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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丐圣》


 第一章天生贱命

我叫张三，小名狗子，八十年代末出生在湘南北边的一小山村里。
听我爸妈说，我出生的那年，正赶上计划生育管得最严厉的时候。我姐那时都十岁大了，三十好几了的我妈竟然又意外的怀上了我。我爷爷当时是村里的支书，职责所在，在得知我妈怀孕的消息后，开始是坚决要我爸带着我妈去做人流的。可是我爸妈不甘心，因为那时候，重男轻女的腐朽思想还是挺严重的，家里没儿子在农村里不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爸和我爷爷大吵了一架，我妈也是寻死觅活的，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爷爷最后还是拗不过她们俩，估计心底里对于孙子也是有些渴望的，毕竟我爸是他唯一的儿子，女儿倒是还有两个，但出嫁了也就不算咱老张家的人了，总还有个传宗接代的念想。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妈的肚子却是很快鼓了起来，马上就要藏不住了。我爷爷指使我爸把我妈送到了后山的老坟地边上，给她搭了个窝棚，就躲在那里待产。左邻右舍的问起来只说是我姥姥病了，我妈回娘家照顾去了。
到现在我都挺佩服我妈的，我爸白天还要干农活，只能天黑了过去陪着我妈，天没亮又要回来。一个女人，为了肚子了的孩子，在一片老坟堆里待了三四个月。这还是真映了那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其实我们家的经历，在那个时代里也是全国各地很常见的事情。不说别的，我都认识好几个小名叫山子的同龄人，那都是躲在山里出生的。
就这样一直到我快出生的前几天，我外婆说在坟边上出生对孩子不好，这才把我妈接回了家，好在没有横生什么枝节，我还是顺利的出生了。
我出生之后，家里本是喜气洋洋的，可不知哪个多事的去镇上告了我家一状，不光我爷爷的村支书位子被撸掉了，还得缴五千块的超生罚款。现在五千块对谁来说都不是多大的问题，但当时来说，在我们那边的农村里，那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就因为缴不齐罚款，连我家那头养了十多年的老牛都被镇上的计生干部牵走了。
虽然付出了比较沉重的代价，我那老实巴交的父母还是整天乐呵呵的，总算家里多了个带把的。满月那天，东挪西凑的也整了十几桌，亲朋好友的也好热闹一场。
那年其实光景很差，上半年发大水，把长江边上的住户们祸害得不浅。于是入冬以后，我们这个远离江水的村子就时不时会有些叫花子光顾。那时的叫花子，还是有些规矩的，倒是不像后来那帮车站里那些卖惨骗钱的的主。早先看新闻里说过，车站里拉着别人要钱的伪乞丐，干上几年，就能买车买房的比比皆是。
那时候我们那边的叫花子，走村串镇的，也只为了讨口饭吃，或是要把粮食。大多都是遭了灾的人家，把妻儿留在家里，男人舍了脸面出门乞讨，就为了全家老小有一条活路。所以一般家里有叫花子上门，这些淳朴的庄户人家，总会施舍一捧两捧的稻子，最不济也给口剩饭什么的。
遇上有人家里摆酒，当然是这些叫花子最佳的去处，不单有口饱饭，能见点荤腥，遇见大方的主家可能还会有三毛五毛的喜钱。
我家摆满月酒的那天，就来了个叫花子，还是个六十多的老叫花子。那时候不像现在，六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退休了游山玩水广场舞的美好夕阳红。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体力劳动，六十多岁已经显得无比苍老。
那老叫花子虽然面目看上去有些苍老，一身破衣烂衫还脏兮兮的，双眼却是很有神采。只是那有些猥琐的眼神老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乱转，显得有些为老不尊。
他按照他们这行的规矩放了一挂三十六响的鞭炮，在大门口道了句恭喜。负责张罗酒席的知客一般会迎上去递上颗烟，然后把他请到一旁的一张小桌子上，准备些饭菜让他享用，毕竟叫花子是上不了正席的，也没有人会愿意与他们这样的人同桌。
老叫花坐在小桌上后，立刻就吃得满嘴流油了，厚大的肥肉片子可劲的往嘴里塞。
开席后，我爸照例抱着刚满月的我在席间打着转，接受着到场人的祝福。乡里人一般也将不出什么口吐莲花的好词，无非也就是一些讨喜的吉祥话，烘托一下喜气。
可就当我爸经过老叫花子单独坐的那个小桌时，老家伙却拉住了我爸，站起来狠狠的打量了被抱在怀里的我几眼后，坐下后也不再动筷子，倒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爸一看他的表情，心中立刻有些不悦，心里只道这老叫花子也太不懂事，好菜好饭的招待他，不说来几句好听的话，连个笑脸都没一张，一脸的晦气。
旁边一直跟着的爷爷倒是觉得老叫花的这声叹息有些深意，便走上前来恭敬的抱了抱拳，“老师傅，是不是从我这孙儿面上看出了什么，还请仗义执言。”
那老叫花子又叹了口气，提起杯子喝了口农家里自产的米酒，露出一副高人气度，淡淡的说道：“吃了你家的酒饭，终归是有些嘴短，但好话有些难听，还请主家海涵一二。”
爷爷听得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心中一紧，面色也有些严肃起来，又拱拱手，“还望不吝赐教。”他当过十几年的村支书，倒是比一般的老农多些见识，也懂一些跑江湖的套话。
“八字最轻二两一，此子只余一两七，今生注定苦悲凄，到头无食又无衣。”老叫花居然还整了句打油诗。
听了这话，我爸脸色大变，“你这老不死的，说什么胡话，你这不是诅咒我家孩子吗？我们好吃好喝的待你，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周围在喝酒吃肉的亲朋好友，听得我爸这一嗓子，有几个至亲的立马站起身围了过来。
老叫花子瘪了瘪嘴，“老汉我吃了你家的酒肉，没得办法，直言提点一句，怎么又弄得了个恩将仇报了。”
“你还说！赶快给我滚！老子只当今天喂了狗了。”我爸勃然大怒，一副老叫花子不走就要动手的样子。
老叫花被人骂做狗，倒也没有羞愧之色，只是坦然的站起身来，“你这儿子天生的贱命，你们家是留不住他的，到不了七岁，必定早夭。”
听得他这话，周围人都怒了，有几个后生直接提起了板凳、酒瓶之类的顺手物件，立马就要让这不知死活的老叫花子血溅当场。
老叫花子见势不妙，哪还有半点高人气度，抱起头十分猥琐的一溜烟就奔出了院外，跑出院子，见并没人追出来，竟然还回头转身对我爸喊道：“你们先养着，等几年我会再回来，这小子要想长命，只能跟着老汉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我到时候收他为徒，也只当报了你家这一饭之恩了。”
话刚落音，一个酒瓶子“砰”的一声在他脚边炸裂开来，溅起来的玻璃渣子打得他直跳脚，他也不敢再做停留，连忙的风紧扯呼了。
院子里的人一个个骂骂咧咧的，把老叫花十八辈祖宗都问候遍了。可是我爸却是难以平息怒气，恨不得要追出去撕了那老叫花的臭嘴，在一帮人好一阵劝解下，这才消停下来。
只有我爷爷，在大家都重新回到席上了，仍旧是站在哪里，望着老叫花早已跑得没影的方向，脸上有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忧郁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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