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英雄联盟·英雄故事》 【艾欧尼亚】影流之主-劫 劫是200年以来第一个冲破古老、禁忌之路的忍者。他违抗了他的宗族和导师,抛弃了束缚他一生的均衡与信条。劫现在为那些拥抱影之奥义的人提供力量,并屠杀那些墨守成规的人。劫是一个孤儿,他被一名伟大的忍者大师收养并训练。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人能与他匹敌,他就是大师的儿子,慎。劫似乎永远都得不到导师的青睐,因为他与对手们的每一次较量都是以 平局结束。在挫败感和嫉妒心的驱使之下,他开始寻找取胜之道。这个年轻的忍者冒险进入了宗族寺庙里的禁地,并找到了一个装饰华美的不祥之盒。在感觉到盒子里的暗黑奥义后,劫知道他不应该打开它,尽管如此,他还是进行了窥探。顷刻间,影子触碰到了他的意念,并展示了被长 期隐藏的禁忌忍术。凭借着这个秘密武器,他再次挑战了慎,且这一次他赢了。在这胜利时刻, 他期待着赞许与认同,但不知为何,导师知道他 使用了禁术,并将他驱逐了出去。劫屈辱地徘徊了数年。他将苦难转化为决心,并 开始用影子流派来训练其他人。他的力量日益增 长,他的追随者们也是如此,但他知道,少了那 个不祥之盒,他的忍术将永不完美。 某天,劫审视了他的跟随者们,并注意到,他的徒弟们现在 已经是一支可怕的部队了。于是他带领他们返回 寺庙,去索要那个盒子。在大门口,他惊奇的发 现苍老的导师正在等候,并且犹如迎接贵客一般 接待着劫和他的弟子们。这个老人将他的剑放在 劫的脚边,并声称他是一个失败的导师。因为他 作为导师,没有能够将曾经的徒弟带回均衡之路 ,反而将劫放逐,迫使劫遁入了影子。苍老的导 师恳求劫能够进入寺庙毁掉盒子,并带领他的追 随者们重归均衡。于是这名暗黑忍者与导师一同 走进寺庙。片刻后,已经集结的忍者们听到了劫发出了痛苦的大喊。让人费解的是,劫毫发无伤 地现身,并将导师的头丢到了慎的脚边。伴随着狂暴的尖啸,劫命令他的部下们去屠杀导师的 徒弟们,并夺取不祥之盒。那天,旧忍者教团覆灭。尽管有很多徒弟死去,但在慎的英勇抗争之下,也有一批徒弟得以逃生。现在,这所寺庙已经成为了影子教团的一处训练场所。劫是教团的主人,并且他的法令很简单:完善你的忍术,然后杀光所有拒绝拥抱影子的忍者。 ''均衡只是一个谎言——我们才是真正的忍者。 ''——劫 【短篇故事】 【铁杖客】 他手里的这把枪只是个工具——但却是工艺精湛的工具。墨绿色的金属中镶嵌着金线,勾勒出工匠的名字:这样的细节印证着制作者的骄傲与自得。这不是来自皮尔特沃夫的武器——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是为了在那片魔法微乎其微的土地上发挥作用的。而这把枪则出自真正的锻造大师之手。它的艾欧尼亚铜心中脉动着魔法。 他第四次擦拭**。只有擦完第四次以后他才能确认擦干净。虽然他一次都没用过。虽然他只是想要把它装进袋子里放到床底下。但把它收纳起来之前他必须确认擦干净,而只有擦完第四次以后他才能确认擦干净。总之现在它干净了。四次一定干净。 它干净,而且精彩绝伦。他的新主顾出手阔绰。可最顶尖的画家不就该配上最顶尖的画笔吗? 新工具的精密和准确让他之前自利刃的作品相形见绌。理解火器的机理耗费了他数周时间,但将刀剑的气功技艺提升到新的高度则花费了数月。 枪中共有四枚子弹。每一颗都灌注了魔法的能量。每一颗都堪与拉司兰僧侣的佩刀媲美。每一颗都让他的艺术奔流喷溅。每一颗都是绝世妙作。它不仅仅能穿透身体。它能使血肉重构。 磨坊镇的那次排练已经展示了这把枪的潜力。作品的反响也让他的新雇主们十分满意。 他已经擦干净了,但枪就握在他的右手上,这诱惑实在太强烈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他还是展开了那件黑色的鳗鱼皮连体紧身衣。他用左手的指尖轻抚皮衣的表面。油滑的皮面让他呼吸急促。他又捡起了那张紧致的皮面具,然后情不自禁地,把面具滑到脸上。面具遮住了他的右眼和嘴。面具限制了他的呼吸,消除了他的景深感知。 心旷神怡。 正当他戴上肩甲的时候,铃声响起,那是他藏在自己房门前台阶上的铃铛。他快速折起武器并摘下面具。 “你好?”女佣隔着门说。她的活泼音调里透着这座镇南方很远处的出生地。 “按我吩咐做完了?”他说。 “是的,先生。每隔一丈一盏白灯笼。每隔四丈一盏红灯笼。” “那我就可以开始了,”卡达?烬说着打开了房门。 女佣瞪大眼睛看他走出房间。烬很清楚自己的样貌。通常,他感到的是对自己痛入骨髓般的厌恶,但今天可是演出的日子。 今天,瘦高的卡达?烬优雅地走出房间,手握着一把铁杖。他有些驼背,身上的斗篷似乎掩盖着肩膀上巨大的畸形部位,但从他矫健的步伐可看不出任何身体异常。他向窗口走去,用力地用手杖点着地面。他有节奏地敲打地面——连着三下,然后第四下。他身上金光猎猎,斗篷翩翩,珠宝首饰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那个……那个是什么?”女佣指着烬的肩膀问。 烬稍作停留,打量起这名女子天真无邪的脸庞。轮廓圆润,标致对称。这是无聊俗套的图画。如果取下来,做的面具肯定很糟糕。 “是在为了制造渐强音啊,亲爱的,”卡达?烬答道。 从酒馆的窗口,他可以清楚地鸟瞰到山谷中小镇的全貌。他的演出必须精彩绝伦,还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本镇的知事应该会在今晚回来——可目前看来,烬为今晚制定的计划感觉十分……缺乏灵性。 “我给你的房间拿了一束花,”女佣说着,与他擦肩而过。 他本可以差遣别人布置灯笼。但他没有。他本可以在开门之前换掉衣服。但他没有。现在她已经看到了身着盛装的卡达?烬。 他所需要的灵感启发现在显而易见。如同天命。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没人能逃脱艺术。 他必须把这位女佣的面孔变得……更有意思。 渍了糖的肉块浮在五味汤的表面,莹莹闪动着。香气诱人,但慎放下了勺子。女侍者转身离去时,带着赞许的微笑点了点头。虽然这碗汤已经足够美味,但汤汁上的脂肪还未融化。稍待片刻,才是味蕾的巅峰享受。需要耐心。 慎端详了一阵白崖旅店的内饰,发觉这里的粗糙和简朴是刻意营造的表象。织木人的手艺堪称妙绝,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将多余的枝桠和树叶除去。 桌上的蜡烛荧荧跳动得……有些古怪。慎向后滑离桌子,从大衣下取出双刀。 “你的学生,安静得像是怀孕的沃牛。”慎开口道。 商人打扮的劫一个人走进了旅店。他掠过侍者身边,拣了张离慎三张桌子远的椅子坐了下来。虽然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冲向他的杀父仇人,但暮光之道不容如此。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才发觉劫离他的距离只是在他能触及的范围之外,多出了一根食指的长度。 慎看向劫,本以为会看到一抹冷笑。然而,劫叹了口气。他肤色灰黄,脸上挂着层层阴影。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慎说 “难道我没把握好距离吗?”劫疲惫地问。 “就算你斩下了我的头,我也能近得了身,然后出手。”慎一边说一边伸出腿,抵在身后的地板上。劫就在十步外加一根半手指的距离之外。 “你的道义与我接近。而你父亲的理想是一种弱点。艾欧尼亚已经无法再承担。”劫翘起椅子的前脚向后仰去,刚刚好能躲过慎的致命杀招。“我明白我没法让你理解,但我会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慎朝着他的椅子靠近了几寸。“我的所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你破坏了平衡。所以,你该当死罪。” “金魔跑了。”劫说。 “这不可能。”慎感到胸口猛地空了一块。 “那可是你父亲最伟大的成就。而现在,他愚蠢的仁慈再一次败坏了他生前的荣光。”劫摇头叹道。“你很清楚那个……东西的能耐。”然后他向前倾身,有意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慎的攻击范围内。“你也很清楚,只有你和我有办法追到并阻止他。” 慎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卡达?烬留下的尸体。他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不禁咬紧了牙关。只有他的父亲才会坚信,仁慈的公正能够由此彰显。 正是那一天,慎心中的某些东西改变了。而劫心中的某些东西却崩塌了。 现在,怪物又回来了。 慎把剑刃放在桌上。他低头看着面前那碗已臻完美的浓汤,滴滴分明的油膏在表面微微发亮,但他却再无半点饿意。 依然没有劫的迹象。很失望。非常失望。他肯定已经找到自己曾经的朋友了。很有可能劫正藏在暗处,正在看。烬需要小心。 烬站在码头,回身看向那艘外来船只。已经涨潮了,那艘船再过一会就会离开。他必须快点回来,否则下个月就无法在祖安表演了。险关重重。 他停下脚步在一处水坑前查看自己的倒影。水中,一位愁容满面的年迈商人回望着他。多年的表演再加上武术训练让他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这是一张普通的脸,他在这张脸上加了平凡的表情。烬走上坡道,轻而易举地混入了人群。 他检查上方的白色灯笼,计算着距离。如果劫突然出现,他将非常需要这些灯笼。在山顶的酒馆里,他瞥见了种植人布放陷阱的位置。打磨锋利的钢刃,形似花朵。它们将在出现意外的时候保护他的逃跑路线。 他想到金属切过人群并在青色的墙上泼洒鲜艳的红色。那样的场面十分诱人。 他在人群中穿行着,这时他听到了村庄长老对慎说话。 “恶魔为什么要攻击她和知事?”长老问。 慎穿着他那身蓝色的行头,没有回答。 另一个均衡教派的人,一个名叫阿卡丽的年轻女子,站在慎旁边。她走到酒馆门前。 “不,”慎说着就挡住了她的路。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行?”阿卡丽质问道。 “因为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准备好。” 这时,一个镇里的卫兵从入口跌跌撞撞走出来,面色惨白,表情空洞。 “她的血肉,实在……实在是……”他走了几步,然后瘫倒在地。 远处靠墙站着的酒馆老板大笑起来。然后又开始啜泣——他的脸上涂满了疯狂。“他看到了。他看到那朵花了!” 这些人都将无法忘记他们所见到的卡达?烬的作品。 慎扫视围观人群的面孔。 聪明孩子,烬心想道,然后消失在人群后方。 他抬头在屋顶寻找劫的踪影,同时向着船的方向往回走。 这次的作品是不可回避的。无论是共同还是单独,劫和慎都将追着他留下的线索。他们将追回到吉雍道。回到他们绝望的时刻,然后他们将再次合作。 这就像是他们小时候。他们将抱在一起,陷入惊悚和恐惧。 只有到那个时候,伟大的卡达?烬才会揭开自己的面纱…… 并开始他的至真代表作。 【千年之刃】 凯隐傲立在诺克斯托拉的影子中,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的尸体。看着这充满讽刺意味的景象,他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些凯旋拱门由黝黑的石块搭建,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炫耀诺克萨斯的力量,向途径门下的人灌输着恐惧,以获得人们的忠诚。然而现在,这座拱门却成了墓碑,标示出虚假的力量和盲目的自大,还象征着这群死去的战士被自己的恐惧所吞噬葬送。 凯隐喜欢恐惧的味道。这是他的依赖,也是他的武器。正如他在影流教派的师兄弟精通***和手里剑,凯隐精通的就是恐惧。 时隔多年,他再次踏上诺克萨斯的土地,在敌军将士即将遭人遗忘的尸首中,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压强悬在空中一样,渴求得到释放。 奈久里和凯隐同为影流教派的弟子。他将手中的刀反握,打算公事私事一起了结。凯隐有些惊讶——奈久里差点儿就完全藏住了声音中的颤抖:“想好了吗,兄弟?” 凯隐一言不发。他的双手松垮地垂在两边。他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虽然如此,但他却有一种隐约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曾在梦中经历过这一切。这感觉一闪而过,旋即无影无踪。 二人之间凭空升起一个声音——充满了黑暗和憎恨,回响着万千战场上的痛苦哀嚎,挑唆两个人开战。 “谁才是够资格的人?” 劫召来了座下最强的弟子。 教派的探子已经证实了一个令人胆寒的传闻。宿敌诺克萨斯发现了一柄上古时期的暗裔巨镰,强大的力量堪比艾欧尼亚的任何魔法。镰刀的拐角处瞪着一只猩红的憎恨独眼,诱惑着那些强大的人类持其上阵搏杀。不过很显然,目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使用它。所有触碰过它的人,全都迅速而又痛苦地被它的恶意吞噬,所以现在它正被锁甲和粗布重重包裹,由一支马背兵团押送往不朽堡垒。 悉达·凯隐知道自己将会接受怎样的指令。这将是他的最终试炼。 他来到滨海城市芬多之后,逐渐意识到了此行的意义。深入敌人领土进行作战虽然鲁莽,但凯隐也不是什么谨慎的人。他的天赋无人能及,因此劫也不可能放心地将艾欧尼亚的命运交给别人,所以毫无疑问,凯隐命中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 他在黄昏来临前就布置好了陷阱。夕阳渐低,马背兵团远远地出现在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在橘红色的天际扬起一缕烟尘——他有充裕的时间解决掉诺克斯托拉的三名卫兵。 他悄无声息地在拱门长长的影子里移动,这时第一名卫兵开始在周围巡逻。凯隐唤出暗影魔法,走进了黑色的石墙,就像是开启了一道只对他一人开放的暗门。他看到两名卫兵的剪影,双手紧握着长枪。 他从阴影笼罩的高墙中突刺而出,徒手抽空了第二名卫兵的生命。还没等第三名卫兵做出反应,凯隐就化为了纯粹的黑暗,溶散在空气中,随后急速掠过石子路,在对手面前重新现形。只一眨眼,他就扳过了卫兵的头,轻而易举地拗断了他的脖子。 第一个卫兵听到了尸体砸在地上的声音,转过来与凯隐打了个照面。 这位刺客露出了微笑,正在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动都动不了了,对不对?”他一边嘶嘶地说,一边再次遁入诺克斯托拉的阴影中。“恐惧……” 卫兵浑身发抖,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涌了上来,变成了凯隐。 “现在你应该跑了,诺克萨斯人。去告诉他们,你都看到了什么。” 卫兵丢掉了手中的长枪,向着芬多的方向夺路狂奔。但他没有跑远。 另一个身影出现了,奈久里身穿和凯隐相同的漆黑外褂,从诺克斯托拉的高墙后一跃而出,将***刺入了那名逃兵的腹中。他与凯隐四目相对。“声势浩大的诺克萨斯之力,自欺欺人……” “我早就知道你很冲动,兄弟,”凯隐狠狠地说。“但没想到你会这样。一路跟踪我这么久,就是为了沾我的光?” 然而没时间给他说教,马背兵团靠近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 “奈久里,滚远点儿。我之后再跟你算账。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黄昏时分的长长阴影藏住了尸体,兵团几乎已经走到拱门正下方,才发现有异样。 “停!”走在最前面的先锋大喊一声,抽出剑。“分散!警戒!” 马背兵们不解地纷纷跳下战马,于是凯隐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他们运送的货物。和劫所说的一样——包裹在锁甲和粗布中,绑在一匹健硕的芬多沙驹的背上。 奈久里从不认为耐心是一种才能。他毫无谋划地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而凯隐总是会在挑选目标的时候仔细斟酌,所以他瞄准了先锋首领,让他倒在了自己的剑下。 他回头看向那匹芬多沙驹,但上面的镰刀竟然不见了。 不。他早已自断后路,没有了失败的余地。 “凯隐!”奈久里一边大喊,一边不停地斩杀着士兵。“身后!” 一名诺克萨斯士兵绝望之下打开包裹,放出了武器。红色的独眼凶相毕露,散发着怪兽般的狂怒。那名士兵的双眼却失去了灵光,对着自己的战友们狠毒地挥舞手中的兵器。显然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徒劳地想要抛下手中的巨镰。 传闻是真的。 那名士兵的血肉之躯正在被暗裔的力量腐化,在剧痛之中扭成一团。凯隐再次唤起暗影魔法,扎进了那名诺克萨斯士兵的体内。在极短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这不朽存在的眼中的世界,目睹了它上千年间制造出的痛苦,折磨、惨叫和哀嚎。这是轮回不灭的死亡。它是最纯粹的邪恶,必须将其阻止。 他从那名诺克萨斯士兵残余的身体中破膛而出——士兵的血肉早已扭曲成了鳞片森森的一团硬壳,现在被打碎成了无数黑色的碎片和晶尘。剩下的只有巨镰,它的独眼现在已经闭上了。凯隐伸出手去,而这时奈久里也处理掉了最后几名敌人。 “兄弟,停下!”他一边大喊,一边揩去***上的血。“你在干什么?你看到它的能力了!必须摧毁它!” 凯隐看着他。“不。它是我的。” 两名影流弟子一步步靠近对方,谁都不肯后退。城市边境线的另一侧,警钟开始轰鸣。时间已经不多了。 奈久里将手中的刀反握。“你想怎样,兄弟?” 这时,巨镰对凯隐说话了。这声音似乎只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但奈久里瞪大的双眼说明,他也听到了。 “谁才是够资格之人?” 凯隐唤出影手,抓住了那柄兵器,将其举上夜空,旋转着落入他恭候多时的掌中。他感觉这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乎他与它从未分开过,似乎他生来就在等候着它。他流利娴熟地挽了几个花儿,随后横刀指向奈久里的咽喉。 “放手做吧。” 【人物关系】 1.影流之主 劫 和 暗黑元首 辛德拉 两人是联盟关系,辛德拉也劫一样反抗着均衡的理念。 2.影流之主 劫 和 暮光之眼 慎 在教派时劫最大的对手,后来成为慎的杀父仇人。 3.影流之主 劫 和 暗影之拳 阿卡丽 同门时期,两人关系很好。 【艾欧尼亚】暗黑元首-辛德拉(1) 辛德拉生来就具有无边的魔法潜能,除了爱好以自己的意志来运用这难以置信的能量外,就再无所好。随着每一天的过去,她的魔力天赋也变得更加有效且更具毁灭性。辛德拉拒绝任何平衡或克制的观念,只想保持她的能量的控制权,即使它意味着那些想要制止她的当局会废掉她。 在艾欧尼亚度过的年少时光里,辛德拉对魔法的鲁莽使用吓坏了村庄的长老们。他们将她带到一个偏僻的寺庙,把她交给一个老法师照顾。令辛德拉愉快的是,老法师解释说,这个寺庙是一间学校——老法师可以在这里指引她,让她发展她的才能。尽管在这里度过的时光里,她学到了很多,但辛德拉感到她的能量不再有像年少时那样的增长了。她的挫折感产生了,并且最终与她的恩师当面对质,要求得到解释。他揭开了真相:他抑制了辛德拉的魔法,希望能帮助她学会控制与克制。她一边控诉着他的背叛,一边进一步向老法师要求驱散掉让她止步不前的咒语。老法师退开了,并告诉她,如果她不能自我控制,他将完全废掉辛德拉的魔法。陷入狂怒的辛德拉召唤能量,冲向了靠墙的老人。在她的恩师死后,辛德拉感受到了这些年来她的脱缰潜能的首次涌动。 尽管她赢得了自由,但她拒绝回到那个试图偷取她的天赋的社会。取而代之的是,辛德拉决定将之前的监牢变成一座要塞。催动着她的魔法界限,她将整个建筑物从它的地基上撕裂,并将它升到空中。在能够自由地钻研她的技艺后,辛德拉现在的目的是:变得足够强,然后摧毁艾欧尼亚的软弱愚蠢的领导者们,以及任何胆敢束缚她的伟大的人。 “能量属于那些能够运用它的人。”——辛德拉 【短篇故事】 梦幻池 逐渐昏暗下来的森林美不胜收,不过女孩无心观赏,跺着脚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发光的翅萤在暮色中翩翩起舞,身后留下夜光残影,但女孩重重地将它们从面前拍走,毫不在意这转瞬即逝的优雅。她双眼垂向地面,踢开一块石头,任其在盘错的树根间跳跃,毫不理会茂密华盖间透过的夕阳。紫夜貂的花瓣缓缓张开,向温润的暮色吐出微光的花粉,但匆匆路过的她却顺手将花茎扭断。 她的脸颊由于羞愧和愤怒而烧得通红。母亲的责备依然萦绕在耳边,哥哥和其他孩子的嘲笑始终挥之不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小路上残破的花瓣,皱起了眉头。这一切都有些异样……似乎她早已经历过这一切。她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深入茂密的森林。 她终于来到了神圣的灵柳前。它慵懒的枝条犹如在水中漂荡,摩挲碰撞着发出风铃般的低语。 虽然她体内的怒火依然炽烈,但她闭上眼,握紧拳,缓缓地吸一口气,就像长老教她的那样,努力压住狂怒。 她被什么东西打中了,硬邦邦的东西,不偏不倚地打在她后脑,她扑向前跪倒在地。她用一只手碰了碰被打的地方,手指沾满了血。然后她听到了嘲笑声,于是她的狂怒涌了上来。 她站了起来,面向她的哥哥和其他孩子,她的双眼射出炫目的黑暗,她的呼吸粗重而又急促,她的双手又在身侧握成拳头,刚刚一切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努力瞬间就被闪烁的愤怒盖过。怒火在她体内熊熊燃烧,如同一种凶恶的疾病,不断进犯不断膨胀,她周围的空气似乎泛起微光,而她身后的那棵灵柳则开始褪色枯萎。红色的树液像泪水一样潸然落下,柳叶卷曲着变成黑色。 早在无人记得的远古,这片土地的魔法就开始滋养这棵灵柳,它又以同样的方式滋养了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人民,然而现在它即将死去,柔软的柳条变得像枯骨一样干瘪清脆,土壤中的树根痛苦地卷曲。枝头的风铃敲响亡语的丧钟,但女孩没有听见灵柳,她已迷失于鼎沸的狂怒之中。 随着那颗古老原始的灵树消逝,女孩离开了地面,漂浮于空中。三颗吞没光亮的至暗球体开始在女孩周围环绕。 折磨她的人现在全都笑不出来了…… 卡兰站在斐洛尔的城防垛口上,视线越过狭海投向初生之土的内陆——如今被人类称为艾欧尼亚的那片土地。 今晚没有月亮,但一切都如同白昼一般被他尽收眼底,他猫科动物的瞳孔已开到最大。有的时候,这双眼睛会被火炬照亮,并反射出炯炯的神光——这是一双暗夜掠食者的眼睛。 卡兰是瓦斯塔亚,血脉可追溯至远古。他落日般耀眼的毛发编成一根根脏辫垂在后背,只不过如今他的毛发中夹杂了一缕缕灰丝。他骄傲的面庞如同大型猫科捕食者,一生的戎马在他脸上写满纵横的伤疤。他左侧的面庞没有毛发,怒张的红色肌理是他作为年轻战士时严重灼伤的证明。他的太阳穴处生出一对弯曲的犄角,每一根都印刻着螺旋的符文图案,他的三条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每一条都覆盖着一节节板甲。他穿着诺克萨斯的黑铁铠甲,这身来自他第二祖国的装束总是让他愁容满面。 有人叫他叛徒,说他既背叛了艾欧尼亚,也背叛了瓦斯塔亚的传承,但他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无关紧要。 斐洛尔要塞坐落于艾欧尼亚最西边的岛上。易守难攻,在此伫立了上百年,抵挡过无数敌人的进攻,但最后还是在诺克萨斯入侵期间溃于一次漫长的围城。 那个时候卡兰还没有加入诺克萨斯。在命运的分叉口,普雷西典之战,他向斯维因投诚。后来又向帝国索要了斐洛尔统治者的位置作为奖赏。 诺克萨斯人在他背后嘲笑他,他很清楚。他原本可以换来更丰厚的赏赐——但他还是选择了斐洛尔,这个帝国边缘被遗忘的角落。 他们不明白。但他觉得无所谓。他需要留在这。 当然,诺克萨斯并没有赢得那场战争……但艾欧尼亚也不是胜利者。总之,那场战斗过了几个春秋,斐洛尔依然被侵略者掌控。 现有三十三条战舰停靠在此,还有不到这个数目一半的商贸船只。在他麾下共有一千多名诺克萨斯战士,由帝国各个偏远角落的战团老兵混编而成。 一队巡逻兵沿着垛口踏步经过。他们向卡兰敬礼,用拳头重重打在自己的胸甲上,卡兰点头回礼。他并没漏掉哨兵们眼神中的黑暗。他们对他的憎恨并不亚于艾欧尼亚人,但他们对他存有畏惧和尊敬,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回过头再度看向狭海对面,驻足于重重往事。他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每天都会从他属下的眼神中发出,也会在最黑暗的夜里爬上他的心头,在那些夜里,森林和狩猎在呼唤他。然而,答案很简单。 他在这里是为了能够一直守望她。 一对黑衣人从海里钻了出来,一男一女,如死亡般无影无声。他们像蜘蛛一样敏捷地爬上了猩红女猎手号战舰近乎垂直的侧舷,沿着舷缘悄声潜行。他们的刀刃闪着寒光,战舰的守夜哨兵被悄无声息地放倒,接二连三,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片刻,全部五个诺克萨斯哨兵全都毙命,他们的鲜血开始漏到甲板上。 “干的利索,老弟,”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俯身藏在上层甲板的阴影中。在她脸上,只能看到一对眼睛和周围缠绕的靛蓝刺青。 “这要感谢我略有才能的老师,”另一个人答道。他也穿着一袭黑衣,伏在黑影中,只不过在他姐姐脸上刺青的位置,他的皮肤是厚实的瘢痕刻印。 “略有才能,奥金?”她提起一瞥眉毛说道。 “不能让你太骄傲,希里克,”她的弟弟回答。 “不闹了,”希里克说。她打开了后腰上系着的皮包,缓缓取出了一方用蜡封和皮革紧紧裹住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将外包解开,亮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黑水晶。 “没湿吧?”奥金悄悄问道。 作为回答,希里克轻轻摇晃了一下水晶。一道橙色的火光从水晶中心一闪而过,如同被煽动的余烬 “看样是的。我会给他找个好地方,”她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了附近的一扇门,门后通往下层甲板。“你发信号通知其他人。” 奥金点了点头。希里克飘到下层甲板,她的弟弟悄悄回到船舷边缘。他将上半身探到外侧做了个手势。又有七个黑衣人从黑暗的水里出现,静悄悄地爬到甲板上,拥入黑影中。 他们是无告者,是最后一批留下来的战士。在诺克萨斯扳走斐洛尔以前,他们都是要塞的哨兵。那场失败的耻辱依然在他们心中常燃不灭,将诺克萨斯人逐出祖先土地的愿望亦不曾熄止。 所有人都在甲板上到齐后,他们稍作等待,几分钟后希里克出现了。 “完事,”她说。 九名艾欧尼亚无告者流向战舰的一侧,紧跟着带头的姐弟俩。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沿着石台码头向斐洛尔要塞方向轻巧地跑去。 他们从一处阴影冲进另一处阴影,如同九个幽灵,最后一起停在第一堵高墙下。他们拥入黑暗,纹丝不动地等一支巡逻队走过,几名诺克萨斯战士用他们粗糙的语言谈天说笑,被尺开外的艾欧尼亚人用夜视眼看的一清二楚。 巡逻队刚转过拐角,几名潜入者就再次行动,爬上光秃秃的墙壁,双手利落地交替攀援。他们看上去毫不费力,如同攀爬云梯,只不过事实上并没有任何扶手。 希里克最先爬到垛口处。她探头瞥了一眼,然后迅速缩回身子,完全静止不动,一只手挂在垛口处。她下面的人也全都静止不动,看到她迅速做出一系列手势,便迅速爬上与她同高的位置。她握起一只拳,然后攀上墙头,她的弟弟奥金紧随其后。诺克萨斯人浑然不知这对艾欧尼亚人如幽灵般尾随其后,在垛口顶端轻轻腾挪。 随后,希里克和奥金跳入敌人中间,四名卫兵连刀都没拔出来就都被杀掉了。 最后一个卫兵被杀的时候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捂不住潺潺流出的鲜血,继而摇晃着跌向城墙边缘,希里克抓住了他,就像捧着自己的情侣一样拥他入怀,然后将他缓缓放到地上;如果他倒了下去,撞击的声音无疑会引起警戒。 附近其他两名守卫也被迅速放倒,无声且无情,随后其他艾欧尼亚人都翻上城墙。稍作停顿后,九个身影如同一个人般继续行动,冲过一片开阔的庭院,开始攀爬要塞内层的高墙。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目标了然于心,每个人都对要塞的地形了如指掌,因为这里是他们自己人构筑的工事。诺克萨斯人只不过是暂时的占领者。 他们攀上内墙,翻过垛口,简直有如神助一般,恰好错开了墙上的两队哨兵。斐洛尔要塞背靠的高崖此刻为他们提供了阴影,让他们融入黑夜中。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大吼,从码头的方向回荡。 奥金把咒骂声藏在呼吸里。“他们知道了,”他嘶嘶地说道。 “我原本希望能在第一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再深入一些的,”希里克说,“但这无关紧要。我们继续按计划行事。” 第一声吼叫后跟来了了更多声吼叫,随后钟声响起,回荡在整座要塞中。 “时机已到,声东击西,”希里克说道。她闭上双眼,让心中的随想静默下来。她睁开心灵之眼,看到了她藏在诺克萨斯战舰甲板下的那枚黑水晶,然后她贴进水晶,将其煽动活跃。 她并不是魔术师,也不是灵魂魔法师,但就像她大多数同胞一样,她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魔法,并能以极其微不足道的方式对其进行操控。她的能力只是很普通的天赋,就像她村里的农民也能往庄稼里扭进小小的魔法。在外人眼里看着很惊奇,但在她的同胞中,这种简单的天赋没什么了不起,也不会让人意外。这就像吹口哨,或者纵卷舌头——有人天生就能,有人一辈子也不能。 希里克调整呼吸的深度,强化了无声的祈求,鼓动那颗火焰石发挥自己原本的特性。 她的天赋能力很小,但它引发的水晶活化的效果绝不小。当然,火焰石本身的不稳定性是主要,她的天生能力是次要,但无论怎么说,制造出的结果很震撼。 在下方的港湾里,那艘诺克萨斯的猩红女猎手号战舰爆炸了,一团火球推着热浪照亮了黑夜。所有被斐洛尔的警戒钟声唤起的士兵全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向那片突然出现的炼狱火海。 希里克睁开双眼。“走。”她说。 卡兰悄悄来到石台码头前,两侧跟着卫兵,他的三条尾巴充满威胁地扫来扫去。 “艾欧尼亚人的暗中破坏,我猜是的,大人,”一个面色紧张的军官说道,他需要小步慢跑才能跟得上卡兰的步伐。“黑**的爆炸,估计是。” 卡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地观察码头上的损害。 猩红女猎手号已经彻底不再,只剩下船底。还有木料尚存的地方都在着火。旁边三艘船也都被引燃,虽然船员们在奋力救火,但卡兰瞥一眼就知道其中至少已经有一艘船救不回来了,他气恼地吼了一声,露出了一排尖牙。 “我们已经拿下了码头,目前正在搜查所有其他船只,”那名紧张的军官说道。“如果还有更多***,我们一定会搜出来。” 卡兰没有理会他,怀疑地眯起眼睛。他单膝跪下,在地上抓了几下,然后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如果他们还在这里,大人,一定躲不了太久,”那位军官说道,显然他对长官的沉默感到不舒服。“不过,我猜他们已经逃出很远了。” 卡兰站起来,沿着码头看向海洋的另一侧,看向高耸的城墙。 “懦弱之举,”那名军官评价道。“他们知道攻城战打不赢我们,所以他们只能用其他方式伤害我们。但我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是诺克萨斯!我们——” “安静,”卡兰吼道。他终于正眼看了那名军官,他黄色的双眼一下不眨。那个人在他的凝视下面色煞白,似乎身体也变矮小了,就如同一只蟾蜍缩回自己的土洞。“炸的是火焰石,不是黑**。而且他们就在这里。这不是懦弱之举。” 那名军官大气都不敢喘。“不是啊?”他鼓足勇气挤出几个字,音量还不如老鼠叫。 “不是。”卡兰扭过头,向着斐洛尔要塞大步返回。“这是声东击西。” 卡兰火冒三丈。他待会再和这个蠢货算账。现在,他需要关注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们的目标是幻梦池。”他怒吼道。 希里克用手捂住这名诺克萨斯人的嘴,直到他停止挣扎,然后将他死沉沉的尸体放到地上。她用他的外套把自己血淋淋的匕首擦干,用余光看到她的弟弟和其他人处理了其他诺克萨斯人,清空了这座塔楼的底层。 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前方庭院的另一侧,一座山崖伸向夜空,希里克的目光瞄向顶峰。一座突兀的建筑挡在星空中,那里便是他们的目标。 警钟依然在轰鸣,传遍整个斐洛尔。 希里克带头走到庭院中间,离开高塔,开始向悬崖边凿刻的石阶奔跑。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是否会被看到了。诡计的时机已经过去。此刻速度才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头顶上传来喊叫声,箭矢追着空地上冲刺的艾欧尼亚人。无一命中,全都打在他们脚边的鹅卵石地面上。几名卫兵从附近的门后冲出,前来阻截他们。希里克和同伴们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他们抽出武器,弯刀、忍镰、毒镖和铁扇。一下心跳的功夫,他们已经突入诺克萨斯人中间,或滑铲、或空翻,同时给与夺命重击,像跳舞一般突入敌阵。 艾欧尼亚人遭受了首个牺牲,一个人被长戟砍中了脖子。希里克将刹那的哀伤压了回去,继续向前推进,和弟弟并肩冲破了敌阵,留下数个血泊中的诺克萨斯人。 他们到达了坑洼不平的石阶——这些石阶经历的风雨沧桑远多于要塞本身。他们向上冲刺,一步三个台阶。石阶两侧的许愿灯笼全都是黑的。 在诺克萨斯占领这个圣所之前,这些灯笼始终长明,昼夜不熄。 又一名艾欧尼亚人倒下了,两根箭矢重重地插入他的胸膛。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从傍崖的石阶路上翻身落下,摔在下面的庭院里。其余的艾欧尼亚人继续沿着螺旋攀升的石阶向顶端冲刺。又有更多箭矢打在他们身边的崖壁上,所幸的是她没有同伴再被击中。 他们急速绕上弧形的阶梯。金属的寒光一闪而过,迹象虽然微小,但依然引起了希里克的警觉,让她本能地飞身翻滚。一根重矛,被巨大的力量掷出,与她相隔几寸距离擦身而过,击中了她身后的同伴。长矛穿胸而过,他整个身体都被带飞到半空,跌下悬崖。 两名守卫站在悬崖顶端的神庙入口处严阵以待。两个人都肌肉健硕,身穿黑色重甲,一手擎着巨盾,另一手紧握锯齿切肉斧。 剩余的留个艾欧尼亚人整齐划一地出击,冲刺、飞扑、空翻着迎击两个魁梧的诺克萨斯人,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希里克利用运动中的速度,跑上了悬崖的立面,飞奔两步以后向前跨越,双手中的短刀寻向卫兵的脖颈,与此同时她的弟弟则攻向下盘。奥金翻滚着避开诺克萨斯人的横扫,反手划破对手的一条腿,让对手踉跄失衡。希里克像一根长枪一样刺破空气,双刀当先,在那个诺克萨斯人厚重的脖颈上切开两道深沟。 但他并没有立刻倒下。希里克轻巧落地,身体蹲伏,一只手扶地保持平衡,那名战士咆哮着用塔盾的正面将一名艾欧尼亚无告者撞翻在地。还没等希里克再次出手,那名野蛮的战士就用盾缘切向她伙伴的脖子,一击毙命。 另一名诺克萨斯战士也同样棘手,她像一头受伤的公牛一样怒吼着,疯狂地甩打,但实际上她的致命伤口一直在流血,换成普通人应该早就死了。 奥金在她厚重胸甲的侧面找到破绽,砍断了诺克萨斯人的肋骨,然后立刻跳到一旁,躲开了反击。希里克看准时机冲上前,又补了一刀,而当敌人向她的方向砍来,另一个同伴再度见缝插针,从背后命中了那个诺克萨斯人。他们就像无情的群狼围攻大型猎物,最后那名诺克萨斯女战士终于跪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她的上半身继续保持直立了一段时间,吐出几句咒骂,然后趴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同伴悲愤交加地咆哮一声,手里的切肉斧一记野蛮的挥砍,击倒了一名无告者。然后他跑向倒在地上的伙伴,跪在地上用巨大的臂膀将她拥入怀抱。他已斗志全无,对着夜空发出一声惨烈、痛苦的哀嚎。 奥金和其他人围上来准备进行最后一击,但希里克摇了摇头。“别管他了,”他说道。“正事要紧。” 那个诺克萨斯人听不懂她说的话,但却听出了她的意图。他抬起满是忧伤的双眼,重新站了起来,捡起武器。然后他发出最后的战吼,向希里克冲了过来。他没走几步就被砍倒在地——可能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然后他倒在另一名诺克萨斯人身边,用最后的力气把手伸向她,彻底咽了气。 虽然身为敌人,但他的死让希里克感到悲哀。他们两个是亲人?情侣?还是朋友?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情感推到一边,继续专心完成这次的任务。 她静静地点了点头,带领剩下的四个艾欧尼亚无告者进入了这座神庙,他的族人称之为达尔耶·阿希拉——幻梦池。 斐洛尔最初的设计并非是一座要塞。和要塞差的十万八千里,这里曾是宁静和启迪的中心,有天赋的艾欧尼亚年轻人会从四面八方前来,学习如何更好地驾驭自己的天生才能。但那个时光早在希里克出生多年以前就已不复再了,这座岛屿曾经活跃着生命、研习与和平,如今则变成了一片不毛之地和一座监狱。几乎没有任何植被生长于要塞周围的岛屿,只有干巴巴的荆棘丛和灰白如幽灵的苔藓能够在这里繁茂。附近岛屿上数目众多的飞鸟和其他野生生命,如今也都绕开这里,除了那些黑暗的充满憎恨的乌鸦和渡鸦,它们跟随诺克萨斯人而来,就再未离开。 在诺克萨斯入侵以前,希里克和其他守卫在这里担任哨兵,守望着达尔耶·阿希拉。他们的使命是确保那个被关在里面的人永远都不被放出来。 希里克带队走进岩洞的黑暗中,手中举起一颗装满发光翅萤的玻璃球。她打了个冷战,汗毛直立起来,越往下走气温降得越低。 洞穴里的石阶又湿又滑,但她还是箭步向下飞奔,因为要不了多久诺克萨斯追兵就会以压倒性的数量赶上。他们全都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唯一重要的就是完成此行的目的,将幻梦池里的威胁彻底终结,不留后患。 【艾欧尼亚】暗黑元首-辛德拉(2) 他们来到了达尔耶·阿希拉的最深处,最后的十尺是崎岖的石块,他们顺势滑下,落在下方的浅水池中激起一片水花。 这处神圣所曾是一道美景,但许多年前的灾难让这里成为地下深处的洞穴。 这里禁锢着的人,就是他们长年守卫的人。 也是现在希里克要杀掉的人。 卡兰向着石崖顶端大步飞跃,一步十个台阶,很快就将他的手下甩在身后。他独自抵达顶端,面对眼前的景象发出失望的怒吼:四具尸体,两个诺克萨斯人,两个艾欧尼亚人。 他没有等待手下,立刻扎进达尔耶·阿希拉。他在黑暗中向下奔跑,他猫科动物的双眼立刻适应了黑暗。他能够尝出空气中人类的味道,顺着这个方向绝没有错。 卡兰安静地踏入黑暗,他的狩猎开始了。 逐渐昏暗下来的森林美不胜收,不过女孩无心观赏,跺着脚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发光的翅萤在暮色中翩翩起舞,身后留下夜光残影,但女孩重重地将它们从面前拍走,毫不在意这转瞬即逝的优雅。她双眼垂向地面,踢开一块石头,任其在盘错的树根间跳跃,毫不理会茂密华盖间透过的夕阳。紫夜貂的花瓣缓缓张开,向温润的暮色吐出微光的花粉,但匆匆路过的她却顺手将花茎扭断。 她的脸颊由于羞愧和愤怒而烧得通红。母亲的责备依然萦绕在耳边,哥哥和其他孩子的嘲笑始终挥之不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小路上残破的花瓣,皱起了眉头。这一切都有些异样……似乎她早已—— 她的余光中似乎出现了黑色的东西,她环顾四周,想要看清楚。有四个黑影,但只有当她不直视它们的时候才能看得到。 她迷惑地皱起眉头。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有些地方非常不对劲。 希里克和三个同伴站成一圈,俯视着远处的池塘深处。一个女子躺在那里,沉在水面以下,她纯白的长发围绕在身边,慵懒地在水中飘洒。 辛德拉。这既是她的名字,同时也是破坏的代名词,代表着屈服于自己最黑暗的恐惧和愤怒。时至今日这个名字依然在许多省份遭人咒骂。 希里克摘下罩帽露出面孔。她双眼周围精致的靛蓝色刺青似乎在翅萤的摇曳光亮中渐渐扭动。其他人也摘下了头套。所有人脸上都有同样的刺青,这是斐洛尔守护者的象征。所有人都俯视着辛德拉,表情凝重。 洞穴的一半已经坍塌,另一半则由一棵古树的庞大根系网勉强支撑,这树根也缠绕着辛德拉的四肢。树根看上去像是慈母在怀抱婴儿,也像是在压制她、束缚她,取决于你的视角。她很容易被误认为已经死了,但是她的胸膛始终都在规律地起伏,呼吸着池中的水。 辛德拉看上去一点也不凶恶,但希里克非常清楚这种表象多么具有欺骗性。这个人曾摧毁了斐洛尔中心的平静神庙。她能被控制住全都要靠这片土地的灵魂亲自将她拖下来,将她俘获在这奇怪的胶着状态。 希里克曾经提出过自己的疑问,为何要让辛德拉活下来。为何不了结她的性命,彻底免除她从沉睡中苏醒带来的威胁?她的老师父微笑着反问她,如果这片土地想让她死,为何还供养着她?希里克无言以对,当时不懂,现在当然也不懂。她的老师父总是说平衡,但他死了,被诺克萨斯刀剑杀死的,一起死的还有许多人,都曾担任这个沉睡女子的狱卒,但他们所看管的人却还活着。这哪里平衡了? 只要辛德拉活着,她就是威胁,而限制这个威胁的,就是希里克和其他同伴对达尔耶·阿希拉的守望。然而,现如今这里已经被诺克萨斯掌控……这群蠢货很有可能会将她释放,可能是无意之间的疏忽,也可能是自以为是地想要利用她的破坏力量。 不,这种风险的代价太大了。辛德拉必须死。就今晚。 希里克将装满翅萤光球扔给她弟弟,然后向池塘深处迈进,刀剑出鞘。 “等等,”奥金说。 “没时间了,老弟”希里克说。“诺克萨斯人很快就能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了断。” “但她可能是我们反抗的最强武器。” 希里克停住了,慢慢回过头看向她的弟弟,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 “毕竟,她也是艾欧尼亚人,”奥金继续说道。“她可以成为伟大的盟友。有了她,我们就可以将诺克萨斯赶出艾欧尼亚,一劳永逸!” “然后呢,老弟?你觉得她能被控制住吗?” “我们不必控制她!”奥金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充满激情。“我们可以进攻诺克萨斯,把战争带到他们的土地上。我们可以——。” “你真傻,老弟,”希里克打断了他,她的语调充满嘲弄。她转过身,开始涉水走向静静躺在不远处的辛德拉。 “我不能让你乱来,老姐。我们不能让。” 这时希里克才意识到,她的弟弟和另外两个同伴已经分散开来包围了她,剑拔弩张。“你们不让?” “别逼我们,老姐。” 她的凝视在三人之间跳跃,估算着距离,盘算着自己能否在他们上来之前杀死辛德拉。应该会很接近。 “我不逼你们,”她说。“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终结艾欧尼亚的威胁——而不是将其释放。” “这次机会可以让我们——” “不,”希里克说。“你们还不懂吗?就是这来自艾欧尼亚内部的分裂在害我们,在被诺克萨斯人利用。我们分歧、争吵、内乱,而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齐心协力。” “所以与我们合作吧,”奥金恳求道。 希里克指了指静止不动的辛德拉。“她对这片土地的威胁远远大于对诺克萨斯的威胁。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抱有相反的幻想。” “别再这么固执了,一辈子就这一次也好。” “你是说服不了我的,老弟,”她说。“如何。你们要杀了我吗?” “求你了,别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四个人站在原地凝滞了一秒钟,他们还都没准备好让形势恶化。 这时一片影子脱离了洞穴原本的黑暗,带着杀意向他们疾驰。 希里克发出了一声警告,立刻前倾冲刺。她的动作让奥金和其他两人猝不及防,全都举起了武器,防范她的攻击。其中一人甩手飞出一对暗器,他的动作完全处于本能反应。 希里克躲开了第一把飞刀,但是第二把击中了她,深深刺入她的肩膀,她咬下疼痛,从牙缝中挤出一口气,身体则落入水中。 太晚了,击中希里克的人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威胁在自己身后。这名艾欧尼亚人被举了起来,胸口穿出一把剑刃,全部剑身彻底穿过他的身体。然后他被扔到一边,黑影般的偷袭者迅速转移,扔掉了剑,下一个目标是奥金。 袭来的是个瓦斯塔亚,穿着诺克萨斯的盔甲,他咆哮了一声,嘴唇向后翻动,露出了掠食者的尖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洞穴里回荡。 希里克挣扎着站了起来,认出了他。这就是卡兰,普雷西典的无耻叛徒,背弃了自己的人民和艾欧尼亚,向敌人投诚。斐洛尔是赐给他的奖赏,就像是扔给乖巧宠物的骨头。她和她的弟弟有好几个朋友都死在了他手里。 “诺克萨斯走狗!”奥金说着,伏低了身姿,握好刀剑。“你背叛了我们的人民!你背叛了艾欧尼亚!” 卡兰苦涩地笑了一声,静静地走向奥金。他用力张开双手,长长的爪子从指间伸出,前臂的外侧也伸出尖刺。 “根本不存在艾欧尼亚,”这名瓦斯塔亚战士吼道。“从来都不存在。在初生之土上散落着上千个凡人的文化,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信仰、习俗、历史和世仇。你们这群人从来都没有过统一,没有过团结。” “或许现在正在改观,”奥金说。“不过你已经站进了败者的队伍。” “败者?这场战争远没有结束,孩子,”卡兰说。 希里克咧着嘴,拔出了肩膀上的飞刀,鲜血落到了水里,如同一条猩红的丝带在风中飞舞。她轻巧地将飞刀扔到空中,两端翻转,顺势抓住刀刃。她手腕轻弹,将飞刀投向那个叛徒,掩护奥金。 飞刀深深插入了他脖子的侧面,但希里克还是咒骂自己,因为她稍稍偏离了瞄准的位置,这一击并没有致命。即便如此,奥金和他们最后一个同伴还是抓住了时机,发起冲锋。 奥金向前猛冲,但他的攻击被卡兰一掌挡开,紧接着又被一记猛踢击飞到远处。他们最后一个同伴从侧翼快速切入,但这名瓦斯塔亚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太迅速、太强壮。 他向侧面一晃,又向反侧一摆,铁扇的锋刃划破了空气。然后他冲向前,双手提起对手的外衣,将她头朝前狠狠撞上石壁。伴着一声恐怖的脆响,她折断了脖子。 卡兰的黄**眼再次盯住奥金。 希里克的距离太远,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帮不上忙了。相反,她回过身开始向着辛德拉费力地行进。她要完成此行的目标。她不指望能活着逃出这次行动,但她坚信自己并不是在白白送命。 她听到弟弟的挑战怒吼,还有瓦斯塔亚的咆哮声,但她不敢回头看。她扎进更深的池水中,伸出手向下探,五指扣住了辛德拉的脖子。她的肌肤透着暖暖的体温。希里克的另一只手里,刀刃已经举到致命一击的位置。 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有些地方非常不对劲。 女孩依然可以听到森林在她身边的夜语。她依然看得见脚下的银蕨和树根,还有华盖之上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 但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吼叫和咆哮声,只不过这些声音好像被什么挡住了,似乎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又似乎是隔着一层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喉咙里灌满了液体,心中升起一股恐慌。她溺水了!但不对,不可能。她就在这里,村旁森林暮色中的女孩。她周围没有水。 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影子,就像暗夜的恐惧化成的实体。她突然感到喉咙周围被缩紧,然后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她的双眼不停地眨。她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脸上纹满了扭曲的刺青。眼前的景象十分奇怪,还很模糊,似乎是透过水面看到这个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喉咙,掐住了她的气道,一把刀举在空中,随时可以刺进—— 不。 她回到了森林中。她进入了某种恐怖的清醒梦境。她刚跑来这里,羞愧与愤怒染红了她的面颊。她要去灵柳那里,安抚心中激荡的怒火。 不,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她已经经历过许多次,成百上千次了。一遍又一遍地活在那个时间。 万一这里是梦境,而另一副景象才是现实呢? 辛德拉的憎恨和愤怒开始凝聚成黑暗,并在体内激荡。 于是她从无尽的梦中醒来。 希里克看到辛德拉的双眼猛然睁开。 她绝望地大喊一声,手中的刀刃刺了下去,但没有刺到任何东西,因为某种突然出现的无形力量已将她提到空中。她奋力挣扎,狂乱地甩动身体,似乎也是在抵抗涌上来的潮水。她的无力如同猫妈妈口中叼着的猫崽。 辛德拉从树根的捆绑中抽出了手脚,然后钻出水面,大口喘息。池水淅淅沥沥地从她身上淌下来,辛德拉升到了半空中,悬停在水面上方几尺高的地方,下落的水滴在池水脉动的光晕中激起闪烁的光点。辛德拉一只手辐射出黑暗能量,将希里克悬在空中,无可作为,而辛德拉的双眼此刻燃烧着冷酷的火。 接下来的景象让希里克既恐惧又痴迷,她看到一顶头盔——或者说是一顶王冠从辛德拉的头上长了出来。头冠环绕她的眉头,如同黑暗被赐予了生命,构成了一对高大、弯曲的犄角。一颗纯粹的暗影之珠出现在头冠正中,像宝石一样剪影,像火一样燃烧,像辛德拉的血一样散发出一波波能量。 希里克在空中扭来扭去,她的弟弟奥金则挣脱了卡兰的抓握。这时他看到了辛德拉,他的表情充满敬畏。在他看来,那名瓦斯塔亚几乎同样震惊,他猫科的口唇后翻,发出嘶声,瞪圆了双眼。 随着一声恐怖的气流震荡,三个至暗球体在辛德拉身边实体化,然后缓缓围绕她旋转。它们似乎吞没了洞穴中原本就很微弱的光,并且牵拉着希里克的灵魂,一种憎恶和绝望的感觉扼住了她。 “多久了?”辛德拉用命令的口吻问道,她的声音因为长久的沉睡而变得破碎而飘忽。“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几年,”希里克忿忿地吐出几个字。“几十年。我们早就该杀了你。” 她感知到了辛德拉的恨,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了她体内,她痛苦地喘息。辛德拉愤怒地低吼一声,一挥手把希里克扔到洞穴的角落。 她撞上了二十尺开外的岩壁,重重地摔下来,痛苦地倒在地上。随后辛德拉的黑暗凝视转向了奥金和那个诺克萨斯生物。 希里克痛得咧嘴。她判断自己摔断了左腿,还有不止一根肋骨,一边退缩一边将自己上半身支撑起来。她惊叫着看到弟弟奥金踉跄地冲进水中,双手抱拳呈恳求状。 “别,弟弟……”她勉强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不是你的敌人!”奥金大喊道。“我们都是艾欧尼亚的孩子!” 辛德拉俯视着她,目光中辐射出力量。 “诺克萨斯人袭击了我们的土地,屠杀了我们的人民!”他继续说。“我们把他们挡了回去,但他们依然在我们祖先的土地上站住了脚。他们还不肯善罢甘休!艾欧尼亚正在分裂,正面临危难!你必须出手相助!助我们反抗新的暴君!” “我不认识你所说的这些诺克萨斯人,”辛德拉答道。“但如果他们杀了我的人民,那么或许我应该谢谢他们。我所经历的暴政都是应为那些曾被我称呼为同胞的人。” 奥金的表情充满惊恐,或许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了,他跪坐在原地,彻底放弃。 随着一声刺耳的撕裂声,辛德拉又捏制出一枚至暗球体——她全部的憎恨、厌恶和愤怒都倾注其中。它悬浮于辛德拉的掌上,缓缓自转。 “如果你是艾欧尼亚人,那你就是我的敌人,”她若有所思地说。 希里克尖叫一声,但她无能为力。辛德拉轻弹手腕,手上的黑球立刻向奥金飞去,然后穿透了他。奥金大口喘气,身上渐渐没了血色,最后沉入了水中。 这时卡兰发起了攻击,从黑影中猛冲出来,利爪森森,不过辛德拉又摆了摆手,三颗环绕她的球体向他飞去,将他击退。 “你……”辛德拉一边说,一边把头歪向一侧。“我认识你的灵魂。你的影子遮住了我的梦。”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黑暗。“你是我的狱卒。你……是你把我关在这里。” 希里克看到那名瓦斯塔亚爬了起来,单膝跪地。 “你是憎恶的化身,”他嘶嘶地说。 辛德拉伸出一只手前插,将那个嘶吼着的生物提到空中。 幻梦池的水翻涌起来,希里克震惊地看到那些曾经束缚着辛德拉的树根动了起来,正在伸向空中,要再次夺走她。 “那就杀了我吧!”卡兰低吼道。“但动手的同时请别忘了,你永远都不会求得安宁。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将遭到憎恨和追杀。你永远都不能自由地活。” “杀你?”辛德拉的嘴唇因愤怒而翻卷。“不。那样太便宜你了。” 辛德拉手臂一挥,卡兰被扔进了水中,被滚动着的树根死死抓住。有力的根须环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押进水牢。卡兰尖叫者,周围搅起气泡……然后他一动不动地停住了。 希里克无畏地盯着辛德拉,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但令她意外的是,那位强大的女魔法师根本没理会她。辛德拉只是看向天空的方向。她的双手环绕着黑暗能量,她大喊一声,双手举过头顶。山石碎裂,尘土与石块掉落到池水中,缭乱的波纹从各个方向散布开来。 辛德拉用双手作出切割的动作,伴着一声巨响,洞顶被掀开了。大块巨石从她身边落下,重重地砸下来,希里克绝望地向身后爬,每一下动作都让她的腿和侧身灼痛难当。 遥远的天空上,星星在眨眼,辛德拉开始上升,向着自由上浮。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看向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卡兰,树根已将他牢牢捆住。 “轮到你做梦了,狱卒,”她轻轻说道,双手一扫,将他埋葬在落石之下。 希里克每一个动作都伴着扭曲的表情。她努力向远处爬,随时都准备好被巨石碾碎。 整座岛屿在隆隆作响,如同遭遇了地震。一场似乎永恒不止的地震。 当一切停止,令人胆寒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斐洛尔。 希里克从昏暗中爬了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环顾四周,目瞪口呆。半个要塞就那么没了。 她向上看去。最开始她只是看到一片没有星星的漆黑。她突然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眼前看到的是悬在半空中的高墙和哨塔。它们没有落到海里,而是被连根拔起,飘向天庭。 她瞪大了眼睛,费力地喘息。她一直都知道辛德拉很强大,但这种程度?这是她从未想象过力量。 眼前的景象让希里克动弹不得,她看到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诺克萨斯战舰被提到了空中。人像蚂蚁一样从上面跌落,落到下方的岩石上摔死。战舰越升越高,然后突然下落,砸在另外两艘船上,全都碎成木渣。破坏的场面犹如天降灾难。 天空中的城堡废墟开始向北方飘浮。希里克独自一人坐在被削平的达尔耶·阿希拉顶端,目送它离开,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爬上地平线。 这个夜晚的重量彻底压到她身上。她的弟弟,还有斐洛尔最后的守护者全都死了。除了她自己。 换成平时,对诺克萨斯制造如此程度的破坏足以让她拍手称快,但是现在,她心情沉重。 辛德拉又回到了这个世上。 他们失败了。 卡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在等待先知开口。她是个奇妙的生物,浑身紫色的皮肤,前额长着一支珍珠光泽的角。有些人可能会误认为她和他是同样的血脉,是瓦斯塔亚霞瑞的子嗣,但他们的族人非常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这位先知的族类甚至比他们的祖先还要古老。 她睁开了眼——那是一双奇异、和蔼、金闪闪的眼睛,看得到远超视力所及的东西。他看到这双眼睛染上了悲伤的颜色,心凉了半截。 “你面临着两难的抉择,”她的声音如同缓缓落下的秋叶一样安静。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卡兰说。 “我没法告诉你。你面前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一条。但我警告你——这两条路的尽头都是悲苦和哀伤。” 卡兰没有眨眼。“告诉我。” “第一条路。你对抗入侵者。在纳沃利的普雷西典,将会有一场大战。虽然代价惨重,但你将得胜。你将被奉为英雄。你和你的灵犀将宁静生活许多年。你很幸福。然而,你将注定活着送走膝下的一对幼仔,他们都死于非命。” 卡兰深吸了一口气。“另一条路呢?”他说。 “你和敌人并肩作战。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的灵犀,也不会再见到你的幼仔。他们称你为叛徒,咒骂你的名字。这条路充满黑暗、苦涩和骂名。你将被同族憎恨,被入侵者盟友鄙视。他们在普雷西典大败以后,你必须在斐洛尔警备,守护幻梦之地。然后你将留在那里。” “我的小仔呢?” “他们会活下去。他们会强盛。若不在这片土地,则在另外的地方。但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的面容,而且如果你偏离了这条黑暗之路,他们就将亡命。” 卡兰点了点头,扶地起身。悲伤企图拖住他,但他将悲伤压了下去,深深埋在心底。 他环顾四周,仔细看了看先知的小屋,他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隐约觉得似曾相识,似乎这种可怕的悲伤和憾怆已经不止一次地袭来。 他摇了摇头。要被永远困在这个被诅咒的瞬间吗?不得不说,那可是比死亡更糟的命运。 “对不起,我的孩子,”先知说道。“这个可怕的抉择你必须面对。” “不,”卡兰说。“这个抉择很简单。” 【人物关系】 1.暗黑元首 辛德拉 和 影流之主 劫 两人是联盟关系,辛德拉也劫一样反抗着均衡的理念。 【艾欧尼亚】琴瑟仙女-娑娜(1) 当娑娜尚在襁褓之时,她便被抛弃在艾欧尼亚的一家孤儿院的门前。因而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毫无记忆。人们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精巧琴匣中,发现还是婴儿的娑娜安静地躺在一把古琴之上。从小她就是一个特别乖巧的孩子,总是默不作声,怡然自得。照顾她的护工们原本确信她一定很快就会被领养,但不久之后大家伙儿恍然大悟——原来娑娜天生失声。在长大成人之前,娑娜一直住在孤儿院中,在绝望的沉默中看着领养者们络绎不绝地从她身边经过。在此期间,护工们将伴随着她的那把奇特古琴卖给了热衷此道的收藏家,希望能为她建立一个信托基金。然而,这把古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返回娑娜身边,或者离奇地出现在房子外面。一个名为乐斯塔拉丶布维尔的德玛西亚贵妇人听闻了这把古琴和娑娜的奇事,立即动身前往艾欧尼亚。当护工们将古琴展示给她看时,她一语未发地站了起来,遍寻了整个孤儿院,最后驻足在娑娜的房间之外。乐斯塔拉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娑娜,并豪掷重金买下了那件乐器。在乐斯塔拉的谆谆教导下,娑娜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与古琴的共鸣。乐斯塔拉将那把古琴定名为“叆华”。在娑娜的手中,叆华能发出令四座听众摄魂动魄的绝美音色。短短数月,娑娜与她的神秘古琴“叆华”已声名大振,场场满座。她仿佛以心为弦,无需一谱,不费一力,便能令听众的心神随琴音跌宕起伏。四下无人时,娑娜发现了叆华的一个致命的作用——利用琴音之振动便能震裂远处的物体。娑娜秘密地修炼着这种技艺,将该天赋逐渐炼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当她觉得万事俱备之时,她便前往了唯一能让她大展琴技的天地——英雄联盟。 “叆华,有声胜无声。娑娜,无声胜有声。”——斯维因在参加了娑娜的音乐会后如是说道。 短篇故事 诱饵 绮罗在攻击的时候总是会大喊“惊喜!” 凯隐猜测可能是绮罗出于尊敬故意放水,或者也可能是他古老预设流程中的残留代码。 这声警告的吼叫根本就没有必要,而且过了这么久以后也一点趣味都没有了。而且一架四分之三吨的战斗机甲挥着弯钩握把的五十厘米长刃钛金长戟向你扑来的同时,即便大喊“惊喜!”也依然还是一架四分之三吨的战斗机甲挥着弯钩握把的五十厘米长刃钛金长戟向你扑来。 “别闹,”凯隐叹了一口气。 “但我的确惊到你了,”绮罗垂头丧气地说。他低头看到了凯隐的缟玛瑙办公桌,现在已经被整整齐齐切成了两块。然后他看了看悉达·凯隐本人,他依然坐在椅子上,读着一份官方通报。 完全没有被劈成两半。 绮罗疑惑地聚焦他的光学设备,从凯隐的身形上挥过一只钢铁巨爪。影像出现了波动。“全息投影诱饵?” “是的,”凯隐在船舱的另一个角落说。“全息投影诱饵。” “你耍了花招?” “嗯哼。” “你对我耍花招。” “我在四层甲板以外就听到你了,”凯隐回答说。他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厚厚的彩色舷窗外面,飞射空间里的光亮如霓虹般擦过。凯隐正在专心阅读这份文档,他的姿势和动作准确地呈现于椅子上的全息影像。 绮罗的视线在真人与影像之间跳来跳去。 “诱饵这招很聪明,”他说。“但你是怎么听到我动静的?我开了潜行模式。” 凯隐的视线依然落在手头的工作上。“修辞手法。我靠的是上周放在你身上的追踪器。我一直都在跟踪你的动向,”他心不在焉地说。 这架战斗机甲暂停了一下,然后以诡异的角度观察自己,想要找到追踪器,样子就像小狗在抓自己的尾巴。 “这有点不公平,”他抱怨道。 “兵不厌诈,”凯隐说着站了起来。他的个子很高,精健而又轻盈,穿着帝国长官的黑色制服。但制服上没有任何徽章和标识——一色黑,象征着最高的位阶。他一头长发只有侧面被剃短,这是中央星球的贵族范。一块精巧闪亮的黄金交互面板遮住他的左眼和左脸。他看着那架战斗机甲。“这是你教我的。第一课。” 绮罗耸了耸肩。“是吧。” “所以,诱饵完全公平。” “但是,”绮罗说,“耍花招怎么能学到东西呢?人类的学习是通过动作反射。如果你知道我要袭来,你就——” 凯隐直视战斗机甲的双眼。 “绮罗,”他说,“我的老朋友,绮罗……你真的觉得我还有没学过的东西么?” 绮罗巨大的身躯上遍布伤痕,加装了厚重的绿色和橙色的防弹护板,他稍稍矮了一截。“我觉得没有。我觉得你是帝国的大领主,也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我觉得你是皇帝亲授的枢机将军之一。我觉得一架老旧生锈的战斗机甲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觉得我应该去废铁回收场,或者去疯人院矿洞。” “绮罗……” “我觉得或许应该把我的自动反馈系统融掉换取超铀,或者可以让他们把我的零件捐给年轻的战斗机甲。” “绮罗!”凯隐走到这架大机器面前。“别说了。也别觉得自卑,好吗?我依然需要保持状态。我需要你让我保持紧迫感。时不时地来个惊喜和偷袭,一如既往。” 绮罗的光学设备充满希望地旋转了几度。“是啊?” “是的。枢机将军如果没了他忠实的战斗机甲的考验,还怎么保持鼎盛的状态?” “所以……这一回合算你赢?”绮罗问道。 “嗯,你毕竟把我的桌子切成了两半,所以算平局吧。” 绮罗点了点头。他左右走了几步,然后发出次声波脉冲,打开了凯隐的私人船舱墙上藏着的武器库。漆黑的墙板移向侧面,亮出了一排排刀刃武器和弹丸武器,沐浴着红色的灯光。这些武器的设计都来自不同的太阳之下,其中一些异域的武器甚至从未见过任何阳光。 “我们现在就来切磋,”绮罗说。“选一件武器吧。” “今天没时间。” “但这是日程安排里的。” “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处理,”凯隐一边说,一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通报。 “一条信息吗?从我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在看这个。” “所以我才不想被打扰,”凯隐说。“我们需要修改航线。” “飞射航线已经设定到——” “我知道。所以要修改。” “皇帝在等你返回舰队,”战斗机甲说道。“皇帝要克罗阿的管控行动报告。” “可是这件事非常重要。奈久里在拉恩星团外侧的边缘星球有发现。” “我相信奈久里指挥官能处理好的,”绮罗反对道。“他是德玛克西亚帝国的一等军官。是功勋——” “奈久里指挥官是我的老朋友和同袍兄弟,”凯隐说。“我尊重他的判断,如果他说需要枢机将军特别关注,我就相信他。通知薇舍尔船长,让她重设航线。” 绮罗在犹豫。 “去吧,”凯隐说。 战斗机甲点了点头,然后迈着重重的步伐向出口走去。 “等等,”凯隐叫住了他。他走到大机器旁边,从战斗机甲宽厚的后背上取下一枚电子薄片。“追踪器拿掉了。看到了吧?彻底没了。稍后你可以继续偷袭我了。” “好的,”绮罗说道。他的光学设备中闪烁着尊敬和热情。“我有一把特别的大锤始终想要——” “嘘!”凯隐打断了他。“要的是惊喜,别忘了。” 再次独处的凯隐唤醒了他私人船舱内置的星盘单元。控制台从甲板升起,打开花瓣一样的金属叶片,投射出本地星系的三维影像。他伸出手对影像进行旋转、移动、点选和放大。几根手指轻轻滑动,聚焦于艾欧娜星。他的黄金视觉交互面板连接上了三维投影,实时增强显示出这颗星球的细节信息。 艾欧楠是一颗边缘星球。一片荒芜。不值一提。 奈久里的小队已经被派到那边几个月了,任务是搜寻奥能,或者是搜寻企图从帝国眼皮底下偷走这种珍贵能量来源命脉的叛军“圣骑士”。 德玛克西亚帝国是已知空间中的最高权威,他们的行动中心是庞大的重核舰队。这个帝国的实力、影响和科技水平无可匹敌。星系中不再有战争。在皇帝的威名之下,枢机将军和大将军率领的军事力量维护着绝对的控制。 只不过,即使被平定,宇宙空间也还是非常非常浩瀚的。而且,宇宙里充满了各种讨厌的族群和流寇,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战斗,继续抵抗他们的控制。纵使帝国的体量和军事力量已经足以掩盖任何其他势力,破坏颠覆行为始终此消彼长。 皇帝嘉文四世是一位好人,毋庸置疑,他的曾祖父是第一位带上皇冠的人类。他和凯隐年龄相仿,关系也很近。嘉文曾在私下向他这位朋友吐露心声,说他并不喜欢看到近些年帝国的政策被迫变得越来越严苛。帝国被视为独石一块,不可动摇、至高无上。而对于许多人——尤其是那些外层人、被征服者、圣骑士、还有声名狼藉的犯罪匪帮“辛迪加”,对于他们来说,帝国是专横跋扈、欺压生灵的存在,欠修理。 带给人这种印象,让嘉文很伤心。他带上皇冠的时候满心都是进步的思想和希望。而现在,他被迫执行愈发严格的法令。 “我总是想,”凯隐告诉他,“守住这个社会远比战胜它更艰难。战争很简单。和平更有挑战。” “这令我心痛,悉达,”嘉文回应道。“似乎没人尊敬我们正在进行的伟大事业,和我们所代表的未来。总会有人躲避我们。抗命不遵。” “就像养猫。” “猫?” 这段回忆让凯隐流露出微笑。“猫啊,我的皇帝。就是一个动物种属。出了名的难养。” 当然,问题出在奥能上。这种物质如同液体黄金,是一种巨大、近乎神奇的能量来源。只要成功掌控了奥能,就等同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也意味着帝国必须掌握奥能的来源、分配和使用。将奥能用于生物黑客技术是严重违法行为,这是那些可恶的圣骑士使用的技术。这种行为不仅危险,而且是挑战主权。控制边缘行为并维持秩序是一场永不完结的抗争。将奥能维持在帝国的合理掌控之中也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战斗。 凯隐对这个问题有许多解决方案,和其他枢机将军一样,他们都是皇帝手下最为非凡的存在——全都为嘉文鞠躬尽瘁。 嘉文曾有过退却。凯隐的提议既无情又现实。对反抗的星球强硬镇压、重刑严惩、军事吞并。凯隐知道按照,自己理念组织起的帝国将会更加暴虐、更加不近人情、更加远离嘉文的设想。但他的职责要求他提出这些建议,他的职责就是给皇帝提供另外的选择。他是枢机将军,凯隐提醒自己。这是枢机将军该做的。 当皇帝退缩、甚至几乎责备凯隐的凶残计划时,他丝毫都没感到意外。正是这种差别才让嘉文成了皇帝,让凯隐成了枢机将军。凯隐是嘉文拴在链子上的战犬。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放他去狩猎。 而嘉文喜欢考验他的战犬,测试他的忠诚和他的攻击性。 艾欧楠……边缘星球…… 凯隐很好奇,他的老战友奈久里究竟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他感觉从甲板传来一阵颤抖。他们的战舰,巨大的碎形剪刀号改变了航线。看来薇舍尔船长已经下令让飞射引擎重设船体外周的奇点球面形状,航向转移至艾欧楠星。 舷窗外的一条条光线改变了色相。奥能驱动了飞船的飞射引擎,在船体外围制造了扭曲时空的球面,使其能够以过隙的速度滑行在亚空间的近表层,如同石块划过湖水表面的同时不受到水流和水体表面张力阻滞。星盘的图像显示还有六小时的航程。 凯隐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一阵咯咯的轻笑。 他回过头,隐约预感是绮罗的奇袭。但并没有听到“惊喜!”的大叫。 一个人都没有。 “你需要哪些武装?”绮罗问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主人正在盯着敞开的武器库。 凯隐耸了耸肩。这里的每样武器他都练过百次。这些武器让他觉得无聊。只有少数几件让他拿在手里觉得对劲……但即使是这几件武器也都有各自的局限。 “审度研判,”他回答说。 “什么?” “奈久里指挥官建议审度研判,”凯隐说。 “所以我们才脱离飞射速度并停在目标星球外围?” “是的。我自己下去。告诉船长给我准备一艘小船,并在此停泊。” “可是登陆小队已经集结好了,”绮罗说。“五十名经验丰富的飞射士兵。我也擦亮了我最喜欢的战斧。” “我自己去,”凯隐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呼叫你。” 他选了一把铬金光坍手枪和一杆光滑的纹饰长枪——两样他十分熟悉的武器。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绮罗。 “你说什么了吗?” “我?”战斗机甲回答。“没有。” “刚才还有一次我以为我听到你在笑。” “不。不是我。” 随着一道急促的推进器火光,凯隐的飞船离开了碎形剪刀号船体上方的机库。他驾驶的是DEMAX-3“优越”,一款阻击和范用性小型拦截机。枢机将军的座驾本应更加气派一些,要让当地人过目难忘,份量要有仪式感,货舱空间也要容得下士兵小队和作战载具。 不过凯隐更喜欢DEMAX-3的速度和火力。他这种偏好可以追溯到刚刚入伍后作为副指挥官在边缘机队效命的日子。 他用不必要的推进加速绕过相对静止的主舰。引擎的喷口灵活地旋转,箭头形状的飞船滚动着掠过一片小行星形成的帷幕,拖着隐约的粉雾尾迹向星球表面下降。 远处的星辰像灯光和萤火虫般闪烁。跟踪导航显示出前方的艾欧楠。 凯隐拒绝了自动驾驶头盔,手动控制飞船降落,轻轻拂过冰汽的大气层,跟随着奈久里的信标。信标的信号和全部航行数据全都直接传入他的交互面板——稳定的信息流直接投射到他的视网膜上。奈久里的主舰是温馨提示号,一艘镇压巡洋舰,尺寸是碎形剪刀号的一半。正停泊在这颗边缘星球另一侧的远地轨道上,如幽灵般浮在凯隐的远程探测器上。 穿过云层以后,他从开阔的赭石沙漠和盐碱地上方飞驰而过,天光在地面的反射下格外刺眼。他的飞行高度极低,飞船的尾流掀起地面的尘土,让砂砾的精怪在干旱的平缓上胡乱飞舞。 前方,山脉。又长又矮的山脊。粉色和褐色的岩石被风刻成尖锐的峭壁,棱角分明,如同海底长出的珊瑚礁。 信标的信号正在疯狂地闪烁。他将推进器喷口扭转到制动角度,机头上抬,机身侧向摇摆,准备降落。 他的下方是一块高地,旁边是一道高高的粉色悬崖。一座军用营地。两艘帝国运输飞梭,锚定在泊位上。 他放下起落架,垂直下降。 “欢迎来到腚沟最深处的不毛之地,”奈久里说。 凯隐从驾驶舱跳到炙烤的阳光下。他笑了。在他的老伙计奈久里眼里,无论哪里都是腚沟最深处的不毛之地。他们曾在许多星球共同服役,也曾共同进行过许多次巡航,而对于任何外部的边缘星球,奈久里的评价都是同样的。 “我觉得称谓不太正式吧,指挥官,”凯隐低声说。 奈久里迟疑了一下,他的笑意消失了。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凯隐,而如今的凯隐已经是崇高伟大的枢机将军了。“对不起……”他重新开始说。 “我要说的是,‘欢迎来到腚沟最深处的不毛之地,长官!’”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拥抱。 “太久不见,”凯隐说。 “说见就见,悉,”奈久里大笑道。他右眼前的圆形银色交互面板反射到了阳光,就像是眨了一下眼。 “你他喀的又惹什么麻烦了?”凯隐问他。 奈久里转过身。他的小队——十名飞射士兵,都和他一样穿戴着整套作战组件和武器配装,在他身后立正站好。和凯隐的黑制服便装相比,这些士兵显得高大魁梧。他们都是坚韧的老兵,凯隐认识其中的多数人。库尔勒、斯比克斯、里戈、队长维奇兰。他通过交互面板识别出胸甲上的生物标签,显示出了他们的名字。 知道名字是有用的。如果枢机将军对士兵们平等相待,士兵们也会有更好的表现。 “带他展示一下,伙计们,”奈久里说。 他带着凯隐,一行人快步踩过高地上的砂砾。“是圣使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两个圣使,还有一大群信众。我们之前肃清了凯博尔,他们就逃到了这里。我们以为他们只是来此中转,但显然这就是他们的终点。” “为什么?”凯隐问。 “不清楚。所以,我们到了这里,把他们全都集中到一起。准确的说是大多数。有几个不打不识相的,所以……有人开枪,然后老一套。” “有多少?” “十人死亡,全是他们的人,两个圣使都在其中。一场恶战。” “他们的追随者抓住了多少个?” “十六个。喀个批的颠覆分子。他们全都被关押在前方的山洞里。正在进行审讯。” 凯隐提起一撇眉毛。“审讯是为了……?” “任何信息。圣使据点。奥能仓库。接头人。当然还有,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而且还这么着急。” “我们知道为什么,”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说道。 凯隐和奈久里转过身。飞射士兵们也停下脚步。 “有话要说吗,维奇兰?”奈久里问。 “没有,指挥官。”队长答道。 “别这么急,”凯隐说。“我想听维奇兰说出她的想法。” 这位女兵不自在地耸耸肩。“对不起,长官。我是说,对不起,枢机将军。这里没有我说话的位置。都怪,太热了。” “你的作战装备有降温功能,维奇兰。”凯隐追问。“有话就说。” “嗯……我们找到一样东西。正是这个东西引来了他们。他们要寻找的就是这个。” 他们沿着遍布砂砾的斜坡向上走,面前悬崖的下部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蜂窝一样的洞窟。太阳的炙烤不依不饶,能走进悬崖底部的淡紫色阴影中着实让人好受了许多——感觉就像是走进一座冷库。 奈久里的交互面板响了一声,提示接受到新消息,然后他借故回避到一边。凯隐和几位飞射士兵在阴影中等待。枢机将军抬头看向无数个洞窟的洞口,这是百万年的风沙侵蚀的作品。 然后,又一次,他听到了。 一个声音。没有具体的话语,只是含糊的一句。他悄悄离开等在原地的士兵们,向洞窟的方向走去。洞窟内的黑暗在对他开口,悄无声息。 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一半低语、一半窃笑。可能是距离最近的洞里传出来的?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心情愉悦,在暗中窃喜。 他皱了皱眉头,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自己的交互面板也响了。他打开了连接。“我是凯隐,”他小声说。 薇舍尔船长站在碎形剪刀号舰桥上的图像模糊地投射到他左眼前。“枢机将军?有件事需要汇报。我们探测到了一个软回信号,以亚飞射速度进入艾欧楠大气层。” “软回信号,船长?” “不是十分确凿的数据,我们也没法修正。就像一个幽灵。” “让我看看。” 薇舍尔奉命执行。瞳孔投射的图像切换到了飞船的主探测系统数据流。只能看到一条幻影般的轨迹。没有确定的质量或密度。事实上,这样的数据波动通常都会被监测官当作背景噪音忽略掉。但要知道,薇舍尔这是因为地面上的枢机将军而格外小心。 “有许多叛逆的特工都会使用遮蔽力场,”凯隐评论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薇舍尔说。“尤其是辛迪加。我们在打击走私行动的时候见过许多次。如果这真的是遮蔽力场,那一定是个高手。” “同意。很好。” “要我拦截吗,枢机将军?” “不必。” “那我是不是该靠近一点?让炮击范围覆盖艾欧楠,以防——” “不必,船长。我们在地面这边有点情况,颠覆分子可能会来这里取走一些东西,可能再拿去作交换。如果这位客人是来收货的,咱们就不要打草惊蛇。咱们要让他们自己撤下遮蔽。” “你真的确定吗,枢机将军?” “确定,船长。咱们来看看是谁大驾光临。这次可能会牵出更深层的信息。” 凯隐断开了连接,然后回过身看到奈久里正在走过来。 “我猜猜,”凯隐说。“软回信号?” 奈久里点了点头。“剪刀号也探测到了?”他问。“从你的主舰到我的主舰,我们能覆盖大部分内环轨道。有可能什么也不是。” “相信你命令温馨提示号原地不动了吧?” “而且不采取任何措施,”奈久里笑着回答。“我记得你干活的路数,老朋友。把恶棍都放进来。你喜欢看着他们喀个批的表情。” 奈久里回过头带他走上斜坡的最后几步,来到最大的洞口前。士兵们跟在后面。凯隐感到放松和满足。身边有奈久里这样值得信赖而又聪明机警的同伴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他们二人合作默契,而且始终如此。 他并没有理会脑后隐隐存在的那种奇怪的不安感。那是一种单纯的、健康的焦虑感,是面对潜在不稳定局势的紧张感。 他没时间理会那种累赘。 他们被聚集到悬崖石壁结构的外侧洞窟。奈久里的士兵们已经用力场镣铐拴住了囚犯,第二个小队负责看守,带队的长官名叫索立帕斯。 被看管的囚犯堪称五花八门,是各种不同物种族群的大杂烩,全都衣衫褴褛。有的身上有私刑拷问的痕迹,凯隐看到,他们全部都被卸下了奥能技术衍生的生化增强部件——暴力拆卸的过程留下了难看的伤口。 在它看来,圣使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是外表神秘的、有反动倾向的一群人,认为自己是奥能的真正“守护者”,认为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这种物质,所以要守护奥能不被其他各方势力滥用。凯隐漫长的军旅生涯中曾经审问过许多圣使。大多数都让他觉得滑稽可笑。他们的举止极其讨厌,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也展现出所有宗教团体共有的宽容和同情。他们相信奥能之中封着某种万物真理,而这种真理是他们独享的,德玛克西亚人等泛泛之辈无法理解它的良善和精妙,但他们却无视一个事实:真正维持整个社会运行的是德玛克西亚。他们蒙昧地将一种价值不菲的自然资源错当成了某种圣灵,就好像奥能的存在来自神明,或者来自创造,或者来自某种宇宙灵魂。 这一类疯人凯隐见过很多。都是边缘星球上的原始生灵,崇拜树木或者自然或者生态系统,有的时候一船教众都被一架标准战斗机甲震慑住,将它奉为神明。 都是因为无知和信息不对等。 圣使则不然,他们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组织结构严密,经常诉诸武力,而且还用某种方式在星系范围建立了支持网络。他们的信仰癫狂而又可笑,但他们谦卑的追随者却用充沛的精力去践行信条,从帝国手中夺走宝贵的奥能供给,或者直接攻击商用储备。他们是最危险的颠覆分子。 凯隐走进关押他们的洞穴,看到了和他印象中同样刚烈、坚毅、虔诚的面孔。这些人对他们为之奋斗的东西坚信不疑。 令他感到些许满意的是,那些囚犯在看到一位枢机将军的时候全都惊骇不已。他们知道此处已是穷途末路,他们可怜的信仰已经无法再提供保护了。 “我是枢机将军悉达·凯隐,”他对他们说。“你们都了解我所代表的权威。而我了解你们拒绝回答问题。” 【艾欧尼亚】琴瑟仙女-娑娜(2) 他们怯懦地畏缩。他注意到这群人里至少有六个不同的异星种族。挑谁呢?斯寇多伊人?他们是很容易被弄坏的生物。 “你看上去并不怕飞射士兵,但他们毕竟还是打赢了你们,包围了你们,俘虏了你们,”他继续说。“我感到难过,因为这样的经历应该已经摆明了,你们除了服从别无选择。接下来你将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一个身形巨大的克洛巴克人吼道。 “是吗?”凯隐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不适合你这种人。” 有几个人小声表示赞同。那就从这个克洛巴克人开始吧,凯隐想到。他个头最大,是主事的。拿他杀一儆百,其他人就会学乖了。 不。太简单了。 凯隐笑了。“你刚刚就回答了一个问题,克洛巴克人。” “我……” “我问了一个问题,你给出了回答,”凯隐继续说。“并不难嘛,不是吗?所以你们不是抗拒提问吧?关键只在某些特殊的问题。” “我不会落入你的游戏的,你他喀的,”那个克洛巴克人狠狠地说。 “而你却想让我落入你的游戏。我认为这里必须交出点东西,先生,而且我确信你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开始吧。我要名字。列出你在边缘星球的联络人和同党。那两个带你们来到这里的圣使。你们来到艾欧楠之前有关系的人。” 那个囚犯向一边看去。 “从第一个名字说起吧,”凯隐说。 “我们不是被带来的,”那个克洛巴克人喃喃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请给我第一个名字。” 那个人直直地盯着洞穴的地面。凯隐解开了枪套的扣子,抽出光坍手枪,铬金枪身在红润的暮霭中闪烁。他把拇指放在启动开关上,立刻听到一声电池升至发射状态的鸣音。 “第一个名字,”凯隐用更加强硬的声音说。 那名囚犯摇了摇头。 凯隐慢慢举起手枪,瞄准了跪在地上的克洛巴克人的额头。有几个人发出了细微的惊恐声响。“第一个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 “要射杀我就请便吧,”那个克洛巴克人的目光依然紧盯着地面。“这就是帝国主义者的想法。威胁我们。虐待我们。所以你开枪吧。这样你就肯定什么都得不到了。我将带着所有圣使的祝福穿过奥能之门,并且心满意足地得知你没能得逞。” “是的,”凯隐说。“你一定会的。但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 他瞄向了别的地方。现在这把光坍枪对准了克洛巴克人旁边的女孩。她是个怪人,瞪大了眼睛,满脸庄重。和其他人不同,她选择直接看向凯隐和他的枪。 “交出第一个名字,克洛巴克人,不然穿过生死之门的将不是你。你将依然在这里,好好地活着,没有祝福也没有满足,只有她的辫子挂到你衣服上。” 那个克洛巴克人眼光锐利地看着那个女孩,担心之情夺眶而出。“你不会的,”他嘶嘶地说。 “噢,我会的,”凯隐说。“我肯定会的。一个接一个,来者不拒,直到我拿到我要的名单,还有所有其他问题的答案。这个游戏很简单。关键在于需要多少具死尸才能让你明白回答的重要性小于生命。一具?三具?十五?一百?”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地对待——” “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喜欢这样。你觉得我喜欢杀人胜过问问题这种简单的事吗?你,就是你,让我的工作变得有必要。你让我别无选择。事实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那么残忍!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根本不应该被抹削头颅,全是因为你回答得太慢。” 那个克洛巴克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我……我绝不会……背叛……” “好吧,或许我应该敬佩一个有原则的人,”凯隐叹息道。“原则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要死的人不是你,就尤其重要。” 他看着那个女孩。她的双眼是那么大,但奇怪的是其中没有任何恐惧。他从没见过如此冷静的人。这感觉令人不安。他觉得自己应该质询她——特别是她——并且掌握她所知道的一切。 但他的意图已经定了。他已经把她选为处决的样板。如果让步就等同于软弱,就会助长其他人的坚决。 可还是…… “要知道,你朋友的不合作是可以由你自己来弥补的,”他直接对那个女孩说。“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开口。第一个名字。让这个蠢货看看流血是可以避免的,我会手下留情。”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安静无声。 “快点,”凯隐说。“第一个名字。这样的机会我不常给。” “娑娜不能告诉你任何东西!”克洛巴克突然说道,他几乎是在啜泣。 “我,我敢肯定她能告诉,”凯隐盯着女孩的双眼。“我敢肯定她死也要说。娑娜?是你的名字吗?娑娜,很简单。一个词。一个名字。作为我们的起点。第一个名字。” 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凯隐感到他的厌烦正在变成粗暴的愤怒,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一直在克制,还给了她机会,现在她让他看上去像个白痴。史无前例。 “娑娜,你真让我失望,”凯隐说着,扣动了扳机。 冲击波在洞窟中激荡。 凯隐过了一会才爬着站起来。烟尘从外面灌进来,碎石从洞顶落下。这下震荡将他掀到半空,他开火时已彻底偏离了目标,没有打中女孩的头。 又有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 “走!走!”奈久里大喊道。飞射士兵也有几名倒在了一旁,正向着出口方向爬行。囚犯们惊恐地畏缩着。 除了那个女孩。 “继续看好他们!”凯隐对索立帕斯喊道。他向出口跑去,进入光线中的时候刚好看到那架小型战斗飞船第三次掠过。奈久里的一艘运输船已经成了冒火的废铁架。那架战斗飞船像一枚墨绿色的飞刀,闪烁着下降到高地上方,发射了重炮。光的锋刃从光坍灭炮口中喷出,第二艘运输船也炸了,船壳被火焰之柱击碎并抬起,侧翻后重重摔了下来,砸碎了凯隐的DEMAX-3小飞船。 奈久里正在喊话下命令,他的飞射士兵们在洞口处组成了一道防线,武器配装全面展开,向天空射出火瀑弹幕。 “等等!”凯隐大喊道。 “什么?”奈久里问。 “停火。如果他们想杀我们,他们就直接炸山了。他们要的是我们的注意。” “停火!”奈久里命令道。 “联系我们的主舰”凯隐告诉他。“让他们按兵不动。别愚蠢地尝试营救或者支援。” “你在玩火,老朋友。” “这次玩的算小了。照做吧!” 凯隐听到奈久里启动了交互面板。他走向前,黑烟正在从飞船残骸中滚滚流出。地表的热气让黑烟翻江倒海。他能感到热度扑在脸上。 “来啊,”他低声呢喃。“继续。来。” 那架绿色的战斗飞船又出现了。它以悬停的速度从高地的边缘冒了出来,引擎喷口向下方提供升力。彩色驾驶舱盖反射着阳光。它一点点穿过翻腾着的黑烟,向他们靠拢。第二架也出现了,灰色,从左侧靠近。 然后又来了第三架。这次是红色的,沿着高地的中心线直接开过来,正对着他们。 三艘飞船在二十米以外低空悬停。“啊,喀个批,”奈久里说。“辛迪加。” “是的,”凯隐说。他立刻就认出来刚才开火的飞船使用的混合定制设计风格:黑市武器系统,一些合法、一些怪异、和较小的船身比起来,武器的比例大的夸张。三艘船的船体都是帝国建立前的技术,肯定是从垃圾星球上回收的旧型号,由辛迪加内部的武器工匠进行翻新。 那艘红色的飞船体型最大,腹部挂载了一个梭舱。这是遮蔽力场发生器。很严重的违禁物品。之前的软回信号不是一艘船。传感器上模糊的鬼影是这三艘船生成的,在遮蔽力场内部以紧密的阵型编队飞行。怪不得没有质量和密度的硬数据——他们把自己变成了流体,可能是以滚动抛物轨迹进行伪装,然后一进入大气层就立刻分散行动。 聪明,凯隐心想。典型的犯罪活动,通常用来偷渡穿越封锁和看守舰队。 红色的飞船向前挪了一点。彩色驾驶舱盖打开了。 “我能把这个喀批货的脑袋崩了,”奈久里建议道。 “让我谈谈,”凯隐回复他。“但让你的兵都锁定好目标。要想把他们打下来,就必须一瞬间完成,不然他们让整片地区化为火海。” 奈久里点了点头。凯隐走出阴影,不紧不慢地滑下坡地,走进高地中间的阳光中。他高抬着头,大步跨过地上的尘埃,向领头的飞船走去。 “你来这有事吗?”他喊道。 红色飞船的驾驶舱是两座的。一名驾驶员戴着面甲坐在前面,正通过机炮瞄准具看着凯隐。另一个人从后座站起来,摘下了呼吸面罩。“有事,”他说。“没想到等我的是一位枢机将军,不过每一天都充满新鲜和精彩,不是吗?” 这人是扎戈。科伦·扎戈。辛迪加的首脑之一,主要活跃在星系边缘。 凯隐的交互面板立刻通过面部和声音识别出了他,但凯隐本来就认得他。所有德玛克西亚的军官都知道扎戈,因为已经在上万个悬赏令上见过这张脸。他逍遥法外了很长时间,因为他很少亲自露面。 所以今天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很荣幸,扎戈,”凯隐说。“能与你面对面。” 扎戈咧嘴笑道。“哦,荣幸的是我才对,悉达·凯隐。百闻不如一见。” “你刚刚破坏了许多帝国的公物啊,”凯隐一边说,一边示意了一个在燃烧着的残骸。 “只是想隆重一点。” “你成功了。到这来有何贵干呢?我猜你要的是圣使和他们的追随者吧?有什么安排吗?” 扎戈看上去真的很惊讶。“圣使?我他喀的要圣使做什么?” “你不是来找他们的吗??” “不是,长官。这事跟我无关。”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猜,理由和你一样,”扎戈说。“我是说,枢机将军飞射到边缘星球这种事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这么看来,东西就在这吧?” “在这,”凯隐不动声色地掩盖自己的情报缺失。“你是怎么听说的?” 扎戈看上去正在沉思。“我猜,也和你一样。” 凯隐从这个人身上读到异样的感觉。科伦·扎戈出了名的自信过度而且耀武扬威,但他现在却好像心烦意乱。 “啊,我也只是……”凯隐耸了耸肩,模仿他的奇怪举止。“你知道的。” “我知道,”扎戈点了点头,真心诚意。“真是怪事,啊?冥冥之中的召唤,就像是星空在说话。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须得到它。我知道它必须是我的。恕我直言,枢机将军,你是无法阻止我得到它的。交出来或者让路,随你挑。我拿定了。抵抗的话……我们就把你们全都烤熟,再抢过来,然后启动遮蔽力场,你们的主舰根本都来不及进入闻味儿的距离。” “我毫不怀疑。” 这根本不合乎道理。扎戈是个危险人物,但他不是疯子。他的三架战斗飞船的确能在战斗力上超越凯隐的地面战斗力,但温馨提示号和碎形剪刀号可是任何辛迪加战力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重核舰队成员舰。 科伦·扎戈亲自前来。这可不是凯隐在资料中读到的炫技冒险。这是另一种行为。一种冲动。强迫性的冲动。 这会成为他的弱点。 凯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需要理清思绪。需要完成自己身为枢机将军、也是使他成为枢机将军的那类工作。 “好吧,你把情况弄得很紧张,我的好人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用优雅的核心星球姿态行礼——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姿势意味着正式的服从。然后他又摆出了投降的深鞠躬,单膝跪地,肩膀前倾,双手放在两侧。他的右手握着那把纹饰长枪,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扎根于尘土,矛头指向上方,这是军礼的角度。“事已至此,我们必须给你让路了。” 凯隐可以感到热度的蜇刺,闻得到烟波的味道。他可以感受到科伦·扎戈凝视的视线,或许正在因为自己轻易得来的胜利而感到惊讶。 凯隐是个强壮的人。他的基本生物特性就已经在严格的规律训练而精壮灵巧,又进一步接受了科学的强化。和所有枢机将军一样,他也是个经过显著增强的存在。 他一直等到扎戈开口说话。他刚说出第一个音节。 “你——” 凯隐依然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掷出了长枪。没有蓄力,只是随手扔出去,沿着长枪原本已经对准的角度。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依然半跪在地,卑躬屈膝。 在他臂膀的推动力作用下,长枪从下方击中那艘悬浮着的红色战斗飞船,位置刚好在遮蔽阵列梭舱前方。枪头的宽刃刺穿了船壳,然后继续上行,穿透了飞船腹部的冷却回路和姿态平稳系统。然后又穿透了驾驶舱底层,穿透了驾驶员座椅,穿透了科伦·扎戈。 长枪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根烤肉用的铁钎串起悬停的飞船,钝的一头在下面,尖的一端钉住扎戈,从飞船的上方穿出。 他保持着正立的体态,被钉在高高的座椅靠背上。僵死的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突然间,一切都开始动起来。红色的战斗飞船开始剧烈摇晃,它的内部系统已经被撕裂破坏。它的引擎由于导压失常而发出嚎叫。那位辛迪加驾驶员隔了一阵才开始做出反应——他们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一切就已经晚了。奈久里一直在伺机待发。他看到凯隐掷出长枪的那一瞬间,立刻就给出信号,他的飞射士兵们打出一轮完美的齐射。枪炮配装展开,光坍炮火呼啸着射向灰色和绿色的战斗飞船。灰色的飞船直接在它悬停的位置解体破碎,在持续的重火力齐射下彻底瓦解。它的引擎核心发生了爆炸,火球将千疮百孔的船壳炸向四面八方。 凯隐从半跪的蹲姿变为向上的冲刺。那艘正在剧烈摇晃的红色飞船几乎低得快要削掉他的脑袋,但他高高跃起,越过右舷的机翼。虽然驾驶员在极力挽救,但飞船几乎已经失控自旋。左侧的机翼远端触到了地面,激起一片碎石。悬停引擎掀起尘土,如同一场沙漠风暴。 凯隐落在颠簸的飞船上方,一步步爬向暴露在外的驾驶舱。扎戈依然被钉在座椅上,望着远方,每一下摇晃都像是要把他从座椅上扯下来。前方的驾驶员正在手忙脚乱地操控飞船,没空理睬其他任何事。 奈久里的士兵依然在倾泻火力,但那艘绿色的战斗飞船制造了更多麻烦。它有某种定制护盾,吸收了光坍能量。一簇簇光点在船首的油膜样雾霭中消失。飞船呼啸着前进,开始寻求复仇。它打开武器挂舱,冲向飞射士兵的阵线,在尘土上激起密集的爆炸。 还没等奈久里下令分散,他的两个手下就被原地火化了。飞船向上爬升,然后开始逐一猎杀逃跑中的士兵。即使是飞射士兵的强大地面火力,面对飞船的时候也只有靠出其不意才有胜算。 而他们已经失去了奇袭的先机。 凯隐一只手抓住战斗飞船驾驶员,将他扔出驾驶舱。那人惊叫着滚落机翼,坠向地面。 凯隐抓住驾驶舱盖的外框,落入驾驶舱。他的交互面板显示平衡控制设备已经彻底损坏——长枪刺穿了许多重要系统。他火速进行了调整,抵消了过冲,同时补偿了一个已经熄火的引擎喷口。他依然保持驾驶舱敞开,操控着红色的飞船跌跌撞撞地向前飞,轻擦着地面以极低的高度开始加速。 绿色的战斗飞船正在对着坡地扫射。凯隐看到它正在展开主炮挂舱,准备削平整座山。他拉稳操作杆,启动了红色飞船的火力系统,给主电容充能,锁定了面前的绿色战斗飞船。 他打开了主光坍阵列。开火的力量让这架已经失衡的飞船更加偏斜,它像个醉汉一样乱晃,最后几发炮火完全射偏,像夜空中的曳光弹一样飞像高空,越过山顶。 但是这组炮火的前段正中目标。绿色的战斗飞船彻底没了船尾,然后又失去了一个引擎。驾驶员试图找回平衡,但整个飞船逐渐在空中破碎,从尾到头裂成碎片脱落下来。它开始爬升,拖着火焰和残骸的尾迹。然后突然间,似乎是刚才已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它像一块石头一样坠落,头朝下落地。 爆炸在沙尘上激起冲击波,留下一个巨大的热砂陨坑。 凯隐勉强维持脚下的战斗飞船在在空中悬停。许多个故障警告同时从控制台响起。他一点点切断能源。红色的飞船落在尘土里,弹起一段距离,然后开始滑行,一边的机翼插进了地里。 他关闭了所有系统。砂石依然在敲打前风挡和外壳。他把自己撑出驾驶座,最后看了一眼扎戈失落的表情,然后跳回到地面上。 他正在逐渐走远,这时船壳内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一起,然后火焰开始蔓延,等他走到奈久里身边的时候,红色的战斗飞船已经成为燃烧的火葬堆,那个人还被贯心插在中间。 奈久里正在集结手下的士兵。他看凯隐的眼神混着惊讶和钦佩。“你是个发疯的蠢货,”他平淡地说。 “我不同意,”凯隐回应道。“但我觉得是该搞清楚这团破烂事的缘由了。” 在关押囚犯的洞窟内侧,这个世界有一个空洞。一口粗糙的竖井,直径三十米,垂直向下开出上百米的空洞。 凯隐站在井边向下看。此处的岩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切割开来,以很大的尺度被割离。即使是舰队的飞射战舰主炮,也无法如此精准地取走行星的一部分。 而且被移除的物质去哪了?彻底毁灭了? “在下面,”奈久里说。 凯隐开始向下攀爬,竖井的内壁有一环环粗糙的水平线。贴进看的话,似乎是极高的热量留下的痕迹。暴露在外的岩石是光滑的粉色,向像抛光打磨过的宝石一光滑。但所有上层表面都落了一层灰尘。这里的切割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甚至可能有上千年。不知为何,凯隐突然想到一块白炽状态的金属掉到了冰川表面,一路向下融化,侧壁又迅速冻结。 但什么东西能融化岩石呢? 他向下攀援的同时用交互面板扫描搜寻线索。跟在开隐身后的奈久里清楚地听到了他倒抽凉气的声音。 “我知道,很惊奇吧?”他说。 “这些数据都是准的吗?”凯隐喃喃地说。 “看样是。” “这不是……这里,”凯隐一边说,一边让交互面板重新扫描。 “的确不是。” “就好像……凯隐很难形容。这里的量子踪迹非常古怪。似乎是通过另外一个现实,另外一个空间维度,与艾欧楠的这座山产生了短暂的交叉,将其完全否化,然后留下这个如同伤口一样的虚空。” 制造这个伤口的另类物依然有丰富的残留物分散在这里。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需要一位枢机将军到场了吧?”奈久里问。 凯隐没有回答。他在揣测。这是跨空间碰撞的结果吗?某种量子异象?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这些现象曾经只存在于理论,或者是飞射引擎失败的灾难结果。这可能是多重宇宙理论体系的确凿证据…… 奈久里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的确是枢机将军的工作,凯隐原本就已经很高的位置将因此更加突出。这是一次突破性的发现。这将让他成为德玛克西亚帝国最有名的人。毫无疑问,这种壮举足以讲一个人推到至高点。 凯隐暂停了一下。他被自己这种想法惊住了。这里的工作还没完成,这是枢机将军的职责。评估、分析、思考、收集一切,为帝国谋利。 他的脑海中进来了一个新的想法,一个让他十分不安的滚烫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应该与奈久里一起商量,共同策划调查的过程。 但他不想这么做。他想把这个发现据为己有。他不想让任何人跟进来,甚至包括奈久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凯隐再次停住了。怪不得其他人会到这里来。辛迪加,圣使。这是一份惊人的宝藏。只不过……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凯隐问。 “什么?”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呼叫了我。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在追赶圣使。那么圣使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他们也是听说的……?”奈久里试探道。 “听谁说的呢?” “他们使用秘密的禁忌故事交流,全都是无稽之谈。可能有什么传说或者神话或者……我不知道,藏宝图?” 凯隐无法信服,如果任何人,不论是谁,只要在任何时间发现这个,都会在第一时间利用它。使用这里的数据,和它所代表的信息。这里应该会成为一处圣所、神庙、或者在其周围生成一种文化,或者让一个人成为皇帝……甚至干脆可以成为一个新帝国的基石。 不。没人知道这里。圣使来到这里……只是出于直觉。 “那辛迪加呢?”他问奈久里。 “辛迪加怎么了?” 扎戈事先知道,凯隐想道。那个可恶的赌徒并不知道圣使也在这。他来就是为了这个,而且他对此存在偏执和迷恋,冒险失去一切——甚至敢为此与更强大的帝国战斗力量正面冲突。 而他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召唤了他。穿过空荡荡的宇宙空间,召唤他。 凯隐感到皮肤粘湿。他跳下最后几米的距离,他的不安更强烈了。深坑的底部有什么东西,似乎与基岩融合到了一起。 “这……” “我们觉得就是它弄的。”奈久里说。“似乎是它掉到这里,然后就弄出了这个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碰它了吗?”凯隐问。 “没有,长官。我们谁都没碰。谁都没那个胆。” 凯隐蹲下来。此物像黑暗的骨骼化石一样嵌在灰白的母岩中——就像是某种极度古老的化石如今被曝露在阳光下。他可以看出狭长优美的握柄,略带弧度。一个巨大的刃头。握柄和锋刃都用交互面板无法识别的某种黑暗金属元素铸造,而且大小正好适合人形生物的双手。 这是一把镰刀。一把战争的武器。一件不存在于任何文明的大师之作。 凯隐好奇一个东西怎么可能同时如此优美而又如此丑陋。 他听到一阵低声的窃笑。“什么?”他看向奈久里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奈久里答道。 凯隐试了试自己的交互面板,但没有任何信号。 “我们位置太深了,”奈久里说。“这里有什么东西阻碍了通信。” “回到上面去,”凯隐说。“给碎形剪刀号发信号。我要一支科研小队,配备全套监测设备。让他们在两小时之内下来。我们要把这个地方一点点拆开,带走每一丝信息。” 奈久里点了点头,但他没有离开。“你变了,”他说。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枢机将军了。你的语气——” 凯隐哼了一声。“我没时间说这些,”他说。 “刚才跟辛迪加的华丽对决,算什么事?我损失了四个人。四个原本不需要死的人。全都是为了让你炫耀。” “刚才的情况很微妙。” “我们当时就应该呼叫主舰。直接把他们消灭。可是,你却非要卖弄。长官。” “我们取得了需要的结果,”凯隐说。 “死了四个人。” “指挥官,去呼叫主舰。我再说最后一遍。” 奈久里踌躇着。“我把你叫过来是因为……神啊,我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为我准备的。在我的位阶之上。我想到了你。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你应该有资格。” “有资格?” “得到这宝藏的资格!我是说,我是谁啊?我没这种资格……”他看向凯隐。“但我以为你是够资格的。我以为我是在对帝国履行职责,对朋友负责。但现在我看到你。看到你的为人。看到你的变化。” 出言不逊,杀了他。 凯隐环顾四周。谁说了什么。 “还有别人吗?”他小声说。 “什么?”奈久里恼怒地问。 “指挥官,你在下面布置守卫了吗?” “没有。” “那刚刚是谁说话?” “没人说话!”奈久里厉声说。“你什么毛病?我觉得我不认识你了。” “去联络主舰。抓紧。然后回来向我汇报。” 奈久里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上爬。凯隐依然蹲在石中嵌着的武器上方。 “是你说的,对吧?”他问道。 还需要问吗。我呼唤。有人听到。有人来到。我只对够资格的人感兴趣。 “人们总是在提资格。谁有资格?有什么资格?” 获得我的资格。当有人证明了自己,我就知道是否够资格。或许那个人是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只需要让我知道你就够了。我会一直呼唤,直到我找到那个人。然后我就会停下,因为我将不必呼唤任何人。 “我是枢机将军,效忠于——”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感兴趣的是你的本质。你的野心。你的梦想。你的能力。你如何看待宇宙。你如何构想宇宙应有的样子。 “我告诉你我是枢机将军,因为这个身份很重要,”凯隐尖锐地说。“我有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一个令你厌恶的职责。一个让你越来越气馁的职责。追随一个在你看来正在衰弱的人。效忠于一个在你看来过于谨慎的大业。日复一日的挫败,因为没人和能和你一样清晰地思考。没人敢认同你想实践的行为方式。没人有那种力量。 “我的职责是为德玛克西亚帝国拿下这个地方。我不相信自己正在和一个古董武器说话。我相信我正暴露于量子变异差之中。这是我自己的头脑在作怪。” 所以我这是变成幻觉了,是吗? “这个地方是个具有伟大科学意义的异常空间。你是其中最主要的物件。我……我想象出这些声音是因为此处残留的异常能量,然后——” 奈久里已经去了很久了,你没发现吗? 凯隐站了起来。他查看了交互面板上的精密时钟。奈久里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怎么可能过去这么久……? 时间只是另一种幻觉,你很快就能支配它。 “前提是我够资格?”凯隐恶狠狠地说。他转过身,开始向地表攀爬。 他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窃笑声。 任何人的迹象都没有。 “奈久里?” 通信连接是空白的。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又是辛迪加?扎戈的人?凯隐应该会听到枪炮声才对。 他抽出手枪,悄悄向前走。 囚犯们依然在洞窟里,一言不发、充满恐惧。见他进来,他们只是眨眼。“你们的看守呢?”他问道。没人回答。 他来到那个女孩娑娜面前,然后扶她站起来。 “我看到那个吸引你们过来的东西了。我看到它了。它是什么,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 “娑娜,”他说,“你得说话。赶快。” 她瞪着他。他将手枪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浪费了她。她可是非常宝贵的。你还没明白吗?你会用得上她的。 凯隐把那个女孩推了回去。他走到洞口。 飞射战士的刀刃差点切下他的头。凯隐躲了过去,剑刃劈中了岩石。他用两发手枪干掉了那个士兵。尸体靠着墙滑到地面。 里戈。奈久里的手下。一个好兵。 他们全都不够好,你够吗? 【艾欧尼亚】琴瑟仙女-娑娜(3) 他们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光坍飞弹点亮了洞窟廊道。他开火还击,又打倒了两人,紧接着用转身踢开另一个士兵。他踉跄着向后倒去,手捂着面甲。凯隐夺过他手里的阔剑,将他砍成两半。 他灵活地转身,用阔剑的剑柄斜向上击中另一个士兵的后背。换反手。剑柄的钝头击中了他身后偷袭者的腹部。旋转。剑刃切开了目标。 有人向他开枪。光坍子弹。格挡,格挡,格挡。阔剑在他手中飞旋,钛金镀层吸收了能量,将子弹反弹开。 “这他喀的搞什么?”他怒吼道。 “你不配!”一个声音吼回来。“它不该给你!” 奈久里的声音。 凯隐向前飞奔。迎面冲来的一个飞射士兵被他踢中了腿,然后被按在地上。 维奇兰从侧面同时撞到他们两人身上。这位小队长装甲厚重,而且安装了力量增强组件。她挥拳打来。凯隐试图格挡,但她的充能拳套打断了阔剑的剑柄。凯隐低吼着,向后弹开,躲避下一次打击,然后将阔剑破碎的前端插入维奇兰的胸膛。 斯比克斯向他扑来,凯隐用鹰喙手刀击穿了他的鼻骨,一击夺命。 “让你的人停下来,奈久里!”他一边大喊,一边想洞口的光亮处移动。“你这是疯了!” 这是考验。 “奈久里!我们被耍了!这不是真正的你!” “哦,这就是我!”一个声音回荡着。“这是我,真正的我。第一次如此真实。我现在已经看到全部!看到世界应有的样子!” “奈久里!” 一双铠甲铁拳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凯隐开始喘不过气。 “奈久里是对的,”他听到索立帕斯的声音。“你只是发迹了的傻子,凯隐!充满了喀个批的自信!它不应该属于你!你配不上它!” 凯隐屈身蓄力,然后将索立帕斯摔过肩。他重重摔在地上。 “那应该是谁?”凯隐问。“你?” “很显然!”索立帕斯弹起来,抽出一把刀。“它选中了我!它说我就是那个人!我亲耳听到!” 一记光坍闪过,索立帕斯的头蒸发了。他的尸体瘫倒下来。 “说谎!”库尔勒战战兢兢地说着,一点点向前蹭。他双眼瞪圆。他的手枪依然瞄准着索立帕斯。“是我!他呼唤的是我的名字!” “我们都被耍了,”凯隐说。 库尔勒突然将枪口对准了这位枢机将军。 “我们所有人,库尔勒。所有人。它正在操纵我们自相残杀。” “或许吧,但它是不会说谎的,”库尔勒说。“不会对我说谎。” “我们不知道它会做什么。把枪放下。” 库尔勒低吼道。“我知道它会做什么。它会让你成为你应该成为的人。我看到了,一清二楚。它将占有你。让你变得……完美。让你看到意义。让你知道谁值得信任。谁值得生活死。” “不是这样的,”凯隐说。 “就是这样的!它告诉我的!他告诉我我才是那个人。” 他开火了,但凯隐已经动了起来。子弹擦过他的后腰,他顺势钻到库尔勒瞄准的胳膊下方,折断了他的手臂。 库尔勒跪倒在地,捂着手肘。凯隐夺过手枪扔到一边。 “它告诉我了,”这名士兵啜泣着说。 凯隐从他身边走过,但他抓住了凯隐的腿。凯隐用一发仁慈的子弹了结了他。 他走到洞口。“奈久里?” 奈久里正在等他,手中握着长枪。 “我承认,”这位指挥官说,“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把你叫来。你?真是大错特错。我当时不够自信。以为自己无法驾驭它。但我能……我能做到。” “做到什么?” “成为它所需要的人。我能。我现在看到了。它不需要你这种人。你不适合它。但像我这样的老兵?哼,那就完全不同了——我将成为它想要的一切。” “奈久里,”凯隐说。“放下长枪。退后。你失去理智了。” “他告诉过我你会这么说。” “我们全都受到了跨空间——” “不!不,我们没有!这一切都是在你来了以后才开始的。我已经在这好几天了!” “那是因为我是它想要的人,”凯隐说,“它一直在等我。现在它在试我。” “试你?” “试我够不够它所需的残忍。而你……奈久里,你是我的朋友。它在利用你。放下长枪。我们可以拿下整个——” “不!它是在试我。你不是它要的。你什么都不是。我们不是朋友。神啊,你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以为你很特别?被选中的人?够资格的人?太像你了。如此喀个批的自大!如此不可一世!” 奈久里向前一步。凯隐开了枪,但高速旋转的枪杆挡开了子弹,反弹到洞窟的墙上。又接近了两步,飞旋的枪刃将光坍手枪的枪口削下了一块。 凯隐后手翻躲开。枪刃擦过他刚才脚下的地面。他冲向奈久里,一拳打在腹部,然后又打中咽喉。奈久里踉跄着向后退,凯隐接上一记回旋踢,击碎了他的下颌,把他打倒在地。 “如果……不是我……”奈久里的声音支离破碎,“……也不会是你。其他人……正在赶来……” “其他人?你不要动。我得给你呼叫医疗急救。” 杀了他。 “闭嘴。” 证明你的本质。杀了他。 “闭。嘴。” 凯隐走出洞窟,走进阳光。 你要没时间了。做出抉择吧。 他可以看到温馨提示号。奈久里终究还是呼叫主舰了。它正从西面低空飞过来,六千米开外,遮住天空,掠过山脉。 来势汹汹。炮舱纷纷打开,准备进行地表轰炸。一整支战舰的船员,不论男女,全都在听从召唤。不论男女,都认为自己具备资格。不论男女,都亲自被同一个声音告知。 凯隐打开了自己的通信连接。 “碎形剪刀号,给我接薇舍尔船长。” “是我,长官。” “出了些情况,船长。优先度一级。叛变。立刻锁定温馨提示号。” “长官?” “你没听错。锁定并开火。全弹发射。” “长官,她是我们的——” “立刻执行命令,不然你就将让一位枢机将军受死。锁定并开火。优先度一级。叛变事件。” “是,长官。我们正在接近。引擎启动。我们将在八分钟后进入射程。” 太慢了。奈久里的船很快就会把你炸成灰。 “你也一样,”凯隐喃喃地说。 我会继续活下去。我会继续等待。我会再次呼唤,看下一次是谁来。除非你够资格…… “只要占据了你,呼唤就能停止?” 我是这么告诉你的。 凯隐转身跑进洞窟。温馨提示号已经距离很近了。他还有多长时间?三分钟? 他跑到竖井口,迅速沿着光亮粉色的内壁向下爬。有两次他险些掉下去。他脚下的石头碎裂松动。他在快到底的时候直接跳了下去。 那把镰刀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改变心意了?反省了? “闭嘴,”凯隐说着,抓住了它。 他花了一秒钟才将它取出。他将它握在掌中的同时,看到它眨了下眼。一只眼睛在镰刃的根部睁开,粉色的火焰灼烧他的视网膜,凝视他的心,就像—— 他看到了寂静。他看到了广阔的时间之井。他看到了一瞬间被延展成永恒。他看到徘徊着的静止和冰山的安静。他看到怪兽般的寂静灵体潜伏在一个被腐化的宇宙中。 他听到了一个名字,如同一声叹息。 拉亚斯特 他知道现在这也是他的名字了。 “皇帝会要求提交一份报告,”薇舍尔船长紧张地说。“一份详尽的报告。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凯隐从他靠窗的座椅上抬起头。匆匆掠过的星光从舷窗外的飞射空间照进来,在船舱里投射出奇怪的阴影。 “我正在写,船长。这份报告将完整且详实。但这是机密。艾欧楠上的叛变,以及随后温馨提示号的毁坏,不能声张。为了军队士气。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 “是,长官,”薇舍尔说。 “还有别的事吗?” 薇舍尔摇了摇头。“我们的正在返航,按命令回归重核舰队。最大飞射速度。” “囚犯们呢?” “看守严密。抵达以后可以立刻转移交接进行扣押和审讯。我敢肯定我们能从他们嘴里撬出许多东西。整个星区的圣使秘密活动的重要信息。” “特别关照一下那个女孩,”凯隐回应道。“那个名叫娑娜的。我会亲自处理她。我相信,她有特别价值。” “是,长官,”薇舍尔说。她向凯隐敬礼然后离开了他的船舱。 你告诉他们什么? “我会告诉他们我想告诉的。” 很好。 “你要告诉我什么?” 一切。 “很好。你想要什么?” 嗯,或许这一点我不会告诉你……不,我会的。信任是任何关系的必要基础。凯隐,我想要的是—— 凯隐猛地向侧面闪开。即使按照他的敏捷标准来看,也太过迅速。已经不属于人类可能达到的范畴。 绮罗的斧子切碎了空无一人的靠窗座椅。 那把镰刀闪了一下。被割成两半的老旧战斗机甲垮在甲板上,火花四溅,末梢还在抽动,他光学设备中的光熄灭了。 “惊喜……” 【艾欧尼亚】离群之刺-阿卡丽(1) 艾欧尼亚岛上存在一个上古教派,致力于维护均衡。规则与混乱、光明与黑暗——万物必须和谐共存,这就是宇宙的真理。该教派名为均衡教派,维护世界均衡的神圣使命则由三个暗影战士来执行。阿卡丽便是这三名暗影勇士中一员,她肩负着修枝的神圣职责——将威胁瓦洛兰大陆和谐的敌人消灭干净。阿卡丽自小和母亲一起习武,练就一身好武功。 母亲的训练严酷无情,她的基本原则是:“我们是在替天行道”。阿卡丽十四岁加入均衡教派,那时她就能空手砍断链条。 毋庸置疑,她将继承母亲“暗影之拳”的名号。她的所作所为别人可能无法理解,但在阿卡丽看来,她在执行母亲神圣的信条。现在她和同伴慎,凯南一起维护着瓦洛兰大陆的平衡。这一神圣的追求毫无疑问地将三个暗影战士领向正义之地。(游戏改版后暗影之拳改 叫离群之刺,老玩家应该都知道吧) "暗影之拳在死亡中挥动,平衡不容破坏"------阿卡丽 短篇故事 逃离崴里 “哎呀——嘿!博里伊!”我大叫出来。“下手有点重了吧,你不觉得吗?” 我趴在藤条编织的席垫上翘起头,跪在我身旁的瓦斯塔亚与我四目相对。我可以感觉到血滴正从我后背上淌下来。 “不如你稍微小心点?”我补了一句。 博里伊把他的骻罗和髍利从我肩膀上拿开,这是刺青师的专用工具,有点像锤子和凿子,只不过是用蛇骨制成的。有些人也会用其他动物的骨头或者金属,但蛇骨是中空的,所以可以精细地割线,正符合博里伊这样的大师对自己作品的要求。又有几滴血从髍利尖端滑落到我的后背。他微笑着用一页旧亚麻布拂干净。然后他停下双手耸了耸肩,似乎是在问,要不你别用我了? 他什么也没说。诺克萨斯士兵割了他的舌头。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成为这里的常客,但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点点不适就能换来他的作品,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流血?我流点血无所谓。如果流的不是我的血,那就多多益善。 “稍微弄干净点吧。我们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我告诉他。 博里伊开始用骻罗轻敲髍利,一边补充颜料。他有最上等的颜料,鲜艳的色彩来自莱肯野莓捣碎后的汁液和翁库沃悬崖南壁上的魔法花瓣。他是大师,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画布。 我成为崴里的常客,是在我开始对慎置若罔闻以后不久。这么些年来,在均衡教派一直”谨小慎微”?不。慎错看了世界。错看了我。 克制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 我转过头,趴回到藤席上,双手垫在颌下,两眼盯着博里伊客栈的入口。他的店很整洁,但空气里灌满了罪恶。客栈里住着各路飞贼、浪人,还有横下一条心的亡命之徒。人们来到博里伊的客栈是为了逃离崴里,逃离艾欧尼亚。因为混进来很难,而……逃出去更难。 崴里是一座幻影港口,一座隐秘的海岸村庄,由艾欧尼亚特有的神秘力量守护。和斐洛尔不同,她不欢迎异乡人,也不在任何一份地图上。若要崴里现出真容,就只能听任她自己的意愿。于是许多人都对显而易见的蠢行跃跃欲试。 大多数人都从海上来,梦想得到财富、机遇,或者只是个新的开始,但他们的希望却会在一瞬间破碎。最开始,原本那条引诱着他们的海岸线会消失在钴蓝色的迷雾中,如同一道厚厚的墙,雾墙里还会不时迸发闪烁出奥法能量。然后海面会剧烈起伏,掀起铺天盖地的巨浪。待到幸存者们紧紧抓住残骸碎片之际,浓雾会退散片刻,让他们看到崴里摇曳的灯笼微光对他们残忍地道别,最后被海水拖进气绝湾的海底。 我管不了这些人。他们不是我的人。不关我的事。 博里伊停下了手里的敲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别人。 我能感到我的布袋抵在大腿上。感觉比较安心,不过,我还是更希望它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凭本能飞出三把苦无插进三颗心脏。一瞬间就可以不假思索地夺走三条命。而它现在所在的地方,让我不得不先考虑一下。 我抬起眼睛,恰好看到从正门进来的那个人。左右是三名护卫,全都穿着应战的装束。 “这倒是省事了……我应该杀的是哪一个呢?”我戏谑道。 博里伊笑了出来。没有舌头并不影响他笑。虽然听上去有点奇怪,但真的在笑。他又摇了摇头,又开始了他的老一套。他摆手势、点下巴和我说,这次去外面办事,等他们出去了再说。 “你知道我没法保证。”我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布袋,然后转身面向客栈喧闹的中庭。 我在门口停留片刻,转身面对他。 “我尽量吧,”话毕,我扯起了面罩。我并不介意让他们看到脸,只是如果让他们看到我在嘲笑他们,那就太过分了。 那个带着护卫的人是我的人——他是来自普玻的大知事。那地方离均衡教派不远。但他和许多人一样,将自己的人民出卖给侵略者,只为了得到黄金、远走崴里,再逃到海角天边。所以现在他关我的事。 他的路已经到头了。的确,我应该挑在他客栈熟睡的时候动手,或者是他们抵达崴里之前宿营的时候,但那多没意思!我要他尝到咸腥的海风。我要他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然后再一命呜呼。但我也是想让其他人看到他为自己的罪行偿命,并让他们懂得没人能瞒天过海。 敢做就要敢当。 我悄无声息地接近。他颤抖着双手将一杯酒举到唇边。他的护卫看到我立刻站起来护住他。意识不错。 “在这里还能看到懂礼貌的人,真是又意外又高兴,”我脸上的笑他们看不到。 “你有事吗,姑娘?”一个护卫问道,他的脸藏在一顶坑坑洼洼、蹭满尘土的铁桶头盔里。 “他,”我用钩镰指了指。镰刃透出熔铸在钢铁中的魔法光泽。“我找他有要紧事。” 护卫们抽出武器,但还没等他们向我迈出一步,他们就被笼罩在一团浓厚的烟雾中。苦无开始飞啸,命中目标的同时发出令人舒心的血肉开裂声噗嗤。 一。二。三。 脚步声。 我向声音的方向丢出两把苦无。金属碰撞声,然后是噗嗤——噗嗤被反弹到墙上的声音。 更多脚步声。 “哎,你该出点血了!”我一边大声喊,一边从后腰甩出一枚手里剑,同时翻身越过房间,随着手里剑的轨迹追了上去。 我冲出烟幕,看到最后一个护卫四仰八叉地倒在门口。三根尖刺都深深埋进他的喉头——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我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只是确认一下。 “差一点……”我悄悄说道。 就在那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血沫破裂音。我转身,透过渐渐退去的烟雾看到那位大知事倒在血泊中。他睁大了眼睛,来回扫视着客栈,想搞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他是如此平和。 弓箭与苦无 尚赞南部的空气弥漫着原始魔法。神秘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流淌,汹涌地穿过七彩的树林,帮助它们高高地伸向天空,伸展出洋红与靛蓝、天青与明黄色的树叶,就像舞者手中张开的一面面蒲扇。 在这多彩的华盖之下有一块难以辨认的棕色皮肤,融入交错的树杈之间。 “它随时可能出现。”霏轻轻说,她是一个十二夏的小姑娘。紧接着她发出一声麻雀的啾啾声。鸟鸣立刻获得了其他人的回应,在茂密的树叶之间回荡,这个声音由年幼的人类声带模仿得最为完美。 霏知道其他人全都到位了。大人们没有允许这次狩猎,但这对他们很重要。如果这群童子能够拿下这只银山猪,不仅可以让他们几天不用饿肚子,而且还能让均衡的弟子们给他们分派真正的任务。 不用再捡梅子也不用再挑水,霏在心里想着,教派也同样需要我们的力量,因为我们这些学徒童子才是未来。 他们经历的过去是黑暗的。外部势力的入侵者已经在艾欧尼亚猖獗了许多个季节,而这只是均衡教派众多问题的开始。几个月前,苦说大师被害,残忍杀害他的是教派曾经的成员,劫。然后劫的手下把均衡教派逐出了他们的大殿,萨恩韭鲁神庙。那些在劫的袭击中幸存的人,有很多都失去了对均衡的信念,离开了教派。 那些大人需要希望。霏要让他们看到希望。 她从遐想中猛回过神。树丛里传来一阵骚动。树叶抖动落下,几次心跳间,一头巨大的山猪从树干之间冲出,嚎叫着,瞪大了双眼。它的毛皮荡漾着微光的波纹,这意味着它是从精神领域浮现出来的。 霏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只要每个人都遵从她的指示就没问题。她稳稳握住弓箭,看着山猪进入射程。 一个童子从树上垂下来,一只脚上缠着藤蔓。她挥舞着一根巨大的木质长枪,同时施放出一阵不大不小的魔法之风,挡住山猪的去路。受惊的山猪跑向了另一侧——但这条路也被一个小子截断了,他攀着另一根藤蔓,召唤出了一小团烟尘的气团,挡住了野兽的视线。他的长枪划破了山猪的厚皮,让它发出嚎叫。 一名又一名童子从华盖上降落。他们敏捷、精准且专注,让这场狩猎显示出了真正的武士精神。然而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也不过十三夏。 我们是均衡教派的学徒,霏心中自豪地想。 顺藤荡下来的孩童们围堵山猪的逃跑路线,只留下一个缺口,需要穿过这片谷地最狭窄的地方,正对着霏所在的位置。她已经蓄势待发、杀意十足。 大伙,干得好。现在轮到我了。霏吞咽一口唾沫。她倒挂在树下,弯弓搭箭,瞄准前方。 专注。箭的目标不是皮肉伤,而是一击毙命。她将闪着光的箭头瞄准奔来的山猪的眼睛。腰间缠着的藤蔓似乎也感到了霏的意图,轻微地摆动,让她的瞄准不偏不倚。 霏静心凝神,接下来全凭本能。当她知道自己能一箭击杀山猪的那一刻,就将松开—— “呀——!”一个小个子的身影从谷地的一侧跳出来,喊叫着落到了山猪的后背上。惊慌的野兽转过身,冲向了相反的方向。 骑在山猪背上的是一个小姑娘,一只手抓着山猪的银色皮毛,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绳索,在头上抡得一圈又一圈。 霏呆若木鸡,看着那头山猪疯狂奔突,背上的小姑娘上下颠簸。 “别!阿卡丽!”霏大声疾呼,她的计划全乱了。 背上的小姑娘怎么也甩不掉,那头山猪一边跑一边斜撞上两侧的树干。不知她如何做到的,阿卡丽躲开了撞击,依然死死抓着发狂的野兽。在一片愤怒的兽吼声中,依旧能清楚听到她在笑。她试图用绳套困住银山猪的鼻子,但却始终没成功。 几名童子勇敢地上去阻拦乱撞的野兽,但它把他们全都顶开了。那头野兽从山谷侧面的缺口冲了出去,冲进了满是树影的平地。 最后,山猪猛烈地踢了一下后腿,阿卡丽被震了下去。她摔在林地上,腾起一串落叶,最后四肢张开,重重趴在地上。 霏冲到她身边。“你疯了?!” 阿卡丽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落叶。她只有九夏,比霏年幼三夏。“我只是想帮忙。”阿卡丽说。 “我跟你说过别跟我们来!”霏大喊道,“我们都十拿九稳了! 十拿九稳!” 阿卡丽耸耸肩,然后龇牙咧嘴,因为她的肩膀像是裂开了一样。她歉疚地说,“我把晚餐的梅子赔给你吧。” 劫袭击以后,剩余的均衡教众退到了萨恩韭鲁东边废弃已久的神庙里,藏在冰川融水流经的高山中。这旁边有一座翠绿色的泻湖,湖面上洒满了紫色的灯笼莲。虽然他们距离玄纳茵村很近,但这个避难所却身处群山环绕之中,山高路险,荒远偏僻。 在这片战火肆虐的土地上,他们必须抵御众多敌对势力,有的来自异乡,有的来自艾欧尼亚本土,那些人借着这次大战趁火打劫、欺凌弱小。均衡教派已经确保不会有追兵误打误撞发现这个地点,并尽快建立坚固的基地。这座神庙的状况很糟,空间也不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于是弟子们建造了额外的住所:用残木搭建棚屋,而不是像艾欧尼亚人惯用的以魔法把活树编织成房屋。这是为了防止万一他们必须再度迁徙。 泻湖的绿水拍打着他们的便鞋,那群童子现在站成整齐的一排,面对着梅目?约曼?特曦,均衡教派的暗影之拳。 霏距离梅目最近,她低头向下看。阿卡丽站在她身边,矮她一个头。 “愚蠢之行,”梅目严肃地说,“你们出了警戒范围,是在拿整个避难地的安危冒险。外面可能会有游荡的战团跟着你们回来这儿。你们收到的指示很明确。” 一个年长些的男孩,野志郎说,“但我们出去的时间很短,而且我们一直都是藏着的。” “我们的计划完美无缺,”西索也添了一嘴,“但却被阿卡丽打乱了!要不是她——” “不,”霏打断了说话的小姑娘。她强迫自己望向梅目的双眼。“是我……是我的错。我意识到有银山猪在那片树林里栖息以后,立刻就叫所有人一起去了。” 阿卡丽转身面向霏。在她散乱的头发后面,一双棕色的眼睛在闪烁。 阿卡丽一直都很崇拜霏,有的时候霏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一种想保护的冲动。但霏站出来领罪还有一个原因:梅目是自己的导师,而且让霏质疑她也不合适。均衡的领导者很少会把尚未受戒的童子纳入自己门下。为此,霏感激不尽。 “今天是湛灵春节的最后一天,”霏喃喃地说,“我只是想,如果我们能猎到山猪,大家就都能吃到肉。” 梅目端详了她好一阵。然后她的凝视扫过其他孩子,褴褛的衣衫之下,他们瘦小的身子一定弱不禁风。她的眉头浮现出复杂的情绪,但她很快就抬起下巴说,“作为惩罚,你们今晚全都不许进餐。解散。” 童子们垂头丧气地散开,其中几个人眼中噙着泪。霏咬紧嘴唇,刚要走开,就被梅目留下了。 “霏,跟我来。” 斜阳落日中,梅目沿着泻湖的边缘优雅地迈着方步,远离破旧的棚屋。霏刚要跟上去,发现阿卡丽还站在原地。这个小女孩正抬头望着她们。 不知为何,有霏在场的时候,阿卡丽的母亲总是把自己的亲女儿当成空气。 霏感到一丝内疚,但她转过身追向梅目。 她们二人安静地走着,霏凝望着泻湖中的灯笼莲。紫色的花朵绽成五瓣,像张开嘴向空气中呼出多重色度的水汽。巨大的叶子托着花瓣浮在水面,网状的根系让它们得以在泻湖内漂动,聚聚散散。有人说灯笼莲是植物。也有人说它们是动物。霏觉得是同时属于两个范畴。 “我理解你的打算,”梅目说话的语气是她们二人私下独处时才用的语气——充满耐心,同时又带着沉甸甸的期许。“但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我们渴望证明自己……还有,只是单纯的饿。”霏设法让自己听来充满敬意,“其他人都严格守纪,就如他们接受的训练。我们的配合很有默契。” 除了阿卡丽,霏心想。但她是最年幼的。 “我不是要说这个,”梅目说,“银山猪的肉不是我们该吃的。如果你杀了它,你造成的损害可能会超过收获。” “可我还以为我们可以猎银山猪呢。”霏说。 “那是以前。”梅目带着霏来到泻湖的另一端,这里有一片铺着珍珠般鹅卵石的浅滩。身着飘逸丝绸褂袍的梅目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她的手臂和大腿上缠着许多层绑带,腰间挂着几把苦无。 在霏的眼里,梅目是真正的楷模。既优雅又致命。如今教派的领袖,苦说大师之子,慎,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银山猪与精神领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梅目继续说着,“它的存在是诞生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连接。它是有魔力的生物。” “艾欧尼亚许多生物都有魔力。”霏说。 “的确,但掠食者与猎物之间的轮回已经被打破。情况越来越混乱。” “因为诺克萨斯。”外族入侵者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就像一句咒骂。 “这场战争正在摧残艾欧尼亚。军队正在把动物赶尽杀绝,神秘森林中的树木遭到砍伐,精神领域正在翻江倒海。”她们来到布满岩石的斜坡,梅目继续说,“魔法能量变得邪祟,初生之土色调异变。每个人都试图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采取的行动就是杀戮。大多数时候都是盲目的杀戮。战争的暴力已经开始造成意图之外的损害,导致物质领域和精神领域之间的严重失衡。” 霏心里一惊。如果我当时杀了山猪,我就会损害平衡——而那正是均衡教派应该保护的东西!“梅目大师,我们该怎样恢复与精神领域的平衡?如果所有诺克萨斯入侵者都死光,我们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吗?” “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她们进入一片飘渺的雾霭,那是灯笼莲的杰作。空气潮湿清凉。她们脚下的石面感觉又湿又滑,有轻微的弧度,就像她们行走于两片巨大的嘴唇之上。霏可以分辨出旁边凸出的一块巨石像鼻子的形状,还有更远处,褶皱开裂的岩层则可能是一双半闭的眼睛,裂口正在潺潺地涌出小型的瀑布。我们正行走在一张脸上,霏心想。看起来像是上古时代留下的巨大雕像,但没人能确切知道,因为流水侵蚀了棱角,赤苔铺满了向阳的一面。 天色渐黑。她们来到一个缓坡前,开始向高处走。“魔法和生命是同样的径流,连接着两个领域。”梅目说。 霏背诵起均衡的教义:“物质领域和精神领域是一片叶子的两个面,同枝同根。” “对。二者不可脱离彼此独自生长,其中一个黯淡,另一个也会失色。”梅目说,“当生命以非自然的方式消亡,比如死于战争,就有灵体淡入湮灭。但其他留下来的灵体,却带着歹意邪念。这种事发生得越多,精神领域就变得越污浊。继而反冲逆行,影响到物质领域的所有生命。恶性循环。” 提到精神领域的污染,让霏想起了当时的异样。“梅目大师,我们第一眼看到那头银山猪的时候,就在它刚刚离开精神领域的时候,看上去是受到了激惹。” 梅目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向她。 “就像是在躲着什么。”霏补充道。 “这件事就发生在警戒范围附近?” “是的,就在西面山丘的另一侧。” 梅目思索了一阵,然后继续向前走。“可能是战争的污流已经把艾欧尼亚整个包裹,所以即使战斗发生在别的地方,也还是影响到了我们这里。” “我们能帮上忙,”霏请求道,“让我们受戒。交给我们真正的任务。” “稍安勿躁,”梅目温柔地答道,“霏,其他童子都跟随着你。甚至那几个年比你年长的。他们将你视为楷模。” 听到梅目的夸奖,霏的心在狂跳。 “你自己受戒成为正规弟子是没问题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天赋,”梅目轻轻地说,“你和其他童子在一起,能让他们近朱者赤。所以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要维持现状。” 霏泄气了,用力咬着自己腮帮子上的肉。一定是阿卡丽。是她在给我拖后腿。 她们穿过稀疏的灌木丛,来到一片较高的平地。“忍即是善,同时也是一种需要磨砺的技巧,对于最杰出的人尤为如此。”梅目对她说,“你们童子是均衡的未来。我们需要确保你们所有人都做好万全准备,才可以受戒。” 霏不同意,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们离开了树木的遮挡,来到最后一座没有积雪的山顶。在月亮的周围,一环明亮的湛蓝银光照亮夜空。霏盯着那里,她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实体月亮和它在精神领域的倒影发生近似月合的重叠。她想知道在梅目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今天是玄纳茵村的湛灵春节的最后一日,梅目和其他均衡教派的高阶成员在夜空的黑色画布上会看到一番奇特景象:苍白的月光会恰好被一个稍暗的影子遮住,就像有人给它盖上了厚厚的帷幕,那是精神领域的神秘之月聚集在物质领域的银月前方。 霏迫切期待她也能体验如此壮美之景的一天——而那一天似乎遥不可及。但她知道此景并不仅仅是优美的展现,它也标志着均衡教派的首领三人组齐聚,共同决定教派接下来的方针。 “霏,继续培养你的技艺,”梅目说,月光用寒霜般的银光描出她的剪影,“你将注定继承我暗影之拳的位置。”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霏升起一个不安的念头,均衡教派依然存在吗? 软笔书法需要耐心与勤奋,需要手稳心静——需要的都是阿卡丽讨厌的。 她坐在老旧的神庙里,用粗毛笔在纸上写着字,肘边摆着墨锭和砚台。这里的屋顶由苍老的枝干组成,其中一些像老人的胡须一样垂下。弟子们种了许多发光植物,一串串夜明花沿着神庙的墙壁垂下,为阿卡丽的晚课提供光亮。书法老师在闲适地坐在一旁,腿上放着一个卷轴,嘴里压抑着哈欠。 这跟吃米糕一样简单,阿卡丽心想,写好了就能让母亲开心。 然而,这个字的最后一笔,竖弯钩,她越看越像一撇小胡子。阿卡丽看入了迷,情不自禁地多画了几笔。于是这个字就变成了一张留着胡子、笑眯眯的人脸。 阿卡丽噗地笑了出来,然后迅速用双手遮住嘴,把墨汁画到了脸上。书法老师怒目而视,正要起身站起来,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你好啊,小不点。”一个小巧的身影向她挥着尖爪小手。 “凯南,你回来了!”阿卡丽轻快地跳起来。她扔下毛笔跑了出去,浓墨泼在白纸上。 书法老师厉声喊她回来,但随后立刻住嘴,因为他发现门口的那个人的确是凯南,均衡教派的狂暴之心。 凯南一个空翻,引阿卡丽追逐,虽然不可能追得上。他们在棚屋之间奔跑,穿过树林的边界又穿回来,在泻湖的岸边踩出水花。最后阿卡丽坐在一棵横倒在地的树干上,挨着那个约德尔人大口喘气。 “我听说你搅黄了童子们抓捕银山猪的计划。”凯南骑在树干上,用逗弄的语气说 “我不是故意的。霏一开始就该带上我。我能帮上忙!” “不要沮丧。小孩子都那样。他们大概是觉得你太小了。”凯南的声音和人类的小孩子一样,但他的音调里却带着智慧。 “可我比你还高呢!” “这话不假。”凯南高举起手弄乱她的头发。 “慎在哪?”阿卡丽一边问,一边出神地摸着挂在脖子上当吊坠的小型苦无。 “他在冥想。” “他还伤心吗?我有点想他……”阿卡丽一直都很钦佩慎。 凯南露出苦笑。“挚友的背叛……再加上父亲的离世……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阿卡丽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在劫的袭击中死去。她也很想念他。 凯南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样了?梅目教给你苦无的用法了吗?” 阿卡丽摇摇头,把苦无吊坠握在手中。“母亲一直都觉得我还不够优秀,”她喃喃地说,“她只想教霏。” “嗯,估计梅目一次只能教一名私人徒弟吧。” “为什么我不能是她的徒弟呢?”阿卡丽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凯南对她凝望片刻,然后在树干上坐着凑近她。“梅目成为暗影之拳以前,曾经和霏的母亲共同执行过许多任务。她们是配合亲密的队友。” “我知道。” “梅目并不是故意要忽视你。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曾承诺要好好照顾霏。” 阿卡丽的记忆中没有霏的双亲。他们都是资深的弟子,很久前就死了。她现在才开始认真思索这件事,而凯南则在她身边耐心等待。 如果失去父亲让她悲伤,那么霏一定承受着双倍的痛苦,而且已经承受了许多个季节。阿卡丽的怒意平息了,她感到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她感觉胸紧巴巴的。 大家都失去了很多。这个湖边神庙的避难地是他们拥有的全部。 约德尔人跳到阿卡丽面前,吓了她一跳。“嘿,一切都会没事的。”凯南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你长的很快,你跑的比所有童子都快。你的母亲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他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阿卡丽被逗得咯咯笑。然后凯南翻着筋斗灵巧地跳开了。 “我现在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他说,“回去把书法课上完,好吗?” 低压压的云在山顶不远处滚动着,一道道玄武岩的山脊将冰川揽入怀抱。冰川的表面有一个巨大冲击留下的陨坑,在霏的想象中,是巨人在这里打了一拳。 在陨坑里,她看着梅目和凯南面对面,脚边的一道裂缝把陨坑一分为二。 “纳沃利的普雷西典,艾欧尼亚已经取得了胜利,”梅目争辩道,“既然如此,抵抗诺克萨斯的战争很可能即将达到转折点。”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幻影镰刀斜背在背后。“许多人的行动正在干扰神圣的平衡,有诺克萨斯人,也有艾欧尼亚人。均衡教派应该把他们修掉,趁着艾欧尼亚还占着上风。”作为暗影之拳,梅目代表着修枝——终结物质领域和精神领域之间的不平衡。 “我们刚刚站稳脚跟,你这就要我们投入战斗?”矮小的约德尔人说。 “为责任而战,维护均衡, 这样我们才能站稳脚跟,”梅目说,“短暂的机会触手可及。” 凯南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诧。他是狂暴之心,他的职责是逐日——无论在这里达成什么样的判断,他都必须将其传达给全艾欧尼亚的均衡教众。 霏站在远处,恭敬地旁听,尽量不让自己在寒冷的山顶显露出烦躁。梅目会带着她出席重要的会议,这是她修行的一部分。霏的下巴止不住地打颤,她猜想自己的双唇已经青紫了。她不理解其他人是如何在这刺骨的寒冷中泰然自若的。 她也不能理解梅目态度上的差别。但凡关于她这名徒弟的事上,梅目总是敦促隐忍,但和同辈在一起的时候,梅目似乎总在催促行动。 “我们要静观其变,”凯南说,“情况很复杂:有的诺克萨斯士兵四面受敌,有的艾欧尼亚的保护者昨天还是世仇,有的瓦斯塔亚立场不明,还有间谍散布各处。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你去了普雷西典?还没被发现?” “怎么,你觉得我退步了?”他笑着说,眼睛和爪尖迸发出闪电。然后他的语调变得阴沉。“返程路上,我听到一些消息,纳沃利兄弟会的人正在往这边来,而且来者不善。他们在自己身上纹了猛虎。” 梅目皱起眉。“他们要干什么?” “挨村挨户,抓壮丁。”凯南答道。“有人敢反抗他们就动粗。” “所以是为了补充战力,对抗诺克萨斯入侵者……” “正是。战争的阴影已经通过意料之外的方式扩散到艾欧尼亚全境,”凯南说,“一不留神,就已经找上门了。我们必须小心挑选战斗。” 梅目摇摇头。“诺克萨斯入侵艾欧尼亚是问题根源。让平衡被打破、让尸首堆积如山、让精神领域遭到扰乱。如果我们真要维护均衡守护者的职责,就必须前往纳沃利。” “我们不能草率行动。” “说这话的人不久前还偷偷进出敌人的阵线。” “我犯险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凯南厉声说。 【艾欧尼亚】离群之刺-阿卡丽(2) 有那么一刻,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冻结了,霏屏住自己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那一刻过去了,梅目看向一旁。“或许暮光之眼有话要说?” 她看的方向,上坡几步开外的一座石柱上,站着一个安静的人影。他身上穿着无袖的外套,掖进一条饱经风雨的裤子里。他的躯干和四肢上绑着皮革甲板、金属方条和丝绸饰带。他背后交叉背着两把剑,一把钢剑,一把魂刃。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带着面具,但样貌特征依然藏在阴影中,罩帽遮挡住了月光。 慎,霏幽幽地心想,我们优柔寡断的首领。 “的确,平衡被战争的暴力所伤,但战火也同样由艾欧尼亚人燃起。”慎的声音粗糙沙哑,“劫和他的流派就尤为其甚。” “一语中的。我们必须对抗他们。”梅目急切地说。 “然而……”慎稍稍抬起头。“虽然我的心告诉我要倾注一切力量对抗劫,但我却开始担忧自己做不到公正秉直。我担忧……”他犹豫了片刻,“那些聚拢在劫身边的人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匡扶平衡,对抗那些损毁艾欧尼亚的入侵者。我们必须对此慎重考量。” 凯南耸了耸肩。“就像我说的,时局纷乱复杂。” “我需要让自己远离情绪,这样才能做出不带偏见的决定。”慎最后说。 霏看到梅目呼出一缕白雾,那是她在叹息。 “我们的教派需要一名能指明前路的暮光之眼。”梅目哀怨地说。 如果慎有何不悦,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痕迹。毕竟,他刚刚成为均衡的首领不久,而梅目在无数个季节以前就已经是首领三人组之一了。 如果苦说大师还活着,他一定会为我们感到羞愧。霏抬起头,想让自己不要那么在意寒冷。几朵云以外的地方,天空中星辰璀璨。 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慎作为暮光之眼的职责……观星意味着中立的观察,意味着要缜密周全,然后才能做出判断。 所有均衡弟子都需要通识三律,然后再选择其中之一继续进修。观星、逐日、修枝——三律之间存在重合,任何一律的存在意义都离不开与另外两律的关联。霏很清楚,在首领三人组探讨均衡的未来时,每个人都遵照了各自的职责:凯南担心传递错误的判断,梅目敦促干涉失衡,而慎…… 他要做的事最简单,不是吗?仅仅是观察一切,什么都不做。观星。 一点也没错,一段时间过去了,慎再也没蹦出半个字来。他只是坐在那,低着头,似乎心不在此。 从他们今天讨论问题的方式,霏感觉这一次三首期会最后毫无意义。 慎离开后,其他两人开始向坡下走。 “我懂慎的苦。他和我一样,都在劫的袭击中失去了亲爱的人。”梅目说,“但是这种时候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或许我们不应该期待他和他父亲一样伟大。”她的语气平直,但霏能从词句背后听到闪烁的懊恼。“人不应该任人唯亲。” “我不敢苟同。”凯南轻快地回答。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所以不得不绕着圈走,才能保持和梅目齐同。“有的时候潜力就是通过血脉传承的。你看看你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目皱着眉头问。 凯南向后面瞥了一眼,霏正在跟随,然后凯南耸耸肩。“没什么。” 当霏回到泻湖的时候,整座避难地都在沉睡,除了几名站岗的弟子。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和另外几个童子睡觉的棚屋。她看到阿卡丽正独自坐在门口的石台上。小姑娘正穿着她的睡衣。她喜欢称之为席噗,这是孩童在节日期间穿的彩色斗篷。其实,这件衣服只是一件用米色纺线粗制的袍子,是她父亲塔诺给她的。可惜塔诺也在劫造反的时候遇害了。 “你在这干嘛?”霏小声对她喊。 阿卡丽立刻坐直,看到霏回来很高兴。小姑娘从口袋里翻出一颗水果干。“我要把这个给你。” “梅子?”霏惊讶地接过来。“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们今晚没饭吃呢。” “这是几天前的了。” 霏瞪大了双眼。“你在储藏食物?” 阿卡丽耸耸肩,似乎有些自责,但什么也没说。她的肩膀在发抖。 她在害怕,霏意识到,她看着手中的梅干。为什么? “我想留些吃的,”阿卡丽说,“或许我们哪一天会用得上。你知道……万一……万一坏人再来。” 她害怕的是敌人可能随时出现,而我们要断粮逃亡…… “我不要让任何东西破坏我们的家,”阿卡丽说,“我不要任何人再失去家人。” 泪水突然涌上霏的双眼,但她用力忍着没哭。她很久前因教派的任务而失去了双亲,在无数个啜泣的夜晚之后,她发誓再也不哭。但她为阿卡丽感到伤心。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真的像亲姐妹一样,因为阿卡丽的母亲和霏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的女儿都多。 霏咬下半颗梅干,然后把剩下半颗还了回去。“你吃。” 一种陌生的愤怒在霏的体内沸腾着。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如果如教诲所说,均衡教派对艾欧尼亚这么重要,那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受苦受难? “你该睡觉了。”她拨乱阿卡丽的头发,给她长长的拥抱,没有让一滴眼泪逃出眼角。 几天过去,霏一直在勤勉地锻炼弓术。她十分懊恼——因为慎,因为梅目拒绝让她受戒成为正式弟子,因为自己想要帮忙却力不从心,因为这一切。 苦练弓术是唯一有意义的事。除了学习、练习隐蔽或者处理杂务,霏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这座临时搭建的小型靶场里。 梅目外出执行某个任务。凯南在领人修筑防线,维护这座泻湖避难地,但霏经常能抓到他和阿卡丽嬉戏,蹦跳追逐、投掷磨钝的手里剑,逗得那个小姑娘咯咯笑。 有一天,西索来到霏旁边打断了她静心凝神的弓术练习。“我们要去南山谷玩‘林中有鬼’。一起来呀。”她说。 “南山谷?”霏的双眼离开了靶子,放下弓。“梅目不会同意吧。” 那条山谷很宽,生长着很多植物,散落着许多巨石和废弃的石墙。那里的地形很危险,玄纳茵的村民曾提醒过均衡教派,近几十年那里发生过许多次大滑坡。 “呃,所以我们才挑梅目不在的时候去嘛,”西索告诉她,“你知道在那做游戏才最好玩。来吧,其他人都去了。” 霏很犹豫,但她最后说,“好吧,我再练完最后一组。待会过去找你们。” 西索离开后,霏深吸一口气稳住躯干。重新找好双脚站位,手握距离弓底几掌的距离,确保这把非对称弓能发挥最大力量。 对于一名未来的均衡教派武士,掌握一种武器需要两种修行,心神意念和实战技巧——正所谓内外兼修。接受弓术训练的霏,从五夏就开始拿起弓内外兼修了。 当然,因为她从未面对过真正带着杀意的敌人,外修的部分主要围绕着狩猎动物和同老师切磋。大多数时候,老师都让她在靶场里进行内修,她对此十分厌烦,因为她射不了几箭就一定会开始觉得无聊。 但最近几天不一样了。她需要内修才能冷静下来。 “当你手中握着足以致命的武器,它最先砥砺的就是你的心智。”梅目教过她。“抛弃杂念,每个动作都要专心。” 然而就在霏做出精确的姿势,把双手举过头顶的同时,疑惑在她脑海中翻腾着。 我们为什么打不过劫?她持弓手向外推。 为什么一定要让慎带领我们?她绷紧后部的肌肉,叩紧弦,把弓拉开。 苦说大师死的那天,在庙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人们从来都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吧?她把弓拉满后短暂停顿,这是全神贯注的瞬间,是一名弓手能感受到弓射之道真谛的时刻。但她现在感受到的只有滚烫的愤怒。 暂停的时间不超过半次呼吸,然后她松开了弓弦。箭矢击中了标靶的边缘,发出微弱的呲声。 霏叹了口气,肩膀松懈下去。 我们是两个领域的守护者,而在两个领域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只想观星。 她闭上双眼,努力想要抛弃杂念,两根手指沿着弓抚摸,然后摸到箭簇。 “当你手握武器的时候,”梅目说过,“你肩负着世代相承的传统和无数弓士们的信任,通过神圣的修行形成一条牢不可破的纽带。” 霏缓缓吸气,强迫自己构想这把弓的形状。之所以非对称,是因为很久以前,均衡的弓手发现,较长的上半部能让弓更加耐用,较短的下半部则可以在植被茂密的地方隐蔽行动。霏属于受惠于这种智慧的新一代弓士。 世代相承。牢不可破的纽带。 她感到自己谦卑而渺小。霏睁开双眼走向标靶。她在三步以外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不可能射偏。这样,她就可以专注于自己的动作,确保精简和优雅。 战斗是一种交流,她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是一种特殊的对话。 那是苦说大师的声音,那个时候他用温暖的声音对霏和其他孩子说了这番话。那个时候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实战的艺术能训练一名武士对抗外敌,以血为墨,书写纷争的对话。然而,只有通过冥想的修行,才能让一名武士磨炼心智,对抗心魔。 与一百个自己对话。 霏举起双手,平静地落下时再次拉开弓弦。她暂停片刻,她的意识陷入永恒的旋涡中。 当一切思绪都安静下来,灵魂的对话开始了。 当她下一次眨眼的时候,箭矢已经扎进标靶的中心。 她从箭筒里拿出另一支箭,然后又是一支,每一箭都更加优雅,她的姿态也愈发纯粹。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漂过新的想法。 或许大人们并不通晓一切。 或许他们和我一样困惑。 或许由谁来带领我们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像家人一样团结就好。 或许……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法帮助领域恢复平衡。霏射出最后一支箭。或许这样也没关系…… 她保持姿势不动。搅动的情绪消散了,浮现出的心智如清晨的泻湖般平静。这是她极少感受到的安宁平和。 当她走向南山谷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顶点。一些弟子正在进行各自的内修武术练习,霏路过他们穿过森林的边缘,突然她能稍微理解他们正在做什么了。 然后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向童子们的游玩场地。这段路并不近。虽然霏决定不参与今天的游戏,但她需要过去告诉其他人,别让他们一直等到天黑。 奇怪的是,当霏来到山谷边缘的时候,童子们并不在这里。 她竖起耳朵,没有听到嬉笑,灌木丛中也没有响动。唯一的声音只有蝉鸣和偶尔吹过的风。 不对劲。 霏摘下弓,拿出一支箭,继续向谷地探索。这里可能上百年没住过人了,这一侧的山已经被疯狂生长的植被占据。她依稀看到几道残破的石墙,它们还没有被藤条和落叶淹没。 她继续搜索的同时,前方的绿植为她让开了路,避开她紧张的脚步。 一声哨响令她一惊——随后她看到响声来自石墙废墟的后面。一名童子露出头,对她挥挥手,然后打手势让她保持安静。 霏俯下身子,快速移动过去,惊讶地发现这里聚集了一群童子,全都神色阴沉。她也找到了阿卡丽,小姑娘正站在一棵阔叶树下,安静得不像她。 一个年长的男孩神情紧张地指了指山下。 然后霏也看到了。依然很远的距离外,有一队至少二十人的武夫已经走进山谷。他们的胸前和臂膀上纹了猛虎,霏立刻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纳沃利兄弟会的人。 “我们怎么办?” 童子们聚集到霏的身边。“我们需要给大人们报信。”岑开口说,他是较年幼的孩子。 欧米提议跟那群入侵者打,但其他人用怀疑的目光否决了他。除了霏以外,其他人都没携带武器。而当十个童子对抗二十个来势汹汹的恶棍时,输赢很明显。 给大人们报信看上去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但霏在犹豫。 “我们还等什么?”岑问道,“赶紧回去吧。” “慢……”霏说,“我们不能回去。”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霏盯着那些武夫,他们正在一步步前进。如果教派弟子们出现,就一定会有人死。那样就会加剧给平衡带来的伤害。 更不用说,一想到有可能再次失去均衡大家庭里的家人,更让她无法承受。 霏扫视这片区域,下定了决心。“我们要拦住他们,此时此地。” “什么?怎么拦?”阿卡丽瞪圆了棕色的双眼。 “让他们自己决定不要再前进,”霏说,“我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要抓壮丁去和外来的入侵者打仗。所以,如果他们意识到这里抓不到人,他们就会离开。” “我们要怎么做呢?走下山直接告诉他们?”野志郎说。 “不,当然不是。”霏皱起眉头,“还记得我们埋伏银山猪时玩的狩猎游戏吗?”大家一起点头。“我们再玩一次。只不过这次,我们一直不现身。我们模仿灰枭的叫声。” “噩兆。”欧米说。 “对,”霏说,“他们都是艾欧尼亚人——他们知道这种叫声意味着一片地区被邪魔法诅咒了,不可能有村落在此扎根。” “但他们毕竟是艾欧尼亚人,”一个名叫艾莎的小姑娘怀疑地说,“他们可能会识破的。” “那,我们只能到时候看了。”霏挨个看了他们一遍,“如果有人被抓了,不要指到泻湖的方向。就说你迷路了。他们不会管我们的,因为他们不抓孩子。”这句话有一半是谎言。 所有人都紧张地点点头。 “好了,分头行动。顺着藤条上树。” 阿卡丽刚要动身,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阿卡丽,你留在地面。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我知道你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小姑娘停顿了,看上去十分吃惊。霏继续说,“但首先,我需要你保证,这一次你不会跑出来打乱我们的计划。” 阿卡丽连忙点头。“我保证。” “如果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如果你看到兄弟会的人没理会我们的灰枭叫声,依然强行进山,你就使劲跑,去告诉大人们。”霏紧紧握着自己的弓。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会掩护你。“现在,你去藏到远处,好好看着。把力气留到要用的时候。” “好的。”阿卡丽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在激动地放光。 霏看到其他人组成了一口宽大的碗,围住了入侵者的必经之路。然后她也开始动身。 在峡谷东面,有个巨石构成的小丘可以提供开阔的视野。那里将是她的狙击点。 如果出现不测,她将狠下杀手。 一个接一个地,均衡的童子们把又粗又长的藤条缠在自己身上。那些藤条做出回应,把他们举到树瘤上,让他们爬得快、攀得稳。 霏绕到石丘的庇荫侧,巨大的石块可以帮她阻挡入侵者的视线。她爬上斜坡,焦躁却又不失轻快,最后她爬到了最高点——一块尺寸可观的石板,非常适合观察整个山谷。 她寻找阿卡丽的身影,但并没有找到她。 很好,她心想。匍匐在石板上的她将注意力转向那群闯入者。他们已经快要走到预定地点,一路上聒噪地砍断灌木、荆棘、高草,以及任何挡路的东西,霏甚至敢说,就算她把一个石块踢下山坡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战争一定改变了他们。他们变得像那些外来入侵者一样,对自然好不尊敬。他们已经忘记身为艾欧尼亚人的意义。 透过余光,她看到欧米还在地上。 他在干什么?她瞪着他,比出一个催促的手势。 他很慌张,正在艰难地把一根软藤系在腰上,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武士正跨过一颗倒在地上的树干,距离欧米只有十步。奇怪的是,那棵树上的藤条没一根肯帮忙,于是欧米决定徒手爬上去。 霏面无血色,但她想起了自己的应急方案。她迅速搭箭上弓。 闯入者们继续粗暴地用长柄刀刃割开灌木和草丛,给自己开辟出一条路。峡谷其余的地方安静得诡异,他们发出的咒骂声全都清楚地收进霏的耳中。 终于,欧米爬上了树,消失在视线中。霏发现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长吁一口气。然后她深深吸气。 随着一次剧烈的呼气,霏发出一声高亢尖锐的叫声,穿透了这片原始的天空。 几名武夫立刻停在路中间。 霏又叫出一声,然后山谷突然活了起来,四面八方都回荡起同样的声音。 现在所有闯入者都停下了,紧张地四下张望。他们开始争吵。 “这地方闹鬼。这是灰枭的叫声。” “我早就说这里什么都找不到!” 最前排的几个凶巴巴的家伙依然向前走着,并未被吓住。然而,这个团伙的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迟疑。均衡的童子们又发起一轮象征噩兆的叫声,帮他们下定决心。 就连树木也发出清晰可辨的叹息,挥舞起它们的叶子和扭曲的枝干,配合童子们制造出恐怖的乐章。一些武夫开始后撤。 管用了!霏几乎不敢相信。 团伙首领下令撤退了。“这个地方有点邪门。咱们撤。”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其中几个人挥舞着弯刀,斩断了几根伸展过来的诡异的树枝。 一根粗壮的树枝拍打下来,正中一个贼人的面门。他们全都转过身,撒腿就跑。 霏继续在石台上坚守,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其他童子也不声不响,估计是在等待安全以后再现身。 足足过了好一阵,霏跳起来。“干成了!” 她的呼喊没有收到回应。安静持续了好久,中间夹杂着噼啪崩断的声音。 “有人吗?”奇怪的是山谷看上去变暗了,但事实上太阳依然还在高点。 有东西从树冠上掉了下来,突然停在半空中。是艾莎——她瞪大的双眼里透满恐惧,双手被弯扭的藤蔓紧紧捆在腰间。藤蔓的尽头堵住了她的嘴。 又有几个孩子从树上掉下来,和她一样被挂在空中。两个童子直接落在地上,多亏有灌木丛缓冲。他们也被藤蔓捆住,挣扎着想要脱身,但效果甚微。 霏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整座山谷活了起来——巨大的树干猛烈的扭转,盘绕组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灌木和草丛的根须破土而出,爬到它身上组成一块块皮肤,连带着的泥土和碎石组成了肌肉。黑暗的藤蔓蜿蜒爬行,在那个生物体表经纬交织,就像律动的血管。 那个怪物有四条臂膀,在它“胸膛”正中间是一棵残破的树干,中空、腐朽,就像空洞的眼窝或者张开的巨口。至少三个孩子已经有半截身子埋进它怪诞的身躯,被怪异扭曲的树干固定住,无法动弹。 腐化的灵体。霏在石台上呆若木鸡。 均衡教派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艾欧尼亚其他地区,这是抗击诺克萨斯的战争产生的副作用。谁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在这里发生。 纳沃利兄弟会的几个人一定是污染了平衡,精神领域中的黑暗力量渗透过来,浸染了南山谷。 霏打开腰包,里面装着驱散恶灵的魔法粉尘。这会是她首次在实战中使用它。而且她所有朋友的性命都在此一举。于是她冷静下来,将粉尘涂到箭头上。 内修已经为她磨练出强大的心,现在她要信任自己,相信她吃苦耐劳的外修所练就的肌肉记忆能够觉醒。 欧米挣脱了藤蔓,正在摇晃的地面上踉跄行走。就在他逃跑的同时,怪物的一只手臂伸向他,植物的触须张开成一张蠕动的网。霏放出一箭,击中了那只手臂,没让它抓住欧米。箭伤处金光闪耀,怪物缩了回去。那条手臂分解成了枯枝败叶与尘土。 “去!叫大人来!”霏向欧米大喊。他头也不回地逃出山谷。 霏可以在耳边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知道无论欧米跑的多快,教派弟子赶到这里至少也要一刻钟。她的箭筒里只有十三支箭。 我要如何抵御这个怪物? 那条残破的手臂已经重构复原,怪物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长大,植物的浪潮不断涌向它,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牵引它们。 霏又射出一支箭,在它仍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她立刻拉弓射出第二支。两支箭全都深深插进怪物的身体,炫目的金光从它的躯干中喷出,崩开一个大口子,一层层腐朽的枝杈结缔不断脱落。被俘获的孩童们落在地上,脱离了牢笼。 童子们试图帮助彼此逃脱,撕扯被黑暗树胶包裹的藤蔓和荆棘。随着一阵震颤和轰隆声,怪物的内容物爆裂开了,向四面八方播撒出无数迅速生长的肢体,就像一口喷泉,喷出会动的木头。 大多数童子都躲开了木头的爪子,但其中两人,艾莎和汤什被抓住了,他们发出哀嚎,被拖向怪物扭曲的大嘴。 接下来的几支箭,霏可以掩护五个没被缠住的童子逃脱,或者可以尝试救出艾莎和汤什。 我该怎么办?片刻的迟疑,岑也被捉住了。其他人分散开,惊恐地嚎哭。 “快撤!跑回避难地,全都回!”霏用一支箭救下了岑。然后她开始射击植物的触手,不让它们靠近正在逃跑的童子。她知道自己必须放弃艾莎和汤什了,他们已经快被吞进那个怪物深邃的嘴中。她咬紧牙,撇开头,不忍心看下去。 这时她看到了阿卡丽。 在奔逃的孩童、飞溅的木片、四散的落叶和绽放的邪影植物组成的疯狂景象中,那个小女孩在向着怪物奔跑。 霏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不知道该瞄准哪里。 “哈嘿!”阿卡丽的身影回荡在山谷中。她从长鞭一般的藤蔓下面穿过,然后翻过横扫而来的大树干。 霏突然想到了什么——危急的瞬间接二连三,而阿卡丽一直都没有被击中。不知以何种方式,她躲开了所有抓捕的企图,闪避翻滚着逃开畸形的爪子。恶灵将注意力转向阿卡丽,忘记了艾莎和汤什就挂在嘴边。 “阿卡丽,你这个笨蛋!快跑!”霏大喊道。然而,就在她呵斥阿卡丽蠢行的同时,霏离开了石台,搭箭上弓。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阿卡丽吓坏了。巨大、弯曲的枝杈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她身边。但她一直在奔跑。 她保证过霏,不能插手她吓跑大坏蛋武夫的计划。她并没有搞砸那个计划。但霏从来都没交代过关于巨大丑八怪树灵发狂的事。现在阿卡丽在凭直觉行事——她要把其他孩子救出来。 她发现西索被荆棘的大网绊住了。她努力把她拉出来的同时,天空暗了下来,阿卡丽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手掌正在拍下来,上面全是扭动着的枝杈,眼看就要压扁她们。但随后一支箭射穿了那只手,使之迸发出金色的火花。 枯叶盖下来,阿卡丽把西索拖到安全处。她看到霏正在远处的乱石坡向下跳跃,另一支箭已经蓄势待发。然后阿卡丽瞥见了年长的童子,野志郎,正坐在一堆残破的木棒上,哭得撕心裂肺。 阿卡丽跑到他身边——一路上躲过怪物的愤怒戳刺,然后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快跑!”她把他推向前。 她觉察到了变化。怪物正在将所有蠕动着的肢体都用来抓她。所以只要她继续奔跑,其他孩童就会是安全的。 阿卡丽飞奔、冲刺、躲闪、翻滚,她开始产生信心,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这场游戏的窍门。她体内的某一部分——没有被吓住的那部分,想窃笑。怪物的行动好慢。如果凯南在这里,他可以一边吃面条一边躲避攻击。 又有几支霏的箭矢在头顶划过弧线,命中怪物,暂时分解它的肢体。艾莎和汤什跌落在地:他们像是被藤蔓捆住,轻声啜泣着的两个蛹。 阿卡丽向他们跑去,她和霏配合得如此默契,令她兴奋不已。她能这样耗一整天。 这下霏一定会带我参加所有任务。母亲会高兴的! 然而山谷开始颤抖,比刚才更加剧烈。庞大的根系恶狠狠地卷起土壤,像歹毒的蟒蛇一样扭动着,释放出恶臭的雾气,让阿卡丽皱起鼻子。一道飞速拍打的树墙围住了她,切断了退路。 完蛋。 霏在巨石之间跳跃,调整自己的视线角度,保持始终能清楚看到阿卡丽。就在邪灵追击阿卡丽的同时,霏的箭矢替她扫清了任何迫近的危险。 她们之间意外的默契为其他童子打开了机遇的窗口,他们全都跑出了山谷。 但随时都可能会出现意外。霏只剩下三支箭了。 “阿卡丽,你必须赶紧离开!”霏用最大声音喊。 霏脚下的岩石突然颤抖起来,就好像大地在抽搐。几下心跳过后,他看到阿卡丽被困在恶毒根须构成的穹盖之下。 霏周围的乱石坡开始崩塌,顶端最大的石板砸了下来。霏在巨石之间腾挪躲避。与此同时,她射出一支箭,在阿卡丽的牢笼侧面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另一支箭抵挡住树灵挥过去的拳头。 但还没等霏凑出最后一支箭,也没来得及再动一下,整个山坡就把她卷进一场塌方之中。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落石彼此碰撞。她发出尖叫,石块像无数个拳头一样打在她身上,随后从她的核心传来一阵彻骨的剧痛。 当滑坡停止,霏在血染的石块中瑟瑟发抖,嘴里一股浓厚的金属味。烧灼感越来越强。她几乎无法睁开眼,但她隐约看到的景象让她难以明白。 她的弓折断了。她本该是右腿的地方,只留下暗红色的泥浆,碎石和草地上也涂抹着同样的颜色。 她把脸贴在地上,然后意识模糊。 阿卡丽拖着艾莎和汤什的脚走过起伏不定的谷底——因为一直没时间给他们松绑。怪物变得穷凶极恶,但阿卡丽并不打算放弃。 “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你听到了吗?”她喊道,一半是对艾莎和汤什,一半是对自己说。“我要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永远!” 腐化的森林之灵现在已是一个巨大、畸形的恐怖之物,在后面追着她,掀翻了这座山谷。 “霏!”阿卡丽看到那个姑娘不省人事地躺在前方的乱石堆里。哦不,现在我需要拖着三个人走出去了。她咬紧牙关,在搅动着的地上拖行,来到朋友身边。 “霏,起来!我们得——” 她的目光落在霏的下半身,一时说不出话来。阿卡丽放下两个童子,他们正在疯狂地冲着什么东西叫喊。 “霏……”阿卡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她转过身看到了艾莎和汤什尖叫的原因。是愤怒的树灵,正高耸在他们头顶。 手上没有武器。三个朋友绝望无助。阿卡丽空洞地凝望那个怪物,一只手握住胸前的小苦无吊坠。 一只长满木瘤的手臂向她挥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动一下,一轮苦无的齐射像雨点般打在巨大的拳头上。光斑闪耀。木屑飞溅。阿卡丽没想到这个怪物还会发出叫声,但它现在叫了,从空洞的核心发出狂怒的咆哮。 一个影子落在它破裂的手臂上。 母亲!阿卡丽瞪圆了双眼。 梅目沿着碎木的危桥飞奔。腐化的树灵想要用另外两只手臂砸她,但她在空中优雅地翻身,划出夺命的弧线,甩手掷出又一轮苦无。巨大的肢体在有魔力的飞镖攻击下爆炸开来,向空中喷溅无灵魂的残骸,而梅目则灵巧地落在树灵的头冠上。 阿卡丽四周的空气闪烁着雷霆。紫色的电弧出现了,像收缩的波纹,成为一个牢笼以怪物为中心收紧。眨眼间,巨怪被腰斩了。 那个恶灵重塑自己的身躯,但凯南在此,用疾骤的闪电箭打在它身上。凯南上方,梅目高高举起幻影镰刀,随着一记利落的挥砍,从上到下将怪物切开。 南山谷安静了。 阿卡丽惊呆了。就这么简单,怪物消失了,只留下成堆的朽木,渗着恶水。但旁边几根嫩枝又开始轻微蠕动…… “还没完。” 阿卡丽回过头,看到了说话的人。戴面具的人影冷静地向前走,从背后抽出一把剑,剑身散发着秘术能量的迷人光环。梅目和凯南向一旁站开,给他让路。 “慎!”阿卡丽看到他开心地喊。 在劫的袭击之前,慎会给她读许多艾欧尼亚古代英雄的故事。但在阿卡丽眼中,慎才是真的英雄,她梦想着自己长大以后能帮助他,就像她的母亲协助苦说大师那样。 均衡教派的新任首领攀上怪物的遗骸,现在它只剩下一堆灰土。土堆顶端出现一道闪光的裂缝,扭曲现实情境,一拍心跳过后,慎消失在其中。 “他去哪了?”阿卡丽问。 “精神领域。”凯南一个后空翻跳到她身边。“只要腐化的恶灵还栖息在另一个领域,那个扭曲的怪物就能不断重塑物质躯体。慎要去整治源头。” 当梅目向童子们走来,阿卡丽的心再次塌陷,她想起了霏的境遇。 梅目面无表情,半跪在昏迷的小姑娘身边。 疼……好疼…… 霏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棚屋里的芦席上。阿卡丽正睡在她身边,蜷成一团。外面是白天,具体时间不明,有人正在外面低声说话。 霏试图坐起来,但却看到自己的右腿缠着绷带,从膝盖以下都没有了。在很长时间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她感受到自己体内惨烈的痛苦想要喷薄而出,只有自己的不相信暂时将它封住。 安静的啜泣声逃出了她的喉咙。 “梅目大师,我们看得很清楚!”一个孩子的声音飘到小屋内,微弱而遥远,好像是汤什。“她把我们拖到了安全地带。就她独自一人。” 霏看向窗外。她看到梅目站在老旧的神庙门前,双臂交叉,在听其他童子说话。 “而且她快极了,” 艾莎告诉梅目,“恶灵都抓不到她!” 霏挣扎着变换坐姿。一阵疼痛穿透她的大腿,她差点倒下。 “霏。”阿卡丽坐了起来,揉着眼睛。 霏停顿一下,然后小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冲进去呢?”她紧紧抓着床单边缘,垂下头,压低声音,极力减缓呼吸,不让更多啜泣声逃出去。“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霏……”阿卡丽想拍拍她的手臂。 “别碰我!”霏吼道,“都是你的错!” 阿卡丽向后退,瞪大双眼。 “离我远点。”霏狠狠地说。她满心怨恨现在毫无遮拦地涌出。然后她看到了阿卡丽的脸——这个小姑娘真的非常疑惑、非常受伤。 霏迟疑了,但还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小姑娘就转身向门口走去,梅目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阿卡丽离开后,梅目走进来半跪在芦席边,忧郁的表情蒙在她眼前。“慎感知到精神领域的扰动,立刻就找到我们。我们冲到南山谷,但已经太晚了……如果他没有发出警报,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疼……霏努力想半坐起来以示尊敬,但她的勇气辜负了她。 “其他童子已经告诉我事情经过,”梅目用更冷静的声音说,微微提起下巴,“你吓退了兄弟会的强盗。你帮我们避免了一次重大的冲突。” 泪水涌上霏的双眼。她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一名学徒在师父面前该有的仪态。 “你很勇敢,”梅目说,“你已经领悟了均衡之道。” 还有什么用呢?霏的双唇在颤抖。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梅目已经下了决断——她这个徒弟已经废了。一切修行都白搭了。她的全部理想都破灭了。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正式弟子,对于教派只会是一个负担。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梅目一时语塞,“我对你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关于慎。关于一切。” 霏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她明明是世上最好的师父。“梅目大师,是我辜负了您。” “不,”梅目的声音已经绷断。“不,不是的。”她楼着霏的双肩,用坚强的目光锁住她的双眼。“一定有办法让你再次行走。就算要走遍艾欧尼亚千山万水,我们也在所不辞。在慎的带领下,凯南和我,还有均衡教派的所有人,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我会继续指导你的修行,我要让你成为两个领域里史无前例的弓手。” 泪水模糊了霏的视线,她暂时忘记了疼痛。 梅目小心地把霏揽入怀中,这是霏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拥抱。 然后霏的啜泣变成了哭喊,不再压抑。 阿卡丽站在门口,窥伺阴暗的棚屋内,师父与徒弟久久地拥抱着。 她已经记不得母亲上一次这么抱她是什么时候。小女孩转身走进树林,手里握着苦无吊坠,脸上泪水奔流。 【人物关系】 1.离群之刺 阿卡丽 和 暮光之眼 慎 和 狂暴之心 凯南 阿卡丽、慎、凯南,一同组成艾欧尼亚的均衡教派三忍者。 2.离群之刺 阿卡丽 和 影流之主 劫 劫在均衡教派的时候暗恋阿卡丽,但是阿卡丽只是把他当作师兄看待。 【艾欧尼亚】暮光之眼-慎 身为神秘的武装教派领袖,慎背负着暮光之眼的称号,力图将平衡的理念贯彻于世。为了超脱自身的情感、偏执以及自我,他一直艰难地挣扎着。慎手握魂刃,行走于无人通晓的隐秘道路,追求着无偏无倚的冷静裁决。 慎既不属于幽暗的精神领域,也不与凡人的世界相容。云山雾罩的表象之下,人类的灵魂与奥术的能量躁动地混杂在一起。然而在任何一方眼中,他都是值得敬畏的对象。他心如磐石,毫不动摇,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伟大目标的召唤。 虽然,生在艾欧尼亚最受敬重的教派就意味着他注定要为之奉献一切,但他却是凭着钢铁般的意志才被选为了这个隐秘教团的领袖。他所擎着的魂刃,即是权责的象征,也是他与精神领域的联系。慎来往于两个位面,只要发现某处的力量即将失衡,一方即将吞没另一方时,便会精确地施以影响,拨正倾斜的天平。 慎的位面征途留下了不计其数的传说。比如他与七鬼宗在艾欧尼亚的人世与灵界间无数次的拼杀,或是在弗雷尔卓德的黑原上噬皮者的灭族之祸等等,真实的内情早已湮灭在关于他的众多传奇之中。 最让艾欧尼亚经久传颂的,就是那天在诺克萨斯中央法庭里发生的故事。慎毫无预兆地从虚无中现身于敌人的要塞腹地,当着现场众人震惊恐惧的眼神,与一个无形的邪祟展开了血腥的搏杀。在旁人看来,慎的身影时隐时现,却毫无理由地挂上淋漓的伤口。而诺克萨斯人所不知道的是,他靠着一己之力,保护了他们的整个帝国,免遭精神领域的污染。 虽然慎的位面征途寂寥无闻,但他并不孤独。同教派的其他成员,比如身为凡人的暗影斗士阿卡丽,和行如闪电的约德尔人凯南,时刻准备着前来协助。 不过,父亲的魂刃,连同它所承担的责任,都只交托了给慎一人。作为暮光之眼,他绝对不能让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但是,他一方面坚定地遵守并执行着原则,另一方面又要艰难地压住心中长久的愤怒。只因为他的父亲死在了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手上,劫。 凡人之土和精神领地的双重命运,全都压在他的肩头。慎在人类的情感与精魂的专注间异常艰辛地维持着平衡。一个站在刀刃上左右命运的人,究竟能够支撑多久呢? 【短篇故事】 中道 “那不是风,是精怪。”这个渔夫两天前从船难中死里逃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经历。他说他的渔船是被一头怪物弄沉的,有房子那么大,像风一样快。 慎听完了他的故事,一言不发,心里掂量着故事有多少水分。 “带我去看看。” 渔夫带着慎来到一处海湾。海滩上有一些村民,正在处理溺死水手们的尸体。慎跪下来,检查一块船身的残骸。木板上的破口又深又阔,看来是非常有力的爪子。 “死了多少个?” “除了我都……六个。”渔夫回答。 这些精怪很强壮。慎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翻查船骸寻找更多线索。 终于,在一块船壳碎片的边缘,他找到了:一小撮蛛丝样的毛。大部分人都会忽略这点东西,或者干脆就是没看到。因为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能把一艘船一分两半的怪物,留下的东西却是这么精致。但是慎见过这样的毛发。他看着这一绺银色的细毛,一碰之下便消散于无形。他对于渔夫所说的故事也不再怀疑了。 “是恶鬼。”慎表示,“你们的船一定是挡了它的路。” 渔夫冷冷地点头。无论什么种类的精怪,都会和现实世界搅在一起,尤其是在艾欧尼亚,不同位面之间的界限在这里会变得更加稀薄。精神和物质的领域常常相触,然后又会相安无事地彼此错开,就像水面上的油滴一样。 作为暮光之眼,慎的职责就是在不同的世界间来往,确保任何一侧都不会过分强大。对于人类而言,他是一个鬼魂。他可以在你眼前突然消失,在几百里外重新现身,却只要一呼一吸的功夫。对于精怪来说,他又是个人类。实实在在,有血有肉,根本不该出现在精神领域里。 他跪在沙滩上,着手检查一具已经处理完的尸体。这人从肋骨以下被撕成了两半。苍白浮肿的半截身子下,晃悠悠地挂着所剩不多的内脏。 “你们不用担心。天黑之前我就能搞定怪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慎转过头,看见的是当地寺庙派来的一个圣人。几个侍僧簇拥着他,带着一堆小玩意儿和油膏。他们开始进行一种净化仪式,意在祓除当地的怪力乱神。圣人盯着慎,似乎在盘算他的用处。 “这位先生,我们能指望您的帮助吗?”圣人问。 “平衡总会恢复的。”慎肯定地点头道。 他与圣人道别,前去追踪那束银丝留下的模糊痕迹。他回想起死去的船员,思考要让恶鬼一方付出多少代价。父亲的话仍在耳畔萦绕:“在万事万物里找到平衡的所在,这才是最难的。”,便是所谓的中道,世间所有力量汇集的精确中心,也是“眼睛”必须分辨清楚的东西。 为了实行均衡的法则,免不了的是一番挣扎。这个职责让慎背上了双刀。一把是艾欧尼亚的精钢佩刀,一挥之下便能斩开人体。另一把则是纯粹奥术能量所制的直剑,用来对付精魂鬼怪,在慎的家族中代代流传。过去的年头里,他解决的恶鬼幽魂早已不计其数。所以他很肯定,午夜之前能够再添上一个记录。 最后,慎来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水湾,静谧幽深,全然不见人踪。浅滩里的沙洲上躺着一只恶鬼,光滑细腻的外皮反衬着黄昏时分的微光。它的身体胀大,显然是遇难者的血肉精华让它饱餐了一顿。慎匍匐着穿过灯芯草丛,悄悄地靠近了睡着的恶鬼。慎清楚地看到,它巨大的胸腔随着深沉而放松的呼吸一起一伏。当他离沙洲还有几步距离时,他拔出了魂刃,准备动手。 突然,一个慑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那是半空里响起的一股悲惨尖叫。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慎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叫声又来了。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尖叫声叠在一起,仿佛是一段血肉模糊的合唱。这是精怪临死前的惨叫。慎瞟了一眼恶鬼,它的美梦似乎已经被搅醒了。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魂刃,冷静地衡量着选择。然后,他双手合十,全神集中。随着一阵能量的漩涡噼啪腾起,慎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沙洲上的恶鬼。 不大一会儿,慎出现在了船骸旁。周围到处都是阴燃的黑泥塘,乌烟瘴气,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恶臭。 慎数了数烟气蒸腾的泥潭,每一个都是死去精怪留下的遗迹。他的计数被打断了:圣人和他的手下还在执行着净化。一个人手里举着亚麻和白银编成的绳索,一头捆着一个小小的精怪——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鬼而已。它被绳子越勒越紧,挣扎着想要逃跑。而当它看到自己同类的下场时,忍不住痛哭起来。 “您要不要处理一下这一只呢?”圣人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递给他的是一碗汤而已。 慎看着地面,片刻之前还是另一个世界的非凡生物,现在已经变成了阴燃的黏稠水坑。然后转过来,看着祭司和哭叫的小鬼。 “我很抱歉,尊贵的圣人。”他将魂刃收回剑鞘,反手抽出了钢刀。他从没想过,今天他要用的竟是这一把武器。 【人物关系】 1.暮光之眼 慎 - 影流之主 劫 曾经是同门关系,后来劫叛离了均衡教派并杀害了慎的父亲,因此劫成为慎的杀父仇人。 2.暮光之眼 慎 - 暗影之拳 阿卡丽 - 狂暴之心 凯南 阿卡丽、慎、凯南,一同组成艾欧尼亚的均衡教派三忍者。 【艾欧尼亚】无极剑圣-易 通过远古的无极之道,易大师调节身体并磨练心智,直至身心合一。尽管他将暴力作为不得已的选择手段,他优雅迅速的舞剑速度却能让他快速解决问题。作为无极之道最后的门徒,易大师将生命奉献于找寻可以继承这份财富的弟子。 事实上在易精通无极之道前,他便已被视为这个神秘之道最具天赋的继承者之一。他也很快在一次诺克萨斯大规模袭击他所居住的偏远村庄时证明了自己的天赋。易横扫艾欧尼亚的战场,利用迅捷而致命的攻击击退了诺克萨斯大量的步兵团,甚至让诺克萨斯的高层陷入窘境。在知悉了是无极之道的门徒瓦解了他们的入侵后,诺克萨斯在这个致命剑客的家园发动了一场可怕的生化袭击。那些从剧毒的混合物中幸存下来的人民心智俨然已经扭曲得无法修复。易的家园只剩下一片废墟。 在这场战争的最后,易回到了他千疮百孔的村庄。在这儿他成为了袭击最后的受害者。如果不能刀斩肉身,就用心斩灵魂。易的心中只留下一个信念:复仇。他的欲望驱使着他去惩罚那些摧毁他家园的人,易隐居修炼数年。他成为了一名他从未企及过的致命剑客,但真正的无极之道仍然躲避着他。 最让易感到挫败的是,一只天赋异禀异的猴子打断了他的修炼。他站姿笔直身材高大,宛如人类。这只猴子观察并模仿易的动作。易发出嘘声驱赶猴子,但这只敏捷的生物却将易对他使用的伎俩当做一种巨大乐趣。逐渐地,易的怒气被平息,他不再与这只顽皮的动物争论。当他完全放下了敌意,他发现他已经可以抓住这只猴子的尾巴。易意识到,如果他只是因为复仇而去追寻无极之道,他将永远无法精通。而当他放开猴子后,他也放下了对敌人鲜血的渴望。 易为找到了之前视而不见的东西向猴子道谢,让他吃惊的是这只生物也给予了他回复。他希望学习易的战斗之道。这是一个古怪的请求,但这之后易却看到了新的道路:向他所失去的人民的记忆致敬的方式就是将他们的学术传承给下一代。 【短篇故事】 归乡 枯叶飘摇林瑟瑟,残风呼号山萧萧。易飘浮于地面之上几寸,双眼紧闭,双手合十,聆听巴鲁鄂鸟啼咏的晨曲。凉爽的风拂过他裸露在外的面庞,撩拨他的眉毛。 他静静叹出一口气,缓缓下降,直到靴子碰到泥土。他睁开双眼露出微笑。万里晴空是少见的怡人美景。 易轻拍衣袍上的灰尘,发现了几缕掉落的头发。多数都是黑色的,也有几缕白色,一如野生蚕丝。 已经有多久了?他暗自好奇。 他把一个斜纹布包挎在肩头,继续上路,留在身后的是一片曾经充满生机、如今静止不动的树林。 易向山下望去,回看自己走过的路。下面的大地柔软、脆弱——是要保护的珍宝。他看向前方,继续向上爬。在前方的路上,百合花纷纷凋零,他们多彩的花瓣都变为病恹的棕色。 “没想到在山上还能看着人。”一个声音喊道。 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一只手握紧了腰间穿环的剑。 “你也是来找牲口的吗?”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笨蛋畜牲。它们总是进到这里出不来。” 易看到了一位年迈的农妇走近,握剑的手松了下来。她穿着一件简朴的衬裙,外层用杂乱的破布缝补。她走到跟前,易鞠了一躬。 “哎,我又不是僧尼,别多礼。”她说,“你不像是在地里干活的人,你那些刀剑肯定不是用来割草的。到这有何贵干啊?” “天气不错,散散步。”易的声音中佯装了无辜。 “这么说你是来练剑的喽?诺克萨斯这么快就要回来了?”她笑着说。 “日落之处,必见落日。” 农妇哼了一声,她知道这句古谚。大多数南部省份的人都知道。“好吧,那他们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就坐船离开这座岛。但眼下要紧的是,用你的剑来帮助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婆可好?” 她招呼易跟上自己。他没有拒绝。 他们来到一片树林旁边。一只羚牛幼崽正在痛苦地哀嚎,它的后腿被粗壮的藤蔓牢牢缠住,越是挣扎,缠的越紧。 “那边那个是拉沙,”农妇解释道,“他是个小笨蛋,但如果能让他离开这座凶煞的山岭回到田地里的话,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觉得这座山有煞气?”易问道,半跪在小动物旁边。他用一只手掌抚摸它毛茸茸的后背,感受它肌肉的抽动和痉挛。 农妇抱起双臂。“反正,这里发生过一些不灵光的事。”她答道,对着峰顶努了努嘴,“没有了自然魔法,这片土地就要求用物质填补,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夺走生命。如果叫我做主,我就放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易注视着那些藤蔓。他没想到在如此远离山顶的地方也能看到它们。 “我想想办法吧。”他喃喃地说着,从靴子上的铜鞘里拔出两把刀。就在他把钢刃凑近缠绕的藤蔓的瞬间,它们似乎在退缩。 这个瞬间绵延徘徊。一颗颗汗珠刺痛了易裸露在外的脸庞。他闭上双眼。 “伊麦,”他用古人的说法默念道。“伊呗。” 羚牛逃脱了,发出一声欢快、高音调的叫声。地上被斩断的藤蔓像松垂的皮肤一样吊挂。 小动物向山下跳开,欢庆自己的自由,农妇在后面追赶。她用两只手将羚牛一把抓住,紧紧抱在怀里。 “谢谢你!”她大喊道,没有意识到易已经继续上路了。她对着他的背影高喊,“哎!我忘了问。你练的是什么剑啊?仗已经打完了,你知道……” 他并没有回头。 我的仗没打完。 又过了一小时,他到达了那片贫瘠之地。一座村庄的残骸散落在他身边,同样的藤蔓也入侵了这里。 这里是无极。这里曾是家。 易向坟地前进,走过倾覆的立柱和石雕、民宅、学校、神龛的残骸——所有残破的碎片全都混在一起。他父母的工坊已经散落在碎石之间找不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凭吊,时间也不够。 他参拜的墓园以完美的对称结构排列,坟堆之间留有空隙供人通过。比如易这样的人。 “列位的记忆永垂于无极。” 他用手触碰每一把插在地上的剑柄。这些是他对战士、老师和学徒们的回忆。他没有错过任何一把剑。 “愿列位的名号为世人谨记。” “请入土安息。” 他的声音很快变得疲惫。 天空染上了橙红的色调,还有三座坟墓他没有摸到。最近的一座坟墓前放着一把铁锤,锤头已经在山中的湿气下生锈。易从布袋里掏出一颗桃子,放在坟前。 “多兰大师,这是悟空送的。他没能和我一起来,但他想让我把他最喜欢的果子送给您。他非常喜欢自己的长棍,更喜欢嘲笑您给我的这幅头盔。” 他走向最后两座坟墓,墓前守候着金色的剑鞘。 “伊麦,今天天气和煦。伊呗……希望你喜欢暖和的天。” 易抽出两把短剑,将它们送进父母坟前的剑鞘中。严丝合缝。他郑重地跪下,深深地埋头。 “愿您二老的智慧继续指引我。” 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布包里取出他的头盔。午后的阳光映在它七块镜片上,每一块都反射出不同的光泽。他将头盔靠在心口窝,脑海中回想起这里曾有过的百合花园。 那是在尖叫声出现之前。在酸液和毒水扭曲这片土地的魔法之前。 他佩戴好头盔,周遭的一切都通过万花筒填满他的视野。他双手合十,闭目静心。他心无杂念。无念无想。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睁开双眼,见到一切。死亡与腐朽,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他看到另一个领域中栖息的灵体。它们就像那只可怜的羚牛一样被藤蔓缠住,精萃渐渐虚弱。他知道,任何足够强壮的灵体都会挣脱束缚,抛弃这片煞气浓重的土地。留在这里的都已被腐化……或不久就将被腐化。 痛苦、哀伤的哭喊声萦绕在空气中。易自己也曾痛苦地哭喊,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那时的他还曾以为眼泪能够换回逝者。 他眨了下眼,物质世界又回来了。有那么一刻,他假装自己肩上不存在这个重担。然后,他又眨了下眼。 灵体们在继续哭喊。易抽出了他穿环的剑。 他化作一道残影冲了出去,扫过整片场地,如同季节变换,让人只能循着他身后留下的踪迹确认他来过。一闪过后,他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完美地保持不动,剑已入鞘。 藤蔓一个接一个崩塌。有的从倒下的屋顶上滑落,有的在原地皱缩。 他盘腿而坐,将一切尽收眼底。现在灵体们在欢欣地歌唱,他知道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感谢了。他们逐渐消散,大地也在呼应着他们的喜悦。桃花从藤条盘踞之处打出骨朵。没精打采的竹枝挺拔起来,就像被点了名的学生。 稍纵即逝的微笑揉进了易的脸庞。他摘下头盔,将它放到布袋深处,藏在其他旅行用品下面。水果、坚果……焦炭、火石。一些东西是为自己准备的,一些东西是为了彻底净化大地准备的。 现在不需要。暂时还不需要。 他取出一支芦苇笔,还有一个皱巴巴的卷轴。纸页上写满了符号。 60 54 41 易今天在上面加了几笔。在最下面还有几个字。 清理间隔30天。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必须让那位农妇如愿,将他的故乡付之一炬。 但现在不需要。暂时还不需要。 【人物关系】 1.无极剑圣 易 和 齐天大圣 孙悟空 易是悟空的老师,教悟空武艺,还送他神兵,两人关系甚好。 2.无极剑圣 易 和 炼金术士 辛吉德 辛吉德是易的仇人,毁掉了易的故乡。 3.无极剑圣 易 和 大发明家 黑默丁格 剑圣的眼镜是黑默丁格制造的。 【艾欧尼亚】盲僧-李青 在艾欧尼亚人敬仰的万物之灵中,要数神龙之灵的故事最广为人知。有的人认为它代表了破坏,其他人则认为它象征了重生。很少有人曾真正了解,更不用说导引神龙之灵的力量,而能够收放自如的人,只有李青一人。 他最初来到朔极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自称被神龙选中,注定要使用神龙之力。年迈的僧侣们在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身上看到了神龙之火的闪光,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莽撞、高傲,还有可能带来的灾难。虽然如此,他们仍然收他为徒——然而在其他弟子日益精进的同时,长老们却始终让他做着刷盘子、擦地板的活计。 李青开始变得不耐烦。他想要完成自己的宿命,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杂役上。 他偷偷潜入隐秘的书库,在古老的文字中找到了关于召唤精神领域的方法,在一节武术课上耀武扬威。他毫无顾忌地释放了神龙之怒,一踢之下令自己满腹经纶的导师重伤瘫痪。悔恨交加的李青因为自大而被逐出寺院,独自踏上赎罪之路。 数年间,李青游历了许多遥远的地方,仁慈地帮助那些身处困境的人。最后他来到了弗雷尔卓德,在那里他遇到了野人乌迪尔,一个能导引原始灵兽的人。这位兽灵行者当时正在吃力地控制着体内好几股冲突的力量,于是李青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控制神龙的力量。对于精神指引的共同需求,让二人结下了情谊。李青随后邀请乌迪尔共同回到自己的故土。 两人得知诺克萨斯帝国侵略并占领了艾欧尼亚,万念俱灰。各个省份的僧侣全都撤回了希拉纳的山顶,保卫神圣的修道院。 李青和乌迪尔发现修道院已被重兵围困。诺克萨斯士兵已经突入了希拉纳的大殿。乌迪尔毫不犹豫地冲进战场,李青则犹豫了,看着自己昔日的同辈和长老倒在诺克萨斯剑下。希拉纳和朔极的智慧,还有艾欧尼亚的悠久文化——全都危在旦夕。 他别无选择,唤醒了神龙之灵。 烈焰的风暴将他包裹,火舌舔舐他的皮肤,烧毁了他的双眼。被赋予狂乱力量的他用疾风骤雨般的拳脚重创了入侵者,桀骜的火龙伴着每一次攻击愈发明亮炽热。 僧侣们胜利了,但李青的孤注一掷却让修道院成为一片废墟,他的视力也永远无法恢复。最后,在双目失明的黑暗中,他终于理解凡人永远都不可能征服雄伟的神龙之灵,迫使其为自己所用。身心俱焚的他在眼前绑上了布条,打算一步步摸下山路。 但活下来的长老们留住了他,他们曾经蒙羞的弟子现已放弃了对于力量的全部渴望,他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虽然他们不会忘记他曾经的自大,但僧人们提出了一个赎罪的方法:虽然龙的愤怒危险夺命而且捉摸不定,但是最谦卑、最有资格的凡人灵魂能够抵消它的暴烈本性,并不时对其进行疏导。 心存感激的李青与僧人们共同重建了修道院,后来那位兽灵行者也回到了弗雷尔卓德,李青开始全身心投入对启迪的追寻。 反抗诺克萨斯的战争已结束了多年,李青继续以自己艾欧尼亚僧人的身份冥想着。他知道自己的家园还将经历更多试炼,而他必须掌控自己,以及自己体内的神龙之灵,从而面对未来的任何变故。 【短篇故事】 断金 枝叶肥硕的藤蔓与蜿蜒虬曲的古树紧紧攀附在岩石上,繁密的植被几乎完全遮蔽了林中的小路。三个男人披荆斩棘,满头大汗,但未知的宝藏一直在撩拨着他们心底的贪念。过去的六天里,这座丛林一直严严实实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但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矮树丛背后隐然耸立的神庙。庙宇的正面嵌在突出地表的一块巨石上,基座四周环绕着怒放的红蓝鲜花。金制的壁龛里端坐着一尊尊祥和的雕像,檐上缠着金色的兰花。 “看到了吗,霍塔?”乌仁说:“我们不是跟你说过吗,神庙是真的。” “只要里头的宝藏是真的。”霍塔扔下沉重的短柄斧,抽出了新近磨光的长剑。“你们俩可是把命都赌上了的,记得不?” “别担心,霍塔。”莫尔塔的咳嗽声像锉刀一样:“这一趟成了,你想把皇宫买下来都行。” “最好不过。把剑都抓稳点儿,谁挡路就宰了谁。”霍塔说。 三个土匪接近了神庙,手中的武器反映着夕阳的余晖。霍塔发现,整座神庙都没有突起的犄角,每一道边缘并非斜角相接,而是流水似的融汇到一起。一行人进入神庙,映入眼帘的是两株壮丽的艾欧尼亚鞭柳。蜿蜒的树干合龙成一道拱门,雪白的树皮仿佛是画上去的一般。 “为什么一个守卫都没有?”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这时,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问题也被抛到一边。石壁上凿出了一间内室,晦暗阴森,有如坟墓一般。穹顶上刻着浅浮雕,每一面墙上都缀满了彩色的碎玻璃,描绘着的生机与光明如同涟漪一样荡开。象牙板上镌刻着古老的朔极寓言,端放在雕花的铜柱上。陷进墙壁的龛笼里站着黑玉质地的神像,浑身嵌满宝石。斑岩和翡翠打造的底座上,立着武皇们带着金边的雕像,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霍塔狞笑道:“拿上,都拿上。” 乌仁和莫尔塔迅速收起刀剑,激动地打开了背囊。雕塑、神像、宝石……只要是他们摸到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地往里头猛装。两人跑来跑去,拖着宝藏兴奋地大呼小叫。霍塔在屋子里转圈踱步,心里已经计划好一回到城里就把他们俩办了。突然,他发现有一尊雕像动了。 乍看之下,霍塔以为那就是一座武僧的彩泥塑像——背对着霍塔盘腿而坐,两手歇在膝盖上。但他却站了起来,旋即转身。轻柔流畅的动作,仿佛是一条盘起的蛇展开了身子。他身形精瘦,肌肉贲突,下身是一条松垮的旧长裤,眼睛包着一条红色的绸帕。“还是有人的嘛。”霍塔伸展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裹皮。“好啊,我正想砍人呢。” 武僧头撇向一边,似乎在聆听什么。“三个。一个肺有病,另一个心脏不好,活不过今年。” 目不见物的武僧转回头。尽管那块厚布不可能看得穿,但他仍然直直盯着霍塔。 “你的脊椎有伤,冬天就会发作,而且会让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左边靠。” “你是什么,先知吗?”霍塔紧张地舔着嘴唇问。 武僧没理会他的问题,说道:“我是李青。” “所以呢?说明什么?”霍塔问。 “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东西都放回去。然后滚出去,再也别回来。”李青说。 “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这位瞎了眼的朋友。”霍塔把剑尖杵在石地上刮蹭。“我们有三个,你连武器都没有。” 乌仁和莫尔塔紧张地大笑起来。虽然人数占优,但他们还是对武僧的气势有些触动。霍塔的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随即散到两旁,抽出弯刀,围住了武僧。 “这是一处圣地。不容玷污。”李青悲伤地叹了口气。 霍塔朝同伙点了一下头。“把这个瞎子超度了吧。” 乌仁往前跨出一步,还没落脚,李青就动了。就像是一座死寂的泥塑,一瞬间就变成了一道模糊的残影。他的臂膀像鞭子一样抽出,坚硬的掌缘劈在乌仁的脖子上。一声骨头的脆响,乌仁倒在地上,脑袋拧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紧接着,莫尔塔挥剑便砍,李青看准机会荡到一边。莫尔塔力气很大,反手又是一剑,从李青头顶擦过。李青顺势躺平在地,身子一滚,两腿一分,镰刀一样扫中了莫尔塔的腿。莫尔塔摔倒在地,武器在石板地上飞出去老远。李青翻身站起,抬脚砸断了莫尔塔的胸骨。 肋骨的断片刺进他脆弱的心脏,莫尔塔发出了窒息似的痛叫。他的背囊掉在地上,宝石四下乱滚。他的眼珠在剧痛中暴突出来,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挣扎着呼出最后一口气。 “你在和尚里头算是快的了。”霍塔在空中飞快地甩出一阵剑花。“但我也不是空有一把剑的蠢货。” “你觉得自己很快吗?”李青问。 “我受过最好的训练,可不像那两个白痴。”霍塔朝着地上的尸体点点头。 李青没有说话,两人开始绕圈。霍塔观察着武僧,他也在追踪霍塔的行动。武僧的脚步轻捷而准确,但霍塔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似乎每过一秒,他的弱点就会多暴露一分给对方。 终于,他大吼一声,整个儿扑向武僧,使出一连串的劈砍突刺。李青滑到一边,轻巧地躲闪,仿佛是一片风中的嫩叶,避开了霍塔毫无保留的攻击。他不停地挥剑,每一下都逼得李青后退一点。但武僧甚至连汗都没出一滴。他不为所动的表情、蒙着布的眼睛,还有漫不经心的轻蔑,都深深地激怒了霍塔。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训练时的点滴记忆,此刻胸中勃发的怒火,还有每一分可以唤起的力量,全都汇聚到一起,一剑劈下。刀锋切开了武僧身边的空气,一次也没有命中。 李青转身闪开,弯下膝盖,绷紧了身体。 “你挺快,技巧也不差。”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搏动。“但是愤怒蒙蔽了你的理智,它已经将你消耗殆尽,拖向了死亡。” 能量的细流开始围绕着李青汇聚,霍塔感觉石室里变得越来越热。一股暴涨的漩涡裹住了武僧,霍塔恐惧地后退,剑从手里滑落。李青全身颤抖,似乎在奋力地控制某种他无法容纳的力量。石室中风声渐起,很快转成轰鸣。 “对不起。我放回去。我全都放回去!”霍塔说。 李青大步跃起,能量的风暴将他猛推向前。他一脚踢中霍塔胸口,把他撞飞出去,甩到墙上,砸出了裂痕。霍塔软绵绵地掉在地上,脊椎的每一块骨节都像瓷器一样粉碎了。 “你本来有机会不用受罪的,但你没有珍惜。现在你就要付出代价。”李青说。 死亡临近,霍塔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灰白,但他仍然看到了李青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他背对着霍塔,姿态放松,致命的能量漩涡随之逐渐平息。 李青垂下头,重新进入了冥想。 【人物关系】 1.盲僧 李青 和 九尾妖狐 阿狸 两人是朋友关系。 1.盲僧 李青 和 琴瑟仙女 娑娜 李青喜欢听娑娜演奏。 【艾欧尼亚】九尾妖狐-阿狸 符文之地的潜在力量是她与生俱来的纽带,原始的魔法在她手中凝为魔法宝珠。瓦斯塔亚人阿狸醉心于玩弄猎物的情感,然后吞噬他们的生命精魄。虽然阿狸是天生的掠食者,但她却对猎物始终保存着一份同情,因为每吞噬一个灵魂,都伴随着他们生前的记忆。 阿狸最初被遗弃在艾欧尼亚北方常年积雪的树林中 ,她对自己原本的家庭一无所知,他们只留下了一个信物:一对可以拼接贴合的双生宝石。她加入了一群正在晨猎的冰原狐,没过多久,它们就接纳了她。虽然无人传授她种群特有的魔法,但阿狸却凭着直觉本性,学会从周围的世界抽取魔力,塑造极具杀伤力的法球宝珠,强化自己的反应速度,便于击杀猎物。如果猎物的距离足够近,她甚至能将惊慌逃窜的小鹿安抚进入一种安详静止的状态,即使被她的利齿刺入血肉,也始终安然自若。 阿狸首次遇到人类,是因为一群漂洋过海而来的士兵在她的巢穴附近宿营。他们的行为让阿狸感到陌生而又好奇,她远远地望着他们。一位猎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相较于其他人的铺张浪费,这位猎人将自己猎物的每一部分都物尽其用,就像她的狐狸家族。 后来这位猎人被弓箭所伤,阿狸感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她的直觉本能让她吞噬了他潺潺流出的精魄,与此同时她获得了这位猎人零散的记忆 —— 挚爱在战斗中殒命、孩子们在家中等待、还有一片遍布钢铁和岩石的奇异土地。她发现自己可以撬动这位猎人的情感,从恐惧到忧伤,从忧伤到愉悦,她用美景和温暖裹住了他,他在一片阳光和煦、芳草纷飞的景象中与世长辞。 吸收猎人的生命让阿狸如痴如醉,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充满活力,于是便前往艾欧尼亚其他地区,寻找更多人类。她喜欢细细品味玩弄猎物的乐趣,先操纵他们的情感,然后再攫取他们的精魄。她尝试过不同的幻象梦境,有良辰美景,也有原始渴望,偶尔还有凄切的哀愁。 她陶醉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沉浸于别人的生活。透过偷来的记忆,阿狸从猎物的视角看到他们向暗影的神庙宣誓效忠,对太阳的化身进献贡品,探究以歌为语的鸟类瓦斯塔亚族群,领略闻所未闻的崇山峻岭。短暂而又精致的记忆碎片让她经历了心痛与幸福,随后她越陷越深,甚至为那些惨死于诺克萨斯侵略者手下的艾欧尼亚村民流泪哀悼。 后来有一次,一段记忆讲述了关于一只恶魔妖狐的恐怖传说,她大惊失色。随着她攫取的精魄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与自己的猎物感同身受,因此也对自己捕猎的行为感到罪孽深重。她担心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说所言不虚,担心自己真的是一只残酷的怪兽。但只要太长时间不进食,她就会感到自己的力量缓缓褪去,就会再度开餐。 阿狸尝试过自我控制,只攫取一小部分生命精魄,只足够吸取一两段记忆,但不足以夺人性命。她的尝试成功了,但好景不长,无尽的饥饿折磨着她,很快她就屈服于诱惑,在一座沿海村庄全体居民的睡梦中大饱口福。 这件错事折磨着阿狸,她无法原谅自己,一种深深的悲伤让她怀疑自己的本质。她躲进了森林中的洞穴,与世隔绝,希望能够控制自己残忍的欲望。几年以后,她再次现身于世,现在的她决心只靠自己的双眼去体验生命的每一种滋味。虽然她可能偶尔会放纵一回,享用生命的精魄,但她一直都忍住冲动不吞噬掉他人的整个生命。那对双生宝石是阿狸寻根溯源的唯一线索,她从这个线索出发,开始寻找自己的同类。她要活出自己的一生,不再依靠那些借来的记忆和陌生的梦境。 【短篇故事】 公平交易 阿狸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而这位占卜巫女也装着自己的秘密。她们都在隐藏什么? 市场里飘着熏香和烂菜的味道. 阿狸用斗篷裹着自己的九条尾巴,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双生太阳石信物,尽量不去理会浓烈的味道。两枚石块在她的指缝间翻滚跳跃,然后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单个石块的形状好似一团烈焰,但却巧妙的雕刻却让尖锐的突刺互相咬合,组成了一颗完美的宝珠。从她还没记事的时候开始,这对金色的石头就一直在她身边,但她却始终不清楚它们的来历。 虽然阿狸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但在她身边潜藏的魔法正在低声轰鸣,让她感到安心沉稳。她走过一个摊位,数十个篮子里面全都盛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光滑圆润的卵石,有印刻着航海传奇故事的贝壳,有甲骨刻成的骰子,还有其他新奇的玩意儿。但全都不像阿狸手中信物的风格。 “碧如晴空的宝石,要来一块吗?”长着灰胡子的商人问到。“你要的话,一颗碧蓝小珠只需要一根鸣鸦羽毛的价格,或者是一颗朱比树种子。我不挑。” 阿狸对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手中紧握着那对太阳石。她又路过了形形**的摊位和商贩,一个摊床上摆满了长刺的橘色蔬菜,一个孩童正在叫卖一种能根据天气改变颜色的水果,还有至少三个小贩都在摇晃着熏香的铁罐,每个小贩都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最深奥的冥想之法。 “占卜!运势占卜!”一个年轻女性正在叫卖,她的双瞳是薰衣草的颜色,下巴圆润。“寻找你的真心爱人,用牛蒡根化解灾祸。或者如果你想把未来交给天决定,我也可以回答你关于过去的疑问。不过,我会建议你占卜自己是否有被人下毒的危险。” 摊位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猫耳瓦斯塔亚人,正要把一块香辣酥饼放进嘴里。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警惕地盯着这位占卜巫女。 “答案是不会,这次算你免费,”她一边说一边向他致意,然后转过身面向阿狸。“哎呀,看你面相,一定有一段阴暗而又神秘的过往。或者至少也是一些精彩的传奇故事。有什么急迫的问题想要问我吗,小姐?” 透过浓重的熏香味,阿狸从这女人的脖子上嗅到一股湿润绒毛和浓烈皮革的味道,欲言又止。 “谢谢,不用了,”她答道。“我再逛逛。” “这市场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对伊美罗石了,”那女人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了一下阿狸手中的太阳石。“唯一一对就在你手里。” 阿狸的后颈一阵颤栗,不由得走近了几步。她心里暗自警惕,不可以被兴奋冲昏头脑。“你认识这东西?它们从何而来?” 那个女人打量了一眼阿狸。 “我看是伊美罗石,”她说。“从没亲眼见过真的。他一生中所做的数量极少,大多数都在战争期间被拆散了。绝世珍品,毫无疑问。”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阿狸更靠近一步。 “我是希闰,幸会。”那女人说。 “你知不知道在哪能找到这位工匠?”阿狸问。 希闰大笑了一声。“不知道。但如果你愿进来细谈,我愿知无不言。” 阿狸用斗篷裹住肩膀,兴冲冲地跟着占卜巫女绕过了摊位,钻进了一架大篷车,车内四壁全都装饰着兽皮。 “喝茶吗?”希闰说。“今早刚沏好的。” 她倒了两杯茶,色如梅酒,自己端起一杯开始小啜。她的茶有股苦橡树皮的味道,外面包裹着厚重的蜂蜜味。希闰伸出一只手,想要接过太阳石,但阿狸依然紧紧握着不放。 “看来它们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她撇嘴笑着说。“别担心,我并不想贩卖偷来的太阳石。这有损于姑娘家的声誉” “你能告诉我它们来自哪里吗?”阿狸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递过石块。 希闰将石块举起来对着光观察。 “真美。”她说。“没想到它们能够如此完美地相合。简直举世无双。” 阿狸一言不发。她好奇地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名女人。 “据传说有一位名叫伊美罗的雕刻家,专门收集尘封千年的蜥蜴蛋化石,将其雕成精致复杂的形状。那些古代蜥蜴生活的年代里,隔都之海还没有变成沙漠。如今,这种蜥蜴全都变成了化石和尘土。” 希闰咳嗽了一声,阿狸注意到她的呼吸中夹杂着酸涩的声调,就像是刚刚喝了浓醋。 “伊美罗石都是可以嵌入更大型的雕像的小部件,”她继续说道。 那女人将两枚金色石块摆在阿狸面前晃了晃。 “正如你的过去给你留下了神秘的线索,这两块石头可能也还有其他部件,完全组合起来以后可以构成另外一种形状。没人能知道你在寻根溯源的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能找到其余的部件,你可能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都是些漂亮话嘛。”阿狸低声说道,双眼依然盯着那女人。 一段静默过后,希闰轻笑了一声。“一丝真实,一丝自创。占卜之人编织的解答必须天衣无缝。” 那女人从橱柜里抽出一把猎刀。 “而我编织的解答刚好够让你保持兴趣留在这里,”她说。“等茶的药效麻痹你的肌肉。” 阿狸的双唇中间发出一声低吼。她要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她想要猛扑过去,但是她的肢体不听使唤。她已经被禁锢在原地。 “噢,不必如此,小姐。我只想要一条尾巴。许多药剂配方都用得到,而且价值连城。应该是吧。从没见过长狐狸尾巴的瓦斯塔亚。那杯茶会缓解疼痛,也会阻止你的……动作。” 希闰往阿狸的一条尾巴上缠绕绷带。阿狸想要抵抗,但她依然无法移动。 “你明天就会醒来,感觉就像一切都没发生。”那女人说。“好吧,你会少一条尾巴。但你真的需要用到全部九条吗?” 阿狸闭上双眼,开始触动身体周围的魔法能量场。环境中弥散着许多成熟的魔力可以利用,但由于那杯茶的影响,她无法吸收魔力。于是她转而伸向希闰的脑海,因为这里更容易施展,随后她顺势一推。 阿狸睁开双眼,与希闰四目相对。希闰薰衣草色的双瞳现在暗淡成了紫罗兰色。 “希闰”她说道。“靠近点。我想看看戏弄了我的人长什么模样。” “好的,小姐,”希闰痴痴地回答道。她的声音空旷无力,似乎来自一口深井之中。 她向前倾身,脸离阿狸只有几寸距离。阿狸开始吸气,将这女人的生命精魄顺着她的呼吸抽了出来。 ……希闰是个小女孩,又饿又怕,躲在市场货摊下面。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空手而归,今天的任务没完成…… 阿狸继续吸收希闰的生命,品尝着最原始情绪的记忆。这些记忆在阿狸的口中感觉丰腴而充盈,每个情绪的味道都让她回味良久。 ……希闰给一位蒙着面纱的巫医占卜了运势,得到了一枚铜钱作为报酬。她用铜钱买了一块面包,狼吞虎咽…… ……在一间破烂的酒馆里,一群人正在大吵大嚷地打牌。一个眉毛像蝴蝶的人将一枚金色的伊美罗石作为赌注,希闰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一切…… ……希闰的目光追踪着市场里的阿狸。一条狐狸尾巴从斗篷下面露了出来。她便将这名瓦斯塔亚人引入了大篷车— 够了。 阿狸停了下来,头脑中盘旋着新注入的活力。她从希闰脑海中偷取的每一段记忆,都伴着能量注入她虚弱的肌肉中,化解了毒性。 阿狸重新获得了力量,她抖了抖四肢,颤栗地舒展了一下尾巴。每一条尾巴都像被无数针扎一样**。 希闰站在原地,瞪大双眼,意识模糊,但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轮到她明天一早醒来,感觉就像一切都没发生——只是少了几段无关紧要的记忆。 了解了这个女人的生活以后,阿狸的愤怒消退了。她用手轻抚占卜巫女的脸颊,然后裹紧了肩膀前的斗篷,走出了大篷车,回到了和煦阳光下的市场。 希闰不会记得她,也不会记得这次相遇。但阿狸却从这次交易中知道了一个名字——伊美罗,还有一个眉毛犹如蝶翼的男人面孔,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忘忧花园 遗落在这座花园里的不仅是记忆 -- 如果阿狸也选择遗忘,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阵风将寒夜的凉气吹出花园,涌动的气味里混杂了烂熟的水果和盛开的花。阿狸站在花园的入口,脚下的地面从岩石过渡成沃土,迷宫似的处处洞穴仰天卧在深邃的火山口中。浓密的树林和荆棘在月光下郁郁葱葱,盛开的鲜花茂密锦簇。阿狸犹豫了,她知道危险和美丽总是形影不离。她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过这片神圣树林的传说,但从来都没穿过南边的洞穴找到过这里。故事里讲,那些跨进花园的人,进去时一个样子,出来时就完全成了另一个人,或者再也没出来。 无论如何,阿狸心意已决。她跨进花园,颈后突然有一阵针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盯着她。树影之中不见一人,但花园中却一点也不平静。阿狸放眼望去,每一秒钟都有新的花朵绽放。阿狸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穿过纷扰的植被,脚下的根脉在土壤中蠢蠢颤动。她低头避过殷勤招展的藤条,确信自己在树叶摩挲声中听到了“嘘”的一声。 几缕月光透过头顶的树冠,映出了银箔和金箔的树叶。花柄绕着树干,扭捏地展示自己璀若宝石的花蕾。饱满的辣樱桃外皮裹着一层糖霜,在蓬乱的枝头摇摇欲坠,轻轻敲打出悦耳的音调。 一朵雪百合花探出头来,轻抚阿狸的脸庞。这诱惑难以抗拒。阿狸将脸埋进花瓣中,花香沁人心脾。她的鼻子一抽,味道中有熟透的橘子、夏日的和风,还有新鲜的捕杀。花朵泛起了新的颜色,微微颤动,阿狸一口气卡在喉咙中,无法呼吸,摇摇欲坠,花儿的香味让她头晕目眩。 咔擦 雪百合跌落在泥土中,花茎的切口向外渗出可怖的汁液。阿狸呼出一口气,九条尾巴扭动着,头脑逐渐清醒过来。 阿狸不禁一惊,一个妇人站在了她面前,头上一缕灰丝,手中一把剪刀。她戴着一条斑斓的披肩,睫毛上闪着晶莹的露水。 妇人的双眸碧绿如海,凝望着阿狸。阿狸感到一丝不安,感觉她只要剪刀一挥,自己也会像花茎一样一刀两断。妇人的脸庞像树皮一样布满皱纹,脸上的表情不可捉摸。不过这时,阿狸已经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全。 “您吓到我了,伊吉尔娅。”阿狸说。在故事里,这位老妇人被称为食秘者、被遗忘者,或者巫婆花匠。但是阿狸得在如此强大的人面前表现出一些尊敬,所以决定叫他伊吉尔娅。曾祖母的意思。 “花儿向我们索取,”她说。“正如我们会向它们索取。四处嗅探是不明智的。我会察觉。我必须亲自喂养这些饥饿的孩子。” “这么说您就是花匠。”阿狸说。 “那是比较好听的一个叫法。但无关紧要。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伊米娜” 小不点。这个词让阿狸觉得不太舒服,因为这是家人之间的亲昵称呼,但她不确定为何不舒服。 “你寻求的是脱罪。从你的痛苦中解脱。”花匠说。 她踩住一株萎蔫的蕨草,向阿狸示意。 “来。” 她们走过月光照耀下的花园,花儿们始终都面向着这位老妇,似乎她就是太阳,温暖着叶片,助它们成长。又或者,这些花儿是不敢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她。 老妇人向阿狸挥挥手,领她来到一棵木瘤盘结的云果树下,在长椅上与她对面而坐。 “我猜猜,你爱上了某个人。”花匠说,嘴角的皱纹流露出一抹微笑。 阿狸皱起了眉头。 “别担心,你绝不是第一个。”老妇说。“那,他是谁?是士兵?冒险家?还是被放逐的武士?” “艺术家。”阿狸说。过去的一年多里,她从来没有念出过他名字里的任何一个音节,现在也同样无法说出那个名字。那几个字就像是喉咙里的一把碎玻璃。“他会画…花。” “啊。真浪漫,”花匠说。 “我杀了他,”阿狸狠狠地说。“还觉得浪漫吗?” 阿狸大声说出了真相,无法掩盖自己语调中的苦涩。 “我透过他的双唇吸干了他的生命,他最后死在了我怀里,”她说。“他的善良和无私任何人都不配拥有。我以为我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但当我品尝到他的梦境和记忆,那种滋味让我无法自拔。他催我不要停下。我也没有抵抗。结果现在──现在我无法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求求你,伊吉尔娅。能赐予我忘却的礼物吗?能让我忘掉吗?” 花匠没有回答。她站了起来,摘下一颗熟透的云果,慢慢吞吞、小心翼翼地剥出一张完整的果皮,里面朱红色的果肉分为六瓣,她递给阿狸。 “要尝一片吗?” 阿狸盯着她。 “别担心,你什么都不会少。和花儿不一样,果实从不索取。这是一株植物身上最慷慨的部分──它竭力生长,变得甘美多汁──令人垂涎。它单纯地只想得到人们的关注。” “任何食物到我嘴里都味同嚼蜡,”阿狸说。“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头怪物的话,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即使是怪物也需要进食,你知道。”花匠一边轻柔地微笑一边答道。 她把一瓣云果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好酸!我在花园里这么多年,从来都吃不惯这个味。” 老妇人吃掉了所有果瓣,阿狸始终都静静地坐在一旁。妇人吃完以后擦干净嘴边的汁液。 “所以你偷走了一个不该碰的生命,”花匠说。“现在你很煎熬。” “我无法忍受。”阿狸说。 “活着就是体验痛苦,恐怕这是事实。”花匠说。 一根结满雪百合花蕾的藤条顺着老妇人的手臂向上攀爬。老妇人没有躲避。 “只要我记得自己杀了他,就永远无法释怀。”阿狸央求道。 “丢失自我会带来更大后果,伊米娜。” 花匠握住阿狸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碧海般的双眸在月光下闪烁着,阿狸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新的情感──似乎是,向往? “你会彻底崩溃粉碎,”老妇人说。“永远都不可能变回完整的自己。” “我已经是碎片了,”阿狸答道,“每一秒,我还在不断地撕裂自己。求你了,伊吉尔娅。我必须忘记!” 老妇人叹了口气。 “这座花园不会拒绝主动赠予的礼物,因为它永远都吃不饱。” 话毕,花匠将那只缠着雪百合花藤的手臂伸向阿狸。一颗颗含苞待放的花蕾像是在对她招手。 “朝这朵花呼气吧,脑海中要想着那些你希望丢弃的回忆,”老妇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朵铃铛形的百合花。“花儿会吃掉那些回忆。当你感觉一切都没有了以后再吸气。” 阿狸用手指轻柔地扶住花瓣。花匠点了点头。阿狸深吸一口气,然后向那朵花缓缓呼出。 ……阿狸紧挨着一名黑发男子站在湖边。他们一起跳进水里,在碧波涟漪间嬉闹。 阿狸的痛苦像一片乌云,随着这个画面一齐消散。 ……在一片寂静的冬日森林中,阿狸看着一名黑发男子正在画一朵鲜花。“难道我不是你的花吗?”她一边问一边宽衣解带。他提起画笔,在她**的后背上涂抹颜料。笔刷的触感又痛又痒,他将那朵花画在了她的肩胛之间。“你是,你是。”他反复说,一字一句地在她肩膀上印下亲吻。 阿狸知道自己理应害怕之后的故事,但她的心越来越冷酷麻木。 ……她站在湖心,抱着曾经深爱的人,眼下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息的躯体。他慢慢浸入水中,在波浪的折射中变了形状。 曾经,这个景象会让她心如刀绞,但现在阿狸只能感到钝挫的隐痛。 ……阿狸在一处浅岩洞里,朝一名躺倒的樵夫俯下身子,汲取着他的生命。阿狸听到雪地中的脚步声,心中一惊。黑发男子站在那里,看着她。阿狸绝望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我配不上你,”阿狸说。“你看看我,居然贪恋一个将死之人的灵魂。离开我吧。我不是好人。我没办法变好。” 她黑发的挚爱回答说:“我不在乎。”这是阿狸记忆中第一次有人爱上她的全部,包容她的本性。他的声音温暖而又深沉,饱含着情感。“我是你的。” 这段记忆突然卡在阿狸的喉咙中间,她屏住气息,打断了花儿的咒语。 不,她心想。我不能失去这一段。 阿狸想要吸气,但是脖子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死死套住。她的喉管被紧紧扼住,无法呼吸,感觉就像是灌进了毒气。她的视线开始昏暗,但还在拼命地呼吸,直到她感觉肺都快炸开了。 丢掉了这段记忆就等于再次将他杀害。 阿狸双膝瘫软,摔倒在地,手中依然握着那朵雪百合。古怪的香味顺着她的鼻子融进了她的脑海,搅起诡异而又令人不适的景象。 阿狸眼前出现了幻觉。在一片寂静的冬日森林中,她看到自己的九条尾巴被一条一条地撕扯下来,然后长出新的,循环往复。 在一座浅岩洞里,她看到墙上画着数十幅自己的画像,颜色漆黑,笔触粗糙。每一幅画里,她的脸都漠然冷峻。 她漂浮着,荡漾着,躺在湖中间,低头看去,发现整座湖泊没有水,全是血。 你在哪? 在她的心灵之眼中,她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孔,被千回百折的记忆包裹着,她已经开始忘却这张面孔。这模糊的印象更像是一幅画,而不是他本人。他看着她,目光深入骨髓,但她抓不住他的眼神。 阿狸睁开了双眼。花匠站在旁边俯视着她,手里握着雪百合花藤,所有的花瓣都成了黑发的颜色。 “你还能看到他吗?”老妇人问。 阿狸用力盯紧脑海中的迷雾,渐渐化成了一张脸。他的脸。 “嗯。有点模糊,但我……记得。”阿狸说。她将这张脸牢牢印刻在脑海中,努力记住每个细节。她不会让这个记忆消散。 老妇人的眼光闪烁──不是向往,而是懊悔。 “那么你做到了其他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你没有屈服于平静。”花匠说。 “我做不到,”阿狸哽咽着说。“我无法放弃他。即便我是怪物。即便每一天都要心碎,每一天都要经历千百次的痛苦。但是忘却他的感觉更糟,糟透了。” 忘却就是一千张模糊的脸,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她。 “覆水难收,伊米娜,”花匠说。“花儿不会返还你自愿赠予的礼物。但你仍可以保留剩下的部分。走吧,走吧。离开这里,趁它还没有将你握紧。”她轻声说。藤条在花匠的肩头卷曲盘旋,露出了碧绿如海的百合花。“不要重蹈其他人的覆辙。” 阿狸想要站起来,但一根雪百合花藤缠住了她的尾巴。她撬开毛皮上的倒刺,挣脱了越收越紧的藤条,爬起来飞奔。错节盘根从土壤中迸出,她灵巧地躲开了根须的缠绕。一张月玫瑰织成的荆棘藤网突然拦住阿狸的去路,但她屏住呼吸从下面钻了过去,翻滚中刮下了一缕长发。 花园的小径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雪百合花。它们的叶片像刀刃一样锋利,切向阿狸的肌肤,粗壮的花茎围住她的头颈口鼻,捂住了她的嘴。阿狸用力咬了下去,扯断了藤条,也尝到了血液的酸味。她挤出拱门,来到了外面的石洞。 她隐约听见了花匠的声音。 “你的一部分将永远留在这里,”老妇人喊道。“和我们不一样,花园不会忘记。” 阿狸没有回头。 艾都华·桑唐基罗的瓦斯塔亚田园调查手记 杂合的人类血脉?古老的灵力魔法?在我微不足道的探索过程中撞到了更伟大的问题…这次一定能成就一套非凡的丛书。一套冠军畅销书。‘’艾都华桑唐基罗,皮尔特沃夫绅士,艾欧尼亚的探明者,艾欧尼亚荒野之中奇异瓦斯塔亚人的发现者。‘’我已经能听到他们给第一版出的宣传口号了。 瓦斯塔亚(关于艾欧尼亚北部杂合生物的观察、推论与反思的手记绅士、探险家、纪年史学者:艾都华.桑唐基罗) 我第一次结识杂合生物瓦斯塔亚人,是在我踏上艾欧尼亚的海滨沃土之后。我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寻求解药,医治一种皮尔特沃夫特有的心病,萎靡倦怠──这是一种绵柔漫长的百无聊赖之情,起于进步之城先进成熟而且富丽堂皇的日常生活,而本人也有幸在此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讨口饭吃。 在艾欧尼亚温暖神奇的腹地──非土生土长的地图绘制员通常都不会探索的腹地──我开始了冒险之旅,出发寻找我认知范围以外的东西。某种惊奇、诡谲、美妙、震撼的东西。 当我发现了瓦斯塔亚,我立刻就知道自己不虚此行。 我见到第一只瓦斯塔亚人是在一个宁静的深夜。当时它正在我的营地乱翻,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我醒来的时候差点吓跑了它,不过靠着一捧甜糕和一段母亲教我唱的枕边小调成功地安抚了它(作为一名高音歌唱家,我精通音律,随时可以演唱悠扬舒缓的小曲撩人心弦)。 虽然它像人类一样用两条腿走路,但它的身体特征却是许多种其他生物的杂合,有些特征我只在书里读到过,也有一些是我在各地旅行中有所见闻的。它长着猫一样长长的胡须和尖尖的鼻子,身上覆盖着蟒蛇一样的鳞片,四肢拥有比尔吉沃特咸水兽般的力量(因为它很快吃完了甜糕,所以我才有幸见证,它易如反掌地把我举过头顶,确认我的睡袋里没有藏着其他糖果以后才把我放下)。 少顷,这只生物逃进了黑暗之中,我知道自己的目标了:我决定继续探究这些瓦斯塔亚人(当地人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下面大家看到的文字,就记录了我在这片神秘大陆的旅途中遇到的形形**的瓦斯塔亚人。 什么是瓦斯塔亚人? 如果要我提出关于这些生物起源的猜想──作为一位物理科学领域的博学绅士,我认为自己还是有资格提出猜想的──我的论断是,瓦斯塔亚人并不局限于某个具体的品种,它们在分类学上属于更宽的范畴,应该划分出一个瓦斯塔亚目,或者是瓦斯塔亚门。 一言蔽之,虽然可能会有许多长的差不多的瓦斯塔亚人(这个结论来之不易,我尾随那只猫-蛇-猿小孩回到了他的村落,结果被他同样外貌的同胞粗鲁地赶走了。可能他们错把我当成是不怀好意的侦察兵或者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所以接下来他们又尾随我回到了营地并收走了我全部口粮),但是不同的部落和种群之间,外观和行为的差别还是非常巨大的。 首次遇到瓦斯塔亚人以后,我采用了寻水溯源的方法,沿着它们村落附近的呢喃河(我给取的名字,因为水流声非常大,而我和许多老先生一样爱好冷嘲热讽)继续前进,因为我知道其它瓦斯塔亚部落一定会被水源所吸引。不出所料,几天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部落。这一群瓦斯塔亚人长着水獭一样的毛茸茸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抓在手里捏一捏。不过他们从腰部往下却变成了海豹的尾巴。 我试图将自己的眼镜作为象征和平的礼物献给他们(因为我发现它们之中有许多都带着袋子,里面装满了发光的小玩意,所以我猜测他们可能是一个以物易物的群落),未果。于是我开始跳起即兴创作的“我为和平而来没有恶意”的舞蹈(这种舞步主要强调对膝盖的运用,而我的膝盖骨绝对是冰清玉洁)。在舞蹈的启发下,我的瓦斯塔亚人伙伴们接纳了我,还喂我吃了一顿温热的晚餐,具体的菜肴嘛,我只能将其形容为三成熟的不知道什么鱼味的肉。 虽然它们在我手舞足蹈的祈求和平仪式上没有说话,但后来在它们礼貌地要求我递过一杯淡黄色咸辣粉末的时候我才发现,它们可以流利地讲我的语言。它们的口音和方言我从没听过,不过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听懂它他们讲的每一句话。至此,我的求知欲赶超了我之前的食欲,于是向它们提出了一连串关于它们历史的问题。 我了解到,瓦斯塔亚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在艾欧尼亚的一处世外桃源,一群人类为了躲避虚空世界大战(我曾就这一题材写过许多长篇典籍,物超所值,皮城各大书店均有销售)。这群逃难的人类遇到了一支智慧的换形生物,它们与大自然中的魔能高度协调共鸣。这两个族群之间的配对共生,最终造就了我所认识的瓦斯塔亚人。斗转星移,两个族群配对产生的后代来到了各个不同的地区定居,因此也选择了不同的形态,有的成为了艾欧尼亚地区长翅膀的人形生物,有的则成为了恕瑞玛大漠中肢体繁多的拖沙兽,还有的成为了弗雷尔卓德的覆鳞海牛,脸上总是一副受尽委屈的痛苦表情。 我本想要留下并向这群水獭人了解更多,但我的一个问题好像是犯了他们某个大忌讳,结果我就被唐突地扔出了村落,它们的友好和善意也荡然无存。为了让大家避免犯同样的错误,我最后问的问题,是关于最初两个族群的配对究竟是纯魔法层面的,还是更加实质(别误会)性的接触。 更多关于瓦斯塔亚人的思考,部分内容可能会引起保守读者的不适感 我的冷静随着补给一起一去不返了,但我却从未放下对冒险的渴望。我再次向着新的方向出发,此时我的防身武器只剩下一腔豪情壮志和华丽繁复的词藻。这几周里,我只靠艾欧尼亚丰富的水果蔬菜维生,幸好这些食物就明晃晃地挂在枝头或落在地上,就像边境市场货摊上的东西一样可以信手拈来。 我只能靠日出和日落计算时间,而且也很开心地忘掉了那些我曾经习以为常的皮尔特沃夫繁文缛节。再后来,在艾欧尼亚浪荡了许多时日的我,身上有味儿了。 我停了下来,宽衣解带(事先先确定四周无人──一位绅士从不会强行让别人看自己裸体)然后走入一汪湖泊。湖水泛着浆果和青草的清香。 在那里,我看到了整个人生中最美妙的景象,即使我能活到一千岁,也不会再见到比这更美妙的事物。 比我见过的任何瓦斯塔亚人都更接近于人类,比任何人类都更接近自然之美,我眼前这只生物,正在湖对岸洗澡,她长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不过身上不着一丝──这里不便描绘得太过具体以免引起年轻或敏感读者的不适──让她看上去非常非常像一名人类女性。 非常像。 泡在池塘里的我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身影,张口结舌,水痕沿着我憔悴的躯体往下淌,我脑海中拼命搜寻问候的词语。也许我可以自称是知名作家 ,为她诵读一些热情洋溢的评论。或者,我可以为她唱一支我创作的,专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民谣情歌。 然而还没等我想好,我身后的草丛突然一阵骚动,吓我一跳。我本能地回头看看动静的来源,但没有任何东西露面。我转回身,发现那个光彩夺目的狐狸女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我,脑子里全是疑问,嘴边挂着第一句话“噢,我的梦,我的爱,我盼望的侣伴”,满脸抹不掉的尴尬。 我本来决定要将那发出声响坏我良宵的东西殴打至晕厥,没想到原来是一个人类,是从来自远处村落的浆姜果商贩,虽然他的姜果看上去很美味,但我并没有品尝,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能否抑制住把姜果拍到他笑脸上的冲动。 沙伊(他的名字)一脸严肃地告诫我不要在这片池塘里洗澡,因为池里的水和偶尔在湖边洗澡的那名狐狸女子都会对我的健康产生威胁。我告诉他,吓唬一个赤身裸体、情迷意乱的男人更会对他的健康产生威胁,他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 我穿好衣服以后,这名商人同意带我回到人类文明世界中,而且还回答了许多问题。作为代价,我献出了自己的帽子(金如士男装店,零售价五十三银轮)。 他告诉我说,他们家已经认识这个怪女子好几代人了──所以说她和其他瓦斯塔亚人一样,寿命比普通人类长。有一些瓦斯塔亚人据说能活上千年,还有一些则在传闻和传说中是永生不死的。沙伊告诉我这些生物在艾欧尼亚当地的叫法,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都管它们叫“幻塔斯玛”,现在这位商人嘲笑了我的命名方式。因此我才把之前的记录统一从“幻塔斯玛”改成了“瓦斯塔亚”,主要是出于人文关怀的角度考虑,因为能和我的辞藻相提并论的,只有我的谦逊。 我们一起走了数日,他会偶尔停下来闻气味,就像是一只追捕猎物的猎犬一样。我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告诉我说这是在寻找宝藏。虽然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举止有点让我嫌恶,但是她这种如同狼犬一般嗅探的行为突然让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也立刻就问了他:如果说瓦斯塔亚人是人类与古老换形祖先的融合,那么如果这种血脉在繁殖扩散的过程中被稀释到极限会怎么样?假如说,一个人具备瓦斯塔亚血脉,但又不足以显现出杂合的动物形态 ,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他停下了嗅探,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笑了笑说:“那样的话,他们应该也可以变换形态吧,你不觉得吗?”然后这个狗杂种就变成了一只猪,从地里拱出一块丝光松茸。 让我惊讶的不仅是遇到了一名换形者,而且还在短短几个月内遇到了三种不同种类的瓦斯塔亚人,虽然说幸运总是垂青如我这般有学识之人,但未免也太频繁了。当然,我还是不得不指出,“会变猪的男人”相对于“妩媚撩人的狐狸女子”来说是一种倒退。 照这样下去,我遇到的下一种瓦斯塔亚生物可能会像是一只站着走路的蟑螂。 结论,同时也在此将本刊是否后续更新的决定权交给不可避免会为此好奇不已的广大读者 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艾欧尼亚尽全力搜索不同种类瓦斯塔亚人的信息,希望能够为符文之地的动物区系建立一套完善的瓦斯塔亚分类名录 。 虽然我已经收集到大量关于瓦斯塔亚人的信息,但还有许多有待发现的东西──我怀疑自己如果将研究范围局限于艾欧尼亚,就只能看到整个门类多样性中的冰山一角。 但目前还是应该翻过这一页了──我已经敲开了瓦斯塔亚的大门,接下来就等待别的记者进入这片领域了。今天,我将注意力投向了符文之地的其他神秘生物,它们的故事都还鲜有人知。比如恐怖的活体兵器,暗裔。比如堕落腐化的实体化身,虚空生物。比如传说中难得一见的小仙灵,约德尔人。这些故事必须为世人所知,而为了遵守我的承诺,我将踏上探索的旅程。毕竟,只有我能胜任此行。 编辑注: 提交本期手稿两周以后,桑唐基罗先生以个人名义返回艾欧尼亚,他自称是为了“询问更多关于狐狸女子的信息 ── 单纯为了第二版的需要。” 几周以后,我们收到了桑唐基罗先生的来信,内容如下: “我遭遇了不幸。我被一群蛮横无理的家伙绑架了,他们自称纳沃利兄弟会,怀疑我是一个皮尔特沃夫的间谍。荒谬,本人名节高远、才华横溢、身手矫健、风流倜傥【篇幅所限进行删节】,这种指控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不过我依然还是说服他们拿我当做人质索要赎金,而不是当场处决。所以麻烦你们,请寄来一些珍贵的矿石,或者食物、武器。数量上请参考我作为一名作家对于你们的价值,我将感激不尽。当然,具体花费多少财富赎回我的自由完全取决于你们的选择,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变卖出版社,并说服所有股东倾囊相助,作为最低额度。显然,你们的花费将是值得的。” 收到这封勒索信以后,我们寄出了桑唐基罗先生新书的全部预期利润,新书名为:一兜零钱和一块被抢的甜糕。 此后他再无音讯。 【人物关系】 1.九尾妖狐 阿狸 和 盲僧 李青 对李青有好感,在一次比赛中李青为阿狸踢走敌人的时候,是阿狸很难忘的一瞬间。 1.九尾妖狐 阿狸 和 齐天大圣 孙悟空 两人是好朋友,悟空对阿狸很好。 【艾欧尼亚】齐天大圣-孙悟空 悟空是一个瓦斯塔亚族的机灵鬼,用自己的力量、灵敏和机智迷惑对手并抢得先机。机缘巧合让他结识了一位剑客并与之成为一生的挚友,这位剑客被人称作易大师。后来,悟空就成为了古老武术门派“无极”的最后一位弟子。如今,附魔长棍傍身的悟空,目标是让艾欧尼亚免遭崩溃的命运。 在艾欧尼亚茂密的森林树冠之上,栖息着一支瓦斯塔亚群落,名叫思猕猿。顾名思义,是一种类似于猿猴的生物,智慧、谨慎、向往和平,他们选择远离地面,来到艾欧尼亚最高的树顶建立自己的社会。思猕猿认为生命便是一场在智慧之树上的攀援,因此他们相信自己死后会变成石头,回归土地,再次开始生命的攀援。 空从小就与其他的思猕猿不同,他活泼好动、热衷于玩乐。空始终都是村里的刺儿头。当战火烧到艾欧尼亚时,空被树下的声响和颜色深深吸引──战斗唤醒了他内心某种真切的东西,某种难以抗拒的呼唤。于是空离开了自己的群落,准备拥抱自己的命运。 空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仅凭生存的本能,开始在艾欧尼亚四处游荡,不断寻找挑战者,研习战斗的技艺。虽然空经常因为惹上麻烦而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但每一次打斗,他都更精进一步,更接近自己心底的呼唤。 旅途中,空遇到了一个戴着护目镜的人,坐在一片林间空地中冥想。空对他发出挑战。但那人站起来,一招就把空击倒在地,然后继续打坐冥想。空挑战过许多对手,但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 几周过去了,空每天都回到这片空地,试图击败这名武士。虽然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胜过这个戴护目镜的人,但每一招都被反制打压。 最后,空决定做一件这辈子从未尝试过的事:低头。他跪在了那名武士面前,谦卑地请求赐教。那名剑客一字一顿地问空:你为何而战? 空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原本可以留在自己和平安定的族群中,但心中的某种东西让他选择了另一种生活。空对这个老人问了同样的问题,而他只是回答说自己已经不再战斗了。接下来的几天里,空与这位剑客一起坐在空地中,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人看到了空的转变以及无言的决心。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易大师,也同意了向空传授克己、耐心、和战斗的真谛,易将这一套武术之道称为“无极”。在易的教导下,空的技巧和精准与日俱增,原本的鲁莽和冲动被转化为夺命的迅猛和出其不意的招式。 在修行之中,二人互相产生了深厚的敬意,不过空却能感到易的心中怀着深深的忧伤,无论空使出多么令人捧腹的恶作剧,都无法让易有过一丝一毫的轻松。 更重要的是,他依然没法回答易最初的问题。或许,如果他能知道易曾经的战斗的意义,他就能找到自己的意义。于是空向易提出了一个提议,二人展开一场友好的切磋。如果空获胜,易就必须告诉他自己为何而战。如果易获胜,空在一年之内就不会再提此事。 易欣然接受了。 空把易引出了林间空地,诱进了一片烟雾罂粟花田,每一次易发动迅猛攻袭,空都会消失在一片粉雾中,因为这里的罂粟稍有搅动就会炸开。在一片迷惑之中,易再次出招,但他所看到的空,其实是一个稻草扎成的诱饵。空趁此机会一击命中太阳穴,击倒了易。 空的聪慧让易欣慰地笑了。但他的笑容旋即消失,因为他开始讲起自己为何放弃了战斗。易曾经是艾欧尼亚防卫军抵抗诺克萨斯入侵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易和自己的弟子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诺克萨斯节节败退,最后动用了炼金武器。数百条性命葬送在祖安科学家的炼金轰炸之中,而易将他们的死归咎于自己。他不再清楚自己为何而战,所以将自己放逐到这片林间空地,在冥想中苦思。 空的族群选择远离世界的纷争,但这种做法其实相当于抛弃了弱者,让他们独自面临威胁。空肃然起敬,无论结果如何,易都曾为保护他人而战。空意识到自己也希望能够保护他人。 在空的目光中,易看到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的事实: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永远都是一名武士,而他的人民需要他的帮助。充满感激的易将一根附有魔法的长棍赠给了空,这根长棍由传奇的工匠多兰打造,只有无极之道最杰出的弟子才有资格接受这一荣誉的象征。从那天开始,空有了新的名字,悟空。 易和悟空为了追寻战斗的意义,走进了艾欧尼亚的莽莽荒野,结伴云游。 短篇故事 快而糙 快而糙,还是慢而精? 易总是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并不能说是问题。因为没有讨论的余地。基本没有。你可以随性而为、随机应变、随心所欲,或者也可以按照易的方式。正确的方式。慢。小忍。大谋。他总是满脸沉重,就像是踩了屎。他的确踩过。是我灌进他靴子里的,本想开个玩笑。 可他没笑。 (我是笑了,所以这个玩笑还算成功。) 话说回来,其实真正让人气愤的地方在于:他往往说得都对。在我们一同修行的这些年间,我赢过他的次数能有……十二次?他完胜我大概有好几百次。每一次,我都输得灰头土脸。我知道我输在不够沉稳。总是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就出手,或者是自以为抓住了破绽结果正中他下怀。 我可不是在谦虚。我很厉害。相当厉害。但是易,虽然不懂幽默,却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也并不慢。他很快。没见过比他更快的。这么说吧:他的剑一出鞘,眼前一花,三个人就倒在地上血流不停。就那么快。 所以每当他告诉我“慢而精”好过“快而糙”的时候,我通常都会试着去理解。 重点是“试着”。 还有“通常”。 我们当时正在一人多高的蘑菇丛林中游荡,突然听到一声喊叫。 我的精彩笑话正讲到最后,眼看就要抖包袱了,易堵住了我的嘴,还把我拖进了蓟花草丛里藏了起来 来者六人。五名武夫绑着一个年迈的农民,老人满脸焦虑。 我见此情形不由分说,要让他们统统吃我一棒,锄强扶弱,但易却拉住了我。他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眼睛。静观其变。运筹谋划。快而糙,还是慢而精? 我叹了口气,开始用仔细打量起这群人。 武夫们衣衫褴褛,弓腰屈膝,神情紧张。似乎他们更注重保养自己的刀剑而不是自己。他们一边行进一边扫视四周,提防埋伏。一个人往农夫的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可能是为了不让他再那样喊叫。虽然他们外表脏乱不堪,但我敢说他们绝不是一群粗野的山贼。十有八九,他们是纳沃利兄弟会。这是一群在诺克萨斯人打来时建立的游击队,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他们却没有放下武器。一些纳沃利成员为自由而战,一些是因为自己只懂打仗,还有一些,比如这几位,可能只是借用兄弟会的名号打家劫舍,欺凌弱小。 老农突然摔倒在地。肯定是故意的,太明显了。这几名武夫显然也看得出来。 为首的人停了下来看着老人。“你已经露馅了,”他说。“你虽然老,但还没老到这地步。每走几百步就倒一次,是想拖时间吧?你再好好想想,有用吗?这招太老套了。比你还老。” 他蹲了下来,视线与老人平齐。 “还说自己家里有一箱贵重的宝石,真有么?” 老人瞪大眼睛盯着纳沃利武夫,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成了绝望。 他摇了摇头。 “可惜了。”那个纳沃利武夫摆出一脸和蔼的微笑。就是那种,笑里藏刀的笑法。 “我必须现在救他。”我对易悄声说。 易用力对我摇头,同时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护目镜发出响声。我不用问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分出一人绕到路对面,包夹对手。或者是什么同样机智但却费时的计策。慢而精。 易最大的问题,除了不懂我的幽默感、护目镜像是一只大虫子头以外,就是他过去几年待在花田里的时间太久了。他的耐心是无限的。他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精心策划,破局解围。 易没有见过纳沃利兄弟会。 我曾经戏弄过几个纳沃利。其中有一个人差点把我的耳朵割下来。他们很难缠,脾气大,拳头也大。 易依然坚持稳妥行事。我们还是要按照他的计划来。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纳沃利身后的小路点了点头。你去包抄。我等你的信号。 易慢慢撤出草丛,然后蹿向路对面,速度飞快,即便是从他们面前跑过他们也看不见。经典的埋伏策略:他负责吸引他们,当他们转过身以后,我就从他们背后偷袭。 就在这时,那个纳沃利已经从自己的右手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刀。非常小巧的刀,只适合用来给水果削皮。或者用来割开一位老农民的喉咙。 我看不见小路对面易的位置,但我知道他一定没看见这把小刀。他不知道情况有多危急。 他们马上就要杀掉这位老人了,他们可不管易的稳妥策略。再慢下去就来不及了。 多亏,我还留了一手:我非常,非常,非常能打。 为首的纳沃利抓住老人的头皮,将小刀横在他脖子前。我跳出草丛,手中的长棍高高举起,猛力一挥,打落了他手中的小刀。然后就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 每次我突然袭击,人们通常都会有两三秒的时间愣在原地,想要弄清我是何方神圣。因为大多数人从未见过瓦斯塔亚,更别提思猕猿了。他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我先发制人。 我用膝盖撞向为首的纳沃利,牙齿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即使是我,听了也要颤一下。 “别出来,易!”我对他正在埋伏的草丛大喊。“我能搞定。” 突然一把匕首刺中了我的肩膀。 显然,其中一个纳沃利混蛋在胸前的皮带里准备了飞刀,我刚才没注意到。我尽量不去想象此时此刻易脸上得意洋洋的笑。 “依然搞的定吗?”他从草丛里向我大喊。估计是想等到我被打掉了牙吞进肚子里,然后再跳出来救我一命,然后再训上一通,我不是让你慢点了么? “定!”我一边喊一边往地上摔了一把烟雾罂粟。(我常会在身上带着的东西。不仅在打架时很好用,无聊的时候还能激惹易。) 然后我将剩余的武夫打得落花流水。这里就不多说了─ ─等一下,我还是说吧,因为打得太精彩了。 我紧握长棍,远端前支,随后旋转腾挪,棍端略微上翘避,免误伤趴倒在地的老人。木棍每一次击中头颅,手臂上都会传来一阵颤栗。我躲避戳刺,格挡挥砍,最多只是被人用拳头打到脸,顶多也就两次。 等到烟雾散去,场上只剩下了我一个站着的了。呃,我把老人扶起来以后就是两个。 易从草丛里走了出来,长叹一声。 “噢你又来了,”我说。“你叹什么气啊?我已经救下了这个糟老头了──” “──嗯?!”那位老人说。 “我的肩膀也只需要几天就能愈合。呜,”我一边说,一边摸了一下伤口。“这一回哪里又让你不满意了?” 易给老人松了绑。“我没有不满意,”他说。“我很恼火。” “咋?” “因为我不喜欢承认我错了。你浮躁、鲁莽,但你确实做对了。” 我笑了。 “快而糙。” 他拍了拍我没受伤的肩膀。 “快而糙。”他说。 人物关系 1.齐天大圣 孙悟空 和 无极剑圣 易 两人是师徒关系,易是师傅,悟空是徒弟,易教给悟空在新世界的武艺,还送了悟空一把神兵。 2.齐天大圣 孙悟空 和 九尾妖狐 阿狸 两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这世上只有悟空、李青见过阿狸发自内心的微笑。 【艾欧尼亚】天启者-卡尔玛 卡尔玛是一个古老艾欧尼亚人的灵魂在现世的化身,作为精神领域的灯塔,引领一代代后人。最近一次她的化身是一个名叫达尔哈的十二岁小女孩。她的童年在北方的高地度过,坚强而独立,一直都梦想着村落外面的生活。 但达尔哈开始断断续续看到一些奇怪的幻象。这些景象很奇特——感觉像是曾经的回忆,但女孩可以肯定自己从未亲身经历过这些事。起初尚可自欺欺人,但这些幻象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达尔哈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发疯。 就在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疗养屋里度过的时候,一群僧人造访了她的村落。他们来自一个叫做长存之殿的地方,那里的圣师卡尔玛几个月前刚刚仙逝。僧侣们正在寻找那位老人的下一个转世化身,并相信就在这个村子中。他们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一系列核验,但最后只能两手空空悻悻而归。 就在他们路过疗养屋时,达尔哈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冲出来拦住了他们。她向他们哭诉自己看到的幻象,还说她脑海中的呢喃就是这群僧人们的声音。 他们立刻就认出了迹象。这就是他们的卡尔玛。过去生生世世的景象涌入了新的载体。 那一瞬间永远改变了达尔哈的一生。她向自己所认识的一切道别,然后前往长存之殿接受僧侣们的授业。随后的年岁里,他们教会她如何与自己古代的灵魂沟通,女孩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淹没于数千个他人的声音中,每个声音都呼吁着远古的智慧。卡尔玛始终都倡导和平与和谐,教诲人们恶行自有恶报,毋需理睬。但即便在她已经成为卡尔玛以后,达尔哈依然很难理解这个简单的事实。 果不其然,当诺克萨斯入侵艾欧尼亚时,这些道理遭遇了真正的考验。随着诺克萨斯不断向内陆进犯,成千上万人命丧铁蹄之下,卡尔玛不得不面对战争的惨烈现实。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灵魂中埋藏着无边的破坏潜力,不断膨胀着,随之一起膨胀的还有年轻冲动的达尔哈的声音:置之不用的力量有何意义? 这个念头让卡尔玛痛苦不已。最后她妥协了,决定只杀死一个人,但必须选对人。她在一艘诺克萨斯战舰上与一位指挥官正面对峙,释放出神圣的怒火。但原本计划中只针对一人的法术,却让整支战舰上的船员在一次心跳之间全军覆没。 虽然艾欧尼亚人为这次表面上的胜利欢呼喜悦,但卡尔玛却感觉怅然若失。她脑海中那些清晰的声音现在全都静了下来,她感到达尔哈又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她却更加担心,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她回到了长存之殿进行冥想,并为自己扰乱灵魂家园和谐的行为苦修忏悔。杀戮从来都是简单的,但代价却是失去真正的启迪。她已经污损了自己的不灭灵魂,也污损了她追随者们的灵魂,因此她将倾尽全力避免更多伤害。 虽然与诺克萨斯的战争如今早已结束,但艾欧尼亚中还有许多人变得愿意使用暴力快意恩仇,甚至对自己的左邻右舍也下得狠手。卡尔玛决心竭尽所能引导他们采取更加和平的方式。 每当她避免了一次争斗,就会有更多失落的声音归来,献出他们永恒的智慧。 【短篇故事】 勿忘我 娲苔忧心忡忡地扭搓着手指上的玉戒指,抬头望着傍山而建的修道院。长存之殿,卡尔玛的家。她从未想过到自己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回到这里。一路上有许多不同形式的苦痛,而她的膝盖着实耽误了许多事。她深吸一口气,沿着路继续向上走,上面那个不起眼的神龛就标志着卡尔玛冥想间的入口。 她到了门口,膝盖已经直不起来,娲苔重重摔在地上。这个倒霉地方。她早在六十多年前和贾戈立一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怨恨这个长存之殿了,都怨那些僧人把他叫过来。回忆过去和摔倒在地一样痛。她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你没事吧?” 娲苔抬起头,看到一个高挑貌美的女子正向她伸出一只手。虽然她不认识这女子的脸,但她认识她身上的披挂,艾欧尼亚的双龙像一轮光环一样盘在她脑后。卡尔玛。 “我没事。”娲苔口气生硬地说。“我和你有约。” “欢迎你,旅人。”那个女子露出优美的笑容,一双黑眼睛闪着光,轻轻握住娲苔的手。“来,让我试试……”卡尔玛另一只手用力弯了一下,搏动的绿光笼罩了她。娲苔感到浑身汗毛直立——光照到的地方是冷的。那名女子把娲苔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娲苔小心翼翼地试着动了动腿。她的膝盖吃住了劲。然而看到这个新的卡尔玛展现出这一力量,却让她心碎。“我能站了。”她的声音紧绷着。 那名女子担心地看着娲苔,“真的吗?你看起来还——” “我的腿没事了,天启者,”娲苔厉声说着,猛地抽回手。 “但你的魔法无法祛除所有痛苦。” 她本以为那名女子会疑惑或者激动,但相反,卡尔玛很平静。 “你说得对,”卡尔玛一边点头,一边淡淡地说。她将娲苔请进简朴的冥想间。“我无法疗愈悲痛。如果你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那我能做的只有道歉。我多年来走遍艾欧尼亚各地,向众人道歉,为我造成的伤害和痛苦道歉,是我支持了……坚持了对诺克萨斯的战争。不过……”暂停,一声叹息。“我并不为自己——为艾欧尼亚的反击而道歉。” 娲苔和卡尔玛四目相对,看了彼此漫长的一眼。“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卡尔玛语气谦和地问。 娲苔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我是在战争之前失去亲人的。”她举起一只手,“你认识这枚戒指吗?” 卡尔玛的目光落到那枚玉戒指上,猛抽一口气。“是。我把它给了……不对。是他?他把戒指给了某个人。”她闭上双眼,用双手捂住。 娲苔和贾戈立在一起的时候就曾得知,这是卡尔玛正在集中精神,试图看清那些并不完全属于她的回忆。“没关系。慢慢来。” 六十年前,贾戈立请求他的未婚妻娲苔,陪同他前往长存之殿。从来没出过村子的娲苔一想到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就兴奋不已。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生活的起点。于是娲苔和贾戈立一起踏上了一段耗时两个月的旅程,前往那座修道院。 你会爱上这里的,贾戈立兴高采烈地说。他的微笑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中。我知道这里离我们的村子很远,但我们可以找织木匠给我们的房子种出许多许多卧室,这样你的家人来探望的时候就有地方住了。我们可以一起住在修道院旁边的镇上。多好啊? 但是他们梦想中的生活并没有到来。娲苔很快就发现,离开故乡和家人这么远,她是无法感到幸福的。然而贾戈立的宿命让他来到这里,他是不可能回去的。他需要完成一项使命。所以她独自回到了故乡的村庄,虽然还带着他的戒指,但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她从未想过要再见一面属于她的那个卡尔玛。 最后,卡尔玛放下双手,睁开双眼。她的瞳孔闪烁着绿光,和当时的贾戈立一样,那是他在和自己脑海内的无数个声音进行交谈。他的前生前世,如今已属于她。卡尔玛眨了眨眼,目光恢复了正常。 “娲苔?”她的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的惊讶,似乎是在害怕自己认错了人。 她没有认错。“噢,神灵保佑。”娲苔说着,抹了一把眼睛,没有让眼泪肆意流淌。“我不知道贾戈立是不是真的……他自己,在你的脑海里。” “他在,他也不在。他的记忆在这里,但……”她避开了眼神,突然变得腼腆羞涩。 没关系。这就已经足够了。娲苔看着卡尔玛的双眼,希望能让贾戈立看到自己。娲苔希望卸下自己心灵的负担,否则她会含恨而死。“对不起,贾戈立。我真希望我当初能留下陪你,或者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我希望你能爱上别人。我不愿独自思念你。” 她摘下戒指,摆在卡尔玛的掌心,然后将那名女子纤细的手指扣拢。 “不。”许多声音一齐说道,卡尔玛的双眼再次燃起往昔灵魂的火光。“贾戈立直到临终的日子里也爱着你。他成为卡尔玛以后唯一后悔的就是无法和你共度余生。但他从来都不孤单。他心中时刻都有艾欧尼亚之魂的陪伴。”她把那枚戒指递回给娲苔。“他希望你能留着他的戒指,只要你自己也想保留。” 在卡尔玛的凝视下,娲苔将戒指重新戴会到手指上。这种感觉很安心,因为她也从没有爱上第二个人。“我爱你,贾戈立,”她轻轻说道,声音颤抖但充满喜悦。“我爱你。” 瞳孔黯淡的卡尔玛回望向娲苔。“对不起。但此事自古难长久。” 娲苔点了点头,她的喉咙发紧。“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是我应该感谢你,娲苔。” “为什么?” “他已经沉默很久了,”她喃喃地说。“自从那次袭击以后。他……他很失望,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这么多年来始终都没有贾戈立的声音,没有前一个卡尔玛的智慧。”她突然握紧了娲苔的双手。“谢谢你,把他带了回来。” 卡尔玛,或者可以叫她达尔哈——她重新进行了自我介绍。她邀请娲苔在长存之殿多住些时日。或许她们一起可以疗愈伤口,因为她们其中一人向贾戈立告别,另一人迎他归来。 离开冥想间的时候,娲苔看着月光映在她的戒指上,欣赏着它的坚贞不渝。就像她对贾戈立的爱,以及贾戈立对她的爱,这枚戒指历久弥新、完璧无瑕、纯净无垢,六十多年来始终如一。即使她死去,即使她的尸骨被一干二净地葬在天空,这枚戒指也将继续留存,见证他们之间的爱。 通过卡尔玛,他们的爱将超越生命的时限。 【人物关系】 1.天启者 卡尔玛 和 众星之子 索拉卡 卡尔玛的师傅,索拉卡退隐后卡尔玛成为艾欧尼亚的领导者。 2.天启者 卡尔玛 和 刀锋意志 艾瑞莉娅 同伴亦为战友。 【艾欧尼亚】刀锋意志-艾瑞莉娅 赞家的艾瑞莉娅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被人体动态中的优雅与美感深深地吸引了。在奶奶的悉心指导下,她开始修习家乡的传统绸舞。虽然她不太确定艾欧尼亚的万灵与之有何神秘的联系,但她对舞蹈的热爱却毋庸置疑。为了舞艺的精进,她离开家前去纳沃利的普雷西典向艾欧尼亚最负盛名的舞者们学习。 艾欧尼亚人天性和平,希冀与人和谐相处,但是有人在海岸边看到了侵略者的身影。普雷西典因而陷入了恐慌。艾瑞莉娅回到自家村庄,却发现家乡已经沦陷。从诺克萨斯远渡重洋而来的士兵,头戴钢盔,手执长矛,用矛柄推搡着手无寸铁的平民走过街道。诺克萨斯的海军上将杜廓尔还征用了赞家的宅院作为舰队军官们的驻地。 艾瑞莉娅的兄弟们,还有父亲里托都曾经反抗过。而如今全家人都躺在了花园里无名的坟茔中。 悲痛无比的艾瑞莉娅看到杜廓尔的手下正在搬运她家中的器物,其中有一个硕大的金属徽记,正是赞家的家徽。艾瑞莉娅疾奔过去,想从诺克萨斯人手中抢回来。杜廓尔却把她拖倒在地,让士兵们用一把铁锤砸碎了家徽,然后命令他们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挖一个新坟。 他们围上来时,艾瑞莉娅扭过头,看着地上碎裂的赞家徽记。在她灵魂深处,一股奇怪的韵律开始搏动。金属的碎片开始震颤翻飞,似乎有意识般动了起来。艾瑞莉娅再一次感受到了古老舞仪中那充满祥和的愉悦…… 她伸臂一挥,碎片如刀刃般呼啸而起,干脆地切过两名诺克萨斯士兵的身体。杜廓尔和他的军官纷纷惊退,艾瑞莉娅趁势拢起徽记的碎片,逃出了村子。 在寂静的森林中,艾瑞莉娅一边痛悼着家人,一边回想起奶奶的教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学到的可不仅仅是舞蹈,而是某种更伟大的事物充满力量的显现。 诺克萨斯的占领行为动摇了初生之土脆弱的和平。据说就连教派领袖卡尔玛都被迫动用魔法回击了侵略者,不过现在她的追随者们全部退回了长存之殿,并决定不再宽宥任何暴力。在纳沃利,各种意见开始趋向一致,一股反抗的力量业已形成,发誓拼死也要让艾欧尼亚重获自由。艾瑞莉娅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在林间的营地,她会为大家跳起自己最爱的舞蹈,为的是留住几分故乡日渐消散的礼俗。 当她回到普雷西典的时候,艾瑞莉娅刚满十四岁。反抗军并入了当地的民兵团体,誓死守护寺庙和神圣的园地。 但诺克萨斯人非常清楚这个地方的价值。狡猾的将军杰里柯·斯维因早就拿下了普雷西典,并俘获了守军作为人质,打算引诱前来支援的部队深入陷阱。 这就是艾瑞莉娅挺身而出直面命运的一刻。她不再约束自己,古老刃舞的力量喷涌而出,翩然而澎湃,眨眼间便击倒了斯维因的十几个人,引起一阵慌乱。俘虏们与她并肩作战,直到将军本人也成了她的手下败将——艾瑞莉娅将他的断臂举过头顶,这一幕就是战争的转折点。 这场胜利,也被称为纳沃利的挺立,让所有艾欧尼亚人都知道了艾瑞莉娅的名字。他们把她看作是抵抗力量的领袖。她勉为其难,带领着日益壮大的反抗军浴血奋战了近三年时间,直到她终于在答禄湾把战败的杜廓尔逼到了绝境,亲手完成了她渴望已久的复仇。 虽然这场战争已经结束多年,艾欧尼亚却已经不复往日。初生之土四分五裂,互相敌对,战争的惨烈程度不下于诺克萨斯入侵时期。许多人仍然指望艾瑞莉娅可以解决这种局面。也许他们对这份力量求之不得,但艾瑞莉娅依旧惴惴不安。 在她心底,仍然渴望单纯的起舞。 【短篇故事】 污名 “我相信过你,刀锋舞者!”男人嘴角泛着血沫,哽咽着说。“你给我们指明了道路……” 艾瑞莉娅稳稳地保持着架势,低头看着这个兄弟会的信徒。他跪在泥泞中,身体被她的利刃洞穿了许多次。 “我们可以更强大……只要联合起来……” “万灵不为此道。”她说。“你那样想,可就错了。” 他来到这个村子,耐心地等待着动手的机会。但他手脚笨拙,左支右绌。艾瑞莉娅可以轻易地在他身边起舞。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取她的性命,但糟糕的是,他不是头一个这么打算的。艾瑞莉娅的刀刃此时正悬浮于她的双肩,随着她不断优雅地画圆的双手飘动。只要一个手势,一切就结束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眼睛里腾腾燃烧着愤恨:“如果你不愿带领纳沃利,那就让兄弟会来。” 他虚弱地抬起匕首指着她。这个人不可能活命了。 “我相信过你。”他又说了一遍。“我们都相信过。” 她叹了口气。“我从未要求你们这样。抱歉。” 艾瑞莉娅的双臂如波浪般柔软地舞动起来。她转向一侧,刀刃齐出,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轻盈干脆地切过了他的身体,仿佛是为了自我防卫一样,结束了他的痛苦。 一个简单的转身,极尽优雅的一步,所有的刀刃便回到了她身边。刀刃沾着血迹,男人的尸身向前无力地扑倒。 “愿万灵予你安息。”艾瑞莉娅说。 她回到营地,心头沉甸甸的。等她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帐篷,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坐在了芦苇垫上。 她闭上了眼睛。 “父亲。”她低声说。“我再次让家族的荣誉沾了血。原谅我吧。” 艾瑞莉娅将刀刃在面前一字排开。就像艾欧尼亚一样,这些刀刃曾经也属于一件更伟大的事物,如今却落得个惨烈的下场。她把水倒进一个木碗,再浸入一块破布。清洗刀刃的过程已经成为了一个仪式。每次战斗之后,她都觉得必不可少。 随着她的动作,水慢慢地变红了。但除了鲜血,金属刀刃上还沾着颜色更暗,更久以前的污渍,似乎永远也没办法去除。 这是她同胞的血,是纳沃利自己的血。 神思恍惚间,她把刀刃聚在一起,慢慢地拼成了自己家徽的形状。面前是支离破碎的三个图案,分别代表着赞家、她的故乡,还有初生之土的其他地方,和谐地相接在一起。她的祖先曾经遵循着卡尔玛的教诲生活:无论任何情况,都不伤害任何人。 而如今,他们留下的印鉴和徽记已经变成了武器,带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兄弟们正在看着自己。即便他们已经与艾欧尼亚的万灵一道长眠,她仍然害怕自己会让他们失望和怨恨。她还想起了亲爱的奶奶,看着每一个人的死状,心如刀割地啜泣着的模样。 无数次,一想到这个画面,艾瑞莉娅的眼泪便再忍不住了。 刀刃再也不干净了。她心里清楚,但她不会放弃讨回公道。 在去墓地的路上,她遇到了许多自己的追随者。虽然他们都视她为首领,而且人数比以前更多,但她却认不出几个熟面孔。每个冬天过去,陌生的脸孔就多了一些,旧有的反抗军成员已经全都被狂热的新战士们取代了。他们从遥远的省份和村镇赶来,而她甚至都没听说过那些地方。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经常停下来回应他们的敬礼和鞠躬,但却拒绝任何人帮她搬运裹在布里的刺客尸体。 在一棵繁花压低了枝头的大树下,艾瑞莉娅找到了一处空地。她把他小心地放在地上,转过身,与一群鳏夫、寡妇和孤儿寡女们一起哀悼。 “我知道这不容易。”她说着,一手放在一个男人肩头以示安慰。他正跪在一双新坟前。“但每个生命,每次死亡,都属于——” 他拍掉了她的手,盯着她,直到她退开。 “迫不得已。”她喃喃地说着,一边准备开始挖掘。然而她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都是迫不得已的。兄弟会将会靠铁腕统治这块土地,比诺克萨斯好不到哪去……” 她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大树树根下一只简陋的木头凳子上,哼着一支轻柔的挽歌。她脸上泪痕斑驳,衣着朴素,一只手放在身旁的墓碑上。坟前摆放着给死者的供品。 妇人停止了哼唱,让艾瑞莉娅有些惊讶。 “赞家的女儿啊,又带人来了,是吗?”她喊叫道。“这儿已经没多少地方了。但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还是谢谢你。他理应过得更好的。”艾瑞莉娅犹豫地走近一步。“你在唱那些老歌。” “能让我不会胡思乱想。”老妇人压了压坟上的浮土。“这是我的侄儿。” “我……我很抱歉。” “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另外,一切都是万灵的安排,你知道吗?” 她的善意让艾瑞莉娅完全放松下来。“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她承认。 老妇人带着期望坐直了身子。艾瑞莉娅终于说出来困扰她许久的疑虑。 “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不是亲手扼杀了和平。” “扼杀了和平?” “诺克萨斯入侵的时候,也许我们的反击就毁掉了什么东西,我们再也找不回来了。” 妇人站起来,想掰开一个大个儿的坚果,但却没有成功。“孩子,我很清楚地记得和平的岁月。”她伸出一根指节粗大的干瘦手指,指着艾瑞莉娅。“那可是好日子!没人比我更想念那段和平的时光。” 她从皮带上掏出一把小刀,开始撬坚果。 “但世道变了。今时今日已经不复以往。没必要再抱着不放了。” 终于,果壳被撬开了。她把碎裂的果仁放在坟前的小碗里。 “看到了吗?从前我只用手就能掰开,现在得用刀了。年轻时的我肯定会很不高兴,因为会弄碎果仁。但那有什么关系,年轻的我又不用活在此时此地。”老妇人和蔼地点点头,继续唱起了歌。 这么久以来,艾瑞莉娅头一次露出了笑容。在她的背囊里,裹在布中的,是破碎的家徽所变成的锐利武器。她知道这些刀刃永远不会干净无瑕,回归一体。 但它们一直蓄势待发,这便已经足够。 【人物关系】 1.刀锋舞者 艾瑞莉娅 和 众星之子 索拉卡 索拉卡是艾瑞莉娅的救命恩人,在战争中帮助艾瑞莉娅接触了诺克萨斯黑暗巫师的诅咒,使艾瑞莉娅击退了诺克萨斯人。 2.刀锋舞者 艾瑞莉娅 和 天启者 卡尔玛 两人是朋友关系,卡尔玛是艾欧尼亚的领导者。 【艾欧尼亚】众星之子-索拉卡 索拉卡是一个被赐予了众星魔法的医师,她心系着所有活着的生物。她曾经是一个天界生物,但她牺牲了她的永生并来到凡人世界。只要邪恶仍然威胁着瓦洛兰之中的生命,索拉卡就不会允许自己安定下来。 索拉卡在一个被施法的树林中生活了几个世纪。身为一个星界生物的她,治愈了前来找她的生物们的伤口和疾病。一个名叫沃里克的男人来到她的树林并乞求她治疗他的妻子,那个死气沉沉地躺在他臂弯中的女人。他的绝望打动了索拉卡的心。尽管他的妻子已经拖得太久而没法救了,她仍然提出要帮他治愈失去挚爱的痛苦。不愿释怀的沃里克逃出树林,但在几天后又回来聆听索拉卡的指引。她开始对这个悲伤的男人产生了情愫。某日,沃里克告诉她,他找到了杀死他妻子的凶手们。他相信复仇会治愈他的丧妻之痛——并且如果他死在战斗中,他至少会找到安宁。尽管她极力恳求,沃里克仍然无视了她并离开了树林。众星之声警告她,不要跟随他一起去,但索拉卡不得不介入此事。 她首次踏入凡人世界,并且很快找到正在绝望地与一群人战斗着的沃里克。她尝试治愈他,但她每愈合一个伤口,那群人就会造成两个更多的伤口。索拉卡意识到,她必须战斗才能拯救她的朋友。众星在她的脑海中尖啸,告诉她不要使用她的能量去伤害别人。她无视了它们的警告,并用一束闪耀的光芒打中了攻击者们。他们恐惧地大喊大叫然后遮住被她的神性光芒所照射的双眼,然后逃走了。索拉卡的天界形态消散了,并且众星陷入沉默——由于她的忤逆,她变成了凡人。她仍然感到体内的众星能量,但它们不再给她指引了。她从沃里克的脱险中得到慰藉,温柔地治愈他的伤口,但这个被她称为朋友的人却在她的肋骨间刺入了一把匕首。随着血液的溅出,索拉卡才认识到他愚弄了她,并且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令人难以看透的诡计。在感觉到屈辱和背叛的同时,她再一次召唤众星能量,烧灼他的肉身并诅咒他的残忍行径。伴随着一声极度痛苦的哀号,他仓皇逃去,留下索拉卡反思她的命运。尽管她的人生已经改变,但她仍然觉得被赐予了力量,并凭借着一个非凡的目标而重获了新生。索拉卡不再以那个树林为活动范围,而是打算进入凡人世界,并发誓要去治愈受伤之人并保护无助之人。 【短篇故事】 星与地之中途 这是最适合啜茶的完美良夜。虽有些寒冷,但却清爽透彻——正如巨神峰寒夜一如既往的凌冽。索拉卡正在等待一位访客。在她圆帐篷中央的炉火上,石壶里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暖意渐浓,帐篷里弥漫着干茶叶和淡淡的山草药味道。 她走到帐篷对面,经过了后墙的置物架。正如她家中所有其他物品一样,这个置物架也有极细微的弯曲。从凡人技巧水平衡量,木工并不是她的强项。但她制作这个架子是为了置物:来自欧米卡亚兰的柳条头冠、来自一位班德尔城好朋友的小小金橡果、还有其中最古老的、比任何凡间俗物都古老的——来自旧时纳施拉美的狗形石雕。她欠那座城市一次探访。他已经几百年没回去了,她对那里的人很有好感。 她从沉思中被唤醒,外面起了骚乱。大喊。狂吠。十分准时。 在黑暗的雪原上,一群狼围着雪中蜷缩的块状物。她大步走进夜中,昂首挺胸。月亮已经升起,看上去出奇地大,这是巨神峰上常有的景观。她的家安在通向峰顶的途中,东面是崎岖的山腰平地,西面陡峭悬崖下是望不到底的迷雾。一股冰冷的山风常年将一切吹向西。冒着风沙吹打穿过那片平地的野生动物并不稀奇,但它们在这里找到猎物的情况就很罕见了。 狼群转了过来冲她怒吼,黄色的光透出圆顶帐篷的窗,映出它们半荧光的眼睛。与此同时,那块状物翻倒了。那是一个女孩。一双惊恐的眼睛回应索拉卡的注视,一双颤抖的手中紧握着一杆木质长矛。只有一件事能让人来到这通向圣山的傍崖僻径。但从没有过如此年轻的。 群狼一起冲向索拉卡,她听到群星为了保护她而发出惊叫。火花从她指尖涓涓流出,她让金色的火雨落在狼群中。撞击让大多数野狼在原始恐惧的震慑下退缩,但其中一只被同伴抛弃了,它的后腿被压垮在余烬下。它在**、尖叫、挣扎。她看到其余的群狼消失在冰冷的荒原上,将它们的同伴抛弃给命运。 索拉卡摇着头,心急得立刻跪到雪中,伸出双手。她无法承受这可怜的小东西的痛苦。痛苦牵引着她。她把双手放在它流血的后腿根,它怒嚎一声,狠狠用牙咬住她的手臂。疼。凡体是有缺陷的。 “快停下!”那个小女孩哭喊道。“它……它要杀你!” 索拉卡感到自己的表情融化成微笑。“我不怕狼,”她回答的同时,光芒从她的双臂扩散到那只狼的受伤的身体中。“而且,”她接着说,“巨神峰既属于我,也同样属于他。” 那只野兽的血肉开始愈合如初,断裂的骨骼重新拼接完整,就像陶土坯在工匠的手中塑造成应有的形状。但这魔法在离开她的同时也在烧灼她。她闭上双眼,让自己暂时迷失于痛苦中。 当她再睁开双眼,那只狼已经逃走了。只有那个女孩还在。她的眼神不时向上闪烁,偷瞄着索拉卡的角,索拉卡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是不是……那个?” “哪个?” “恶魔。我曾经听说……” 索拉卡笑了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孩就先虚弱地陷了下去,长矛的尖也放了下来。到这个时候索拉卡才终于感觉到来自女孩的巨大痛苦。她的双臂肘关节以下全都呈黑色。她的手指与长矛冻结在一起,上面的血肉又红又肿。这样的冻伤……她很快就会死的。 当她把双手放在女孩的双臂上,女孩退缩了一下,这让索拉卡十分担心。面对治愈,人类这种动物的反应很奇妙。他们的心智十分复杂。对他们的治疗必须是双方同意的——他们必须想要被治愈。有些时候她已经将魔法的触须伸进了创口深处,却发现被人的心智推了回来。 但现在没有。女孩实在太疲惫,攀登到这里已经花费了她全部残存的体力。索拉卡用她可以给予的所有力量注入死去的血肉,驱走疼痛。一环环翡翠色的光芒蜿蜒着爬上女孩的双手。长矛掉落在地。索拉卡使用力量的同时,看到皮肤的颜色渐渐从黑色褪回红色、紫色最后回到应有的微暗的肤色。好了。应该没问题了。。 “你看我像恶魔吗?”索拉卡问。她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女孩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索拉卡追问道:“你要登顶主峰。为什么?” 但女孩移开了目光,面露惭愧,揉搓着刚刚复原的双臂。“我的家族,”她摇着头,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我们拉阔尔人——都是武士。我的母亲,她是最强壮的武士。你不知道身为唯一一个不能战斗的人是什么感受。那种……”她咬住了嘴唇,努力寻找那个词语。“弱小。” 索拉卡挥一挥手,指向女孩刚刚走过的那条土路,那条通往巨神峰山脚的路。“你已经走了这么远,还觉得自己弱小吗?” “我的弱小很快就要到头了,”女孩回答道,她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等我攀到峰顶。我将走出最后的山峰,走进天空,就像古老的故事中那样。然后——然后他们就不得不承认我的强壮。星星铸成的人不可能被欺负。”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呢,”索拉卡说着,脸上闪过一道尖锐的笑。 她并没有看到女孩的表情爆发出震惊和错愕,而是转过身走到路边。她们头顶上的星空在漆黑天穹的衬托下,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明亮。它们在唱着只有她能听见的歌。这是她的家。虽然不是最初的家。但这是她营造的家。 “来,”索拉卡呼唤道。她举起一只手,指尖的轨迹划过天界。随着她的动作,云雾被绣在月光的画布上,勾勒出一个个女孩从故事中听说过的面庞。一个头发苍白的年轻女子。与她相对地,一个面如骄阳的女子。还有一个武士,他手中的长矛和女孩的长矛相差无几。 “所有这些凡人都登上了峰顶。但他们是全心全意选择的那条路。”她转过身对女孩缓缓地说,言语之中没有任何愉悦。“你没有真正选择山峰。巨神峰也不会选择你。你会走向死亡。别这么做。” 女孩扭过头。她沉默了很久。 “那,我该去哪?”她最后还是用生硬的声音说出了口。“我不能回家。我不能回到他们身边。我还能去哪?” 索拉卡笑了。“世界很大。你有很多条路。我能帮你,但你要接受我的帮助。” 月光前的图像渐渐褪去。 索拉卡指了指附近乱石之间温馨的黄色帐篷。“但首先,最好还是进来暖暖身子。没必要赶在黎明前就返回。而且,我还烧着水呢。这是最适合啜茶的良宵。” 【艾欧尼亚】惩戒之箭-维鲁斯 韦鲁斯是古老种族暗裔的一员。身为一名冷血的杀手,他最爱的就是用箭矢折磨敌人。先让他们失心发疯,再了结他们的性命。韦鲁斯俊美非常,虽然在暗裔战争结束后便遭囚禁,但却在几百年后成功逃脱,寄宿于两位艾欧尼亚猎人再造的血肉之躯中。这二人无意之间释放了韦鲁斯,从此便背上了那把蕴含着韦鲁斯精魄的长弓。如今的韦鲁斯开始残酷地报复那些囚禁他的人,但他体内纠缠的两个灵魂却在阻挠他的每一步。 符文之地的凡人法师们一度毫无节制地使用着魔法,但却丝毫没有察觉这会在世界之外所造成的后果。肆无忌惮的滥用魔法最终引来了暗裔的觊觎,于是他们派出了最凶猛的战士来征服这个世界。韦鲁斯跟随着第二波侵略来到符文之地,他用自己的水晶长弓刺杀敌人的指挥官和英雄,帮助暗裔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凡人的军队。 亚托克斯陨落以后不久,一位披挂着黄金铠甲的女王带领着瓦斯塔亚追月者和人类法师将韦鲁斯逼到了绝地。最后,他们将他封印在了水晶长弓里,任凭韦鲁斯无力地怒吼嚎哭。这时,暗裔的腐化效果已经为人所知,所以只有在整场战争的最后一场战斗中,由那位女王独自一人挽起长弓,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矢,永远击破了通往暗裔世界的桥梁。 暗裔战争结束以后,那位女王将韦鲁斯的长弓带到了一片被后世称为艾欧尼亚的土地。她最后所做的就是将那把长弓囚禁在帕拉斯村,封印于山寺下层深处的漆黑密室中。长弓一直躺在那里,被艾欧尼亚的自然魔法和守卫们的仪式重重镇压。 这把长弓在地下深藏了数百年,无人知晓,无人打扰,已被全世界淡忘。直到那天,诺克萨斯人入侵了艾欧尼亚。两位猎人————瓦尔茂和他的灵犀伙伴凯伊————在帕拉斯寺庙抵抗了第一波入侵者。虽然他们勇猛无比地击退了进攻,但是凯伊却受了重伤。心痛欲绝的瓦尔茂带着他来到寺庙里面,祈求寺庙的魔法能够救他一命。 但是这座寺庙里保存的只有诅咒,两位猎人全都被暗裔所释放的力量吞噬了。构成他们身躯的物质被拆散并重新扭曲编织到一起组成了新的肉体,以此制造出一具完美的身躯,从而承载韦鲁斯的灵魂。从这座寺庙中诞生了一种终极的生物。他苍白的外表透着非人类的优美,一半是人类,一半是暗裔。韦鲁斯作为实体诞生的同时,它内部的灵魂也开始了一场争夺统治权的争斗。 人类和暗裔的精魂在这副新生的身躯内无休无止地此消彼长,二者都会偶尔夺得身躯的控制,但一段时间过后就会又被另一方掌握。韦鲁斯拼命想要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瓦尔茂和凯伊的抵抗,然后他才能对凡人展开报复,为自己的种族复仇。但凯伊和瓦尔茂也一直在竭力地阻挠他的邪念,在绝望中希望他们的爱能够抵御暗裔最深重的冲动。 谁也不知道瓦尔茂和凯伊还能抵挡多久。但如果这个暴虐成性、目中无人的暗裔杀人魔完全占据了这幅新的身躯,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定将寻找自己族裔的其他幸存者,然后将符文之地化为一片灰白的焦土。 【短篇故事】 暗裔 韦鲁斯沿着一条沙漠中的河流前行。河水砂砾悬浊,但是可以饮用。虽然他为自己的长弓所织就的躯体健壮俊美、矫捷迅猛,但也伴随着肉身的弱点————它会饥饿,也会干渴。 几天前,一个单臂枯萎、近似鸟类的驼背生物告诉他这里就是恕瑞玛。但他觉得难以置信。在韦鲁斯的记忆中,恕瑞玛应该是一片荒芜的废土。 “我已经被囚禁了这么久吗?”他自言自语道。 这副新生的唇舌发出的人类噪音令他鄙夷。这声音听起来低级又原始,但至少他能够再次开口说话了。至于他究竟被囚禁了多久……这很难说。他对于凡人计量时间的方式毫无概念,而那个鸟形生物也没认出来他究竟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暗裔战争距今已有多少年岁。 “我的族裔曾经彻底毁灭过这个世界,”他说。“现如今,我们已经被遗忘了吗?怎么可能?” 时间久了,即使是最沉重的恐怖也会渐渐褪去。 这个声音在他的脑壳里回荡,让他无法忽视。这是哪个人的声音?凯伊还是瓦尔茂? “任何种族,若是忘记了凝视深渊,并时刻提防灭绝的危险,那它就不配久长。”韦鲁斯说。 我们从不忘记。这个声音是瓦尔茂,韦鲁斯认为。曾经的恐怖变成了神话,这样我们才能接受它们、理解它们而不会失去理智。 这种想法完全是无稽之谈,韦鲁斯绝不会允许自己种族的灭亡被世人遗忘。他刚要开口说出决心,却听到了前方河流转弯处传来的噪音;人类的喊声、动物的叫声还有工具与岩石的碰撞。他向前飞奔,闪进一座废弃石碑的阴影之中,警惕地扫视着。 这条新形成的河流冲刷出了一座沉在沙土下的废墟,这是一片古老的建筑结构,由石柱和兽首神像组成。是的,这就是他感知到的魔法的来源。古老的魔法。这正是那位火焰头发的女王用来奴役他们族裔的魔法。 也正是把他囚禁在艾欧尼亚山石之下的魔法。 一群皮肤黝黑、瘦如饿狼的人正在废墟上忙碌。他们在挖掘隐藏的遗迹密室。四肢厚实的载重畜兽络绎不绝地拖走废墟深处掘出的岩石。一群武士穿着熟皮胸甲,握着钩镰枪,守在废墟外围。韦鲁斯咧嘴一笑,翻身跃上石碑,站稳脚跟的同时弯弓拉弦。水晶的弓身大力地弯曲,紫红色的幽光蠢蠢欲动,一根紫电霹雳般的箭矢凭空出现。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这是凯伊。他痛恨不必要的杀戮。 韦鲁斯觉得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凯伊在竭力让他放下手中的弓。 “你的种族毁灭了我的同胞,”韦鲁斯一边说,一边逼使自己的意志力稳住瞄准的手。“这一条就够了。” 他顺着那根魔力迸发的箭矢看到了一名壮实的战士。他下巴的胡须编成几股辫子,头顶剃得溜光。他也看到了韦鲁斯,大喊出一声警告。 所以你看到的人都得死? 韦鲁斯呼出一口气,在两次呼吸之间射出了那根燃烧的箭矢。利箭一闪破空,射穿了那名战士的心口,在他的身体中间烧出了一个圆整的孔洞。他跪倒在地,大张着嘴,惊愕得不知所措。其他战士们开始投掷长枪,但韦鲁斯已经动了。他从石碑上跃起,同时射出炽烈血红的箭矢。韦鲁斯落地的同时顺势奔跑,五名战士被飞箭穿心。接下来又有三个人被射倒。 一把钩镰枪朝韦鲁斯扫来。他向侧面飞扑,站起来并射出一双猩红的箭,穿过了对手的胸膛。韦鲁斯在废墟中奔跑、飞跃、冲刺。炽烈的光箭以绝对的精准烧穿目标的躯干。 不过几秒钟。地上留下了十六具尸体,而他甚至还没流汗。凡人的灵魂在他身体里悲痛难当,而他咧嘴而笑。每一次死亡都在撕咬他们,削弱他们,让他们的抵抗越来越无力。 那些正在挖掘这座废墟城市的人们落荒而逃,丢掉了工具,跑向河边。韦鲁斯放过了他们。他们不足为虑,而且杀掉手无寸铁的凡人总是会激起体内那两个凡人灵魂的逆反。 韦鲁斯走进了废墟,目光掠过一对豺狗和鳄鱼模样的雕像。在废墟阴凉的内墙上绘满了生动的浮雕,许多巨大的圆盘发出金色的光芒,照耀着一片富饶的土地。石制地面上铭刻着一段魔法字符,看起来已经存在了许久,甚至早在暗裔降临符文之地之前。 “守护的法印。曾经强横,但已褪去。”韦鲁斯一边说,一边走过刻着法印的石板。他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曾经矗立过一座巨大的蛇首神像。某次大灾让这座雕像坍倒在地。残垣断壁后是一间幽暗的石室。 韦鲁斯走了进去。石室中间微弱闷燃的火光映出的只有空空如也的石板,被远古的火焰熏得漆黑光滑。 韦鲁斯叹了口气。“你在哪儿,我的姐妹?” 【艾欧尼亚】疾风剑豪-亚索(1) 亚索是一个百折不屈的男人,还是一名身手敏捷的剑客,能够运用风的力量来斩杀敌人。这位曾经春风得意的战士因为诬告而身败名裂,并且被迫卷入了一场令人绝望的生存之战。即使整个世界都已与他为敌,他也要竭尽所能地去将罪恶绳之以法,并恢复自身的名誉。 亚索曾是艾欧尼亚某所知名剑术道场的天才学徒,并且还是同辈中唯一能够掌握传说中的御风剑术的学生。大部分人曾相信他注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英雄。但是,因为诺克萨斯的入侵,他的命运被永久地改变了。亚索在那时负责保护一位艾欧尼亚长者,但是,他自大地以为自己的剑能够改变战局,便擅离职守,投身于战场之中。当他回到长者身边时,发现长者已被杀死。 身败名裂的亚索甘愿自首,准备用一生来补偿他的失职之罪。但是,他不单被控告玩忽职守,还被控告谋杀,这让他震惊不已。尽管负罪感让他困惑不已、痛苦不堪,但他知道,如果他不作为的话,真正的刺客就会逍遥法外。亚索拔剑而战,逃出道场,并且他非常清楚,自己又犯下了谋反罪,整个艾欧尼亚都会与他为敌了。他第一次陷入真正的孤独境地,踏上了寻找杀害长老的真凶的人生旅程。亚索接下来的数年都在各地流浪,搜寻着能够带他找到真凶的蛛丝马迹。至始至终,他都在被昔日的同窗们无情地追捕着,不断地被迫作战,否则就会丧命。他的使命驱使着他不断前行,直到他被最为可怕的对手-他的亲兄弟,永恩所追-上。在传统礼教的束缚下,这两位剑客先是互相鞠躬,然后拔剑交战。在月光下,他们无声地将剑挥舞了一圈又一圈。当他们最终向前冲锋时,永恩不敌亚索;剑光闪过,永恩就倒下了。亚索弃剑后冲到永恩旁边。 在传统礼教的束缚下,这两位剑客先是互相鞠躬,然后拔剑交战。在月光下,他们无声地将剑挥舞了一圈又一圈。当他们最终向前冲锋时,永恩不敌亚索;剑光闪过,永恩就倒下了。亚索弃剑后冲到永恩旁边。百感交集下,他询问自己的兄弟,他的亲人们怎么会认为他有罪。永恩说:“长者死于御风剑术。还有谁能做到呢?”亚索瞬间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控告。他再次声称自己是清白的,并且乞求他的兄弟原谅自己。随着他的兄弟在他的臂弯里永眠,他的泪水也在他的脸颊上滑落。 在旭日下,亚索埋葬了永恩,但他没有时间去悼念了。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追捕他。兄弟的启示给了他全新的目标;他现在已经有了能够带他抓到真凶的线索。他一边立誓,一边收拾行李,不舍地告别永恩之墓,在风的陪伴下踏上征程。 【短篇故事】: 断剑的自白:第一幕 犁头的铧刃割开地表的硬土,在春季的天空下翻开了大地冬日的私藏。锐雯扶着犁架,跟在耕牛身后走在一小片农地上。她一边专心地握着前梁把手,一边生涩地念叨着陌生的词汇。 “伊麦。伊呗。瓦沙。阿那。” 锐雯紧握着木柄向前走。每走一步,空气里便漫起一阵初醒沃土的芬芳。这几天里,粗糙的握柄磨出了她手上陈年的老茧,也唤醒了飞逝的回忆。 锐雯咬了下嘴唇,撇开刚才的念头,继续干活。“母亲。父亲。姐妹。兄弟。” 瘦牛翻了翻耳朵,拖着犁往前一带。犁头溅起几块碎石磕到了锐雯,但她浑然不觉。她穿着一件粗布衫,沾满泥点的袖子挽起来卷成了一大捆。相同质地的裤子已经被染成了土黄色。改短的裤脚对于原来的主人来说已经太短,但在她身上刚好扫过脚踝,碰到裹满泥巴的鞋面。 “伊麦,伊呗,瓦沙,阿那。”锐雯一遍遍重复着这段颂文,铭记着每一个词。“伊扎,儿子。黛达……” 她用衣袖抹开了眉梢上一缕汗津津的头发,没有慢下脚步。她的手臂很有力,单手就可以扶稳犁架。老农夫回家取水袋和午饭了。他说她可以在田边的林荫歇着等他,不过锐雯执意要把活干完。 一股清风打在她汗湿的后颈上,她环顾四周。诺克萨斯帝国曾试图强迫艾欧尼亚屈服,但艾欧尼亚宁死不从,诺克萨斯便转而想要摧毁它。锐雯继续推着犁架冥想。纵使帝国动员起全部力量,也无法阻止春天重归这片土地。诺克萨斯已经被赶出境一年多了,灰蒙蒙的雨雾和暗沉沉的泥土中终于萌发出了星点翠绿。空气里也似乎蕴藏着新的开始。希望。锐雯轻叹一口气,胡乱剪短的头发轻轻拂过她的下巴。 “黛达。女儿,”她开始了又一轮念诵,语气坚决。她再次用双手扶好犁架。 “伊麦,伊呗。” “是因呗,”密林的阴影里传出一个声音。 锐雯猛然停步。手中的犁柄一顿,皮缰绳勒住了瘦骨嶙峋的耕牛。犁头撞到了一块土坷,铧刃被石头一别,一声闷响。 这不是老农的声音。 锐雯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唇间长吁了一口气。虽然只是一个声音,但肯定不是为了说句话而已。常年的训练告诉她的身体要进入防御姿态,但她竭力抑制着这种冲动。她身体没有动弹,继续面向前方的犁架和牲口。锐雯觉得太轻了。她紧紧握住犁柄。原本的傍身之物很重,让她安稳。但现在,她只能隐约感觉到右侧腰间的小刀。这把勾刀不长,切露水苹果和硬质蔬菜还行,派不上其他用处。 “该读作因呗。” 棕黄色的针叶密林与农田的交界处,现出了说话人的身影。 “尾音不同,”那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乱糟糟的黑发从他的脸庞边缘向后抛撒。一件织布披风掖在肩上。锐雯注意到,披风隐约露出了他左肩上的金属护肩,也没有遮住他身边无鞘的剑。他是一个武士,但并不效命于某个家族或辖区。一个浪人。 危险人物,她断定。 “因呗,”他又说了一遍。 锐雯一言不发,并非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说话带着什么口音。她绕过铧犁,用它挡在自己和这位口音纯正的陌生人之间。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弯下腰查看铧刃,假装关心土里的石头。用来切割草根和土块的铧刃,应该会比那把小刀更有用。那天早晨她看到过老伯怎么安装木架,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来。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记得见过你,但我也离开有些时日了,”这个人说道。他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仆仆风尘。 嗡嗡的虫鸣一刻不停,越来越吵,而锐雯始终没有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我听说他们请来了推事,素马长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那个人继续说道。 锐雯没有理睬,轻轻拍了拍耐心的耕牛。她的手指拂过皮缰绳,老练的手法显得非常熟悉马辔和牲口。她挥手轰赶着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飞虫。 “话说回来,如果你刚来此地,或许对那桩命案也所知甚少。” 话音未落,她便抬起了头,迎上陌生人的凝视。二人中间依然隔着那头无知的牲口。来人的鼻梁位置横着一道长疤。锐雯不禁怀疑给他留下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他眼神刚硬,但里面还藏着好奇。隔着薄薄的鞋底,锐雯感到地面在颤动。远处传来滚雷似的声音,但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有人来了,”那个人微笑着说。 锐雯回过头,沿着小山看向老伯农舍的方向。六个武装骑兵已经越过山脊,向山下这片耕地奔来。 “她在那儿,”其中一个人说道。他口音很重,锐雯已经在努力学习这种语言,但还是很难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别。 “可是……就她一个人吗?”另一个人眯起眼扫视着树荫。 一阵短促的风拂过犁架和锐雯,钻进了密林的阴影中。锐雯看向刚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骑兵们迅速逼近,她没时间再东张西望了。 “可能是鬼魂吧,”领头的人嘲笑着说。“被砍死的人回来找她算账了。” 骑兵们轻抵马刺,放慢速度包围了锐雯,将她上午刚犁出的整齐垄沟踩得一塌糊涂。领头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硬物。锐雯紧盯着这匹马,其他骑兵则在她四周兜圈,马蹄重重地将刚刚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坚硬的硬壳。 她最后看了一眼铧刃。有两个骑兵带了***,她来不及接近他们就会被立刻射杀。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这件临时的武器,但她的理智却哀求着每一根手指不要乱动。 她浑身肌肉紧绷,久经沙场的身躯不愿束手就擒。一股热血冲进她的耳朵,隆隆作响。你要死了,这血脉鼓动的声音咆哮着,但他们也活不了。 锐雯的手指开始伸向铧刃。 “放开她!”老农的妻子每日唤牛而练就的洪亮嗓音,此刻响彻田野,打断了锐雯破釜沉舟的冲动。“亚撒,赶快。你管管。” 骑兵们停住了坐骑。农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顶。锐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帮子,剧痛平息了她的战意。她不能让艾欧尼亚人的血洒在自己的田地里。 “我说过,你们在家等着,等我们办完事,”领头的人对他们说。 亚撒老伯穿过垄沟,踉踉跄跄地跑来。“她没有做错什么。东西是我带去的,”他指了指那个布包。“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孔德老爷。老爹爹,”领头的人开口说道。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味道。“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货色。她犯的错多了去了。如果我说了算,这里就能处死她,”他对着锐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可惜啊,老头,你有话可以留到庭审的时候再说。” 领头人说话的同时,锐雯的双脚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一时间动弹不得。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感觉席卷而来。脉搏变得飞快而轻浅。她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却顺着她的脊梁淌下来。她的意识陷进了另一个时间,另一片野地。马匹在那里发出鼻息,马蹄踏着拌血的灰泥。 锐雯闭上眼,不让自己被更多的恐怖回忆吞没。她深吸一口气。春雨会洗刷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鲜血,她对自己说。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只有活着的人。 当她睁开眼,田野还是田野,刚被犁过,并没有变成曝尸场。带头的骑兵翻身下马向她走来。他手中握着一副手铐,上面的艾欧尼亚纹饰精美细腻,胜过在她故乡任何一件用来捆犯人的东西。 “过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诺克萨斯的狗,”领头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胜利的气势。 锐雯的目光离开了铧刃,看向那对老夫妇。他们脸上纵横的沟壑已经盛满了忧伤。她不愿、也不能再为他们增添更多伤痛。锐雯想要好好记下眼前的景象:老夫妇二人相互依赖、相互搀扶着。这是他们在面对掠夺时的无力抵抗。看到老伯用衣袖拂过老泪纵横的脸,锐雯不得不转过了头。 锐雯向骑兵领队伸出手腕。她冷冷地盯着领队轻蔑的笑脸。冰冷的钢铁贴上了她的皮肤。 “别担心,黛达,”农夫的妻子大声喊。锐雯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了迫切的希望。这么沉重……这么沉重的希望,她承受不起。轻风载着支离的声音,夹着刚被翻整过的泥土的芬芳,久久伴在渐行渐远的锐雯身边。“黛达,”轻风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会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样的人。” “黛达,”锐雯低声回应。“女儿。” 姑娘已经被抓走两天了,莎瓦·孔德一筹莫展,只能帮老伴慢慢整理被踩坏的垄沟,再给田地播种。如果有姑娘帮忙这些农活会轻松许多,但说起来,如果她的儿子们都还活着,她和亚撒根本都不需要下地。 在开庭那天的清晨,老两口知道自己的腿脚要很久才能走到镇上,所以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们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你净瞎担心,”莎瓦说完,发出一串咯咯的声音。她意识到这声音只能安抚鸡舍里的小鸡仔,于是对老伴挤出一个满怀希望的微笑。 “诺克萨斯人。这就已经够他们定罪的了。”亚撒用手工织的羊绒围巾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 莎瓦这辈子的好日子里,她最常干的事就是把固执的牲畜劝到屠夫的围栏里。所以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与老伴面对面。 “他们不像我们这么了解她,”她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怒气冲冲地戳他的胸膛。“所以咱们要替她说话,你个老山羊。” 亚撒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可能让她改变想法。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莎瓦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回身一言不发地向镇中心走去。议会大厅已经开始进人了。老妇人见状,连忙挤进长凳中间的窄过道,想在前排找个座位……结果唐突地绊到了一个睡觉的人的腿。 老妇人小声惊叫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前扑倒。睡觉的人嘟囔了一声。一只疾如闪电的手,像铁钳一般抓住了老妇人的臂膀,没让她跌倒在砖石地面上。 “小心脚下,老妈妈,”这个陌生人淡淡地低语道,口中一股浓重的酒气,但咬字一点都不含糊。老妇人一站稳他便收回了手。 老妇人顺着鼻尖,俯视着这位意料之外的恩人,瞳孔逐渐收紧了。她细细地打量着,但那个人缩进了斗篷的阴影,高挺鼻梁上若隐若现的伤疤也消失在黑暗中。 “小伙子,议会大厅不是用来宿醉醒酒的地方。”莎瓦扶正自己的长袍,倔强的下巴不依不饶。“这里今天将会决定一个女人的生死。再不快走,小心推事们问你的罪。” “莎瓦,”那位老伯赶了上来,扶着他老伴的胳膊。“你别发火呀,我们今天是来帮忙的。他不是故意的。算了吧。” 那个斗篷遮面的人伸出两根手指,以示没有恶意,不过始终藏着脸。“一针见血,老妈妈,”他嘴上服软,但声音中藏着戏谑的踪迹。 莎瓦继续向前走,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收拾起了自己的怒火。老伯经过陌生人时,微微点了点头。 “她平时不这样,孩子。她只是担心真相还没弄清楚,无辜的灵魂就被判了罪。” 斗篷遮面的人对着老伯的背影低声咕哝:“如此说来,我们的看法一致,老爹爹。” 这奇怪的低语让老伯不禁回过了头。但座位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阵轻风的鬼影,撩起旁边交头接耳者的长袍。那个披斗篷的陌生人早已遁入议会大厅远处的阴影中。 莎瓦挑了一个前排的位置。木质长椅的平滑螺旋纹路本来应该很舒服——这是令织木工匠们专门塑造的,为的是鼓励平心静气地讨论公民义务——但是她怎么坐都不自在。她瞥了一眼老伴,他已经在一把旧木圆凳上坐定,等待被传唤。亚撒身边站着一个庭吏,正在用一根木签剔牙。老妇人认了出来这位就是枚尔克,那个抓捕锐雯的骑兵领队。她直勾勾地瞪着他,但枚尔克并没注意到。他正在盯着大厅后面的门扉。门打开又合上,三个穿深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枚尔克立刻立正站好,把嘴里的木签吐到一边。 三位推事在主席台前入座,官服在身后落定。三人看向台下拥挤的大厅。房间中的嘈杂声渐渐静了下来。其中一位体型瘦高、鹰钩鼻子的女士肃穆地站了起来。 “本次开庭的事由是审理关于素马长老之死的新证据。” 人群中间开始发出一阵低声骚动,如同群蝗飞过。有些人已经听说过推事所说的新证据,但大多数人来到这里都只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有一个诺克萨斯人。但无论听说了什么,他们都知道同一件事:素马长老之死早就有了定论。疾风剑术、冥想室墙上的魔法痕迹就已经是非常充分的证据了。除了素马长老,只有一个人能使出这种招式。 崎岖不平的伤口被撕开了。众人的心灵一刹那间被痛楚侵占。他们大声叫嚷,如果长老没有死,村子就不会遭受如此严重的伤亡。这桩命案发生后不久,半支诺克萨斯战团就在纳沃利长驱直入,一路上疯狂杀戮。正是素马长老的死导致的失衡,让战事愈演愈烈,太多太多人的儿女死在了战场上。更糟糕的是,这个村子将罪名归到了一个自己人头上。 嘈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我们已经知道是谁谋杀了素马长老,”莎瓦的嘴唇饱经风霜,但仍然大声说道。“就是那个叛徒,亚索。” 人们纷纷点头,群情激昂地一口咬定。 “还有谁会素马的疾风剑术?只有亚索!”莎瓦继续说道。“现在捉拿他的永恩也一去不返,很有可能也是这个懦夫下的手。” 人群变得更加愤慨,甚至大叫着要让亚索偿命。莎瓦在长凳上坐得舒服多了。罪名的指控回到了正轨上,她心满意足。 鹰钩鼻的推事是织木工匠世家出身,最得意的本领就是解开冥顽不化的木疙瘩。她举起浑圆的惊堂木——一颗久经磨砺的栗子,用力拍到乌黑的底座上。锐利的响声慑服了众人,大厅恢复了秩序。 “本庭寻求知识与启迪,追寻素马长老之死的真相,”推事说道。“你是想妨碍启迪之路吗,这位……?” 老妇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孔德。莎瓦·孔德,”她低下头,语气中不见了冒昧。圆凳上的老伯看着她,抹掉了自己光亮脑门上的一把冷汗 “刚才说到,我们是为了新证据来的。”鹰推事扫视众人,确认还有没有不听话的木疙瘩,然后对庭吏枚尔克点了点头。“带她进来。” 【艾欧尼亚】疾风剑豪-亚索(2) 断剑的自白:第二幕 推事们入座以后,阴云密布的天空豁然开朗。大厅后面的门扉再次打开。锐雯看到满屋子村民被一束炽烈的阳光分成两边。她走进大厅,推开了凝固的空气,就像一口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长吁而出。 门扉在她身后关闭。两名武士祭司押着她走过人群中间的通道。议会大厅再次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户和棚顶吊着的圆柱形灯笼洒下昏暗的光。经过莎瓦·孔德的时候,她看到老妇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 她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白色的头发上粘着牢房里的稻草杆。陌生人。敌人。诺克萨斯的女儿。 一种深入骨髓的困乏缠住了锐雯,就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僵化变形。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了圆凳上的老伯,便稍微挺直了腰杆。 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审判席上。中间那位一脸严肃地示意她坐下,不必戴着镣铐站着。 锐雯拒绝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她认出那个庭吏就是在老夫妇田里遇到的骑兵领队。他细薄的嘴唇依然撇着不可一世的微笑。 “随你便,保准让你好受。” 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满意地叹了口气。坐在中间的推事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口对锐雯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这边的方言不好学。我会说通用语,这样兴许更容易交流。” 锐雯和大多数诺克萨斯人一样都学过一些艾欧尼亚通用语,足以应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但这里的语言就像水土,每个村子的口音都反映着当地人独一无二的性格。她对推事点点头,静静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 “锐雯,”她的嗓音嘶哑,卡在了喉头。 “给她水。” 庭吏站起来,拿了一个水袋,举到她面前。锐雯看了看水袋,没有伸手。 “就是水,孩子,”坐在旁席的推事说道,向前俯身说。“怎么,你还怕我们下毒?” 锐雯摇头拒绝了恩赐。她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就这样继续说话。庭吏撇撇嘴,举起水袋牛饮起来,一股水沿着他的嘴角淌下来。喝完还故意亮出一排牙,向锐雯耀武扬威。 “你被本庭传唤,”推事打断了这一幕,让锐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长袍的人物和大厅里的人群身上。“是因为我们想要听听你的说辞。” “我不是要被判刑吗?” 推事硬是咽下了自己的惊讶。 “我不太清楚你们那边是如何履行正义的,但在这儿,我们相信正义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启迪。”推事对锐雯说话的口吻像是在面对一个孩童。“我们相信你掌握着关于某一事件的信息。而这份信息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那才轮到量刑和处罚。” 锐雯看了看推事,又看看亚撒,再看回推事。诺克萨斯的正义经常是在战斗中定下的。如果一个人运气好,锋利的武器就会痛快地做出决断。锐雯警惕地注视着推事。“你想知道什么?” 推事向后靠到椅背上。“你从哪儿来,锐雯?” “我没有家乡。” 对方怀疑的眼神告诉锐雯,这句回答被当成了一种忤逆。那位鹰面推事停顿了一下,试探着她的回应。“你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出生的吧。” “特里威尔的一个农场。”锐雯看向老伯。“在诺克萨斯。”她承认道。 前一刻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厅,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 “我知道了,”推事继续说道。“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地方称作家乡了呢?” “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还能叫家乡吗?” “这么说,你是被流放的?” “这个说法意味着我还想回去。”锐雯说道。 “你不想吗?” “诺克萨斯已经变了。”锐雯的声音中开始切入不耐烦的声调。“下一个问题好吗?” “那好,”推事的冷静语气比她手腕上的镣铐更让锐雯十分反感。“你是跟随诺克萨斯舰队一起来的,是吗?” “我猜是吧。” “你不确定吗?”推事看上去很疑惑。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道。她斜眼看了看人群,眼角正好对上莎瓦的目光。老妇人曾经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锐雯摇了摇头。“很重要吗?打仗了。死了许多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人们心中关于战争的痛苦回忆本来就在闷燃,锐雯话音刚落,就点燃了这股怒火。他们互相推搡、大声叫嚷,所有人都想要站起来。 有人破口大骂。“诺克萨斯的杂碎!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杀的!” 一只发霉的蛋果飞来打在锐雯的脖子上。酸败的汁液和果肉顺着她的后领口流进衣服里。一股腐臭涌来,但锐雯不愿让这死亡的味道带她回到那个遥远的时刻。她闭上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人群爆发了。锐雯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虑,让人们觉得她对死者毫无同情怜悯。“拜托了。”她悄悄对自己说,不知道是想求他们停下,还是想鼓励他们将难以压抑的愤怒彻底释放出来。 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请求,更多晚季的蛋果在石头地面上炸开了花。还有一只砸在锐雯的膝后。她踉跄了一下,由于被束缚着双手,险些失去平衡。 推事高高站起,身影笼罩着座位上的人群和锐雯。她将球栗用力敲向底座,推事长袍瞬间像火苗一样腾起。人们身下的木质长凳应着推事的意志扭曲、变形、发出**。 “均衡由我重现!” 受到呵斥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是的,锐雯,本庭记得那个时候,”推事用更委婉的方式继续说道。“许多艾欧尼亚人……和诺克萨斯人……都殒命了。你呢?” 这个问题也让锐雯自己苦苦求索。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她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我好像幸免了。”她静静地说。 “的确。”推事冷冷地微笑。 锐雯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平复人们丧失亲人的痛苦。她欠所有人一个真相,但她却拿不出真相。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破碎的。此刻她只能低下头。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 推事并没有停止质询。锐雯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大厅中喷发出更多怒不可遏的声音,一次次打断审判。 “你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我不记得了。”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我……”锐雯迟疑了,她无法找到那段承载着准确答案的回忆。“我想不起来。” “你是否曾见过素马长老?” 这个名字搅动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一段回忆中的回忆穿过她的脑海,既模糊又锐利。曾经存在的空缺如今被愤怒淹没。她被人出卖。她也将人出卖。 “我记不起来了!”锐雯懊恼地厉声说道。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战争摧毁了许多,”推事柔声说道。“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 迎面而来的开导让锐雯的战意平复了些许。“我记不得了,”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冷静。 推事点点头。“你记不得的东西,也许有人能替你回答。” 锐雯看到老伯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证人座位。他的手指颤抖着抚平厚厚的眉毛。 “亚撒·孔德,”推事耐心地说道。“老爹爹,谢谢你今天与我们作证。” 老伯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这个锐雯?”推事问道。 “是,”老伯说。“她到我们家的时候,今年湿季刚刚开始。” “你们?” “我和莎瓦,我老伴。” 推事看了一眼孔德夫人,她依然在前排的长凳上坐立不安。推事指了指锐雯。 “她去到了你们家?” “其实,是我在我们家的田里发现她的,”老伯诺诺地供认道。“当时有一头小牛在夜里走丢了。凌晨的时候我出去找。结果我找到了她。” 人群再次骚动,又惊又忧地交头接耳。 “间谍!” “后患无穷!” “我们必须自卫!” 推事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惊堂木上。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当时要干什么,孔德老爷?” 老伯又拂了一下眉毛,瞥了一眼锐雯。就像是在请求原谅。 “她想寻死,推事。”他淡淡地说。 推事附身向前。 “湿季刚到,”亚撒继续解释。“她浑身湿透,发着高烧,几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粘连的一把诺克萨斯骨头。” “你当时就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她带着武器,一把剑,剑鞘上铭刻着他们的语言。艾欧尼亚人绝不会带着这样的武器。” 推事抿了抿嘴。“孔德老爷,你在这次入侵期间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吧。” “是的,推事。”老伯一边说,一边看向他的老伴。“两个儿子。” “你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 老伯先是深呼吸。 “我把她带回了家,交给了莎瓦。”他说道。 大厅中的低语又开始高涨起来,人们纷纷质疑为何他对无情的敌人如此仁慈。大厅中的每一张脸都讲述着各自失去亲人的故事。这里的人们在这场冲突中无一幸免。老伯抬起头,然后转向人群,他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铁石心肠。 “我的儿子们……我的孩子们……他们的尸骨早已被苍天清理洁净。那些逝去的人会希望看到我们被悲伤淹没,甚至将自己埋在他们身边吗?” 锐雯看到老伯和他的老伴默契地对视。莎瓦圆睁的双眼也噙满了泪水。 “我们不可能说忘就忘,但是……”老伯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我们不能陷在过去的泥沼中,我们剩下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莎瓦咬着下嘴唇,挺直了身板,就像是要挡住身后任何胆敢诋毁他们选择的人。亚撒从众人的注视中转过身。他面向推事坐下,身下的圆凳发出嘎吱声。 “已经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他解释道。“我们给她擦洗干净,收留了她。” 推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锐雯看到推事在仔细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裤子,想象着去掉镣铐。她知道推事正在想象的画面,她自己已经想过许多次了。这套衣服是老妇人给她的,是一套年轻男子的衣服,身高应该比她高一头,也许他有着莎瓦的微笑或者亚撒的慈眉善目。 对于锐雯来说,这衣服时刻提醒着她的软肋。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信奉着诺克萨斯的力量,出生入死。然而锐雯却接受了他们承载希望的微薄馈赠,穿上这身衣服,融入了一个已然破碎的家庭。 “她恢复了体力以后,要求到田里干活,”老伯继续说道。“我和我老伴都老了。我们很高兴有她帮忙。” “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吗?” “这个姑娘不想和诺克萨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诺克萨斯。” “是她这么对你说的吗?” “不,”他说。“她并没有说起自己的过去。莎瓦曾经问过一次,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我们发觉问起这个她很痛苦,所以就没再问。” “如果她什么都没说,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对自己祖国的感情的呢?” 孔德老爷抹了一把老迈的双眼。锐雯看到他愁容满面,似乎刚刚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他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听,加快了语速。 “发烧时的梦话,推事,”他说道。“她来的那天晚上。某种属于她的东西,她极为珍视的东西,被破坏了。所以她在咒骂诺克萨斯。” “你知道她当时说的是什么吗?” “我应该没猜错,推事。”老伯慢慢地点头。“她的剑柄和剑鞘缠在一起。四天前我看到她解开了绑带。我看到那把剑是破碎的。” 锐雯以为那天在谷仓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猫。 一些人开始低声嘲笑起诺克萨斯的武器质量。 “得知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孔德老爷?” “我把剑拿到了神庙。” 推事扭过头,目光沿着猎鹰锋喙般的鼻子俯视老伯。“打算作甚?” “我希望祭司们能修好它。如果这把剑能重铸,她也能摆脱一些过往的鬼魂。”这句话让在场的人群立即爆发,但老伯始终看着锐雯和她双手上的镣铐。“我希望她能在当下获得一些平静。” “谢谢你,孔德老爷,感谢你向本庭提供的证言,”推事说道,冷峻的眼神让人群静了下来。“你的发言结束了。” 她看了一眼铺展开的羊皮纸,然后面向庭吏。 “呈证物。” 锐雯看到两名神庙祭司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上面垂下薰衣草色的褶边布,小心翼翼地放在推事面前的桌子上。一位武士祭司迈步上前,他的木质肩甲和胸甲边缘精致的凹槽是更高位阶的象征。 “亮出来,”推事说道。 武士祭祀撤掉了薰衣草色的盖布,展露出比鸢盾还宽的剑和剑鞘。剑鞘外面刻着厄-诺克萨斯语的粗糙笔画。与艾欧尼亚文字的柔美线条相比,这棱角分明的生硬笔触显得格外突兀。但推事们的注意里不在剑鞘和铭文,而是剑刃本身。如此厚重的剑,即使对于这位训练有素的神庙祭祀来说,光是举起来就让人担心会折断胳膊,所以更难想象面前这双镣铐中的苗条手腕是如何挥舞它的。的确,就连锐雯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今,这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剑,它被残暴地打碎成许多段,就如同一只怪兽的巨爪割裂了金属的血肉。其中有五块最大的碎片,每一块都足以单独拿来取人性命,而现在呈在艾欧尼亚的绸缎之上,即便残破不堪,也依然让人望而生畏。 推事看着锐雯说。“这把武器是属于你的。” 锐雯点了点头。 “我看以现在这种状态,要用它战斗有点困难,”推事自言自语道。 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 武士祭司不安地说。“这把武器附有魔能,推事。诺克萨斯人在剑上施了魔法。”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 锐雯不知道推事是否在听祭司说话。推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仔仔细细地在剑身上扫来扫去,直到发现了锐雯最不愿面对的那个角落,那个锐雯一直在寻找的空缺。推事的鹰钩鼻抽动了一下。 “剑上少了一块。” 一位年轻的神庙堂役在议会大厅前方紧张得发抖。 “堂役,这个武器是孔德老爷呈给神庙的吗?”为首的推事问道。 “是,推事。” “就是你向本庭报案的吗?” “是,推事。”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对这件武器有兴趣?” 锐雯看到堂役在长袖上揩了揩手上的汗。他的脸色煞白,好像随时都可能晕倒,或者吐到石头地面上。 “堂役?”推事催问道。 “我是洗骨工,推事。”年轻人的声音战战兢兢。他的双手就像燃尽的蜡烛一样无力地垂下。“长老们的遗骨。他们的尸体被天葬以后,我收回骸骨然后进行处理。” “我知道洗骨工的职责,堂役。这和武器有什么关系?” “一样的剑。” 推事脸上浮过短暂的疑惑。同样的茫然也挂在所有人脸上,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而锐雯却感到一种不安渐渐爬上心头。 “当我处理素马长老的遗骨的时候,我是说在他死后,给神庙。”堂役语无伦次,让许多人无法理解。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长袍的兜里掏出一个绸布包,然后开始用纤细的手指解开绳结。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碎片,举了起来。“这块金属,推事。和断剑是一样的。” 堂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跑到推事面前。她从他手中接过碎片,捏在指尖仔细翻看。即使从很远的地方看,这块金属也和断剑非常类似。 锐雯无法呼吸。这是她曾经辛苦寻找的碎片,但最终放弃了。现在它即将拼凑完整,点亮她脑海中被遗忘的黑暗角落。锐雯背负的罪孽曾被深深埋藏起来,现在终于即将重见天日。锐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等待命运降临。 “你在哪找到的这个?”推事问。 堂役清了清嗓子。“在素马长老的颈椎骨处。” 议会大厅发出一声喘息。 “你之前怎么不呈交上来?”推事的目光紧锁在她的目标身上。 “我来过,”堂役说道,眼神极力想要躲避站在断剑旁边的那位武士祭司。“但师父说它无关紧要。” 推事的视线可丝毫不需躲避那位武士祭司。 “你来,”她命令道。她将那块金属碎片交给了武士祭司。“和其余的部分放到一起。” 武士祭司瞪了一眼堂役,但还是接受了命令。他走向锐雯的断剑,在最后一刻转过身对推事说:“推事,这件武器上附了黑魔法。我们不知道这块碎片会带来什么。” “遵照执行。”推事的语气不容置疑。 武士祭司回过身。议会大厅里的所有眼睛全都在屏息注视,他将那片扭曲破碎的金属放在了紧靠断剑尖端的地方。 那把武器安静地躺着。 推事轻轻地出了口气。然而锐雯却始终都在看着老伯和他的老伴。她知道他们的希望就要被辜负了。她一直都太脆弱不敢接受,不敢相信这世界对于如此残破之人还存乎怜悯。他们所希望的无罪判决转瞬即逝,而这个瞬间最令她痛心。她痛心是因为她知道,他们心中关于她的一切美好信念都将在下一个瞬间破灭。关于她过去的真相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锋利、更加痛苦。 锐雯听到她的剑开始轰鸣。“行行好,”她大叫出来。她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大厅里的嘈杂。她努力想要摆脱束缚。“你们必须仔细听。” 声音越来越大。现在所有人都能听到并感觉到。村民们惊慌失措,你推我挤地想要后退。推事立刻站了起来,她的双手伸向断剑下面的木质桌台。桌子的边缘开始生长并弯曲,木质间萌发出新的枝条将武器缠绕起来,但锐雯知道它的魔法无法被限制住。 “大家快趴下!”锐雯大喊道,但巨剑的轰鸣淹没了她的声音,淹没了所有声音,这把武器开始发出一种刺耳的音调。 突然之间,符文的能量爆发出来,夹杂着破碎的木屑。一阵烈风将所有站着的人推倒在地。 人们趴在地上,仰脸看向锐雯。 锐雯的嘴唇冰冷,脸颊燥热。她脑海中的鬼魂,她深埋起来的记忆,现在全都喷涌而出,历历在目。他们是艾欧尼亚农民,男女老少,不愿向诺克萨斯屈尊下跪的村民。他们全都看着她。侵扰着她。他们知道她的罪行。他们也是她手下的战士,她的兄弟姐妹。他们甘愿为了帝国的荣耀牺牲自己,然而她却害了所有人。她用诺克萨斯的旗帜带领将士们,这面旗帜曾向他们承诺过家园和意义。但到了最后,他们全都遭到了背叛和遗弃。所有人都被战争残害殆尽。 现在这些鬼魂与活人站在一起,被巨剑的魔法掀翻在地的旁听者们开始慢慢站起来,但锐雯依然还留在很久以前的那个山谷中。她无法呼吸。死亡堵住了她的口鼻。 不,这些死人都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她看到了亚撒和莎瓦,他们也在看着她。两个残魂站在他们身边。一个拥有老伯的眼睛,另一个拥有莎瓦的嘴。老两口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对周围的昔日亡魂视而不见。 “黛达,”老妇人说。 锐雯无法压抑自己的负罪感和羞耻。 “是我干的。”锐雯的嘴唇说出了空洞的话语。她将接受自己的命运,任由这群人摆布。她会让他们完成审判,然后为自己的罪行受罚。 “是我杀了你们的长老,”她对所有人说。她几乎无法呼吸,刺耳的自白充满了整个大厅。“我杀了所有人。” 【艾欧尼亚】疾风剑豪-亚索(3) 断剑的自白:第三幕 推事们入座以后,阴云密布的天空豁然开朗。大厅后面的门扉再次打开。锐雯看到满屋子村民被一束炽烈的阳光分成两边。她走进大厅,推开了凝固的空气,就像一口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长吁而出。 门扉在她身后关闭。两名武士祭司押着她走过人群中间的通道。议会大厅再次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户和棚顶吊着的圆柱形灯笼洒下昏暗的光。经过莎瓦·孔德的时候,她看到老妇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 她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白色的头发上粘着牢房里的稻草杆。陌生人。敌人。诺克萨斯的女儿。 一种深入骨髓的困乏缠住了锐雯,就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僵化变形。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了圆凳上的老伯,便稍微挺直了腰杆。 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审判席上。中间那位一脸严肃地示意她坐下,不必戴着镣铐站着。 锐雯拒绝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她认出那个庭吏就是在老夫妇田里遇到的骑兵领队。他细薄的嘴唇依然撇着不可一世的微笑。 “随你便,保准让你好受。” 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满意地叹了口气。坐在中间的推事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口对锐雯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这边的方言不好学。我会说通用语,这样兴许更容易交流。” 锐雯和大多数诺克萨斯人一样都学过一些艾欧尼亚通用语,足以应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但这里的语言就像水土,每个村子的口音都反映着当地人独一无二的性格。她对推事点点头,静静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 “锐雯,”她的嗓音嘶哑,卡在了喉头。 “给她水。” 庭吏站起来,拿了一个水袋,举到她面前。锐雯看了看水袋,没有伸手。 “就是水,孩子,”坐在旁席的推事说道,向前俯身说。“怎么,你还怕我们下毒?” 锐雯摇头拒绝了恩赐。她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就这样继续说话。庭吏撇撇嘴,举起水袋牛饮起来,一股水沿着他的嘴角淌下来。喝完还故意亮出一排牙,向锐雯耀武扬威。 “你被本庭传唤,”推事打断了这一幕,让锐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长袍的人物和大厅里的人群身上。“是因为我们想要听听你的说辞。” “我不是要被判刑吗?” 推事硬是咽下了自己的惊讶。 “我不太清楚你们那边是如何履行正义的,但在这儿,我们相信正义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启迪。”推事对锐雯说话的口吻像是在面对一个孩童。“我们相信你掌握着关于某一事件的信息。而这份信息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那才轮到量刑和处罚。” 锐雯看了看推事,又看看亚撒,再看回推事。诺克萨斯的正义经常是在战斗中定下的。如果一个人运气好,锋利的武器就会痛快地做出决断。锐雯警惕地注视着推事。“你想知道什么?” 推事向后靠到椅背上。“你从哪儿来,锐雯?” “我没有家乡。” 对方怀疑的眼神告诉锐雯,这句回答被当成了一种忤逆。那位鹰面推事停顿了一下,试探着她的回应。“你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出生的吧。” “特里威尔的一个农场。”锐雯看向老伯。“在诺克萨斯。”她承认道。 前一刻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厅,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 “我知道了,”推事继续说道。“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地方称作家乡了呢?” “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还能叫家乡吗?” “这么说,你是被流放的?” “这个说法意味着我还想回去。”锐雯说道。 “你不想吗?” “诺克萨斯已经变了。”锐雯的声音中开始切入不耐烦的声调。“下一个问题好吗?” “那好,”推事的冷静语气比她手腕上的镣铐更让锐雯十分反感。“你是跟随诺克萨斯舰队一起来的,是吗?” “我猜是吧。” “你不确定吗?”推事看上去很疑惑。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道。她斜眼看了看人群,眼角正好对上莎瓦的目光。老妇人曾经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锐雯摇了摇头。“很重要吗?打仗了。死了许多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人们心中关于战争的痛苦回忆本来就在闷燃,锐雯话音刚落,就点燃了这股怒火。他们互相推搡、大声叫嚷,所有人都想要站起来。 有人破口大骂。“诺克萨斯的杂碎!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杀的!” 一只发霉的蛋果飞来打在锐雯的脖子上。酸败的汁液和果肉顺着她的后领口流进衣服里。一股腐臭涌来,但锐雯不愿让这死亡的味道带她回到那个遥远的时刻。她闭上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人群爆发了。锐雯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虑,让人们觉得她对死者毫无同情怜悯。“拜托了。”她悄悄对自己说,不知道是想求他们停下,还是想鼓励他们将难以压抑的愤怒彻底释放出来。 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请求,更多晚季的蛋果在石头地面上炸开了花。还有一只砸在锐雯的膝后。她踉跄了一下,由于被束缚着双手,险些失去平衡。 推事高高站起,身影笼罩着座位上的人群和锐雯。她将球栗用力敲向底座,推事长袍瞬间像火苗一样腾起。人们身下的木质长凳应着推事的意志扭曲、变形、发出**。 “均衡由我重现!” 受到呵斥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是的,锐雯,本庭记得那个时候,”推事用更委婉的方式继续说道。“许多艾欧尼亚人……和诺克萨斯人……都殒命了。你呢?” 这个问题也让锐雯自己苦苦求索。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她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我好像幸免了。”她静静地说。 “的确。”推事冷冷地微笑。 锐雯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平复人们丧失亲人的痛苦。她欠所有人一个真相,但她却拿不出真相。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破碎的。此刻她只能低下头。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 推事并没有停止质询。锐雯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大厅中喷发出更多怒不可遏的声音,一次次打断审判。 “你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我不记得了。”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我……”锐雯迟疑了,她无法找到那段承载着准确答案的回忆。“我想不起来。” “你是否曾见过素马长老?” 这个名字搅动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一段回忆中的回忆穿过她的脑海,既模糊又锐利。曾经存在的空缺如今被愤怒淹没。她被人出卖。她也将人出卖。 “我记不起来了!”锐雯懊恼地厉声说道。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战争摧毁了许多,”推事柔声说道。“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 迎面而来的开导让锐雯的战意平复了些许。“我记不得了,”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冷静。 推事点点头。“你记不得的东西,也许有人能替你回答。” 锐雯看到老伯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证人座位。他的手指颤抖着抚平厚厚的眉毛。 “亚撒·孔德,”推事耐心地说道。“老爹爹,谢谢你今天与我们作证。” 老伯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这个锐雯?”推事问道。 “是,”老伯说。“她到我们家的时候,今年湿季刚刚开始。” “你们?” “我和莎瓦,我老伴。” 推事看了一眼孔德夫人,她依然在前排的长凳上坐立不安。推事指了指锐雯。 “她去到了你们家?” “其实,是我在我们家的田里发现她的,”老伯诺诺地供认道。“当时有一头小牛在夜里走丢了。凌晨的时候我出去找。结果我找到了她。” 人群再次骚动,又惊又忧地交头接耳。 “间谍!” “后患无穷!” “我们必须自卫!” 推事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惊堂木上。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当时要干什么,孔德老爷?” 老伯又拂了一下眉毛,瞥了一眼锐雯。就像是在请求原谅。 “她想寻死,推事。”他淡淡地说。 推事附身向前。 “湿季刚到,”亚撒继续解释。“她浑身湿透,发着高烧,几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粘连的一把诺克萨斯骨头。” “你当时就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她带着武器,一把剑,剑鞘上铭刻着他们的语言。艾欧尼亚人绝不会带着这样的武器。” 推事抿了抿嘴。“孔德老爷,你在这次入侵期间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吧。” “是的,推事。”老伯一边说,一边看向他的老伴。“两个儿子。” “你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 老伯先是深呼吸。 “我把她带回了家,交给了莎瓦。”他说道。 大厅中的低语又开始高涨起来,人们纷纷质疑为何他对无情的敌人如此仁慈。大厅中的每一张脸都讲述着各自失去亲人的故事。这里的人们在这场冲突中无一幸免。老伯抬起头,然后转向人群,他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铁石心肠。 “我的儿子们……我的孩子们……他们的尸骨早已被苍天清理洁净。那些逝去的人会希望看到我们被悲伤淹没,甚至将自己埋在他们身边吗?” 锐雯看到老伯和他的老伴默契地对视。莎瓦圆睁的双眼也噙满了泪水。 “我们不可能说忘就忘,但是……”老伯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我们不能陷在过去的泥沼中,我们剩下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莎瓦咬着下嘴唇,挺直了身板,就像是要挡住身后任何胆敢诋毁他们选择的人。亚撒从众人的注视中转过身。他面向推事坐下,身下的圆凳发出嘎吱声。 “已经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他解释道。“我们给她擦洗干净,收留了她。” 推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锐雯看到推事在仔细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裤子,想象着去掉镣铐。她知道推事正在想象的画面,她自己已经想过许多次了。这套衣服是老妇人给她的,是一套年轻男子的衣服,身高应该比她高一头,也许他有着莎瓦的微笑或者亚撒的慈眉善目。 对于锐雯来说,这衣服时刻提醒着她的软肋。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信奉着诺克萨斯的力量,出生入死。然而锐雯却接受了他们承载希望的微薄馈赠,穿上这身衣服,融入了一个已然破碎的家庭。 “她恢复了体力以后,要求到田里干活,”老伯继续说道。“我和我老伴都老了。我们很高兴有她帮忙。” “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吗?” “这个姑娘不想和诺克萨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诺克萨斯。” “是她这么对你说的吗?” “不,”他说。“她并没有说起自己的过去。莎瓦曾经问过一次,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我们发觉问起这个她很痛苦,所以就没再问。” “如果她什么都没说,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对自己祖国的感情的呢?” 孔德老爷抹了一把老迈的双眼。锐雯看到他愁容满面,似乎刚刚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他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听,加快了语速。 “发烧时的梦话,推事,”他说道。“她来的那天晚上。某种属于她的东西,她极为珍视的东西,被破坏了。所以她在咒骂诺克萨斯。” “你知道她当时说的是什么吗?” “我应该没猜错,推事。”老伯慢慢地点头。“她的剑柄和剑鞘缠在一起。四天前我看到她解开了绑带。我看到那把剑是破碎的。” 锐雯以为那天在谷仓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猫。 一些人开始低声嘲笑起诺克萨斯的武器质量。 “得知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孔德老爷?” “我把剑拿到了神庙。” 推事扭过头,目光沿着猎鹰锋喙般的鼻子俯视老伯。“打算作甚?” “我希望祭司们能修好它。如果这把剑能重铸,她也能摆脱一些过往的鬼魂。”这句话让在场的人群立即爆发,但老伯始终看着锐雯和她双手上的镣铐。“我希望她能在当下获得一些平静。” “谢谢你,孔德老爷,感谢你向本庭提供的证言,”推事说道,冷峻的眼神让人群静了下来。“你的发言结束了。” 她看了一眼铺展开的羊皮纸,然后面向庭吏。 “呈证物。” 锐雯看到两名神庙祭司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上面垂下薰衣草色的褶边布,小心翼翼地放在推事面前的桌子上。一位武士祭司迈步上前,他的木质肩甲和胸甲边缘精致的凹槽是更高位阶的象征。 “亮出来,”推事说道。 武士祭祀撤掉了薰衣草色的盖布,展露出比鸢盾还宽的剑和剑鞘。剑鞘外面刻着厄-诺克萨斯语的粗糙笔画。与艾欧尼亚文字的柔美线条相比,这棱角分明的生硬笔触显得格外突兀。但推事们的注意里不在剑鞘和铭文,而是剑刃本身。如此厚重的剑,即使对于这位训练有素的神庙祭祀来说,光是举起来就让人担心会折断胳膊,所以更难想象面前这双镣铐中的苗条手腕是如何挥舞它的。的确,就连锐雯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今,这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剑,它被残暴地打碎成许多段,就如同一只怪兽的巨爪割裂了金属的血肉。其中有五块最大的碎片,每一块都足以单独拿来取人性命,而现在呈在艾欧尼亚的绸缎之上,即便残破不堪,也依然让人望而生畏。 推事看着锐雯说。“这把武器是属于你的。” 锐雯点了点头。 “我看以现在这种状态,要用它战斗有点困难,”推事自言自语道。 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 武士祭司不安地说。“这把武器附有魔能,推事。诺克萨斯人在剑上施了魔法。”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 锐雯不知道推事是否在听祭司说话。推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仔仔细细地在剑身上扫来扫去,直到发现了锐雯最不愿面对的那个角落,那个锐雯一直在寻找的空缺。推事的鹰钩鼻抽动了一下。 “剑上少了一块。” 一位年轻的神庙堂役在议会大厅前方紧张得发抖。 “堂役,这个武器是孔德老爷呈给神庙的吗?”为首的推事问道。 “是,推事。” “就是你向本庭报案的吗?” “是,推事。”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对这件武器有兴趣?” 锐雯看到堂役在长袖上揩了揩手上的汗。他的脸色煞白,好像随时都可能晕倒,或者吐到石头地面上。 “堂役?”推事催问道。 “我是洗骨工,推事。”年轻人的声音战战兢兢。他的双手就像燃尽的蜡烛一样无力地垂下。“长老们的遗骨。他们的尸体被天葬以后,我收回骸骨然后进行处理。” “我知道洗骨工的职责,堂役。这和武器有什么关系?” “一样的剑。” 推事脸上浮过短暂的疑惑。同样的茫然也挂在所有人脸上,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而锐雯却感到一种不安渐渐爬上心头。 “当我处理素马长老的遗骨的时候,我是说在他死后,给神庙。”堂役语无伦次,让许多人无法理解。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长袍的兜里掏出一个绸布包,然后开始用纤细的手指解开绳结。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碎片,举了起来。“这块金属,推事。和断剑是一样的。” 堂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跑到推事面前。她从他手中接过碎片,捏在指尖仔细翻看。即使从很远的地方看,这块金属也和断剑非常类似。 锐雯无法呼吸。这是她曾经辛苦寻找的碎片,但最终放弃了。现在它即将拼凑完整,点亮她脑海中被遗忘的黑暗角落。锐雯背负的罪孽曾被深深埋藏起来,现在终于即将重见天日。锐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等待命运降临。 “你在哪找到的这个?”推事问。 堂役清了清嗓子。“在素马长老的颈椎骨处。” 议会大厅发出一声喘息。 “你之前怎么不呈交上来?”推事的目光紧锁在她的目标身上。 “我来过,”堂役说道,眼神极力想要躲避站在断剑旁边的那位武士祭司。“但师父说它无关紧要。” 推事的视线可丝毫不需躲避那位武士祭司。 “你来,”她命令道。她将那块金属碎片交给了武士祭司。“和其余的部分放到一起。” 武士祭司瞪了一眼堂役,但还是接受了命令。他走向锐雯的断剑,在最后一刻转过身对推事说:“推事,这件武器上附了黑魔法。我们不知道这块碎片会带来什么。” “遵照执行。”推事的语气不容置疑。 武士祭司回过身。议会大厅里的所有眼睛全都在屏息注视,他将那片扭曲破碎的金属放在了紧靠断剑尖端的地方。 那把武器安静地躺着。 推事轻轻地出了口气。然而锐雯却始终都在看着老伯和他的老伴。她知道他们的希望就要被辜负了。她一直都太脆弱不敢接受,不敢相信这世界对于如此残破之人还存乎怜悯。他们所希望的无罪判决转瞬即逝,而这个瞬间最令她痛心。她痛心是因为她知道,他们心中关于她的一切美好信念都将在下一个瞬间破灭。关于她过去的真相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锋利、更加痛苦。 锐雯听到她的剑开始轰鸣。“行行好,”她大叫出来。她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大厅里的嘈杂。她努力想要摆脱束缚。“你们必须仔细听。” 声音越来越大。现在所有人都能听到并感觉到。村民们惊慌失措,你推我挤地想要后退。推事立刻站了起来,她的双手伸向断剑下面的木质桌台。桌子的边缘开始生长并弯曲,木质间萌发出新的枝条将武器缠绕起来,但锐雯知道它的魔法无法被限制住。 “大家快趴下!”锐雯大喊道,但巨剑的轰鸣淹没了她的声音,淹没了所有声音,这把武器开始发出一种刺耳的音调。 突然之间,符文的能量爆发出来,夹杂着破碎的木屑。一阵烈风将所有站着的人推倒在地。 人们趴在地上,仰脸看向锐雯。 锐雯的嘴唇冰冷,脸颊燥热。她脑海中的鬼魂,她深埋起来的记忆,现在全都喷涌而出,历历在目。他们是艾欧尼亚农民,男女老少,不愿向诺克萨斯屈尊下跪的村民。他们全都看着她。侵扰着她。他们知道她的罪行。他们也是她手下的战士,她的兄弟姐妹。他们甘愿为了帝国的荣耀牺牲自己,然而她却害了所有人。她用诺克萨斯的旗帜带领将士们,这面旗帜曾向他们承诺过家园和意义。但到了最后,他们全都遭到了背叛和遗弃。所有人都被战争残害殆尽。 现在这些鬼魂与活人站在一起,被巨剑的魔法掀翻在地的旁听者们开始慢慢站起来,但锐雯依然还留在很久以前的那个山谷中。她无法呼吸。死亡堵住了她的口鼻。 不,这些死人都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她看到了亚撒和莎瓦,他们也在看着她。两个残魂站在他们身边。一个拥有老伯的眼睛,另一个拥有莎瓦的嘴。老两口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对周围的昔日亡魂视而不见。 “黛达,”老妇人说。 锐雯无法压抑自己的负罪感和羞耻。 “是我干的。”锐雯的嘴唇说出了空洞的话语。她将接受自己的命运,任由这群人摆布。她会让他们完成审判,然后为自己的罪行受罚。 “是我杀了你们的长老,”她对所有人说。她几乎无法呼吸,刺耳的自白充满了整个大厅。“我杀了所有人。” 【艾欧尼亚】疾风剑豪-亚索(4) 破灭之路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哥哥问我:“风在躲,还是在追?”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选择了逃跑,因为死亡在我身后追赶。前来追猎的人曾称我为朋友。现在,他们拔刀相向,唤我为凶手。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找到我。首先是艾欧尼亚出名的巨力剑客。我们年轻的时候,我曾看见他将一颗大树一分为二。 但他斩不断风。 第二个是以速度和优雅见长的战士。她身手敏捷、狡黠多变,能在树林中与狡狐斗快。 但她快不过风。 第三个是一位充满关爱的人。他教会孩童时期高傲的我何为忍耐。 他是我的向导。我的挚友。 我的哥哥。 我还能坚持多久?即使是最强劲的风最终也会逝去。 但直到那一刻到来之前,我绝不会逃。我将追寻真相。让疾风指引我的剑刃,将我引向真正的杀人凶手——让我手上的血债得以清偿。 何枝可依 1.0 “你的力量天生就是用于毁灭的,你却不想好好利用一下?也行,你就抱着它沉进水底去吧。” 这是塔莉垭最后听到的声音,随后她就被诺克萨斯的军官推进了咸苦的海水中,这些词句如鬼魂一般缠绕着她。万幸的是,水流把她推到了岸边。四天过去了,她仍然在逃亡的路上。她跑了好久,直到艾欧尼亚的农夫和诺克萨斯的士兵筋骨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杳然,她才放慢了脚步。她沿着蜿蜒的半山路跋涉,根本不敢回过头去,看一眼她撇下的成堆尸体。雪下了两天,又或者是三天?她已经不记得了。今天早晨,她经过了一座废弃的祠堂,峡谷里没来由地涌起了一阵凄寒的风。这阵风越发猛烈,最后直上天际,吹开重云,现出了清澈的蓝天。纯净欲滴的蔚蓝色,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跌进了水里。塔莉垭的心里泛起了非常熟悉的感觉。她清楚地记得幼年时,金色的沙海在碧空之下绵延起伏。但这里不是恕瑞玛,这里的风也冷酷地拒绝着每一个外来者。 塔莉垭抱紧自己,尽力回想着家乡的热土。她的外套虽然可以隔绝飘雪,但却挡不住寒冷。孤独像一条无形的蛇,盘绕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钻进她的骨头里。亲人远在天边——这个念头让她双腿发软,不禁跪倒在了地上。 她把双手深深地塞进口袋里,抖抖索索地翻弄着几块残旧的小石子,妄图取暖。 “好饿呀。除了饿还是饿。”塔莉垭自言自语起来。“织母啊,一只兔子,一只小鸟,哪怕是只耗子我也会吃的。” 就像是回应她的祈求一般,几步之外的一团积雪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轻响。一捧灰毛从地洞里探出头来,比她的两个拳头加起来稍小一点。 “谢谢。”她冷得牙齿打架,只能轻声呢喃着。“谢谢。谢谢你。”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光滑的石子,悄悄塞进了投石索的皮兜里,而小动物一直好奇地看着她。虽然她不太习惯跪着扔石头,但既然这是织母送来的礼物,她没有理由浪费。 她荡起投石索,卵石兜在皮绳之间,慢慢加速,小动物仍然没有要逃开的意思,反而还在盯着她看。塔莉垭感到全身僵冷,手臂也开始哆嗦。当她觉得速度差不多时,就放开了手里的绳子,石头破空飞出——还有她的喷嚏。 石子打在雪地上滑了出去,刚好错过了她几乎到手的美餐。塔莉垭向后跌坐在地,前所未有的沮丧感翻涌上来一股脑地堵在喉头。她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寂静地荡开散去。塔莉垭难过地深呼吸了几下,寒气凛冽地灼烧着她的气管。 “我猜你应该是沙兔一类的东西吧。那样的话,附近应该还有不少同类。”她对着空空的雪窝说——她那天真的乐观精神又回来了。 引了她的目光。她沿着雪地上自己的足迹望向远处,越过稀疏的松枝,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那座空荡的祠堂里。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坐了下来,低垂着头,下巴快要抵到胸口。长风卷起他茂密的黑色长发,看起来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冥想。她松了口气——根据她的经验,没有哪个诺克萨斯人会在外人眼底下做这两件事。她回忆起祠堂外墙粗糙的触感,似乎指尖还残留着那些纹路的余味。 一声裂响打断了塔莉垭的神游,旋即转为低沉的隆隆声。脚下的土地传来可怕的颤抖,厚实的雪层与岩石剧烈地摩擦,隆隆声很快变成了持续的刺耳呼啸。塔莉垭看向山顶,眼中陡然是一面高耸的雪墙,正扑面而来。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地面,脏兮兮的冰层上探出了岩石的棱角,脑海中意外地想起了安然躲在地洞里的小动物。她竭尽全力凝聚起精神,想象着粗大的石脊从岩石上升起的画面。一排巨大的石栏猛然隆起,飞快地冲上半空。岩层高高地罩在她的头上,而雪崩也恰好冲到跟前,重重地砸在上面,发出一声雷霆般的震响。 雪流撞在这块新生的山坡上,溅起晶亮的巨大雪瀑,直向着山谷盖去。塔莉垭眼睁睁地看着这卷致命的白练瞬间便裹住了溪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祠堂。 只一瞬间,雪崩便停止了。就连孤寂的冷风也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寂静压在她的头顶。黑发男子不见了踪影,估计已经被埋进了冰雪和乱石之下。虽然她自己逃过了雪崩,但她的心口却泛起了难忍的绞痛:她不仅是伤害了无辜的人而已——她把人直接活埋了。 “织母啊。”塔莉垭自言自语。“我究竟干了什么?” 2.0 塔莉垭踏着大腿深的积雪,不顾一路踉跄打滑,急急忙忙地赶下山。她好不容易从诺克萨斯入侵舰队上逃脱,现在却一不小心就把她看到的第一个艾欧尼亚人给弄死了。 “从我的运气来看,他很可能还是一位圣人。”她低声说。 山谷里的松树只剩下原来的一半高,变成了细密的灌木丛。祠堂只有尖顶支出了雪地。远处悬着一串破旧的经幡,现如今扭曲纠结在一起,勉强指示着山谷的尽头。塔莉垭的眼睛紧张地搜索着雪地,寻找着被她活埋的男子所留下的任何痕迹。她记得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坐在屋檐下。也许那能救他一命。 当她终于远离了雪崩的范围,来到了祠堂附近时,在靠近树丛的位置,她看到雪地上伸出了两根手指。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紧盯着那对苍白的指头,连声说:“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千万别……” 塔莉垭小心地跪下来挖开雪层,发现那人的手指硬得像铁一样。她的双手几乎不听使唤,却死死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她牙齿打战,全身发抖,手心完全感觉不到脉搏跳动的迹象。 “要是你还活着,就帮帮忙吧。”她对着雪下喊。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塔莉垭放开他的手,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她将麻木的双掌贴在雪地上,努力回忆着雪崩之前山谷的地面景象。稀落的岩石,碎石遍地。回忆缓缓流转着,然后在她的脑海里汇聚成形。那是一幅暗淡的画面,粗粝的炭灰色,散着一些白点,就像是阿德南叔叔的胡子。 塔莉垭在脑海中紧紧抓住这幅景象,从积雪深处扯出来。雪地上溅出一大片冰晶,一道花岗岩的石条高高耸起,顶上拖着一个人影。岩石的顶端微微颤动着,似乎在等待她的指示。塔莉垭四下看了看,不敢贸然就把他放下来,于是把石条推向树丛,打算让枝条接住他。 花岗岩矮了下去,一声闷响跌进了雪地里,常青的松枝托了男人一下,没让他直接砸到地面上。 “要是你刚才还活着,现在也千万别死啊。”塔莉垭一边说着,一边跑向他。阳光开始渐渐消退,乌云飘进了峡谷。雪很快就要来了。幸运的是,她在树丛后面看到了一个小岩洞。 塔莉垭往手心拼命呼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弯下腰,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男人发出了低沉的痛呼。塔莉垭还没来得及后退,只感到一阵劲风,伴随着一道闪光在眼前划过——一把冰冷的利刃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死期未到。”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双眼翻白几乎晕厥过去。他手中的剑歪斜下来点进了雪中,但他仍然握着剑柄没有松手。 第一片雪花擦过了塔莉垭皲裂的脸庞。“看起来,你应该是很难死的。但是如果我们呆在这里,等风暴一来,那就很难说了。” 男人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但至少他还活着。塔莉垭伸手穿过他的臂膀,把他往岩洞的方向拖去。 冷风再度刮了起来。 3.0 塔莉垭拾起一块棕褐色的圆石,就像是一团粗棉。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洞穴的深处:衣衫褴褛的男子仍然倚着墙,双目紧闭。她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肉干,那是她从他的口袋里找到的。希望他不会吝啬这点食物吧。 她回身走进洞穴,温暖逐渐包围过来。她先前堆砌的石板仍在传出阵阵热量。她半跪下来。塔莉垭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加热小石子的把戏也能用在更大的岩石上。年轻的恕瑞玛人闭上眼睛,精神集中到层叠的石板上。她回想起炽烈的阳光铺在沙漠里,不绝的热力深深地透进大地直至深夜。干燥的暖意袭来,她松开了外套的扣子,全身也放松下来。她开始摆弄起刚刚捡到的圆石。在意念的作用下,石头转起圈来,顶端渐渐凹陷下去,最终变成了一个石碗。她满意地拿着新的餐具再次走向洞口。 一个**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就像是麻雀在拣食。” “麻雀也会口渴。”她顶着嘶叫的寒风盛了一碗干净的雪,再折回来,把石碗放在面前温热的石板上。 “你捡石头要用手吗?不像是织石人的手段啊。” 塔莉垭双颊泛起红晕,绝不是因为石灶的温热。 “你还生气吗?那场雪崩,还有——” 男人笑了笑,挪了一下身子,又哼了一声。 “无需解释。”他牙关发颤,唇边却仍弯着一丝笑意。“你大可以扔下我不管的。” “是我的错,差点害死了你。我不可能看着你被雪活埋的。” “多谢。虽然我觉得,没有那些树枝可能更好。” 塔莉垭面露难堪,张口正要说话,男人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别道歉。”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仔细地打量着塔莉垭的样貌,还有她的发饰。 “来自恕瑞玛的麻雀。”他闭上眼,在温暖的石边放松了身体。“你离家很远了,小鸟儿。什么风把你吹到艾欧尼亚来了?” “诺克萨斯。” 男人不禁挑起了眉毛,但仍没有睁开眼睛。 “他们说我可以让诺克萨斯的人们团结起来。我的力量能够帮助他们加固城墙。但是他们只想让我去杀人。”她的声音带着厌恶,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告诉我他们会教我——” “他们确实教育了你,但过于偏颇。”他的声音波澜不惊。 “他们想让我活埋一座村庄。把人们坑杀在自己家里。”塔莉垭不耐烦地喷了一下鼻子。“可我跑了出来,却把一座山盖在了你头上。” 男人举起剑,端详着剑刃。随后轻轻吹掉了上面的薄尘。“毁灭还是创造。两者并没有绝对的好坏,任何人都无法独占其一。而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问题,是你意欲何为。你为何要选择这条道路,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左右的。” 塔莉垭有些生气地站起来:“我的道路,就是离这里,离所有人远远的,直到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内在。我不相信自己不会伤害我的同胞。” “鸿鹄之志,不在林间。” 塔莉垭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走到洞口,束紧了外套。冷风灌进她的耳朵。 “我要出去给我们找点吃的。希望我不会把这座山也给弄倒了。” 男人重新靠着温暖的石壁坐好,自言自语起来:“小麻雀,你找到自己想要征服的山峰了吗?” 4.0 一只鸟啄弄着细瘦的松枝。塔莉垭踢开脚下的雪,鞋尖却不小心挑起了一块,落进了鞋口的缝隙。男人的话回响在她耳边,再加上脚踝的湿冷,让她一阵心烦气躁。 “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我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乡,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啊。” 她蓦地停了下来。四周突兀地陷入了寂静。片刻之前,她重重的脚步声虽然驱走了周围窸窣的响动,但枝头的小鸟却毫无忌惮地嘲笑着她怒气冲冲的自言自语。而现在,就连鸟叫声也消失了。 塔莉垭警惕起来。之前她怒气冲冲,心不在焉地顺着一条山脊走了好久,已经离他们藏身的洞穴太远了。因为对她而言,石头比树木要亲切得多。现在,她面前只剩下一道悬崖。她不觉得那个男人会跟出来,但她确实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长篇大论还没完?”她愤愤地问。 回应她的却是一阵令人胆寒的呼气声 她一只手伸进外套,另一只手抓住了投石索。口袋里还有三颗卵石。她捏紧了其中一枚,一边想着也许地上的碎石能够稍微给身后的偷袭者制造一些困难。 塔莉垭终于转过身来,只见一头身形雄伟的艾欧尼亚雪狮,正小心地围着峭壁转圈。 即使是四爪着地,它也让塔莉垭感到一股没顶的压迫感。这头野兽从头到尾几乎等于她身高的两倍长度,粗厚的脖颈上围着浓密的奶黄色短毛。雪狮死死盯着她,放下了嘴里叼着的两只新鲜野兔,伸出比她的小臂还粗的舌头,舔去了口边的血迹。 她身后原本风景壮丽的悬崖,现在变成了陷阱。如果她转身逃跑,雪狮毫不费力就能扑倒她。她吞了口口水,努力将挤到喉头的恐慌压回肚子里。她往投石索里塞了块儿石头,开始缓缓地旋转起皮绳。 “滚开。”她的声音倒是丝毫听不出内心的恐惧。 雪狮反而靠近了一点。她甩出石头,打中了它脖子附近的鬃毛,抵消了石头的冲力。它不高兴地吼了一声,塔莉垭感到胸腔一阵颤动,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狂跳的心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她又装了一颗石头。 “继续叫啊!”她鼓起勇气大喊:“我叫你滚开!” 塔莉垭把石头甩了出去。 饥饿的怒吼声更大了。松树上的小鸟也感觉到此地不可久留,顺着风轻轻一跃,就窜进了天空。 塔莉垭伸进口袋,摸到了最后一颗石头。她的手抖个不停,即是因为寒冷,也是因为害怕。石头在她的手指间打了个转,掉在地上,滚到了旁边。她抬起头。雪狮又向前走了一步,硕大的头颅架在肌肉贲突的肩膀上,轻轻地抖动。她够不着石头了。 ——你捡石头要用手吗? 男人的话回响在耳畔。似乎还有别的办法,塔莉垭试着调集起意念。小石子震动起来,但她脚下的地面也传来了颤动。 小鸟离去的树枝还在微微晃动。 ——鸿鹄之志,不在林间。 她面前的抉择已经显而易见:要么继续疑心重重,坐以待毙;要么跨过心坎,投向力量的怀抱。 出生自沙漠的塔莉垭,在远离海岸的艾欧尼亚雪山上,脑海中是小鸟离去后兀自摇晃的枝条。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近在眼前的死亡。挥之不去的孤独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最后一次在沙丘上跳过的那支舞。她看到自己的母亲、父亲、巴巴扬——整个部落都围在身边。她终于领悟了自己天赋中的奥秘,然后轻声对着他的亲人说出了承诺:我会回家的。 她直视着野兽的眼睛。“我已经抛下了太多,你决不可能阻挡我。” 脚下的石头开始蜿蜒,化成优美的新月形状。她紧紧依靠着意念中那份熟悉的暖意,然后高高跃起。 巨大的轰隆声从她脚下传出,盖过了雪狮的狂吼。它想要退后,但已经太迟了。它两脚之间的土地纷纷裂开,喷出了碎石汇成的巨流。它的体重把它自己拽下了隆隆震动的悬崖。 大地渐渐平息,卷起的气流轻轻托着塔莉垭漂浮在低空中。身下的岩层已经碎成了千万沙砾,再不能呼应她的召唤。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法在这废墟上停留了。女孩的身体开始下坠。在她还没来得及,对眼前正在分崩离析的残酷世界告别之前,一阵强风裹起了她。铁硬的手指抓住了她外套的领子。 “你刚才说要把这座山给推倒,我还以为你在说笑呢。小麻雀。”男人吸了口气,把塔莉垭从新生的绝壁外提了回来。“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沙漠里总是一马平川。” 她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反而让她倍感轻松。塔莉垭站起来,看了一眼崖壁的边缘,掸掸身上的尘土,捡起雪狮留在地上的野兔,然后往洞穴的方向走去,脚步带上了莫名的轻快。 5.0 塔莉垭咬着下嘴唇,在座位上兴奋地扭来扭去,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夜已经深了,旅店里还有几桌稀稀拉拉的客人。她已经记不清离群索居有多久了。她看向自己表情冷酷的同伴——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老师,是他坚持要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的。他拗不过塔莉垭的请求,终于答应来这个偏僻的小店吃一顿饭,但他一直眉头紧锁,丝毫不顾及两人的交情。 当他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差不多,基本上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终于放松了一些,在阴影里安稳地坐了下来,背靠着墙板,手里握着杯子。既然他可以不用提着一颗心了,他专注的凝视又落回到她身上。 “你应当专注,不可犹豫不决。” 塔莉垭盯着杯里旋动的茶叶出神。今天的课程有些难,进展得不太顺利。到最后,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地站在一地的碎石瓦砾中间。 “你一分神,危险就会降临。” “我很容易伤到别人。”她盯着他脖子上围着的斗篷,新划出的口子相当显眼。她自己先前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现在她穿着新的罩袍和裙子,都是旅店的老板娘看她可怜,从之前的客人留下不要的东西里挑出来送给她的。艾欧尼亚风格的长袖需要花些时间适应一下,但厚实致密的布料确实耐穿。在外套底下,她仍然穿着自己的短衣,虽然饱经风霜,可那是她绝对不愿抛下的、来自故乡唯一的念想。 “不破不立。控制力来自长久的练习。你的潜能不可限量。要知道,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但是……我失败了怎么办?” 旅店的门被推开了,男人的目光迅速瞟过去。两个行商打扮的人跺着脚走进了旅店。旅店老板向两人示意,塔莉垭他们旁边那张桌子是空的。其中一个径直走过来,另一个在吧台附近等待着。 “每个人都会失败。”塔莉垭的老师说道。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掠过他的脸庞,让他原本内敛的举止有些失态。“但那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你必须一直前进,而它终会过去。” 其中一个商人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塔莉垭。他注意到她衣服上素淡的薰衣草紫,和发间佩着的金饰与石子。 “那是恕瑞玛的东西吗,小妞儿?” 塔莉垭竭尽全力,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老师甩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但商人一笑置之。 “以前倒是不多见。”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女孩盯着自己的手掌,一言不发。 “现在到处都在说,你们的城市又起来了。” 塔莉垭猛地抬起头:“什么?” “据说河水也开始倒流。”商人挥了挥手,脸上全是轻蔑的神色。偏远地方的人民在他眼里看来只是头脑简单的愚夫愚妇而已。“都是因为那个鸟头皇帝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都坏了我们的生意。”另一个商人也加入了谈话。“他们说他立志要召集所有的恕瑞玛人,包括奴隶啊什么的。” “小妞儿,你在这里可比在那儿好多了。”头一个人补了一句。 第二个人从酒杯前转开了目光,这才注意到了塔莉垭的同伴。“你很眼熟,我之前见过你。 旅店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伙卫兵走进来,眼神凌厉地检视着每一个人。中间的一个,显然是队长一类的角色,盯住了塔莉垭和她的老师。她感觉到旅店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气氛,几个客人纷纷站起来,匆匆地离开了。两个商人也精明地溜了出去。 卫兵队长拨开几张挡路的椅子,走近前来,在离他们一剑距离的位置站定。 “杀人犯,”他说。 【艾欧尼亚】疾风剑豪-亚索(5) 6.0 “你居然躲在这里。喝光你的酒,反正是最后一杯了。”队长说。 钢刃出鞘的声音让塔莉垭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她看着自己的老师握着长刀,俯视着满屋的卫兵。 “这个人,叫亚索。”卫兵队长一字一句地说:“他被人指控谋杀了一位村长。罪该当死,见可诛之。” 一个卫兵将***架在了小臂上。另一个擎着跟她一般高的长弓,也搭上了一支羽箭 “杀我?”亚索说。“尽管一试。” “等等。”塔莉垭叫道。但她话音未落,只听得机括一响,长弓急振。只一个心跳间的功夫,老师身边瞬间刮起一道狂风,桌上的碗盘纷纷跌落。风卷起飞至半途的箭矢,一眨眼便化成碎片掉在地上。 更多的卫兵手持刀剑鱼贯而入。塔莉垭在地上唤出一片尖利的石片,穿出地面朝着门**射出去,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亚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手中金属的反光仿佛是一条吐信的闪电。卫兵们胡乱挥舞着武器,徒劳地想要招架疾风般的剑刃。一切都太迟了,亚索的刀在众人间一闪即没,只留下猩红的血瀑和一阵劲风。所有卫兵都倒在了地上,亚索收势静立。他喘着粗气,眼睛看着塔莉垭,打算说点什么。 塔莉垭慌忙伸手发出了警告。在他身后,卫兵队长爬起身来,两眼发光,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他双手握住了沾满鲜血的剑柄。 “离他远点儿!”塔莉垭大叫一声,卵石铺就的地面遽然隆起,把卫兵队长顶上半空。 他还未落地,亚索便发动了。冰冷的刀刃迎向队长的胸口,转眼便劈出了三连斩。尸身摔在地板上,再也没了动静。 外面传来了更多的喊杀声。“我们得走了。马上。”亚索看向女孩。“你做得到,别再犹豫了。” 塔莉垭点点头。地面开始鼓动,摇晃着墙壁,直到茅草屋顶也开始震动起来。她努力控制着地下深处不断增长的力量,脑海中划过了一个画面。她的母亲正在给一块粗布缝边,嘴里哼着歌儿。均匀的针脚从她的手里细密地流出来,她的手指在快速的动作中逐渐模糊。 旅店地下的岩石暴涨成巨大的拱环。石条挤挤挨挨地联结着彼此,形成了一道波浪。塔莉垭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升高,滚动向前的环石便带着她冲进了黑夜。身后狂风大作,亚索紧跟着她 7.0 亚索回头望向远处的旅店。连环相接的石条封住了道路,卫兵们被拦在尽头。虽然这为两人争取了一些时间,但是天很快就要亮了。到时候,只会有更多人手前来追捕他们——追捕他。 “他们认识你,”塔莉垭低声说。“亚索。”她认真地说出他的名字。 “我们得一直前进。” “他们想要你死。” 亚索呼出一口气。“很多人想要我死。而现在他们也不想让你活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知道。” 亚索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名,但现在不重要了。她一直没有问起他过去的经历。实际上除了他教给她的东西之外,她没有问过任何多余的话。她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师,她的信任似乎让他有些痛苦。也许更甚于她认定他是个罪人。他转过头,走开了。 “你去哪里?恕瑞玛在西边。”她困惑地问。 亚索背对着她,没有回头。“我的去处不在恕瑞玛。其实你的也不在。时机未到。”他的声音冷酷而又谨慎,仿佛正在蓄势,迎接即将来临的风暴。 “你听到那些商人的话了。失落的城市已经复苏。” “只不过是用来吓唬贩夫走卒的传说而已。这样一来,恕瑞玛的亚麻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沙漠的皇帝已经回来了。你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会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包括曾经侍奉过他的人民,还有部落……”塔莉垭控制不住语气,她的声音在夜色中紧张起来。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当她的亲人们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距离他们有如天涯之远。她伸出手,停在了离他手臂一掌距离的位置。希望他能听到,他能看到。 “他会奴役我的家人。”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岩石孔隙间。“我必须保护他们。难道你不明白吗?” 一股风腾起,吹乱了地上的碎石,和亚索的黑发。 “保护。”他的声音仿佛是呓语。“你们敬奉的织母不会照看他们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个男人,她尊敬的师长,转回头面向着他唯一的学生,深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怒意。她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你的课程还未结束。而你却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回到他们身边。” 她不屈不挠地看着他。 “我的性命本来就属于他们。” 风在他们身边呼啸,但塔莉垭一动不动。亚索长叹一声,重又看向东方。一道曙光出现在墨蓝色的夜幕尽头。鼓动的气流终于平静下来。 “和我一起走吧。”她提议道。 他坚毅的下颌放松了。“我听说,沙漠中的蜜酒很美。”他说。微风拂过女孩的脸颊。但只短短的一刻过后,他又陷入了回忆的伤痛之中。“但我在艾欧尼亚的事还没了结。” 塔莉垭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束细长的丝线。她把这根手纺的羊毛递给他。他的脸上挂着狐疑的表情。 “这是我们表达感谢的方式。”塔莉垭沉静地说。“赠人己物,永志不忘。” 男人慎重地接过去,系在自己的发辫上。他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顺着这条路,到下一道河谷,就能沿着河走到海边。”他指着一条隐约的小路说。“你会在那里见到一个渔妇,跟她说你想去弗雷尔卓德。然后给她这个。”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袋,摸出一粒风干了的枫树种子,按进她的手心。 在北方的冻原上,有一群人反抗着诺克萨斯。也许他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弗雷尔……卓德?是什么?”她咂摸着这个拗口的词。 “有很多冰,还有石头。”他朝她挤挤眼睛。 轮到她笑了起来。 “你会在群山之间尽情翱翔。运用你的能力,创造也好,毁灭也罢,拥抱它,毫无保留。你的翅膀会让你无可阻拦,甚至带你回到故乡。” 祈祷自己的部族能够平安无事。或许是她过分担忧了呢?如果他们现在看到她,会怎么想呢?他们还能认出她来吗?巴巴扬曾经说过,无论染上什么颜色,无论纺成什么图案,一束羊毛就是一束羊毛,永远不会改变。塔莉垭想起了这些话,心里不禁安定下来。 “我相信,你将织就正确的平衡之道。一路平安,小麻雀。” 塔莉垭再次看向自己的老师,但他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只有几片沙沙作响的草叶在清晨的微风中簌簌晃动,证明他曾到过这里。 “我相信织母对你也早有安排。”她说。 塔莉垭小心地将枫树种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开始朝着河谷进发。一路上的碎石纷纷跃起,向她致意。 无鞘之剑 若无人御之,刀剑何为?教会剑客如何杀人很简单。真正的挑战是不杀的教诲。 弟弟初学剑术的时候,我看到他第一次摸起剑就能让手中的兵器生龙活虎。有人曾在正堂里听到窃窃私语,将他与老一辈剑术大师相提并论。但随着亚索一天天长大,技艺一天天精湛,他的自我也在膨胀。他心浮气躁、夸夸其谈,毫不顾忌大师们的训诫,根本不懂何为耐性。 我担心弟弟误入歧途,但我并不打算警告他,而是希望唤起他的荣誉感。我给了他一枚枫树种子,这是道场里关于谦卑的至高训诫……是亚索似乎遗忘了的东西。种子只是种子,但只要经过时间的孕育,其内部蕴藏的美就会为人所知。 亚索收下了我的礼物,第二天他就叩拜素马长老为师。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学会忍耐和武德,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 而我错了。 今天,显而易见,亚索杀害了他发誓要保护的人。他背叛了国家、朋友,也背叛了自己。若不是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堕入这条黑暗之路。 但我的职责不是质疑。我必须承担自己的使命。 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出发捉拿一柄无鞘之剑:我的弟弟,亚索。 【人物关系】 1.疾风剑豪 亚索 和 岩雀 塔利娅 师徒关系,亚索教塔利娅如何控制元素力量。 2.疾风剑豪 亚索 和 放逐之刃 瑞雯 亚索被国人认为他杀了长老,长老死于疾风之力,除了亚索只有瑞雯能使用疾风之力,亚索怀疑是瑞雯杀了长老,两人可能成为死敌。 【祖安】祖安狂人-蒙多 坊间流传着许多传说,称蒙多医生天生便是无情无义之人。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渴望通过实验来制造痛苦。 五岁时,他所住区域的宠物开始大规模地神秘失踪。十多岁时,他的父母也离奇地从人间蒸发。在他拿到执照开始正式行医以后,他已收到祖安当局发来的38起控告,但都由于证据不足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蒙多医生既是连环杀手,又是顶级的科学狂人,虽然没人能够解释他的杀戮行径是如何和科学扯上关系的。然而在医学方面,他确实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他画出了人脑与躯体的痛苦反应图,甚至掌握了在剧痛的情况下抑制疼痛的方法。他还通过化学深入研究大脑的主要部分,了解如何提高侵略性和肾上腺素,以及麻痹人的良知与生存本能。简而言之,蒙多医生的一生的目的便是研究如何运用科学完美地杀人,而诺克萨斯注意到了他的“雄心壮志”,并将其招至麾下开拓了和祖安的两国关系。 时至今日,蒙多医生仍然继续着他的实验,甚至将自己作为实验对象,这点从他那扭曲的面容以及怪异的说话腔调便可以看出一二。传闻诺克萨斯的高层允许他在闲暇之时随心所欲地进行他的实验研究。 “小心这个祖安狂人。在他的眼里,你已经死了。” 【短篇故事】 不为害 已经好久了,蒙多一边拈着自己的舌头一边想,他巨大的紫舌头像刚被绞死的犯人一样耷拉在嘴边,蒙多好久都没上门治病了。 他翻下床(一个盛满尖刀和锈铁钉的大木箱),用他最喜欢的牙刷(钉板)刷了牙,然后吃了早饭(一只猫)。蒙多感觉棒极了,充满活力。 今天是个行医问诊的好日子。 他的第一个病人正在兰克义肢维护站门口兜售微光酒。这个人瘸着腿转着圈,向周围经过的人大声叫嚷,说微光酒能让他们把眼珠翻到后脑勺,如果他们现在不立刻买一瓶的话就一定是缺心眼儿,什么,你没用好眼神瞅他?那他就会杀了你和你全家,还有你全家的全家。 蒙多掏出了自己的病例本,他经常在上面记录下患者的表现,包括病史和主诉。这个病例本尺寸庞大,纸张发黄,是蒙多想象出来的。 病人表现出躁狂的迹象,蒙多应该会写下这样的记录,不过这时他只是在用肥硕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写着鬼画符。疑似经由颅骨出现的神经系统病毒感染,他可能会给出这样的诊断,不过他的头脑无法处理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蒙多治头和脸治得最好!”他自言自语道。 兰克正打算收起自己的微光酒回家睡觉。他需要换一双新鞋。现在这双鞋磨得他双脚起泡,经过一天的忙碌,他应该已经赚出一双柔软舒适的灰鳗鱼皮鞋了吧? 兰克正想着,一头庞大的紫色怪兽从黑影中跳了出来大叫道:“你的血样结果在蒙多这。” 蒙多几乎没怎么处置他的第一个病人(只是动了几个胳膊腿),然后就动身前往梦幻商业街,这是一条专门售卖发条玩具的市场。虽然大多数店铺都已经打烊,但蒙多依然还是找到了个独自走夜路的人,他正左摇右晃地沿着街向前走。这个祖安佬哼唱着一首小曲,关于一位青涩的祖安小伙爱上一位美丽的皮城姑娘,不过他似乎只记住了少数几句歌词,“大眼睛”和“送给她”之类的。他一只手提着一个空酒瓶,看上去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洗澡了。 他是不是和那个微光酒贩子患的同一种疾病?是病毒性的吗?即将引起暴发流行吗?蒙多必须抓紧时间。 显然这个人需要医疗救助。 “一次吃两片,早晨再来找蒙多!”紫色怪兽一边说着,一边将切肉刀扔向那个酒鬼的后背。 蒙多来到祖安地沟区。如果真的有病毒传播,那么这里很可能是传染源。初始病例一定就在这附近。如果他能治好第一个患上这神秘传染病的患者,蒙多就能够治愈祖安的其余地区。 但蒙多怎样才能在四通八达的地沟区找到某个特定的病人呢?他要怎样才能隔离、控制并治好这些饱受病痛折磨的祖安佬?他要怎样—— 蒙多听到有动静。脚步声,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声。 他循着声音,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 他可不想吓跑病人并导致感染扩散 —— 随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小男孩,最多不超过十五岁,一头雪亮的白发,手里拿着某种类似铁剑的东西。他脸上带着沙漏型状的面纹。可能是某种警告?警告任何情况都不要靠近他? 蒙多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初始病例。 这将是一次非常复杂的手术,需要技巧、筹备、犀利的目光和—— “可能会有点疼!”怪物大叫着跳了出来。他庞大的紫色身躯腾空而起,手中握着巨大的切肉刀,舌头在空中摇曳。 男孩吃了一惊,但绝非束手无策。任何敢在地沟游荡的人都知道需要时刻面对突如其来的麻烦,准备的时间只有一瞬间,不过对于这个孩子来讲,准备的时间有的是。 其实,他只有时间。 没二话:这是个麻烦的病人。 他拒绝回答蒙多关于病史的问题,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了蒙多喂他吃的药。他反反复复地重复自己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患有物理失忆症?),而且也毫不尊重蒙多医生的权威。 两个人就病情争执了好久,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蒙多认为自己已经讲清楚本次治疗的好处了,但这个孩子却始终逃避蒙多的治疗手段。 与这个孩子的争执开始让蒙多觉得厌倦。他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尝试进行治疗,拿出德玛西亚决斗剑客般的精准,操起他的手术刀。他脑海中回想起自己的医者誓言——“蒙多治疗一切病,蒙多行医用大力!”。他想要治愈这个孩子的渴望让他的决心无比坚定。 他用全力抡了过去。 治疗成功了。 可是随后,不知怎么回事,治疗的效果发生了倒退。无论蒙多的最后一次治疗多么成功,效果总是会突然复原。蒙多彻底陷入困惑,那个男孩急忙跑开了,完全没疗效。 蒙多懊恼地尖叫起来。 “为什么不让蒙多拯救所有人?”他对天大喊。 并不是每次手术都会成功。蒙多虚心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蒙多努力让自己看到积极的一面。除了最后遇到的这个病人以外,蒙多曾经帮助过的人罄竹难书。他今天已经完成了许多工作,现在该休息了。 太阳升起,蒙多归家,缩进了那张床。谁知道明天会又怎样的惊喜?新的病人待他救援,新的疫病待他阻止。 医生的使命无止无休。 【祖安】时间刺客-艾克 艾克是一名来自祖安不良街区的奇才。他可以操纵时间,从而让任何处境都变得对自己有利。通过使用他自己的发明——Z型驱动——他可以探索其他平行现实的分支并创造最完美的条件。尽管他酷爱这种自由,但只要他的朋友们遇到了威胁,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他们。在旁观者眼里,艾克总是能初次尝试就完成不可能之举,事事如此。 艾克是个高智商天才,他甚至在学会爬之前就先学会了制作简单机械。他的父母茵娜和维斯对儿子展现出的天资感到无比欣喜,因此发誓要为他提供一个光明的未来。在他们眼里,祖安充斥着污染和犯罪,配不上他的天生才智。他们每日都在高危职业岗位上加班加点,辛苦工作,只为了给他们的儿子创造一条通往皮尔特沃夫的前途。 但艾克另有看法。 他目睹着父母提早衰老,用微薄的薪水维持家庭开支,而他们生产的商品却以天价卖给皮城的富人,之间的利润差价全都牢牢握在坊木工会和精明的中间商手里。一些皮佬会逛到舞步走廊寻找廉价的消遣,或者下到缓台广场找一间“百无禁忌”的酒吧纵情狂欢。所以,他父母为他构想的在进步之城的美好生活,让他无法认同。 再看祖安,他的父母只能看到一层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污染和无法无天的犯罪,但是艾克却能看到它们背后那个充满活力的城市,时刻都洋溢着力量和潜能。祖安是创新的温床,是文化的熔锅,外来的移民到这里都是为了成为未来的先行者。但即使是这些先行者,也不能和土生土长的祖安佬相提并论。祖安佬说的不是那些经过义体增强的恶棍,也不是那些经常登上皮尔特沃夫新闻报道的恃强凌弱的杂碎,而是那些底层地沟拳手、炼金师傅,和专门照看培养塔的植物培育师。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组成了祖安城的心脏和灵魂。他们足智多谋、顽强不屈、勤奋刻苦。他们从灾难过后的瓦砾中建起了繁荣的文明,在其他人必死无疑的绝境中兴旺发达。这种祖安精神感召着艾克,趋策他专门使用别人遗弃的垃圾制造自己的发明,而且一定要拿自己做试验。 拥有这种精神的不止艾克一个人,他结识了许多好斗、好奇的孤儿和逃家的孩子,还有任何渴望寻求刺激的人,他们对冒险的渴望,就像灰痘病一样具有传染性。每个人都有一样绝活:有的擅长攀爬,有的擅长雕刻,有的擅长绘画,有的擅长密谋。许多祖安佬都不愿意接受正统教育,而是喜欢以师徒传承的方式学习一门技艺,而这些自称为“祖安迷童”的孩子们都拜同一个师父,那就是祖安迷宫一般的街道,他们在师父的陪伴下,用年轻人的方式豪情万丈地挥霍青春。 为了让自己的小团体有别于其他犯罪帮派和炼金朋克少年,艾克和他的伙伴们特意保持自己健全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截肢并安装强化义体是浪费钱财的鄙陋之举。同理,偷窃那些一无所有或者同样贫穷的人,也是不能接受的。所以那些光鲜亮丽的皮佬和义体强化的恶霸就变成了他们恶作剧的理想目标。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装点了各种偷来的战利品,还有直接画在墙上的艺术彩绘。祖安迷童们觉得自己所向披靡。 随着艾克逐渐长大,他的发明也越来越神奇、越来越复杂,因此需要一些珍稀的零件,只能从私人经营的垃圾厂里“解救”出来。好在他对于私闯领地这件事的看法很灵活。没过多久,祖安的猛汉恶徒和残暴的守卫都开始时刻提防着艾克和他古怪的帮派,经常和这些孩子们上演欢乐的追逐戏码。艾克一直都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皮城实验室和炼金男爵工厂全都会分派重兵把守他们的垃圾。他们又不会真正利用这些被抛弃的科技装置。相反,在他的手里,这些垃圾全都能够巧妙地变废为宝。 一天夜里,艾克前往一座刚刚被炸毁的实验室废墟捡垃圾,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件宝贝:一块蓝绿色的放着魔法亮光的水晶碎片。他快速搜寻附近,找到了其他的碎片。这些碎片似乎在低声哼唱,想要唱出一段破碎的旋律,每当碎片彼此接近,这首歌的声音就会稍稍变大。他耐着性子找齐了每一块水晶碎片,其中一些被埋在废墟深处,他不得不钻进各种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每个祖安的孩子都听说过海克斯水晶的故事。这种水晶是神兵和英雄们的力量之源。它们可以自行产生能量,它们有着改变世界的潜力。而现在他手里就握着一块破碎的海克斯水晶。 他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发现,这里就被一群猛汉围住了,他们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显然是在寻找什么。艾克知道,他们要找的就是他手中的这块水晶。最后他勉强躲过了这次搜查。 经过一丝不苟的研究,艾克发现只要水晶碎片相互靠近,就会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激荡的痕迹,水晶的边缘会发出微弱的噼啪声,能量的波纹扭曲着周围的空气。当他把碎片拽开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像是磁场的反向作用力。似乎这块破碎的水晶存在着曾经完整形态的记忆。更有趣的是,艾克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总觉得自己记忆中经历过当下这个瞬间,但记忆和现实又存在些许差别。 他的双手已经跟不上他头脑中关于这枚水晶的设想。在一次不那么科学的试验中,水晶爆炸成了一团晶体尘埃形成的漩涡,触发了扭曲时间的气旋。艾克睁开眼,看到了许多个现实的分支,也看到了许多个自己在这一刻的镜像,镜像也在万分惊恐地看着自己,在碎裂的时空中不知所措。 这一次他真的做到了。 艾克和自己和自己的平行现实镜像进行了大量配合,最后控制并修复了他在现实时空中撕开的裂口。 最终,艾克通过一种装置驾驭了这枚破碎水晶的时空之力,可以让他操控一段短暂的时间 ——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还没等他进行最新改动后的测试,他的伙伴们就叫嚷着拉他去攀登老饿鬼,以此庆祝他的命名日,于是艾克就挎着他的装置出发了。 他们翻越各种障碍来到了祖安旧城区的古老钟塔“老饿鬼”,开始向上攀爬,中间不时停下来画上一两副著名皮佬的下流讽刺漫画。就在他们快要登上楼顶的时候,他的一名伙伴误抓了松动的把手,失手摔了下去。艾克本能地发动了水晶装置,动作娴熟犹如练习过成百上千次一般。他周围的世界破碎了,他自己通过时间的粒子洪流回溯到了刚才的一刻。 他胳膊上的汗毛因为静电而竖起。他一阵头晕眼花。然后他看到自己的伙伴伸手够向那根松动的把手,即将重复他葬送性命的失误。咔擦!把手在男孩的重量下断裂,但艾克伸手在半空中抓住了同伴的领子,然后将他顺势扔向附近的横档。不幸的是,他错误估计了抛物线轨迹,把同伴扔进了钟塔的巨型齿轮。搞砸了。 经过无数次回溯,又根据风向进行了一些调整,艾克终于救下了好友的性命。在其他人眼里,艾克靠的是神一般的反应,他立刻收到了追捧。艾克向伙伴们如实交代了水晶和时间操控的事,而且要求他们发誓保密。但事与愿违,他的伙伴们恬不知耻地吹嘘艾克的功劳,有恃无恐、并且变本加厉地挑战各种鲁莽的特技动作。每次试炼(及其背后无数次试错)都让他的时间装置(他给取名为Z型驱动)更加稳定。艾克发现自己可以偷窃一切对手,击倒壮硕的炼金朋克恶霸,甚至用正确的台词搭讪,总能初次见面就留下好印象。唯一的使用限制,就是他自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疲劳极限。 艾克扭转时间的传闻和轶事很快传到了上下两座城市里的权贵大人物耳中。备受敬畏的祖安科学家维克多就很想当面验证一下这个不羁的小天才,他用强力的增强体武装了几名手下,试图规劝这个男孩为他效力。而名声在外的皮城创新学者杰斯则一心想要追赶“打破时间的少年”的称号,试图破解他的技术。不过,艾克太看重自己的自由独立,所以并不打算参与任何人的项目。少数追捕者可能有机会瞥见艾克一眼,但他们的追捕计划很快就会泡汤,通常下场都十分尴尬,因为这名地沟孩童天生就擅长搜寻他们的弱点。 艾克最狂野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的故乡能够崛起,让现在的进步之城相形见绌。皮尔特沃夫的光鲜外表将笼罩在祖安人的精妙创意和无悔勇气之下,二者之间的差距绝非来自世代传承的特权,而是来自单纯的冒险精神。或许他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艾克有大把时间,把这个梦想变为现实。 毕竟,既然他能够改变过去,那么改变未来又有何难? 【短篇故事】 摇篮曲 这是度日如年的一天。 对于艾克来说,这句话可谓言副其实。每件事都不顺心,每件事都需要耗费近乎一生的时间去弥补。首先是阿尤纳,他在爬老饿鬼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害死。这孩子太崇拜艾克了,所以不顾小伙伴们的劝阻,执意要爬上地沟中心的钟塔侧壁。第一个考验技巧的坎就害得他险些丧命。多亏艾克及时发动了Z型驱动。小男孩摔死前惊恐的尖叫,艾克听了整整十八次,最后终于找到正确的手法和位置,救下了他。 然后是在菲罗斯家族名下的某个垃圾堆里,当时他正在收集科技废品,结果被一个特别爱惹事的帮派包围了。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的增强体让丑人变得更丑。他们的速度让艾克倍感惊讶,他们招招夺命,这倒是在艾克意料之中。皮佬的后援并不会关心他这样的地沟孩童的死活。还好他有Z型驱动,让他能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处境中虎口脱险。经过数十次倒流,他改变了策略,掏出了自己的新玩具:禁锢***。设计的效果是爆炸时发出炫目的闪光,然后把所有能动的东西都吸到中心。 但是这颗禁锢***并没有发挥作用。准确地说是没有发挥出预想的作用。它虽然爆炸了,但随后发生的事就有意思了。艾克也发明过其他****,但这颗**的魔法蓝焰却匪夷所思地凝滞在爆炸中途。爆炸的中心向外散射出一股股激荡的蓝色能量波,产生的碎片和能量波构成了一个魔法圆盘,以龟速旋转着。如果按照正常的爆炸速度,这些炸裂的抛射物足以致命。这个禁锢了魔法闪光的球体,到最后完全凝滞在了空中。 然后发生的事更有意思。爆炸形成的球体发生了坍缩,自行重构成为原来那个手掌大小的禁锢***,然后飞回艾克的方向,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掌心,犹如一股冷风。 “酷”,艾克心想。他倒退了这一刻,又把这个装置向猛汉们反复投掷了几次。当然,这是出于科学验证的需要。 当艾克最终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的精神依然紧绷。屋子里很简单——只有很少的几件家具,几乎没有装饰物。艾克的房间只是一个使用帘子隔开的角落,里面堆满了捡来的书籍、回收的零件,还有藏起来的Z型驱动和禁锢***。今天很难得,她的父母会同时提前回家,而他有话要和他们说。 “妈,爸。”他对着倒影练习自己准备好的对白,他的倒影正在隔着Z型驱动的圆柱体表面与他对视。“我不要申请上面的家族,也不要申请装模作样的皮佬学校。我就要呆在这里陪你们,还有朋友们。我永远都不会抛下祖安。” 他的话中充满了自信。因为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墙壁和倒影在回应他的话。而它们的回应是沉默。 他听到了钥匙清脆的碰撞声,只有一门之隔。一秒都不能浪费,艾克将Z型驱动藏到了桌子底下,用一块黑布盖住。他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毕竟他是在用一部不稳定的海克斯科技时光控制装置搞一些不合规矩的事。 门开了,艾克的父母今晚第一次回家。他们几乎已经成了自己儿子眼中的陌生人,工作让他们憔悴衰老,艾克上次同时见到他们俩以后这几周尤为明显。日常生活单调乏味。他们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用当天的薪水买些简陋的饭食,省下的钱用来缴税和疏通关系,然后他们会坐在椅子上睡着,下巴抵着前胸,直到艾克帮他们脱掉靴子,扶他们上床。 今天他们的眼袋似乎无比沉重,让他们低垂着头。她母亲用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小纸包,顶端用线绳打了结。 “你好啊,我的小天才。”他的母亲强打起精神,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兴高采烈。然而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坐在桌前等她回家时,眼中的高兴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 “妈,爸,你们回来啦。”一家三口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了。他感到有些尴尬,应该说一些更重要的话才对。 他的父亲绷着脸,维持着尊严,随后装出有些责备的样子,用手梳了梳儿子的莫西干头。艾克努力想要回忆起父亲还没老成眼前这样时的样子。那时他的头发还没开始凋落,那时他的额头还没那么多皱纹。 “我应该告诉过你把头剃了吧”他父亲说。“这头型会让你在皮城的学院中太过显眼。只有工坊林才允许你这样。他们什么人都收,但你可不是普通人。你的学校申请怎么样了?” 等的就是这一刻。艾克觉得刚才练习的对白已经到了嘴边。但父亲眼中的希望让他无法开口。 他的母亲抢在他前面打破了安静。 “我们给你带了样好东西。”她说着将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他们挪近了椅子,充满期待地看着艾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将两根线绳平整地铺在旁边。然后又慢慢展开油纸,没有撕出一道裂痕。油纸中间是一块香飘四溢的甜面包,油汪汪的脆皮上涂了蜂蜜,撒了琥珀果仁。这块糕点肯定是从伊莱恩家里买的。她的烘焙是全祖安最上等的,售价也同样上等。艾克和他的伙伴们经常从富人手里偷到她家的甜点,这些人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艾克惊讶着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眼中神采奕奕。“太奢侈了。”他说。“我们需要买肉,需要真正的晚餐,不需要甜点。” “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命名日”他的父亲微笑着说。“不过看来你自己忘了。” 艾克完全不记得今天究竟是哪一天。不过即使是命名日礼物,这块甜点也还是太奢侈了。而且他们对他寄予的希望即将被他打破。艾克的负罪感开始在他的喉咙凝结。“如果我们再拖欠房租,房东会揪下我们的头。”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今天应该吃点好的”他的母亲说。“来吧,拿甜点当晚餐,一年就这一次哟。” “那你们吃什么?” “我不饿。”她说。 “我在班上吃的”他父亲的谎言有更多细节。“奶酪和肉,皮城货。好东西。”他们看着艾克用舌尖抵着蛋糕轻轻咬了一口。嘴里洋溢出蜂蜜和奶油的甜腻,富糖的碎屑黏在他的指尖。食材丰腴、味道浓厚,在他的口中悠远绵长。艾克将蛋糕切成了三分,但他的母亲摇了摇头。她轻柔地哼唱起命名日歌,他知道他们不会分享这块蛋糕。这是父母给他的礼物。 他的父亲原本也应该一起合唱命名日歌的,不过他已经睡着了,堆坐在椅子里,下巴抵着前胸。艾克看了看他的母亲,她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口中的旋律渐渐变成了微弱的鼾声。 艾克大致设想过一个未来,他设想自己继续过着工坊林的生活,挣着勉强过活的薪水,造福另一个城市,成就别人的荣光。现在他无法咽下这个想法。他回忆起婴儿时期听到过的只言片语,他的父母希梦想着发明创造,进入家族效力。他们希望改变世界,贡献未来,而他们的一切梦希望都因为儿子的出生而被改写。艾克知道,现在他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但他热爱着祖安的生活。如果他遵照了他们的希望,那么谁来照顾他们,谁来照顾他的朋友们? 他不能击碎他们的梦想。不是今晚,不能在命名日这天。明天再说吧。艾克咬了第一口以后就再也没动那块蛋糕。相反,他发动了Z型驱动,他的家变成了彩色尘埃的漩涡。平日的单调节奏戛然而止。这一瞬间分裂成无数碎片,将他笼罩在光芒的漩涡之中。随着未来的残片渐渐组组合成为了过去,艾克的父母今晚第二次回到了家。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更多次。 每一次回溯,艾克都没做出任何改变;母亲眼神中满载的期待,父亲低头睡着时自豪的微笑。但是艾克却抵挡着困倦,一遍遍地品味着这些偷来的瞬间,无休无止,直到最后他陷入母亲温柔的声音中,浸在小家的温馨里,伴着这无言的催眠曲,渐渐睡去。 这是度日如年的一天。 【人物关系】 1.时间刺客 艾克 和 暴走萝莉 金克丝 艾克喜欢金克丝,在金克丝没疯掉之前。 【祖安】末日使者-费德提克 20多年来,费德提克独自站在战争学院最东边的召唤室。只有他双眼中发出的燃烧般的绿色火焰才能刺穿他那黑暗、布满尘埃的家。末日使者就是在这里无声地守着。联盟中所有的召唤师都知道他滥用权力,胡作非为的警世故事。几十年前,有个来自祖安的强大符文魔法师,他的名字叫艾斯特凡。 第五次符文战争后,他成为联盟第一召唤师。受到旧魔法的毒害太深,艾斯特凡越来越偏离联盟的法则。在最后的比赛中,他终于无法自我控制,将自己封闭在最东边的召唤室,并开始念仪式最禁止的咒语——超二维的召唤。召唤室里具体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那个时候,召唤师峡谷没有代表祖安的英雄。重复敲打召唤室大门得到的只有寂静。第一个进去的学徒马上就被神秘镰刀杀死。少数跟随且存活下来的人却被恐惧吓疯了,只剩下人的躯壳,语无伦次地说着群鸦和死亡。 因为害怕连艾斯特凡都无法控制邪恶,联盟封闭了所有召唤室的出口,希望他们只留在在自己能摧毁的范围内。多年过去了,召唤室僵硬的人却从未移动过,也没有杀死任何进入的蠢蛋。在知道无法再使用该召唤室后,议会决定让费德提克成为刽子手。他重见天日,看似遵守正义之地的召唤规则,但是他在召唤室里的等待无人知晓。他静止的脸部没有透露一丝线索,他的镰刀也准备杀死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 那些声称“没有什么好恐惧的,除了恐惧本身”的人还没有见识到群鸦风暴。 【短篇故事】 致我们的末日 尼兰和他的强盗同伙们在正午的烈日下备马。他将最后一个小包牢牢拴在马鞍上。每个小包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匕首、雪狐皮、还有熏肉。赃物的分量太重,他的马鞍已经明显下坠,所以他决定牵着马走回营地。 米内什骑着马降下速度,走在尼兰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骑上去?”他问。 “善待自己马的人有善报,”尼兰回答说。 “或许它会用市场上的好价钱回报你,”米内什说,“它的后背凹陷太多,本来也不适合骑。” “才没有。这匹老马还能干许多年,”尼兰说。听罢,米内什摇着头快速超过了他。 等到这群人回到他们藏身山洞前方的荒地的时候,夕阳已在地平线上放出玫瑰色的余晖。一阵阴风呼啸吹过烂秸秆和路边杂草。发霉的干草垛像战场上的尸体一样被肆意**。一具破布和杂草制成的拙劣稻草人守望着这片荒地,两根柳木细腿保持着它的平衡。它身上的破布条在风中飘摇,一只手中垂着一把生锈的镰刀。 强盗们穿过野地,进入了旁边参差不齐的灌木丛,随后走近一座山洞,洞口的钟乳石像残缺不全的牙齿一样突兀地悬着。 尼兰步履蹒跚地将自己的马与它的同伴一起安置在洞口处,随后加入了其他强盗,他们正在宽敞的山洞中生火。利米尔向他点头示意,这个强盗脸上正中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尼兰将手伸进兜里,摩挲着他最昂贵的财宝:一枚闪亮的红色护身符,上面还拴着精致的链子。 尼兰回想起他看到那名贵妇脖子上戴着这枚项链的那一刻,当时她坐在马车里,车窗周围还遮着奢华的绣花窗帘。他和利米尔拦下了一行人等,假装提醒他们要小心有一群劫匪即将袭来,而事实上他们的人早就在周围伺机而动了。 守卫们没一会就发现这是个陷阱,但这一会已经足够了。尼兰将第一个守卫的喉咙割破,利米尔捅破了第二个守卫的肚子。他们的同伙用一阵暴雨般的箭矢杀掉了其他守卫。尼兰闯进了马车车厢,索要那条项链,但那名妇人却死死将它护在胸前。这名固执的受害者甚至还用一把暗藏的小岛向他挥砍过去,但随后他将自己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脖子,从她手中抢走了项链。 尼兰现在紧握着项链,和当时一样紧,不断擦拭着一块血迹,直到它反射出初升明月的光亮。他重新将护符放进兜里,这时突然一声马嘶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洞口的马群。 “他们的饲料里又进老鼠了?”尼兰问道。 “他们只是在疑神疑鬼!真是一群勇敢的马,啊?”利米尔说道。 “并不是鬼,”米内什说,“是一只猛禽,是庞大而又可怕的… 乌鸦!” 强盗们哄堂大笑。 的确有一只黑鸟在洞里盘旋在这群强盗的头顶,它的叫喊声不停地回荡着,一阵恐惧开始慢慢爬上尼兰的心头。他看着这只鸟在头顶盘旋 —— 它并不是在寻找落脚点。洞里变得一片安静。 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安静,上百只乌鸦像风暴一般吼叫着冲进洞中,鸟喙撕咬,利爪撕挠。强盗们失声尖叫,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肉都在被乌鸦猛啄狠抓。乌黑的爪子深深嵌入尼兰的肩膀,汲取着鲜血,尼兰立刻将这只乌鸦甩开。 尼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山洞口。山洞外面,本该是晴朗的夜空挂着秋分后的满月,然而密密麻麻的乌鸦将这一切都遮盖得密不透风。山洞中的回音将每个声音都放大了十倍,回荡起了刺耳的尖叫和非人的嘶嚎组成的不和谐音。 他抬起头,看到利米尔蹒跚着向前走,空洞的眼眶中倾泻出鲜血。你拉姆爬过了山洞口的灌木丛。他可不会被一群鸟杀死! 灌木丛的另一侧,乌鸦群组成的风暴正在野地边缘处的一个人影身边围绕。那个拙劣的稻草人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拥抱着这肆虐的风暴。它的嘴咧开露出锯齿的微笑。它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坏:人脸被撕开,露出网状交错的肌腱和牙齿,乌鸦们转而蹂躏喉咙往下的皮肉。 那只稻草人突然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尼兰。它的眼睛剧烈地燃烧着绿色的灵火。尼兰惊恐万分,爬了起来,跑步穿过了灌木丛,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旷野中。那只怪物上去,用长长的木腿大步跟进,速度诡异。尼兰的喘息中夹杂了稻草腐烂的恶臭。 尼兰向后一瞥,惊恐地看到那只稻草人正在越来越近。它从下方对着尼兰的双腿挥动镰刀,随后他到达了第一个干草垛。尼兰由于恐惧而变得盲目,他的手脚乱作一团,跌倒在地。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想要抓紧站起来,但他的双腿已经残废,他无力地瘫倒。于是他用双手和膝盖继续爬走,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身后的噩梦般的怪物。但是这只稻草人直接踩到了他的背上,将他钉入地面。 这个怪物附身伸手向后拽起尼兰的头,准备割破他的喉咙,就像杀猪一样。冰冷的恐惧占据了尼兰,稻草人贴在他身上,弯下腰,他们俩面对面,距离只有几英寸。他的嘴里充满痛苦和恐惧,喉咙被某种腐化的灵魂塞住。 “你们闯入了我的领地,”稻草人说道,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似乎嘴里塞满了潮湿的墓地泥土。“这里生长的一切都是我的。” 嗜血的乌鸦包围了尼兰,张喙舞爪。 【祖安】蒸汽机器人-布里茨 祖安是个被魔法和科学双重扭曲的城市,并且它无节制的实验天性已自酿恶果。然而,祖安的宽松限制,让它的研究者和发明家们有很大余地,得以用一种逐步增加的速率去推动科学的界限,尽管是好是坏另说。在这种条件下,来自祖安科技魔法大学的一群博士生在智能蒸汽自动化领域有所创新,他们发明了蒸汽机器人布里茨。 布里茨被开发出来的目的,是协助祖安的有害废料回收处理工作,在各种不允许人工监控的条件下快速判断废料是否可回收。然而,布里茨很快就开始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科学家们已经有能力鉴别出一种经过验证的学习进程,于是布里茨很快成了名人。然而,福兮祸所依,斯坦里克·皮德利教授将创造机器人的荣誉据为己有,尽管真相世人皆知。在接踵而至的法律纠纷中,双方明显都没有把机器人的利益放在心上,而布里茨低声下气地请求着自主权。由于广大公众的支持,祖安自由党议会在几周内就宣布布里茨是完全独立、有意识的个体。这个被争论所困扰的独特存在离开了祖安,并且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地。现在,他正在瓦洛兰各地寻找着一个属于他的地方。 虽然布里茨会打败任何挡道的人,但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包裹在一具铁架内……一层钢壳中。 【短篇故事】 结为一体 我面前是尖啸升降机硕大圆润的肚皮,里面装满了无数个齿轮和精密铁艺结构。有人说它名字里的“尖啸”是因为海克斯压力机的顶端有一座铁铸的孤狼塑像正在嚎叫;另外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有一位黑色面纱的侍者在客舱里阴魂不散,每当他随着升降机远离祖安和他的爱人,他的哀恸嚎哭就会就会撼动机器的金属内核。但大多数皮尔特沃夫人则不以为然,他们根据声音断定这个名字指的不过是城市下方大裂谷中吹过的冷风。 但对我来说,尖啸机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声音。它是一场噪音的和谐交响,用数千种不同的声音混合而成的旋律。所以我总是会被这台机器吸引。 升降机的客舱有很多层,主支撑结构是三根纵轨,与地面垂直,与地表等高,现在它降落到了舞步走廊站,速度渐渐放缓,最后完全停下。 “当前到站,舞步走廊!”管理员大声说道,铃铛形的娑呐叭将她的声音放大。她调整了一下厚厚的护目镜,然后说,“前方到站,边境市场,奇术魔法学院,植物培育中心。” 乘客们开始从升降机里涌出。然后又有数十人走进升降机,分散在客舱各处:前往祖安夜市摆摊的商人,下班回家睡觉的工人,前去玻璃穹顶培养塔欣赏夜之花的祖安富人。还有几个偷渡客也在搭乘尖啸升降机回家。我看到它们急匆匆地跑进升降机:瘟疫鼠,暗影兔,碧甲虫。 有时我会从隧道前往地沟区,但今晚我非常想听升降机演奏出的和谐噪音。 我并没有走门进入客舱,而是挂在了客舱外面,双手牢牢抓住最下面的铁杆,铁杆下面就是棱纹钢构成的玻璃窗框。我稳稳趴在尖啸机上,金属的身体发出叮当响声,引来许多乘客的目光,管理员脸上写满厌恶。我对面部表情的识别每天都在长进。 大多数乘客都在舱内乘机,远离外面的阴冷,但在外面的宽敞空间中,我能更清楚地听到升降机运行时机械零件互相咬合的声音,还有蒸汽释放的轻柔声音,这些声音伴我们深入祖安内部。而且话说回来,大多数的门我都钻不进去。 一名地沟拳手牵着他的儿子,小男孩吃惊地看着窗外的我。我向他眨了眨眼,然后他应该是惊讶地张大了嘴,躲到了父亲身后。 “升降机下行!”管理员说道。然后敲响了一个巨大的铃铛,开始在一个亮红色的台子上操作轮盘。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操作指令通过导线传递到了升降机引擎。 在我们下方,祖安高塔的铁尖和培养塔的绿色玻璃穹顶在微光中灿若火烛。尖啸机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承载着钢铁和玻璃的重量,吱嘎吱嘎地沿着三根粗壮的纵轨缓缓下降, 顶端的排气孔冒凤鸣着冒出一团蒸汽。 客舱内部,地沟拳手和他的儿子看向旁边,一位乐手正在给自己的四弦奇他调音,然后弹出了一段优美的旋律。他的音乐与尖啸机的齿轮咬合与传动装置融为一体。那位父亲随着节奏轻点脚尖。一只甲虫咬紧口钳躲过一个男人的靴底。一帮炼金朋克混混只正倚着墙小憩,这种举止与他们平日在城中喧哗叫嚣的气势大相径庭。 尖啸机一边下降,一边指挥着完美的声音合奏。身边的这场交响让我惊奇赞叹,不由自主地和着低沉的节奏哼了起来。这节奏贯穿了我全身,我很想知道周围的人们是否也能感受到。 “缓台广场!”管理员报站的同时升降机慢了下来。一对信使带着捆绑牢固的包裹走出客舱,后面跟着一群炼金科技研究员。然后一群兴高采烈的祖安佬进了客舱,显然是刚从戏院区出来。 “下行!”她一边说一边敲响铃铛,尖啸机嗡嗡作响。升降机遁入地下,上面的排气管涌出蒸汽,玻璃窗上结出了雾气。我的金属胸板表面也开始结出水珠,机械装置的叮当合奏再次响起,蒸汽也不断涌出。 一声不和谐的呢喃打断了声音的节律。震动非常细微,但我敢断定有什么东西错位了。升降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运转,但马上就有一声刺耳的巨响打破了完美的节奏。 虽然我从来没做过梦,但我知道这种突然被打破的节律是一台机器最可怕的噩梦。 螺纹齿槽被卡住了,客舱的铁框发出尖锐恐怖的摩擦音。许多性命都到了危急关头,我能感到这台机器的痛苦,它绝望地紧紧卡住三根支撑纵轨。尖啸机的全部重量都落在了已经变弯了的立柱上,客舱严重倾斜。金属结构承受不住自重,结合处的铆钉正在一颗颗崩飞。 我们摇摆了几下,然后掉了下去。 客舱里,乘客们摔落的同时尖叫着抓牢了最近的扶手。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尖啸。 我一只手握牢了客舱最下面的平台。另一只手伸长,向三根纵轨结构发射出去。铁柱表面的雾水非常滑,我的手偏离了几寸。我收回手腕。我的后背放出一股蒸汽,再次尝试机械飞爪,向第二根纵轨发射。又失败了。 时间变慢了。客舱内部,蒸汽朋克混混们牢牢抓住横杆,碧甲虫顺着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地沟拳手和他的孩子紧紧抱在一起,贴在窗户玻璃上,玻璃在他们的重压之下出现了裂缝。小男孩突然翻滚了出去,他用手指勉强抓住边缘的铁框,最后无助地向下滑落。 我伸手在半空中抓住了那个孩子,然后收回了手臂。 “抓紧,”我对他说。 小男孩死死抓住了我后背的金属板。 我再次向上方的支撑纵轨发射了手臂,这一次我的手摸到了坚实的金属,发出了铿锵的碰撞声,然后我收紧了手指。沉重的客舱依然在下坠,把我另一只手也强行拉伸开来,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关节已经到了破裂的极限。我依然悬在半空中,极力想要抓得更稳。 剧烈的颠簸之中,我的手臂颤抖失控,而升降机也终于停止了自由落体。突然停下的升降机依然在摇晃,现在支撑它的只有我的手臂。小男孩在我背后瑟瑟发抖,抓得更紧了一些。 尖啸机距离底端还有五十英尺,正在地沟区楼房的上方摇摇欲坠。我躯体表面层叠交错的金属板在重量的牵拉之下发出低弱的**,我用尽全力收紧全身的各个部件。如果我倒下,尖啸机就将和我共同坠落,满载着乘客。 我的手锁死在支撑纵轨上,稍稍松手向下滑动。我们下落了十英尺,客舱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然后慢慢恢复稳定。 “抱歉,各位!”我大声喊道。礼貌用语在危机时刻对人类可以起到安心镇静的作用。 我必须再试一次。我必须强大。 我尽量以最细微的差别稍稍松开了抓着支撑纵轨的手,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们轻柔缓慢地滑过了余下的四十英尺。落地的同时,我的阀门长叹了一口气。 乘客们伴着我的叹气声,纷纷爬出舱门和破碎的窗户,来到了地沟站,相互搀扶依靠着彼此。 我后背的小男孩急促地呼吸,依然牢牢抓着我的脖子。我收回了双手,走下客舱,俯身蹲了下来,让小男孩下到地上。他慌忙跑进了父亲的怀抱。 管理员从升降机里爬了出来,看到了我。 “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她的声音颤抖着,我觉得是因为震惊。“谢谢你。” “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目标,”我说。“很高兴你们没有受伤。祝你们愉快。” 她冲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子指挥周围凑上来的祖安佬进行救援,协助其他乘客撤离并开始维修。一个炼金朋克小妞接过那位音乐家的的奇他,帮他爬出升降机。其他几名从戏院出来的乘客正在安抚一位老人。 两个海克斯机械师瘸着腿向我走来,我将他们引向了一位医务官,他正在搭建帐篷组织临时修复站。乘客们的呢喃和伤者的**混合进了地沟区的熙攘和嘈杂。我胸中的蒸汽引擎也伴着这个声音呢喃着,这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小男孩转过身,害羞地冲我摆了摆手。 我也向他摆手。 他跑回自己父亲身边,他厚重的靴子在石子地上有节奏地敲打。尖啸升降机内部的变速箱和齿轮组幽幽地打拍歌唱。碧甲虫跟着节奏咬合口钳,消失在地沟深处。 【祖安】机械先驱-维克托 在年轻时,维克托就发现了他对科学与发明的激情,特别是机械自动化这一领域。他参加了祖安享有盛名的科技魔法大学,并带领了一支队伍,研发出了布里兹这一科学史上的突破,并期待着这项发明能够让他登上职业生涯的巅峰。不幸的是,他的傲人成果被斯坦里克教授给篡夺了。 斯坦里克还窃取了研发布里兹知觉系统的声誉,并且后来还用维克托的研究成果来复活厄加特。于是维克托上诉,要求公正,却被置之不理,他也因此陷入深深的消沉之中。他离开了学院,并将自己关在他的私人实验室里,切断了与其他人的所有联系。在那儿,他秘密地构思了一个项目,一个成果不会被其他人给夺走的项目。他渴望着革新他的领域,渴望着消灭那些在他内心溃烂不已的人类嫉妒情感,于是设计了一些零件,替换并强化了他的肉身。当维克托重新露面时,几乎看不出原本人类身体的任何痕迹了。他不仅替换掉了他的大部分骨骼,而且随之改变的还有他的个性。他之前对于更好的社会地位的希望,已经被一种他称之为“光荣的进化”的执念所代替。他视自己为瓦洛兰的未来——一个人类愿意抛弃自己肉身,并赞成植入优越的海克斯科技器官的未来——的守护神和开拓者。尽管维克托的初衷饱受质疑,科学家们还是对他机械身体的精密程度深感挫折。在用科技魔法装置集成了他的意念之后,他就能剧烈地加快他的研究进程了。 他的转变虽然已经剥夺了被他视为缺点的人类情感,但是他对教授的恨意却久久挥散不去。为了用他的发明与瓦洛兰所能提供的最为强大的敌人们战个痛快,并纠正依然残留的弱点和无能,维克托加入了英雄联盟。 “于人之手,科技魔法技术乃工具也。为人之手,则其乃解放也。”——维克托 【短篇故事】 ‘星火巷里的老屋’ 维克托的第三只手放出一道极细的光,又稳又准地将金属焊进了他的左臂。人肉烧焦的味道不再让他觉得不适,他也可以泰然自若地看着自己的左腕皮开肉绽,血管和肌腱与机械增强体交错融合。他没有畏惧和退缩,反倒是有一种成就感,因为他看到合成材料与生物材料之间的无缝结合。 孩童们的叫嚷声让维克托暂停下来。很少有人会冒险下到星火巷的浓雾边界范围内。他特意选的这个人迹罕至的地点 —— 他希望自己不被打扰。 维克托保持左手静止,调整了一下虹膜透镜的银刻度盘。这个装置通过一组反射透镜调整光路,让他看清了实验室窗外街道上的景象。 几个孩子正在粗暴地推搡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将他赶进了维克托精工打造的铁门。 “我怀疑奈夫能不能在里面挺过一分钟,”一个眼睛上方镶嵌着合成宝石的女孩说道。 “我打赌他回来的时候会变成铜脑袋。”另一个满头红色乱发的男孩说。“或许随后他的脑袋就不再像进了灰霾一样笨了。” “你最好带回来一些能卖钱的东西,不然就轮到我们给你换个脑袋。”最大个子的孩子一边说一边揪住小男孩的脖子,提着他往前走。其他孩子都退到了后面。 小男孩颤抖着靠近了高大的铁门,随着他轻推缓缓敞开并发出吱嘎的响声。他经过了正门外的齿轮咬合图案,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面摇摆不定。警报声突然想起,小男孩从窗户跳了进来 维克托叹了一口气,按下了一个开关,关闭了警报铃。 瘦弱的男孩环顾自己所处的新环境。玻璃缸,里面的绿色液体里飘着肉体与金属混合的器官,摆满了好几面墙。一张轮床,皮革表面血渍斑斑,还放着一把机械手钻,静静躺在屋子中间。数十个机械人一动不动地靠在每一面墙上。对于维克托来说,他的实验室是他最具创意和重大意义的实验成果的圣所,但他也能想象这里可能会吓到小孩子。 小男孩看到了工作台上的维克托,还有他皮开肉绽的手臂,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躲到了附近一个木箱的后面。 “你跟着那个箱子什么也学不到,孩子。”维克托说。“不过在它上面,有一把刻骨刀。麻烦给我递过来。” 他颤抖地将一只手伸向箱子顶部,摸到了上锈的金属,然**住了手柄。刻骨刀顺着地面滑了过来,维克托将其捡起。 “谢谢你。”维克托说着将工具擦干净,然后继续处理自己的手臂。 维克托听到男孩急促的呼吸声。 “我正在移植腕屈肌跟腱,咳咳,我手腕里坏掉的结构。”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探入手臂深处调整一颗螺栓。“你想来看看吗?” 小男孩从木箱后面伸出半个头。 “不疼吗?”他问。 “不疼,”维克托说。“如果一个人断绝了对痛苦的预判和恐惧,疼痛就很容易接受了。” “哦。” “另外缓解疼痛的也在于我的手臂已经几乎全都经过机械化改造了。你自己来看。” 小男孩离开了木箱,坐在维克托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臂。 维克托继续将下一个螺栓焊接到了皮肤下面的跟腱上。完成以后,他将几片游离的表皮拼合到手臂表面。最后用激光照射接缝处,烧灼皮肉,封闭切口。 “你这是为了什么?”男孩问。“你的手臂不如从前灵便了吗?” “你知道人类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男孩答道。 “人类一直都在对广阔无限的可能性视而不见,只想维持现状。” 男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人们惧怕变革,”维克托说。“他们觉得‘还行’就行了,而不去追求卓绝。” 维克托走到自己的小火炉旁,向一口炖锅中倒了一些暗色粉末和猪驴奶油,然后用激光加热这锅液体。 “来一杯甜奶吗?”维克托说。“这是我的弱点,但我一直都喜欢茴香的味道。” “呜......你不打算锯掉我的头然后换成个金属脑袋吗?” “啊。他们现在都是这么说我的吗?”维克托问。 “差不多。”小男孩说。“我听说有一个孩子的脑袋被换了,只因为他得了咳嗽。” “你是直接得知这个信息的吗?”维克托说。 “不是,是我邻居波玛的表哥,或者是舅舅。或者是别的什么亲戚。” “啊,那就无话好说了。” “换脑袋能治咳嗽吗?” “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了。”维克托说。“不能,我觉得并不会起到太多改善效果。咳嗽的病灶是肺脏,你要知道。而对于你之前的问题,我并不会锯掉你的头然后换个金属脑袋。当然,除非你主动要求。” “不用了,谢谢。” 维克托将浓稠的液体倒进了两个杯子里,给男孩递过一杯,此刻他正在充满渴望地看着这杯热饮。 “没有下药。”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随后小男孩开始大口痛饮自己的甜奶。 “其他孩子还在门口盯着呢吗?”小男孩露出一口黑牙。 维克托通过虹膜透镜向外面瞥了一眼。另外三个孩子依然等在大门口。 “的确还在。你想吓他们一下吗?” 小男孩顿时两眼放光,点了点头。 维克托交给他一部挲呐叭,对他说,“用你最大的声音冲着它尖叫。” 小男孩发出了一声夸张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经过挲呐叭的放大,声音回荡在整条星火巷里,其他几个孩子惊恐地跳了起来,立刻四散逃窜。小男孩看了看维克托,露出开心的微笑。 “我发现恐惧在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限制性的情绪,”维克托说。“我举个例子,你先告诉我一样让你害怕的东西。” “炼金男爵。” “炼金男爵之所以让人恐惧,是因为他们故意制造出一种无可匹敌的气氛,经常以武力相威胁。如果没人惧怕他们,人们就会挺身反抗他们。那么他们的权力就会化为什么?” “呜......” “乌有。没错。你想想祖安有几个炼金男爵,又有多少普通人。恐惧是少数权势之人用来控制弱者的工具,因为他们懂得恐惧带来的效果。如果有谁能够操纵你的情绪,那么这个人就能控制你的全部。” “我觉得有道理。可我依然害怕他们。”小男孩说。 “你当然会害怕。恐惧的法则深深刻在你的血肉之躯中。然而,钢铁却没有这样的弱点。” 维克托拿过来一个试管,里面装着奶白色的液体,中间飘着细小的银珠。 “接下来就是我能帮上忙的了,”他说。“我开发出了一种增强装置,可以完全消除恐惧。我可以让你暂时尝试一下。” “暂时是多久?” “植入体会在20分钟后消解。” “你确定效果不是永久性的?” “可以是永久的,但这次不是。你会发现没有了恐惧,你的那些朋友们就无法控制你。恶霸需要以恐惧为食,你要知道。没有了恐惧,他们就会饿死。” 男孩又喝了一口甜奶,考虑着这个提议。想了一会以后,他对维克托点了点头。维克托将一根细针穿进试管,然后将一粒银珠注入了男孩耳后的皮下。 男孩颤抖了一阵,然后他笑了。 “你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弱点消失了?”维克托问。 “噢是的。”男孩说。 维克托陪他走到了门口,扭动了一个圆盘打开了门锁,随后向男孩挥手告别。 “记住,如果你想要更加持久的效果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一股烟雾在男孩的周围勾勒出鬼影般的轮廓,伴着他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维克托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通过虹膜透镜观察这次实验。 星火巷空无一人,但小男孩走出去以后他的同伴们立刻出现了。 “我们的纪念品呢?”红发的男孩问。 “看来小奈夫并没有完成自己的约定,”那个女孩说道。 “看来我们不得不惩罚他了,”个子最高的男孩说。“毕竟我们曾经承诺过给他换个新脑袋。” “别碰我。”奈夫说。他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尽量高大。 小恶霸伸手去抓奈夫的脖子,但奈夫却一个回身,一拳正中他的面门。 小恶霸的鼻子淌出了血。 “抓住他!”小恶霸大喊道。 但他的同伴却丧失了抓他的兴致。 奈夫向小恶霸们迈进。他们向后畏缩。 “离我远点。”他说。 几个小恶霸互相看了一眼,扭头便跑。 维克托关闭了虹膜透镜,继续回到工作中。他伸展了一下手指,测试刚刚修好的手臂,在桌面敲打起满意的节奏。 ‘快速修理’ 再傻的人也知道维克托一定会在某一天杀回来。所以如果一个人不傻的话,这个人可能还能猜得到所谓的某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杰斯不傻。 他站在自己的工坊里,沐浴着天窗洒下来的阳光,身边林林总总地摆放着他自己的天才发明。比如,齿轮战靴可以让人在任何物体表面站稳脚跟,机械手背包可以让用户方便地更换各种随身工具。 所有这些发明中,最伟大的要数杰斯手中握着的这件武器。恕瑞玛水晶片是它的动力来源,随时变形是它标志性的功能,杰斯的这把海克斯科技战锤在皮尔特沃夫无人不知,而战锤被他在两手之间掂来抛去,似乎和工坊中的其他工具没什么两样。 门外传来三下急促的叩门声。 它们来了。 杰斯已经恭候多时。他曾经拿维克托的机械体残骸做过试验。他也曾截获过机械体的通讯。每一秒钟,它们都有可能破门而入,想要夺走他的海克斯科技战锤。之后他们可能还想摘下他的脑袋。但要注意,是“想”而已。 他拨了一下战锤手柄上的开关,随着一阵能量涌动的噪音,杰斯手中的战具变形成了一柄海克斯科技炮。 他瞄准门口。 站稳脚步。 门渐渐打开。他的手指在扳机上绷紧。 他差点打爆了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脑袋。 她小小的个子头发金黄,在任何人眼里,除了杰斯之外,她都是个小可爱。她推开门,迟疑地向前走。她慢慢靠近杰斯,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地上下跳动。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关于回避眼神交流这种现象,杰斯有两个理论:一、她可能是在名人面前紧张过度;二、她可能是维克托的爪牙,给他送来了炼金**作为惊喜。通红的小脸说明第一种理论的可能性更大。 “我的玩具兵坏了,”她说着呈上一个铁皮骑士,它的胳膊被一百八十度掰到了背后。 杰斯一动不动。 “请你离开,否则你可能会没命的。” 一双大眼睛盯着她。 “还有,我不修娃娃。谁有空找谁去。” 一双大眼睛里眼泪开始打转。 “我没钱去找技工,这是我妈 ——,”她强忍着哽咽的声音继续说。“妈妈去世之前给我做的,还 —” 杰斯皱起了眉头,凝视许久以后终于眨了一下眼。 “如果这么珍贵,你为什么要弄坏它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带它参加进化日的大宴,结果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后我没拿稳掉地上了,我知道我应该把它放在家里的——” “—— 是的,应该放家里。你真蠢。” 小女孩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马上咽回去了。杰斯以前见过这种反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是慕名而来,脑子里想的是他传奇的战锤和高大的英雄形象。他们期望的是风度翩翩,期望的是温文尔雅。他们期望中的杰斯不是个大混蛋。然而杰斯每次都会令他们失望。 “你有什么毛病吗?”她问。 “我人格中的大部分层面都有病,他们是这么说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女孩皱起眉。她把坏掉的娃娃推到他眼前。 “请把它修好。” “你还会再弄坏的。” “我不会!” “听我说,小姑娘。我很忙,而且 ——” 有什么东西从天窗上方掠过,在二人中间投下一道稍纵即逝的影子。换成一般人都会以为这是城市上空飞过的鹰隼。但杰斯不是一般人。他安静下来,歪嘴一笑,猛然一下把小女孩拉到工作台旁边。 “其实呢,”他说,“机械是很简单的。” 他举起一大张薄薄的铜板,用锤子把锋利的边缘敲平。“它们都是由各个部件组成的。它们用整齐、规律的方式组合再组合。”他反复敲打铜板,最后做出了一个平滑的半球面。 “人更复杂。有情绪,没规律,而且——基本上每个人都一样——没我聪明。”他一边说,一边在板球面的中心钻了一个洞。“大多时候,人就是麻烦。但有的时候,他们的愚蠢也会为我带来好处。” “这是在说娃娃吗,还是 ——” “有的时候,他们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极其不安——为了复仇不顾一切——于是他们就会犯下愚蠢的错误。”他拿起一根亮闪闪的铜棍,将它旋进了半球面的中心。 “有的时候,人们无法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对她的铁皮骑士点点头,然后举起一把刚刚完工的金属伞。“有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从正门走进我的工坊,而是会想着采取…” 他抬起头,“…更夸张的方式。” 他把铜伞交给小女孩。她使出吃奶的劲把铜伞举正。 “举着。别动。” 她开口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头上的天窗突然崩碎,玻璃渣像雨点一般扑在临时制作的铜伞上。与此同时,五六个人跳了下来。每个人的脖子根都伸出许多管子连到后背,里面流动的炼金药剂泛着绿光。他们目光空洞、面无表情。这些肯定是维克托的手下,没错:从祖安下水道找来的小混混,被维克托注射了***和安眠药,接受了炼金改造以后对维克托惟命是从,没有拒绝的能力。杰斯本以为会看到机械士兵,但维克托无法在严密监管下把这么多机械体送进皮尔特沃夫。不过,这些炼金奴隶也同样危险。他们瞄上了杰斯和小女孩。 还没等他们走到近前,杰斯的海克斯科技炮就已经射出了一股高压电磁能量弹。一个海克斯科技闪电球从炮膛迸出,在敌人中间炸开。炼金奴隶全都被甩到工坊四周光滑洁净的墙上。 “惊喜到此为止,维克 ——” 一架巨型机器跳下来踩在不省人事的炼金奴隶堆的中间。杰斯觉得它简直是牛头怪和丑陋建筑的结合体。 “小心,”小女孩尖叫道。 杰斯翻了个白眼。“我盯着他呢,别慌。情况完全在我——哇!”他话音未落,就被金属怪兽正面撞在胸口上。 怪兽把杰斯顶飞好远,他摔在了一个手推车上,磕得后背关节咯咯作响。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站稳脚步准备迎接怪兽又一次冲击。 “你最多只能碰我一下。”他说。 杰斯用最大力气抡起他的海克斯科技兵器,在半空中将它重新变回战锤形态。牛头怪兽低下头想要再次顶撞杰斯——可惜有勇无谋,视而不见迎面而来的战锤。 锤头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伴着响亮的碎裂声,怪兽的头被整个儿地凿进了它的铁甲脖子里,随后瘫倒在地面。躯壳向外泄出一团蒸汽。 杰斯收回战锤,随时准备再次出手。他盯着天窗。几分钟过去了。随后他似乎心满意足,这次突袭结束了。 他想要走回自己的工作台,可是却突然痛苦地俯下身,捂住胸口。小女孩急忙跑到他身边。 “被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你觉得呢。” “那或许你不应该让他撞到你,”她说。“你真蠢。” 杰斯翘起一撇眉毛看着这个孩子。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害怕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缕微笑慢慢攀上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亚玛兰欣。” 杰斯坐到了工作台前,抓起一支螺丝刀。 “娃娃给我,亚玛兰欣。”他说。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你会修吗?” 杰斯冲她得意地笑了。 “没什么是我不会修的。” 【人物关系】 1.机械先驱 维克托 - 未来守护者 杰斯 死敌。维克托冲进了杰斯的实验室,把杰斯的实验室毁于一旦还偷走了杰斯的东西。 【祖安】生化魔人-扎克 一滩泄漏的毒液,顺着炼金科技设施的裂缝流进了祖安的地沟区,在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坑洞里积成了一洼。出身虽然如此低微,但扎克却从一团蒙昧的黏液长成了一个有思想的实体,栖息在城里的管道中,偶尔露面,帮助那些无助的人,或是修缮祖安的各种公共设施。 最先发现扎克的是一群祖安的小孩儿。他们当时正在地沟里的水坑边打水漂玩,却发现有些石头被扔了回来。于是这个“返物池”就在祖安地沟居民中传开了,最后引来了一个炼金科技阴谋集团的注意。这群炼金技工不顾当地居民的反对,抽出池中的液体装进桶里,带回了他们的实验室。 炼金技工们设计了各种实验,测试了负向和正向刺激的效果,他们发现水池中有一团凝胶状的物质,似乎存在着某种精神的趋向性。简单地说就是,它能模仿自己所接受的刺激类型。如果对他关爱友善,它就会回应出小孩子一般的欢喜和嬉闹,但如果对它施加痛苦和激惹,则让炼金技工们不得不牺牲大量经过义体增强的地沟拾荒人,应对后续出现的破坏性反应。 大多数炼金技工都认为这些反应只不过是单纯的神经反射,但其中有两个人并不十分确定。他们质疑这些实验的伦理道德,似乎实验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制造出一个具有无比进攻性的生物。两人展开了深入的调查,发现整个项目都是由武田斋藤资助的。他是一个脾气暴戾的炼金男爵,血腥的帮派斗争让他臭名远扬。线索的指向很明显,武田想要开发出一个悍不畏死的打手,具备可变形的身体,无孔不入,而且惟命是从。他们还发现了这个项目真正的名字——祖安无定型战斗体,缩写为ZAC。 两人开始考虑如何行动,在这期间他们发现这团粘胶不仅能对刺激物做出模仿回应。他们观察到了不接受明显刺激物时的自主行为——与知觉生物极其类似。他们将这个生物简称为扎克,并且认定他展现出的行为说明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感觉的实体。他们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研究小组的组长,但这位四肢像麻杆一样的长官却完全无视了他们的担忧。 二人不甘心就此放弃,他们开始进行自己的隐秘行动,努力抵消其他组员给予的暴力方面的教导。他们想要让扎克明辨是非,于是让他亲身体验舍己为人和慷慨无私的善举。他们的努力换来了成效,当扎克看到那位研究员伤到自己手的时候,表现出了难过的情绪,而当他看到另一位研究员杀掉实验室里的老鼠的时候,则表现得很不安。终于,二人对其他炼金技工对扎克进行的残酷实验已经忍无可忍了。 那一天晚上,恰逢祖安的进化日缅怀活动,实验室里空无一人,他们借此机会将扎克倒进了一个废水缸推车里,把他拖到了祖安的偏远角落。他们的行动很快就暴露了,随后武田男爵手下的士兵们就开始了搜查。但祖安很大,足够让两位研究员躲过风头。他们曾经考虑过把扎克放生到野外,但扎克并不想被放生,因为他已经将这两位研究员视为自己的家人。世上只有他们两人对他好,所以他想跟着他们学习更多东西。事实上,这二人对扎克的反应无比欣慰,因为他们也很喜欢扎克,甚至将他视为自己领养的儿子。 为了躲避武田的手下,他们改换了身份和外貌,前往偏僻的地沟区定居,远离监视和刺探。扎克学着模仿他们的声音,很快就学会了将自己的胶质团块变形成为发声所需的器官。他在养父母身边生活了许多年,必要的时候就藏在地沟的水池里或者岩壁的裂缝中。扎克的“父母”为他讲述了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告诉他世界有优美、壮丽的一面。他们带他观看日之门的明月初升,欣赏祖安交易所彩绘玻璃天蓬上的清丽彩虹,还有城市中心那熙熙攘攘、朝气蓬勃的美。他们还告诉他这个世界也有残酷、严苛的一面,扎克开始懂得有的时候人会变得恶毒、无情、充满怨念和偏见。扎克拒绝这种行为,并尽可能地帮助他的父母,用自己的技艺惠及周围的居民,同时尽量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们竭尽所能医治病患、修缮机械,以及任何炼金学识能够发挥积极作用的事。那些年月是扎克最美好的回忆。他在祖安城内四处游荡,近乎永无止境的管网系统和地基岩石的裂缝是他的专属通道。虽然扎克有着独立的自我意识,但如果周围环境的刺激太过强烈时,他的感受就可能会被浸没,暂时吸收周围的主导情绪,带来或好或坏的后果。许多时候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插手帮助那些遭遇压迫和欺凌的人,对抗恃强凌弱的街头恶霸;所以祖安逐渐开始传起关于他的传闻。虽然大多数传闻都是关于他乐于助人的故事,但也有一些传闻将一些破坏性的事故归咎于扎克,比如某个工厂被毁,或者某个地沟居民区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最后,这些传闻终究还是传到了武田斋藤的耳中,他派出了一批义体增强的恶棍前去收回他认为属于自己的财产。因为他的炼金技工们也一直都在尝试用容器中剩下的液体复制扎克诞生的过程,但一直都是徒劳。所以武田男爵迫切地想要找回这个生物,于是他的手下包围了扎克父母的家,发起了进攻。二人奋起反抗,他们毕竟是炼金科技研究员,怎么会没有一些用于自卫的秘密武器,但是他们的反抗没法撑到永远。最后暴徒们不顾武田男爵要求活捉的命令,杀死了他们。 当时扎克正在探索祖安城地下的岩缝,但突然感到了父母的危难,于是沿着管网火速赶回家营救。但已经太迟了。看到父母尸首的他满腔怒火,男爵的手下从未见过这阵势。扎克发出了猛烈的进攻,使出了各种拉伸、冲撞和重压的战技。他在悲怒交加的情绪中毁坏了周围数十个居民房屋,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那批义体增强的暴徒们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当战斗的情绪逐渐从扎克的脑海中褪去,他看到被自己破坏的诸多家庭,因此发誓要继续将自己父母的善行坚持下去。他帮助重建了自己破坏的房屋,修缮工作结束以后,他就立刻消失在了祖安庞大的管道网中。 现在的扎克独自生活,栖息在祖安城内散布的管道和洞穴中,沐浴着城市居民的各种情绪。有的时候他感到丰富多彩,但也有的时候他感到悲伤,因为他同时吸收着这座城市的好与坏。他逐渐成为了祖安人传说中的都市传奇,一个神秘的生物,会不定时地从岩缝或者管道中钻出来。大多数时候他的出现都是为了帮助那些无助的人,但当麻烦出现的时候,当城市的情绪变得阴暗苦涩的时候,他的出现可能会让某些人不寒而栗。 “即使你没有脊梁骨,你仍然要站起来捍卫自己。”——扎克 【短篇故事】 保护措施 一天之中的黄金时段是第五声和第六声钟响期间。那是我最喜欢的时段,也是坊木区大多数人收工下班的时间。虽然他们累得骨头都要散了,但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劳动。工作已经结束,等待他们的是温热的美餐和温馨的家。这里的人们都很友善,坊木区总是洋溢着善意,穿过岩缝灌入我的凝胶身体。我能感到一位父亲散发着父爱,赶着回家去看他新出生的儿子。我还品尝到了一对夫妻的热切期待,今晚他们要去边境市场享用一顿浪漫晚餐。 他们的思绪浸润着我,感觉很美,就像是温暖的热水浴,不过太多太热烈的情绪也会让我应接不暇。在人群中总是会有一些不那么高兴的人。毕竟,生活在祖安并不容易。有的人正在治愈自己受伤的心,而有些人一想到下一个班次的工作就万念俱灰,只剩下炽烈的憎恨。我同时吸收着好和坏,因为我就是如此诞生的。有的时候坏的感觉会让我生气,但我对此也无能为力。我的父母教导我偶尔感觉坏是没关系的。如果没有坏,你就无法真正明白好。 我跟着人潮前进,人群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开。有一些残存的坏感觉流进了我的脑海,所以我决定要做一些好事将它们冲淡。我顺着通风管网向下渗漏。这些管道有许多裂缝,我早就该修一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过来。我路上顺便收集了一些金属碎片,每当路过裂缝就将金属片从体内排出,然后加热身体外层,将金属片熔接填补管道裂缝。封堵完毕后,洁净的空气再次从上方的皮尔特沃夫气泵站流入祖安。希望这样一来,下面的许多街区都能少几例枯肺病。 我沿着通风管滑到最底部,来到了地沟区的上层。这里并不那么美好。许多人都穷困潦倒,但仍然有许多人想要夺走他们微薄的财产。地沟的污水池里掺满了毒素和炼金铺子排出的废水,让我想起了自己被当做实验样品的孤独日子。我尽量逃避那段回忆,因为我会生气。而我生气的时候,偶尔会弄坏东西,虽然我不想。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我静下心来淌进了我最喜欢的岩缝中,这里正处于天光交易所七扭八歪的旧宅下方。这里总是很友善。人们结伴出行、浏览商品、会见朋友、共进晚餐,或者前去欣赏某家讽刺剧团在这座地下城市的巡回演出。这里的气氛温暖平和,让人沐浴在祖安所有的美好中。 但就在我穿过街道下方的同时,一道突兀的剧痛荡漾着穿过我的身体。恐惧和痛苦的波澜搅动着我的凝胶身体。我不喜欢这感觉,这种感觉格格不入,本应属于底层的地沟区。那里才是坏事多于好事的地方。这里不应该发生这种事!这种不好的感觉不断浸入,我开始变得气愤。我顺着感觉的来源向下寻去,我要阻止这感觉继续扩散。 我挤进一家铁匠铺下方陈旧的管道中。我的胶体填满了旧地板下方的空间。灯光斜着穿过地面上的铁栏杆地漏。愤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叫嚷声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哭泣。我将身体顶向地漏。我的凝胶团块分裂开来,随后又在地面上汇聚复原。我尽力用最快的速度在铁匠铺中重新组合出正常的形态。 铁匠铺的老板正双膝跪在一个女人身旁,她腹部受伤严重,血流不止。他跪在她身旁,一只手伸向另外四个男人,他们已经将铁匠铺变为一片狼藉。我知道他们这种人。我在地沟里总能看见他们这一类恶霸,专门欺压良民百姓,逼他们交钱消灾,不然就砸烂他们维持生计的工具。 铁匠铺里的灯光来自一盏灯笼,挑灯笼的人穿着屠夫的围裙,另一只手的位置粗劣地安装了一把肉钩。另外三个人都是普通的混混,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穿着帆布连体服,戴着放大护目镜。看到我逐渐高大的身躯,他们全都呆若木鸡。我将身体胀满,青绿色的四肢凝聚着力量,我在自己觉得合适的地方咧开了一张嘴。 我想让这些人好好体会一下疼痛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恶毒的情绪来自他们,但我不在乎。我就是单纯想伤害他们,就像他们对别人做的一样。 “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开口说道。 我的右臂射出一拳,将第一个恶霸狠狠击飞。他摔到了门旁边的金属立柱上,一动不动。第二个恶霸挥舞着厚重的铁棍,这是地沟拾荒人常用的特大号扳钳。铁棍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我,立刻被我柔韧的身躯吸了进去。我伸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甩到屋顶的横梁上。他跌落在地,四肢扭曲的样子连我都会觉得不正常。第三个恶霸扭头要逃,但我双手向上把住横梁,向前一跃,双脚踏在他后背上。我将他踩扁的同时,他们的头领用屠夫的肉钩沿着我后背正中间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 好疼!噢,真的好疼。这疼痛让我的身体失去了聚合力,我变成了一团绿色粘液洒落在地板上。有那么一会,我完全失去了空间感,从一千个不同的角度观察并感知着世界。恶霸站在我身上,狰狞的笑容露出一嘴残缺的牙齿。他杀了我很高兴,充满了消灭生命的骄傲。 这种由毁灭而生的喜悦像狠毒的魔药一样渗入了我全身。我不想要这种感觉,他们不是这么教我的,但为了帮助眼前这两个人,我必须利用体内这股暴怒。我必须化愤怒为力量,对抗这些恶人。散落的球团逐渐重聚起来,他一直都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彻底地干掉我。我从地面冲了起来,扑到他身上,然后凝聚密度的重心,像打桩机一样急冲过去。我带着他撞向了铁匠铺的墙,身下的血肉和骨骼在冲击中断裂粉碎。 我把自己从血染的墙上拽了下来,那股愤怒开始消退。我把自己的身体塑造成人形,随后感觉到了身后这对夫妇散发出的情绪。丈夫带着恐惧和惊讶看着我,而妻子则在对我微笑,不过我能感到她正承受巨大的痛苦。我跪在她旁边,她抓起我的手。手很软。她的感激让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我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了她肚子上。我浑身散发出热量,在她的伤口处注入了一丝胶质。这一部分将永远与我分离,永远无法再生,但我依然心甘情愿,她将因为我的奉献而存活下来。我身体的一部分修复了她的伤口,粘合了断裂的组织,帮助了腹腔内部的再生。丈夫用手轻抚着她的伤口,惊讶地看到她的皮肤如获新生。 “谢谢你,”她说道。 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动用这种力量让我精疲力竭,现在的我极其脆弱。我放松身躯,沿着铁栏地漏回到地下管道之中。我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完整形态,顺着岩壁的裂缝流淌,回到老地方,在那里我可以再次沐浴在美好的情绪里。我需要休息。我需要感受祖安的一切美好。 我需要感受活着。 我需要感受。 【祖安】瘟疫之源-图奇 祖安是一座科技、魔法、重商主义混杂的扭曲之城。年轻的次世代技术科学大大地促进了文明的发展,而它在祖安的研究与应用也日益扩展了道德的边界。不计其数的工厂与实验室不断地向环境排泄废弃物,令祖安变成了一个乌烟瘴气之地。与祖安的天空相比,它的地下污染则更为严重。 所有祖安的废弃物都汇聚在它的下水道里,混合成一种剧毒而神秘的调合物。从这种可怕混合物里诞生了一只瘟疫鼠——图奇。不同于他的尚未进化的表亲,图奇具有与人无异的知觉……如果他们与他一般疯狂的话。而这种进化的副产物则是图奇的狂躁疯癫,虽然是在官能方面。图奇来到了英雄联盟,在正义之地上展示自己是“他的种类中的独一无二”。自此以后,他在祖安——也就是赋予他进化的感知的城市,找到了一位慷慨的资助者。图奇是祖安在联盟的最早的英雄之一,当瓦洛兰城邦起了政治纷争之时,他便为祖安而战。他曾公开表示他在联盟工作的目的便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影响力与物质财富,来努力重造他获得感知的过程。 虽然他的追求面临着诸多的挑战——其中最大的挑战之一便是他自身的疯癫。如果他成功了,则意味着整个符文之地的进化向前迈出了巨大而无耻的一步。虽然祖安在此事中的隐秘用心还不得而知,但祖安向图奇保证支持他的追求。 “图奇的存在证明在符文之地一切皆有可能。”— 黑默丁格。 【短篇故事】 切莫招惹 H.I.V.E.事故报告 案号代码:连环杀人 案件状态:未解决 调查专务:罗尔,P. 小组回应了关于可疑人物,犯罪活动的报告;前往油槽工厂,90TZ部门。90TZ部门明显缺席。在其处发现:地洞,烟雾,有毒悬浮颗粒。对私人保安的访谈表明极其需要更好的私人保安。 小组进入了地洞。毒性径流已经融掉了建筑残骸。定位到了两名幸存者,一名身体已部分液化并不断滴在小道上。在残骸中找到六具尸体,其中三具残缺不全;两具的死亡时间看上去早于事故的发生。死因包括急性降速,腐蚀性液化,和/或致命的弩箭伤口。尚不清楚实验室的摧毁是行凶者的动机还是掩盖行踪的企图。 幸存者#1(拉·琴塔瓦,设施研究员)被带去问口供,但无法提供口供,原因:1)创伤后应激障碍;2)舌头和下颌液化。正在等待毒素检查和义肢适配。 搜救发现了由垃圾搭建的显眼棚屋。寻回了以下物品: 57个浸水的爱情小说,字迹模糊,标有蜡笔写的注解 108个瓶子,未加标签(可能是毒性径流,或是废弃的洗发液残留物) 200磅香口胶(可能是装置艺术项目) 1罐趾甲,标有脚趾/手指,日期,和心情 幸存者#2(华洛丽·奥兰特,污水分析师)在恢复中;使用以下方式恢复清醒:长时间治疗电流。口供摘录如下: 华洛丽:快做点什么 - 护士:她流血过多-- 负责人:她同事留的血更多 -- 华洛丽:它还在外面! 负责人:女士,我需要你集中注意力。告诉我他看着像什么。 华洛丽:像只老鼠!(暂停) 护士:像什么? P.R.:你是说,小个子?眯眯眼?尖嘴猴腮 --? 华洛丽:我是说,它看着就像一只大得要命的老鼠!(暂停)拿着***!(暂停) 负责人:(对护士说)我们能减轻她的止痛药剂量吗? 华洛丽:你们根本没听我说!它是一只杀气腾腾、精神错乱的大怪鼠! 穿着马甲! 负责人:护士? 护士:(在奥兰特的手臂上注射镇静剂)操作中。 [编辑] 华洛丽:我们只不过是科学工作者,研究如何把人类的废料提纯为廉价的婴幼儿食品配方……[编辑] 我看到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 这只癫狂、庞大的老鼠 – 向我们尖叫!不断踢翻桶子!在我们的食物上吐口水![编辑] 实验室是封闭的。工业废料流得到处都是。无处可逃 [编辑] 我在黑暗中醒来。好吧,酸液融掉了我的眼球。我可以闻到,那个抽个不停的混蛋近在咫尺。它说,“没人敢偷图奇的果汁!”暴躁地喋喋不休,然后蹦走了……我仍然可以在脑海中闻到它。我的天,我仍然还会闻到它 - 文字记录结束。在这时,受害者开始尖叫;尚未停止。 [更新:琴塔瓦,书面证词] 嫌犯概要,如报告所述: 名字/已知的别名:“图奇。” 性别:男(未经证实) 年龄:未知。 身高:4英尺9英寸(驼背) 体重:小于99磅。(湿漉漉的)。 显著特征:是一只巨鼠。 状态:未被捕;持械,极度危险;切莫招惹。 H.I.V.E – 正在强行推进! 【祖安】风暴之怒-迦娜(1) 风暴是她的武器,符文之地是她的家园,神秘的迦娜是风元素的精灵,保护着祖安城内无依无靠的人们。有人相信她的诞生是源于符文之地水手们的祈愿,他们会祈祷友善的风伴他们渡过险恶的海域,战胜无情的风暴。后来她的眷顾和庇护被召唤到了祖安深处,在那里,迦娜成为了无助之人的希望灯塔。没人知道她会在何时何地出现,但大多数时候,她的到来都意味着援助。 符文之地的许多水手都有一些奇怪的迷信做法,毕竟他们的生死经常取决于喜怒无常的天气。有些船长坚持要在甲板上撒盐,这样大海就不会注意到他们是从海岸过来的。还有些人一定要把捕到的第一条鱼放归大海,以此表达仁慈。而毫无意外地,大多数人都祈祷风保佑他们一帆风顺、风平浪静、和风煦日。 许多人都认为风之精灵迦娜就是因这些祈祷而诞生的。 最初的她很渺小。航海家们有时会看到一只天蓝色的青鸟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强风吹满风帆。还有人发誓他们在一场风暴到来之前听到了一声哨音,就像是在为他们预警。随着这些神奇的预兆口口相传,那只青鸟的出现也愈发频繁。有人发誓他们看到了这只鸟变成了一个姑娘。她长着长长的尖耳朵,长发飘逸,据说这位神秘的圣女飘浮在水面上,手中的法杖轻轻挥动,就能为风指引方向。 航海家们开始用海鸥的骨头和闪亮的贝壳搭建简陋的神龛嵌入船首。更加成功的帆船会在桅杆顶端雕刻雕像作为神龛,希望他们对于信仰的招摇能换来更好的风佑。 最后,符文之地的水手们达成了共识,他们将这风之精灵称为“迦娜”,意思是古代恕瑞玛语中的“守护者”。随着越来越多的水手信奉迦娜,他们恳求赐福的方式也越来越精致。迦娜曾帮助探索者们穿过未知水域,让船只远离危险的暗礁,还曾在少数星光黯淡的夜晚用温暖的微风拥抱思乡的水手。而对那些怀着恶念出海的人——海盗、劫匪等人,则有传闻称迦娜会用突如其来的暴风让他们偏离航线。 迦娜在自己的使命中感到极大的乐趣。无论是帮助弱者还是惩罚恶人,她都觉得守望符文之地的海洋是一件幸事。 自从迦娜记事起,瓦洛兰西部和东部的两片大洋就一直被一道地峡所分割。任何想要交通往来的船只都必须踏上漫长艰险的航程,绕过大陆的最南端。因此,大多数船只都祈求迦娜赐予满帆强风,闯过凶险的浅滩暗礁。 在地峡两侧的海岸之间有一座繁荣的贸易城市,城市的元老们不想再看到船只长途跋涉绕过大陆最南端,这段航程经常需要花费数月时间。于是他们雇来了最勇于创新的科学家们,利用该区域最近发现的丰富炼金元素资源,设计创造出巨大的水路运河,开通以后将可以连通瓦罗兰大陆两侧的大洋。 关于运河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水手之中传播开来。这样一条通道将开启无限潜力的贸易空间,可以让船只更轻松地通过危险水域,缩减航程时间,并使生鲜商品的运输成为可能。这条通路将贯穿东西,连通左右,更重要的是,它将带来变革。 运河的存在,让水手不再需要迦娜的风佑和庇护,因为他们不再需要涉险航经瓦洛兰南部的岩滩,也不再需要盯紧青鸟的风暴预警。他们船只的安全和速度已经不再取决于喜怒无常的风,而是由人类的精巧设计保驾护航。所以,随后的数十年间,随着运河工程的进展,迦娜被逐渐淡忘。她的神龛开始残缺破损,被海鸥任意叼啄,她的名字也很少再出现在人们的默祷中,即使是在惊涛骇浪的冬季,也依然如此。 迦娜感到自己变得虚弱,力量衰退。当她想要召唤一阵狂风的时候,只能制造出一阵轻风。如果她化身成青鸟,飞翔几分钟就不得不停下休息。就在几年前,她还曾在航海者心中举足轻重,难道他们真的如此轻易就能忘记曾经庇佑他们平安、回应他们祈祷的那个人吗?迦娜渐行渐远、怅然若失,眼看运河就要完工,她的全部存在,只剩下一阵轻风而已。 运河的竣工暨开通仪式当天,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喝彩。地峡中间布置了数千个炼金科技爆破装置。城市元老们齐聚一堂,亲手发动了点火仪式,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在一旁屏息观看,等待见证奇迹,脸上写满期待,心中充满骄傲。 装置启动了。岩石熔化形成的炼金雾霾爆发扩散。巨响回荡在地峡之间。 岩壁的表面开始开裂,大地开始颤抖,人们听到了水的怒吼和气的嘶嚎。 然后人们开始尖叫。 后来几年内,没人知道这场灾难的具体成因。有人说这是因为炼金**的不稳定性,其他人则认为这是工程师们的计算失误。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次爆破造成了连锁地震反应,撼动了地峡深处的核心。整个一个城区跌进了海底,将近半数居民突然在东西两侧奔袭而来的海水之间不知所措,挣扎求生。 数千人被淹没在浪潮之下,他们苦苦哀求,祈祷发生奇迹拯救自己。他们呼唤起了那个久违的名字,那个他们曾经在危难时刻和惊涛骇浪中最常呼唤的名字:迦娜。 突如其来的绝望祈愿冲击着她,迦娜感觉自己的力量凝聚成了实体,她从未感到过如此庞大的力量。 许多落水的人都已经溺亡了,但炼金毒气正在从大地的裂缝中弥漫到街道上,数百人在毒气的笼罩下无法呼吸,迦娜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帮忙。 她冲进了死寂的毒云中,强酸的雾气正在夺走人们的希望,他们都是运河诞生的见证者,但却即将成为殉葬者。迦娜举起法杖,闭上双眼,周围开始刮起猛烈的旋风,强大的龙卷甚至让那些向她祈祷的人害怕自己会被狂风卷走或者扯碎。她的法杖放出越来越明亮的蓝光,直到最后她把法杖砸向地面,用最后一阵猛烈的强风吹走了全部毒气。那些向她祈祷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举头看到了自己的救星,同时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忘记她。 片刻过后,一阵风吹过街道,迦娜消失了…不过有人发誓他们看到了一只青鸟在城市最高的钢铁与玻璃尖塔上安巢定居了。 后来那个名叫祖安的城市完成了重建,而闪亮的皮尔特沃夫也在它的上方落成,迦娜的名字出现在了无数个故事中,讲述着一个浪迹天涯的风之精灵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有人说,每当祖安灰霾积得太厚,迦娜就会把它吹走,然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当炼金男爵手下的恶徒过分嚣张,或者受害者的惨叫没人回应,就会有一阵令人闻风丧胆的风吹过街巷,帮助那些求助无门的人。 有人说迦娜只是个神话传说,是祖安最绝望的人用来麻痹自己的乐观童话,在最艰难的时刻给自己希望。其他人则更加了解真相,每当有风掠过狭窄的过道,每当人们聚集在自制的神龛前(现在使用的是金属片和齿轮而非鸟骨),他们就会想起迦娜。每当强风吹响窗栏,吹走晾衣绳上的衣服,一定都是迦娜在风中。每当进步日到来,无论天气多冷,信徒们都会敞开自家门窗,这样迦娜就会带走陈年旧气,辞旧迎新。人们会看到一只奇异的青鸟,在祖安的街道中飞翔,每当这时,即使是持怀疑态度的人也会感到神清气爽。虽然没人知道迦娜何时、何地、何故出现,但大多数人都可以达成一个共识:被守候的感觉真好。 【短篇故事】 深呼吸 他们认为祖安是失败者生活的地方。 他们当然不公开承认这个想法,他们会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拍拍我们的后背,告诉我们没有祖安就没有皮尔特沃夫的今天。我们的血汗工人!我们的繁荣贸易!我们的炼金科技让皮尔特沃夫人不屑一顾,但其实他们始终都求之不得!祖安是皮尔特沃夫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口口声声地说。 他们骗不过任何人。 他们认为祖安是白痴呆的地方。无法高攀皮城金色高塔的傻子才会留在祖安。 比如我。 我做微光酒贩子做好几个月,只为了攒钱申请赫洛兰家族的学工资格。我仔细研读了齿轮工厂里能找到的所有早已被翻烂了的书。我做出了一款关节机械原型,可以帮手腕骨折或者关节炎的病患恢复行动能力。我做了一切努力,只为能在皮城当个学工。我甚至闯到了最后的审查环节:与博斯威尔·赫洛兰面对面的机会。 他们说这是个礼貌性的环节。相当于是欢迎我进入家族。 他走进屋子,低头看了看我浸透灰霾的衣服,然后勉强挤出一声大笑。他说,“不好意思,小伙子,我们这不收地沟耗子。” 他甚至都没坐下。 所以我回来了。又给祖安添了一个白痴。 灰霾在街道里翻滚,热情地欢迎我回家。平日的灰霾还算稀薄,不至于深吸一口气就咳出黏痰。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我们所说的灰色预警。每下呼吸都让你喉咙发紧,胸中发烫,而且能见度不超过一臂远。我想要逃,可是无处可逃。灰霾似乎在慢慢向我逼近、把我踩在脚下,堵死我的口鼻。 这种时候我会向迦娜祈祷。 并不是每个祖安人都相信她真的存在,但我妈妈一直都坚持信仰。她说在我出生那天,有一只青鸟盘旋在他窗前,于是她就知道,而且深信不疑,那是迦娜在告诉她,我会没事的。 当然了,她错了。到头来还是出事了。几年前,我妈妈在一场地沟拳赛中死掉了,我仅靠着她留下的几枚银轮把自己养大。然后是孤儿的日常:交不到朋友。经常被欺负。我爱的男孩不爱我。努力学习,努力用头脑攀上皮尔特沃夫。白费。看来迦娜一定是把我忘了。 但我依然留着妈妈给我的护符:一件木雕,刻画的是她所看见的那只青鸟。我留着它就是为了面对这种时刻。 于是我直接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因为我已经懒得去找长凳了,然后我从衬衫里掏出了青鸟护符,然后开始对迦娜诉说。 当然,并不会说出声,我可不想让周围的人以为我是被炼金物质烧坏神经的怪胎,但不管怎么说,我开始对她诉说。 我并不会向她索要任何东西。我只是向她讲述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昨天的事,还有我是多么害怕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有价值的人,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在齐膝高的地沟泥潭中,像我妈妈那样什么也没留下就撒手人寰,我时不时地想要跑到别的地方,让我可以呼吸,可以不这么害怕,不这么一直想哭,我多么痛恨爱哭的自己因为我总是很轻易就被人刺痛,我多想纵身一跃跳进地沟下面的炼金废水池,和妈妈团聚,沉溺在最深处,让废水灌满我的肺,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我祝愿迦娜一切都好。我祝愿她幸福,无论她身在何处。 这时我感到一阵微风抚过我的脸庞。虽然很轻,但我确定地感受到了她。很快,微风就开始吹乱我的头发,飘在我面前。风开始呼啸着加速,很快就开始把我的外套掀在空中,我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于一场风暴的正中心。 灰霾在我面前形成漩涡,被一股无处不在的微风托到上空。雾霾渐渐散去,我甚至可以看到缓台广场上的行人,他们也在看着风卷灰霾飘向远方。 风停了。 霾散了。 我能呼吸了。 并不只是短促的喘息,而是张开每一个肺泡的深吸气,吸满新鲜凉爽的空气。灰霾的帷幕被撤去,灿烂的阳光映着皮城的高塔洒进了祖安。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皮城居民,他们正在向下看着我们。没有了灰霾遮蔽视线,他们可以从高傲的拱桥和阳台上直接看到我们。我觉得他们并不喜欢眼前的景象。没人想要被时刻提醒着自己活在贫民窟之上,我看到了许多怨怒的眼神。 这时我又看到了他:博斯威尔·赫洛兰。他正托着一块甜糕,再次以同样的角度向下看着我。一脸嫌恶,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瞪着那张轻蔑的脸,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什么人,直到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的。”她说,我不需要回头看就知道一定是她。 她捏了捏我的肩膀,然后双手交叉绕到我的胸前,紧紧抱住了我。 “一定会没事的。”她说。 她的几缕头发垂到我的肩膀上,她的味道就像风雨后的芬芳。 “现在可能不顺。一段时间内你可能都不顺。但没关系的,总有一天,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你会找到幸福。”她说。我的脸一阵温热湿润的感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潸然泪下,不过现在的我像乌云退散一样豁然开朗,我抱着她的双臂,她抱着我,一遍遍地安慰我,没事的,她在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她抱着我过了多久,但我就看到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从祖安的缓台广场,到皮城的居家阳台。 还没等我说出任何话语,她先开口了,“别管他们。照顾好你自己。帮我这个忙,好吗?” 我想要回答,但我只能用力点点头。 “谢谢你。”她说着,亲吻了我湿润的脸颊,最后用力抱紧了一下。 她起身滑翔到我面前。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她——身材高挑、优雅缥缈,如果不是刚才她真切地抱住了我,我一定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我看到了她长长的尖耳朵,双脚轻盈地浮在地面上空,秀发在静止的空气中随风飘动,湛蓝的双眼沁人心脾。 然后她冲我微笑,眨了一下眼,说,“接下来这一幕你会喜欢的。”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烈风刮过,急迫之势让我不得不遮住双眼。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但是风没有停。烈风向上扑向皮尔特沃夫和那边呆若木鸡的居民。 烈风呼啸着不断加速,皮佬们想要躲避已经太迟,大风掀起裙摆,拨乱头发。博斯威尔·赫洛兰惊恐地尖叫,狂风推搡着他翻身跌落阳台。 眼看他马上就要一落千丈粉身碎骨,但又一阵狂风向上迎着他吹去,他下落的速度立刻减缓,似乎风正在引导着他缓缓下落。但如果只看他的表现,你依然会以为他死定了。虽然他下落的速度相当于缓缓飘落的树叶,但是他尖叫的声音从头到尾没间断过。声音尖锐嘶哑。颜面尽失。 他的衣服向上抽打着他的脸,最后悬浮在一个水洼上方数英寸处。 “我——”他刚开口,风突然消失,他扑通一声一个腚蹲儿坐到了水洼里,身上的礼服套装肯定造价不菲,全泡汤了。他像落水狗一样狂吠,混杂着惊讶、痛苦和恼怒,像生气的小孩一样拍打起水花。他想要站起来,结果脚下一滑再次扑到水洼中。如果要我说实话,这时的他简直像个白痴。 我笑的喘不过气。 【祖安】风暴之怒-迦娜(2) 铁玻璃城 “温,快点!”简科大叫:“尖啸马上就来了!” “我知道!”他也大吼起来:“用不着你说!” 温正扒在一条通风管里头往上爬。抹了油的铁架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海克斯压力运送机越来越近了,通风管震动起来。 他的背紧贴着带倒角的铁框,把抽筋的双腿抵住对面。抬头看去,通风管出口投下一块四四方方的亮光,显得遥不可及。上方探出一个脑袋,是他的哥哥尼克。 “就快到了,小伙儿。”尼克朝他伸出一只手。“你要我下来吗?” 温摇摇头,使出全力继续往上爬。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腿上的肌肉火烧火燎。他一寸一寸地往上挪,终于够到了哥哥的手。 尼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出了通风管。温双脚发软,脸朝下趴倒在地。这是崖壁上的一个凹洞,祖安的小孩没有不知道的。凹洞的空间不大,勉强够他们贴着身子站起来,边缘则是极其陡峭的悬崖。凹洞外面,隔着大约十码远的地方矗立着三根升降机的柱子,每根直径两码,用熟铁铸造。 费恩站在悬崖最边缘的地方往下看,脸上挂着疯子一样的笑意。大风狂卷,翻起他那满是补丁的衣服和一头乱发。尼克身边站着凯茨。她很兴奋,双颊飞红。简科在大腿上紧张地打着拍子,生气地盯着温。 “你差点儿害我们错过了。” “尖啸还没来。我们不会错过的。”温咬着牙说。 简科瞪着温,但是因为尼克在场,他也不敢造次。当他们还是在”希望之屋”的孤儿时,简科是个霸王。但是霸王时常会成为炼金男爵手下恶棍的眼中钉,而被狠狠的修理。 凯茨想拉他站起来,温笑了一下,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谢谢。” “不用。”她凑近了点儿,好让噪音不会盖过她的话。 温嗅到了一股苛性皂的味道,像是化合柠檬汁的酸味,应该是她早晨洗漱用的。考虑到这趟远足要去的地方,凯茨也在衣着方面花了些心思。她从衣服箱里翻出了一件旧裙子。这些衣服都是大孩子穿不下淘汰了的,或者是到了年纪,离开孤儿院之后留下的东西。尽管温已经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和油垢,但他在凯茨身边站定时,心头却突然尖锐地涌上一股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从来没搭过尖啸,”她仍然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你呢?” 刺耳的咆哮声越来越响。巨大的咔嗒声灌进岩洞,撞在湿漉漉的苔绿色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费恩回头看着他,旁边简科的脸上也满是乖戾的笑容。当你生怕自己被人看不起的时候,撒谎就显得非常顺理成章了 。 “我吗?数不清了!”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温转过身,看到其他人已经聚到了边缘,一个个绷紧了腿迎风而立。 他凑近凯茨的耳边。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说。其实我没干过,一次也没有。别跟他们说,我胡说的。” 她松了口气。 “真好。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 扒尖啸,是祖安的孩子们需要经历的众多仪式之一。其他仪式还包括四肢健全地爬上老饥饿钟塔塔顶,找一个男爵的手下割钱包,戏弄一个蹬着高跷的地沟拾荒人等等。这些仪式无穷无尽,凶险异常,但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是一个惹不起的街头小子。 但是,要鼓起勇气跳出岩洞边缘,温觉得这个测试绝对是最疯狂的。升降机的尖叫变得更响亮了,岩洞里充斥着金属刮蹭的厉响和齿轮咬合的重击声。 尼克站起来,身子探出去往下望了一眼。他回头邪气地一笑,比了个拇指。随后膝盖一弯一弹,把自己扔出了悬崖。他手脚乱挥着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里。简科不想被抢了风头,所以也站起来,狂吼一声蹦了出去。费恩紧接着跟上,笑声活脱是个疯子。 “准备好了吗?”温的声音完全被尖啸淹没了。 凯茨点点头。她不可能听到了他说什么,但也不需要听见。她仍然没放开他的手。他笑了,然后两人一起冲向悬崖。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狂跳,仿佛有一把气动锤不停地砸在他肋骨上。他脚下的步子有些迟疑,但已经太晚了。他踏上洞口的边缘,大吼一声壮胆,一步就跳进了风里。 落脚的地面消失了。几百码之下就是祖安的下层区,与他之间只剩下空气。炽烈的恐惧陡然攫住了温的心,像一把铁匠用的老虎钳似地挤空了他的肺。他发现自己正在翻滚着往地面摔去,四肢忍不住像风车一样乱舞,仿佛这样就能像悬崖上的伯劳鸟一样学会飞了。他往下看。尖啸那玻璃和钢铁打造的卵形座舱正飞速地扑上来。 尼克、简科和费恩已经在上面了。他们手拉着座舱顶上巴洛克式的栅格,或是紧紧抵着支架。温整个人拍在厚厚的玻璃上,然后朝一旁滚开。他沿着弧形的窗户流线向外滑去,手脚拼命搔爬,想要抓住什么地方。他汗湿的手掌一直打滑,双脚胡蹬乱踹。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拖住他就行。 但什么都没有。 “别别别……”他喘着粗气,从弧顶滚到了边缘。“迦娜在上!” 一股强风涌起,把他吹得翻起了身子,正好让他看到升降机侧面支着一只铜钩。他尽力扭动身体扑过去,背后的风似乎推了他一下,不多不少。他的手指死命挂住铜钩,终于在鬼门关前保住了命。 就差一点儿,温就要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射线,最后变成戛然而止的端点。他找到了落脚点,急切地寻找凯茨的下落。他看到她在高处,歇斯底里地大笑着,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温也忍不住想笑,他一边往尖啸更平坦的顶端爬去,一边像神经病一样咧嘴傻笑。 尼克看到他,欢叫一声,同时擂了简科一拳。 “看到没?说了他没问题的!” 温爬到哥哥身边,他感觉自己双腿柔若无骨,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夜狂饮烂醉。他大口地呼吸,空气清新无比。在地沟,空气里是有东西的。但在这样的高处,空气清冽如刀,让他舒服得有些头晕。 “不错嘛,小伙儿,干的不错。”尼克拍拍他的背,自己咳了一下,往玻璃地上吐了一口灰痰。尼克抹抹嘴巴,温不由得留意到他手心里留下的口水。 “那还用说。” 尼克被他强撑镇定的样子逗笑了。“这趟值了,对吧?” “真美。”凯茨说。 温也这么觉得。远远地看下去,祖安像一卷光影交杂的深绿色布匹,在峡谷的岩石地面上伸展开来。工坊林上方笼罩着蒸汽,彩虹勾连其间。炼金熔炉散出的闪光烟雾盘旋直上,随风轻舞。从这里看,地沟水池盈盈摆摆,如同翡翠色的海市蜃楼。阴影里明灭不定的炉火,宛如细密的星辰——在希望屋,星星实在难得一见。 泪水刺痛了温的眼睛,他安慰自己是风太大了。远在高处,象牙、黄铜、紫铜和黄金的塔楼群熠熠生辉,将皮尔特沃夫托在光晕里。确实很美,但祖安的美却是来自生活。大街小巷生机洋溢,熙熙攘攘,人们摩肩接踵,生气勃勃。温很喜欢祖安。虽然这个城市有问题,而且还不少,但它的繁盛,还有无边无际的可能性,都是你在皮城很少能看得到的精彩。 透过脚下的玻璃,温看见几十个人正抬头盯着他。尖啸的乘客虽然对搭便车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这样。乘客之中一部分是祖安人,但大部分是趾高气扬的皮城佬。他们要么是在气灯明亮的交易所商场、要么是在有着玻璃房顶的食肆、再要么就是祖安的重型音乐厅里玩够了,现在正要回去。 “该死的皮城佬儿。”简科说:“跑到下面来找找乐子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刺激了,可一到晚上还是要溜回皮城去。” “要不是这样,祖安能赚的可就少多了。”凯茨应道。“皮城佬靠祖安赚钱,我们也要靠他们吃饭。而且我们在皮城不是有很多好日子吗?记得去年进化日时候在日之门放的焰火不?记得你喜欢上的那个皮城小妞不?你嘴硬什么呢,简科,明明是你最爱拉着我们往上跑的。” 他们都笑起来,而简科却脸红了。 “我来给他们点好东西看看!”费恩怪笑道。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子迅速地除下背带裤的肩带,裤子一脱,就地一坐,把屁股印在了玻璃上。“喂,皮城佬,今晚的月亮圆不圆啊?!” 就像一条狗在地上蹭背一样,费恩沿着玻璃往下滑,两瓣屁股压开了花,让底下的人大开眼界。 孩子们哄笑起来,但升降机中的乘客纷纷面如土灰。大人们一边挡着自家孩子的眼睛,一边生气地朝着头顶这个祖安的小流氓挥拳头。 “我们不直接到顶。”尼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巴蓓特在中层。” “谁知道埃乐蒂妈妈会不会在那里。”简科说。 “她一定在的。”温说:“我看到她桌上的节目单了。上面画着她在舞台上唱歌。板上钉钉,就像天一黑灰霾就会来。但我们得抓紧了,钟响八下她就要上场,现在已经过了六下了!” 埃乐蒂妈妈是希望屋的院长。这家孤儿院的由来,是因为那场撕裂祖安的灾难让许多孩子一夜之间就没了父母。孤儿院里一开始有两百多个孩子,资金来源是一些搬到了皮城的家庭,后来他们变成了家族集团。但是在孤儿院设立了一百多年之后,账上的钱越来越少,因为已经没有资金从上面的新城流下来了。那些富有的上流家庭终于觉得,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的金钱来弥补自己的内疚,就这么多了。 埃乐蒂妈妈是在孤儿院没钱之后唯一一个留下的员工。她的肤色很深,她说自己其实是一位艾欧尼亚的公主。温怀疑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用来吸引炼金男爵们的捐赠。但他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她说她不愿在宫殿里度过无聊的一生,她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温没法想象居然有人会放弃那样富裕的生活,不过他也从来没见过别的艾欧尼亚人,就算是他常常在码头上帮海员们打下手。 希望屋的每个小孩都听过埃乐蒂妈妈在煮饭洗衣时唱的歌。她的声音无比美妙,温小时候就不止一次被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的摇篮曲睡着。那天,温去给埃乐蒂妈妈送草药茶,恰巧看到一沓卷边的信纸里塞着一张叠好的巴蓓特大剧场的节目单。他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但他敢用一箱子金齿轮打赌,上面画着的就是埃乐蒂妈妈,穿着她最精美的礼服,在脚灯簇拥的舞台中央歌唱。她看到了他的表情,于是便叫他出去了,并且还尖声责备他不该多管闲事。温只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跟其他孩子说了这事,不到一个钟头,他们就已经想好了溜出去看她唱歌的计划。 “快看!”温推了尼克一把,叫嚷起来。 尼克低头看看,点了点头。升降机里,一个穿着制服的操作员正对着一条通话软管大叫。 “他在通知上面的人小心搭便车的祖安人。”尼克说:“但没关系,反正我们不会一直坐到顶上。” “那我们在哪里下?”费恩爬起来,大发慈悲地穿上了裤子。 “月台下面有一台旧绞车。烟囱帽的位置很合适,又平又阔,旁边有一个没封口的下水管。”尼克指着上面说。 “我们要再跳一次?”温问哥哥。 尼克笑着朝他挤挤眼睛。 “对啊,可是你这样的老手有什么问题呢,嗯?” 温哆哆嗦嗦地呼出了一口气。他的手心满是血迹,因为抓到了绞车上生锈的烟囱帽。他第二次跳进狂风里的经历和第一次差不太多,把他吓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不过起码这一次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可以的。尖啸一路继续往上,温欣慰地看着它远去。 但至少回去的时候会简单一些。陡峭的山壁上有凿好的石阶,又或者,悬崖建筑群下方吊着的螺旋楼梯,一头扎入地下,只是要忍得住头晕才行。 绞车的烟囱帽旁边就是一个敞开的下水管,跟尼克说的一样。管道里满是有毒污水留下的臭气,不过好在基本上是干的。更难得的是,里面的空间足够让人站起来,说明这条管子往祖安排的烂泥臭水可不少。 “这通到哪里?”凯茨正小心地避让着地上的水洼,里面积着绿汪汪的污泥。 “正好在彭斯卡泵站后面,应该是。”尼克说。 “应该?我还以为你来过呢。”简科说。 “我是来过,但那是一年之前了,我不知道这些管道有没有变过。” 他们继续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抬头,在岩层里七拐八弯。山崖开始震动,下水管被挤压得发出了吱吱嘎嘎的**。 “悬崖又开始说话了。”凯茨说。 “说了什么?”温问。 “谁知道。埃乐蒂妈妈说,自从他们切开大地开通运河那件事以来,这些岩石就一直伤心到今天。她说不管什么时候,如果悲伤积得太多,山崖就会哭泣,所以大地就会震动。” “所以按你说的,这条水管的出口可能是一堵墙或者一堆破铜烂铁咯?” “有可能。但我不觉得。看。” 尼克指着前方的一小块光亮,尘埃的微粒悬在逆光之中幽幽转动。温看到了一架生锈的梯子,通往水管顶部的一个方形豁口。 “看来我们找到出口了,”尼克说。 【祖安】炼金术士-辛吉德 辛吉德是祖安备受尊敬的炼金世家的后裔。即使在年轻之时,他调制药剂的天赋便远在同龄人之上,很快他便在化学同道中鹤立鸡群。 因此他被臭名昭著的沃里克收为徒弟也就不足为奇了。沃里克当时是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对战时的军队雇佣药剂师。在沃里克的实验室里,辛吉德无休无止地劳作着,迅速地领悟着他师傅致命技艺的每一个细节。他毫不担心他的劳作会带来死亡与毁坏的恶果。当变狼幻想症的诅咒降临到他师傅的头上时,辛吉德已经准备就绪,迫不及待地要从一名苦工转变成发明家。他准备给艾欧尼亚边境带来新的灾难,这样便可以向世人宣告他的天赋。他对进步的渴望之火是不可熄灭的,当缺乏合适的实验对象时,这位急不可耐的化学家便常常想着要将他那易挥发的药剂倒在自己的身体上。当由英雄联盟创造的来之不易的和平终于在世界上安定下来时,辛吉德便动身前往一个能让他挚爱的技艺有用武之地的场所:战争学院。这时候,他几乎已经不是人类了,他的躯体被他那精巧的技艺摧毁并维系着。成百上千的烧痕——阴影与火焰的事故——毁坏着他备受摧残的身体。 暴露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之下已经让他变得神经麻木,身躯坚硬,体格强壮,将他转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重型铰链卡车。而这,再加上那淬有致命毒药的可怕武器,使得辛吉德成为正义之地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最为致命的药剂将附上牺牲品的名字!”——辛吉德,刚刚完成了疯人药剂的配制。 【短篇故事】 噩梦工程 实验对象#1088 购得一名杀手,隐于闹市、伪装平民。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能看出他体内的野兽,正在央求着得到释放。我怎么能拒绝?如果不能用科学揭示生命的真面目,我的研究还有何意义?两倍剂量才控制住他。抵抗力惊人。这样的素质才能保证他挺过剧痛的催化并激发变形过程。这次蜕变将把这个人类变为一名杂合的掠食者,整个祖安都将成为它的猎场。 增强 为实验对象做好植入准备。测试了一项艾欧尼亚战役期间观摩的肩胛骨手术。需要几分钟时间在骨板上钻孔,之后安装固定炼金输药泵,泵入诱发变异的方剂。实验对象痛苦哀求。坚称自己不再是怪兽而是好人。无视。将多根专用导管穿入上肢近端,与动静脉对接缝合。实验对象全程保持清醒,嚎叫长达六个小时。很振奋,他在晕厥之前坚持的时间比前几次失败的样本大大延长。最后将机械增强体与脊髓神经纤维整合。需要缝合的创口极小。实验对象状态稳定,正在恢复。我必须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天的操作。 关键催化 实验对象畏首畏尾,稍有动作就瑟瑟发抖。向药泵注入诱变剂并开启药泵,实验对象在束具中奋力挣扎。药泵将炼金诱变剂推入体内,开始进入下一阶段。效果立竿见影。药剂首次入血会引起血管强烈收缩,实验对象也出现了抽搐现象。药泵逆着阻力继续将药剂推入,实验对象猛烈抵抗,几乎带翻了手术台。 和设想的一样,痛苦是改变的催化剂。它释放了炼金学反应的潮涌,激发了实验对象解剖结构的变异。随后出现骨骼肌腱断裂的声音,骨架发生变形。接着试验对象的手腕穿出一根锯齿骨刺。他用力拉扯束具,最后手腕齐根折断,整只手掉在了地上。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然后全身僵直,彻底不省人事。变异失败了。我给他的伤口止血,稳定生命体征。或许我高估了实验对象的痛苦耐受力。我会重新校准,明天重新开始。 断肢 回到实验室发现断手依然在地上。惊人,它没有表现呈现出腐烂和尸僵的迹象。检查实验对象的撕裂创面,他对我进行咒骂威胁。攻击性的提升是炼金药剂带来的良好副作用,但最惊人的改变藏在了浸满鲜血的绷带之下。一根肢芽。虽然是一个畸形的胚胎,但掠食功能的形态却独具美感。虽然这时已经距离半途中止的操作过了好几个小时,但是新的肌肉依然在生长,速度超过畸形骨刺的形成。或许应该花更多时间等待血清生效,可能会有好结果。 新方案 那根肢芽的样子一直浮现在我梦中。它的优美形态和专注的用途却因悲剧性的失败而戛然而止。但如果它能够成长呢?我带着灵感的火花醒来。冶金学。这门学科或许无法媲美炼金学反应的精致,但就在昨晚,冶金学实现了我的目的。通宵达旦地熔炼钢铁、磨砺锋刃、打造框架。它应该能够提供所需的结构,一种组胚支架,让肢芽顺势生长。在自然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可以很简单,只要自然母亲已经提供好设计的框架。 增进 本次操作的限制让我不得不对实验对象进行麻醉并迅速完成。发现肢芽有新的生长。改变已经放缓但没有停止。分离畸形肢的肌肉、血管和神经末梢并嫁接到支架上。最后与炼金药泵连接整合成为同一个增强体。在最小的度数下可观察到轻微的抽动。转移实验对象,加强束缚。还可以进行什么其他改进呢?或许我应该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灰霾。要考虑的太多。 变异 从边境市场回来,迎接我的是熟悉的味道。实验对象后背上爬出了静脉萎缩留下的脉络。感染是从骨骼与药泵衔接处发生的。调整了方剂成分,注入了新药。实验对象的昏睡被一声尖啸打破。他的骨架开始破碎并重构,显现出野兽的形态,奇形怪状的本性终于开始浮现,可是随后,变异逐渐缓和并静止下来。 增加了药泵的流量。剧烈震颤,每次心跳都释放出二倍的剂量。身体相应地扭曲,皮开肉绽犹如褴褛衣衫,无法包容深处的异变。药泵开始隆隆作响,混合物在密闭容器中吞吐激荡。压力越积越高。最后,导管、封塞、血管相继破裂。爆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充满金属碰撞的质感,实验对象的束具彻底崩坏。 一眨眼的功夫,他向我迎面扑来,身上的旧伤再次撕裂,心中的暴怒再次燃烧。我们短暂扭打,最后他渐渐虚弱,瘫倒在地。嘴里念出一个词。然后生命体征全部消失,身体平静下来。监测不到心跳。在左臂上滴加腐蚀性溶液,没有反应。实验对象死亡。将尸体拖出去,残余部分丢进地沟。又一次,科学的进步被扼杀在低级生物的桎梏中。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失败同样也能扩充我的知识储备 入侵者 昨晚有骚动。赶到现场,实验室后门只剩下折页。厚重的木板被撕成碎屑。实验室内部,仪器和耗材也是一样的遭遇。无一幸免。每样东西都带着同样的被金属利刃割裂的痕迹。数小时的检查和印记对比确认了事实真相——实验对象回来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机理,但我脑海中已经出现许多疑问。不过最首要的,必须妥善组建新的实验室,然后才能找到这头野兽,开始下一阶段实验。实验对象瘫倒之前说的是什么词来着?好像是个名字?我就从这个线索查起,看看能有何收获。 【人物关系】 1.炼金术士 辛吉德 - 嗜血狼人 沃里克 辛吉德是沃里克的血学生。 【艾卡西亚】虚空遁地兽-雷克塞 雷克塞是她族群之中体型最大、脾气最暴的。她是一个无情的掠食者,可以在地底挖掘隧道,来伏击并吞噬她的猎物。她那永不满足的饥渴已经使鼎盛一时的恕瑞玛帝国遍布废墟。商人、贸易者和武装商队都会绕行百里,来躲开这些广袤的地区,但是狡诈的盗匪们会引诱粗心的人们进入雷克塞的杀戮之地。一旦雷克塞侦测到你,你的命运就已注定。毫无逃生的希望; 她是来自沙砾之下的死亡。 【短篇故事】 卡利克塞 六个小伙子加一头骆驼,小伙子们的命要更贱一些。他们有的是孤儿,有的是逃跑的奴隶,但大多都是弃子 —— 因为家里太穷而被抛弃的青少年。当沙伊布过来招工的时候,贾耶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尝试穿越卡里克塞,但只要还有丁点财产,就一定会雇下沙伊布。贾耶隔着篝火看着对面坐着的年长一些的小伙子。沙伊布的脸上已经冒出几缕胡须,他的说话声音也已经变得浑厚。很少有几个小伙子能够在这片沙漠上奔波着活过几个季度。如果赚到了钱就一定不会再跑这趟活。除了沙伊布,他已经在卡里克塞上行走了近十年。 沙伊布吹了一声口哨,其他小伙子立刻跑到他身边。他给大家演示如何给脚底开皮。 “感受每一步”他指导着步伐。“首先大脚趾着地,然后向外滚动,直到整个脚掌落地。这个时候再把身体的重量从后面的脚移过来。”他站着向大家示范如何大步静走。“好好练习,”他继续说道。“如果骆驼走得太慢,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你们必须静,而且必须快。” 第一天,贾耶的脚流了很多血;他几乎因为疼痛而昏了过去。商队停下以后,他又在冰凉的沙地上继续练习了很久。到了第四天,疼痛实在剧烈,他不得不找来一块皮子咬在嘴里,吞下剧痛。沙伊布表扬了他的技术。 沙伊布大笑着告诉其他小伙子。“都来看,”他说。“贾耶走得比我都静 。都学他的动作。每一步都要像老鼠一样轻,像羚羊一样远。是的,只有这样才能活着走出卡里克塞。” 贾耶既向往得到大哥的表扬,又想学会生存的基础,于是沙伊布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他看到沙伊布休息的时候抬起一只脚盘在旗矛的杆子上。他看到沙伊布每天早晨都重新给旗矛打结,保证让飘起来的旗子像棕榈树叶一样醒目。他看到沙伊布的双眼一直在有规律地巡视着周围的沙漠,一遍接一遍,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停下。 第二个月的时候,他们到了。站在沙丘的顶端,贾耶可以俯视神的骸骨。没人知道这个怪物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直到今天,它庞大的肋骨依然斜向天空,每一根肋骨投下的影子都足以遮住整个商队。这具骸骨意味着他们即将进入卡利克塞。 北方人管卡里克塞叫做“骸骨之海”,但其实这是错误的翻译。拉伊部落从没见过大海。“塞”在拉伊语中指的是沙土和碎石的平原,让人走得缓慢而痛苦。它意味着这片土地已经布满坑道。它意味着艾克塞在此狩猎。它意味着死亡正在砂砾之下潜伏。 天还没亮,小伙子们就牵着骆驼出发了,在商队前方保持半天路程的距离。 贾耶第二天就发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地洞,于是摇晃起信号旗。沙伊布轻轻走到他身边。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地洞,在距离一码开外停住。开口直径还没有一颗甜瓜大,但里面正冒着毒气,意味着刚刚挖开不久。沙伊布派出一个小伙子回去给商队重新指路。 贾耶望向身后,问沙伊布,“我们能杀掉那么大的艾克塞吗?” 沙伊布挠了挠下巴,回答说,“他们的皮是越老越硬。”他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个骄傲的笑容。“上个季度我曾经杀死过豺狗那么大的艾克塞。我们损失了那头骆驼,但我的确杀了它。” 贾耶也笑了,分享着导师的那份骄傲。但他不由自主地追问道,“雷克塞真的存在吗?” 沙伊布打了个寒战,情绪立刻凝重起来。“我见过她。”还没等贾耶再详细打听那只传奇野兽,沙伊布就站起身 ,告诉贾耶继续前进。他们缓缓离开地洞,倾听者,等待着,巡视着地平线,寻找任何移动的影子。 当贾耶听到第一声铃响的时候,反映了好一阵才明白铃声的含义。有东西从他们身后出现了,从东面来。他一直过于专注于寻找隐藏的地洞,结果忘了盯紧地平线。 骆驼叫了起来,贾耶开始寻找其他小伙子的信号旗。在视线可及的最远处,他能看到三面旗子。 铃声又响了一次。最初发现艾克塞的小伙现在应该会用铃声来干扰野兽。贾耶必须将骆驼赶出商队原定的路线,赶向哨童的位置。如果那个哨童还活着,艾克塞就会追着骆驼离开商队,哨童也能安全撤回。 贾耶看到沙伊布正在向他跑过来。这个骨瘦如柴的小伙现在已经放弃了静走的技巧,全速向骆驼和贾耶飞奔过来。一团沙尘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沙伊布立刻丢下了手中的旗矛。 贾耶跑向骆驼身上挂着的大铃铛。他把大铃铛拽到地面,用尽全力敲打。虽然沙土捂住了声音,但浑厚的铃声依然振聋发聩。他不停地敲响铃铛,但沙伊布身后的那团沙尘并未改变方向。每一秒都在更加逼近。 看上去沙伊布是注定要被赶上了。但是他没有继续跑,也没有向旁边躲开,而是突然僵在了原地,同时大喊一声。“别动!” 其他小伙子们全都尽可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那头老骆驼开始飞奔。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能量迸发出来,像一堵墙一样撞向他们。贾耶后颈的汗毛高高立起 “很近了,”贾耶悄声说。 “不,”沙伊布用警告的声音说。“不是很近,是很大。”这是贾耶第一次看到大哥脸上露出真正的恐惧。 沙伊布目光扫视沙漠,寻找背鳍、沙尘或者任何踪迹。然后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商队离我们太远。如果它被骆驼引开,我们可以到达那边的岩石地带。” 贾耶绝望地回过身,搜寻那只潜伏起来的生物。“跑哪去了?” 远处,他们听到了骆驼的痛苦嘶嚎。然后它的嚎叫戛然而止。 “这么快就杀死一头骆驼,这是什么东西?”贾耶问。 沙伊布催促他们立刻前进。“我们必须到达岩石地带,”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于是他们开始飞奔。 他们全都听从着沙伊布的命令,时而突然停下,时而大步静走。贾耶只能寄希望于沙伊布的老道经验真的管用。 但是那片黑色的岩石却似乎有意躲着他们。无论他们走了多远,眼前的距离似乎都没有缩短。所以他们跑了起来,接着乌云遮日投下的阴影。他们跑了起来,身后的足迹被风沙吹散。他们跑了起来,知道艾克塞就在身后不远,知道它能听到每一次失足、每一次踉跄。他们跑了起来,知道它正在追赶,知道每一次失误都会让它更接近自己。 贾耶第一眼去,还以为是石头上长出了巨大的嘴巴,里面冒着恶毒的雾气。这个地洞的入口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足以让他站直身子抬着头径直走进去。 “雷克塞”,他微弱的声音中浸透了恐惧。随后他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他们周围的黑色岩石上全都布满了这只生物的巨型地洞。 稍微年幼一些的匝李失声惊叹了一声,因为他们全都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她能够挖穿岩石。”他们原以为到达岩壁就得救了,没想到恰恰走进了雷克塞的老巢。 “我们应该回去,试着回到商队里。”匝李提议道。 “你走我不拦着,”沙伊布答道。 “我们可以静步走 。” “一天的路程,”沙伊布仔细推算。“你能一声不出静走一整天吗?” “你打算怎么办,沙伊布?”贾耶问道。 “如果我们回头,就一定会死在卡里克塞里。我打算往前走,祈祷守护神保佑。” 匝李追问道,“这条峡谷通向哪里?” “通向哪里都无所谓。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他们沿着岩壁小心前行,走进了一道风蚀形成的峡谷,只能祈祷前方不远就是水源。想要避开恐怖的地洞根本不可能。每个小伙子都在默默祈祷雷克塞探听和追逐的目标,是远方的商队而不是自己。 太阳爬到峡谷顶端,着凉了他们面前荒凉的障碍。在峡谷中走路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因为脚下灵性散落着各种骸骨。每一个脚步声都能激起空荡荡、死沉沉的回响。 她从他们身后的一个看似废弃的隐蔽洞口里腾空出现。贾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模糊一片。 “撤!”沙伊布对其他人大喊。“顺风跑!” 他的警告对匝李来说已经太迟。巨兽扑杀了那个小伙子,就像饿狼猎杀一只小老鼠。她巨大的牙齿刺穿了匝李的脊梁,他死之前甚至都没能叫出声。 雷克塞正笼罩在贾耶的正上方,身高是他的而被。她强大的前肢左右开弓。她的尾巴像水蛭一样,而尺寸则相当于一条鳄鱼,重重地拖在身后。她吐出长舌,像眼镜蛇一样舞动,嗅着风中的气味。 贾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得生疼,想要立刻跑开。但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眼前这只巨型艾克塞转身面对他。无眼锋喙的面孔上涂满了血肉。 雷克塞的夺命是如此诡异而又完美,贾耶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小伙子握了握手中的矛,他确定如果她发动进攻,自己不可能刺穿她的硬皮。 “趴下!”沙伊布厉声大喊。 所有小伙子们全都紧紧贴在了地面上,这时雷克塞的“背鳍”放出了邪绿色的光。贾耶可以感觉到自己上方某种看不见的能量迸发爆裂。 雷克塞转过身,面朝远处商队的方向。她又用舌头嗅了一下空气,估算着距离。突然,她的背鳍恢复了原来的紫色,随后拖走了卡尔的尸体,消失在地洞中。 除了地上多了一滩浓血和少了匝李一人,巨兽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证据。 沙伊布悄声告诉大家离开。幸存者一言不发地后撤,向峡谷深处走去。 没人开口说话。黑色的石头地面下布满了地洞,让他们无法说话、无法哭泣、无法哀伤。 克服了恐怖的魔咒以后,疲劳感压了上来。贾耶环顾四周峡谷岩壁。他立刻意识到追在身后的东西有多么恐怖,也意识到为什么沙伊布决定抓紧甘露。早在阿兹尔王朝,那时的粘土还没有形成石块,那时的恕瑞玛还直冲烈日,那时的雷克塞就已经在这里进食了。这条峡谷只属于她。所有人都相信艾克塞的存在单纯是为了吃。 “但他们为何留在这里?”贾耶不小心说出了声。 突然,那头怪物出现了。她从他们面前的地面钻了出来,扑向贾耶。 贾耶弯腰躲避,与雷克塞擦身而过,她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太阳。落到地面的同时,前肢撕裂了地面,随后消失在地下。 最年幼的男孩,维兹卡,正躲在草丛里,比划手势让贾耶靠近他。就在这时,他惊恐地张大了嘴,雷克塞的背鳍射出一道黑暗的能量,撕裂了地面,她紧随其后,冲向维兹卡。雷克塞冲破了土地,将最小的男孩抛到空中。维兹卡剩下的尸块散落一地,雷克塞的背鳍又开始向他们俩冲过来。 沙伊布和贾耶一起拼命地快跑 那只巨兽放慢了速度,向侧面倾斜了一个角度,对应着猎物迂回路径的终点。她把他们赶近了峡谷更深处,堵住了其他退路。 静步走已经毫无意义了。雷克塞距离太近了。能做的只有跑。 卡李布喘不过气来,雷克塞立刻夺走了他。看到这一幕,沙伊布停了下来,捡起了卡李布的矛,静静等待。他周围的空气在不停搅动,就像水面波纹的倒影一样。 “你要干嘛?”贾耶细声问道。 “我来当骆驼。你静走。”沙伊布看了看他们周围的岩壁。“把你看到的告诉别人。” 贾耶随着沙伊布的视线看去。在他身后,岩壁上布满了地洞,而各处地洞形成了规则的圆圈形状。在地洞之间,流淌着异样的漆黑的能量,像某种粘稠液体一样滴落。通过这诡异的矩阵,某种呼之欲出的现实被拉伸扭曲,似乎另外某个空间正在准备进入我们的世界。 在这与世隔绝的峡谷中,艾克塞真正的巢穴是一条挖了一般的通道。这条通道连接的是噩梦之境,是这些生物诞生的地方,在那里有更加邪恶的东西正在饥饿地等待这这条通道被打通,并来到我们的世界。 “别回头,贾耶,”沙伊布面带疲惫的微笑。“每一步都要像老鼠一样轻,像羚羊一样远。你一定要活着走出卡里克塞。” 贾耶走到了远处的岩壁,这是他听到了一声惨叫。转身回头,缓缓滚动脚掌,最后将脚跟滑倒地上,就像沙伊布教他的那样。 他遵循着老师的教诲,而此刻的老师只剩下了骨头碎裂和巨兽咀嚼的声音。 贾耶看到雷克塞张开巨口,从沙伊布残破的尸体中钩出一个粘稠漆黑的能量球。球体滚动着,粘液的触须淌到了地上,随着雷克塞的操控渐渐拉伸变形,织成了某种规则的图案,然后把它黏在了两个地洞口中间。 贾耶转移了视线,然后安静地转身,大步静走,走出了峡谷。 接下来的一天,贾耶已经流不出汗水。他觉得自己干涩的眼睛摩擦着眼皮。他的嘴唇发肿开裂,但却流不出血。 最后他的小腿肌肉开始由于缺水而抽搐,而他也无法继续静步走,这时他倒在地上开始哭泣。他为了自己再加入沙伊布商队之前的饥饿哭泣,他为了自己父母抛弃自己留下其他兄弟而哭泣,他为沙伊布哭泣,头一次有人对他显示出些许善意。最后这几滴眼泪将他拉了起来,站在抽筋的小腿上。他知道每一次动摇疲惫的脚步都将暴露自己的位置,引来附近的艾克塞,于是贾耶踉跄着继续前行。 贾耶终于抵达雷克江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但是几乎没人相信他的话。但很快,只要有人想要尝试穿越卡里克塞,只要他们只要还有丁点财产,就一定会雇下贾耶。随后贾耶会告诉小伙子们如何给脚开皮,如何滚动着脚跟着地静步走。他教会他们在卡丽卡塞上的生存技巧,并且警告他的学生们当心一个名叫雷克塞的怪兽。 【艾卡西亚】虚空行者-卡萨丁 在众多的纬度和世界间,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有人说它是外域,有人则称之为未知空间。事实上,了解的人都把这个地方叫做虚空。虽然名为虚空,但这里并非一片荒芜。这里生活着无法形容的生物,笼罩着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惧。虽然这些知识现在已经失传,但却有人不经意间发现了其背后的故事。 卡萨丁就是其中一员。他曾经被迫看到虚空来客的脸,且因此永远改变了自己。作为一个禁忌知识的寻找者,卡萨丁发现他寻找的完全是其他东西。他是极少数找到被遗忘的艾卡西亚,并且能活着诉说那段神话的人,包括那些古代文字里隐藏的只言片语。在颓坏的巨石城,卡萨丁发现了一个秘密,绝不会和别人分享的那种秘密。他被迫保守的这个秘密,让他对即将发生的事害怕到颤抖。虚空威胁要永远占据卡萨丁的生命,但卡萨丁为了生存,选择了唯一的出路,他让虚空进入自己的身体。 奇迹的是,他克服了异型生物的欲望,以非人类的形式出现。虽然他身上的某些部分在那一天死去了,但他知道他必须保护瓦洛兰大陆,使其免受在门外呲牙咧嘴,等待着破门而入的怪物的伤害。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令人憎恨的科加斯的出现就是证明。 如果你看到虚空,你不能忘掉他。但是如果你看到卡萨丁,他可能已经在那儿了。 【短篇故事】 沙漠认得谁? 恕瑞玛已经奄奄一息。我不觉得她还能再度崛起。 故乡的骨髓里蠕动着的空虚,是一种病态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它扩散。它吞噬。它最轻微的触碰即是死亡。一千次死亡——一千的一千倍,的一千倍,的一千倍。或许曾经还有人能够抱着获胜的希望与它正面对抗,但如今已不再。 我在此行走,独自一人,于世界之下的至暗之地,透过头盔上精密的透镜,用我的双眼直视它的存在。看到的东西不能无视,知晓的东西不能遗忘。此时此地尤为其甚。我很疲惫,非常疲惫。 但我依然走着。 我已经感受不到脚下的地面,也无法感受到洞穴的墙壁,但同样地,我也免除了忍受深渊之下漫上来的刺骨寒风。为此我要深表谢意,因为这股寒意超过了沙漠的黑夜。我曾在冬季的第一轮明月下坐在法拉杰塞的无尽平原上,但也从未领略过这种刺骨。这深冷属于虚空——无知的古代人可能用虚空命名他们的地下世界,以及凡人领域的万恶之源。 但我认为,真相更加可怕。这里就连空气都感觉不对,不自然,悸动着猛烈的紫色黑光,照得人心智隐痛。 即使是我的双眼也无法看穿的那片黑影,你们从中而来。 三个。四个。可能是五个。很难说。我曾面对过上百个甚至更多个你们,并杀得片甲不留。你们的嚎叫响彻黑暗,但我不怕你们,因为你们已经让我一无所有。 我的妻子;我的挚爱。我的女儿;我们的宾斯琦。我呼喊她们的名字,一如既往,提醒着自己为何而战。然后我举起护手。 纵使你们有尖牙利爪、嗜杀成性,也无法将我击败。要么是我把你们打回深渊……要么你们将我送去来世,让我终得安宁。我将再度和她们团聚。 无论哪种结果,我都是胜者。不,你们无法将我击败,你们是夏亚汀,是最终无尽的野兽…… 我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石头。它的外来魔法让我坚持到这里——深入到旧艾卡西亚废土之下的此处。它阻挡着你们的腐化,但需要让我的肉体和灵魂付出怎样的代价,我猜不到,因为这渺小的物件如今已经和我的心脏同时扑打。那可怕的脉动节奏不属于生命,不属于魔法,不属于任何完整的东西,而属于万物皆无的湮灭。这些,是我可以肯定的。 退下,野兽。别再前进。 冥界之刃从我的护手后腕弹出,凭空出现在你我之间。 是的。是的,你们认得这武器,对不对?你们全都记得。 刚刚你们还渴求我的血肉,现在你们在警惕。现在你们在犹豫。你们在绕弯子。你们之中只要是长眼睛的就无法不盯着刀刃的锋芒。即使是你们也一定都知道,这东西不应该拿在凡人的手里,不应该属于凡人的灵魂。打造它的是精妙的魔法,打造它是非人之人,而如今已经不复存在。我想知道,你们是否也记得他们? 你们怪叫着、嘶吼着,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跺脚。人们容易把你们想象成憎恨生命的东西——但你们并不憎恨我们,我是这样想的。并不是真正的憎恨。你们不懂什么是憎恨。 憎恨是火焰,当你们的族类进入我们的世界,憎恨在天神战士心中燃烧。憎恨趋势他们进行反抗,一次又一次,即便他们知道自己几乎必死无疑。 是的,这把武器记得你们。它记得如何终结你们。 他的名字,霍洛克,是他对你们的主人打出带有宣示意义的第一击。来自飞升之团的伟大战士霍洛克,这个名字将永存不灭。他是隐秘之道的开拓者,是追迹而至的唯一者。是霍洛克第一个敢于远离赐予他力量的太阳,进入黑暗,下到这里直面你们。是霍洛克第一个将冥界之刃刺入虚空的卑鄙之心。 是霍洛克让他的兄弟姐妹看到了战胜深渊的方法。 我不是恕瑞玛的飞升英雄,不是那个废墟帝国在宏伟大厅中铭记的天神战士。在我的生命中,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悲伤的父亲,是大塞的孩子。我来自尘土,所以马上就要回归尘土。 但暂时还不行。我在追随霍洛克的脚步,我在终结的时刻要拿着他的剑刃,并—— 你们之中离我最近的一个向我冲过来。长角的外壳和剃刀般锋利的爪子与我擦肩而过,我扭到了旁边,通过面具上的管子大口呼吸。有那么一瞬间我失去了视力,被捆在这套由我自己发明的简陋护甲之中。 然后我猛然挥起冥界之刃,切断了对于其他生物来说可称为是脖子的部位。 蜿蜒的身躯瘫倒下去,我持剑的手能感到武器的饥饿,在我的舌根泛起一丝酸味,如同一声尖叫过后的余韵。下一个是谁?你们谁来试试? 沙漠认得霍洛克。他的名字永存不灭。即使当他被暴君耐祖克背叛,直至死去,也没人能够从霍洛克的手腕上拿走这支剑刃护手。虽然天神战士都已堕落到那种地步,但即使是他们也无法否认,这片土地可能会再次遭到虚空物的威胁,而在某个未见的未来,这把伟大的武器需要做好准备。 这是我的故土。如今这般恐怖之物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无阻,我无法允许。我将把这剑刃刺入恕瑞玛之下的可怕虚无,正如此前那十几次。 这是天命吗?不。才不是天命那么高贵的东西。这是我的命,命中注定我要知道从哪里能找到这个东西。几年前,我领着那些艾柯尼比探宝人在可哈丽河畔找到了霍洛克的陵墓——当时我只是为了得到皮尔特沃夫的黄金,用来供养我的家庭。我欣然地帮助他们打开了封印千年的古墓。艾柯尼比寻找的目标并非冥界之刃,但他们照样还是将它认定为值钱的东西。 部落里有人叫我佣兵。有人叫我叛徒。我只知道,从那以后的怪诞日子里,霍洛克的陵寝已经完全被敌人吞噬。如果当初不是那些探宝人和他们付给我的佣金,现在这件武器就找不回了。就像我的同胞。我的家人。 剑刃和他们不同,在紧要的关头,我还有能力再次寻得这把剑刃。 卡斯-塞-阿-迪恩。沙漠认得谁? 沙漠不认得你们,野兽。这里不欢迎你们。在这片天神与人类的古老土地,你们迷路了。 但是沙漠认得我的名字,因为那就是我的名字。 我从未迷路。我非常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以及自己距离一切的毁灭还有多少步的距离。我将弥补自己铸下的错误,以及未尽的职责。 我将与你们抗争到最后。 【人物关系】 1.虚空行者 卡萨丁 和 虚空先知 玛尔扎哈 宿敌。 【艾卡西亚】虚空之眼-维克兹(1) 我进入了突如其来的强光。 闪烁。闪烁,闪烁,闪烁。 我调整好眼睛,评估我前方的景观。有东西在乱窜。 我往下看,发现了一只小个的白色生物,用后腿站立着,嗅闻着我的躯体。它吸引了我的注意。你有什么用途?我分析这个生物。品红色热能光束一闪而过,它曾颤动的地方扬起尘埃。哺乳动物……夜行习性……无可挑剔的听觉。难以置信的弱小。但它们的繁殖能力如此强大。 “唔,”我喃喃自语。希望能发现更加复杂的物体;那些东西把我给迷住了。消化并学习:这是我的目的。和我一起旅行的其它来客都很原始:杀死并吃掉,杀死并吃掉。我需要收集所有可用的信息——收获更多有价值的资源。终于,我们偶然发现了一座被摧毁的城市,仅有一座古朴的塔楼还完好地保留着。这座塔楼似乎受到了保护……或者是有意留下的。我解构了废墟的成分。我的分析指出,这个地区曾经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国度;如此强大的破坏力以它为目标,我丝毫不感到意外。有某些东西对这座塔楼感兴趣。在其它来客正在四散搜刮时,我进入了城堡。神秘的仪器散落各处。我检测了一件。又一道品红色热能光束一闪而过,尘埃再次扬起。 令我着迷:一件用来修改他们时间概念的工具。不同寻常。前所未有。从塔楼的状况来看,它的主人似乎刚刚离去。留下的宝物已存在于一个以上的时间和空间中。有些要比其它的复杂;与我曾在这个位面上看过的任何东西相比,这些宝物都更让我印象深刻。很明显,主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在之前的旅行中从未遇到过的。我需要这样的知识。在离开塔楼时,我发现其它来客正在向入口靠拢,准备摧毁这座塔楼,就和它们摧毁我们遇见的所有东西一样。它们只会妨碍我达成目的。有些东西,不应该被虚空不加区分地吞噬掉。我没发出任何警告,就抽出一条触须,而它的顶端变得白热。电弧穿过了第一个生物,将它击退。在我伸出全部的三条触须后,它的尖叫逐渐消失。能量在它们之间噼啪作响,能量流所到之处,空气也变得灼热。其余两个跑了;它们知道要发生什么。它们必须总是逃跑么?我将眼睛张大,并释放一道能量光束,射向逃窜中的生物们。它们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唔。虚空生物的熔点不是恒定的,”我记录了下来。但那无关紧要。 我内心的渴望在加深。我如饥似渴。永不知足,以前从未有过。 我已经窥见了终极知识。而我将掌握它。 【短篇故事】 另一种饥饿 我与妻子吻别,将长枪靠在肩上,加入了其他人的行列,离开了村庄。晨曦初照,斜穿过茂密的土库古尔森林,我们一行六人沿着一条破旧的土路走向哨站。我们轻装简行,因为我们这班哨岗只站到下个月,然后就会有另一队长枪兵接替我们。土库古尔与诺克萨斯接壤,而他们最近愈发强烈的好战性已经让领主大人们紧张起来,要求手下的所有长矛都尖锐锋利。 我们的旅途短暂而又平淡,这是士兵的梦想。半日路程的后段,我们看到了哨站升起的烟火信号,一柱淡淡的烽火白烟欢迎着我们的到来。同伴们的心情很轻松,闲聊着自己好兄弟和邻居的事。虽然我们的职责是在边疆寻找战争的迹象,但战争对于土库古尔来说还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到达以后,我们发现营寨围栏的大门敞开,也没有安放任何阻隔,但却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一股寒意在我们所有人的后脊梁上跳动着。我能在其他人身上看得到的寒意,与我自己感受到的一样真实。 我们组成了小盾墙阵,三人一排,前后两排推进营寨,我们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破败与毁灭,诺克萨斯的迹象。 但什么迹象都没有。 我们眼前的景象和任何哨站都没什么两样。薪柴燃尽只剩下余烬,柴堆上的炊具里盛满了食物。挂起来的衣服还没晾干,昨夜的灯笼还留在柱子上。我们警觉地交换眼神,面面相觑。似乎我们的同袍是直接消失了的。 “这里怎么能变成这样的?”贝尔小声说道。我们的盾墙拉成一条直线,然后四散开来在哨站里搜索生命的迹象。 “他们是不是被俘虏了?”奥赖克问道。 我靠近营寨的内壁。一条木料被烧灼得比沥青还黑。我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焦木,就碎裂成了粉末,露出一环平滑的木坑。其他人也在营寨各处发现了类似的痕迹,但没人能猜得透这些痕迹是如何留下的。 一声吼叫让我们立刻摆好战斗的蹲姿。“快来!” 是亚弗恩的声音。我们立刻跑向他的位置,他正站在一具尸体旁边。 “是豪赖恩”他看着我们说。“皮匠家的孩子。” 地上的年轻人肤色惨白,像婴儿一样蜷缩在那里。我们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战斗的痕迹,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我抽出小刀。蹲了下来,将刀身放在豪赖恩的鼻子下。天很冷,浅薄的呼吸在钢刃上留下的霜气映出了缓慢、僵硬的节奏。 “他还活着,”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扶起他的肩膀。我刚把他扶到仰卧位,我们所有人立刻都跳开了。 豪赖恩睁开了双眼,但眼中空无一物。在我们看来,他还存在意识,但他的右眼死死盯着天空,黯淡无光。 这不是我们跳开的原因。 “天神在上,”奥莱克惊呼道。亚弗恩吐了一滩口水辟邪,我们也都效仿他。 豪赖恩原本左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黑洞洞的坑。我这辈子见过许多次战斗,也知道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但据我所知没什么武器能留下这样的伤口。这个洞太圆、太光滑,绝不符合战斗的狂乱。年轻人的脸上也没有因伤而来的痛苦表情。 “什么东西能把他弄成这样?”贝尔不解地问道。“野兽?还是瘟疫?” 想到这里我们不禁又后退了一步。“不,”开尔皱起眉头,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腰间装着药草和药膏的袋子。“没有化脓的迹象。这不是疾病。” “找到其他人,”贝尔命令道。“抓紧。” 我们一个接一个找到了他们。这些都是我们认识的人,来自我们的村庄,有渔夫也有铁匠。所有人左眼都带着同样的伤,全都溃散成同样的精神状态。他们看上去十分安详,而也正因如此显得愈发恐怖。 亚弗恩看了看贝尔。“我们怎么办?” “我们必须发出警告,”奥莱克说。 “警告人们什么?”开尔问。“我们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争吵起来。他们的声音碰撞重叠。但在所有声音之上,我注意到空气中出现一股烟的味道。 “等等。” 其他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我。我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他们都已经这样了,”我指了指身后的烟火信号,“那是谁点燃的烽——” 我们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奥莱克飞到了半空中。一道耀眼的闪光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瞥到闪光中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空气中充斥着战友们吐出的誓言、祈祷和咒骂。但随着一记如同长鞭抽打的爆裂声响,他们的声音全都静止了,接踵而至的是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尖叫。 当我再次能看得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地上。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双腿摊开,已经残破。其他的战士们,我的兄弟和朋友们,都在盯着头上的天空。 我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刚满十六岁的亚弗恩在那怪物下面挣扎。他沐浴在惨烈的紫光之下,它的一条肢体埋入他的眼睛,深入他的头颅。他的尖叫停止了,成为和其他人一样的驱壳。 然后那个怪物将恶毒的凝视投向我的方向。 一瞬间,它已笼罩在我上方。我抬头看到了那只膨隆的独眼,感受到一股超越想象的饥饿。这种饥饿并非渴求血肉,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我的灵魂在这样一个深远的边缘摇摇欲坠,而它无情的饥饿正在拖拽着我。 不。 我是汉尼斯·凯达恩,我是一名战士,是土库古尔的长枪。我拒绝让它如愿以偿地得到我的惨叫,即便它的触手已经刺入我的眼睛。我没有感到疼痛——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分析的过程也是可以造成肉体上的痛苦的,只要我愿意,但此处并非关键。我已经学会了许多疼痛,以及疼痛的用法。 该对象的信息很珍贵,正如所有知识都同样珍贵。一处定居点,相互关联,城堡。一个特别的雌性个体,以及后代……该对象拒绝我对该部分内容的分析,但这个问题很容易克服。 没有其他可以食用的了,我来到了这里,来散播我所收集到的。 我下面的深谷是一根导管,用于将信息传送给真实领域。这个世界里栖息的生物将我们的领域命名为虚空。这些实体所编制的诗意是如此奇妙——这奇妙的诗意也恰恰说明了我的任务距离完成还有多远。 我周围的宇宙充满了知识、力量和遥远的土地,我要把它们全部收集。现在,我献出这些信息,未来,我将献出剩下的全部。 接收。 吞噬。 学习。 【艾卡西亚】虚空之眼-维克兹(2) 深渊中的独眼 西格瓦·半筒箭单膝跪地,俯首卑躬,大门另一侧狂啸的风如同传奇中的冰鬼。 他是山巅切割者,他是冬刺的鲜血之剑。他曾取下天选之子部族战争酋长海尔姆加·岩心的首级,他还曾独自镇守脊突山谷,与殇鸦部族僵持到主堡的援兵赶到。 最重要的是,西格瓦是冰裔。 然而——纵使他在丽桑卓之眼的眷顾之下赢得了丰功伟绩、殊荣美誉——当他跪在霜卫要塞主堡敞开的大门前,听着冷风带着嚎哭深渊中女妖的哀怨在他身边抽打,他依然对接下来的任务感到一丝焦虑。 他并没有穿上厚重的黑铠甲,因为铠甲的重量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毫无作用,但后背的盾和腰间的剑让他感到安心。他的头顶悬着期待。他祈祷自己不会令人失望。 “你们现将深入下面的黑暗,集会所的兄弟姐妹,”洛拉卡·岔舌说道,他是守护者的霜父。“但你们将不会孤军作战。我们,凝影之子,从不会孤军奋战,无论是在最黑暗的寒冬冰原,还是在最深邃的隐蔽裂谷,丽桑卓之眼在注视我们,不离不弃。” “我们生于冰,归于冰,”西格瓦咏颂道,跪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个集会所成员也异口同声地颂唱同样的祷文。 他的左边是奥拉尔·石拳——冰霜守卫中的传奇人物,早在西格瓦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军中战斗了半辈子。他精健如狼,胡子灰白,眼神坚毅,他的皮肤如同硬化的皮革,上面布满龟裂和深纹。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双臂的只有褪色的战争纹身和数十枚铁环,每一枚都从战斗仪式中赢得。他硕大的战锤,雷霆之子,斜挂在背后。这把武器的锤头由臻冰包裹,它的故事和奥拉尔一样丰富。 跪在西格瓦右侧的是哈拉·含冰魄。要说西格瓦对奥拉尔是崇拜,那么他对哈拉则是过度的敬畏。她拥有彻底的无畏,她的信仰坚不可摧,她本人和凛冬一样严酷而夺命。她的鸳鸯短柄斧——血牙和血爪挂在腰间,不过脱下黑链甲和角盔的她显得有点陌生。她和西格瓦、奥拉尔一样,为了这次旅程刻意免去了盔甲。她侧面的头发都被剃光,其余的白发在头顶正中编成了一条精致的辫子,如同华丽的顶冠。她的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弄瞎这只眼的攻击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野性的伤疤。 他曾听奥拉尔讲述过那些伤疤的故事,那是哈拉狩猎熊人群的勋章。他杀死了三头熊人,然后把其他熊人吓得落荒而逃,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但西格瓦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霜卫把孩童时的她迎进部族,哈拉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位强大的战母,领导主堡境外的某个部落。 冰霜祭司走近几步,首先来到奥拉尔面前“独眼注视着你,”他祷告道。 西格瓦勉强听到奥拉尔用低吼回应了一声,他的心正在重重地跳。然后冰霜祭司走到他面前,他胸口一紧,这感觉就像他的首战。 “抬头,霜卫,”祭司静静地说,西格瓦服从命令,抬起下巴看向那位老人的脸。那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那里没有善意,西格瓦也没有期待善意。他们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洛拉卡·岔舌的颈前挂着一块圣黑冰,手中节杖的顶端也向着一块黑冰。圣尊的银器,用于治愈和膜拜。冰霜祭司伸出一根手指在一只浅盆中沾了一下海怪的墨汁,又黑又臭,然后再西格瓦的额头上画了一只独眼。 “独眼在注视你,”他说。 “永不瞬目,”西格瓦用咏颂回应,然后再次低下了头。他的前额被墨汁灼烧得一阵热痛,但他用冰裔的冷漠忍受着。疼痛是赐福。 祭司走到哈拉面前,完成了仪式,三个被选中的冰裔站了起来。 奥拉尔是三人中最高的,精健的肌肉呈现出铁索般的纹理,而西格瓦则是体重最有份量的。哈拉比西格瓦低半头,但散发出的力量和霸气却让她看上去更高大。 三名霜卫战士站起来接过各自的行囊、冰镐和绳索,分别套在肩膀上、挂在腰带上。 西格瓦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霜卫队列,他们默默地矗立着为他们送行。洛拉卡·岔舌转过身去,他在这次远征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另外一群冰霜祭司跟在他身后,如同鸦群追随战争。主堡的暗影很快吞没了他们。 “该走了,”哈拉·含冰魄说。“黑暗在召唤。” 西格瓦点了下头,加入了哈拉和奥拉尔的行列,转身离开霜卫人群,穿过主堡的大门,走上门外横跨于嚎哭深渊之上的石桥。 流淌在风中的缥缈哀嚎变得更强烈了,冰晶碎片打在他们身上,但三人谁都没有丝毫动摇。他们甘之若饴。冰是他们的盟友。冰是他们的真相。 三个霜卫战士背后,主堡的大门应声关闭,轰鸣的回响很快消失在冷风中。 西格瓦深吸一口气。 现在他们要进入深渊。 这样的远征每年都有一次,时间选在春分日,这一天的白昼与黑夜时间相等。霜卫中会选出三人。选拔的对象都出自守护者集会所,也就是信徒中守护深入之道的核心成员。 能够被甄选参与这最为神圣的职责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当深谷号角声响起,西格瓦的名字被召唤,他的心中充满骄傲。这是他的十九冬,所以他是最年轻的入选之人。他曾无数次凝视集会所墙上镌刻的数千人的长长名单。起来到主堡以后的最初记忆就是满怀崇敬地瞻仰那些名字,梦想着这些名字背后的伟大事迹。其中半数以上的名字后面都添加了一个简单的符文,死亡符文,这意味着他们在执行这一神圣职责的时候殒命。下去太深是很危险的,即使对冰裔来说也是如此。 西格瓦跪在阿瓦罗萨、赛瑞尔达和丽桑卓三姐妹的黑冰雕像前,他曾久久恳求她们承认他的资格,有朝一日让他的名字加入其他人的行列。现在看来他的祈祷应验了。他毕生都为这一殊荣进行准备。他会成为守护者集会所的骄傲。 她们沿着桥向前走,路上一尊尊巨大的守护者雕像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冷风卷成旋涡,无情地抽打着、呼号着。 这座桥有许多名字:试炼之地、谋杀之桥等等。但其他人单纯称之为主堡之桥,或者嚎哭拱顶。如果它在三姐妹时代就有名字,到现在也已遗失了。在霜卫部族内部,人们常常称之为悲伤之桥。毕竟,数千位冰裔曾在这里殒命。 这座桥及其古老,据说是古神们造就了它。当然,那些神祇的时代早已过去。一些异教部落依然信奉古神,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皈依唯一真实的信仰——无论是自愿,还是在刀剑的胁迫下。无论他们是否接受,冰都会领走他们。 桥身一部分石料已经坍塌,掉落到黑暗中。时间从不尊敬古老的美,冰霜祭司是这么教诲的。只要放大到更长远的时间尺度,一切都转瞬即逝。即使是最宏伟的山峰,也会被风流和冰川抹平,只要给足时间。唯一永恒的只有信仰。 一种深深的敬意在西格瓦心头悬起,他和石拳、含冰魄一起走过宽广的桥畔。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最伟大的战斗,数千年前,冰裔在此对阵监视者,用战斗决定世界的命运。 他们在这里获得了胜利,但代价也相当惨重,而监视者们则被扔进了黑暗。 西格瓦一言不发地走着,沉浸在久远岁月的思绪中。其他两位冰裔也没有说话,但究竟是因为咆哮不止的狂风,还是因为他们同样陷入古代传奇之中,西格瓦不得而知。 他们来到了悲伤之桥的另一侧,丽桑卓就是在这里带领冰裔打响了那场恢弘的远古大战,这时哈拉·含冰魄举起一只手示意停下。 “我们从这里下去,”她的大喊盖过了风声,同时指向石桥靠近裂谷崖壁的一处缺损。 西格瓦和奥拉尔遵从地点了点头。奥拉尔虽然辈分更老,经验也更丰富,他的名字在墙上刻了九次而哈拉只有三次,但老规矩是很难改的。三姐妹的血脉在弗雷尔卓德部落的女人体内更强大。 “我带头,”哈拉喊道。“石拳作锚点。半筒箭殿后。” 他们展开两卷绳索,互相拴在彼此的腰带上——哈拉连着奥拉尔,奥拉尔连着西格瓦。他们绑紧了靴子尖上的铁趾刺,折开冰镐,并用皮环把冰镐拴在手腕上。 哈拉握着冰镐甩了几个小圈,舒展手臂的肌肉。然后她跳下了桥,落在十尺以下向外突出的崖壁冰面上。西格瓦和奥拉尔等她战稳抓牢,冰镐凿进冰面,然后和她一样依次跳了下去。 “我们是女神的意志,行于人间之女神,”哈拉说。“请让她骄傲,凛冬之子们。” 然后她攀出了边缘,将冰镐深深刺入冰层,攀上绝壁。又将趾刺踢进墙面,然后开始下降。 奥拉向西格瓦咧出笑容,眼中闪烁着野蛮的欢欣。“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冰裔了。嚎哭深渊将改变你……如果你回得来。”他挤了挤眼,然后也走出边缘,离开视线,只剩下西格瓦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他提醒自己。独眼在注视他。他依然感受得到额头上灼热的独眼。丽桑卓与他同在,不离不弃。 他又等了一会,然后开始向无底的深渊下攀爬。 他们的速度很快,哈拉·含冰魄定下了不容怠慢的节奏,不过他们也没有冒不该冒的风险。他们每次只有一个人向下爬,首先是哈拉,然后是奥拉尔,然后是西格瓦,每次移动的距离几乎等同绳索的长度。这样,他们始终都有稳定的锚点防止掉落,而且每个人停留的间歇也可以让他们稳速下降,不需要专门花时间休息。 悲伤之桥并不是唯一一座跨越鸿沟的桥。大裂口的两壁之间还有数十座桥,但同时可见的只有少数几座,距离、雾气以及黑暗全都想裹尸布一样紧紧缠绕。除了最顶端的那一座以外,其余的全都被遗弃废用了,通向这些桥的条条隧道和通路也都被雪崩堵塞或被霜卫自己封住,以此限制主堡入口的数量。 距离最近的两座桥之间也有数百尺相隔,随着他们的深入,桥之间的距离也更远了。有的桥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下桥墩的骨架从冰枪两侧伸出,标记着桥梁曾经存在的位置。 光线很暗,但并非冬至时吞没一切的完全黑暗;更像是黄昏时分的余晖。冰本身似乎也在散发出一种昏暗的缥缈的光,反射在厚重的雾里,所以三人并不需要携带火把或木柴。 尖啸着的风依然在山谷之间抽打,如同幽灵的手在拉扯他他们,企图将他们从冰面上撬下来。 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时间。不同的时段全都模糊地连在一起,构成不可分辨的一团。攀爬,等待,攀爬,等待。在攀爬的时候,西格瓦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沉浸在反反复复的凿冰镐、踢趾刺、提冰镐循环之中。在等待哈拉和奥拉尔下降的时候,他就默念真言祷词,让自己保持警醒。 不要抗拒寒冷的拥抱,因为其中蕴含真相。与冰结为一体,自然会理解真谛。“ 他们不断爬向下、向下、再向下,速度稳健。可能过去了数小时,或者一整天。看不到天空,西格瓦无法分辨时间。 忍耐,不抱怨。冰从不乞求仁慈,也不给与仁慈。我当如冰。 没有任何次等生物能够赶得上他们的节奏。他们是冰裔,是神的孩子,他们不同于其他凡人。冰裔能够连续行军数个日夜不需睡眠,随后还能与任何敌人僵持不倒,他们不屈的忍耐力远超任何炉户的生命极限。 即便如此,西格瓦的小臂还是在酸痛,他的毛皮衣物下面出透了汗。所以当他脚下的冰脱落的时候,他的反应太慢了。他凿出一把冰镐,但吃冰太浅,只是从冰墙上拽下了一大块冰。 然后他开始坠落。 不要惧怕痛苦,也不要逃避痛苦的赐福。没有痛苦,就不能有生命。 他在空中转身,再次尝试阻止自己的坠落,将冰镐重重凿进冰面,但是冰镐脱手了,要不是有腕带系在一起,这把冰镐就丢了。 当死亡来临,不要在它面前退缩。 他坠落了四十尺,飞速掠过奥拉尔。他的前辈燧石般的眼睛瞪得浑圆。 我们生于冰,归于冰。 “抓稳!”年迈的冰裔战士一边吼道,一边抓紧冰镐,屈膝以待。 他看到哈拉抬起头,嘴型是一声咒骂,因为她意识到他即将正正好好掉到自己头上。她立刻快速稳健地将冰镐劈进冰面,向侧面转移,这样他才没有把她撞落山崖。 然后他被绳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顿让他浑身骨头散架。他重重地撞到冰墙上,猛烈的撞击压出了他肺里的空气。 奥拉尔咆哮着吃下了西格瓦的重量。不过石拳的双手稳稳握紧,牢牢抓在冰面上,他的双手坚硬如铁。 西格瓦很快就恢复姿态,立刻将冰镐砸进墙面,趾刺也深深踢了进去。他抬头望了一眼哈拉·含冰魄,她正在瞪着他,一双刺穿灵魂的双眼——一只湛蓝,一只灰白——和她额头上画出的独眼一样一眨不眨。 她的双眼在无声地进行评判。 “我们在暗影之桥稍事休息,”她终于开口说道,然后继续向下爬进暮色般的昏暗中。西格瓦咒骂自己,他的脸颊在冷风中热得发烫。 当奥拉尔经过他的时候,又对他露出了一排牙齿的微笑。 “你个小杂种还挺沉的,半筒箭,”他说。“娘的差点就连我一起带下去了。” “冰脱落了,”西格瓦的声音十分微弱。“我会做得更好。” “务必。下次没准就割你绳子了。” 西格瓦看着那位老战士,目光疑惑。奥拉尔之前三次远征深渊都是独自回来的。这就是原因吗? 到了暗影之桥,他们卸下了行囊,解开了绳索,折回冰镐。之所以叫暗影之桥,是因为即使在太阳始终不降下地平线的仲夏,这里也从未见过阳光。 奥拉尔躺倒在石板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桥边的栏杆上。哈拉离开这二人,从脖子上摘下一尊黑色的小雕像,将它放在地上。她跪在雕像前,虔诚地深吸一口气。西格瓦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用这个时间祈祷,但奥拉尔把他招呼过去,催促他坐下。 这位前辈究竟年长他多少,他不知道,但奥拉尔肯定已经超过六十了——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皮囊。拧开了塞子,闷了一大口,满意地长吁一口气,然后交给了西格瓦。年轻的战士点头致谢,结果了皮囊,仰头灌了一口。 “神的眼泪,”奥拉尔说。“脊背山的这一侧只有我这一份。” 琼浆烧着他的嗓子,让他眼眶湿润。溢出来的眼泪立刻在他的脸上冻成冰。他点头赞许,然后将皮囊还给奥拉尔,他又闷了一大口,然后把皮囊藏回自己的皮毛坎肩里面。 如果是水袋,在他们踏过主堡大门的时候就会冻结了。他们可以不用喝水,但烈酒却是西格瓦喉咙求之不得的润泽。 奥拉尔布满纹身的双臂依然楼在外面,西格瓦抖了抖头,将皮毛衣物裹紧了一些。 “你不冷吗,老家伙?”他说。 “冷的在后面呢,孩子,”奥拉尔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和即将迎来的冷相比,这简直是夏日的暖风。” 西格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他将行囊挪到旁边,拿出一小条腌肉,打开蜡封的外皮,掰下来一块冻硬的部分,递给奥拉尔,然后又被自己掰了一块。他在嘴里含来含去,把它化冻到可以咀嚼的程度。肉质粗硬柔韧,但此刻这是奢侈的味道。 西格瓦也靠着石桥的矮墙坐在奥拉尔旁边,他避开了嚎哭的凛冽狂风,虽然冷风本身也是赐福。风在他们头顶尖叫,发出恐怖的哀嚎,将凌乱的冰雪扫过桥面。有人说着风声是那场最终大战中死去的数千名冰裔的尖叫,从那久远的英雄年代开始,他们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这深谷中。 “声音可挺吓人的,是不,小鬼?”奥拉尔说。“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进入你的脑海。” “一路下去都是这样吗?” 奥拉尔摇了摇头。“是就好了。不是的,快到底的时候静的像墓地。” “那肯定比这强……” “你当然会这么想了,可不是吗?但是寂静更糟糕。那种寂静,很沉。沉得像是让你穿上全身的链甲。不,我到任何时候都选择现在这样。” 哈拉结束了祈祷,回到二人这边,挨着奥拉尔坐下。她对着奥拉尔的皮囊嘬了长长的一口,然后用手套背抹了把嘴。 “怎么你那总是有最上等货,石拳?”她的话让奥拉尔哼笑了一声。 “一定是因为我迷人的魅力,”他答道。 “这一点我可以充分否认。”她面无表情地说,奥拉尔又哼笑了一声。 西格瓦凑过来,战战兢兢地向她呈上一块肉,他依然因为自己的跌落而羞愧。她看了一小会儿,让西格瓦以为她要拒绝他的好意,但最后她还是接了过去,点头致谢。 “你是怎么赢得你的名字的,半筒箭?”她一边嚼一边问道。 “一次袭击。我当时是个新手,跟着护送一个车队,往主堡运物资。我们在开阔的冰原上遭到攻击。一场暴雪掩盖了他们的靠近。齿鸦部族。” 哈拉嘀咕了一声。“险恶的战士。专割人头。” 西格瓦点了点头。“我在混战中吃了几箭。不过坚持打了下去。当最后一个齿鸦部落的人逃走,剩下的都濒死或已死在冰上,石拳就赐给了我现在的名字,” “你这辈子是学不会讲故事了,小子,”奥拉尔说。“少说了一半的事。一点也不懂制造气氛。” “不像你,老家伙,”哈拉说。“我敢发誓你的故事每讲出来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离谱。” “我给你讲过我关于熊的故事吗,小鬼?”奥拉尔挤了挤眼睛问向西格瓦。 “别,”哈拉一边说一边对那位霜卫老前辈抬起一根手指。“我可不想再听一遍了。” “那下次吧,”奥拉尔无奈地耸耸肩。“不过,齿鸦的人在这小伙身上插了至少十多支箭。当时你,多少,十四冬?他当时就已经是个大个子了。虽然还没长成现在这个大块头,但依然很壮。他盾牌上插了四支箭,一条腿上中了两支,一条小臂上横穿过一支。胸口上两支,肩膀上一支,后背上还有更多。但他一直坚持打到最后,像一头被卡住的厄纽克尥蹶子一样。他打趴了三个齿鸦的人,然后又中了一箭,丢掉了手中的剑。但他没有停下。他从自己身上拔出来一支箭,用这只箭又杀了两个齿鸦!这鸟蛋是我见过最乐呵的事了!纯冰裔。足以让赛瑞尔达本尊感到骄傲。” “无畏之母,”哈拉立刻说出口,同时抓住赛瑞尔达的苍白护身符,它和阿瓦罗萨、丽桑卓的护符一起挂在她脖子上。 “无畏之母,”西格瓦也低声念到。他的脸颊发烫,低下了头,奥拉尔的赞美之词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的幽默感真奇怪,石拳。”哈拉说着站了起来。“来吧。该继续了。” “抱歉我刚才摔了,”西格瓦说,他也站起来准备迎接下一段攀爬。“我在此立誓,我不会再让二位失望。” “如果你摔了,那是三姐妹的意志,”哈拉说。“如果你摔了还把我们一起带下去,那这也是我们的命运。你的誓言无关紧要。” 她从他身旁经过,视线搜寻着最佳的出发点。奥拉尔笑着在西格瓦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没事儿,小鬼,”他说。“最强的冰裔也有失足的时候,如果这就是最险的难关,我们就要跪拜感谢三姐妹了。” 他们继续降入深渊,逼人的寒风一如既往地用嚎哭追赶他们。 【艾卡西亚】虚空之眼-维克兹(3) 它的出现就像雾中的鬼魂。上一刻他们下方还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它就出现了。 失落之桥。 从远处看,桥上似乎长满了某种贪婪的野草或者荆棘。但这是无稽之谈,显然,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深渊中生长繁衍,这里的寒冷似乎是从下向上照射出来的。 不,这野草模样的东西绝非平日见到的植物生命。这是生命的反面。西格瓦感到肚子里一阵抽搐,他咽了一下口水,胃里的东西似乎在往上返。曾经下到过这里的集会所成员给西格瓦讲述过关于这里的炉边故事,但即便有所准备,这番景象依然令人不安。 他跳下了最后十尺距离,蹲伏着陆。他的肌肉因劳累而烧灼,他的双手由于紧握冰镐而扭曲成爪子模样。虽然他筋疲力尽,但还是警惕地盯着周围,几乎不敢喘气,不敢眨眼。 “什么也别碰,”哈拉警告他。 “如果我碰了什么东西,那也是三姐妹的意志,对吧?”奥拉尔说。面对这位老战士的打趣,西格瓦没法升起笑意。 哈拉转过身,摇了摇头。“喘口气。这是最后一座桥了。到最下面之前不会再停下——下一段是最长的一段。愿三姐妹注视我们。” 西格瓦卸下了多余的负担,走到桥中间,恐惧而又惊奇地凝望四周。这里的风已经不再猛烈,伴着哨鸣吹过奇怪的石头结构,它们如同扭曲的栅栏环绕在桥的周围。 他难以揣测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他感到难受。 巨大的拱形岩石环绕在桥的上方,就如同一柱岩浆越过桥的全长,然后突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当然知道这座桥的历史。被囚禁在下面的东西很久之前就开始尝试逃离它的监牢,而那个时候三姐妹的时代早已过去。 在这里,霜卫的人曾对抗过那黑暗,在这里,他们死去。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让栖于下之物获得成长。它吃进死者的尸体,将其吸收、转化、成为爆发生长的燃料。这就是它的本性。或许它已经沉睡了数千年,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只要一滴血就能让它突然活起来,展露暴虐本性。 西格瓦正在看着的东西,那些外形奇怪、令人反胃的环形拱石和畸形碎屑的混合物,都是栖于下之物生长的路径,它从一个霜卫尸体跳向另一个霜卫尸体,占据他们的全部。 它吃进去的物质,生出了别的东西。 西格瓦的头脑中有一种不安的、令人疯狂的压力,似乎是从下方散发来的压力。他用指节按压太阳穴,想要缓解这头痛。 毫无征兆地,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回忆涌了上来,如同山洞中飞出的蝙蝠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个时候他还没被霜卫部族收纳。他想起了自己部族的冰拱门,还有流线型的三桅帆船,立在锐利的刀锋之上,飞驰于冰封的水面。他想起了那一夜他们的船来到宏伟塔尖面前。带着黑色头盔的霜卫战士等在那里。西格瓦和他部落里另外六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挑了出来。这是莫大的光荣。而他就在那里,迎着午夜的阳光,看着他的部落驾船离开。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他被带到了主堡,并在那里接受考验,被迫参与血腥残忍的试炼。与他来自同一部族的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熄灭了,最后只剩他独自一人。 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部族。他已经有了新的家。新的信仰。 他是霜卫。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一个激灵拉回到了现实。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碎裂的着远古守卫石像。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奥拉尔正在弯腰看着他。 “别睡,”那位老战士说。“噩梦,这里只有噩梦。” 西格瓦爬了起来。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想起过自己的旧部族了。梦境的残影逐渐褪下,但西格瓦依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时间到了,”哈拉说。 于是他们开始最后一段下降。他们下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疯狂、寒冷、黑暗和绝望。 栖于下之物在等待,它已等待千年。 他们降得越低,冰壁就变得越暗。黑色的脉络爬在其中,向上伸出魔爪。一阵模糊的噼啪声从他们四周传来,似乎在刮擦着西格瓦的脑仁。他看不到任何移动迹象,但在他的想象中,这声音来自冰面下的黑色条索,它们在努力逃离这诅咒的深坑,爬向地表。 西格瓦想要把这声音赶出脑海,开始默念祷词,同时专注于每一次踢趾刺和凿冰镐 这里的冰面开始变得不那么光滑,遍布难以翻越的凸起和凹陷。有的时候,三人不得不只靠冰镐攀援,双脚只能悬在无底的深渊上。有两次,他们都不得不停下,找不到继续下降的路线,后来他们不得不两次原路返回,直到最后哈拉决定开辟新路。 冰雾将他们紧紧包围,浓重而又充满压迫感,让西格瓦已经无法看到下面的同伴们。这里的雾也阻隔了一切声音,除了那个不绝于耳的、令人丧心的刮擦声。 终于,坚冰的地面出现了,唐突地打断了雾气,让西格瓦着实惊讶了一番。哈拉和奥拉尔在下面等着他,已经卸下了行囊、绳索和冰镐。这里的寂静令人无法忍耐。甚至就连冰中的噼啪声也停了下来。 “我们到底了?”西格瓦低声说。他抖下了自己的装备,吐出的气息立刻也化成了雾。 “我们只下到这里,”奥拉尔低声说。“但深渊还要更深。” 年长的霜卫带着他前进了两步,指向下方。他们前方就是绝壁,西格瓦看到前方的冰面消失了,下面依然深不见底。 “有多深?”他悄悄说。 “没人知道。可能一直深到世界的中心,可能还要更深。可能通向栖于下之物所存在的领域。” 西格瓦将一只脚的趾刺踢进脚下的冰面。“我们差点就偏离了这里。只要再往哪个方向偏三十尺,我们就将永远爬不到底。” “含冰魄不会引错路的,”奥拉尔说着,把一只手放在西格瓦的后背,带他来到哈拉旁边。 西格瓦半跪在地,隔着手套摸向冰面。这刺骨的冰冷穿透了层层织物,刺痛了他的手。这不是单纯的寒冷,冰面在发散着力量。 “这些全是……臻冰?”他悄悄说道,眼中闪烁着敬畏。 “全是,”哈拉说。“只有少数被选中的人见到过。独眼真的在注视你,半筒箭。注视着我们。我们是受到赐福的人。” 臻冰是霜卫信仰的一部分,他们将臻冰奉为三姐妹的神圣恩赐。蕴含了远古元素力量的臻冰比钢铁还硬,而且永不消融,即使放在最热的熔炉中也依然寒气逼人。哪怕只是一部分由臻冰打造的武器,比如奥拉尔的战锤雷霆之子,或者哈拉的双斧血牙和血爪——都是持有者的荣誉和宗教上的重大意义。打造臻冰武器的技法早已失传,现存于世的臻冰武器全都是神圣的遗物,无一不传承自久远的冰裔英雄。西格瓦祈祷有朝一日他也能获得资格持有这样尊贵的圣物,但目前,他的掌半短剑就够了。这把剑锻造于冰封废土以外的远方,无论从任何尺度衡量都是一把好武器,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 “我们快到了,感谢三姐妹。”哈拉说。“走。” 他们沿着峡谷大步慢跑,像狼群一样,由哈拉带头。 虽然西格瓦一生都活在荒凉的冻土上,但这里的温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即使隔着许多层毛皮衣物,他也还是感到彻骨的冷,每一次呼吸都伴着疼痛。他暴露在外的面部很快就包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每次眨眼都有冰削破碎。奥拉尔的胡子全都冻住了,如果碰到什么东西就会立刻折断。霜气顺着他们的靴子向上蔓延,他们脚底的冰在全力挽留他们,每一步充满艰辛。 只有冰裔能在这里活下去。话虽如此,西格瓦并不确定自己能在这里坚持多久。一小时?努努力两小时?再久一些就不可能了。 哈拉带着他们保持前行。停下脚步就等于死。 他们终于来到了裂口变窄的地方,宽度只够他们一个一个通过。 哈拉最先进去,奥拉尔示意西格瓦跟在她后面。 “不要盯着它一直看,”奥拉尔警告他。“不是什么能入眼的好东西。” “你说的是……?”西格瓦问。 奥拉尔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细说。西格瓦钻进窄缝,揣度着那位老战士的意思。 裂缝十分狭窄,他的体型比哈拉宽厚许多。他从缝隙之间勉强挤过去,臻冰灼得发烫。他敢肯定自己冷彻的骨架只需要随便锤一下就能粉碎,但他继续前进,一寸一寸向里面蹭,最后终于穿了过来。 狭缝的另一侧是一个庞大的碗底一样的洞穴。此处脚下的冰面逐渐从浑浊变得透明。洞穴中心的冰底是完美的平面,如同一面黑镜。洞穴中心是一片平整开阔的空场,周围立着一圈巨大突兀的臻冰。看上去像是立柱一般,沿着圆形分布于中间的空地,让整座山洞有一种失落之神的**感。冰柱共有九根,西格瓦过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 “九尊之厅,”他以崇敬的口吻说。 他当然知道九尊。它们类似于巨大的枷锁,束缚着栖于下之物,据说制造它们的魔法早已失落。有人说是雪人族制作了九尊,但西格瓦早已不再是听信这种童话的年纪。 他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贴边走,绕中心圈外围,”哈拉看到奥拉尔也转过了狭缝,对他们说。“不要靠近冰底的中心,不要看下面。” 西格瓦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善意忠告,他点了点头。 “九尊的每一尊都要检查。我从这里,走这边,”哈拉一边说一边示意了最近的冰柱,然后指了指它右面。“石拳,你从那里开始,走那边。孩子交给你了。” 换成是任何其他时候,西格瓦听到自己被称为孩子甚至还被人照看一定会怒发冲冠。他曾在最深的冬日面对成群的巨魔狂战士面不改色心中狂喜——但此刻,他非常感激能够留在奥拉尔身边。一种可触碰到的紧张感悬在空气中,就像在电闪之后等待雷鸣的胁迫感。 他们向最近的冰柱走去,西格瓦刻意保持自己的视线向上。曾经,这里可能是一个封闭的洞穴,但顶部在很久之前坍塌了。西格瓦感觉洞顶的坍塌是因为某个庞然大物被从上面扔了下来。 他不敢向下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下面的暗影。它在拉扯他,似乎在牵引他的注意力…… “别看,”奥拉尔嘶声说道,可能他也感到了同样的拉力。 哈拉已经到达第一块巨冰,开始慢慢环绕它,仔细审视。奥拉尔和西格瓦接近了第二块。 “我们要看什么?”西格瓦低声问,努力不让自己的实现游移到冰底的中央。 “任何变化,”奥拉尔说。 靠近后,西格瓦可以看到臻冰柱里面封着黑暗的条索。“我们怎么知道有什么变了?”他小声嘀咕道。 奥拉尔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眯缝起双眼仔细扫视冰尖柱的各面。最后他发出一声咕哝,用手指着上面。“冰上刻有符文,很久以前,栖于下之物刚刚被放逐的时候。看到这里了吗?” 西格瓦走近一步,看到了一条条细线刻在冰柱表面,构成了符文的字迹。“说明了什么?”他问。 “说明冰没有融化。来吧,去看下一个。” 他们出发了,紧靠在山洞的左壁,绕开中间的开阔场地。 西格瓦永远都无法说清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一直在紧紧跟着奥拉尔,向着下一根冰柱前进。他记得自己脑中升起一股厚重的压力,然后感到自己余光里有东西在动。寂静的重量压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然后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似乎自己周围突然腾起了浓雾,阻隔了一切感官。 然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冰底的中央,向下凝望。 一只庞大的独眼回望着他,一眨不眨。 西格瓦的灵魂在退缩,他的内心在尖叫,但他自己却无法转移目光,完全奴役于那只巨大、摄魄、没有双睑的独眼。 大概有二十尺的坚冰隔在他和那个黑影巨兽之间,这距离还不够近。想看清楚并不可能,但西格瓦却感觉到那只巨眼的周围环绕着黑暗、卷曲、触手般的肢体。任何游荡在冰盖之下海底深渊中的大海怪都在它面前相形见绌。这么大尺寸的生物根本不可能存在。 它并不是死的。在那凝视之中藏着生命,以及浩瀚的、不可获知的智慧。 它看到了他。它的凝视渗入了他,穿透了他,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开始抽丝,就像一轮线轴被抛进黑夜。西格瓦感觉肚子里拧成一团,他视野的边缘开始被黑影包围,蠕动着、蜿蜒着,似乎是要——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向后拖。他脚步踉跄,靴子在冰面上胡乱蹬踏,被人拽除了中心圈,又被毫不客气地仍在外侧的冰上。他爬了起来,脑海中依然游荡者阴影和卷曲的形状。 昏暗中,西格瓦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奥拉尔,正在用一只拳头紧紧抓着他的毛皮外衣。哈拉跪在旁边,惊惶地祈祷着。 翻滚的黑影依然在他眼角游动,他感觉自己头昏脑胀,似乎灌进了令人窒息的浓雾。他极不明智地将目光再次移向冰底的中央,回到刚才的—— 奥拉尔一记老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凌厉地将他的头打了回去。“别。看。它。” 西格瓦眨了眨眼,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然后他点了点头。 “哈拉,他不够强壮,”奥拉尔说道,依然紧握着拳头。此刻他眼神中的幽默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凛冽、无情的冷酷。“应该让他回去。” “不!”西格瓦说。“我……我没事。” “应该让他回去,”奥拉尔重复了一遍看向了哈拉。她结束了匆忙的祷告,然后爬了起来,怀疑地打量起西格瓦。 “我没事。我能坚持下去。”他向二人保证。 “如果他再次动摇,就杀了他。”哈拉说。“去。检查冰柱。” 她走向了下一根,碎冰在她脚下吱嘎作响。 “可别逼我,”奥拉尔对着西格瓦低吼。“我可不想背着你的尸体上去。” 这下面不允许留尸体,因为担心被用来引发栖于下之物的生长。无论情况好坏,向上返回的攀爬都无比艰难,西格瓦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背着尸体爬回去。 而奥拉尔前几次都是背着两具尸体爬上来的,想到这,他对这位老战士的崇敬又加了一倍。 “我不看,”西格瓦立下誓言,他的双眼始终盯着奥拉尔。“走吧。” 奥拉尔咕哝了一声,然后示意西格瓦走在前面。 他们几乎一下就找到了下一根柱子上的符文。“这里,”奥拉尔用手指了一下。 这个印记的边缘十分锐利,看上去就像是前一个小时刚刻上去的,而不是几千年前。这是好事。这意味着这么久以来它一点都没有融化。 “这个归你,”奥拉尔说,他们接近了下一根大冰柱,以尖锐的角度支出冰面。“我去检查下一个。别让我失望,小子。” 西格瓦点了点头,老战士把他自己留在了冰柱旁边。它几乎是全黑的,他看向冰柱的同时,视野边缘的黑影似乎又回来了,看上去就像是有东西在冰里面游动。 他晃了晃头,绕着冰柱走,上下扫视着,寻找符文的痕迹,但却没有找到。每个立面都是完全平整的。他皱起眉头,开始环绕第二圈,这次放慢了脚步。 依然没找到任何东西。 他瞥向其他两人,他看到哈拉和奥拉尔已经几乎遇上了,他们只差最后两根冰柱了。 “拜托,”他对自己说,用力眨了眨眼。“专心。” 他环绕第三圈。依然什么都没有。 哈拉和奥拉尔现在已经向他走来,他们的表情十分严峻。当他再度抬头看向冰柱的时候,他十分确定自己看到了一滴水珠沿着边缘淌下来……但这根本不可能。他眯缝起眼睛,上身前倾。 贴近以后,他可以看到冰柱的表面挂着一层光滑的湿气。这根冰柱的棱角没有其他冰柱那样分明,更加圆润柔和。他很惊讶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但他依然没有警醒,即便他已经看到黑冰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种非自然的冷静被灌注到他体内。 他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喊叫,但他几乎无法辨认。这声音被阻隔了,似乎来自很遥远的远处。他没有在意。唯一需要关心的是他面前冰中的黑暗。它在召唤他,示意他,催促他靠近些。这黑影已经不再徘徊于他视野的边缘,现在它已占据他的全部视线。他伸出手去碰—— 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是哈拉。他被推到后面,撞上十尺开外的冰面。 恐惧之中,他认出了冰柱内摇摆的黑暗,正在挣扎着向外逃。它从里面猛戳,极力想要突破自己的监牢。他意识到,它一直企图触碰他。 哈拉闭上双眼,一只手伸到冰面的薄弱点上方,这也是黑暗袭击的点。她另一只手紧握着丽桑卓的护符。她厉声诵出一句信仰的警句,然后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开始发出冷光。新的冰晶开始凝结在柱子表面。 这肯定不够。哈拉祈祷结出的不是臻冰。已经没人能够创造臻冰了。 冰晶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里面的黑暗用翻倍的力量攻击着。闭上双眼的哈拉并没有看到裂缝,而西格瓦距离太远,即便他已腾起来拔出刀也已经来不及。 奥拉尔突然出现在哈拉的身旁,双手紧握雷霆之子。那一瞬,黑暗突破了冰柱的表面,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哈拉。而奥拉尔用肩膀将她顶开。 他用战锤将那条黑暗触手砸的粉碎,发出一声震撼的碎裂声。但触手不止一条——又有三条从裂口钻了出来。 “石拳!”西格瓦惊叫道。他向前猛地冲,但他太慢了。他们都太慢了。 奥拉尔笨拙地后撤,一记雷霆之子横扫击飞了一条触手,但却没能阻止另外两条。它们贪婪地刺进他的血肉,一条穿透了他左肩的肌肉,另一条扎进他的侧颈,咬到了深处。 奥拉尔·石拳的肌肉泛起涟漪,那对异界的触须蠕动着钻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血管变成了黑色,与惨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随后他跪倒在地。西格瓦想要抓住他,但哈拉将他拉了回来。 “不!”她大喊道。“它会连你一同夺走的。” 奥拉尔用他最后的力气将雷霆之子扔向他们,旋转着翻滚在冰面上。“走!”他喘息着说。“传……信……给主堡!” “拿走锤子!”哈拉向西格瓦大喊道。 “我们不能把他留在——” “已经太晚了。他已经没了。” 西格瓦无力地看着奥拉尔被吞食。这位霜卫战士浑身抖动,他身上大部分皮肤都变成了恐怖的黑紫色泽,就像是浑身的淤青。十多根触手刺穿了他,将他与冰柱内的黑暗相连。 “拿走锤子,半筒箭!”哈拉又喊了一遍。 西格瓦收刀入鞘,拾起了雷霆之子,承受着它带来的疼痛。他抽了一口气,这股寒冷迅速沿着他的双手直逼心脏,几乎使其停止了跳动,但他没有抗拒。他拥抱这寒冷,与之结为一体。 一个鬼祟的身影,如昆虫般带着棘突分成节肢,开始从奥拉尔的肉身上散开。它逐渐变硬,如同熔岩渐渐冷却。邪魅的紫光开始在他体内脉动,似乎是第二颗心脏的跳动,向他的血肉散发着紫光。 西格瓦感到一阵恐怖的厌恶,他意识到有东西正在奥拉尔体内生长。 伴着一声痛苦的喊叫,哈拉扔出了血爪,短柄斧在空中旋转,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奥拉尔的眉心,让他当场毙命。这是对他的仁慈,但一位霜卫部族的传奇人物竟死得如此卑微,令西格瓦感到悲哀。 冰晶立刻在奥拉尔的尸体上凝结,以血爪为起点向下延伸。脆响的白霜很快包裹住他的头颅、胸膛和双臂。臻冰的力量似乎阻止了吞食,一条条触手也开始变得缓慢迟钝,他体内的紫光熄灭了。 “停下了吗?”西格瓦小声问。 “或许暂时是。” “你的斧子?” “留在这,”哈拉迅速说道。“三姐妹赐福,希望它能控制住栖于下之物,但谁也不知道能有多久。我们必须走了。抓紧。” 西格瓦没有反驳。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绕外围走,但哈拉拦住了他。 “太慢了,”她厉声说。“从中间穿过去。上!” 西格瓦僵在原地,他不想踏上中间那片冰底,但哈拉先跑了起来,他不情愿地迈出了第一步。他专心保持目光抬起,跟在她身后,最初还小心翼翼,随后便开始加速。他随时都准备好感受到来自脚下的动向,因为那被困在冰中的可怕巨兽已经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 他可以感受到它的恶毒力量正在摆弄自己,拉扯他的意识,就像触手一样。它正在注视他——那只巨大的、无睑的、一眨不眨的独眼正从下面看透他。向下看的冲动太强大了。西格瓦使劲握住雷霆之子,在冰冷的疼痛中咬紧牙关。 他始终都将视线锁定在哈拉身上,在喘息中背诵着祷词。“不要拒绝疼痛,因为疼痛即是生命,缺失了疼痛意味着死亡。品味它的抚慰。接受它。”即使在脚下踉跄的时候,他也始终抗拒着向下看。每一步都充满艰辛,就像奔跑在雪丘之上。他能感觉到独眼看透他,暗示他,召唤他。他用更大声音喊出祈福,赶走独眼。 然后他已经到了对面,在身上的重压减轻的同时大口吸气。哈拉也在那里,催促他继续前进。她推着他向前走,那道狭缝是他们的出口。 在他钻进去之前,西格瓦回头瞥了一眼。 他看到的是奥拉尔尸骨下的那道紫光吗?他没时间确认,哈拉急忙地向前推。“走,走,”她说道。 没时间让他小心翼翼地稳步通过。西格瓦用力向前挤,生硬地与冰壁摩擦,毫不在意疼痛。到了另一侧,二人沿着裂谷飞奔,冲回到他们从冰墙降下来的位置。 “我们……必须……警告主堡!”哈拉一边跑一边吼道。“九尊……已经被破了。禁锢着……栖于下之物……的铁链……已经松动。所有其他地点……都必须检查!冰牢必须……重构!” 他们找到了扔在那里的攀冰工具,喘着粗气。 “我们不留下来与它一战吗?”西格瓦在喘息的间歇问道。 “监视者要想醒来……需要等所有冰柱都被突破,”哈拉说。“血爪应该能挡住次级的生物。” “如果挡不住呢?” “那我们就杀了它,”哈拉说。“但消息必须传到主堡。我们之中至少需要有一人回去。把你不需要的都扔下。”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西格瓦还是从肩膀上卸下了盾牌,把它靠在冰壁旁。入鞘的短剑也和它放在了一起,然后哈拉帮他把雷霆之子栓在后背上。他们连在同一根绳索上,折开冰镐,开始漫长的返程。 而在这一切的同时,他始终感觉得到冰面一下的那只巨眼,正在向上张望。 那个曾经名为奥拉尔·石拳的驱壳裂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一只苍白的东西瘫软地爬出来,带出团团粘液,拖着分节的肢体。 它摇摇晃晃地翻到正面,用匕首长的爪子抓着冰面。身后渐渐展开一条锋利的尾巴,然后它抬起了头,漆黑的尖牙和突出的脊背,在心脏的位置透出淡紫色的光。一块块轻软的外骨骼将那颗心脏包裹保护起来,然后开始硬化。 它的颜色惨白,不具光泽,但它的外皮迅速硬化,似乎是与空气发生了反应。这生物的双眼猛然睁开,观察这个刚刚诞下自己的世界——十二只针孔样的眼睛散发着温热的紫光,聚集在三个不同的位置。 它高高抬起头,撕破喉咙发出了新生的第一声尖叫。 【艾卡西亚】虚空之眼-维克兹(4) 哈拉和西格瓦已经爬到距离失落之桥一半的距离,这时那一声非人的喊叫传到了他们耳中。这声音在他们身边的浓雾中回荡。不可能分辨出声音的方向,也无法估算距离。 “加快速度,”哈拉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二人提高了频率,为了速度舍弃了安全。他们的冰镐狂乱地凿进冰壁,每一次踢趾刺都深深嵌入,然后用力向上蹬。西格瓦不断向下看,随时准备迎接某种无名的恐惧出现在深谷下方。 然后就在失落之桥的影子显露在浓雾上方的同时,它也出现了。 “含冰魄,”他嘶声喊道,哈拉向下看了一眼。 “快走!”她大叫着,目光凝重。 他们拼命向上爬。如果那个……东西在他们到达桥面之前追上他们,将对他们十分不利。西格瓦又向下看了一眼,那个生物正在向他们飞奔而来。它蜿蜒的动作中带着歹意,许多只长着利刃的肢体急速地刺入冰壁。三簇发光的眼睛冒着火,然后它怪叫了一声,听上去如同钢铁之间的刮擦,上下颚重重咬合在一起。 哈拉首先上了桥。回身用铁钳般的手握住西格瓦,将他提了上来。当他站稳后,她已经解开了绳索,拿好了血牙。另一只手里,哈拉拿着的是一把冰镐。这是血爪的拙劣替代,但现在已无挑剔的余地。 西格瓦也扔下冰镐,要解下后背的雷霆之子,但哈拉阻止了他。“别,”她说。“你继续爬。” “我将与你并肩——”他话音未落,她就用凶狠的眼神打断了他。 “你给我爬上去,半筒箭,”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血牙指着他。“没得商量。” “但——” “没得商量!”她厉声说道。“爬上去。把消息送到主堡!” “但我才应该——” “走!”她咆哮道,暴烈的怒气让西格瓦退了一步。“走,半筒箭,”她放低了声音。“如果三姐妹有灵,我将很快追上你。” 极不情愿地,他捡起冰镐,开始向上爬,而哈拉则双膝跪地开始祈祷,闭上了双眼。 他爬上三十尺左右的时候,那个生物翻过了桥沿。它抬头向上看,三簇眼睛锁在西格瓦身上,继续开始追赶。 “在这呢,你个丑八怪!”哈拉冲它大喊,起身面对它。“到我这来,让我狠狠揍趴你,以三姐妹的意志。” 西格瓦只能继续看着,无能为力。那个生物的注意力移向哈拉,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向她扑过去。 她翻滚躲过它镰刀样的挥砍,它的爪子在她上方几寸远的地方划破了空气。她起身的同时用血牙深深切进它的侧身,打出一团冒着热气的内脏,还有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她又用冰镐连打了第二下,但是却从它厚重的外壳上轻易弹开。 她灵活地跳开,转身躲出了那只怪物的挥砍范围。 哈拉又攻击了两次,砍掉了一条肢体,还在它脑袋侧面开了个深深的口子,但它的速度不讲道理。就在哈拉的斧子反手回击的同时,它向前猛冲并用一只尖锐的肢体刺中了她的前臂,她痛得抽了一口气,血牙也从手中掉落。 她走投无路地用冰镐劈向怪兽的脸,但只是戳瞎了它几只眼睛。她的手臂依然还被刺穿。她已无法脱身。 西格瓦一声咆哮从冰壁上拔出冰镐,然后将自己推下墙。他下落了三十尺的距离,然后落在桥面上,屈膝缓冲,伸出手保持平衡,正好落在哈拉身边。冰封的石板在他的冲击下开裂,他重重地翻滚一圈,肺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 当那只生物将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把雷霆之子握在手中了。它想要抽回插在哈拉身上的爪子,但她死死抓住它,让它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打!半筒箭!” 它的巨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张,露出一排排锯齿状的尖牙和獠牙,同时发出不羁的尖叫,而西格瓦则用雷霆之子抡出致命一击。 巨大的锤头正好砸在它的头上,砸烂了一半,飞溅了一地,发出了雷霆般的冷峻炸裂声。那只充满憎恨的怪兽击打着桥边的栏杆,试图站起来,但却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它心脏处的紫光开始忽明忽暗。 西格瓦大吼一声,再次冲击试图恢复姿态的怪物。它发出嘶嘶的叫声,但面对他的下一次攻击无能为力。这一次雷霆之子砸在它的胸口正中,碾碎了它的外骨骼,击垮了心脏周围的保护腔。那只怪兽滑到桥的边缘,狂乱地挥舞肢体,随后那颗心脏暗淡了下去,彻底死掉了。 然后它被浓雾吞没了,设么都没剩下。 “真是够……莽撞的……”哈拉说。他躺倒在地,她负伤的手臂无力地挂在身旁。她的肤色惨白——比平时更惨白——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或许这是三姐妹的意志,”西格瓦答道,走到她身边,跪在她身旁。 “或许吧,”她承认了,微弱地露出笑容。 西格瓦用匕首割开了哈拉负伤手臂上的袖子。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变黑,还冒着气。黑暗已经开始爬进她的血管。他们两个都知道如果这黑暗继续扩散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用血牙吧,”哈拉说。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恐惧。“别手软。”她补充道,同时用手点了点胸口正中央。 西格瓦拿起了血牙,掂量着它的重量。它的握柄散发出寒冰,包住了他的手,但他并没注意到。 “它还没扩散到手臂以上。”他说。“它应该还没……” 哈拉抬起眼睛盯着他,眼眸清澈无比、无所畏惧。然后她点了点头。 “动手,”她说。 三天的时间,西格瓦一直在攀爬。 这三天里,他一直感觉得到一只毒眼在深渊中注视他。 他在那凝视中感受到一股贪婪,蚕食着他,消耗着他的意志力,但他继续向上爬。 忍耐,不抱怨。冰从不乞求仁慈,也不给与仁慈。我当如冰。 虽然那个远古生物的饥饿清晰得可以摸到,但西格瓦意识到,这种饥饿下并没有真正的情感。它并不因自己的命运而感到愤怒,或者憎恶,或者怨恨。它是冷漠的、不在乎的、不可知的……而且极富耐心。某种程度上,这让它显得更加可怕。 它也并非独一无二。西格瓦不知道还有多少监视者被困在嚎哭深渊底下,但他向上爬的时候,能感受到其他的凝视投在他身上,跟随者他的进展。 最后,他终于把自己拖上了悲伤之桥。此刻,当他爬到大裂谷顶端的时候,他才终于摆脱了它们的凝视。 哈拉·含冰魄被绳子捆在他背后。她的双眼紧闭,呼吸浅缓,但她活了下来。她的左臂从肩膀往下没有了,但她的衣袖上没有血迹——血牙的臻冰核心很好地封住了伤口。带着她攀爬非常消耗体力,让这次艰难的攀爬更加辛苦,但这是他的职责使命,所以他毫无怨言地完成了。 他只是暂停了几秒钟喘了口气,西格瓦迈开重重的步伐走过石桥,走向主堡。感觉他此行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路的前方被一场冰风暴遮住,他甚至无法看清十几码以外的东西。当高耸的城墙从风暴中显露出来,他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等他。 洛拉卡·岔舌,守护者的霜父,正倚着他的法杖矗立着。西格瓦看着法杖顶端的黑尖,停在大门前,看到祭司脖子前挂着的冰柱,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安地看着这二人。现在,他可以确定他们从哪里回来。 “你们的同胞之中之后很少数能够瞥见下方的黑暗,正如我们当年,”老祭司说。“你对信仰的理解已经加深,但依然还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西格瓦点了点头,深表认同。岔舌的凝视随后定在哈拉身上,她不省人事地捆在西格瓦背后,然后老祭司又看向他的身后,寻找着什么。 “石拳呢?”他问道,而西格瓦只是摇了摇头。他疲惫得不愿多说。“我们生于冰,归于冰,”冰霜祭司说着,怀着敬意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消融了,”西格瓦费力地说出口。“九尊之一。有东西出现了。” “监视者的悸动……”祭司吐出一口凉气,双眼瞪圆——可能是因为敬畏,可能是因为恐惧。 西格瓦轻轻点点头,他的呼吸极不均匀,他非凡的力量随时可能撑不下去。 “我们的女族长大人,冰与暗夫人,必须得知此信。”祭司说。主堡的大门开始打开,里面的暗影在向他招手致意。“来吧,冰裔。我们必须为接下来的事做好准备。” 【艾卡西亚】虚空掠夺者-卡兹克 一头来自虚空、名为卡兹克的恶毒掠食者渗入了瓦洛兰,准备吞噬这块大陆上最有潜力的生物们。每次猎杀后,他都会吸收掉猎物的力量,让自己进化得更加强大。卡兹克最渴望征服和吞噬的对象是雷恩加尔,一只与他实力在伯仲之间的野兽。当卡兹克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他非常地脆弱和饥饿。 他最先遇到的一批动物实在是太弱小了,难以为他的快速进化提供给养。于是,卡兹克将他的目光转移到他所能找到的最为危险的生物上,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满足进化所需的给养。每次击杀都让他大快朵颐,焕然一新,变成更强更快的掠食者。很快,卡兹克便开始用无止境的掠食欲来追杀他的猎物,并相信他已经无人能挡。一天,当他正在享用新鲜的猎物时,不幸被黄雀在后了。从遮蔽物后扑出来一只带着獠牙和铁器的生物,猛地将他按在地上。它当着他的面咆哮,又撕又抓,而卡兹克第一次感到他的血喷洒了出来。伴随着愤怒的狂啸,他划破了这头畜生的一只眼睛作为还击。他们从日落战到日出。最后,奄奄一息的他们才不情愿地分开。在他的伤口愈合后,卡兹克开始为吞噬掉这个实力堪比与虚空生物的猎物的想法所煎熬。他重新开始用加倍精力来研究这强大的猎物。终有一日,卡兹克会将雷恩加尔大卸八块,好好品尝。 “杀掉。吃掉。吸收掉。”——卡兹克 【短篇故事】 适者生存 放逐,就意味着彻底的抹除。 你并没有被人忘记。因为你根本就从未存在过。你的每一下心跳都不值得计数。即便是镣铐加身的奴隶也有价值。即便是死人也会有人默哀。 生下我的肉齿兽认为我毫无价值。雷恩加尔这个名字不再被他们认作同族,更不是酋长庞加夫的儿子。我既入不了他们的眼,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这是有去无回的命运。 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但岁月和鲜血能改变这种命运。 我的心依然在跳动,于是我带着猎人之路上收集来的战利品去找他们。他们一言不发地把我带到父亲眼前。他允许我回到部落,让我的名字和容貌被铭记,让我的心跳再次被计数。 然后他开出了条件。 我必须追踪一个黑影。月黑之夜的锋刃零屑。可憎之物。 只要带着它的头回到丛林,我就不再是放逐之身。 我与树林融为一体。我去听、去嗅、去体会。我品味着千百只动物留下的痕迹,形形**。这是我的直觉,在一名人类的冷酷教导下磨砺成锋,他发现了一个弃儿,并将其带上猎人之路。时至今日,马尔孔给我的匕首依然在我身边。 我搜寻着那个邪物。它栖息于此,却又格格不入。 琳琅的战利品被我留在了营地,没有披挂在身上。我身上只有追猎的刃、润毛的油和一颗不疾不徐的猎人之心。 在淅沥繁闹的雨林中无迹可寻……随后出现了。很微弱,但历历分明,在我的感官中飘忽游移。残存的陌生感既恶浊又甜腻,令我停下来仔细品味。彻头彻尾的邪秽。恶心。它对一切生命的敌意令我无法描述。暴殄世间万物。 真正的狩猎开始了。我追踪着痕迹。 我在踪迹旁边迂回,从不直接触碰。我忍受着那个邪物的气味,直到收获滴血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就在前方几棵树后面。它死得并不痛快。 一群锋喙鸟。虽然不在链条的顶端,但它们仍旧是掠食者,很少成为猎物。袭击它们的东西既没有被饥饿逼得走投无路,也不在乎它们的危险。 我露出牙齿,笑容浮现。看来挑战还是有的。 邪物的恶臭已经满溢,缠裹着落叶中带着血迹的明艳羽毛。我蹿上一棵粗壮扭曲的树,我的利爪拖着我无声地钻进树冠。我在树影中蹲伏,品尝着空气的湿度,凝聚目光,寻找我的猎物。 它速度很快,那正是它经过长久磨砺的武器。我只能瞥见他来回穿梭的短暂身影,结束猎杀,准备朵颐。 战利品并不是它狩猎的目标。我在它的动作中感受到一种更强烈的饥饿感,某种超越了原始的求生欲的东西。 最后一只锋喙鸟死亡,那个邪物慢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它也从未静止过。它像烟雾一样在地上时隐时现。我现在已经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它。我感到脑子发痒。 它像是一只昆虫,但又不尽然。它的身体不合情理。四肢、血肉、甲壳、手爪,都不像是一只生物身上能长出来的,而且包裹在一层油亮的外骨骼中,黑紫的色泽就像腐坏的水果。空气和阳光在贴近它身体的地方扭曲,不想碰它。 知道这个就够了。这邪物身上也带着放逐者的印记。我要把它送回那污秽的诞生之处。 紧握着马尔孔的匕首,我从树干上落下。 我无声地落在它身后。它没有注意到我。我知道如何无声无迹地移动,直到充满成就和刺激的时刻随着致命一击到来。我已成为顶端的掠食者,靠的是适应,是本能……而这一刻,我的本能在尖叫——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犹豫救了我的命,否则我就会和那些锋喙鸟一样。我几乎看不清那只撕裂空气的爪子,我差点就站在了那个位置。它早就知道我的到来。如果不是我突然停下,它刚才就已经杀死我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太简单了。我应该更早就意识到。庞加夫的承诺让我盲目,自信发酵成自大,让我暴露无遗。 那个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吱嘎声。腐液从他的齿缝间流出。它的背后有动静,甲壳正在用力。它发出嘶嘶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一对新生的肢体破壳而出,延展成为丑陋的、湿漉漉的翅膀。它已看见我构成的威胁,于是它蜕变了。它不愿被当做猎物。 我冲上去。 太慢了。那个生物将马尔孔的匕首从我手中打飞。愚蠢、优柔寡断,我的双眼随着匕首看了过去。这一错让我门户大开,任由那邪物袭来。 又一只带刃的爪子扑来。炽热的刺痛。我双耳之间充斥着咆哮声。 我退后。满脸是血。 我忙乱地拉开距离,努力挤出视野中的红色。右眼模糊。左边一片黑。咆哮声不绝于耳。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这怪物夺走了什么。 它用力拍打翅膀,甩掉残存的黏液。它飞到了我头顶。它露出了尖牙——但没有挑衅,也没有冷笑。它举起我的左眼,让我看着它缓缓将那颗血红的珠子放到牙缝边,然后吞了下去。 一阵反胃。我握紧双拳,揉了揉仅存的一只眼。 污秽的贱胚。它这一下硬是把我猎人的角色给抢去了。我不再感到任何疼痛。只有愤怒。 我全力扑向它。我不需要匕首。我有天生的爪子,还有高亢的咆哮。我不会被打败。 我们撞在一起。 狂暴的赤红之舞似乎永无终止。我们轮番追赶彼此。这个可憎之物是冰冷的黑暗。我是复仇烈日的核心。我们彼此劈斩,一轮又一轮,周遭的世界已经不再重要。 终于,夜幕降临,我的敌人逃走了。 或者……这只是我在欺骗自己?或许它已经学会了我身上的一切,而本能指引它寻求更重要的东西。疲惫涌上来。我倒下了,只留下血淋淋的伤口和一种全新的、可怕的感应——我和那怪兽被连在了一起。就在它吃掉我眼珠的那一刻,纽带结成了。 肉齿兽称那邪物为卡兹克。 在古老的凡人语言中,它的意思是“你面对你自己”。 可以肯定,我们打斗的同时它也发生了蜕变,不断成长着、挣扎着。它继续前进,不断迫近自己的极限,而我却回顾自己,回顾过去和我诞生的部落,唤起我放逐的怒火。 这还不够。它已因应了变化,我必须同样学会适应。 因为我的猎杀从不落空。 【人物关系】 1.虚空掠夺者 卡兹克 - 傲之追猎者 雷恩加尔 死敌,卡兹克想要吃掉雷恩加尔,雷恩加尔想要捕杀卡兹克,两人在一场大战中双双受伤,雷恩加尔失去一只眼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