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疆南魂》 第五章:初识疆南险丢命 滚滚的叶尔羌河水,尤如海啸一路无情怒吼,闵浩然的脑袋时现时没,岸上的人们惊慌失措,但双腿跑不过洪水,没办法营救,只能绝望的看着闵浩然慢慢的被卷进惊涛骇浪中,消失在视线里,唏嘘不已。 ······ 在**回归的这一天,经过八天的路程,终于踏上了陌生的土地,一路上闵浩然感慨祖国的地大物博。 在法国坐一小时的车能到德国,再坐一小时就能到波兰,但在新疆,坐十小时车在新疆,再坐十小时,还在新疆,坐在车上,你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火腿肠,啊,脚缩一缩,屁股让一让啊。”那时乘坐的还是绿皮冒烟的火车,行驶如龟行,站站都停,而且停的时间还长,每隔几小时,列车员目不斜视的推着车车走个来回,推车的手里捏着块块毛毛分分钱,嘴里制式化的不停吆喝着。 为省开支,闵浩然买的是硬座票,没有开水供应,也舍不得喝几元一瓶的矿泉水。还好每站有一些当地的百姓提着塑料壶在火车站卖开水,五毛钱一杯,也不用下火车,通过车窗把水倒上。每过一站,整车厢就会飘起浓浓的方便面味道。 虽然在火车站卖水存在一定的危险,但有些车站不管,知道都是百姓为谋生计,便睁一眼闭一眼,有些车站工作人员会驱赶,可也无济于事,你在这驱赶老百姓就提着壶跑到那头去。 闵浩然在疆南县委工作,疆南县位于中国版图鸡屁股生蛋的部位。(疆南,音同‘江南’,无特指) 闵浩然刚来时,县委给他安排住的是干打垒的土房子。 干打垒就是墙两边用木板夹住,中间用土夯实。地上铺的是土砖,房顶芦苇席子上糊了厚厚的泥土。这样的房子有个好处,冬暖夏凉。 当时有这么一套房子可算奢华的了,这曾经可是领导住的公寓房,后来领导搬到砖房去了,这些干打垒的土房子便成了机关干部的香饽饽,单位还专门制定了一个分配方案,按照工龄、级别来打分,分到房子的人就像新婚一样高兴的请客鸣鞭炮。 按规定闵浩然是没资格住这样的房子的,县委把闵浩然作为人才引进给予了特殊照顾。 那时房子窗户没有钢筋护栏,人可以随意翻进,闵浩然的一千来元现金放在随行的箱子不放心,便将钱用报纸包住揉成团扔在床底下,一次小偷还真‘洗劫’了闵浩然的房子,把箱子锁撬了,闵浩然往床底下看,纸团还在。 “县直各单位工作人员请注意,下面播放紧急通知。由于叶尔羌河上游水位突然上涨,请大家做好防洪准备。”闵浩然到疆南县的第三天清晨,外面的广播音乐声突然停止,播放起紧急通知。 “这么好的天气,哪来的洪水。”闵浩然走在上班的路上纳闷,天空一片湛蓝,连一片云丝都没有,便不以为然。 八月初的疆南县,太阳火辣辣的,再加上空气干燥,经常流鼻血,闵浩然边走边拭去鼻孔的血。 走到单位门口,闵浩然看到单位人员有的穿着迷彩服,有的穿着劳动服,头上扣着五花八门的遮阳帽,手里拿着铁掀、坎土曼等工具从外面陆续向单位齐集。 一辆破旧的解放牌汽车停在院子中央,旁边是一辆手扶拖拉机,木沙˙司地克正在用摇巴子吃力地发动拖拉机。 木沙是单位的工人,浓浓的眉毛粗粗的挂须,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蒲扇贴在眼眉上,脸上时时吊着笑容,一年四季戴着墨绿色小花帽,没什么文化,国语也不太会说,但笑话讲的歹歹的。 木沙人长的虽然五大三粗,但说话像娘们似的,爹声爹气,娘里娘气,尤其经常喜欢说 “讨厌死了”几个字,既带女人味,又带羊肉味,所以人们习惯在他名字后加个‘罕’字。 木沙罕本就带有嘲笑的意思,‘罕’字一般出现在女人名字中,在维吾尔族男性名字后缀个‘罕’字,就是说这个男人有女人味,相当于汉语中的‘二椅子’。大家叫习惯了,木沙也不生气。 木沙负责开单位的拖拉机、用油印机印材料和单位副业地的种植。单位有一块副业地,种着各种蔬菜,一到周五,木沙就会开着拖拉机去菜地拉菜。 “今天的塞嘛好,哟泡泡塞、求塞、嗨哟内个松。”(今天的菜嘛好,有包包菜、韭菜、还有那个葱)木沙那女人羊肉味的普通话经常逗的排队领菜的机关干部哈哈大笑。 闵浩然穿的很正规,白上衣,黑裤子,皮鞋擦的铮亮,发上还撒了点摩丝,穿着打扮与其他工作人员格格不入。 “哦吼耶巴郎扎(哎呀,小伙子),你怎么穿的这么整洁。今天大家都要去防洪,防洪可是要干活的,你穿成这样怎么干活啊。”周耕水看到闵浩然的穿着,笑得合不拢嘴。 “防洪?周老师,这几天天气这么好,也没下过雨,哪来的洪水?”闵浩然以为和江南一样,只有狂风暴雨后才可能有洪水。机关单位去防洪也许是作作样子,不会真干活。再说,洪水从哪来,所以对防洪不以为然。 周耕水和闵浩然同一个办公室,50岁左右,十分憨实的一位老同志。 上世纪70年代闹旱灾,周耕水从陕西带着妻子儿女来到疆南县华光农场投奔亲戚。华光农场几乎都是甘肃人,居住在农场的几户维吾尔族老乡也跟着学会一口的甘肃话。 周耕水在农场担任临时教师,90年代初转为正式教师。他平时爱好写作,经常有些文章在刊物上发表,由于文字功底好,被调至县委工作。 闵浩然的房子周耕水也住过一段时间。不知哪位住户曾经在院子种了颗葡萄,长势茂盛,每到夏季,葡萄枝爬满架子,一串串令人垂涎的葡萄倒挂着。周耕水经常爬到葡萄架上摘葡萄,所以两人关系很好,逢年过节的,都会把闵浩然叫到家里去作客。 “小闵,你还不了解新疆的气候,疆南县虽然一年下不了一场像样的雨,但一到七八月,昆仑山上的积雪会融化,雪水顺着叶尔羌河狂奔而下。疆南县处于叶尔羌河中下游,曾有一年洪水把整个县城都淹了。”老周两手搭在铁掀的把柄上,身体前倾靠在上面,笑嘻嘻的说。 单位的人说说笑笑的陆续爬上车,两辆车喘着粗气吐着黑烟驶向防洪地。 “木沙罕你个赖瓜子,今天出门院子扫了没?”李健笑着问木沙,一车人齐刷刷地看着李健,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几鬼’(类似于他妈的意思,但没那么脏),院子的扫干嘛?”木沙疑惑的问。 “你是‘熊鹰’你羊冈子(老婆)是‘鸽子’呢,熊鹰不在嘛‘鸽子’跑掉呢。‘鸽子’不跑嘛别的‘雄鹰’也来呢,所以回家要看看有没有脚印呢,有脚印的话嘛说明有男人去你家找过你羊冈子了。”李健把一车人逗的哈哈大笑。 木沙并没有生气,知道是逗笑取乐。他指着李健的裤裆说:“盳哎(滚)你个‘沙依马洪’(妻管严),你家‘鸽子’骚(厉害)的很,大门都么关,你这只‘雄鹰’不赶快飞回去,‘鸽子’别的地方飞走呢。讨厌死了。”一车人又齐刷刷地看向李健的裤裆。 李健低头一看,完了,裤子没扣呢,‘大门’呲牙咧嘴的正敞开着,红内裤都被大家看到了,赶忙转过去扣裤扣子,脸憋的通红,又引得一车人前仰后翻。 不管是茶余饭后,还是工作闲暇之时,抑或劳作空闲之际,机关的干部职工总会这样说说笑笑,相互找乐子寻开心。 防洪地就在离县城两公里的地方,闵浩然只见叶尔羌河的两边人山人海,都是来自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和各村的村民,男女老少全上阵,大小拖拉机拉着木头柳枝像累的快要趴下的毛驴子嗷嗷地奔跑在岸上,扬起一片尘土。 车上红旗招展,车边上挂着用维汉语书写的“严防死守,人在堤在”、“防洪责任重于泰山,人民群众利益高于一切”等大红标语,架着的喇叭也不停的喊着口号为群众鼓劲加油。 叶尔羌河的源头是昆仑山的雪融水。 昆仑山一年四季白雪皑皑,尤其有名的是乔戈里峰、公格尔九别峰、慕士塔格峰,人称“昆仑三雄”,峰高入云,雄浑磅礴,冰寒料峭,洁净无暇,若非晴天,它的身影总是隐没于云纱雾海中,轻易不会露出‘庐山真面目’,若在晴空万里之时,千里之外放眼望去,雪白的山峰夹带着伸向雪线下的道道冰川,宛若冰川公主为雪山王子歌舞飘逸的白裙与长袖。若是去塔什库尔干县,沿途可近在咫尺与“昆仑三雄”擦肩而过,一睹尊容,与之耳语。 有人征服得了珠穆朗玛峰,却征服不了有着“冰山之父”誉称的慕士塔格峰,听说有位日本登山爱好者就葬身峰腰,长眠冰川。 相传,慕士塔格峰上住着一位冰川公主,她与住在对面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峰上的雪山王子热恋,凶恶的天王知道后很不高兴,就用神棍劈开了这两座相连的山峰,拆散了冰川公主和雪山王子这一对真挚相爱的情人。冰川公主整天思念着雪山王子,不停涌出的眼泪最终流成了道道冰川,因此,慕士塔格峰又被塔吉克族的青年男女看作是纯洁爱情的象征。 昆仑山的雪线随着季节的更替起起伏伏。到了夏天,炎热的气候让雪线不断上移,溶化的雪水形成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河水,象脱缰的野马奔腾而泻,最终注入塔里木河。 叶尔羌河河流全长970公里,所经之处,哺育了新疆最大绿洲叶尔羌绿洲几百万人的世世代代,被人们称之为母亲河,又谓“飘着金子的河”。所以,一到夏季,沿河而居的百姓都要出动防洪。 民间流传的悲壮故事,道明了叶尔羌河名字的由来。 相传,在久远的年代,昆仑山脚下有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村里一个叫叶尔羌的小伙子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 叶尔羌18岁那年,村里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村里决定挑选一位机智勇敢的人前往深山寻找水源。 叶尔羌为报答乡亲们养育之恩,主动请缨领命,独自一人背起行囊沿着干涸河床翻山越岭去寻找水源。 两个月过去了也没找到水源,身上的干粮和水已消耗殆尽。在一座雪山跟前,叶尔羌捧起积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但饥寒交迫的叶尔羌最终还是倒在雪野中。 叶尔羌躺在雪上做了个梦,梦见积雪消融成小溪流向远方的家乡,可醒来时,眼前依然是白雪皑皑,他硬撑着身躯从雪地上爬起来继续前行。 翻过九十九座大山后,到达乔格里峰,乔格里峰化身满头银发、胡子齐腰的长者。长者告诉叶尔羌:“若要寻得水源,需吃得大苦。”叶尔羌回道:“若得水源,我愿赴汤蹈火。” 长者被叶尔羌诚心感动,赐其水葫芦,并嘱其曰:“此为宝葫芦,站于高处便可倒出泉水,站越高水越大。” 叶尔羌获此宝物,星夜兼程飞奔家乡,爬向最高处,不料被荆棘绊倒,宝葫芦失手跌入山涧,所落之处冒出一眼清泉,可惜流量太小。 一路艰辛求来的宝贝又在他手中跌失,叶尔羌深觉对不起长者,更对不起哺育他的父老乡亲,愧疚不已,便奋不顾身跳下山崖,跌入泉眼,泉眼顿时变成一条波浪翻滚的大河,从此彻底改变了村里干旱少水的现状,为了纪念这位少年英雄,百姓将此河命名为叶尔羌河。 闵浩然扫视了一下周围,只见单位十几个人排成一队,从岸上排到岸下,向岸上接龙传递着泥块。 闵浩然看到不远处县里主要领导也和同事们一样,不怕脏不怕累,挽着裤子一起劳动,心里甚是感动,也顾不及穿着,挽起裤袖加入劳作队伍。 中午,劳作人员在岸边的林带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有的还带了床单什么的铺在地上,各自把从家里带来的馕、榨菜、牛肉干、馓子什么的摆在中间。 大家说说笑笑,相互品尝彼此果食,边聊边吃,有的说着荤段子,有的哼两句老家民调,闹的开心。 大家带的最多的还是馕。 馕是新疆的主食之一,当地有句谚语:“一日不可无馕”。 相传,很久以前,时常干枯的塔里木河不能为牧民提供充足的饮水。一天,干渴难耐的牧羊人吐尔洪被太阳烤得浑身冒油,实在受不了,就跑回十几里远的家里,一头扎进水缸,出来时头上的水因热成蒸气,便不顾一切抓起旁边盘里羊冈子和好的一块面团,像戴毡帽一样严严实实扣在头上,面团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太阳仍在燃烧,吐尔洪朝羊群跑去,跑着跑着闻到一股香味,他左看右瞧,不知其然。 不多时,脚下一条红柳根绊倒了他,头上的面团摔得粉碎,香味越来越浓。他拾起一小块摔碎的面团放进嘴里咀嚼,越嚼越香,非常好吃,慢慢的就演变成今天的馕。 馕呈圆型,在新疆历史悠久,古时称之为“胡饼”、“炉饼”。 馕以面粉为主要原料,多为发酵面,揉成面坯,不放碱而放少许盐、芝麻、洋葱、鸡蛋、清油、酥油、牛奶、糖等佐料,在特制火炉中烤熟。 馕因制作简单、久存不坏、便于携带,是古时必备的行军之粮,而今成为人们远行和走亲访友的必携之礼。 馕的品种繁多,常见的有肉馕、油馕、窝窝馕、希尔曼馕、疙瘩馕等等。 食馕通常配以茯茶、奶茶和羊肉汤,味道攒劲。 维吾尔老乡无论男女都会做馕,家家户户把最大的和最小的馕从下往上摞起来,摆成塔型,放在桌子中央招待客人。 百姓对馕多有禁忌,如不许数个数,不能把馕渣丢弃在脚踩到的地方,不能浪费,掉在地上的馕渣要拾起来放到高处给鸟吃。 在老乡眼中,馕就是生命,有句谚语叫“馕是信仰,无馕遭殃。” 结婚时,新郎和新娘要同吃一小块醮着盐水的馕,象征着有福同享,白头偕老。 休憩地是沙棘林间的空地。沙棘林面积很大,应有几万亩。 林枝上,橘红色的沙棘成串地挂满了枝条,秀色可餐,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在林中欢情跃舞,偶尔还见野鸡野兔胆大包天,向人类挑畔地飞来窜去。 听当地人说,沙棘油抗炎生肌,对治疗心肌缺血、高血脂、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也有很好的效果,并能杀死癌细胞,在民间还传说着曾经沙棘林发生过大火,一位村民在灭火中被火大面积烧伤,就是用沙棘压榨的汁治好的。 “为什么没开发利用呢?”闵浩然好奇的问过,说是由于靠近沙漠,当地百姓说树木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于是对野生植物有种天生的敬意。 为保护树木,有的居民对长在自己房子旁边的树木还用泥土垒起围墙,以防野兔啃咬。现在林子多了,村民通过在树杆上涂白石灰、捆绑枯草等方式来防兔咬,围着树木的土墙依然可见残垣断壁,但若是去塔什库尔干县,沿途还可以看到村民用石头垒起的完整护林墙。 “这没关系啊,可以保护性的开发,即育林又产果,这么大一片沙棘可以产生很大的经济效益。”闵浩然惊讶这么好的资源怎么不好好的利用起来。 “呵呵,资源是好,可是谁来开发呢,本地人即没那个技术也没那个意识,外面的人谁又会跑我们这旮沓来。”李健自嘲地说道。 “这林子里有好多野鸡野兔,我们没事的时候经常来抓,尤其是冬天,一天可以抓上百只呢。”李健脸上露出‘英雄’般的笑容。 “兔子很容易抓么,一天可以抓到那么多?”闵浩然有些怀疑。 “好抓的很,五六个人每人手上拿根长棍横扫草丛,慢慢合拢一片草地,最后合成一小片地块,兔子就上窜下跳,用棍子扫打,随随便便抓个百十来只。”李健得意的笑道。 此时闵浩然脑海中闪过古时部落围猎的场景。 “同志们,洪峰今晚经流疆南段,大家务必按照防洪指挥部要求,在晚上十点前完成加宽加高任务”。岸上一辆小四轮缓慢驶过,上面驾着的大喇叭歇斯底里地喊着。 晚上十点左右,终于完工了。新疆与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太阳还挂的老高。 “现在大家嘛家‘哈马斯’(全部)回家吃饭,肚子装满了嘛再来,被子的带上,晚上嘛睡在工地上,让洪水好好...的过去。”办公室主任艾买江˙巴拉提提着扩音喇叭喊道。 所有人员慢悠悠的爬上那两辆车,显得有些劳累。 闵浩然觉得艾买江主任的话有些可笑:大热天的,毒辣的太阳把人烤得要脱皮了,都想躺在河里过夜,还让大家带被子,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不过,对艾买江的话不以为然,让闵浩然吃了一个大亏。 闵浩然也没被子可带,只是多带了件毛衣,与木沙、李健等五六个人饭后来到岸边坐在一起玩“要酒喝”游戏。 “要酒喝”和‘诈金花’的玩法类似。 酒是木沙带来的,说是喝酒可以御寒。在他跟前,昆仑特曲摆在中间,一旁摆了个酒杯,他给每个人发张扑克牌,然后问谁喝,谁觉得自己的牌最小就主动要酒喝,如果没人喝,大家就把扑克翻开,谁的最小谁就喝双杯。有时最小的反而没喝,大家就“嘲笑”喝酒的那个人。 两瓶酒喝完已是零晨一点了,几个人在地上垫上报纸,摊开被子铺在报纸上准备睡觉。 他们四个人都带了被子,两床垫两床盖,看到闵浩然没带被子,就说:“来挤一挤,人多更暖和。” 酒意让他们很快进入了梦想。整条河岸鼾声四起。 半夜,闵浩然被寒风吹醒,冻的直哆嗦。 闵浩然扯了扯被子,勉强拉过来一点,但不一会又被卷了过去了,只能盖着半拉屁股,一晚上就这样拉来卷去。 没想到晚上这么冷,后半夜几乎冷的没睡着,闵浩然祈祷着老天赶快亮起来。 东方吐白,天欲亮还暗,大地怀抱着桀骜的洪水困顿的仍在酣睡,闵浩然爬起来以跑步的方式增加热量。 此时洪峰正流经疆南县,咆哮的洪水夹带着泥沙滚滚而下。 闵浩然边跑边看岸的外测,观察是否有漏洞,心想说不定还可以立一功呢。 没跑出多远,还真看到一股小水正在往外冒。 闵浩然认为只是个小洞,下去找到洞口踩两脚就可以把洞堵死。 在江南的家乡,田埂上经常有黄鳝钻的洞导致稻田漏水,踩上两脚就好了。 闵浩然没想到家乡是胶泥土,而这里是沙壤土,洞口越踩越大,河岸瞬间‘哗啦’一声决堤几百米,泥水死死搂着他冲向还在梦乡的人们。 “决堤了,决堤了”,闵浩然在洪水里挣扎着大喊。 惊醒的人们迅速爬上岸,只见闵浩然被洪水卷着向远处漂去,脑袋时现时没。 “注意,电线杆要倒了。”这时被水淹过的一处电线杆被洪水浸泡后正慢慢倾斜,单位的人只顾向闵浩然跑去,没有注意周边情况,闵浩然在水中呐喊。 人们抬头,电线杆子已经倒下来,电线划过艾买江的手臂,艾买江“歪江”的一声倒下,电流在水里炸响。 还好艾买江并无大碍,只是手臂被电肿了。 不远处,被带倒的电线杆正砸向一名工商银行的工作人员。这名工作人员还算侥幸,急兔进洞式的一头囊进一个取土时挖出来的泥坑里,电线杆就横在他的头上。 闵浩然就这样在大家无可奈何的注视下被洪水冲走了。 大家干瞪眼地看着闵浩然慢慢不见踪影。 县里火速组织下游的乡民沿路营救,但无果而终。 ······ 这里的群众把叶尔羌河水称为‘撒郎(脑袋有问题)水’,不走常规路,像喝醉酒的‘勺子(意同撒郎)’样,不顾大地和人类的感受,由着性子耍着脾气横冲直撞,防得了这防不了那,每年洪水来时,都会冲走几千亩良田。 为了驯服洪水,在险要处和拐弯处,都会建一道拦洪坝,用来导流洪水的走向和减小洪水的冲劲。 拦洪坝在防洪中作用十分重要,一旦拦洪坝被冲断,就会冲涮岸堤,必须及时组织村民加固。 离县城二十公里开外的波孜拉甫乡村民买买提江·沙吾提和自己的羊冈子在乡里的组织下负责看守拦洪坝。 今天和往常一样,买买提江·沙吾提和他的羊冈子早早起来查探拦洪坝。 买买提江用木棍挑走堵在拦洪坝柱间的杂枝乱木。这时他看到一撮黑黑的毛发在拦洪坝柱间的树枝叉中飘动,还以为谁家的牛娃子被洪水冲了下来,忙紧的一把提溜住毛发往上提,没想到提上来一个人,吓得买买提江·沙吾提的羊冈子差点没昏过去。 “巴郎扎,巴郎扎,醒醒,快醒醒。”买买提江·沙吾提把昏死的闵浩然平放在拦洪坝上不停地摇晃。 “扈同(老婆),快回村里报告,这个巴郎子看样子不行了。”买买提江·沙吾提边摇晃边吩咐自己的羊冈子。 等村里人赶来时,闵浩然在买买提江不停的摇晃下吐出一肚子黄水,已苏醒过来。大家慌忙将其送到县人民医院。 还好闵浩然在南方长大,从小在水里玩耍,狗刨技术不错。可洪水凶猛,像饿极了的野狼一样咬着他不放。 闵浩然在洪水里游荡了一天,就是挣扎不上岸。 也不知天黑了多久,闵浩然无意中捞到一根木枝。此时的他已精疲力尽,无力挣扎,便死死抓住木枝不放。直至半夜,慢慢的体力不支,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干脆将整只手插进杂乱的木枝堆里,防止洪水将其卷走,便昏死过去。第二天天麻麻亮,被看守防洪坝的买买提江老人家发现。 在医院呆了三天后,闵浩然‘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坚持着和其他人员到防洪地继续防洪。 还好有两道防洪坝,一道冲垮了还有另一道,闵浩然暗自庆幸,要不然好事没做成,反倒成了疆南县人民的罪人了。 这几天,闵浩然头痛的历害,起初以为只是感冒,一周过去了,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咳嗽中还带有血丝。闵浩然到县人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建议他马上住院,因为肺部已经感染很严重。 在医院期间,他非常想念父母和家乡。此时正是农忙时节,父母一定又是起早贪黑的在劳作吧,田间地头都是乡亲们在犁地插禾吧,奶奶一定是在灶台前冒着水气揭盖舀饭。 我的茹燕呢,她在干什么,她有想我么。 闵浩然到达疆南的第一天,就给父母和赵茹燕各写了一封信报平安,但要个把月,信才有可能到达他们的手中,农村也没个电话。 一想到他们,闵浩然不禁潸然泪下,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单位的同事徐骄和黄小丽敲门而入,手里提着水果。 “小闵,好点没?”徐骄生性活泼,甜言蜜语,长长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个头高挑,细柳蛮腰,珠含煽情水,唇露娇羞齿,两颊嵌酒窝,笑若杏花蕊。 “你们南方人就是个蛮夷,做事不动脑子,只知道蛮干,要不是有二道防洪坝,我们这些旱鸭子都被淹死了。”黄小丽齐发后拖,不修边幅地耷拉着个马尾辫,露出高高的额头,鼻梁上挂着一副夸大其词的眼镜,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笑起来大嘴巴子占了半张脸,话中理不中听,说得闵浩然尴尬不已。 “没事,一点小毛病,还麻烦你们来看我。对了,你不是新疆人吧,看你水灵灵的,不像新疆人。”闵浩然从病床上爬起来好奇的问徐娇,想必清秀俊巧的徐娇与自己一样,也是从内地来寻梦的。 “阿拉上海银,不过,我和小黄是地道的新疆人啦,生于此长于此,不像么。”徐娇调皮的说,便讲起了她母亲的故事。 徐娇的母亲是上海人。半个多世纪以前,一位娇秀的上海姑娘,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带着一腔热血,告别如花似锦的大上海,主动请缨支援边疆建设。听着“羊肉当饭吃,牛奶当水喝”的故事,唱着《星星之火》的嘹亮歌曲,雄纠纠气昂昂地踏进新疆。 但是,到了目的地后,哪有羊肉饭,哪来牛奶水,映入他们眼帘的除了沙漠就是戈壁,一片荒芜,只见几条扭曲的沙柱随着龙卷风左旋右转,摇摇晃晃忽远忽近。 可娇嫩的她没有畏惧,没有退缩,而是与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一起在天山南北辽阔的大地上,用铁锨、镐头和犁耙在亘古的荒原上挥洒汗水和热血,一场轰轰烈烈、战天斗地、改天换地的战斗响彻云霄。 出身地主家庭的山东知青金茂芳是个心中有火,眼里有光的女汉子,坐在高高的驾驶位上,挺直着身板,风扬起头发,驾驶着拖拉机创下了一天播种一百二十亩地的劳动记录,用七年的时间完成了二十年的工作量,因而也成了旧版一元纸币正面的那个“拖拉机姑娘”,被人们亲切地称之为“人民币姑娘”。 国家领导人接见各地知青时对金茂芳说:“一个人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选择”。2008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授予金茂芳“戈壁母亲”称号,她驾驶的“莫特斯”拖拉机现今被兵团军垦博物馆收藏,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 正是有了这样一批向虎山行的知青,天山脚下才开出了最美的雪莲花。 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徐娇母亲的心中刻下一生不可磨灭的印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政策允许上海知青返乡,且可以安排子女落户就业,大部分上海知青返沪,但她母亲对新疆恋恋不舍,最终选择留了下来。本是上海小妮的徐娇,在其母亲的影响下也毅然选择留了下来。 有一些回去了的知青,没过几年又回到新疆生活。 “你从遥远的天山走来,雪山是你美丽的家。你是世上最圣洁的花,你把我心也融化。冰山上的那朵雪莲花,我的世界写满你的牵挂。······人间聚散几十载,花海漂浮叹白发。雪莲花哟雪莲花,不怕积雪寒冰压,漂落红尘走天涯,雪山深处把根扎。”(《雪莲花》) 新疆就是这样,她如一个谜一样的女孩,既没有沿海的娇嫩、江南的清秀、川渝的胡辣,也没有长安的妃子笑、东北的兰心慧,但她有宽阔的胸怀、狂野的温柔、浪漫的洒脱、耸挺的脊梁,一旦爱上,便会痴情灼热、销魂蚀骨、身心沉湎、难舍难离,来了不想走,走了还想来。 闵浩然对眼前的这位‘上海银’肃然起敬。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了先辈们忘我的负重前行,才有了新疆翻天覆地的变化。1985年国家领导人到新疆考察时为知青题词:“历史贡献与托木峰共存,新的业绩同塔里木河长流”,道尽了知青们的苦与乐。 “看你,内地的高才生,到新疆了水土不服吧。一来就病倒了,索拉细(差劲的很)。”徐骄把水果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朝闵浩然做了个鬼脸。 路上走的急,徐骄两个脸颊幻着红晕。 “呵呵,这算什么,我在家乡吃的苦比这多的多。”闵浩然对徐骄和黄小丽来看他很是感动,也有些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诺其(厉害)的很,还嘴硬,这才刚开始,苦头还在后面呢。这里天气干燥,白天热晚上冷,‘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说的就是我们新疆嘞。等你领教了‘十大怪’,你就知道新疆的骚情了。”倒是徐骄落落大方的主动坐到床沿上。 黄小丽见闵浩然和徐娇有说有笑,不怎么搭理她,也插不上什么话,便将旁边的一个医用铁凳拖到徐骄边上坐下。 “我是农村长大的,适应能力强呢,只是这次我不了解新疆,闹了这么一出。你说的‘十大怪’是啥玩意儿,很凶吗?”闵浩然觉得失礼了,也没招呼徐骄和黄小丽坐下,拘谨的站着,心想的是徐骄和黄小丽寒暄几句就会走。 闵浩然还以为徐娇口中的‘十大怪’是没见过的什么稀世罕物呢。 “十大怪就是‘东边下雨西边晒、夏天要把皮袄带、瓜果四季吃不败、男人爱把花帽戴、把床铺在大门外、结婚宴席无酒菜、吃饭手抓不用筷、大盘鸡里拌皮带、吃的烤馕像锅盖、兵团姑娘不对外’。”徐娇打着手拍说段子似的一口气唱完‘十大怪’。 “还有‘石河子的美女巴州的汉,喀什的巴郎子满街浪(浪此处指时髦)’。”黄小丽也打着拍子突然挤进一句话,刷刷存在感。 “你那是顺口溜,和十大怪不搭噶(没关系)。”徐娇看着黄小丽笑嗔道,黄小丽脸红的翻了个白眼。 闵浩然惊讶地站在床边看着对面洋洋得意的徐娇。 “等你好了,我们去沙漠玩吧,让你领略一下祖国第一大沙漠的风采。”徐骄看到闵浩然的囧态,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啊,听说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的去出不来’的意思,看看我们能不能出来。”闵浩然看出徐骄和黄小丽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也挪揄地坐到病床的另一边。 ······ “好了,你慢慢休养,我们还要上班就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吱一声,大家都会帮你的。新疆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好助人为乐,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 聊了些家常后,徐骄站起身来,闪腰而出,在门口作了个拜拜的手势,黄小丽跟在徐娇的后面也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黄小丽和徐娇一个大院长大玩大的。徐娇是干部子弟,且生性活泼,聪明伶俐,嘴甜心巧,人见人爱,而黄小丽父亲则是工人,自小就觉得比徐娇矮一截,处处感觉徐娇对她存有傲慢和偏见,总是找机会‘陷害’徐娇求的心理平衡。小时候一起玩游戏,只要输给了徐娇,就会生着闷气撒着娇气跑回家。 上小学的时候,教室里没有暖气,为了取暖,大家就喜欢玩‘挤油渣’游戏。一群学生紧紧靠着墙根站好,从两头往中间挤,谁要是被挤出谁就被淘汰,一场游戏玩下来就会浑身发热。 一次游戏中徐娇被挤了出来,黄小丽悄悄伸出脚尖看似无意的绊了一下徐娇,摔的徐娇手掌秃噜了皮,黄小丽急忙假惺惺的上前搀扶起徐娇,撕下破衣服的一角帮徐娇包扎。 不管在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滑冰车、跳大绳、编花篮、踢毽子等游戏活动中,没机会也要找机会的给徐娇使绊子,还装好人的忙前忙后,心机极重。 在打雪仗中,别人都是团雪球,而她专门团冰渣球,手虽小团的球还大,别人往人身上扔以防伤着,她确睁一眼闭一眼专瞄人的前脸后脑扔,砸的其他人嗷嗷直叫,而她则咧着半张脸大的嘴巴暗自偷笑。 ······ 大智慧从容舒展,小聪明是是非非,一个人心里惦记着什么,什么就会困扰他一生。黄小丽是个小肚鸡肠、喂不大格局、不蒸馒头争口气、抓着蜜蜂屁股也要舔一下的那种人,就因为徐骄的存在,却记恨了闵浩然一生,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不但拆散了闵浩然和徐娇,还差点葬送了闵浩然的政治生涯。 第八章:盐碱地里爱葱嵘 胡杨的生命力顽强。 每至仲夏、河流洪水漫溢的时候,大量带有冠毛的种子随风飘散到河流两岸的河漫滩上、积水湖泊的浅滩里、潮湿温润的干沟底部。 遇到合适的气候,胡杨种子便会迅速发芽,萌发生长,形成带状和片状的森林群落。 爱就像随风播撒的胡杨种子,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对的地方遇见对的人,便会以细胞裂变几何繁殖的速度茁壮成长。 ······ 绿色的车皮,锈色的铁轨,闵浩然再次踏上西去的列车,回到工作岗位上。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日头温煦的悬在湛蓝的天空。地里棉花已拾捡了好几遍,但仍有三、五朵晚熟的不愿离去点缀着秋黄。 烈风敲打梧桐枝,通衢扬着黄金叶。闵浩然和徐娇邀上几个好友去塔克拉玛干沙漠郊游。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中心,是中国最大沙漠,也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流沙面积世界第一。 沙漠沙丘绵延,宛若匍匐栖息在大地上的条条巨龙。塔型沙丘群呈各种蜂窝状、羽毛状、鱼鳞状、山沟状,受风影响,变幻莫测。 白天沙漠内赤日炎炎,金沙刺眼,晚上如同寒冬,极大的温差使沙漠中时常可见海市蜃楼。 由于夏天温度极高,那里有的动物还有夏眠的习惯。 苍穹之下,无边无际的沙漠伸向远方,远远的与天际相吻。 相传在很久以前,人们渴望引来天山和昆仑山上雪水浇灌干旱的塔里木盆地,便祈神相助。 一位慈善的神仙有两件宝贝:一把金斧,一把金钥匙。 神仙被百姓感动,把金斧子交给了哈萨克族人用来劈开阿尔泰金山,引来清清山水,把金钥匙交给维吾尔族人,让他们打开塔里木盆地的宝库。 不幸的是金钥匙被神仙的女儿玛格萨丢失了。神仙一怒之下,将女儿囚禁在塔里木盆地,从此塔里木盆地中央就成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闵浩然一行爬过一座座沙丘,总想征服最高的那座沙丘。可沙外有沙,每翻过最高的那座,前面更高的又在向他们招手。 由于沙地是软的,走起来很费劲,没过几座沙丘就爬累了,大家便坐在一座沙梁上稍做停歇。 沙漠中只有他们几个,茫茫沙海与天齐接,一片金黄一片湛蓝,就像波涛汹涌的黄河奔进平静的大海。 他们也不顾及君子淑女形象,脱去鞋子光着脚丫玩起了沙仗,掀起沙子相互浇灌。有的从沙丘顶上匆忙滚下,有的刨出个深坑把自己深深埋下,有的向空中扬起沙子把脸迎上感受沙的抚摸,有的上下急窜动若脱兔的鹞子翻身,有的大声喊叫抚耳侧听那回音缭绕...... 一个个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好一幅青春的模样。 “小闵,麻烦你帮我把溜沙板捡上来一下。”黄小丽看到闵浩然从沙峰底下走上来,让他顺便把溜沙板拾上来。 “我坐上后你帮我推一下?。”黄小丽接过闵浩然手里的溜沙板坐上去,准备往下溜,满心期待着闵浩然从后推她一把。 “浩然,起风了,我眼睛好像进了沙子。”徐娇捋了捋松散的长发,几粒沙子飞进了她的眼睛,便揉了起来。 “小黄你等一下,徐娇叫我,我过去看一下,马上过来。”闵浩然听到徐娇喊他,撇下黄小丽赶忙跑过去。 闵浩然掀开徐娇的眼皮,用力吹了吹。黄小丽见此,把头别过去,恼羞愤恨地自个儿从沙峰上向下滑去。 “好了,大家都在呢,也不害臊。”徐娇撒娇地轻轻推开闵浩然。 “哎呦我去,要来沙尘暴了,大家看那边。”一人惊呼道。 大家扭头朝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蓝天出现一片黑暗,犹如硕大的母夜叉在不断地变幻,向前延伸着,变大着,变宽着。 “我们赶快回,沙尘暴很快的,这里很危险。”大家赶忙往回跑。 “哎呀妈呀!”徐娇惊叫一声,一个趔趄滚下沙破。 在奔跑中,黄小丽故意用脚尖从后勾了一下徐娇的脚脖子,假装无意推搡一下徐娇,绊得徐娇驴打滚式的从沙峰上滚了下去。 看到徐娇狼狈的滚了下去,闵浩然也急忙连滚带爬的翻下沙底,小心翼翼扶起徐娇。 沙来风先急,不一会,狂风席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犹如蚊蚁叮咬。闵浩然朝后看了看,只见风来沙旋移,黑黄黑黄的沙尘暴犹如深海巨浪滚滚毁天灭地紧随其后奔袭而来。 “来不及了,我们就在沙漠边上那片红柳林里先呆会,避开沙暴峰。”闵浩然招呼大家。大家鱼贯而入缩进红柳林。 刹那,天昏地暗,沙借风势、风乘沙威,飞沙走石。沙暴峰像魔鬼撒出的飞毯一样瞬间挡住了阳光,遮住了苍穹,天地间一片混浊。刺鼻的沙尘冲进鼻子,一股土腥味,让人感到快要窒息。眼前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闻见狂风怒吼和红柳枝撕裂的声音。 估摸半时许,风小了些。沙暴峰已过,太阳挣扎着一会进一会出,灰黄的天空旋转着一个忽强忽暗的光点。 大家纷纷钻出红柳林,一个个灰头土脸,纷纷抖落身上的沙土,使劲的从鼻孔省出黑黄黑黄的泥鼻涕。徐娇还好,看上去干净些,是因为闵浩然脱下上衣将她盖住了。 “差点葬身沙漠了,家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 “你是不是想找玛格萨去啊,找到她你就找到沙漠里的宝藏了......” “我们差点都成了闵浩然和徐娇的爱情陪葬品了......” 大家看到彼此灰头土脸的囧样乐弯了腰,你推我搡,嬉笑着往车边走去。 自此,闵浩然与徐娇的恋爱关系慢慢地由暗转明。一有时间,她俩便如胶似漆的外出郊游,尽情挥洒青春年华。 这天,闵浩然与徐娇来到喀什古城游玩。 喀什,祖国的西大门,最具“异域风情”的城市,全名喀什噶尔,意为“玉石集中的地方”,是新疆唯一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喀什三面环山,一面敞开,五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集中体现了维吾尔族民俗风情、文化艺术、建筑风格以及传统经济的特色和精华。“不曾去喀什,怎算到新疆”。 喀什古城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的生土建筑群之一,是一座活着的古城。 古城建造风格奇特,独栋房子数不出有几层,也是我国目前唯一保存下来、具有典型古西域特色的历史文化名城,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是四大文明的荟萃之地,素有‘喀什的灵魂’之称。 这里有老城、新城、特区的多样面孔,其悠久的历史沉淀、丰厚的文化底蕴、独特的民族风情、氲氤迷人的夜景令人流连忘返,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国内外游客慕名而来,领略浓郁的人文情怀。 古城生土建筑群重重叠叠,小巷幽深,宁静安详,许多工匠依旧沿袭着百年传承的手艺,心无旁骛地坚守着那份世袭营生,铁匠铺、生土陶、冶金银、镶乐器······最美的乐声莫过于劳动人民干脆的叮叮当当,洋洋盈耳。 匠师们从容不迫,沉迷于精雕细琢那一抹心境,无暇游客攘攘熙扰。 纵横交错的深街曲径布局多变如迷宫,若无向导,则‘进得去出不来’。不过掌握一点,便可穿行自如:路面如果是斜铺砖,说明此路前头可通,如果是横铺砖,说明此路不通,如果是六方砖,则可通大路。仅从路的铺砖设计,便对前人的智慧可窥一斑。 党和**出资几十个亿,按照修旧如旧改造古城,现在的喀什古城与新城相容交织,滢渟淙淙,霓光幻化,庭院高雅,古朴益显出风貌,一步一景一美食,一花一草一世界,是恋人戏游的天堂。 仅喀什城内,就有古城、东巴扎、国际巴扎、艾提尕尔清真寺、香妃墓、东湖、南湖、北湖、大亚郎、小亚郎、湿地公园及婀娜多姿的民俗风情园等等,置身徜徉,够纵情三两天的。 闵浩然与徐娇捡了一间装饰休闲别致的小屋,安逸的享受着喧腾下的宁静与安逸。 刚坐下不一会,闵浩然腰间的BP机“呼啦啦”的作响。闵浩然撇出BP机瞄了一眼,若有心思的看了下徐娇。 “怎么啦,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家里又有事?” 徐娇看到闵浩然怪怪的表情,以为闵浩然老家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坐会我们去逛古城。”闵浩然掩饰地说道。闵浩然收到的是单位发来的信息,说是有急事,请速回单位。 今天本是周末,出来也没向单位领导打声招呼,想的是好好陪徐娇玩个两天。来趟喀什不容易,总不能一来就走吧。想想单位也不会有什么非要自己急着去办的事,干脆装聋作哑,别惹得心上人娇容染冰。 “看你,你的脸已出卖了你的心,别伪装撒,到底什么事嘛,你这样我哪有心情逛啊。”徐娇爽快的追问道。 “也没什么事,只是单位发信息让我速回。”闵浩然心虚地应道。这是他第一次带徐娇到喀什来玩,十个不情愿被打扰。 他恨起了发明BP机的人,传呼机像狗脖子上的链子一样把人栓的紧紧的,套的死死的,走到哪呼到哪。 “那你赶快回个电话呗,万一有什么急事呢。”倒是徐娇着急起来,拉着闵浩然去找公用电话。 找到公用电话,闵浩然给单位同事拨了过去。同事告诉他,闵浩然作为年轻干部被组织部门推荐到基层锻炼,任波孜拉甫乡党委副书记,明天要宣布到岗。 闵浩然和徐娇来不及品味浪漫的西厢待月,吃过午饭便遗憾的匆匆赶了回去。 第十章:乡村磨炼辨是非 土地是农民的情人,丰收是农民的财富。农民肩挑日月,手转乾坤,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对土地充满着眷恋。 每每看到农民耕耘着赖以生存的土地,看到他们任劳任怨劳作的身影,闵浩然就想起父母裤管卷到膝盖顶烈日的情景。 父亲一天不到地里转一圈,看一眼,心里就不踏实,觉得少了点什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管地里有活没活,父亲每天总要手搭把铁锹到地里转转,就像照顾襁褓中的婴儿,生怕地里有个头疼脑热,这铲铲那削削,就盼个丰收。 小时不懂事时问母亲自己从哪里来的,母亲就说是地里种出来的。母亲说的是玩笑话,可现在想想也对。哪个人不是地里种出来的,哪个不是吃五谷杂粮在生存,离开了土地,谁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祖祖辈辈不都是因土地而不断繁衍生息的么。 农忙时节又开始了,各乡在筹划播种春麦。 地里,老百姓正忙着起埂,地已经翻耕平整完了,只待播种。在播种前,每一至两亩要以埂相隔,便于浇水。 疆南属于平原,地块是平平整整一畦一畦的,一畦基本上30亩,地势略有落差,不起埂相隔,浇水时就会一头有水一头没水。 畦边便是大路,用以机械和驴马车行走,新疆的机械化比内地有的地方早些,犁地、播种、打药、收割都是机械化。 路的边上一排排白杨高耸入云。白杨下面,农民利用空闲之地种了苜蓿,苜蓿地里长有蒲公英。三三两两的妇女、也有城里人拖家带口的蹲在地里拔苜蓿苗、挖蒲公英做菜吃。勤快点的会多采些蒲公英晾干泡水喝,说是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活血化瘀。 苜蓿可以鲜做,也可以用来包饺子、下面条,味道鲜美,是人们非常喜欢的佳肴,也可以洗净后挤成团状,放在冰箱随时用来做菜。 ······ “今年,我们要从地里做文章,让老百姓增收致富。有一个项目想在我们乡进行试点。这个项目呢,是在麦子地里套种大蒜。这个大蒜种子啊,是从美国进口的,产量非常高,其生命周期和麦子十分吻合,一同播种一同施肥一同浇水,大蒜成熟后有老板来收购。我想就在十一村试点,套种一千亩,我们和专家算了一下,套种成功的话,每亩可增收1000元。”乡里抢种大会上,乡党委书记汤江北用一口流利的维语安排工作。 汤江北的父亲是革命军人,母亲是土尔扈特族,哥哥娶了个维吾尔族姑娘,妹妹嫁给维吾尔族小伙,其本人娶了个回族女孩,是典型的“民族团结之家”。所以,汤江北说得一口地道的维语。 其母先祖土尔扈特部落有段悲壮的东归故事。 土尔扈特是我国蒙古族中一个古老的部落,明朝后期受到准噶尔部的欺凌。 十七世纪初,为了躲避准噶尔部的威胁,蒙古厄鲁特部四卫拉特之一的土尔扈特人移牧荒无人迹、尚未属沙俄领土的伏尔加河下游一带,开始了新的生活,历时近二百年。 进入十八世纪,强大起来的沙俄势力向南扩张,对土尔扈特人进行残酷的奴役和压迫,并诱迫他们脱离中国,归顺沙俄。由于土尔扈特人的英勇反抗,沙俄始终没有得逞。 为了控制土尔扈特人,沙俄征调大批的土尔扈特人征战他国,数以万计的土尔扈特人丧生战场。 不堪忍受沙俄帝国的种族灭绝政策,土尔扈特人历经数年准备,于公元一七七一年一月十五日,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在年轻勇敢的土尔扈特首领渥巴锡的率领下起义抗俄,回归祖国。 渥巴锡率领二十四万族人,踏上了艰难险阻的东归旅程,俄罗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闻讯后立即派出大批哥萨克骑兵进行追击和阻截。 渥巴锡和他的族人历经七个月,历尽艰险,跋涉万里,喋血苦战,九死一生,出发时的二十四万族人,回归祖国怀抱者不足七万,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悲壮的民族大迁徙。 闵浩然有些想不通,既然项目这么好,为什么要套种呢,成片种不行么?闵浩然用肩膀耸了耸旁边的十一村书记达吾提·吾斯曼,达吾提笑而不语。 闵浩然对乡里的农业也不太懂,既然乡里主要领导安排了,那就认真抓好落实。闵浩然每天带着英尔古丽蹲在十一村,从犁地、平土、起埂、晾墑、播种、铺膜、浇水,都按照乡**的要求盯紧落实,生怕有一丝丝闪失。 英尔古丽经常打着父母的名义邀请闵浩然到家里去吃饭。只要闵浩然答应去,英尔古丽就像小燕子一样高兴的在闵浩然面前摇一下脖子,或扭下腰,以维吾尔族特有的方式表示欢迎。一来二去,闵浩然与英尔古丽家慢慢熟络起来,便尊称英尔古丽的父母“阿塔、阿纳”。 “英尔古丽,你看,这些苗好像不对。”闵浩然有天走到地中间查看蒜苗长势,察觉不对。 “怎么不对?”英尔古丽朝着闵浩然指的方向看去。为弄清楚,两人同时走向指着的地方,蹲下来细看。 “你看,这个蒜种发的苗和路头上地里的蒜苗不一样,有点像麦苗。”闵浩然环顾脚下的蒜苗,站起来用脚踢了踢。 “还真是,我们其它地方再看看,是不是农民种错了。” 英尔古丽也觉得奇怪,与闵浩然一同走向更里的地块。 看了几块条田,都是一样。闵浩然把村支书达吾提叫到地里,问他怎么回事,达吾提胆怯的低头不语。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蒜种子可是六百多一公斤买来的,怎么变成麦子了?难道你把蒜种吃了不成?我看你这个村支书是不想当了,你不说清楚,我现在就提请乡党委免了你。”闵浩然看到达吾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冲着达吾提吼了起来。 “闵书记,小小...的一件事,肚子不要胀嘛。大蒜嘛样子的工程,排挡子的事情么有,地头上领导看,地中间的嘛不来。”达吾提当了多年的支部书记,老油条子一个,配合乡里弄虚作假轻车熟路、司空见惯。见闵浩然穷追不舍,便随意搪塞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项目,种好了,每亩可增收一千元,会议你没参加吗?”闵浩然没想到一个村支部书记不想着怎么为民着想,反而明知故为,无所谓的不以为然。 “闵书记,这是乡里的作秀呢,大蒜批得(成熟)老板的么有。去年白菜的套种嘛哈马斯烂在地里,老百姓的孜洋(损失)大的很。”达吾提狡辩道。 十一村的村民听从乡里安排,去年在麦子地里套种白菜。白菜种子也是从乡里高价买来的,到白菜烂了也没见到有人来收购,村民也无奈。 今年再让村民套种大蒜,怎么做工作村民也不同意。可乡里下达了指标,达吾提也没办法,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与村民一起‘糊弄’乡里。 “白菜卖不掉乡里不想办法吗,不追究责任吗?”闵浩然诧异地看着达吾提。 “唔jooo(叹词),追责?追谁的责。乡党委书记,还是乡长?这些工作都是他们安排的。”达吾提对闵浩然提的这个问题觉得好笑。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干?”闵浩然当然不明白里面的行道。 “闵书记,实话的说吧。这个蒜种子六百多一公斤?有这么贵的种子吗?再说,村里也好,乡里也好,在算增收上只是好有个由头。这些年嘛大家码加(都)看透了。”达吾提歪着脑袋痞子一样应答着。 “那老百姓不是损失大么,买那么贵的种子不种。”闵浩然觉得自己和达吾提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认知不在一条线上,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老百姓的不种孜洋么有,种了大蒜孜洋大,不信你看,大蒜批得收购的人不来,又会烂在地里头。村集体掏的种子钱,不用老百姓掏。” 达吾提心里清楚,即要让老百姓不受损失,也要执行乡里的安排,只有脑瓜子‘活’点,否则他这个村支书干不久,要么被村民轰下去,要么被乡党委免掉。可村支书是块‘肥肉’,舍不得放弃,也只有采取不是办法的办法。 “你这样胡整就不怕乡里追你的责?”闵浩然纳闷地问道。闵浩然就不明白,地是农民自己的地,为什么乡里这样横加干涉。就算引导,也要让百姓有实惠啊。 “乡里领导比你我都明白。”达吾提撕下一片报纸,卷起莫合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一股呛鼻的烟味加上达吾提的口气味,熏得闵浩然想吐。 闵浩然见与达吾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叫上英尔古丽回乡里,把此事给汤江北汇报,看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令闵浩然没想到的是,汇报完后,汤江北只是说了声知道了。 “闵书记,您也别太在意,在乡里荒唐的事多了去了,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去我家吧,我妈妈做了抓饭,你去尝尝,很好吃的。”英尔古丽见闵浩然从汤江北办公室垂头丧气的出来,无精打采,便上前宽慰。 麦麦提江爱喝点酒,闵浩然顺便在街上买了一瓶伊犁老窖,与英尔古丽去了她家,他也想借点酒消消愁。 吃完抓饭后,闵浩然与麦麦提江就着抓饭肉,还有几碟凉菜和花生米喝起了闷酒。疆南的习惯是先吃饭后喝酒。 六月的疆南天黑的慢。喝完酒后,闵浩然想在地头上走走,他看到地里的庄稼心里亲切。 见闵浩然出门往地里走去,英尔古丽跟了上去。此时的夕阳像个放大的蛋黄,英尔古丽的脸蛋被阳光映得能捏出水来。 “闵书记,你热么,我看你额头上好多汗珠。”英尔古丽说着便从口袋掏出巾纸帮闵浩然擦拭。闵浩然有点醉意,但也不好拒绝英尔古丽的好意。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英尔古丽见闵浩然还是闷闷不乐,有意逗他。 “有一个乡领导,下村时就给村里的小巴郎子(男孩子)发糖吃,同时叮嘱小巴郎子,看到白色的车子来叫他一声,他就在路边的树底下睡觉。他听到小巴郎子喊他,就知道白色的车子来,便在渠沟里打个滚,再在头上扬一把尘土,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凑到车跟前去打招呼。”英尔古丽边说边模仿打滚,样子虽然滑稽,但闵浩然不为所动,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这样做呢。”闵浩然心不在焉地问道。闵浩然还在想着大蒜的事。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向汤江北汇报时,汤江北居然没有什么反应,深不可测的‘泰然处之’了。 英尔古丽的笑话也没引起他多少注意。笑话毕竟是个笑话,也许是在糟蹋某个人呢,他不相信现实生活中还有这样的人。 “呵呵,不懂了吧。白色的车子乡里只有乡党委书记、乡长有坐,他这么做是做给领导看的,看到他一身土,领导就会认为他工作很认真,很勤奋,很接地气。” “这可是真事哦,这个领导就是我们乡里的,我听我们村里的小巴郎子给我说的。”英尔古丽见闵浩然不相信,又补充说。 闵浩然“呵呵”的苦笑了一声。 ······ 瓜果成熟的季节到了。地里的西瓜像一个个小娃娃披着绿装静静地伏在地上,俯听大地母亲的呼吸,躺在母亲怀里吸吮着母亲的乳汁。 一位老乡顶着烈日在地里挨个抚摸,拍拍打打,侧耳细听。声音清脆的就是熟了,声音混沌的就是生瓜蛋子。 有些农业专家不懂装懂地教农民识别瓜有没有熟会讲一大堆,什么瓜皮纹理是否发散、瓜蒂是否由青发黑,可老百姓识别瓜是否熟了只需听音,而且识别率百分之百。这就是经验,比专家还专。 看到地里酣睡的西瓜,老乡的脸上涂满了蜂蜜。 闵浩然和英尔古丽骑着摩托行驶在村间小道上。地里都是老乡在忙乎着采摘西瓜,时不时有老乡喊他们品尝。 今天闵浩然和英尔古丽是要去多力坤·沙比尔家看合作社准备的怎么样。 多力坤家种了六十多亩西瓜,闵浩然让他牵头成立合作社,这样外地来的瓜贩子就不需要挨家挨户去收了,直接开着大卡车到多力坤家。这样方便群众,只要瓜熟了交给多力坤就行了,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瓜贩子也高兴,一手钱一手货,一来就可以把瓜拉走。 多力坤一家子也都高兴地在地里采摘西瓜。今年是个大丰收年,多力坤家的日子将会过得舒舒服服。 看到闵浩然他们停下摩托朝他走来,多力坤急切地迎了过去,与闵浩然握手打招呼。这时多力坤的儿子已从地里摘了个大西瓜走了过来。 “这个地旁(地方)嘛,太热得很,塔吾子(西瓜)尝哈,白克甜的很(非常甜)。”多力坤从腰间取出比夹克(小刀)熟练地把瓜切成一片片,边说边递给闵浩然和英尔古丽。 闵浩然和英尔古丽便坐在地埂上,两脚放在渠沟里,吃起了西瓜。 “闵书记,今年的塔吾子嘛好的很,大大...的,甜甜...的,价钱的嘛也高高...的,大家码加高兴的很。”多力坤说完在鲜红欲滴的瓜囊中间啃了口。他会一点国语,只是带有浓浓的维吾尔族腔。 “是啊,我看到老乡们都在地里忙活,老乡一个个都很开心,你这个合作社准备得怎么样啊?”闵浩然边说边招手示意多力坤坐到自己身边。 闵浩然最关心的是合作社收购资金有没有到位、仓库够不够。 “恰达克约克(没问题)。你帮忙的贷款嘛拿到了,老百姓的来一手钱一手货。”多力坤又拿起一牙(片)瓜顺着闵浩然的边上坐下,信心十足地应到。 “那就好,有什么困难你给我说。”闵浩然听到多力坤说的话放心了。 闲谝了会,闵浩然起身要走。这时天空不知何时披上了乌纱,风慢慢起劲,难道要下雨不成?闵浩然暗自嘀咕。 没走多久,瞬间乌云密布,穹如泼墨,狂风夹带着沙石扑打在两人的脸上,眼睛无法睁开。英尔古丽紧紧抓住闵浩然的衣服,在后面喊着让闵浩然到老乡家避避。 刚踏进一户老乡家门,狂风便裹挟着鹌鹑蛋般大小的冰雹紧急地敲打着老乡的铁门,像铁匠铺一样“叮铛”作响。 老乡发呆地隔着窗口默默地看着自己地里的西瓜。一个个西瓜被冰雹射击的嘣出鲜红的瓜瓤,就像鬼子的机枪扫过一样毫不留情。 闵浩然看到表情凝重的老乡,知道他的心在淌血,闵浩然感同身受。 冰雹过后,老乡们像霜打的茄子纷纷慢步踱进地里,看看还有没有没‘牺牲’的西瓜。 “六月的大热天,你怎么就下起了冰雹呢,你成心和百姓过意不去么。”闵浩然行驶在路上,看到老乡一个个忧伤的面容,恨不得把天揪下来狠狠的揍一顿,跺他妈的几脚,嘴嘟囔道。 “老百姓靠天吃饭,三四月份,怕大风、怕低温,五六月份,怕沙尘暴,七八月份,怕缺水,九十月份,怕大雨,老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祈求上天风调雨顺,稍有不顺,就是荒了一年。”英尔古丽难受地说道。他父母种的十几亩西瓜可能也遭殃了。 ······ 乡里的怪现象真多,还怪得离奇。这是让闵浩然始料不及的。每项农村工作都要进行评比排名,靠后的还要罚款。 两项农村工作让闵浩然哭笑不得。 一项是青贮饲料。就是将玉米秆子铡碎,和上咸盐埋入地下,待到冬天没草时喂牛羊。 为了完成任务,闵浩然干脆住到地里督促农民加快铡草进度。尽管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歇,但是每天的进度总是排在后面。 英尔古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倒是闵浩然泰然不急。快要总结了,这样下去闵浩然联系的十一村肯定排在最后,不但挨批,还得挨罚。英尔古丽决定还是要给闵浩然说,就算挨骂也要说。 这天,闵浩然和英尔古丽一起参加了十一村一个村干部巴郎子的割礼后,又来到地里盯着农民抓紧时间铡草青贮。 割礼是维吾尔族的‘四项活动’(取名、割礼、婚礼、葬礼)之一。 维吾尔族把割礼和取名看成一样重要的大事,维吾尔族的取名较讲究,在孩子出生后第七天要请客举办取名仪式。 妇女一般在娘家生孩子,尤其是第一胎一定要在娘家生,取名仪式也在娘家举办。天文地理、日月星辰、瓜果作物、部落族群、动物植物、官职品衔皆可为名。 男性多以地方、官职、凶猛动物等取名,如:尤如瓦斯(老虎)、西日阿洪(狮子)、阿克木(县长),女性则多以花、果取名,如:热依汗古丽(十姐妹花)、塔吉古丽(鸡冠花)、阿娜尔罕(石榴)。 在维吾尔族的姓名中,以父亲的名作为姓,前者为名,后者为姓,依次相传,如尤如瓦斯·西日阿洪,西日阿洪便是尤如瓦斯的父亲,也是尤如瓦斯的姓。 “闵书记,你这样没白天没黑夜干死也没用。”英尔古丽走到斜躺在玉米秆子堆上的闵浩然跟前,两手背在身后,左脚有些不自然的蹬踢着玉米秆子,瞟了闵浩然一眼说道。 “唉,有什么办法呢,只恨机器不够。”闵浩然无所谓的躺在那,稍微挪动了下身子。 “我有一个办法,但你不许骂我,其它村都是这样干的。”英尔古丽干脆凑到闵浩然跟前,大胆地坐到闵浩然的旁边。 “什么办法,说说看。”闵浩然有些不好意思,也坐了起来,还以为英尔古丽有什么特异功能,能让机器转得更快些。 “检查的人是怎么给村算完成量的?”英尔古丽觉得闵浩然太单纯了,单纯的有些死板,脑子‘不得转‘。 “很简单啊,量青贮坑的长宽深和个数啊。”闵浩然只当消磨时间,聊些这样简单无聊的话题。 “长宽可以看到,坑的深度埋完饲料还可以看到吗?”英尔古丽试着慢慢‘撬开’闵浩然那个不开窍的脑门。 “你的意思是?”闵浩然转过身子若有所悟地看着英尔古力丽。 “坑不要按标准挖那么深,然后村里把检查的人招待好,灌两杯烈酒,保证可以完成任务。”英尔古丽扬了扬眉头,调皮地看着闵浩然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些?”闵浩然惊讶地问到。 “我在乡里呆了好几年了,每年都是这样的。我们乡的这些干部啊,你要慢慢去品呢。”英尔古丽对这种做法虽是讨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乡里的‘气候‘就是这样,大家见怪不怪。 闵浩然按照英尔古丽的办法操作,果然顺利完成任务。 另一项让闵浩然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是打草积肥。到了冬天,村里挨家挨户组织农民到戈壁滩将枯死的各种野草弄来放到羊圈里,与羊粪一起发酵成肥料。不过,野草在进羊圈前要先堆在路边呆段时间以备检查。 闵浩然使出浑身解数,与农民一起起早贪黑地到戈壁滩去拔枯草,可是怎么也弄不过别的村。英尔古丽又给他支了个歪招:从渠沟边砍些柳树枝,先在路边用柳树枝搭个棚架,再在上边铺上一层草,一路过去,野草堆得像山一样,此起彼伏,看上去气势磅礴。 “原来棚架是这么来的。”闵浩然暗自好笑。 麦子快熟了,套种大蒜的地块确实好看,一排黄一排绿,微风吹过,碧波荡漾。上面领导来时汤江北总是陪着,向领导洋洋洒洒的介绍套种的优势和增收的好处。 “还是江北同志有思路、有想法,能为民着想,不错。”领导都是笑呵呵的夸奖汤江北。闵浩然跟在后面不吱声。 上面大大小小的人物来了一茬又一茬,就是没有一个进到地中间去的。 在波孜拉甫乡,让闵浩然焦心的不仅仅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工作方式方法,更多的是波孜拉甫乡的‘人’和‘事’把他搞得身心疲惫,不知如何应对,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抉择不定。 第十一章:龌龊小鬼苟蝇营 万丈深渊皆有底,三寸人心不可量。人性最大的恶,是见不得别人好,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生活中看似和你亲密无间的人,会在你背后抱有多大的恶意。 ······ “闵书记,昨天我们乡里发生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和你有关。”英尔古丽坐在摩托车后面问闵浩然。 “不知道啊,什么事?”闵浩然这几天心情不好,语气含霜,摩托后面驮着英尔古丽急驶在村间路上。路上坑洼不平,颠的英尔古丽时不时的‘哎呦’几声。 组织是派他来锻炼的,不是来学弄虚作假的。他本想好好珍惜组织给予的机会,在农村学习学习农业知识,学习基层的工作方法,可没想到波子拉甫乡的农村工作是这样一副模样,你骗我我骗你,骗的高雅自然,骗得心安理得,心里难受。 “昨天我们乡的卞副乡长是否给你打电话邀你去参加一个同事家的葬礼?”英尔古丽伤感地问道。看到闵浩然整天闷闷不乐,英尔古丽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她现在要跟闵浩然说的这件事,令她揪心。 “是的,那时我有事,我对他说我没时间。”闵浩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是周一,也是波孜拉甫乡传统的巴扎日。这天村民基本上都去逛巴扎了,村里也没什么事,刚好县上一位朋友来看望闵浩然。 乡**门口街边有一个商店,偶尔也做做饭接待客人的生意。闵浩然的朋友和店主也特别熟悉,便把闵浩然和他的朋友邀到店里吃午饭。在等饭做熟过程中,闲来无事,店主和闵浩然及他的朋友三人玩起了‘斗地主’。 而这天又恰逢畜牧站一名干部父亲的葬礼,畜牧站一个维吾尔族职工的父亲去世,卞应龙组织乡里的干部去参加葬礼。卞应龙给闵浩然打电话时,英尔古丽和其他乡干部都在旁边。 维吾尔族的葬礼是一件隆重而又严肃的礼仪。 葬礼盛行土葬,主张速葬,人死后一般当天用“塔吾提”(专门用来抬尸体的铁架子)将尸体送至墓地,挖穴安葬,不用棺木,不用任何陪葬品,奉行“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葬前,一般请一两位年长者为死者净身,净身后用新白布裹尸,男的缠三层,女的缠五层。净身时,其他人不得入内,净身后才向亲朋好友报丧。 维吾尔族的人们不愿死在外地或病房,即使再远,也要千方百计把尸体运回家乡埋葬,是谓落叶归根。 维吾尔族的墓坑一般长两米、宽一米、深两米五,在坑的一侧挖一洞穴,洞穴内修一土坑,尸体放在土坑上。尸体放好后,用土块封死洞口,下葬当天埋好即可,家人在后来的祭日修建墓丘(也有提前修好墓室备用的)。 墓丘多为长方形,少有圆形,墓地周边砌墙而围,不许牲畜进入,不许挖方取土。 这天,卞应龙作为分管畜牧工作的乡领导,牵头组织大家去参加同事父亲的葬礼。 商店门口有棵大榆树,榆树下支了一张大板床。乡干部有事没事爱聚在大板床上纳凉唠嗑。这天大家又习惯性地坐在大板床上集合。 在等候的过程中,卞应龙进商店买包烟。看到店主从房间走出来,问店主有谁在房子,店主便把在和闵浩然玩牌的事随意说了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卞应龙拉着乡纪委书记去偷偷地瞄了一眼,回到大板床跟前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声喧哗闵浩然上班时间偷偷躲在店里赌博。 “歪江(不屑说道的意思),你那是什么事,你在斗-地-主赌博。”英尔古丽故意把嗓门提大些,音调拖长些。 “消息蛮灵通的嘛,这事你也知道,你有跟踪别人的习惯?”闵浩然对英尔古丽知道此事颇感意外。 “卞乡长给你打电话时他就在你打牌房子的前面。他知道你在打牌,一起在的还有好多乡里的领导和干部,他还故意拖着乡纪检书记偷偷的看你打牌呢,出来后又在大家面前大声喧囔你在赌博。”英尔古丽对卞应龙的阴险作法嗤之以鼻,对这种恶意中伤别人的行为愤愤不平,尤其中伤的是她的心上人。 “卞乡长为什么要这么做?”闵浩然心里一惊。他明白,这样的事经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一加工,便会像瘟疫一样发酵。 本来心情不好,听了英尔古丽的话,更是一肚子火,在渠边一颗大柳树下把摩托停下,想从英尔古丽这把事情问个来龙去脉。 “这还不明白,他就是想让乡里人都知道你上班时间在打牌赌博呗,给你造成影响。”英尔古丽从后座上跳了下来,一手摘下头上的布帽摇起风来,一手揭去遮在脸上的艾德莱斯。她知道这件事又将成为一班人嚼舌根的很好素材,为闵浩然鸣不平,愤然地说。 一个集体总会有‘三班倒’,一班干,一班看,还有一班在捣乱。 苍蝇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世界肮脏不堪。乡里就有那么几个人,心比天大,量比蚁小,牛皮吹破天,工作起来死样子,要想法没想法,要办法没办法,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还自以为是天生的政治家,经常凑在一起东家长来西家短的谝传子(胡聊),不闲事大的议人是非,寻人开心,嘴巴里不干不净地夹带些个“阿郎希格(他妈的)、买沟子、球把子、白球卡”类的话把子,似乎谁的话越脏越有口才,谁掌握别人的隐私越多越有能耐,谁笑的越奸邪越伟大。尤其是石孝荣,外号‘死笑容’,属于这个堆中的‘大哥’级人物。 石孝荣长得尖嘴猴腮,两撇细如绒毛的胡子,太监式的声音,说到**时,边说边打嗝似地自笑个不停,嘴上的两撇绒毛不停地颤抖,牙龈外翻,露出黑桑子浆洗过的几颗松散獠牙,眼皮子配合着闪电式地跳眨,再加上手舞足蹈,像极了嗑了药要死般抽搐的老鼠。这帮子人就爱看他那作死笑容。 英尔古丽也没少被他们议论,尤其是说她与闵浩然怎么怎么样。有一次几个人聚在一房子又在拿她和闵浩然寻开心。 正当石孝荣说到“英尔古丽这个丫头子身材好求子的,前凸后翘,看着爽求子的,闵书记看她时眼神直愣愣的,每次见到他魂都被她勾走了”、又要作死般开笑时,在门外路过听到的英尔古丽怒火中烧。 “组撒子呢(干什么),说谁呢,勺掉了吗你。”英尔古丽一脚踹门进去,把他们臭骂了一顿,石孝荣被骂的耷拉个怂瓜脑袋不作声。 自那以后,他们的勾子松了(害怕)些,怕英尔古丽给闵浩然告状,就再不敢议论他们了。 “呵呵,其实昨天是县上一个朋友来看我,午饭还没熟,就随便玩玩打发时间,哪里是赌博。”闵浩然边说边在渠边坐下,脱下鸭舌帽胡乱地扇了起来,工作的心情也没了。对卞应龙的作为他深感意外,平时他和卞应龙相处还不错,没想过他有什么坏心眼,对他不设防,可没想到卞应龙摆了这么一出乌龙。 “你以后可要注意,乡里的干部心思复杂的呢,小人多得很,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上班时间玩牌赌博。对你影响很不好。”英尔古丽伤心难过,挨着闵浩然坐下。她知道到年底考核时,有些人会把此事做文章,对闵浩然很不利。 “英尔古丽,有的人有‘向丑’心理,视比自己强的人为‘敌’,比自己弱的人为‘友’,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君子和小人。再说,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都不用在意,最终小人和小人会扎堆去互掐,君子和君子会聚力去奋斗,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对君子做君子,对小人做忍者,心底无黑暗,遍地是阳光。”闵浩然说些“向丑”哲学原理,英尔古丽哪里听得懂。 “你的话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看到闵浩然生气的样子,英尔古丽茫然地看着他,拘谨地问到道。 “慢慢的你就懂了,总有一天,你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咽下所有的脾气,学着对讨厌的人微笑,然后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你现在要懂的是有原则的做好自己的事,因为,在君子眼中你是君子,在小人眼中你永远是小人,你无法去改变。人心是有限的,放不下恨,就装不下爱,不跟小人计较,其实也是放过自己,和小人计较,最后输的是自己。时间那么珍贵,留给相处不累的人吧。”闵浩然的道理看似讲给英尔古丽听的,其实是在安慰自己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 “我的书记大人,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英尔古丽心有不悦。在英尔古丽心中,君子就是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小人就是奸诈的人,狡猾的人,道德败坏的人,闵浩然说她也是小人,以为在糟蹋她。 “渔民抓螃蟹,篮子里只有一只螃蟹得盖住,防着它爬出来,但螃蟹多了反而不用盖。因为不管哪一只想爬出去,都会被其他的螃蟹拉下来。小人和螃蟹一样,会在一个篮子里相互拉扯,明白这个道理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好好揣摩吧。走,回去,今天休息。”闵浩然也只能这样解释了。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把摩托掉了个头驼着英尔古丽回乡里了。 ······ 有的人之所以无中生有暗算别人,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心生嫉妒,为了消除内心的自卑恐惧,视比自己优秀的人为假想敌人,时时处处暗生枝节,挑拨是非,欲置‘敌人’于死地而后快,还时不时撒点干粮在‘敌人’面前装个好,卞应龙就是此等作死人物。 做人赢在格局输在计较,心眼小了,世界就小了,心眼大了,世界就大了。夏虫不可语冰,给狗让路,总比和狗争吵好,讨厌一个人,用不着翻脸。闵浩然这样想着,便对卞应龙的伎俩不屑一顾。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卞应龙作死也就罢了,偏偏还自作聪明地唱起了双簧戏。 “闵书记你好,在村里吗?来航(躺)我这喧(聊天)哈撒,我弄了个么(没)结婚的山羊娃子吃哈,壮壮身体。”一天下午快下班时,闵浩然接到卞应龙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卞应龙情真意切,话里行间令人感动。 闵浩然本对卞应龙的那一出没怎么在意。今天突然叫他吃羊羔子,闵浩然倒想看看卞应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欣然答应。 卞应龙生的肥头短耳大眼,脸蛋子成了勾蛋子(形容胖),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肚子比十月怀胎的孕妇肚子还大,走起路来像乌龟似的四肢岔开,左右摇摆,不紧不慢,在乡里工作多年且分管畜牧业。 也不知道白白吃掉了农民多少只羊。闵浩然每次见到卞应龙都替他担心,担心卞应龙一不小心生一窝子羊羔子出来。 卞应龙当然生不出一窝子羊羔子出来,可他婆娘厉害。 一天,卞应龙带着身怀六甲的婆娘去村里吃羊娃子补身体。回来的路上,本没到预产期,可能吃多了撑得,他婆娘“哎呀”一声一对双胞胎被羊娃子肉从肚子里挤落掉到地上。 如此顺利生产可是石孝荣政治演说的好素材,经常‘夸赞’卞应龙娶了个‘牛逼’婆娘,生孩子比鸡下蛋还顺溜。自此,‘牛逼’嫂子便在乡里传开了。 “闵书记,你干事嘛真真儿...的攒劲得很,都累瘦了。把自己深深的劝一哈撒,工作不是一时两回就能干完的,慢慢的来。”卞应龙两手叉在膝盖上,手心朝外,端坐的笔直,架势给闵浩然的感觉像是鸿门宴,皮笑肉不笑的哭样。 这不怪他,一脸的疙瘩肉不给面子。就算真心笑也笑不出来,笑肌提不起脸上沉甸甸的肉疙瘩。 “不像你们,工作有经验,驾轻就熟,我得一点一点地向你们学习,慢慢的摸索,不加点劲工作老是落在后面拖大家后腿。”闵浩然边吃边随意地应和着。闵浩然不太习惯吃羊肉,但不一会一只山羊羔的肉就被卞应龙塞到他那肥肚里去了。 卞应龙吃完“哗啦”一声用手抹去嘴上发亮的肥油。为了让鼓胀的肚子舒坦些,卞应龙把个肚子拍的“咚咚”作响,想把肚里的羊肉捋顺溜,随后打了个响嗝,想必肉已捋顺。 “闵书记,乡里这些溜勾子的坏求子的,佛(胡)吃佛喝佛说,虎力马唐(乱七八糟)的事多的很,你可要注哈意。有件事我真正儿的么(没)法理解,一些买勾子的昂佛(说)你经常上班时间赌博,我都惊掉了哎。”卞应龙说完,煞有心思的看着闵浩然。也许眼镜架腿象扎粽子麻绳似的掐进卞应龙的肉里难受,说完抬了抬金丝眼镜,满心期待着闵浩然的反应和回应。 “呵呵,是么,好的,谢谢你提醒,以后我注意。还望卞乡长以后多多提醒照应啊。”闵浩然说完浅然一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是卞应龙没有想到的。他想的是闵浩然年纪轻轻,没有什么社会阅历,城府不深,对他这样的献媚应该是感激涕零的。 “么马达,嘎嘎的斯情(没问题,小小的事情),我是这旮沓的人,里外都熟悉,您有事佛一哈。”卞应龙习以为常地说着言不由衷的鬼话。 卞应龙一口的疆普话。 曾经的丝绸之路,各路商贾辐辏、文人骚客交流交融,使得新疆人说普通话既有本地的‘土气’,也有全国各地的‘脾气’,还有国外的‘骚气’,尤其是舌头的弹跳用于言语中就像独门绝技,没有十年功力无法练就,孕育出独具特色、韵味十足的‘新疆普通话’,大家称之为‘疆普’。 从卞应龙那回来,闵浩然回到宿舍,回想卞应龙今天说的话,觉得真可笑。贼喊捉贼,天底下还真有卑鄙到自个骂自个的人,人心真的这么复杂和阴暗吗。 闵浩然躺在床上闭目沉思,不觉中脑海里又浮现出英尔古丽身影。英尔古丽婀娜之躯迷人摄魂,偶尔穿着无一寸之余的V型艾德莱丝连衣裙似若仙女下凡,略带卷曲的浓密长发时而挽起成髻,时而披下如瀑,怎么摆布怎么好看,胸前白嫩的一瞥溪沟若隐若现,鼓胀的两边弹性十足,呼之欲出。闵浩然总感觉英尔古丽看他的眼神与别人不一样,里面有水,有电,还有光,灼热之情令人心律加速,难以把持。 第十二章:伤腿伤农伤美人 疆南的一月寒风料峭。天将亮,空气披上了婚纱,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沉静在冬眠里,放眼望去,冰树银花。垂柳枝上、白杨梢上、枯草尖上,都镶上了冰钻。童话里的世界,只是少了个白雪公主。 闵浩然洗涮完后,走到宿舍门口抹去摩托座椅上的冰渣,一大早骑上摩托赶往十一村,因为今天是宣讲日,全体村民都要集中,闵浩然要给群众宣讲党的惠民政策。正好今天又是巴扎天,不早点集中,村民就全部逛巴扎(赶集)去了。 逛巴扎可是维吾尔族百姓的特殊爱好,因为巴扎上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和瓜果美食,琳琅满目,非常齐全。每到巴扎日,村民拖家带口的赶巴扎,就算不买东西,也会掂上十个白鸡蛋到巴扎上换五个红鸡蛋吃吃。反正去了,就得消费消费。 昨晚的露水大,雾霭沉沉,柏油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闵浩然骑着摩托车朝村里驶去,身上迎风结了一层薄冰,眼睫毛上染了一屡白水珠。 由于结冰路滑,视线也不好,在一急拐弯处,闵浩然一刹车,一打方向,摩托车冲出了道路,掉进了丈余深的麦子地里。 闵浩然想站起来,可是站起来又倒下了。脚疼的不听使唤。“我靠,不会脚断了吧。”闵浩然疼的骂开了。 闵浩然给英尔古丽打电话,英尔古丽叫了辆急救车,将闵浩然送往县人民医院,忙前忙后的为闵浩然办理住院手续。 闵浩然这一跤摔的不轻,还真的左腿骨折。在医院期间,徐骄自然担负起了照顾闵浩然的任务。 这天,正当徐骄搀扶着闵浩然上卫生间时,英尔古丽提着水果跳跳蹦蹦敲门而入。看到闵浩然和徐娇亲密无间,顿时脸颊绯红,放下水果随和几句就离开了。 女人的第六感觉非常灵敏。英尔古丽猜到那个搀扶闵浩然的人定是他的对象,离开病房后沉重的双腿软绵无力,伤心的坐在医院的雨亭下抽噎起来。 她不知道闵浩然已有恋人,她还一直以为闵浩然心里喜欢的是她,只是还没有表白。英尔古丽突然感觉人生失去了意义,心若抛空,眼前一片灰暗,不知何去何从。 曾经有很多人追求她,她都婉言拒绝,就是因为心中装着闵浩然。英尔古丽曾几次预想向闵浩然表白,可初涉迷情的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等闵浩然开口,期待着闵浩然那一句“我喜欢你“的幸福时刻。 “我要去争取,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能拱手相让。只要他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我相信他也是喜欢我的。”英尔古丽心里默念着,拭去脸上的泪水,怅然地回波孜拉甫乡了。 “你挺喜欢英尔古丽的?”徐娇边削苹果边问躺在病床上的闵浩然。这段时间英尔古丽时常来医院看望闵浩然,徐娇自然心里不痛快。 女人情感细腻,会读心,徐娇看出了英尔古丽对闵浩然的关心超出了一般的普通朋友,言谈举止含情带意。 “别瞎说,她是我的同事,人挺好的,还是我的维语老师呢。再说,有你在,我哪敢喜欢别人啊。”闵浩然接过徐娇削好的苹果,俏皮地说。 “这么说我不在时你就敢喜欢别人啰,她三天两头来看你,我看她对你有那么几个意思。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在乡里天天背着我和她打情骂俏的呢,从实招来,要不我阉了你。”徐娇拿着削苹果的水果刀在闵浩然的眼前摇来晃去,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闵浩然。 “别,别,开玩笑呢你还当真。英尔古丽父母救过我的命,她管我叫阿康,妹妹关心哥哥理所当然吧。”闵浩然佯装惊恐万分的样子,轻轻推开眼前的水果刀,把英尔古丽父母救他的事情给徐娇讲了个大概。 “好吧,我信你一次,就一次。我看得出来英尔古丽很喜欢你,你要把握好分寸,要不然,刀子伺候你。”徐娇说完又把水果刀在闵浩然面前撒娇地晃了晃。 伤筋动骨一百天。闵浩然等不了脚完全好,就拄着拐棍上班去了。每次下村,就让英尔古丽骑着摩托车载他。这段时间,英尔古丽经常让母亲炖羊肉给闵浩然补身子。 自从闵浩然出院后,英尔古丽对闵浩然的照顾越来越多,帮他洗衣服、洗被子、打扫房子卫生,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的范围。闵浩然的脚完全好了,英尔姑依然如故。 倒是闵浩然显得不自在。一是英尔古丽即要上班,又要帮父母打理家里,他于心不忍。二是也怕乡里干部闲言碎语,影响自己暂且不说,坏了英尔古丽的名声不好,关键是徐娇手里的那把水果刀也寒气逼人。 英尔古丽心急了,怕再不表白闵浩然就要和徐骄谈婚论嫁了,到时一点机会都没有。 ······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你的眉毛细又长,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嘴,你的嘴儿红又小啊,好像那五月的新樱桃······”(《掀起你的盖头来》) 这年的3月,正是维吾尔族的古尔帮节。古尔帮节又称宰牲节,尔德节。 古尔帮节那天,家家户户的主妇忙碌起来,制作大量油炸馓子和各种精美点心。男人们则早早把牲畜提前买好,杀后把大块大块连骨肉炖到锅里后开始相互拜节。 在这种礼节性的拜节活动中,除了给夫妻双方的老人拜节是夫妻同去之外,其他的拜节活动往往是三五成群,男女分开进行。 这有点像以前江南的春节,一般正月十五前是男的相互拜年,正月十五后是女的相互拜年。只是现在大家都忙了起来,也就没了那么多讲究。 拜节除了互相道贺、彼此问候外,还要共餐痛饮,吹拉弹唱一起娱乐。 古尔帮节这天,英尔古丽也打扮的分外妖娆,再加上略施淡妆,赛若天仙,把闵浩然邀请到他家去作客。闵浩然见到如此奇热阿依力克(美丽)的英尔古丽也怦然心动,时不时多偷看几次养养眼。 一起在家吃饭的,还有英尔古丽的两个弟弟。英尔古丽的大弟弟阿不都热合曼在巴扎上做点针头线脑的跑活小生意,小弟弟在家人的拼凑下刚刚在县城开了家五金店。尽管家境拮据,但古尔帮节的这天,家里准备的非常丰富,一溜子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英尔古丽一会唱歌一会跳舞,两个弟弟一个弹冬不拉,一个弹艾吉克,麦麦提江打着手鼓,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英尔古丽唱着《掀起你的盖头来》,邀请闵浩然跳起了新疆舞蹈。 英尔古丽的舞跳的特别好。她的身枝就像风吹的柳条一样妙曼,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盛满了水,幻化着霓光,时不时从闵浩然身旁掠过,飘来阵阵体香。传情的眉目相对、偶尔的肢体触碰,绵化了闵浩然的心骨。 “阿康,我等你一句话等了好久。”兴致深夜,家人分别睡去,英尔古丽把闵浩然叫到房外的土炕上坐着,搓着手心深情地看着闵浩然说道。 “这么神秘,什么话让你久等了。”闵浩然避开英尔古丽的目光。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害怕英尔古丽那勾魂的眼神。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英尔古丽鼓起勇气站起来逼宫似的立在闵浩然的跟前。 “傻丫头,你是我的乌康(妹妹),我当然喜欢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你知道我有爱的人,你徐娇姐对我很好,我和你之间不可能的。”闵浩然也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捏了一下英尔古丽的鼻尖,然后两手搭在英尔古丽的肩上,像在**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我感觉到你不是对妹妹那样的喜欢我,你是爱我的对吧。阿康,我一直在等你说一句你爱我。”英尔古丽说完突然抱住闵浩然,把头深深埋在闵浩然的怀里。 “不要这样乌康,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我爱着徐娇,她是我的全部,我离不开她。你是不是急着想嫁出去啊,哥给你介绍个?”闵浩然对英尔古丽的拥抱猝不及防。木呆了会,轻轻推开英尔古丽,可英尔古丽抱得更紧,便尽量以玩笑化解尴尬。 “不,你骗我,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离开徐娇姐好不好,我会像徐娇姐一样对你好,我会比她做得更好的。阿康,我离不开你,你不在时我的魂也丢了,每天每天想你想到深夜睡不着。答应我离开徐娇姐好不好?”英尔古丽仰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闵浩然,两手依然紧紧地抱着闵浩然,生怕一放手闵浩然像雄鹰一样飞走。 “乌康,你以为爱情是掉在地上的芝麻,想要的时候捡起来,不想要的时候就丢弃啊,那哪天我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把你抛弃行不行,爱一个人就要对一个人负责一辈子的。你是个好女孩,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一定会找到一个对你真心真意的人。听话,时间不早了,阿塔阿纳他们都睡了,我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闵浩然从后慢慢解开英尔古丽的小手,以大哥的语气哄着英尔古丽。 英尔古丽松开手娇羞地背过身去哼了一声,“我不会放弃的。”说完掀开门帘钻进自己的房间。 看到英尔古丽生气地进了房间,闵浩然无奈地进屋爬上土炕,靠着英尔古丽的弟弟躺在英尔古丽母亲为他铺好的褥子上。平时闵浩然也偶尔在买买提江家过夜,英尔古丽母亲习以为常地给他铺好了褥子。 第二天一大早,闵浩然顶着重重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走进院子,此时英尔古丽正在往地上泼水,打扫院子。 “早啊乌康,昨晚我喝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真丢人,我现在去乡里。”闵浩然说完便走到英尔古丽身边的水桶旁,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舀了瓢水把脸抹了下掩饰尴尬。 “阿康,别急,我妈妈做好了揪面片子,我给你盛去。”英尔古丽装着若无其事地朝厨房走去。 “不了,我要赶紧去乡里,早上有晨会,有些工作还要安排,来不及了。”闵浩然说着用手把脸上的水拭去。 “那好吧,我和你一同去,你等我一下。”英尔古丽应了声转身又走向客厅。 “这些你带回去吃。”英尔古丽从客厅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交给闵浩然,里面装着馓子、核桃、开心果、红枣等。 暮春三月,阳光妩媚,日洋洋风暖暖。路边一行行、一排排的杏花,娇羞地引来蜂蝶戏鸾。 杏花是白的,蕊中含粉珠。风扬处,花瓣飘逸若舞,摇摇曳曳欢快而下,洒落在地上,装扮着春的洋气。 春天的大地不装懒,有的盛装麦苗,有的捧出青芽,有的披上白膜,有的翻身待播,只为秋的收获。 尽管疆南的春天比内地来的稍晚些,可春色争俏,一对情侣在杏花的海洋里拍摄婚纱照。新娘拉过一枝串满的花枝捧在鼻前,新郎在其后幸福的拦腰侧望,任凭杏花雨飘落。 “我和徐娇的婚纱照以后也在这拍。”闵浩然暗想,丝丝甜蜜沁润着他的心扉。 “如果哪天我也穿上洁白的婚纱,依偎在闵浩然的胸怀,徜徉在这花的海洋,那该有多么幸福。”此情此景,也把英尔古丽带进了梦幻的境界,如沐春风,遐想连篇。 “阿康,我真的好喜欢你。”触景生情,坐在摩托的后椅上,英尔古丽心旖涟涟,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慢慢的将手伸进闵浩然的腰里,将头轻轻地侧埋在闵浩然的背上,细声说道。 “乌康,别闹了,我们赶快去乡里,要不然迟到了。”闵浩然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把英尔古丽的手挪开。英尔古丽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迅速缩回了手,默不作声。 英尔古丽想的是闵浩然一定也喜欢她,如果没有徐娇,闵浩然一定会接受她的这份真爱。只是,上天弄人,时间乱了序,徐娇走到了她前面。她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爱的如此痴迷张狂,爱得如次透彻心扉,爱的可以**裸的放下一切,只需闵浩然在她身边就好。 英尔古丽是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向闵浩然表白的,因为,就算闵浩然接受了自己,也仅仅迈出了小小的第一步,维吾尔族与汉族之间的婚姻,在当时的农村不是没有,只是难如登天。但她想去尝试,想冲破这种狭隘的婚姻观念,想去追求她的爱情,她的幸福,所以,爱情的追赶脚步并没因闵浩然的拒绝而停歇。 ······ “闵书记,快快......的来您,琼衣西波得(出大事了)。”一大早,十一村支部书记达吾提的电话急促地打给闵浩然。闵浩然跨上摩托车急切地往十一村赶。 “闵书记,突鲁突鲁地罕(好多农民)村委会的来了,情绪特别激动,咋办呢撒?”达吾提踮着脚时不时地抬头扯脖望望。远远地看到闵浩然时,达吾提左手扣着头,生怕头上的花帽飞掉,右手搂着肚子,担心里面的肥油甩出来,颠簸着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怎么回事,村民怎么啦?”闵浩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停好摩托车,握了下达吾提伸过来熊掌般软绵厚实的手,急忙问道。 “地罕说他们的化肥假的,往年施过肥后棉花噌噌......地往上长,今年没点儿反映。如果不解决,他们说就去上访。”达吾提前俯后仰喘着粗气说道。达吾提上次被闵浩然教训后,收敛多了。 “村民从哪买的化肥?” “村委会给他们统一买的。” “村委会从哪里买的?” “古尔帮节前嘛一个老板一车化肥的来了,价格便宜,村里就先买了一些,等到棉苗拔节的时候再卖给地罕。” “老板是哪里的?” “这个······”达吾提支支吾吾不着声。 闵浩然急步往村委会办公室走去,边走边了解事情的原委。达吾提踏着碎步颠簸在闵浩然身后。由于闵浩然箭步如飞,达吾提沉重的双腿像木槌敲在鼓上,震得地皮咚咚作响,嘴里吐着热气。 “乡亲们,大家不要争吵,有什么事给我说。”看到百十来号村民叽叽喳喳地挤在村委会院子,情绪激动,闵浩然不免一惊,便从人缝里挤到前面,站在一个砖块叠起的墩子上用维语稳住群众的情绪。闵浩然在英尔古丽的‘培养’下,用维语日常对话已不是问题。 “不行,我们要退钱,今天不退钱我们都不走。” “不但要退钱,还要陪偿损失。现在棉花饿的不行,假化肥的吃了不长个。” “肯定是有人拿了别人的好处,才给我们买的假化肥。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嘈杂个不停。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你们这样人多解决不了问题,你们派出三个信得过的代表和我谈,其他人回去,怎么样?”闵浩然双手前伸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平静下来。 “不行,问题的不解决,我们都不走。”大家并不领情,依然情绪激动。 “波得(好),闵书记,我信得过你。”这时一位年龄稍长的老者双手向大家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应该是位威信较高的老党员,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上前握着闵浩然的手,继续说道;“闵书记,我们相信你,你的这条命是村里人救的,相信你会为大家做主。” 村民听了老者的话,嘈杂的声音慢慢地平息下来,推荐了三个老党员作为代表,其他人渐渐散去。 “请相信我,你们放心,我会尽快解决,你们是党员,回去也要做好群众工作,不要干出扰乱社会的错事来。”村民代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闵浩然让村民代表带他去棉花地里进行了查看。应该是买到了假化肥,闵浩然安慰几位代表回去。 英尔古丽得到消息,也匆匆赶到村里。 闵浩然质问达吾提到底怎么回事。达吾提再也不敢隐瞒,说送化肥的老板是汤江北书记介绍来的。闵浩然听说是汤江北介绍的,心想里面一定有文章,一时显得很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气愤地拖了个旁边的铁凳坐在院中央一言不语。 “闵书记,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问题总会解决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英尔古丽看到闵浩然眉头紧皱,生着闷气,走到他跟前安慰他。工作中,英尔古丽仍称闵浩然职务。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英尔古丽,我就要批评你了,老百姓辛辛苦苦就指望棉花有个好收成,这可是天大的事,关系到百姓一年的生计。收成不好,老乡就得挨冻受饿,你懂吗?”闵浩然心情极坏,也不顾及英尔古丽的感受,大声咆哮起来。 看到闵浩然大为光火,达吾提怕挨训,脖子一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闵浩然是农村长大的。他知道对一个农民家来说,农作物就是一个家的全部,吃喝拉撒全指望着庄稼。可是,这个问题牵涉到汤江北,汤江北在这里有没有搞什么名堂鬼知道。 “像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农村太多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你冲我发什么火。”英尔古丽委屈的快要哭了。 “还有什么样的事,你都给我说说,我们干部不是为人民服务的么,有事就解决。”闵浩然感觉到对英尔古丽发火不对,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内疚地看着英尔古丽说道,语气放松了很多。 “我们乡犁地、播种、施肥、购种、浇水,都实行集中统一管理,这些活都拽在乡村干部的手里,说是便民利民,其实就是抓权,这里面各种名堂多的很。”英尔古丽心里委屈难受,也拖了个凳子坐在到闵浩然跟前,干脆横下心来豁出去把知道的看到的想到的给闵浩然抖落个底,这样干下去实在憋屈的很。 上学为了什么,当干部干什么,紧紧是为了混口饭吃?曾经的梦想不是高大上么,原来为人民服务的夙愿到哪去了,实现人生的价值就是这样坑蒙拐骗么?英尔古丽心有不甘,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 “对不起英尔古丽,我刚才气糊涂了,不应该冲你发火,还有什么名堂,都给我讲讲。”闵浩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向英尔古丽道歉,同时也感觉到英尔古丽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苦水要吐,便让她全部说出来。 “拖拉机手不给村干部送礼,拖拉机在家里就是个铁疙瘩。谁不给管水的干部送礼,谁家的地只能最后一个浇水,到最后有水没水还不知道。让村民交化肥钱,化肥有没有施到地里鬼知道。”英尔古丽愤然地说道。 除了豁出去,主要还是对闵浩然放心,要不然她哪敢说这些话。不仅仅她的前途被拽在某些人的手里,她家人的命运也被拽在别人手里,稍有不慎,她家哪有好日子过。 “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闵浩然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诧异地问道。 “我家种了一辈子地,一个人从生到死,什么事不得向村干部求情?你看看我们村哪个干部家里不是牛羊成群,哪个村干部家的房子不是村里最好的,哪个村干部家没有两三辆大型机械作业机。他们的钱哪来的,是勤劳致富来的,还是天上飞来的?”英尔古丽眉梢里带着愤怒。 看到村民受的气,自己也憋屈的很,尤其是看到父母时不时的掂着烟酒礼品往村干部家里跑,心里就莫名的痛。反正已经说开了,这里也没外人,英尔古丽干脆趁热打铁地抖落个痛快。 “这么复杂么?你不要危言耸听。”闵浩然站了起来,质疑地问到。 “你慢慢就会知道的,村民不和村干部搞好关系,在村里就会受到欺负,有什么好处只能靠边站。这些村干部与乡领导关系都好的很,经常一起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再送些礼,乡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乡领导之间拉帮结伙,相互照应,谁也不会捅破这层关系。”英尔古丽心情平息了些,淡然地说。 “我怎么没感觉到?”闵浩然还是不愿相信,以为英尔古丽只是说着道听途说的气话。 “你来的时间不长,你还记得卞副乡长给你下的套么?你只是还没融入到这种关系中去,要不然,在打草积肥、饲料青贮工作中怎么会处于落后状态。如果他们把你当自己人,早就提醒你怎么做了。”英尔古丽直接以卞应龙对待闵浩然的龌龊事例点题,就是想点到闵浩然的痛经。 闵浩然默不作声。 “走吧,去你家,我想和阿塔喝两杯。”良久,闵浩然平息了心态,拉起还在生闷气的英尔古丽。 “你就是个扎巴依(酒鬼),成天就知道到我家混酒喝。”英尔古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嘴里嘟囔道。 “好吧,那我回乡里,你自个回家吧,我不想当‘扎巴依’。”闵浩然放开英尔古丽的手,骑上摩托假装要先走。 “你?”英尔古丽气得跺脚。 “逗你呢,傻妹子,还愣那干嘛,走吧,回家。"闵浩然朝车后吹了个口哨,示意英尔古丽坐上去。 第十三章:拨开云雾摸端倪 汤江北坐不住了。商品地、水费、计划生育罚款······都是两套账本。一套是做平了的明账,还有一套是少数人知道甚至只有他个人知道的黑账,也就是所谓的“小金库”。 汤江北没想到初出茅庐的闵浩然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虽然闵浩然的矛头指向的不是他,但一旦扯开了一个角,他自然是网中大鱼。 “千万不能让这个愣娃捅出什么篓子来”,汤江北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坐椅子上左旋右转,盘算着如何拆招。正在此时,达吾提探头进来。 11村村民‘集体性事件’那天,闵浩然大发雷霆,达吾提吓得不见踪迹,并非躲了起来,而是骑上摩托跑到乡里去了,把村里发生的事情向汤江北汇报。 “达吾提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可能有假化肥。你的化肥施到地里才几天,你以为化肥是催生婆,立在产妇面前就见影啊。化肥讲究的是慢劲,绵绵用力,不要没事找事跑我这来瞎咧咧,动动你那个大脑袋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 听了达吾提的汇报,正在闹心、就像吃坏了肚子找不到排泄之地的汤江北对达吾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训,达吾提被训的耷拉个怂脑袋,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望着汤江北。 “你拉走了多少化肥,还有多少化肥在乡里库房没拉走?”汤江北随之点上一支烟,稍停片刻,若有所思地问达吾提。 “十五吨的化肥老板村里的送去了,还有一吨乡里的有(在乡里放着)。”达吾提唯唯诺诺的答道。 “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化肥不可能有假的。你也是个老色克达(支部书记)了,村里管理的一向不错,工作也有经验,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群众工作做不好,闹出事来我拿你是问。”汤江北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严厉地接着说道:“还有,乡里库房的化肥也今天全部拉走,尽快施到地里去,别的村施肥工作都已结束,你们村怎么还留个尾巴。” “汤书记,这假化肥拿回去怎么处理啊,村民正在气头上呢,那不是火上浇油吗?“达吾提五官挤到一起,脸成囧态。 “谁跟你说的这是假化肥?我说你天天顶个大脑袋吓唬吓唬老百姓可以,做事从来不动脑子。这些化肥你非要卖给村民吗?你们村里那片副业地不要施肥的吗?处理不完施你自己地里去。“汤江北说完扬了扬手,连哄带吓地支走了达吾提。 ······ “天不早了,我们找户农民家坐坐,你看去附近谁家合适?”夕阳西下,闵浩然从地里走到屁股靠在摩托上的英尔古丽旁边,又叫上她一起去入户。 ‘假化肥事件’之后,闵浩然听了英尔古丽的发泄,决定悄悄进行一次广泛的民意调查,听听群众呼声。这几天,闵浩然与英尔古丽每到天快黑时就到农民家去坐坐,聊聊家常,了解民情社情。 不过闵浩然没再让英尔古丽坐他的摩托,而是让英尔古丽自己买了个摩托。闵浩然想通过这种不经意的改变,让英尔古丽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可能。 “我们去阿吾提叔叔家吧,就在前边不远。他可是我们村的文化名人,还是我爸爸的好朋友。”英尔古丽没好气的指着前方说。她对闵浩然没再让她坐他的摩托很是难过,关上了一向的开心笑容,嘴里嘟噜完跨上摩托,按下发动开关便走。闵浩然看到英尔古丽生气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骑上摩托在后跟上。 “阿吾提叔叔,在忙的呢啊?”快到阿吾提家时,看到他还在地里抡着坎土曼起埂子,闵浩然便停下摩托车,边打招呼边朝地里走去。英尔古丽已到阿吾提家门口,见闵浩然没跟上来,调转车头返了回来紧步跟在闵浩然身后。 “唔哟,巴西力克,亚克西亚克西。”阿吾提自然认识闵浩然,停下手中的活放下坎土曼朝他俩迎了过去。 虽已尽黄昏,但阿吾提仍然累得汗流浃背,见闵浩然的手已经伸到跟前,忙伸出沾有泥土的双手在身上蹭了蹭,紧紧握住闵浩然的手。 阿吾提的手指磨出老茧,手掌许多地方裂了口子,硬而有力,像把钳子紧紧钳住闵浩然的手。劳动人民的手举重若轻,闵浩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闵书记,阿吾提可是我们乡的名人呢,他的乐器尤其是卡龙琴做的特别好,而且弹得一手好琴,十里八村的有个婚丧嫁娶,都请他去弹奏。”英尔古丽朝阿吾提弯腰示礼后夸赞起阿吾提来。她生来爱好音乐,对阿吾提的琴艺欣赏有加。 文艺人受人尊重,有才华的文艺人受人崇拜。听英尔古丽说,年轻时的阿吾提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向他拜师学艺者不计其数,也迷倒了无数少女。阿吾提对英尔古丽的夸奖不好意思的憨实一笑。 “是嘛,我听说像您这样的手艺人不多,和珍宝一样金贵呢。就像我们美丽的英尔古丽一样,稀罕得很。”闵浩然指了指英尔古丽,朝着阿吾提开玩笑地说。 闵浩然对维吾尔民间艺术作过一些了解,他们用的乐器都是用锤子钎子砍砍子(形似锄头的斧头)敲出来的,纯手工制作,特别精美。而更为神奇的是,民间音乐没有乐谱,全靠口口相传,令人叹为观止。 “哪里哪里,那是村里人拿我开玩笑的呢,大家马加(大家)都会的呢。巴西力克,曼(我)的旁子(房子)坐坐?”阿吾提热情邀请闵浩然到家做客。 “好啊,正好欣赏欣赏你制作的乐器”。闵浩然爽快地答应。 闵浩然就喜欢和农民聊天。那里有真诚、有真情,他们好像注定就是乐天派,再苦再累但无忧愁。乐器一响,欢乐便来,沟壑般的皱纹里都是快乐。 阿吾提家与其他农民家差不多,清贫但干净,炕上的布单上摆放着各种干果小碟。在炕的周边摆放着花样繁多的乐器,有卡龙琴、艾吉克、冬不拉、热瓦普、手鼓、唢呐等等,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五花八门。 闵浩然净手后盘坐在土炕上拿起一把卡龙琴欣赏起来,过后示意阿吾提演示一下。 “卡龙琴一般有十六或十八根弦,通过手中的‘推抹’弹、拨、扫、划,便可弹出动人的乐声。”阿吾提用维语边介绍边从闵浩然手中接过卡龙琴,开始调音。英尔古丽一旁翻译。 调音全靠经验。弹一下,阿吾提便侧耳扶铉细听。每次弹奏之前,调音是关键,要用纹丝劲,不能有一丝丝走调。 调好音后,‘推抹’便在阿吾提的手中闪电般的蹦蹦跳跳,前后飞扬,时而轻缓如揉、时而急风如雷,共鸣箱中发出近乎古筝的清脆悦耳声令人心旷神怡。此音本应天上有,何时下凡入人间! “阿吾提大叔还出过国演出呢,曾陪国家领导人出访过日本,在国外名声也大。”英尔古丽附在闵浩然的耳边细语。 约过半时,阿吾提的羊冈子阿衣仙古丽端上拉条子叫大家吃,阿吾提跪起来一手撑在土炕上,一手从托盘里一一端起饭碗分别递给闵浩然和英尔古丽。 “阿吾提大叔,你觉得我们的干部怎么样啊?”闵浩然接过大碗挑起面条边吃边问道。 闵浩然当然不是来听演奏的,他想通过不经意的饭间茶余闲聊,倾听群众的真实想法。 “巴西力克,真正的话说,党和国家政策嘛百克亚克西(非常好),可有的坎尼特卡德尔(村干部)嘛不好好的干活。”阿吾提说完端起最后一碗放在自己跟前,拿起茶几上的醋瓶子往碗里倒醋,同时吩咐羊冈子拿几头蒜来。吃拉面时油泼辣子、醋和生蒜是标配,根据个人喜好取舍。 阿吾提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巴郎子领导比较‘实诚’,说说实话吐吐苦水不会有什么麻烦。 “前几天我家的浇水,水渠跑了水,管水干部要走了我200块。水渠跑水是他自己的事没干好嘛,可却要罚我的钱,连个条条子(收据)都不给。”阿吾提放下饭碗,端起旁边的茯茶大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还有我们村的色克达(支部书记),别人家的羊冈子欺负,村民都害怕得很。”阿吾提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你没给乡里反映吗?”闵浩然放下碗,纳闷地问道。 “反映有什么用,问题的没解决,麻烦的来了。水干部罚我钱的事反映了,不但钱回不来,每次浇水我家的最后一个,还给我戴了个‘难缠户’的帽子。”阿吾提见大家吃好了,说完招呼羊冈子收拾碗筷。 “看,我之前给你说的没错吧,我没有胡编乱造吧。”英尔古丽在旁补充道。 饭后聊了些家常,看时间不早了,闵浩然和英尔古丽便“热合买提(谢谢),霍西,核里霍西(再见)”的起身作别。 ······ “你要是再胡里麻淌的话说(胡说),小心打断你的狗腿,点火烧了你全家。你个毛驴子,嘴巴子欠收拾啊。”达吾提的弟弟库尔班·吾斯曼领着两个硕大的儿子来到阿吾提家,揪着阿吾提的衣领恐吓道。 “我,我,我说什么啦,你们要干什么?”阿吾提胆战心惊地忐忑道。第二天一大早,阿吾提抗着坎土曼准备下地干活,被库尔班父子堵在门口。 “干什么?昨天晚上你把闵书记,还有英尔古丽叫到你家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库尔班腰粗脖子更粗,胡子拉碴,凶神恶煞,食指指着阿吾提的鼻子叫嚣道。 “没,没有,我什么也没说。他们说我做的乐器好,是来看我的乐器的,吃了个拉条子就走了。”阿吾提惊慌道。 “你这个‘难缠户’,再要是听到你胡里麻淌的话说,我把石头当核桃塞你嘴里啃。”库尔班说完用力搡了一把阿吾提,阿吾提后退几步一个趔趄摔坐在地。库尔班的两个儿子临走把阿吾提的两扇院门踢得“嘎嘎”作响。 这时在房间做饭的阿吾提羊冈子听到动静出来,看到阿吾提跌坐在地上,慌忙上前搀扶起来。 “你的嘴巴子就是欠,啥话都敢往外说,以前吃的亏还不够吗?这些个恶霸混蛋是你惹得起的吗?”阿吾提的羊冈子一边拍打着阿吾提身上的灰土一边数落着阿吾提,扶着一瘸一拐的阿吾提进房子,朝离去的库尔班父子背影“呸”了一声。 “你个女人家的,知道什么啊,饭好了没?”阿吾提说完“哎呦“几声,揉着屁股边走边责怪老婆多事。 闵浩然走访阿吾提家的事第二天就被支部书记达吾提知道了。 达吾提当然不知道阿吾提说了些什么。但‘贼人’心虚,管他有没有说他的坏话,先‘诈’一下再说。如果阿吾提真说了他的什么坏话,便可向阿吾提证明村里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他的‘法眼’。如果没说他的坏话,也可在阿吾提跟前耀耀他的‘淫威’。 达吾提耀‘淫威’的方式就一个:拳头。于是指使他的弟弟库尔班找阿吾提‘谈谈心’,教训教训。 达吾提在十一村家族势力庞大。狗蛋链子串亲戚的人占全村一大半,‘耳目’繁多,村里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逃不过他的耳朵。 达吾提对不服从他的人二话不说,向来是指使其弟弟武力威胁。村民对他害怕的不行,所以‘威信’很高。 阿吾提被库尔班这一教训吓得不轻,家门都不敢出,被他的羊冈子一连数落了好几天,郁闷的茶饭不思,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抓耳挠腮,看家护院。阿吾提担心库尔班那两个流氓儿子说不准真的放火烧了他的篱笆院。 英尔古丽的父亲麦麦提江和阿吾提是一对文艺挚友,三天两头不切磋一下琴艺心里痒痒。得知阿吾提被吓出了毛病,麦麦提江便把阿吾提的异常情况给英尔古丽说了,英尔古丽给闵浩然做了汇报。 “达吾提,你对阿吾提做了什么,你敢恐吓他?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听完英尔古丽的汇报,闵浩然气不打一处来,没等达吾提说话便把电话撂了。 “闵书记,么有(没有)、么有的事情,阿吾提的话胡说的呢。”达吾提来到闵浩然办公室,惊慌的挺着个冬瓜脑甩葱似的摇晃,一见到闵浩然矢口否认威胁过阿吾提。 “什么没有的事,阿吾提现在还在家躺的呢,被你吓得门都不敢出。”闵浩然看到达吾提那无赖相,更是气上心头,一手拍在桌子上。达吾提还没见过闵浩然发过火,刚要坐下的身子惊得又竖了起来。 “闵书记,肯定是我那个混球弟弟库尔班,他经常没事找事的给我惹麻烦。您放心,我回去就收拾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达吾提把事情推给弟弟库尔班,这也是他的惯用伎俩。 “你给我老实点,十一村不是你达吾提家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以为你家人多就势众、就可以一手遮天啊,明天你当面去给阿吾提道歉。阿吾提不原谅你,你以后别到我跟前来晃,从此在我眼前消失。”达吾提灰溜溜地被闵浩然训出了办公室。 达吾提出了闵浩然的办公室,在外转了一圈,呼吸了几口宽松的空气,待狂跳的心脏缓息后,瞅着没人的时机又溜进了汤江北的办公室,把闵浩然近来的行踪添油加醋的给汤江北灌输了一番。 ······ 闵浩然一有时间就扎进农民家,与农民促膝长谈。闵浩然进村入户再也没叫英尔古丽和他一起。闵浩然有意在与英尔古丽间‘制造’距离。 经过一个月的秘密调查,各村的不正之风触目惊心,甚至有的村干部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与黑恶势力无别。群众不敢怒不敢言。闵浩然写了一份详实的《乡村损害群众利益行为盛行必须引起重视》的调查报告。 “汤书记,我们村的村民说闵浩然经常到农民家要吃要喝的,而且与英尔古丽经常早出晚归,打得火热,群众都说他们俩那个······”在村委会办公室,卞应龙打着火机凑到汤江北跟前把烟点上,瞪着两个车轱辘牛眼向汤江北反映闵浩然的问题。 在汤江北跟前,卞应龙不敢摆‘疆普’。自从两儿子死后,卞应龙的性格更加变态诡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是他两个孩子刚刚会走路的时候,‘牛逼’嫂子打着给孩子补身体强筋骨的旗号吵着又要吃山羊娃子。卞应龙拗不过便把娘仨带到村里。 在老乡家里等羊娃子出锅的时候,‘牛逼’嫂子看到地里的桃子熟了,便上树摘桃子,浑然不知两个儿子追蝴蝶追到棉花地里去了,被喷药的大型拖拉机给碾成了肉饼。 棉花杆子已有尺把高,两个小孩在地里若是不注意很难被看到。大型拖拉机本就有视线盲区,拖拉机师傅对压死人浑然不知,直到天黑派出所的人找上门来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拖拉机师傅当了冤大头,被卞应龙一家硬是逼得‘山河破碎’。 遭此一劫,‘牛逼’嫂子成天疯疯癫癫,见到羊娃子就脱的一丝不挂,说羊娃子是自己刚刚生的孩子,抱上就往家里跑。 “他们俩哪个,别给我装神弄鬼,有话直说,吞吞吐吐。”汤江北明知故问。 “就是他们俩关系不清不楚的,村民们都在闲言碎语。还有,村民反映闵浩然好像在调查一些问题。”话到此处,卞应龙挪了挪卡进椅子的屁股,及时打住话题,看汤江北的反映,再决定是不是火上再泼点油。 “调查问题?调查什么问题,你的问题么?你在村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汤江北斜视着卞应龙,神情波澜不惊。 卞应龙再作妖,也敌不过汤江北的狡猾。汤江北可是只老狐狸,当然明白卞应龙的言中意,便故意刺激卞应龙,让他乖乖的将想说的全盘抖出。 “我有什么问题,汤书记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可是一心一意跟着书记您鞍前马后地为人民服务。我只是听说闵浩然在四处打听水费收缴和商品地发包的问题。”卞应龙脸红发紫的回应,自然是心中有鬼。 “莫非你联系的村在这些方面有什么问题?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及时给我反映。”汤江北前半句是说给卞应龙听的,后半句也是说给卞应龙听的,其意深蕴。 卞应龙也算聪明,明白汤江北是在提醒他,一定要把这些问题处理好,同时对闵浩然的行踪及时向他报告。 听了卞应龙的一番言语,联想到达吾提曾经给他说过闵浩然的事,尤其是化肥的事,汤江北预感不好。化肥肯定不假,但有效成分肯定没达标,要不然老板不会给他那么大的回扣,这一点汤江北心知肚明。反正化肥已经进到地里,‘死无对证’,可闵浩然如果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往深里刨,撕开了口子,到时不但账目经不起查,百姓嘴巴也堵不住。形势一旦失控,犄角旮旯见不得光的事都会暴露出来。每想至此,汤江北就背后发凉,坐卧不宁。 这几天汤江北又接连走了几个村,有意向联系村乡领导打听闵浩然的行踪。几个乡领导也反映闵浩然的行踪诡秘,经常到农民家中去,有意无意的问一些群众关心的热点问题。 ······ “我们乡个别领导天天不务正业,瞎球乱转,吃东家拿西家,群众反响十分强烈。我们党是干什么的,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难道忘了我们的宗旨么,忘了入党时许下的诺言么……”汤江北在一次例会上若有所指的上纲上线,大发雷霆。其他乡领导自然知道汤江北含的什么沙射的什么影,只有闵浩然对汤江北的无端冒火还觉得莫名其妙。 渐渐地,闵浩然感觉大家都在疏远他,见面只是礼貌性地打声招呼,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虚伪。 “闵书记,你来我们乡工作也有几年了,干得不错,工作也很努力,可一次也没出去学习过。这次组织上给了我们乡一个半年进修的名额,我考虑让你去参加。年轻人嘛,多学习学习,你觉得如何?”没过几天,汤江北又把闵浩然叫到办公室,客气地说道。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此时的闵浩然在汤江北的眼中就是‘小人’一个,时时处处防着他。 去进修这可是个美差,一般都是当着‘福利’留给‘身边人’的。汤江北忍痛割爱,把这个好差事留给了闵浩然,一是想把闵浩然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有朝一日‘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睁一眼闭一眼;二是让闵浩然没有时间去调查问题。可汤江北万万没想到的是,闵浩然的调查报告都已形成。 得知闵浩然要外出一段时间学习,英尔古丽灵魂像断了线,朝夕无神。闵浩然有意制造距离‘远离’英尔古丽,英尔古丽也揣摩到了闵浩然的心思,可她着了爱的魔不甘心放手。她认定闵浩然喜欢着他,他俩之间只是被徐娇阻隔,从闵浩然这撕不开情感的缺口,就从徐娇那‘下手’,英尔古丽想放手一搏。 第十四章:白黑两洞纠缠绵 中国著名教育家、《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者陈望道说:“真理的味道甜极了”。闵浩然现在就有种‘甜极了’的味道。 在进修学习期间,波孜拉甫乡村民反映的问题时时在闵浩然脑中纠缠,可又无法向人倾诉。 执念有时是痛苦的。是随大流,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还是坚守自己的信念和来新疆的初心,他迷茫、困惑,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闵浩然是农村长大的,对农民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是在地里刨个温饱,别无他求,本也可享受天作之乐。可偏偏就这么点幸福,还被某些干部砸的稀里糊涂,每想至此,闵浩然就心痛。 闵浩然本不想把这样闹心的事告诉徐娇的,以免徒增她的烦恼。但在疆南县,也只有徐娇是他最信任的人。每每听到徐娇恬静的声音,闵浩然的心就像灌了蜜,舒坦。 闵浩然时常觉得对不起徐娇。别人恋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窃窃私情,享受美好的青春时光,抛洒浪漫的激情。而他在农村十天半个月回不去一次,只是一对‘话聊’情侣,然徐娇从来没有埋怨过他。 闵浩然每次打电话,不忍心去惊扰她,总是说些开心的事。他只想徐娇能每天开开心心,像燕子一样无忧的筑巢在他的房梁下,没有一丝风吹雨打。 可他现在的忧愁,处理不好,会影响到他们的将来。他觉得还是和徐娇商量一下,听听她的见解。再也不能像对赵茹燕那样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的决定自私的强加在徐娇身上,那样会让她背负沉重的压力。 “不经历点烂事哪算人生,但凡要不了你的命,人生随时可以重启。做好你自己,走好脚下路,努力过便无悔,尽心了就足够。浩然,我觉得做真实的自己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都还年轻,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鄙视和鄙视你的人。”徐娇在电话那头坚定地说道。 徐娇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听了闵浩然的苦衷,心里也难受,稍作片刻思考便亮明自己的观点。 徐娇一直认为闵浩然是个工作狂,在他面前没有困难和阻挡,没想到他会有如此焦心的事圧在心头。她知道,一般的烦心事闵浩然不会给她说的,这事对他来说肯定棘手。既然闵浩然征询她的观点,那么她的观点对闵浩然来说就至关重要,她的态度会影响闵浩然的人生走向。因为,她,是他的爱人。 什么是爱人。爱人就像一对盲人搀扶着另一半颤颤巍巍在人生道路上相互一路摸索前行的唯一忠实伴侣,谁也看不到前方的路。一路前行难免磕磕碰碰,需要相互捡去对方绊脚的石头,甚至有时还要隐忍地背负一身伤痕披荆斩刺,为对方铺一条重生的大道,然后来一句“我没事,你还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娇心里清楚,闵浩然涉世不深,眼前一定是迷茫的,只要是正义的事,就应该鼓励他,支持他,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枉年轻过。 “可是,这事一旦抖搂出来,上面没有人支持我,结局会很难堪。”闵浩然担心地说。 闵浩然学习期间,思虑了好久,几次想和徐娇坦明压抑自己心头的焦虑,但每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闵浩然知道徐娇会支持他,可他害怕失败。一旦失败,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从头再来,可这样也会牵连甚至伤害到徐娇。毕竟徐娇和他是“一家人”了,他不想徐娇因为他而受到一点点伤害。他伤过赵茹燕,伤的那么自私那么无情那么**裸,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伤到徐娇。 这次打电话,也是话赶话的说到这。徐娇无意中问闵浩然汤江北怎么对他这么好,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了他。闵浩然便把心中的委屈和压抑给徐娇说了个大概。 “这事确实非同小可。不过,袁晶书记在别的县口碑很好,袁书记半夜‘逃’到我们县来的事你也知道。你把你的调查报告当面直接递给袁书记,这样比较妥帖些。”徐娇在电话那头帮闵浩然出主意。 袁晶确实是半夜‘逃’到疆南县来的,疆南县人人皆知。 当知道袁晶要调走,袁晶曾经工作地方的百姓十分不舍,一传十、十传百的要自发组织夹道欢送。牵头组织的人向办公室主任打听过袁晶的离别行程。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为政者在百姓的心里几斤几两,老百姓时常会在自己的心里称一下。好的干部,百姓会在心尖尖上打个红勾勾,不好的干部,百姓会在心底下涂个黑点点。 这还得了。当办公室主任告诉袁晶这一消息时,‘吓得’袁晶提了个行李箱连夜‘逃’到疆南去了。 徐娇了解闵浩然,让他当闭眼瞎子是不可能的。就算当闭眼瞎子,他也会痛苦一辈子,甚至会改变他今后的人生观。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来个直截了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徐娇与闵浩然‘合谋’着解决问题的良策。 “做不愿做的事叫改变,做不敢做的事叫突破,不管结局如何,也要支持闵浩然拼搏一次,就算闵浩然在突破中成长吧。“徐娇心想。 “这样不好吧,我只是个乡里的副职,直接向县委书记汇报情况,会不会说我不好好工作,是个给领导打‘小报告‘的小人?“闵浩然犹豫地说。 “你掌握的都是一手资料,事实确凿。再说,你也是个党员,反映问题既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义务呢。”徐娇给闵浩然添油加劲。 朗朗乾坤下,还有人如此做作,这不是把党和人民的事业当儿戏嘛,可不能让这样的蛀虫成了害群之马,徐娇有她母亲的那份正义执着和那股干练泼辣的坚毅倔强。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学习结束后我就去找袁书记汇报。”闵浩然说完后又和徐娇聊了些你侬我侬的情言爱语,挂了电话洗洗睡了。 有了徐娇的支持,闵浩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心中的压抑也豁然了。“这是道义担当,不是去做坏事害某个人。一个政党必须激浊扬清,才能取信于天下百姓。”闵浩然如释重负。 徐娇这边为闵浩然化解心结,那边英尔古丽却揪的她心烦意乱,但她没有给闵浩然去说,认为女人之间的事女人自己解决更好。 “英尔古丽,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清楚地告诉你,你和闵浩然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写再多的信也没有用,撼动不了我和闵浩然之间的感情。”徐娇站在自行车旁,淡然地说道。英尔古丽则靠坐在摩托上,眼睛伤情地望着湖面。 闵浩然学习去后,英尔古丽把自己对闵浩然的思念和爱慕之情不停地以信件的形式向徐娇倾诉,在信中劝告徐娇放手。 刚开始徐娇对英尔古丽的信件并未理会,可随之信件雪片一样纷至杳来,搅的心烦,觉得有必要找英尔古丽好好谈谈。 在闵浩然住院期间徐娇和英尔古丽有过多次照面,虽无深入接触但也不陌生。徐娇疑心时闵浩然坦白过自己与英尔古丽一家情缘故事,心里明白了英尔古丽只是一厢情愿。也许闵浩然在日常没有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招惹的英尔古丽单相成恋,所以把英尔古丽约到县城边上的一片胡杨林,把事情讲开,免得英尔古丽深陷错误的情感泥潭而难自拔。 “徐娇姐,你没有我了解他,我天天在他身边,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我懂他。我真的放不下浩然哥,我的魂都在他身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心像断线的风筝,彷徨的没有方向,你就放手成全我们好不好。”英尔古丽看了看徐娇,羞涩地说道。 “其实你并不懂闵浩然。她和我说过你父母救他一命的事,他对你的感情只是兄妹间的感情,你可能误会了他对你、对你一家的好。他只是和你分享着快乐,但他遇到的彷徨、困顿、无路的焦虑有和你说过么,所以,你不懂他。”徐娇没有吃醋地去据理力争,而是心平气和地向英尔古丽掰明不要误会了闵浩然对她的情意。 “他是喜欢我的我能感受到,她对我嘘寒问暖,在工作上照顾我,在生活里关心我,他心里一定有我,只是他心里放不下你。”英尔古丽痴痴的诉说着。 “我承认他喜欢你,可喜欢和爱是两回事。浩然学习也快结束了,如果我说的你不信,你可以当面问他,无需我多言。”徐娇见英尔古丽执迷不悟,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不信,你不要骗我,他是爱我的。”英尔古丽头偏向一边,执拗地说。 “你爱信不信。”徐娇撂下话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骗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浩然哥爱的是我。”英尔古丽望着远去的徐娇呐喊,看到徐娇头也不回,痛苦的蹲下抽噎起来。 …… 闵浩然拘谨地端坐在县委书记袁晶的办公室沙发上,心里忐忑不安。进修一回来,他就来到袁晶的办公室,把调查报告递给袁晶,任凭袁晶‘发落’。 闵浩然尽管怀着十足的信心,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毛主席说过,调查问题十月怀胎,解决问题一朝分娩,你这个调查下了功夫,做的好,有分量。我们确实需要另一种声音,带给我们冷静思考,而你把这另一种声音给我带来了,我们的一些干部歪风邪气是得好好治治了。”袁晶边看报告边自言自语。 “我们有些领导回来给我报告,说波孜拉甫乡领导班子有魄力、有思路,各项工作走在前面,还在那里开了好几个现场会,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啊,下乡是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晚上端着酒杯围着桌子转,任由乡里领导瞎忽悠,回来再忽悠我,就没好好了解民情社情,如此以往,十分危险啊!小闵,你先回去好好工作。”袁晶表情凝重,抬头对着闵浩然说。 闵浩然的调查报告引起了县委的高度重视。县委组成联合调查组驻扎在波孜拉甫乡进行解剖麻雀式的调查。 波孜拉甫乡干部作风问题的盖子被揭开了。汤江北、卞应龙、达吾提等一批贪污、受贿、吃拿卡要的乡村干部违纪违法行为被查处,一大批群众反映强烈的热点、难点问题得以解决。县委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干部警示教育大会,并宣布由闵浩然暂时主持波孜拉甫乡的工作,闵浩然顺便向组织推荐英尔古丽提拔为副乡长。 “吾康,下个礼拜我要结婚了,请你帮个忙。”闵浩然忙碌了一天,提着烟酒水果来到麦麦提江家,将结婚的喜事告诉他的阿纳阿达。看到英尔古丽也推着摩托要进家门,便招呼一声。 “别那么客气,有事你安排我落实就是了。”英尔古丽用摩托头部使劲把门撇开,酸溜溜地说道。自从见了徐娇后,英尔古丽一直和闵浩然憋着劲,见到闵浩然爱理不理。 “我和徐娇商量了,婚礼那天请你当她的伴娘。”闵浩然帮忙推着英尔古丽的摩托后座跟了进来。 “我才不呢,农村的麻雀高攀不起,你另请她人吧,我没那个闲情。”英尔古丽停好摩托气呼呼地嘟囔着取下背包欲进房子,迎头赶上她的母亲从房间掀帘出来。 “又咋啦,天天疯疯癫癫今天咋拉个驴脸。”见英尔古丽气哄哄地进屋,英尔古丽母亲责备道。 “孩子你来啦,快进屋,你阿达在里屋呢。”见闵浩然提着东西站院里,英尔古丽的母亲忙招呼道。 “吾康没事,我要结婚了,这不,来给阿纳阿塔报喜呢。刚给吾康说让她当伴娘,可能害羞了。”说完闵浩然喊了一声‘阿塔‘便进屋了。 闵浩然成亲的那天,英尔古丽还是当了徐骄的伴娘。 不多久,英尔古丽也有了心上人。 五月的疆南,早熟的瓜果开始上市了。 而此时,沙枣花儿开,放蜂的人已把蜂箱码在路边。 纯野生沙枣蜜是蜂蜜之王,沙枣花还没开就已经被**一空,市场上一般买不到。 沙枣树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沙漠树种,抗风沙、治盐碱、耐贫瘠,又名银柳、香柳、七里香、桂香柳,顾名思义,花香近似江南的桂花,被誉之为“沙漠桂花”。 沙枣树以一身棕色皲裂之身,不与杨柳抢春,不与杏桃斗艳,在风沙狂虐的时季,风吹不到、沙埋不死,我自含默于阡陌间、庭院中、大路旁、沙漠里,守护生灵,饱隽人生期盼,仅以四瓣黄花,香近一世繁华。花开时,有人折枝放在办公室或家里,瞬间馨香满屋。 沙枣花儿香的这月,英尔古丽与她相爱的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登上了婚姻殿堂。 百里不同音,千里不同俗。维吾尔族的婚俗与汉族的婚俗略有相同但民族特色鲜明。 在恋爱期间,男女双方都不能把对方带回家去。因此,偏僻处、渠沟边、树底下、公园里经常可见一对对情侣坐在一起或站在一块,掩面作羞,打情骂俏。他们时而推推搡搡,时而絮絮叨叨,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前追后赶。 在男女成亲之前,一般要经过“五馕”提亲和“唱礼”定亲仪式,程序较为繁琐。 也有男女青年早已恋爱,双方私下商定婚事后,再请家人去提亲。 婚礼分两天进行。 第一天在女方家举行出嫁仪式,一般不邀请其他人,只有双方父母及亲属参加。男方的伴郎们簇拥着新郎,吹吹打打去女方家迎亲。 迎亲**时,在琴声歌声中,众宾客齐声送上“婚姻美满、天长地久”等祝福语。年轻男女欢歌曼舞,喜气洋洋,舞毕即入席就餐。 下午,新娘浓妆艳抹、蒙上盖头、披上婚纱,在姑娘们的簇拥下上马或坐车泪别家人前往男方家。一路上吹吹打打,欢歌乐舞,热闹非常。 第二天才是婚礼的**,在男方家举行揭盖头仪式,男女双方的至亲都会参加。 在客人面前,洁白的布单上摆满了喜糖、干果、糕点,主人用烤馕、抓饭、羊肉招待客人。 客人们边吃边聊天,兴致时还会唱歌跳舞,极其热闹。 饭后,年长的离去,青年男女会留下来,等待为新娘揭盖头(有点像闹新房)。 揭盖头时,男女双方的主要客人都在,女方客人在左,男方客人在右。这时男方有一客人(一般是妙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跑出来,轻巧敏捷地揭去新娘盖头,整个新房便热腾起来。 在手鼓和热瓦普的伴奏下,一对对青年男女踩着鼓点,迎着乐曲跳起了传统的民族舞蹈,闵浩然与徐娇作为娘家人也乐在其中。新郎新娘在大家的邀请下也会轻摇慢舞,在场的人都为之加入。之后入席吃喜宴,饱餐后又开始相互邀请,唱歌跳舞。 既然做不了生活上的伴侣,就做好工作上的伴侣。英尔古丽把对闵浩然的爱恋倾注在对闵浩然事业的支持上。 第十五章:梦想启航成基业 “英尔古丽,想不想让你弟弟发财,我这有一条发家致富的门道。”闵浩然给坐在办公室的英尔古丽到了杯水,随意说道。工作时间闵浩然对英尔古丽还是直呼起名。 “怎么,刚当书记不久就膨胀啦,忘本啊,想假公济私啊。只要不是旁门左道,有财谁不想发,说说看,什么门道?“英尔古丽起身接过水,玩笑地问道。 “英尔古丽,中国成立这么多年,我们老乡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是老百姓守着土地过日子,经商意识不强,农民种的东西卖不出去。比如杏子、葡萄、甜瓜、西瓜,这些东西在内地可是出了名的宝贝,可在我们这只是自给自足,没有产生效益。”闵浩然坐回椅子,心情极好地和英尔古丽闲聊着。 疆南县处于中亚腹部,属于暖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带,境内四季分明、光照长、气温年和日变化剧烈,降水稀少,蒸发旺盛。 由于得天独厚的气候,疆南县的水果个头丰满,性甘味甜。吃了疆南的水果,才知道水果可以这么甜,如果草木有情,这里的一枝一叶也会为之自豪。你可以忘得了初恋的甜蜜,但你忘不了疆南的水果甘香。 主持工作后,闵浩然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把这些宝贝变现。 也许是信息闭塞,群众的小农意识很强,认为水果种出来就是自己吃的,吃不完就送给别人吃。你就是开车到地里去摘,农民也不会埋汰你。 “闵书记,我们这儿的老百姓没出过远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别说内地了,有的人连县城都没出过,经商意识还在娘肚子里没发育好呢。”英尔古丽调侃道。 “我看大弟弟阿不都热合曼挺勤快的,时不时地拉些水果往县城和别的地方跑,挣了点钱吧。”闵浩然找英尔古丽唠嗑,看似闲聊实则‘谋经’。 阿不都热合曼·麦麦提初中毕业后在巴扎上用布单摆个小地摊,向赶巴扎的群众兜售针头线脑的小物品,有时把家里的时鲜瓜果切成片牙,一牙一牙的买。 为把‘生意’做大些,阿不都热合曼后来驾一个驴车走街串户收购农产品到各乡巴扎上去卖。 跑久了,阿不都热合曼对十里八村的情况便了如指掌。谁家种了几亩杏子,谁家种了几亩西瓜甜瓜,谁家有几口人几头驴几只羊,谁家的经济作物什么时候成熟,他都如数家珍,什么季节做什么生意他心里明堂的很,所以挣了些钱。 挣了些钱后,阿不都热合曼干脆买了个小货车,既挣农产品差价,又跑运输,还时不时的给闵浩然提供一些情报信息。 “是不错呢,挣点差价,比种地好多了。”英尔古丽饮了口茶,微笑着应和道。 英尔古丽不知道闵浩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感觉闵浩然变了,比以前深沉了,总是摸不着他的心思,内心既有敬佩,也有几分胆怯。 “我们乡是一个大乡,也是县城的中心乡,旁边还有好几个团场。可是,我们没有把这个优势发挥出来。”闵浩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阿不都热合曼勤快,虽然文化不高,但脑子比较灵活。我想让他牵个头,成立一个农村合作社,把周边农民的时鲜水果统一收购起来运往内地,这个效益很可观,农民也不用担心卖难的事了。”他一步步把自己的想法传导给英尔古丽。 “你开国际玩笑的呢吧,我弟弟是个小货郎,走街串巷做点小买卖可以,你说的可是大老板干的事。”英尔古丽干笑道。 “不吃奋斗的苦,就吃生活的苦,无奋斗不青春。哪个大老板不是从小买卖做起来的,向上数上二十年,全是穷苦人家。你看这样,乡**免费划拨50亩集体地作为农贸市场,让阿不都热合曼找几个有点钱的人做做工作融点资入股,我再向信用社做做工作,从那贷点款,把这个合作社架子先搭起来。不过,得给你一个重要任务,你带上几个人专门跑北上广,在那边对接商家,你看怎么样?”闵浩然看似商量,实则‘命令’,眼光犀利地看着英尔古丽。 “跑北上广没问题,可是......这个......闵书记,我怕阿不都热合曼那个脑瓜子做不了这个事。”英尔古丽犯难地瞟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闵浩然,心虚地干咳了一下。 “毛主席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说的就是我们要有想法呢,没有想法老百姓永远也富不起来。你别怕,只要有党和**支持,没有干不了的事,出了什么事责任我来担。”闵浩然给英尔古丽打气鼓劲。他知道阿不都热合曼在家里最爱听英尔古丽的话,所以‘忽悠’英尔古丽去做工作。 闵浩然在乡里调查了好长时间,也只有阿不都热合曼适合做这个事。 “我回去和我父母、弟弟商量一下。”英尔古丽语气轻微,显然心里没底,说完提起手包告别闵浩然。 “吾康(弟弟),你闵阿康想让你成立合作社做大生意呢。”回到家里,英尔古丽围起围巾和面准备做饭,见阿不都热合曼凑过来,便把闵浩然的想法给他说了。 “阿恰(姐姐),我嘛曼达样子的想法早就有了呢,只是没有资金,没有门路。”阿不都热合曼听英尔古丽一说,站在正在揉面的英尔古丽旁抖着一腿做着缺钱的动作,挑逗着英尔古丽。 “不要调皮,好好说你到底行不行,别乱表态,这可是大老板干的事,别事没干好搭进自己多年的辛苦钱不说,还害了你闵阿康。”英尔古丽正色道。 阿不都热合曼在英尔古丽跟前向来没个正形。英尔古丽见阿不都热合曼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总觉得阿不都热合曼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阿恰你看不起我呢是吧,我也是老板好不好,在外面大家都喊我老板。阿恰,我嘛和乡亲们熟悉得很,我这样子生意的人嘛相信我的呢,我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只要**支持,真真儿...的干的好呢。”阿不都热合曼放下‘浪荡形骸’,一本正经起来,眼神坚毅地看着英尔古丽。 阿不都热合曼除了勤快,脑子好使,关键是为人诚实。农村百姓爱占点小便宜,阿不都热合曼也就不计较那斤斤两两,满足百姓的这个心态,图个开心爽快,也讨得十里八村的老太太欢心,老太太们都抢着托人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 “行,姐看好你,一会阿塔阿纳回来,我们再和他们商量一下。你闵阿康扎听到你这话,一定很高兴。”英尔古丽边和面边回头,从阿不都热合曼神态里看到了少年英气,瞬间感觉弟弟长大了,不再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内心欣慰。 …… “我们乡的比斜克沁甜瓜、西瓜在我们县比较有名,水多、汁甜,耐储存。英尔古丽乡长已在内地找到市场。内地老板说了,我们这边有多少他们就能消化多少。”闵浩然组织召开班子成员会议讨论来年的工作思路。 “当然,我们这有日照时间长、白天夜间温差大、瓜果糖分易凝成的气候优势,但也有劣势。劣势是没有形成规模,种植零散,品种杂乱,管理不到位,质量参差不齐,大家也没有品牌意识。明年,我们计划在3个村集中种植一万亩西瓜,一万亩比斜克沁甜瓜。这样既利于管理,保证质量,也利于收购,便于运输。对这项工作大家谈谈自己的想法。”闵浩然在会上讨论部署明年的计划,其他乡领导埋头做笔记。闵浩然说完,让大家发表意见。大家见闵浩然定了调调,都奉承地说了些没意见的话。乡长阿地力﹒居来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会是开了,但大家没有实质性动作,按部就班地干着日常工作。之所以没有调动起来,是因为认为新上任的巴郎子书记又在摆花篮、造盆景、捞政绩,一如往常地敷衍着。 工作推不开来落实不下去,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是乡长阿地力从中作梗,对各村落实种瓜只是让支部书记自己看着办。 阿地力之所以软抵抗,是因为吃过亏,有一年老百姓在**的组织下种的土豆卖不掉,老百姓就和他闹个没完,路上堵他的车,家里堵他的门,搞得他当了一个月的土豆推销员。 推销不掉的土豆阿地力干脆自己掏钱买下送给亲戚朋友,送不了的留下自己吃。自那以后,阿地力再也不想见到土豆兄弟了,见了就想吐,巴扎上看到土豆摊子都要绕道走。更为可气的是,他还被百姓扣了个‘土豆乡长’的帽子。 不管怎么做工作,大家还是软抵抗,工作一时难以推进,阻力山大。现在是冬季,正是准备农资的时候,如果农民不计划好明年的农资,将会耽误农时。 闵浩然着急了,将乡长阿地力和英尔古丽、乡党委委员、阿不都热合曼及合作社的几个人召集起来研究对策。 “前几年乡里让农民种这个种那个,没一个有收益的,伤到农民心了。这次一下种这么多瓜,农民心里不踏实。”英尔古丽说出了群众的心声。 “群众最怕的是什么,怕的是雷声大雨点小,怕的是我们失信于他们。以前小打小闹,损失点也没什么,可这次要干,将搭上一家人一年的生活保障,谁不害怕?”阿地力意志消沉地说。 “大家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面再向信用社贷一笔资金给合作社,让合作社给每户一定保证金,同时与每家每户签订协议,保证经济作物的收入不低于棉花种植的收入。”听了阿地力和英尔古丽的话,闵浩然沉思了会,亮出了底牌,他对这个市场有充足信心。 “我不同意。这个风险太大,万一失败,我们无法向广大群众、向党组织交代。”阿地力呼地站了起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听到要签保证书,他可不干,因为保证书上会盖**大印,乡**他是第一责任人。 “再说,我这个‘土豆乡长’的帽子还没摘掉呢,失败了,百姓再给我扣个‘傻瓜乡长’的帽子,那我的脑瓜子不得往勾子里(裤裆)夹。”阿地力话粗气也粗地坚决反对,她对百姓送给他的绰号心有余悸。 “阿乡长,我们可以陪时间演戏,但时间不会陪我们演戏。我们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群众着想么,让群众过得好一些么。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可一年下来能落个啥。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得带着老百姓跑富。我们做个四平八稳的太平官不是不可以,可老百姓的腰包何时才能鼓起来?” 闵浩然稍作停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耐心地给大家做工作:“我们让百姓种瓜果,一是在农村做了充分调查,二是找好了市场。我们也测算过了,只要种成功了,农民的地力效益将翻几番。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会取得成功。我在这里表个态,出了成绩,我给你们庆功,如果失败,责任我一人来担,我向县委引咎辞职。”闵浩然见大家态度依然消极,起身给自己立下军令状。 “好,我们说干就干,不试试,哪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如果失败,承担责任算我一个。”英尔古丽看到气氛尴尬,巴掌一拍,也站了起来表态,坚定地支持闵浩然。 其他人员有赞成的有反对的,言表不一。 “闵书记,我们合作社的人嘛信心足足儿...的,真真儿...的干好呢。”阿不都热合曼说完,合作社的几个人也“热斯、热斯(真的)”地附和着。 时间陷入了沉默,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等着阿地力的意见。 “干就干,承担责任也算我一个。”看到大多数人都支持闵浩然,阿地力干脆也豁出去了。他掐灭手中的烟,把烟头往地上一甩,破锣嗓门吓了大家一跳。也许阿地力以前‘吼’破了嗓门,声音沙哑如破锣。阿地力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干一把,看能不能把‘土豆乡长’这个帽子干掉,老百姓天天‘土豆乡长’、‘土豆乡长’的,叫得他实在憋屈。 干部思想统一了,农民吃了定心丸,工作推进起来自然顺畅。 ······ 六月,乔格里峰盛装成王,穆斯塔格峰乐欢牧场。 第一批瓜果成熟了,内地的八平柴货车源源不断的驶入阿不都热合曼的合作社,又一车车的将瓜果拉走。 有的农民管理得好,一亩地的收入高达七八千元,这效益可是种棉花种麦子的六七倍啊。老百姓拿着一沓沓红红的毛爷爷,激动地哭了,其他村的村民看到瓜农手中的钞票,急得干瞪眼。 “闵书记你来啦。看,今年农民高兴坏了,像挖到了和田玉一样,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其他村民天天给我说也要种瓜。”在阿不都热合曼的合作社,阿地力正组织老百姓往车上装瓜,见到闵浩然走了过来,把老百姓想扩大种瓜规模的想法给闵浩然做了汇报。 “这样可不行啊,会把市场搞乱的。维吾尔族老乡在盖房子时,会落一砖块或一角,搬房子时不会把家里的东西搬光,哪怕是留双筷子,认为任何事情不能过于完美,过满则溢。干农业也是一样,什么事都不能一窝蜂,要有计划性。老百姓有个习惯,看到别人种什么挣钱就种什么,不懂市场规律,所以没有形成长期效益。”闵浩然疼爱地抚摸着西瓜,对阿地力说道。 “闵书记这我就纳闷了,眼睁睁的看着能到手的毛爷爷,我们为什么不做大做强呢。”阿地力扯着破锣嗓门不解地问闵浩然。 “市场要想良性发展,就要找到恰当的势差,即不能‘太平盛世’式的搞平均主义,上下一般粗,那样就会成为一潭死水,也不能断崖式的头重脚轻,有钱的穿貂皮,没钱的穿裤头,那样会引发社会矛盾。“闵浩然解释道,并作了个前行的手势,示意阿地力边走边说。 “不懂你几个意思,这次老百姓瓜不让种都不行,看到别人红红的毛爷爷,尿都急出来了。”阿地力还是固执地坚持己见。 “阿乡长,其实我是和老天打了个赌。让老百姓种这么多瓜,我比你们心里还没底、还害怕。虫害、雨害、冰雹害,我天天提心吊胆,没睡过安稳觉,还好老天给面子,今年风调雨顺。试想一下,哪怕遇到其中一害,后果都不堪设想啊。”闵浩然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边说边和百姓打着招呼。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第一炮已经打响了,老百姓得到实惠了,群众工作就好做了。我在思考,我们按农产品成熟时间分季实行一村一品或几村一品,这样让我们的合作社一年四季都有活,而且品种多了老百姓也有抗风险的能力,东边不亮西边亮嘛,你看怎么样?”闵浩然向阿地力抛出了下一步工作思路。 “呵呵,没想到闵书记你也有赌的时候,这些灾害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和你一样天天的睡不着,也在赌,你赌的是天,我赌的是‘帽子’。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么回事,你的思路我赞成。”阿地力信服地笑说。 阿地力是个老乡长,曾任过多个乡的乡长,在他的过往经历中,农村工作就是催种催收,哪考虑过什么产业增收、市场规律,县上怎么安排就怎么干。这样也好,只管干不管想。 刚开始他对闵浩然的工作安排并不怎么在意,他认为闵浩然是从内地来的,不了解‘疆情’,也没有从事过什么农业工作,又年轻,没经验,说话柔声细语,开展工作没什么‘魄力’。在阿地力眼里,农民就怕‘一声吼’,‘吼声’越大威力越足,轻声细语农民只当耳旁风,这是阿地力的经验。他的工作一般都是‘吼’出来的,也‘吼’出了不少荣誉,不过把自己也‘吼’成了‘土豆乡长’。 从此次合作社的成立和见到效益,农民获利,他从心底里佩服闵浩然的新思维。令他兴奋的是百姓见到他再也不叫“土豆乡长’了,改叫“普鲁(钱)乡长”了,在农民面前倍有面子,干起工作来随身带风。 “还有,你找相关人员规划一下,合作社要形成一条龙服务,比如:餐饮、住宿、手工艺产品等,我们这儿的乐器非常有特色,内地人肯定喜欢,我们要想到合作社的衍生效益。我们的烤羊肉、馕内地人也喜欢,大车司机回去时会带一些我们这边的特产回去,在这上面我们也可以做做文章。”闵浩然接着说。 “好的闵书记,你主持工作后农民的工作好做多了,我们说什么老百姓就做什么,今年老百姓尝到了甜头,农村农业工作积极性非常高。”看到旁边有条农民歇脚的板凳,阿地力说完示意让闵浩然坐下。见到书记和乡长坐那,一个农民跑到不远处的摊子上买了两瓶水递给两人,还有一农民切了个西瓜送来摆在凳子中间。 “呵呵,你现在可以扬眉吐气了。以前我们乡的治安不怎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闵浩然拧开盖子大口灌了口水,给阿地力设了个疑问句。 “为什么?”阿地力刚要张口喝水又把瓶子放下,疑惑地看着闵浩然,对闵浩然话锋突转有些不解。 “我们做群众工作就是捋‘麻皮’,‘麻皮’捋顺了就是一股缰绳,没捋顺就是一团乱麻。俗话说无事生非无事生非,无事便生非。只要百姓有活干、有事做、有钱挣,‘麻皮’捋顺了,谁还有闲情去偷鸡摸狗,自然也就不会生是非。”闵浩然放下水瓶子微笑着说,顺手拿起一牙瓜递给阿地力,自己也拿起一牙吃了起来。 “高,实在是高,闵书记看问题就是远,站位就是高。”阿地力吃完瓜掏出烟递给闵浩然一支,他知道闵浩然心情好时偶尔也吸两口。 “咋不见阿不都热合曼,这小子闷声发财,拉面也不舍得请我们吃一个。”闵浩然脑袋凑过去接上阿地力点的火,玩笑地埋汰道。他对拉面、抓饭情有独钟,下村工作饿了就到村口的小餐馆吃份拉面或抓饭。 “在呢,在呢。他不知道你来,要不然早就过来了,我现在呼他。”阿地力拿起手机拨了起来。 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杏子村、甜瓜村、西瓜村、葡萄村、西梅村......乡里引导村民统一注册了‘疆火’商标。 ······ “阿乡长,你这个巴西力克当得好啊,老百姓安居乐业,都夸你亚克西呢。不过,我想我们还要推进一项工程,大搞旅游。”这天中午,闵浩然下村时看到阿地力坐在农民家院外的葡萄架下纳凉,便让司机停下车,走过去坐在葡萄架的横条上,和阿地力聊了起来。 “闵书记,这可都是您的功劳,我占了你那么一点点光而已。但是,我们乡没山没水没古迹的,怎么搞旅游?”阿地力解开上衣两颗纽扣,一边说一边揪着衣领摇风。他想不通闵浩然脑瓜子里怎么那么多的鬼点子。 “喏,你头顶上就是资源。”闵浩然抬手指了指上面的葡萄架,接着说:“现在城里人有钱了闷得慌,闲得蛋疼,远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没哪去的。人就是这样,农村人羡慕城里人的高贵,城里人羡慕农村人的恬静,我们可以就地取材,开发农家乐。”闵浩然在乡里呆时间长了,偶尔也蹦出点脏话。 “怎么开发?”阿地力嘴里问着,看到老乡端着茶盘过来,便起身接过两个茶碗,弯腰朝老乡说了声“热合买提”,递给闵浩然一碗。 “我们打造葡萄采摘季、杏子采摘季、西瓜采摘季等,城里人周末带着一家老小来玩上一天,肯定很开心,也可以拉动吃喝消费。我们还可以把周边闲散的土地规整起来,租给城里人种,让他们做个城市农夫,一定有市场。”闵浩然说完喝了口茶,瞟了阿地力一眼。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好几个亲戚在城里,经常说烦闷得很,也没个地方去,周末只有呆在家里看电视,说是脑袋瓜子都木掉了。哎,原来我们守着这么多聚宝盆。”阿地力大腿一拍,似若梦中惊醒,像注射了多巴胺似的兴奋起来。 “这样,你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交给其他人去做,这个事要抓紧,趁在十一黄金周前打造一批农家乐出来。这项工作还是你牵个头,别人我不放心。你工作能力强,是我信得过的人,让英尔古丽协助你具体去办,女人擅长搞这样的工作。同时与旅游局对接,把我们的农家乐申请为旅游景点,内地人特别喜欢这样的原生态。”闵浩然说完朝阿地力点了下头,以示信任。阿地力年龄大,偶尔也摆摆‘老资格’,闵浩然便‘投其所好’地给他戴‘高帽’,这也是闵浩然‘驾驭‘阿地力的招数之一。 英尔古丽在这方面当然是强项,既有想法也有办法。在打造旅游项目中,她还把阿吾提等几个老艺人,包括她的父亲,还有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组织起来编排了一台文艺节目,在阿不都热合曼的合作社旁搭建了一个舞台,每天定时演出,观众人山人海。 麦麦提江对传统古典音乐十分热爱,和阿吾提一样对十二木卡姆到了痴迷的程度,每天不弹上两下他的艾吉克心里就痒痒。 十二木卡姆是维吾尔族一种大型传统民间古典音乐,汇集歌、诗、乐、舞、唱、奏于一身,堪称“世界瑰宝”。 它运用音乐、文学、舞蹈、戏剧等各种语言和艺术形式表现了维吾尔族人民绚丽的生活和高尚的情操,反映了他们的理想和追求以及当时历史条件下所产生的喜怒哀乐,被誉为“东方音乐文化的大奇迹”。 十二木卡姆以讴歌公正与善良、幸福与爱情为永恒主题,由十二套大曲、320首音乐曲、44位诗人的4492行诗组成。 每一套大曲又分为三大部分,每一部分又分四个主旋律和若干变奏曲,是集歌、诗、乐、舞在内的民族艺术盛宴。 十二木卡姆的收集整理者阿曼尼萨罕十三岁时便为叶尔羌国的王后。 十六世纪中叶,新疆境内叶尔羌国王阿不都热西提汗继承王位后,平定战乱,民众得以安居乐业。民间艺人马合木提与女儿阿曼尼萨罕相依为命,并与乐师吾麦尔结为相知。阿曼尼萨罕拜吾麦尔为师,学习诗文和乐理。 几年过后,聪颖过人、有着非凡音乐天赋的阿曼尼萨罕出落的楚楚动人,被汗王遇到后,汗王不顾王后及大臣反对,将她纳入宫中。 在宫廷里,阿曼尼萨罕受尽歧视,备尝苦难。在重重困难中,阿曼尼萨罕信念坚定,在乐师卡德尔的帮助下,将散乱在民间的木卡姆收集整理,综合宫廷木卡姆编成十二木卡姆套曲。 汗王出征讨伐叛乱时,阿曼尼萨罕备受挤压,忧愤交加,最终病逝人间。她的艺术成就至今无出其右,被人们尊称为‘木卡姆之母’。 木卡姆的雏形,是维吾尔族先民在游牧时代的一些长歌,在茫茫旷野上高亢悠扬的抒情,被称为“博雅婉”(旷野之意)。到了十三世纪,这些“博雅婉”歌开始体系化,以组曲的形式传入中亚和伊朗高原。 十六世纪,阿曼尼萨罕通过整理改革,完成了宫廷音乐与民间流传的结合,将纳瓦依等维吾尔族古典诗人的诗歌填入原有的宫廷木卡姆曲调,并增补了民间的达斯坦和麦西来甫。 木卡姆的表演过程华丽而高雅。欣赏者先是一些有素养的群体,木卡姆欣赏成为当时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后来由于汗国的崩溃,艺人流散到民间,十二木卡姆也开始在民间广为流传。 维吾尔族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木卡姆的音符。‘只要会走路的就会跳舞,只要会说话的就会唱歌’对维吾尔族人来说一点也不夸张。只要乐声响起,男女老少便会翩翩起舞。 要想唱完十二木卡姆得几天几夜,可麦麦提江靠口口相传的方式对十二木卡姆耳熟能详。只要他眼睛一闭,时而高山远去、时而低水潺潺,那回音缭绕、荡气回肠的乐声令人身临其境,如痴如醉。 麦麦提江和阿吾提还有其他几个老艺人经常被邀请到各地甚至国外演出,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参加原生态文艺演出时,尽管听不懂,但他们声情并茂的演出,令观众热泪盈眶,也许这就是木卡姆的魅力所在吧。 ······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几年的努力,闵浩然把波孜拉甫乡治理得井然有序,地区、县里多次在这召开现场会,推广波孜拉甫乡的经验做法。波孜拉甫乡也先后获得自治区级文明乡镇、致富奔小康先进村、自治区级先进基层党组织、自治区综合治理先进乡镇。闵浩然不久转正为乡党委书记。 闵浩然把所有精力扑在工作上,‘家’安在村里,‘心’靠着群众,甚至女儿出生,也只在家呆了一天。 闵浩然觉得农村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时间不够用。以前经常听别人说农民的思想太保守、太落后了,工作就像推火车。可闵浩然不这么认为,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要不然,要我们这些干部干嘛呢,干部干部,只有先干一步社会才能进步。 现在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干部反而轻松了。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以前是扯破喉咙喊,现在是轻声细语教。 工作虽然好干了,可是,闵浩然并不觉得轻松,每天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感觉有做不完的‘功课’。即有‘数学题’:给农民算好增收账,又有‘生物题’:怎么让地里长出更多钞票来,即有‘语文课’:每天清晨早读学维语,又有‘哲学课’:革除群众陈观落习。 在闵浩然的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正当闵浩然干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一纸红文,把他调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第十六章:再整行装苦沙行 闵浩然对组织上的安排是有些不理解、有些怨气的。他本以为工作干好了组织会把他调到县上去工作,这样就可以照顾到家人和孩子,不曾想到把他调整到阿克也尔乡去了。 多年来,徐娇虽然没有吐过苦水,但他明白徐娇付出了太多。谁不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卿卿我我,开开心心,享受天伦之乐。何况徐娇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个中苦累、辛酸和委屈只有经历了的人才能体会。 “娇,我还是想找下组织,我倒不是怕苦怕累,问题是去那么边远的乡,就更加照看不上你们了,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闵浩然对组织的安排纠结不定。这天,他回家收拾行李,趁着吃饭的时机,给徐娇一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克也尔乡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组织上找闵浩然谈话后他就和徐娇商量着不想去。可徐娇不答应,鼓励他去,并安慰他家里自己会打理好,让他不要操心。闵浩然实在不忍心徐娇为了她过得这样清苦,还是想打退堂鼓。 “你就放心去吧,你是一名党员,服从组织是天职。组织上这样安排定有组织的考虑,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我父母也在身边,可以照应到。”徐娇说着夹了块红烧肉堵住闵浩然的嘴,一再给闵浩然打气。 “好吧,只是苦了你了。”闵浩然没再坚持,忧伤地说道。 “乖宝贝,爸爸不在家听不听妈妈的话?”闵浩然咽下肉扒了口饭,一手夹着筷子端着碗,一手摸了摸坐在身旁女儿的头。 “爸爸,我好乖的,我可听妈妈话了,是不是呀妈妈?”女儿乖巧懂事的看着徐娇,用手捡去嘴边的饭粒儿,仰着小头做了个鬼脸期待徐娇的表扬。 “是噢,宝贝最乖了,就是想爸爸时‘呜呜呜’,样子好丑。”徐娇放下筷子假装搓着眼睛学女儿哭的样子,完后噗呲一笑。 “那是人家想爸爸想的伤心啰,不是不乖对吧,爸爸。”女儿撒娇的瞪了徐娇一眼,把筷子伸到闵浩然的碗里找肉。 ······ 闵浩然调走时,力荐英尔古丽担任波孜拉甫乡乡长。 阿克也尔是荒地的意思。阿克也尔乡因名而来,这里曾经一片荒芜。 据说,东察合台汗国时期,秃黑鲁帖木尔汗一度发兵占领中亚大城撒马尔罕,势力空前强盛。 秃黑鲁帖木尔汗死后,汗国陷入混战,直至1378年,汗权重归秃黑鲁帖木尔汗儿子黑的儿火者手中。 15世纪中叶,歪思汗死后,儿子羽奴思和也不先花争夺汗位,在争夺征战过程中,受重伤者被迫就地撂下。由于缺医少粮,受重伤的士兵死了无数,存活的几十名士兵便长期在这里战天斗地,繁衍生息,形成了今天人数不多的阿克也尔乡。 阿克也尔乡原为沙漠边沿的一片低洼盐碱滩,本无耕地,后人们为谋生计,慢慢开垦出一些贫瘠的地块种植棉花小麦。土地干旱时,地里吐出来的盐碱像大雪过后白茫茫一片,而雨后地面则结一层硬硬的盐碱壳,踩在上面‘呲呲’作响。农作物的芽茎很难顶破盐碱壳,再加上风沙肆虐,所以收成不好。 虽是沙漠边沿,可地下水位还高。春天翻浆时,路面就像和了醒好的面,弹簧床似的,人走地跳,也就根本行不成车。 穷山恶水出刁民。偷盗赌博、打架斗殴、吸毒嫖娼时有发生,治安环境一直不好。阿克也尔乡是远近闻名的“四难”乡(发展难、管理难、致富难、出行难)。历届班子能稳住社会、稳住‘位置’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 荒地荒地,荒漠之地,守它个三五年不出事也是政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阿克也尔乡四周黄沙,没有资源、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路,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就那么点零星的可耕之地,养殖业、种植业、工业,什么业也干不成。 摆在闵浩然眼前的,除了艰辛就是困苦。他跑遍了整个乡村,也没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工作点,最让他头疼的是,车子还经常被弹簧路陷住。 “众见其利者,非利也。众见其害者,或利也。”能不能变害为利?闵浩然突发奇想。 阿克也尔乡之害有三:一年四季,风沙肆虐,此为其一;碱水腐蚀,作物不生,此为其二;路不通达,出入不便,此为其三。若要农民富,必征此三害。闵浩然心中有了初步设想:植树治沙、建湖压碱、修路致富。 “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又来推销东西。”正在扫地的门卫大爷一手拖着扫把一手把闵浩然往外推。 一大早闵浩然提着个鼓鼓的黑色文件包来到县交通局,刚进院门,被门卫大爷当成推销员连推带搡的赶了出来。 “别啊大爷,我姓闵,我叫闵浩然,是咱县阿克也尔乡的书记,找你们的谢局长,我和他约好了早上在办公室见面的。”闵浩然尴尬地边退边说。 “你乡党委书记我还县委书记呢。来推销东西的打着各种旗号招摇撞骗,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门卫大爷说完没好气的把闵浩然推出院外把铁门关上。 “咦?闵书记,你在门外站着干嘛,咋不进去?”正当闵浩然拿出电话准备拨号时,一辆小轿车来到门前慢慢停下,从车里下来个光头四眼,好奇地问道。 “哎呦谢局长,你这有铁将军把门呢,进不去。这不,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来着,门卫说我是推销员,硬是不让进。我像个推销员么?”闵浩然握过手后,两手一摊,装出无辜的样子。 “像,咋不像,尤其是你的南方口音,黝黑的脸,不修边幅的穿着,要不认识你我也认为你是个推销员。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乡党委书记,要注意形象呢。”谢福荣边朝里走边调侃道。 “穿习惯了,农村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还别说,我来找你还真是搞推销来的。”来到谢福荣办公室,在谢福荣的示意下,闵浩然隔着办公桌坐到他的对面,边说边从包里掏东西。秘书端了杯茶搁在闵浩然的跟前。 “玩笑归玩笑,你可别当真了。你一个乡党委书记亲自来找我,定非小事。”谢福荣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说你们正在规划一条省道,我想的是能不能稍作修改,让省道横穿阿克也尔乡。你看看,我也做了个规划。”闵浩然边说边把自己画的草图摊开在谢福荣跟前。 “闵书记闵大人,你太天真了吧,省道规划不是小孩子画圈圈,随随便便就把你们乡圈进去,那可是上面专家设计的,哪能说改就改呢。”谢福荣瞄了一眼闵浩然的图纸,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动也没动。 “谢局长,这条路对阿克也尔乡来说太重要了,关系到整个乡的脱贫致富,你想想办法,你不想个办法出来我赖你这不走。”闵浩然和谢福荣虽没深交但也不陌生,两腿一架往后一仰耍起‘无赖’来。 “你不走我可以陪你,但办法真的是没有。”谢福荣两手一摊。 “好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闵浩然看解决不了问题,赖这也没用,提起包起身作别。谢福荣起身到门口,摇头地目送天真的闵浩然离去。 闵浩然走在大街上,见路边有间牛肉面馆,便钻了进去,坐下要了份牛肉面吃了起来。为了见谢福荣,他早饭也没吃走路去了县交通局。 闵浩然边吃边思考,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到袁晶书记那碰碰运气,万一有希望呢,吃完便朝县委走去。在他心里,这条路是唯一的指望,有了这条路,便可大刀阔斧地实施他的计划。 “小闵啊,来来来,快进来。”闵浩然微微推开袁晶办公室的门轻轻地敲了几下。袁晶抬头见是闵浩然,边说边招手。 “自从你去了阿尔也克乡,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我这。怎么,把你放到阿尔也克乡,对组织是不是有意见啊,工作也不来汇报啦。”袁晶说着压了压手,示意闵浩然坐下。 “不不不,袁书记,乡里事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抽开身。我今天特地来您这,既是来向您汇报工作,也是来求您办件事,还望袁书记务必成全。”闵浩然端坐的笔直,说话言简意赅。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是对组织的安排不满意,那就免开尊口。如果是别的事,定将尽力。”袁晶怕是闵浩然想求他调整岗位,先把闵浩然的嘴堵住。 “不是我个人的事,我是来向您要条路的。”闵浩然说道。 “路?什么路?”袁晶疑惑地看着闵浩然。 “你只要给我一条路,我就能把阿克也尔变个样。听说正在规划一条省道,如果把这条省道规划稍作修改,把阿克也尔乡也囊括进去,阿克也尔就有发展的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闵浩然不绕弯子,直接亮明意见。 “嗯?这么有信心,说说你的思路。”袁晶说话也从来不拖泥带水、拿腔捏调。 “第一,阿克也尔乡地下水位高,盐碱重,借修路垫土之机,挖出个湖来排水压减;第二,阿克也尔乡地处偏远,如果有路,就可以引导村民做过路人员的食宿生意;第三,组织农民植树造林,改善乡村面貌,等这些基础搞完了,再做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文章。目前,路是制约阿克也尔乡发展的瓶颈。”闵浩然把自己的‘规划图’和今后的发展愿景铺在袁晶的办公桌上,给袁晶讲了个大概。 “好,好,好。小闵,路我来想办法搞,事你来做。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吧。”袁晶戴上老花镜,起身顺着闵浩然的讲解,把图纸翻了个遍,默思片刻,连声说了三个好。 ······ 时光不负赶路人,五年过去,荒漠惊艳了时光。绿色的屏障、休闲的广场、清澈的湖水、别致的民宿、特色的餐饮、劳累的过客、忙碌的百姓,阿克也尔乡成了远近闻名的‘天天大巴扎’,也吸引了不少外地的人们来此经营生意。 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阿克也尔乡不知不觉热腾起来,名扬天山南北。 披星戴月脱了一层皮地把基础打好了,闵浩然开始了做沙漠的文章。 塔克拉玛干沙漠闻名中外。 1895年2月,瑞典人斯文·赫定沿克里雅河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沿途进行了地质学、生物学和古代文物遗迹考察,初步摸清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重要古迹遗址。 斯文·赫定在完全与世隔绝的通古斯巴孜特(野猪吊死的地方,目前地图上找不到的地名,但闽声国际并不亚于楼兰遗址、交河故城,它为人所知仅仅一个世纪之久)人指引下成功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发现了丹丹乌里克和喀拉墩古城,也使世人知晓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死亡之海的中心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绿洲,叫做通古斯巴孜特“原始部落”。 1899年9月,斯文·赫定开始了第二次塔克拉玛干之行。 之后,英籍探险家奥利尔·斯坦因、沙漠独行侠刘雨田等人先后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逐步揭开了死王之海的神秘面纱。 上世纪50年代,某县得知在自己管辖的地盘里,竟还有一群人生活在沙漠深处不为人所知,便派出工作组前往考察,询问当地居民那里叫什么地方。老乡说是达里雅布依(河流、河岸),于是通古斯巴孜特便有了一个新的地名达里雅布依,俗称大河沿。 这里除了羊和寄生在白刺根部的锁阳,别的吃的再没什么了。几千年来真不知道通古斯巴孜特人靠什么生存下来。 之后不断有人进去考察,先后发现古墓葬、居民遗址、千年干尸、马鞍形石磨大盘等文物古迹。 当然,大河沿在党和**的关心关怀下,已经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 闵浩然让人在乡网站呼吁企业家来打造沙漠旅游,可是信息发出去了,并没有人响应。好不容易有一家企业来洽谈,提出的条件是三十年内不交任何费用,因为前期投资太大。 闵浩然答应了。之所以答应,一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曾经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来投资实属不易,不放水养鱼这里永远不会有鱼。二是闵浩然内心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并不希望乡集体增加多少收入,而是想着法子要让这里的老乡富起来,人旺起来,藏富于民。 可是没想到,把此事放到党委会上研究,乡长阿不都努苏力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而且态度坚决,这是意料之外的,议题就此搁下。 “阿乡长,你今天提的意见很好,我虚心接受,我们绝不能在政策上出问题。是我在会前没有和你认真沟通。”晚饭后,闵浩然把阿不都努苏力约到湖边散步。 “我是这么考虑的。这个旅游景区一旦打造出来,我们这个穷乡口袋里几分几毛你这个当家的比我清楚,接待起来那可是招架不住的,你我的工资全部搭进去也不够,对吧。”闵浩然话到此处顿住,看看阿不都努苏力的反应。 “闵书记,我们搭班子这些年,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今天会议不是心存有意的,只是触碰政策底线的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再说,我们收点费就可以多为民办点事不是么,可您这么一说,打造旅游景区还成了烫手的山药?”阿不都努苏力觉得闵浩然分析的对。景区打造出来,免费来玩的领导朋友接待不接待还真是个大问题。 “所以呢,我想了这么个招,你看行不?我们不收费用,这样我们也有理由推脱各类接待。景区它收它的门票,它搞它的娱乐,它挣它的钱,但有一条,我们以环保的理由不许他们搞食宿。”闵浩然话到此又停了下来。他故意卖关子,就是要让阿不都努苏力慢慢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这又何必呢,搞食宿不是还可以解决部分老百姓的就业么?”阿不都努苏力还是没明白。 “你看看,我们这个湖是谁挖的,树是谁种的,路是谁修的?我们的老百姓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可不能让老百姓的心血白流啊!”闵浩然停了下来,指了指湖面。 “不懂,景区和湖、和百姓有什么关系。”阿不都努苏力茫然的看着湖面。 “阿乡长,我问你一个问题,锁阳生自哪里?”这是闵浩然的一贯作风,以一些通俗易懂的现象讲道理比起说教更能让人接受。 锁阳又名不老药、地毛球、黄骨狼等,无叶绿素,类从肉苁蓉,形相似习相近,均为沙漠草本寄生植物,濒危物种。 锁阳素有‘沙漠人参’‘沙漠黄金’之称,是一副难得的药材。 锁阳的繁衍过程不同于一般植物,与人和动物极为相似,属有性繁殖。锁阳籽极小,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出其形状似人体受精卵。 人们通常用锁阳泡酒、煮粥、煲汤,主要功效是阳谷生津,润肠通便,激活肾上腺、释放皮质激素,可以治疗肾虚引起的阳痿、早泄,阴液不足引起的便秘,以及月经衍期、宫寒不孕,对瘫痪和改善性机能衰弱有一定作用。 关于锁阳,还有一个传奇的故事。 相传,唐贞观年间,边陲屡遭侵犯。 唐太宗派薛仁贵西征,可是到了锁阳城(今甘肃定西地区东南五十公里)时,中了埋伏,被哈密国元帅苏宝同包围在城中,**屡次冲击突围不成,只能苦守。 由于锁阳城地处大漠,粮食匮乏,将士们挨饿受冻,眼看就要成待宰的羔羊。 一日,当地一百姓向薛仁贵推荐大漠中一种像棒槌的带肉质地下茎根,说是可以充饥,薛仁贵命人在大漠中挖此充饥。全军将士吃了此物,不仅饥饿顿消,而且精神倍增,薛仁贵率兵不但突围,还将敌军赶出边境。 薛仁贵回京后奏明唐太宗。唐太宗大喜,马上命人重赏献茎者,并命此茎为“锁阳”。 自此,锁阳便成为朝廷贡品。 “我土生土长的疆南人,当然知道了,寄生在白刺下啊。”阿地里对闵浩然的话不知所以然。 “没错,那是白刺好还是锁阳好?”闵浩然步步设着疑问句,就是要勾起阿不都努苏力的好奇心。 “当然锁阳了,那可是宝贝疙瘩。”阿不都努苏力有些尴尬的应和,他还以为闵浩然在开男女间几分钟那点事的玩笑呢。 “没错,沙漠景区就是‘白刺’,我们这个湖就是‘锁阳’。企业家会把他的沙漠景区宣传到全国,而我们的湖不费吹灰之力,自然会闻名全国。我们这个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游客来我们这么远得吃得住吧,景区没有食宿,不都得住我们这湖边来啊。我们把我们的湖让老百姓搞起来,这可是让百姓富起来的好湖啊!他搞他的沙景,我们就搞我们的湖景,这叫借势发力。我们这个湖盐碱重,不但可以消病灭菌,而且人在水中不会下沉,是个不死之湖。我们就在‘死亡之海’打造一个‘不死之湖’,怎么样?”闵浩然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抖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闵书记,谢谢您推心置腹的话,您这一说,我是豁然开朗了。真是白白活了这么多年,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啊。我们在边远的地方见识少,思想固旧,只知埋头苦干、蛮干,一直没有抬头找到一条让百姓致富的道路,我心里急啊。您一来,带领群众硬生生的闯出一条黄金大道出来,我替百姓谢谢您了!听您一席话,我这一窍总算通了,听您的,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阿地里信服地说。 “我们是为政者,考虑的不应是风花雪月,而是百姓的柴米油盐。就算景区给我们乡交费用,又能有多少呢,撒到百姓头上能有什么用呢,是能脱贫还是能致富?而我们换一种思路,却可以富我们一方百姓。我们阿克也尔乡的祖祖辈辈吃尽了风沙,也该享受享受好生活了。对了阿乡长,我冒昧问你一个私人问题,望不要见怪。”闵浩然一番感慨后,转身问阿地力。 阿不都努苏力在闵浩然心中像个谜一样的人,几次想问但没合适的机会。 阿不都努苏力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按常理,组织上早就应该调整他到县直单位去工作,或者提拔为副县级了。可组织为什么会把他撂到这样一个偏僻的乡镇一干就是十几年,难道曾经犯过什么错误?闵浩然对此一直没想明白。 “见外了吧闵书记,我的为人您应该了解,知无不言。”阿不都努苏力不知道闵浩然心里盘算着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在阿克也尔乡乡长这个位置怎么一呆就是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十年就是三分之一的政治生涯啊!”闵浩然好奇的微笑着问道。 “很多人和您一样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阿不都努苏力把头撇向一边,随意搪塞着。 “我想的是一定有故事,当然,涉及到隐私可以不说。”闵浩然看出了阿不都努苏力的‘不诚实’,但他想刨个根问个底。 “好吧,既然您这么坦诚相问,我也不隐瞒。我不舍得离开这里的百姓,组织上几次找我谈话,予调整我到县直单位去,可我没去,我想和他们同甘共苦,尽己所能改变这里贫穷落后的面貌。惭愧啊,这个梦想直到您来才实现。”阿不都努苏力不想去再揭尘封已久的伤痛。 “你没给我说心里话,理由这只是其一,你在这里一定有故事,方便的话讲讲你的故事?”闵浩然感觉到阿不都努苏力说的不是掏心窝子的话。几年下来,闵浩然也学会了读心的本领。 读心在政场也是必具之能。读不透人心,看到的只是鸡毛蒜皮和表面假象,就会被勾心斗角的人耍得团团转,滋生众多没有对错的是是非非,把一个单位搞得乌烟瘴气,形成不了聚能量和正能量。 沉默良久,阿不都努苏力还是袒露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正值盛夏,阿不都努苏力组织群众疏渠引水。一到这个时候,要趁着洪水来时给水库给水。洪水每年夹带大量泥沙堵塞水渠,引水就得清渠。 群众正在奋力地挥舞着坎土曼热火朝天地干活时,阿不都努苏力感觉大地好像冬天尿完尿一样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看了看群众,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没太在意。 约莫半分钟后,站着的阿不都努苏力突然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大地开始摇晃起来。 不好,地震。 “乡亲们,赶快回村,地震了。”阿不都努苏力下意识的朝群众喊道。 水渠离村里较远,待赶着毛驴回到村里时,映入眼帘的是:惶恐的人群、飞扬的尘土、哭喊的女人、变形的尸体、哀嚎的牛羊······整个村庄被夷为平地,气氛令人窒息。 大家顾不及谁是谁家,在阿不都努苏力的组织下,三五人一小组,看到有人受困就上前营救。 在一座坍塌的瓦砾堆中,斑驳的土块、绝望的眼神、凌乱的头发,嘴巴一张一合,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被一根硕大的木椽压在底下,露出半张稚嫩惨白惊恐的小脸,声音微弱沙哑地喊着“阿塔、阿纳”。 阿不都努苏力赶紧叫来几人,扒土的扒土,抬木的抬木,阿不都努苏力护住女孩的头部,取下劳作时所带的水壶,给女孩一滴一滴的喂水:“别怕孩子,塔尕在,马上就好了。” 等这个村营救完后,他才突然想起了另一村。那个村有他的家人。 他还不知道,他的阿塔、阿纳,还有不到三岁的儿子已全部遇难,妻子上班侥幸生存。 “那场地震震级并不强,可是老百姓因为穷,住的是土块房,经不起地震的折腾。我不想离开这里,除了舍不下永埋于此的家人,主要还是想带领百姓脱贫致富,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只是这里条件有限,一直没找到一条致富的途径。还好您来了,大家看到了希望。”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不在只剩归途。阿不都努苏力内心已把余生奉献在阿克也尔乡作为自己的余生归途,平静的述说着那场地震的经历,就像讲述一个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你看看,我们这个湖还没个名份,你是乡长,是这片土地的‘法人’,你给取个名撒?”良久,闵浩然撇开沉重的话题。 闵浩然明白此时的阿不都努苏力表面再坚强也敌不过内心的脆弱,心房里的那个他一定已哭的一塌糊涂。 “这个湖型象个月亮,中间有个圆的‘小岛’,就叫月日湖怎么样?月日的维语是仙女的意思,这里的百姓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把这里变成仙女居住的地方是阿不都努苏力一生追求的梦想,也算告慰那次地震遇害的乡亲,还有他的父母和孩子。 “月日湖?仙女湖?好名字,有诗境,有蕴意,东边台湾有个日月潭,我们西边这有个月日湖,遥相呼应啊。月日和日月组合起来,就像‘間’字,华夏大地就一‘間’嘛。”闵浩然眼神迷离,在湖的对面,似乎已经看到了熙熙攘攘的无数游客。 “闵书记,您是外星人的脑袋么,想事情‘老道’(厉害)的很,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您也能上升到政治高度,真是佩服。”阿不都努苏力向闵浩然竖了个大拇指。 曾经差点被人类遗忘的沙边碱滩,如今风景秀丽,家家户户住上了洋气的小别墅,被人们称之为“塞外小江南”,成为5A级旅游景点。疆内疆外,国内国外的游客闻名而来,络绎不绝。 不久,闵浩然也众望所归地被推上了副县长的位置。英尔古丽在波孜拉甫乡也工作出色,被组织任命为波孜拉甫乡党委书记。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背后紧紧盯着闵浩然的,不是别人,正是袁晶,主张闵浩然到阿克也尔乡任职的,也是袁晶。虽然接触时间不多,但从波孜拉甫乡的治理中,袁晶看到了闵浩然不仅心存正义,而且看问题的角度和别的人不一样,脑中有货儿,手上有招儿,拿得下活儿,工作有突破性、前瞻性,便把阿克也尔乡这块硬骨头交给他磨练。 袁晶爱才惜才,把闵浩然提携到副县长这个位置,既是对闵浩然为人和能力的肯定,也是特殊时期的需要。脱贫攻坚是块硬骨头,袁晶想把疆南推上快速发展轨道,身边需要一个智勇双谋的人为之打拼。 第十七章:疆南邂逅旧故知 十多年过去了,以前那个调皮鬼变得人模人样了,个儿高了,脸形变了,腰间鼓了,两鬓有些花白,梳个大背头,俨然一个富商形象,话里腔间带着广东味,没有了家乡的印痕。当他正要闯进闵浩然的办公室是时,被秘书万成英拦在了门外。 “闵县长,有人找你。”快下班时,秘书万成英轻声敲门而入,脑袋从微开的门缝挤进来。 “谁,我正忙呢,他有约吗?”闵浩然正专注地看着文件。 “没有,不过他说他是你同学,南方口音,他还直呼你的姓名,看来挺熟。”万成英小心翼翼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闵浩然的对面,等待闵浩然明示。 “扯蛋,我哪来的同学,在全新疆也没我的同学,在这小小的疆南哪有我的同学。这些个人为套近乎,什么招都能使出来。”闵浩然扬了扬手,继续看他手中的文件。万成英会意的掩门而退。 “派头不小啊,我的县长大人,兄弟也不见?”一个圆球似的人不等万成英掩门风风火火地“滚进”了闵浩然的办公室,声若洪钟。 “你是哪位,懂不懂规矩,敲门再进来。”闵浩然没好气地说道。 闵浩然对各种老板见多了。有些老板自肆财大气粗,不摆个小谱拿捏一下,会把你这个‘衙门’当个练摊子,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呵呵,不错,有县长的派头,多年不见,脱胎换骨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来者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把皮球似的大脑袋嬉皮笑脸的挺到闵浩然的跟前摇晃。 “不认识。”闵浩然放下手中的材料,轮椅向后移了移,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 “狼心狗肺的家伙,官做大了就瞧不起我们老百姓啦?瞧瞧,瞪大眼睛再给我好好瞧瞧。”来者两手往前撑了撑,毫不顾忌地再把箍得紧紧的衣服往腰里塞了塞,不等闵浩然招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不好意思,你脸上没刻大名,我也不是算命先生,瞧不出来。”闵浩然虽然对来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是谁,用手扶了扶眼镜,好奇地盯着来者。 “嫩个短命鬼,额打不死嫩。”来者用方言骂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万-庆-国?”闵浩然将信将疑,愕然道。 “还算有点良心,能想起我来。”万庆国又洪钟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兄弟,想死我了。”闵浩然迅速起身移步,来到跟前紧紧抱住万庆国。 “哎,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见到多年不见的闵浩然,万庆国情不自禁,眼眶湿润。 “我现在还忙,这样,我让人安排好你休息,晚上我们好好聊聊。”闵浩然对万庆国突然出现欣喜万分,但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想着万庆国不会一来就走,寒暄会儿便让人把他先安顿下来。 万庆国看了看门外,还有几个人在等着向闵浩然请示工作,便紧握了下闵浩然的手,随着万成英走了。 晚上,闵浩然让秘书帮忙在外面买了水果肉菜拿到公寓,他要和万庆国单独好好的喝两口。 “你小子一走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想报你那一脚之仇都找不着人影?你不会是怕我报仇跑掉的吧。”闵浩然把装菜的塑料袋一个一个解开,歪头斜眼‘蔑视’地看着万庆国。那年是万庆国一脚把他踹到河里去的。 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上学的路边树上有个大大的蜂巢,时不时的有人被蜜蜂蜇一下。 那天赵茹燕、闵浩然、万庆国、熊志豪几个路过时,一只蜜蜂调皮的在赵茹燕脖子皮里偷偷放下根毒针就跑了。赵茹燕疼得直掉眼泪,闵浩然打了鸡血似的跑回家抗了个尿舀子奔来。 尿舀子是农村把猪尿泼到地里的农具,把柄很长。闵浩然直接用尿舀子把蜂窝给盖住了。可是,盖住了再不敢放手,怕蜜蜂跑出来。这可急坏了闵浩然,其他几个人也束手无策。 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闵浩然没办法干脆直接把蜂窝捣下来。急眼的蜜蜂惹不得,这下完犊子了,成群开锅的蜜蜂吸血鬼似的落在闵浩然头上不要命的疯狂叮咬。闵浩然被叮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熊志豪脱下衣服扑打也无济于事。 万庆国上去一脚把闵浩然踹到旁边的河里去,总算摆脱了蜜蜂的纠缠,可闵浩然的脑袋不一会变成了猪八戒的头。 待到下课大家去看他时,只见闵浩然的脸肿的像个削了皮的冬瓜,头发已经被他母亲用剪刀剪成了月球表面,柚子皮似的脑袋被白糖糊住了。民间偏方是白糖可治蜂咬。 闵浩然躺在竹床上疼得嗡嗡唧唧个不停,眼睛就像薄刀片切了个小口子,只见眼缝不见眼珠,滑稽的样子乐坏了赵茹燕他们。 “哼,要不是我那一脚,你现在应该在那片荒郊野岭上躺的吧,你不报恩也就算了,还报仇,忘恩负义的家伙。”万庆国叼根烟悻悻然地笑道。 “还不是为了你们,路边上的那个蜂巢那么大,天天有人被蜜蜂叮,你不是也被叮过么,我是为民除害。”闵浩然看到万庆国幸灾乐祸的邪笑表情,愤然地说道。 “把自己说的有多高尚似的。你不过是英雄救美罢了,我被叮多少次也没见你怎么着,那次赵茹燕被蜇了一下,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回家操起尿舀子就把个蜂窝给端了。”万庆国接过闵浩然递过来的杯子,说完嘿嘿一声把酒干了。 “你还不一样,被你母亲一打,就钻到我家的垄谷(碾米的农具)下,一躲就是一天,为了吃上我母亲的煎鸡蛋,晚上也赖着不回。不是我母亲给你端水送饭,你都不知道饿死几回了。”闵浩然嘲笑道。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万庆国的母亲知道万庆国每次挨打后就躲在垄谷下,每次找他时都会故意路过垄谷处偷瞄一眼,知道他在那还假装到处找人,只是怕万庆国乱跑,装着不知道而已。 “你还记得么,你还不会泅水时,掉到河塘里差点淹死,还好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把你从河里捞出来,你不敢回家,在我家窝了一晚上。”万庆国说着说着,仰头又是一杯。 “我不也救过你么,你划着一个大大的脚盆到河中心去采菱角,结果盆翻了,是我用竹竿把你拉上来的。”闵浩然提了提酒杯,也一饮而尽。 “那次柴垛着火还是你点的呢,你还懒我,弄得我被父母打掉半条命。”万庆国窝火地埋怨着闵浩然。 那时村里几个小孩在稻场玩耍。闵浩然让万庆国从家里拿来洋火(火柴,那时西方舶来品都带洋字,又如洋布、洋灰、洋油)在稻谷垛下点火煨红薯,结果烟逃离火,火追着烟,把整个稻谷垛点着了,万庆国哭爹喊娘地被他母亲追着打的跑了几个村。 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闵浩然和万庆国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诉说着少不更事的往事,回味着天真童年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对‘昨日’眷恋不已,泪光闪闪。 “哎,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了,想想小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可笑。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么多年你去哪了,你爸妈想你都想疯了,叔叔婶婶他们老人家都还好吧。”闵浩然和万庆国已喝的差不多,吐字都不清晰了,便收拾了碗筷,两人横竖头挨头的躺在沙发上继续聊着过往。 “别提了,一路都是血泪。这么多年来我父亲为了寻找我一直在外漂泊,前年挑着‘方石’客死他乡。自从我被母亲打跑后,母亲自责不已,整天疯疯癫癫。父亲走后,母亲受不了打击,也于去年追父而去。我是不孝子,老人家离开也没见上一面。”万庆国说着说着,捂面哭泣起来。 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父母就是远行人鞋子里的沙子,硌的心痛。生活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个人的所有委屈,只有在父母的怀里才能土崩瓦解,可当人生拼搏到他乡容不下灵魂的时候,父母已经饱经风霜的步履蹒跚,或已不在人世,有些分别,一别就是一生一世,说再见是再也无法相见。 “那年我离开家乡,一个人扒上火车。那时我特别恨父母,恨他们不管我有理没理、不分青红皂白总是拿竹梢招呼我,往死里打我,我就想通过这种离开的方式给他们一点‘教训’。去年想的是衣锦还乡,给我父母一个惊喜,谁知,回到家乡,看到的却是父母的坟头,也不知道老人家忍受人世间何等痛苦含恨而去。” “我对不起他们,我是不孝子。听家人说,我父母由于到处找我,欠下一屁股债,受尽了别人的白眼。为了照顾疯癫的母亲,父亲的‘方石’一头挑着母亲,一头挑着行头,漂泊在陌生的村头小巷。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看看我是不是找回了家。只可惜回一次失落一次。我父母走的十分寒酸,就几个至亲简单的将他们埋葬,连个墓碑都没有。” 万庆国哭泣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一路的艰辛和对父母的愧疚。 当父母与我们告别,与这个世界告别,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曾经的各种嫌弃,总想逃离,而现在却是魂牵梦绕,百般思念。 万般滋味,皆是生活。万庆国对那段黑暗的日子实难忘怀。他上了火车后,想的是坐车玩玩,玩够了就下车。可被打后钻习惯了闵浩然家‘垄谷’的万庆国一上火车后,便钻到车座位下,不一会就睡着了。醒来时外面黑乎乎的,寂静的可怕,只听见“哐呲哐呲”的火车在喊叫。 第二天随着人流下车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因为不会说普通话,家乡话别人听不懂,连家也找不着了,便开始了街头流浪。偌大的城市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潮涌动,熙来攘往,而孤独无助的万庆国茫然地走在陌生的大街上彷徨的东张西望,连个安生的角落都没有。 为了生存,万庆国争抢着扒垃圾桶、偷早餐店的包子被人追赶着打、睡涵管,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累都受过,什么样的难都熬过。尤其是寒冬腊月,就裹着些捡来的破旧衣服蜷缩在冰冷的桥洞里瑟瑟发抖。后来和一群流浪孩子被一个包工头带到工地上,干起了搬砖的活,总算能混个温饱。伴随着改革的春风,万庆国从工人、工头、项目经理,一步一步成了深圳小有名气的建筑企业家。 “你呢,你怎么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这么多年还好吗?”悲痛过后,万庆国坐起来喝了口水,靠在沙发上给闵浩然递了根烟,好奇地问道。 “年轻时候,总想到外面闯一闯,越远越好。总认为自己的翅膀硬了,就想远离父母的小巢,证明自己真的长大了。谁知这一离开,回首一望,就快二十年。”闵浩然没万庆国的酒量好,此时头晕目眩,躺在沙发上不愿起来,微微仰头把烟点上,吐了个烟圈,接着问道:“你是专程来看我?” “回老家时听大娘说你在新疆,所以过来看有没有发展机会,当然,看你是第一要务。”万庆国听说闵浩然在疆南,守完母亲一年的孝,便奔疆而来。 “好啊,现在西部大开发,我们这太需要你们这样的企业家来助力我们的发展。疆南县是个农业大县,棉花大县,工业几乎是零。内地人形容我们‘重工业是钉马掌,轻工业是弹棉花,服务业是理头发’,还别说很贴近实际。”闵浩然自嘲地说道。 “现在西部大开发,又有各省市援助新疆,新疆大有发展前景,我也是看中这点,来看看有没有发展机会的。现在家乡变化大啊,水泥路修到家门口,家家盖起了二层、三层小洋房,种上了风景树。党的政策好,对发展特色农业进行扶持补贴,我们村家家户户种上了大棚葡萄,每亩收入高的能达到四五万。”万庆国感叹的说。 “哎,我好多年没回去了,兄弟姐妹成亲我也没抽个时间回去,总觉得欠家人太多,心里愧疚。越是时间长了,越觉得对不起家人,越不敢回家,怕看我娘那翘首期盼、难舍难分的眼神。” 除了奶奶和父亲去世时回过家,闵浩然再也没有回过。思乡的结犹如一粒浸透了的黄豆,在闵浩然的心中无端的瞬间膨胀起来,任泪水肆虐。 家,是多少游子背井离乡孤独身影的回头一望再望,是父母携手相依万般不愿儿女临行的踮脚彷徨。 乡愁又是溺溺的爱,酸酸的念。闵浩然每次回家,总要捧一把家乡的红土,带回工作生活的地方。念家时,便闻闻家乡的泥土气息,这恐怕就是心中那个解不开的故土情结吧。 “熊志豪呢,回去有没有联系他,他现在怎么样?” “别提了,蹲号子去了,听说判了二十多年。” “啊!怎么回事,他犯什么事了?” “听同学们说这小子生意做大了,那个建筑公司都搞到城里去了,成了土财主。但这小子生意做大了就忘了本,狂妄起来,纠集一帮小混混做保安,还让疤眼、斗鸡眼两个不要命的家伙担任保安队长副队长,搞强拆强建。前些年在强拆中打死了一对父子,被定性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给判了。疤眼、斗鸡眼都被判了无期。” “哎,可惜了,志豪上学就调皮捣蛋,人是聪明,可却落了个牢狱之灾,实不应该。” 闵浩然和万庆国一会躺下,一会坐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家乡的岁月,不知不觉天将亮了。 岁月是把剔骨的杀猪刀,十几年的时光不短也不长,可每个人的人生被它**的面目全非。 第二天,闵浩然带着万庆国到乡村去转,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随后的几天,闵浩然安排**办副主任迪力夏提·毛拉克陪着万庆国去转,自己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手上还有一个紧急的事,就是县委书记袁晶安排他县城升级改造的事,这是他上任副县长袁晶安排的一项重要工作。 疆南县确实需要改造。整个县城没几栋楼房,道路也破破烂烂,路的两边垃圾成堆,还有人畜粪便,风一刮,满天飞的都是塑料袋,老百姓形象的说晴天‘洋灰路’,雨天‘水泥路’。 可是,疆南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一年的财政收入屈指可数。县城升级改造,方案好拿,钱从哪来? ······ 比初恋还甜的,除了新疆的水果,还有新疆的热情,勾住了万庆国的魂。 万庆国在迪力夏提的陪同下去看英吉尔水库。 英吉尔水库是疆南县的最大水库,承载着疆南县大半土地的浇灌任务。一到富水期,英吉尔水库就像大海一样一眼望不穿边,水面上露出若干芦苇群,就像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若干岛屿,人们又称之为“千岛湖”。湖中成片的水葫芦开着粉红色的小花,给水库平添了一缕浪漫色彩。水里泅着一群群绿头野鸭,别有一番水乡风情。 一到枯水期,水库就被地形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若干小水库,不少人趁着枯水期登上“小岛”寻野鸭蛋找乐子。 司机开着车沿着发白的地方往湖心驶去。发白的地方说明土地应该是干的硬的,司机这样想。他也是第一次开车进水库。可谁也没想到,发白是假象,仅仅是表面干了,其实下面都是半干不湿的淤泥,眼看快靠近一个小岛时,车给陷住了。 水库的淤泥不像地里的泥土,泥层不知道有多深,车轮越转陷的越深。由于水库偏远,手机信号也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行三人束手无策。万庆国没见过此阵状,不免有些害怕。 “迪主任,你和万总稍微的在这等哈,我去找人帮忙。”司机内疚地说,毕竟是他把车开进来的,作为一个老司机,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可是他大意了。 “好吧。”迪力夏提瞪了司机一眼,没好气地应道。 两个小时过去了,只见一辆手扶拖拉机缓缓驶来。司机想用拖拉机把车拉出来,可湖里的淤泥没那么好对付,带有黏性,就像磁铁一样死死的吸住车轮,任由拖拽。绳子拉断了,车子就是不出来。 万庆国和迪力夏提提上来的心又失落地掉下去了。 “巴西力克(领导),恰达克哟克(没问题),我再叫些村民来。”拖拉机司机说完,将手上的泥土在身上蹭掉,慢悠悠的掏出铁盒子把莫合烟倒进撕好的报纸片里,在嘴唇边抹了点口水卷了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样了。这一等,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只见十几个农民扛着铁锨木头邀架似的急匆匆朝这赶来。 农民把车轮边上的淤泥挖掉,准备把木头放在车轮下,可是这边挖,那边车又往下陷,半个车身都快进去了。农民又采取拖拉机在前面拽,农民在后面推的方式,可依然没有成功。 太阳都快下山了,迪力夏提和万庆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大家累了,便盘腿席地而坐谝着传子吸着莫合烟,不一会儿点着了湿柴似的狼烟滚滚。莫合烟劲道足,解乏! “居马洪家有一台大型东方红推土机,马力大,用的是链轨,应该可以把车拉上来。”一个村民说道。 “居马洪家远吗?这天都快黑了。”迪力夏提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远,噢......亚达,牙长的一截截路。”农民扔掉烧到指头的烟头,拖着音回答。 “噢亚达”是“就那个地方”的意思。至于有多远,取决于拖音有多长。如果拖音特别长,估计走路没两小时到不了。 在新疆问路,维吾尔族用“噢亚达”,而其他民族一般回答则是“不远,一头囊哈去,直直......的走就到了”。如果拖音长,这时候还是打个车吧,要不然明天也到不了。 还好农民拖的音不长,迪力夏提从拖音估摸着半个小时的路程。 “试试吧。”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迪力夏提说完无奈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叫上闵浩然朝‘岛上’走去。 已是晚上十二点了。疆南炎热的夏天夜寒如晚秋,老百姓把带来的木头点着,大家围成一圈烤着火。车没有拉上来,老百姓也都没回去,誓与万庆国他们‘同甘共苦’。 推土机终于来了。 推土机不能下去,要不能也会被陷住。还好司机多了个心眼,把其他农民家的钢绳都拿来了,接成了长达500多米的长绳,终于将车从淤泥里拽了出来,农民欢呼雀跃。 “迪主任,今天车子在我们的水库陷住了,这车只有我能拉出来,说明我和万老板有缘分,就是要你们到我们家去做客呢。”居马洪从驾驶舱跳下来到地力夏提身边,憨厚地嘿嘿笑道。 “万总,你是南方来的,体验体验一下我们维吾尔族的风俗,怎么样?”迪力夏提期待地看着万庆国。 “不、不、不,这多不好,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了,哪好敢再打扰。”万庆国摆着手推迟着。 万庆国内心是想体验一下当地民族风俗的,他也听说过维吾尔族的民俗别有一番风趣,可今天这事闹的,这么多群众热情地来帮助他,总感觉过意不去。 “唔jooo(哎呀),万总,这你就不了解了,维吾尔族有个习惯,来者都是客,何况你是南方来的,是我们的座上宾,你要不去,居马洪会认为你看不起他的。”迪力夏提一再挽留。 “这……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万庆国客套地答应了。 居马洪是先富起的那部分人之一。改革开放初期他做起了贩卖羊的生意,有了积蓄后,买下东方红推土机做起了承包土方生意。 他的房子算是村里最好的房子,有点像四合院,只是建筑风格不一样,因为疆南少雨,盖的房子都是平顶的。院的中央用砖垒了一圈花墙,花墙内种的玫瑰,正开着红、白、粉不一的花,花丛中还簇拥着一颗无花果。 刚到居马洪家门口时,万庆国认为居马洪的房子与其他村民别无二样,只是大了些。可一进屋里,万庆国瞠目结舌。 这哪是房子,这是皇宫啊,高档电器应有尽有,真皮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各种干果。 万庆国抬头看了看,房顶先是用大小、造型一样的整根硕大树木做的横梁,间隔约摸两尺,梁上雕刻着民族特色的花纹,再配上色彩艳丽的漆纹。横梁间隔中间是大小一致的小木椽一根一根并列着。 “这房顶是一个整体,在下面做好后整体吊起倒扣在房上的,这一个房顶比一个房子还值钱。要看农民富不富只要看两样东西,一是门,二是顶,我们刚进的大门也得花个万儿八千的。”迪力夏提看到万庆国专注着房顶,便向他介绍农村建房的特色。 墙壁上用的是民族风格的石膏图案,地上虽然贴了地砖,但地砖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这地毯也值钱,纯羊毛的手工编制。”迪力夏提边走边介绍。 居马洪牵来一头羊交给村民后便邀请万庆国他们到里屋坐下,净完手后品尝着干果。 几个村民刀光剑影,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就把羊宰了皮剥了。维吾尔族不吃羊血,宰羊的地方一滩鲜血冒着小气泡。宰羊是维吾尔族的拿手好戏,每个男的都会,尤其是到了古尔帮节,家家户户都要宰羊。 居马洪的羊冈子是典型的维吾尔族美女,穿着色彩艳丽的艾德莱斯丝绸连衣裙,指甲上用植物粉染的红红的,显得皮肤更加白嫩,时而端来酸奶、拉面、煮羊肉、烤羊肉。 维吾尔族的习惯是饭菜一道一道的上,吃完一道再上另一道,越到后面越精彩。如果不懂这习惯,嘴馋的前面一两道就吃饱了,等后面好吃的来时,就只能干瞪眼睛敲肚皮,心馋的看着别人吃。 万庆国就是这样,没上几道饭菜就吃饱了,再吃的话上衣前面那排扣子都会生气的罢工。他最担心的还是裤子,皮带已松了好几圈了,再松就得提着裤子回家。 “**现在开始,这是烤全羊,是迎接最珍贵的客人的,你先动手,在羊的头部切一小块先品尝。”两人抬进来一头烤得金黄的羊摆在闵浩然的前面,还有一人抱着一箱酒跟了进来。迪力夏提递过一把比夹克给闵浩然。这时在外面忙活的村民挨个进来盘腿坐下。 万庆国握着比夹克脸露难色,没有动手。 “来嘛万总,小小的割一块尝一哈。”迪力夏提看到万庆国提着小刀不动,连忙催促道。 万庆国‘痛苦’的抱着肚子挺起身子,挪到烤全羊跟前撇了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肉放到自己的小蝶里。 居马洪从箱子里取出两瓶酒,连同盘子中的两个酒杯递给迪力夏提。酒杯下面垫了一层餐巾纸,以防酒杯溢出的酒。 这时两个村民看到烤全羊的‘仪式’已结束,将烤全羊抬出去剁成块。 “这一杯,我敬万总,你来到我们这,说明我们村有福气。我们村还没有这么远的客人来过,你是大老板,定会给我们村带来财富。”迪力夏提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递给万庆国,随后迪力夏提说声“嚯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太感谢各位乡亲了,你们的热情会让我终生难忘。”万庆国甚是激动,猛劲喝了一喝。 “嚯谢,曼达样子不买多万总。”居马洪笑道。 “嚯谢就是干了的意思,不买多是不行的意思。维吾尔族有个习惯,就是端起酒杯要一饮而下,不能‘养鱼’的。”迪力夏提边啃羊腿边翻译。万庆国端起杯子干了,肚子又鼓起一点点。 “这一杯由居马洪和万总喝,你们两因车结缘,需酒结情。”迪力夏提边倒酒边说,然后将托盘中的杯子分别递给万庆国和居马洪。 “嚯谢,”居马洪吼完直接将酒倒进喉咙,咕咚一声咽到肚子。 万庆国面露尴尬,他还从来没这样喝过酒,这一杯酒估摸着至少二两,不知裤子受得了受不了。 “嚯谢,嚯谢。”其他村民齐声嚷笑着起哄。 万庆国实在抵不住村民的热情,‘乖乖’的干了。为了解放裤子,万庆国跑到卫生间放松了肚子。 两个酒杯在每个人中交错。每次搭配不一样,尽量大家都能相互对饮一次,大部分村民喝多了就自觉的躺到炕的一边去了。有几个兴致来了,拿起居马洪家的乐器弹唱起来。 吃喝弹跳了会儿,看万庆国喝的差不多了,说话也吐字不清,正好一箱子酒也没了,迪力夏提提出结束。大家用手抹了抹嘴上的肥油,再把手交叉塞到腋下蹭去手上羊油,拉起睡着的村民纷纷起身下炕找鞋。 这时万庆国从手包里掏出一沓钞票,准备给每人发二百,给居马洪发一千,以示感谢,可是没有一个农民接收的。万庆国看着迪力夏提抖了抖手中的钞票,意思是让他叫农民收下。 “万总,我们这儿的百姓虽然不富裕,但他们不会收的。老百姓分得很清楚,帮忙是帮忙,挣钱是挣钱,帮忙的事是不会收钱的。”迪力夏提对万庆国说。 “这样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你再给他们说说,让他们收下。”万庆国还是坚持。 “维族汉族的嘛一大家子,我们帮忙的嘛钱不要,要‘五个互相’。”迪力夏提把一个农民的话翻译给万庆国。 万庆国见村民不收,把钱塞了回去,下炕找鞋。 回来的路上,迪力夏提给万庆国讲了许多关于维吾尔族的传统。 “如果有吃不完的东西不要扔掉,你可以将东西放在干净的地方或者石头上,留给需要的人......” “维吾尔族再穷都不会做乞丐,所以我们这一般看不到要饭的。如果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左邻右舍都会伸手搭一把......” “如果去农民家坐,他们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吃,如果你不吃,他们会认为你瞧不起他......” 万庆国对纯朴的乡亲由然而敬。 第十八章:兄弟携手谋疆略 万庆国来到闵浩然的办公室,把昨天在水库遇到的事情给闵浩然聊了个大概。 “体会到了吧,我们这儿的群众就是这么质朴,让人情不释怀。”闵浩然看到万庆国精神有些散漫恍惚,知道他昨晚喝了不少。 “我们的维吾尔族老乡可亲、可敬,温暖情意直入心扉,这种感觉多少年没体会过,怪不得你小子舍不得离开。”万庆国还沉浸在昨晚的惬意当中。 “你耍的开心,我这愁死了,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闵浩然紧锁眉头,愁云莫展,双手搓了把脸。 “还有事能难倒我们的大才子,不是嫂子收拾你了吧?说说看,我俯首为君效劳。”万庆国开起玩笑来。 闵浩然对袁晶安排的工作一时找不到头绪,不知道从何入手,日思夜想,苦思冥想,脑子里感觉有货又没货,时而清澈如水,时而一团乱麻。 县城升级改造涉及方方面面,而最紧要的是钱,没有钱,都是空谈。反正也没什么思绪,便把袁晶给他安排的任务讲了,就当谝传子‘散散心’。 “你听过一个故事么?”万庆国听完闵浩然的诉苦后,闲侃起来。 “什么故事,说说看。”闵浩然撂了根烟给万庆国。万庆国掏出个没见过的打火机给闵浩然点上,闵浩然将打火机顺手夺了过去居为己有。 “吃拿卡要习惯了是吧,那可是限量版的,很贵的。”万庆国心疼地把脑袋凑过去接过闵浩然点的火,接着说:“中国的老太太积蓄了一辈子终于盖上新房子,M国的老太太到老了终于把建房的债还清了。两个人的终点是一样的,但M国老太太享受了一辈子住房。再说老M富不富?富吧,可老M的外债是几万亿美元。”万庆国说完弹了弹烟灰。 “你的意思是?”闵浩然疑惑的问。 “我的意思是人的思想不能固步自封,只看得见手里那点小票子,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老M之所以富裕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用下代的钱干当代的事,二是用别人的钱干自己的事。凭这两招,它撬动了世界的资本,这叫资本收割。疆南县要发展,也可试试这两招。” 闵浩然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看来沿海城市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万庆国土包子一个,要不是被他母亲打跑,说不定还在老家农村种那一亩三分地呢。还好万庆国学习不行但脑瓜子转得快,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凭着他的精明在商海浪潮混出了个样子来,光宗耀祖了。 “好吧,你的思路不错,我考虑考虑。这几天你打算怎么安排的,还想去哪里转转?”闵浩然问道。 “这里我人生地不熟,听你的,你安排我落实。”万庆国无所谓地应道。 “这样吧,我陪你去中印自卫反击战革命烈士纪念馆看看,我还是刚来新疆时去过,咱们去那接受一次精神洗礼,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闵浩然刚参加工作时,随同单位人员去那接受过爱国主义教育。那一群向死而生的青少年为保卫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精神在他灵魂里烙下深深的印记,一直想找机会再去瞻仰体会。万庆国在商海里滚打,对这样的教育接触不多,让他也感受一次,说不定能把他也感动的扎根边疆。 中印自卫反击战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其革命气节和英雄气概不亚于抗美援朝。 一九六二年十月二十日,巍巍喀喇昆仑山冰雪料峭,面对印军的挑衅,我边防部队以进对进,针锋相对,执行毛主席“绝不退让、犬牙交错、长期武装共处”的方针,展开了激烈的反蚕食斗争。 在那次斗争中,我方战士立下血书,誓以自卫反击壮我国威。他们平均年龄20岁,作战指挥所设在海拔5200米的雪域山峰,作战场地平均海拔4500米,其恶劣条件不言而喻。在这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下,我军只用了31天,不中用的印军就被我军完败。在那场战争中,涌现出了众多革命英烈。 在高峰雪岭里,极度冰寒,夜里战士不能睡觉,否则一睡不醒,要等太阳出来才能打会儿盹。一天晚上,艾买尔·依提和司马义·买买提商量着说:“如果我们有一人活着,就为对方守墓”。在一次追击印度军队时遭到伏击,为掩护战友,司马义·买买提独自持***向印军扫射,身中数弹不幸牺牲。一句承诺、一生坚守,艾买尔·依提为战斗英雄司马义·买买提守墓一辈子。 如今唯一还健在、人称活着的英雄艾买提·托合提每次到纪念馆看望曾经的战友时,都要到战斗英雄罗光燮像前鞠躬默哀,他说:“罗光燮排雷工具用完了,可一片雷区阻挡了我军前进,在这雷霆之际,罗光燮拖着受伤的左腿,用肉体连续滚雷,开辟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罗光燮被炸的血肉横飞,我开着战车随后挺进。” 在那次战争中,清除印军据点两次爆破没有成功,部队前进受阻,战斗英雄王忠殿两次将爆破筒插入敌堡均被推出,第三次王忠殿干脆用血肉之躯顶住爆破筒拉响引线炸毁据点,壮烈牺牲,那年,他才十九岁。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也正是参观了那次纪念馆,更加坚定了闵浩然扎根边疆的情怀。 万庆国的说法与闵浩然的想法是吻合的,闵浩然学的就是经济管理专业。但是,理论是理论,要付诸实践谈何容易。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想法,就会有办法。广东深圳既然发展得那么快,万庆国在深圳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必定有不少的经验之谈。”闵浩然这样想。参观革命烈士纪念馆回来后,稍有闲时,闵浩然就与万庆国小酌两杯,一来抒发感叹,回忆过往,二来听万庆国讲沿海故事。 激活一潭死水无须大风大浪,往往只需一个瓦漂,闵浩然的脑子被万庆国这个瓦漂激活了,城市改造的思路活络起来,并写了一份详细规划。 “城市改造升级,要以城市发展、社会进步、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为目标。**应运用市场经济手段盘活城市资源和资产,启动‘政、商、民’三驾马车,达到城市资产显值、保值、增值的目的。我们要利用土地国有制度,为财政谋取最大利益,同时给开发商分一杯羹,在利益博弈的同时改变城市的面貌,打造政策高地、投资洼地、宜居宝地。 一、沿街建筑要‘拆旧建新’。 我们采取撬动民间资本盘活国有土地的方式运作。沿街门面房都已老旧且成危房,都是国有资产,一年也收不了几个银子,我的想法是三年有计划的全部拆除,腾出的空地用于建设商住楼。一楼二楼为商铺,采取私人购置的方式回笼资本。三楼以上为住宅,住宅用于解决干部职工的住房问题。干部住房只收成本价,也算是给干部职工的一种福利。 我们初步算了一下,盖一栋五万平方的商住楼,县财政可入账二百万,一年盖十栋就是两千万,可谓是一举三得。一是干部职工得到了福利,二是城市面貌将有很大改观,三是财政还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些收入再用于公共设施配套和城市的绿化美化·······” “二、县城巴扎要进行搬迁。 目前的巴扎位于县城中心,脏乱差。一到巴扎天,驴喊马叫,街道上都是驴马的尿液粪便,影响市容市貌,必须搬迁。将现有的巴扎改造成休闲广场,以便城市居民晚上有个休闲的去处,也算是为民办了一件大实事。 新建巴扎采取以商养商的方式,让社会上有钱人参与建设和管理,把社会上的闲散资金盘活,改变群众的观念,让存钱养老变为投资养老。我从县人民银行了解了一下,我们县的个人储蓄好几个亿,这些存款我们不用别人就会拿去下蛋······” “三、发展工业,无工不富。 我们农村闲散人员和富余劳动力太多了,地理种不出黄金来。只有解决他们就业,才能让老百姓的口袋鼓起来。我们年年出去招商,企业家来一看,到处都是戈壁荒滩,要电没电要水没水要路没路,人家怎么投资。要引凤先筑巢,我们先期把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好,在用地、税收上用足国家的优惠政策,放水养鱼,把企业家们先养富起来······” “总之一句话,就是要让人动起来、钱转起来、市场活起来、城市靓起来。” 闵浩然把城市改造的规划在县委常委会会上说了个大概。 “小闵同志这个规划是做了大量调查和思考的,方向是对的,是富有建设性和创造性的,组织大家来研究、讨论,就是让大家也多思考,为我县发展出谋划策。我们不能坐在这里按部就班,既然组织上让我们把这个县管起来,我们不能风平浪静的做太平官,关键是要让百姓富起来、城市美起来,让广大群众有幸福感,获得感。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小闵会后把这个规划给每位同志发一份,大家回去再仔细看看,过几天我们再召开会议研究。”袁晶见会场鸦雀无声,知道大家思想还没转过弯来,便提议大家回去思考消化。袁晶说完摘下老花镜拢了拢案上的资料,对闵浩然说了句“你来躺我办公室”便起身离去。 “不错,不破不立。你这个方案我赞同,有开拓性,符合实际,一些细节方面你再好好斟酌。”袁晶呷了口茶,用赞赏的眼光看着闵浩然,继续说道:“我担心有的人不开窍,想不通,怕担责。他们思想不解放,工作就很难推进,所以让你把规划给每人递一份,给他们点时间去消化。同时,我也要把我们的构想给地委做个专题汇报,争取地委的支持。” 袁晶在会上已感受到部分人员的畏难情绪。尤其是几位年龄稍长者,资历老思想也老,坐得稳若泰山,解放他们的思想,得撬河蚌育珍珠一样慢慢来。老同志思想若盛开,徐风自然来。 “袁书记,这也只是个初步设想,您要多指导。对了,我推荐个人,还望袁书记考虑。”闵浩然见缝插针的想把英尔古丽推荐一下。 “谁嘛,我们现在需要敢想敢干的人才,你尽管说。” “英尔古丽,她是个高材生,能力强,以前和我搭过班子,现在是波孜拉甫乡党委书记。” 闵浩然推荐英尔古丽不纯是出于私人感情。如果没两把刷子,闵浩然也不会去推荐,组织原则性闵浩然还是有的。把波孜拉甫乡交给她后,波孜拉甫乡工作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家家户户盖起了小“别墅”,农家乐搞得红红火火,旅游业取得了长足发展。 英尔古丽还组织农村妇女在合作社旁建了一个民族刺绣厂,请了苏州师傅,将苏绣与民族刺绣相结合,作品既有现代感,又不失传统典雅,颇具特色,深受内地客户青睐。为了提升百姓的素质,她还开办了国语夜校,方便群众与内地客人做生意。 “这个丫头子不错,做事泼辣又不失分寸,我也观察了好长时间。一个年轻的少数民族女同志能管理好一个乡镇,看来你没少下功夫培养她。不过,你要盯紧点,培养一个人就要对一个人负责到底,她毕竟还年轻。说说看,哪个位置比较适合她。” 袁晶对乡镇党政一把手能力如何了如指掌,也观察了英尔古丽好久,既然闵浩然推荐出来,他正好来个顺水推舟。 疆南县领导班子里,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尿抬’的比例有点高,稳重有余动力不够,需要打点‘滴流’输些年轻血液。可是,英尔古丽太年轻,袁晶有些担心。不可用人一时乐害人一世苦,于是叮嘱闵浩然‘盯紧点’。 “宣传部部长这个位置合适她。推进城市升级改造,宣传发动工作很重要,光有领导层面解放思想,广大群众思想不解放,工作依然很难推进。我看英尔古丽比较适合宣传部部长这个岗位。”闵浩然看中的是英尔古丽蹦蹦跳跳的亲和力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行力。 “好,我会向上级极力推荐,应该问题不大。”袁晶喜欢有朝气、有斗志的年轻人,不像年龄大的人,就算瞧准了的事,不但瞻前顾后、论资摆谱,还讲究个‘靠前排后’,内耗严重,工作落实起来就像老牛推磨,便把英尔古丽的事给‘办’了。 来年开春,疆南县打响了县城升级改造“三大战役”,即商住楼建设战役,工业发展战役,市容市貌整治战役,按照三年三步走的方案实施,专门成立“三大战役”总指挥部,袁晶亲任总指挥。 “三大战役”中,商住楼是最难啃的硬骨头,涉及到拆、建、补、售。尽管英尔古丽安排广播电视天天宣传,但绝大多数个体户都在观望。 “为了自己的政绩,就不顾及百姓的死活,不知道这些个‘官人’咋想的......” “我们是一个边疆小县城,搞什么大拆大建,劳民伤财,只听说过建设社会主义、没听说过‘拆’出社会主义......” “前几年为了修条县城的路,还不是让我们个体户捐的钱,财政穷的跟啥样的,‘腰袋’比脸还干净......” 社会上的杂音噪音不绝于耳。不仅一些个体户心存疑惑的埋怨,甚至部分县领导也议论纷纷。 刚开始门面商铺的价格定的很低,但购置的人寥寥无几,工作一时陷入了困局。 “我们的门面房价格定得这么低,可个体户的积极性不高啊,都在观望,咨询的人多认购得少,这样下去会影响工程进度啊。”闵浩然来到万庆国的工地上查看工程进度,与万庆国商量着如何破局。 “其实这个也好办,不过需要**出面解决。将今年要建设的所有临街商铺全部拆除,而且选县城繁华地点作为今年的主要任务,肯定可以推动。”万庆国通过招标,取得了今年商住楼项目的建设权,正在组织工人拆除沿街危房。 “为什么这样,一下拆除那么多会影响居民日常生活的。”闵浩然不解地问道。 “一个城市的繁华地段是商家必争之地,因为黄金地段的资源是有限的,大面积拆除,个体户必将争相购置。你再建一个临时生活用品市场,解决居民生活用品购买难的问题。” “你个资本家,猴精猴精的,剥削人一套一套的,好,就按你的办法运作,**这边工作我来做。” “县长大人,这不是剥削,这是市场规律。若干年后,这些个体户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万庆国这一套是从温州人那体会出来的。他佩服温州人的商业头脑,只要他开发一个楼盘,便有一群温州富婆联合起来成栋接盘,再提价出售,从中渔利。尤其是黄金地段的楼盘,不怕价高。而若干年后,房价快速上涨,买房者也获利不小,深圳的房地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兴旺起来了。深圳的地皮越来越贵,房价越来越高,也 造就了一批土豪,还成就了许多房产中介。这就是市场的魅力,资本的盘活。 什么是资本?人、财、物、地、流动、思想皆是资本,将资本有效组合,让存量流动起来,使其相互发酵,产生更多的经济附加值,增加GDP,便是盘活。 “为什么还感激我?”闵浩然疑惑地问。 “个体户现在看不到今后的发展。五年,十年之后,这些商铺的价格和租金必然成倍的往上涨,到时他们躺在家里数钱就行了,深圳就是个先例。” “好,就按你的‘损招’办。” 闵浩然感叹社会才是真正的大学,没想到万庆国在广东混了几十年,学到的东西还真不少。真是失才了,要是在**部门工作,万庆国也是一把好手。 个体户的嗅觉比谁都灵敏。听说繁华地段马上拆除,第二天就排着长队争相购置商铺,商铺的价格也从两千五一平方涨到七千五一平方,疆南县财政收入实现了飞跃增长。 ······ 万庆国在广东摸爬滚打,到处充满着金钱的铜臭味和商场的血腥味,不是尔虞我诈,就是明争暗斗,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那种原始的情感。 钱是挣了不少,看似风光无限,可并没有多少幸福感。在深圳发展的时候,为求夹缝中生存,不得不混迹江湖,穿梭于灯红酒绿,体验过一掷千金的快感,现在想想多么可笑。 农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的眼神都是迷人的,笑容里有幸福,这种幸福是地里种出来的,它有根,深深扎进地里,还有泥土的芬芳。万庆国想要这样的幸福。 万庆国是农村长大的,那时家乡的人说说笑笑,天真无邪,相互见面问候一声,不设防的聊上几句,心里总是暖暖的,一个村的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守望相助。 可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随着岁月的划过,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情感在商界没有了,彼此说着言不由衷的鬼话,皮笑肉不笑,违心的相互恭维,似乎快乐并幸福着。但这种幸福是从别人口袋里掏的幸福,这种幸福,犹如无根浮萍,随风飘散,还有血腥味,一旦独自静下来,便觉得空虚、浮躁、无助,甚至绝望。 通过英吉尔水库事情之后,万庆国又找到了童真的快乐,那种不是金钱能衡量的舒心和温暖。 让万庆国意外的是,农村很多年轻人无所事事,要么喝酒喝的神魂颠倒,要么和老人坐在路边看太阳,有的大白天还在家里睡觉。 这也不能怪百姓,他们除了睡觉喝酒晒太阳,还能干啥呢。问他们为啥不出去打工,他们说不会说国语,说话别人听不懂,老板不用。 睁眼看世界,闭眼思人生,人间有味是清欢。自从在英吉尔水库发生那次事情后,万庆国没想到乡亲们这么热情,这么纯朴。尤其是参观了革命烈士纪念馆,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人究竟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仅仅是饱食终日,吃喝玩乐? 德国著名哲学家叔本华先生说:“真正的幸福,是来源于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而不是来源于外界的灯红酒绿。” 人生本没有意义,来到世上皆是白纸一张,人生的意义在于我们要努力赋予它的意义。胡适先生说过:“‘人生有何意义?’其实这个问题是容易解答的。人生的意义全是各人寻出来、造出来的:高尚,卑劣,清贵,污浊,有用,无用,……全靠自己的作为。你若情愿把这六尺之躯葬送在白昼作梦之上,那就是你这一生的意义。你若发愤振作起来,决心去寻求生命的意义,去创造自己的生命的意义,那么,你活一日便有一日的意义,作一事便添一事的意义,生命无穷,生命的意义也无穷了。” 一个人原本可以去做很多事情,而不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一切都好,假装自己就是这样一生。人活着没有理由哀叹为什么生活没有意义感,就像你不能自己选择了坐在火坑上却抱怨为什么这儿不够凉爽。一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出自己就是很喜欢平淡的生活这种话。 一天晚上,万庆国来到闵浩然房子,与闵浩然探讨人生意义。 “浩然,你天天不知疲倦像牛一样工作,不累么。”万庆国问闵浩然。他就想不通,为了一个月几千元的工资没白天没黑夜的拼着命干,干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他请别人吃一顿饭、喝一瓶酒的钱。 万庆国甚至有过劝闵浩然下海到他公司干的想法,但他看到闵浩然对自己的事业乐此不疲,干的津津有味,就一直没开口。万庆国也料到,让闵浩然下海和他一起干也只是自讨没趣,好心会被当作驴肝肺,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通‘恶损’。 “怎么不累,我多么想好好睡个囫囵觉,最好是一睡不醒,那样多好,什么都不用想。”闵浩然自嘲道。 “党的事也不是你一人能干完的,多干点少干点又能怎么了?”万庆国不屑一顾。 “你们理解不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情愿我的骨灰洒在叶尔羌河,浸润全县的百姓,你能懂么?”闵浩然不想和一个商人探讨人生的意义。他认为两个人的学历不同、经历不同、工作性质不同,价值取向自然不同,不可能有共鸣的观点。 “你这么大个领导,时间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么,想睡就睡。”万庆国看出闵浩然不太搭理自己,也不愿吐露真心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可在疆南县,他又没有一个知心朋友,他就爱找闵浩然说话,要不能他憋得慌。就算天天到闵浩然那里讨到一顿‘损’,心里也是舒坦的。 “浩然,你可不要小瞧我啊,我在你眼里虽是个‘剥削家’,但也是个有境界的人,我想干的这件事,你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万庆国对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商人心里就不舒服。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剥削家了,我们支持你们还来不及呢,文化要百花齐放,资本也要百花齐配嘛,这样发展才能五彩斑斓。对了,你想干件什么有意义的事呢,是利己、还是利人的事?”闵浩然看到万庆国神叨叨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我刚来时承蒙你关照,派人陪我到各乡村转转。可是,奇怪的是这里的农村人怎么大都不会说国语,我有种到了‘国外’的感觉,和农民交谈还要翻译,话说不到心坎里去。我想在农村捐资助建一批国语幼儿园,国语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你说是不是?”万庆国得意地说道。万庆国想通过捐资助建幼儿园,让闵浩然改变对他的看法,省得闵浩然老是有意无意拿他冷嘲热讽。 “哟呵,万庆国万老板,没想到你的境界这么高,不会通过幼儿园建设项目再发一笔财吧。你们这些企业家点子多,我可是算不过你。”闵浩然还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让万庆国很不自然。 “闵县长闵大人,你骂人不带脏字的,我知道你们官员都把我们当成‘万恶的资本家’,唯利是图。企业家中也有慈善家嘛。”万庆国佯装有些生气。他和闵浩然说归说,闹归闹,但不会伤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是骨子里的。 “好,我听听你这个大慈善家的构想。”闵浩然从沙发上正经端坐起来,十分期待的样子。 “农民穷的关键原因是文化素质不高。尤其是在农村,几乎没有一个人会说国语的,这怎么发展、怎么融入社会嘛。县城建得再好也只是空中楼阁。”万庆国看到闵浩然像个学生一样认真,就以一副导师的姿态对闵浩然‘说教’起来。 “继续说。”闵浩然没想到万庆国把目光盯到了农村里,说心里话,他自己也没曾想过这么多。 “你们这些官老爷整天说农民又穷又懒,可农民除了穷和懒还能做什么呢。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说明你们有些工作是没做到位的。我有个计划,我每年在疆南县搞建设可盈利200多万。初步算了下,建一个幼儿园20万左右,200万可建设10个幼儿园,我计划三年在疆南县农村捐资建设30个幼儿园。”万庆国才不管闵浩然生气不生气,把‘官员们’数落了一番,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他满心期待闵浩然的赞赏。 “幼儿园建起来容易经营起来难,现在国家政策那么好,免费义务教育,可还是有不少家长不让孩子上学。更别说上幼儿园了。”闵浩然当然知道万庆国的心思,但他偏不上万庆国的道,心里高兴脸挂冰霜。当然,问浩然心里是暗喜的,他对自己有这样一个知己感到自豪。 闵浩然故意说些难处,目的还是要激激万庆国,让他再多放点血,把好事办好。 “我建的这个幼儿园是全托,不要**和百姓出一分钱,学生的吃住费用我全包,**负责配备教师就行了。这样还可以让农民安心出去打工,农民不愿出去打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家里孩子需要人照顾。”在玩心理战上,万庆国当然不是闵浩然的对手,万庆国哪知道闵浩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万庆国本意是只管建。闵浩然这么一激,他干脆把好事做到底,对孩子上学费用实行包干,这点钱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说话算数,不许反悔。”闵浩然等的就是这句话。闵浩然看万庆国果然中了自己的激将法,当即把万庆国的话堵死,不让他有反悔的机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做到。”万庆国有的是钱,在钱方面他不会去计较。 “好,我把你这个想法马上报告袁书记。”闵浩然激动不已,接着说道:“这样,明晚还是在我房子,我把袁书记还有其他几个领导叫上,好好喝一杯,痛痛快快地来它个一醉方休。你不仅是我的兄弟,还是疆南县的贵人啊。” 第十九章:强龙遇到地头蛇 “咋拉?阿郎西格(他妈的),乃个怂(谁)这么骚情子的(厉害),他家住海边啊,管的这么宽。就算他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就算他是只虎,也得给我卧着。还有人敢打我这块地的算盘?” 乔正色一贯骄横跋扈,吃蒜的嘴巴口气大。听说有人要收回他的斗场,从老板椅上弹跳起来,肚子搁在桌子上,用力拍打桌子,指着县住建局的工作人员怒吼道。嚣张至极,不可一世。 “乔哥,你也知道,这块地你本来就是非法利用,也从没交过什么费用。现在县城在搞巴扎搬迁,我们前面也没把这块地规划进去,可是后来阿不都热合曼建议要扩建,征用这块地作为车马停歇之地。阿不都热合曼可是我们县有名的民营企业家,是他在开发新巴扎的事。”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知道乔正色不是好惹的主,说话裤腰带没勒紧似的软绵无力,脸上露出阎王都嫌弃的尴尬。 巴扎意为‘集市’,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商场。也许三步一个娜扎、五步一个热巴、中间还有个阿丽娅牵绊了众人的脚步吧,新疆的姑娘不需要光胳膊露腿,一个眼神就能勾走人的魂魄,所以新疆各族群众最爱逛巴扎。 在疆南县,除了县城的‘也克先拜(星期天)巴扎’外,几乎每个乡也有一个巴扎,周一至周日不等。巴扎早些时候又叫‘hangkang巴扎’,因为里面卖的锅碗瓢盆、丝巾布衣、香水脂膏等物品大部分是从hangkang过来的舶来品。 大巴扎就像淘宝网一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洋货、国货、地方货,样样齐全:美观舒适的地毯、古朴素雅的土陶、品种繁多的花帽、玲珑别致的乐器、华丽艳耀的丝绸、精雕细琢的首饰、分门别类的美食、香飘四溢的瓜果······ “阿塔西,来,来,来,不要钱的尝一哈,交个朋友嘛,欢迎下次再来。”当你来到干果摊前,不管你买不买,走时摊主会抓上一大把塞进你的口袋。 巴扎上木炭“烤”出了五花八门:烤馕烤蛋烤羊腰烤羊肝烤全羊、烤鱼烤肉烤鸽子烤全驼、烤羊肠烤羊心烤羊筋烤全牛,烤茄子烤洋芋烤蘑菇烤包谷烤馒头······木炭烤出了新疆香和味,路过时闻到烤炉飘出来的炊烟,嘴唇便会关不住哈喇子,走到哪撸到哪。 新疆“烤”是全国“烤”的鼻祖。1985年9月,新疆且末县扎滚鲁克墓出土了距今两千七百年的红柳枝烤羊排。上世纪八十年代,新疆“烤”走进内地,引发了各地模仿,但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巴扎不仅是购物的天堂,也是交友、聊天的场所。没钱花了去巴扎、没衣穿了去巴扎、逢到喜事去巴扎、心情烦闷去巴扎、想见朋友去巴扎,巴扎成了一种寄托。 人们逛累了,便在美食摊边长条凳上,或者大板床上盘腿坐下,要碗拉面、加上几串烤羊肉,再来点羊杂碎,还有香酸辣的凉粉,回家时再给没来赶巴扎的家人带上一包烤包子,其乐融融。 闵浩然喜欢逛巴扎。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听有节奏不停顿的“徐娟羊肉登登炒面陶散米盘流肉板面鬼肉板面(手抓羊肉、丁丁炒面、套餐米饭、牛肉拌面、过油肉拌面)”的吆喝声,爱喝清凉透心的‘沙郎沰克’(百姓冬天到河里采来厚厚的冰块藏在地窖里,夏天铲成碎冰,与酸奶、蜂蜜搅拌而成),也不忘欣赏新疆姑娘那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巴扎做生意的一般都是农村出身,时间长了会说些舌头卷着弯的国语,如果不是本地人,根本听不懂。如:浪袋子瞎燕五个航噶变公斤流肉一公斤西航市(两袋咸盐五根黄瓜半公斤牛肉一公斤西红柿),韵味十足。 新疆就是这样。文化也好、风情也好、民俗也好,你要掏空所有情绪,让灵魂躺下来闲闲品、让时间慢下来细细品:一杯奶茶、一串烧烤、一碗酸奶、一碟干果,一切的烦恼、一切的不快、一切的怨恨、一切的焦虑便会悄然离你而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描绘出它的钟灵毓秀和旷古风情,因为除了远就再也找不到什么缺点了。 驴车是最多最普通的交通工具,老乡常常驾驶驴车全家人赶巴扎,车上总有几只肥硕的羊,那几只羊常常随车赶七八次巴扎。百姓当然不是拉羊兜风,而是找人估价,每去一次看到羊涨价百十来块,举家就高兴得不行。 好驴识途。有一次一个老汉赶着驴车去逛巴扎,在车上听着悦耳的‘叮铃’声悠哉游哉的睡着了。驴不紧不慢的沿着路边朝着巴扎走去。不知道哪个缺德鬼看到老汉睡着了,恶作剧的把驴掉了个方向,驴把老汉给拉回了家,耽误了逛巴扎,气的老汉在家干瞪眼睛直跺脚,哼啊嘿的把个毛驴子教训了一下午,骂的毛驴子一下午没敢抬头。 巴扎人多驴马也多,所以得专门划块地用以驴马歇脚。新开发的巴扎周边都是农田,无地可用,也只能征用乔正色的斗场。 乔正色自从得知县城大巴扎搬迁到他的斗场旁边,心里像煮滚的油乐开了花。大巴扎可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一旦搬过来,对他的斗场来说那可是龙来得水,正自嗨祖上积德冒青烟,捡了块风水宝地。 乔正色怎么会轻易将此地让出来。尽管是非法用地,可自肆背靠大山,谁能奈何,便耍起了横。就算非要征用,他也得敲上一榔头,漫天要价。 “地我可以交。但是我在这建的房子,搭的围墙,平的路面,修的路你们得给我好好算算。这样,我不多要,给我赔偿一千万,少一个子也不行。”在乔正色眼里哪有什么王法,老子天下第一,根本不把工作人员当回事,说话粗声粗气,一脸泼猴相。 “大巴扎建设项目是由企业融资建设的,关于补偿问题,得和阿不都热合曼坐下来谈。”工作人员明知乔正色非法用地,可这些蟹兵虾将嘴长手也长,平时没少吃少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更惧于乔正色的‘两道’势力,有法不敢依。 “行啦,再波尔染撒(再别废话),和你们废多了话也么求用,你让阿不都热合曼来找我。”乔正色没好脸色地手一扬把工作人员打发走了。 能融资建设大巴扎项目的,在疆南县没几个人有这个实力。闵浩然想到阿不都热合曼在波孜拉甫乡建设的农贸市场经营的风生水起,在建设和管理方面有经验,可以借势经营,滚球做大,便推荐阿不都热合曼牵头成立公司,融资建设巴扎项目。 阿不都热合曼自然不会去找乔正色,他把乔正色不愿让出地块的事情向闵浩然做了汇报。闵浩然把黄小丽叫到巴扎工地,实地查看情况,想让她出面解决。 狗钻狗洞猫走猫道。像黄小丽这样货色的人,凭着大嘴巴子溜勾子,还有几分酒量,居然也混上了个住建局的副局长。 “闵县长,乔正色那个斗场在县上已经经营了十几年了。说是斗鸡斗羊,其实就是个赌场,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个家庭。那块地也没有经过任何部门批准,是他擅自建设的,属于非法用地。”黄小丽当然了解乔正色,对乔正色在疆南县无恶不作也深恶痛绝,如实向闵浩然报告了情况。 “疆南县还有这等嚣张人物,为什么不去治理呢,可依法强拆啊。”闵浩然哪知内情,愤然地说道。 “乔正色是我们县有名的地痞流氓,背景又硬,谁敢招惹他。再说那块地以前是块荒地,也没有规划,大家都装聋作哑。”黄小丽露出无奈的表情。 黄小丽知道闵浩然的个性,一定不会让这种霸强行为得逞,想借闵浩然之势,铲除这个地头蛇。黄小丽对这个赌场是入了骨的恨,她的爱人董贤刚好赌成性,没少往赌场扔钱,差点弄的劳燕分飞。 董贤刚在疆南县曾经也是个有点脸面的人物,身边还有一众小弟,也算一霸,在县上经营一家电子游戏厅。 刚开始经营电子游戏厅的人不多,疆南县就董贤刚一家,生意火爆,钱挣了不少,黄小丽嫁给他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电子游戏厅猫腻多,或明或暗的搞些老虎机什么的赌博游戏,自然与一些不务正业的人往来较多,慢慢地与乔正色搭上了勾。 两人相识恨晚,称兄道弟,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酒肉朋友。自此,董贤刚成天不是醉生梦死在风花雪月里,就是泡在‘快意情仇’的赌场里,过着‘天上人间’的生活。 董贤刚赌博输赢皆有,不过输多赢少,不知不觉把个家产破败得差不多,电子游戏厅也转让给了别人,等黄小丽知道为时已晚,嗓门再大也无济于事,于是两人日子过得河东狮吼,分分合合,同枕共眠心相远。 “现在大巴扎项目需要征用这块地,乔正色漫天要价,你看如何解决较妥?”闵浩然把问题抛给黄小丽。 有些人茵茵草场上不行,职场上的足球技术无师自通,球踢的贼溜。闵浩然在政场呆了这么多年,明白有些单位领导善于踢皮球,遇到问题把球踢开后就躲。 “闵县长,乔正色非法用地不追究法律责任也就算了,哪能给补偿,给了补偿,那我们不是违法了么。”黄小丽说完顿了顿,悄悄瞟了一眼闵浩然,看闵浩然表情淡定,继续道:“如果找乔正色的父亲乔杨林谈谈也许有效果,乔杨林在疆南县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懂些是非,要些脸面的。” 他们还不知道,赌场的幕后金主就是乔杨林。 万庆国的到来,也损害到了乔杨林万盛建筑公司的利益。万盛建筑公司是本地企业,几乎包揽了全县大的建筑活。 万盛建筑公司的前身是万盛工程建筑队,上世纪九十年代改制成私企,公司董事长乔杨林在改革的大潮中挣的钵满瓢满,和县上领导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和齐建中走的最近。 乔杨林本是从东北逃荒逃到疆南来的。刚来时举目无亲,东家要西家凑地过着流浪的日子,后来一家好心人把他收下,并介绍到建筑队做临时工,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乔杨林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一口老家话,除了“噶哈”几个字嘣的比较清楚,其他的话几乎没人能听懂,大家也只能连听带猜的明白个大概。 俗话说拐子的路多聋子的事多结巴的话多,别人越是听不懂乔杨林越爱说,别人不听还不行,揪着别人衣服不放。实在找不到人说话就自掏腰包请别人喝二锅头,也有几个人为了喝那口酒极不情愿的听他胡诌。 乔杨林不但话多,而且喜欢溜勾子拍马屁,人也算勤快,建筑队的头头们爱把活儿让他牵头干,不知不觉也成了个小头头。企业改制时大家都纷纷领了点下岗安置费另谋职业去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乔杨林干脆把建筑队承包下来,竟然闯出了一条生财之道。 乔杨林儿子乔正色自小在社会上‘打打杀杀’,是个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好事从不做,坏事不怕多,人送外号‘乔见死’。 乔正色将县城东南角一片荒地围起来,搞了个斗鸡斗羊场,养了四条藏獒,在社会上网罗了一帮游手好闲之徒帮起看场子。说是斗鸡斗羊,实则博彩,类似于hangkang的赌马,日进斗金,也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有一年因为赌资矛盾,乔正色的手下打死一名赌徒,在乔杨林的斡旋下,此事竟然不了了之,更助长了乔正色的嚣张气焰。乔氏父子在当地坊间被视为能通天的人物,黑白两道通行,实至名归的‘地头蛇’,群众闻“乔”色变。 “我看行,要不你先找乔杨林谈谈?”闵浩然当然知道黄小丽和乔杨林谈一点用也没有。他主要是看看黄小丽的态度,这样会让黄小丽觉得他挺信任她。同时也给她施施压,杀杀这些中层干部遇到棘手问题就踢皮球的邪气。 “闵县长,我找他谈是可以,但作用不大,如果您能出面,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黄小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客气点乔杨林会让工作人员给她倒杯凉白开,不客气的话乔杨林办公室的门她都进不了,于是把皮球踢给了闵浩然。 “那好吧,你约下他,我们一起和她谈。”闵浩然说完上车离去。 这天,闵浩然带上黄小丽,以调研的名义来到乔杨林办公室。 “哎呦喂,闵县长闵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快请坐。”闵浩然去哪一向不打招呼,习惯了轻车简从,突然造访自是惊到了乔杨林,将正在调侃的闲杂人等打发走,立忙起来伸手迎了过去。 “乔董事长阔气啊,办公室‘镶金嵌玉’的,这等奢华在疆南县无出其右吧。”闵浩然打量着办公室惊叹不已。 乔杨林虽然没文化,但偌大的办公室却整的文化气息扑鼻。橱窗里摆满了名著典籍,上方“拼搏”二字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庞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尊尺高玉观音,地上两块几十公斤胖乎乎、白嫩嫩的和田玉不可方物,前方是一尊硕大的关公像立在‘城池’中,城池里巧搭名木花草,流水潺潺、鱼儿欢笑。 “哪里哪里,这都是xx的关心支持,才有了我们平头百姓创业的机会。我说今天咋左眼皮子狠劲跳,原来是闵县长要亲驾光临,失迎,失迎,闵县长来了定有有好事。”乔杨林摇晃着癞蛤蟆脑袋奉承道。 “你啊,不愧是商界精英,成天盼好事,不成功都难啊。你看你,把个办公室装饰的跟世外桃源似的,可以看出乔董事长是个讲究的人。正如你言,我今天来找你要说的事,对全县人民来说确实是好事一件,但这件好事需要你来做啊,所以我登上你的三宝殿,想盼得你的支持啊。”闵浩然丑话甜说。 “闵县长客气啦,只要用的着乔某,我肝脑涂地,您只要开金言,我一切照办。”乔杨林义结金兰地信誓旦旦,听着让人舒坦。 “我就佩服乔董事长的为人风格,爽快。事呢倒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县上开发大巴扎,要收回那片斗场作为车马停歇之地,可你的公子不乐意,还狮子大开口,影响到了全县的‘三大战役’进度。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是他的父亲,想必只有你才能解决当下这个难题,所以,还望乔董事长出面,这事不为难吧?”闵浩然一边高捧乔杨林,一边把乔杨林拒绝的后路堵死,言语之中绵里藏针。 “这个……”乔杨林抚摸着坑坑洼洼的下巴,眼珠子转了圈,略思片刻道:“闵县长您放心,我那犬子大老粗一个,噶哈不知道个深浅,您多包涵,那块地随时可以拿走。” 乔杨林在场面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规矩。就算再不情愿,但表面上必须装着顺从。再说,他想在疆南县好好混,还得闵浩然多多照顾,不能失了闵浩然的面子,更何况那本就是非法用地,较起真来未必占到便宜。 “你看,我说乔董事长是个明法纪识大体的人,你还不信。”闵浩然望着黄小丽说完,转而又对乔杨林道:“还是乔总有气魄,对疆南县的建设这么支持,我代表疆南县的人民感谢你啊。”闵浩然和乔杨林寒暄了会儿,便叫上黄小丽起身作别。 乔杨林也许被闵浩然的气势压住,像缺了氧一样对割走的那块肥肉没点疼觉。 自从闵浩然抓城市经济以来,大力整顿规范招投标市场,打击围标串标行为,乔杨林靠关系的土办法行不通了。乔杨林尽管是当地的建筑老大,但在资质、资金和管理方面,远远比不上万庆国的建筑公司,正规的招投标自然竞争不过,只能干到点边远利薄的苦活,现在又要把斗场收走,这不是要赶尽杀绝么。可他又没办法,闵浩然依法办事,他还无话可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将被边缘化了,昔日的风光将一去不复返。他闵浩然可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乔杨林暗火心生,血压一下飙了上来,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赶忙从口袋摸出降压药塞进嘴里,用矿泉水冲了进去。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乔杨林惦记上了闵浩然不是好事。等闵浩然走后,乔杨林越想越不得劲,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下午就奔到齐建中办公室。 “齐书记,怎么说你也是坐二把交椅的,说一句话在县上也是有动静的。我看闵浩然没太把你当回事,这小子还年轻,没准哪天爬到您老头上去了。”乔杨林看了看齐建中的脸色,接着说道:“您在这个位置上已有七八年了,论资格你也应该‘转正’了。我看袁晶比较器重闵浩然,特么不尔视(重视)你,你要有所作为啊。” 乔杨林看似在为齐建中鸣不平,其实是在挑拨齐建中与闵浩然的关系,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齐建中在县委分管政法工作,与乔杨林可以说是“剁了头共用颈”的关系,乔杨林在工程建筑中遇到麻烦事,总是齐建中帮他解围。 “老乔,话可别乱说,大家都在各自岗位做自己的事,别说些无原则的话。”齐建中当然明白乔杨林的言外之意。他虽与乔杨林关系好,但他知道乔杨林的为人,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狠角,不得不防着他。 “齐书记,我这不是为您着想嘛,您别小看了闵浩然,这小子精得很,脑子活,又年轻,您老人家没些动作,预后不好啊。如果您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给我安排。”乔杨林露出本来面目。乔杨林自肆与齐建中关系好,说话越来越没边际。 “老乔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了,你的公司以前打一些擦边球,干的一些活怎么样你心里没个数吗?回去好好整顿你那个破公司,别没事跑我这来瞎咧咧,还有,你以后没事别跑我这来。”齐建中脑休地将乔杨林的话噎了回去。 闵浩然的提拔,齐建中也感受到了厚重的压力。闵浩然年轻,在乡镇成绩斐然,工作上生龙活虎,照此进展,反超他只是时间问题,对他的前途来说是个棘手的‘刺头’。 “明白,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齐书记,还是那句话,用的着我乔某的地方您尽管哼声,我先走了,有事call我。”乔杨林两边没讨到好,灰溜溜的夹上皮包走了。 乔杨林虽然满口同意收走斗场,可不但没见实际动作,还暗中交代乔正色把那块地守死看牢。乔杨林心里明白,地肯定是保不住了,可他是片老姜,岂能善罢甘休。不过他不像他那个愣头儿子,张口就是钱,正在心怀鬼胎的打着如意算盘。 乔正色把四条藏獒拴在大门口,放言谁敢强拆就放狗咬人。县委安排齐建中协调处理,齐建中佯装组织公安、城管一大批人声势浩大的去强拆,但又以担心会弄出人命为由迟迟没有推进。 拆除斗场本就合理合法,对齐建中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齐建中内心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乔杨林每年没少孝敬他,把斗场让出来,也就等于割去了他的一块肉。 斗场自然会拆除,但齐建中善于把握火候、拿捏分寸。他要利用这次强拆有意造些声势,布些荆刺,就和路边补胎的奸商在路上撒图钉手法无二,以显示他在县委班子中的分量。 齐建中拿出一个看似妥帖的办法,把大巴扎的土建项目交给乔杨林去做,条件是把斗场让出来。当然,这个方案是乔杨林和齐建中多次私下商量出来的。工程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了,为了顺利推进工程,县委也就认同了这个折中方案。 第二十章:招凤引蝶风言起 有了钱,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巴扎搬迁项目、市容市貌整治项目都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进展非常顺利,工业园区附属设施也已差不多。 可园区建好了,企业从哪来。尽管组织了招商团队到各地招商,可企业家到这来一看,没什么资源,吃吃喝喝、玩玩看看就没了音信。目前进到园区的,也就是本地几家弹棉花、压榨棉籽油的小作坊在里头撑撑门面,解决不了什么劳动力就业。 袁晶这天特地来到园区的工地上察看园区收尾工程,看到闵浩然烈日下顶着安全帽与万庆国一起在指手画脚地探讨着什么,深感欣慰。 “小闵,不久这里也就完工了,可是我们现在有巢没凤,在招商引资方面你也得下点功夫啊。你年轻,脑瓜子转得快,工作上有思路、有闯劲,相信你会有办法的。”袁晶听了闵浩然的工地介绍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点头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鼓励。 袁晶觉得闵浩然工作踏实,无需扬鞭自奋蹄,且为人正直,谦虚谨慎,便多给他压压担子,好好培养。要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首先得选一个好苗子,袁晶认为闵浩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我尽力袁书记,只是我们这资源太少了,引进企业确实难。”闵浩然在落实领导安排上从不讲条件,认为领导给他安排工作是对他的信任,哪怕再苦再难从不推脱。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我们县资源丰富,只是看你从哪个角度看了。比如人力资源,比如沙漠资源,比如棉花资源,比如文化资源,我们县的木卡姆还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呢,只可惜墙内开花墙外没香。这些资源还不够多么,关键是我们要动脑子。你最近呢抽空思考思考,找找突破口。”袁晶与闵浩然、万庆国一起在工地上边走边聊。 袁晶相信闵浩然有这个能力,所以在闵浩然百忙之中又给他压了个重重的担子。他从闵浩然身上看到有一股事不成不罢休的钻劲,韧劲,很像当年的自己。 “袁书记,招商和相亲一样,不但要有媒人,还得有见面的机会呢,总不能让闵县长去抢个商家来给疆南县做媳妇吧。”万庆国插话道。 “万总,你说对了,不过我看你就是疆南县最好的媒人,招商的事就拜托二位了。具体怎么干,你们商量着去吧,啊,我走了,哈哈哈。”袁晶留下笑声上了车。 “老同学,看你的啦,这个免费的媒婆你是当定了,我从袁书记的眼睛里看到了期许、重托。”送走袁晶,闵浩然苦愁着脸对万庆国说。 “我说浩然,哪有这样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嘛,你们的袁书记这么会用人么,怎么把我也用起来了。再说疆南县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又没什么可开发的资源,更没有商业群,哪家企业会来这单打独斗呢。”万庆国无奈道。 “怎么没有,你这家企业不是来了么。再说资源还是有的,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剩余劳动力多,劳动力也是资源,农村青年很多赋闲在家,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突破口。我们回去好好思考,只要有想法,就会有办法,走吧,我的大媒人。”闵浩然和万庆国说说笑笑同车而回。 “浩然,你刚说到人力问题,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国家不是加入了WTO嘛,在江浙、沿海一带好多人做外贸生意,尤其是服装、玩具等商品供不应求,很多厂家找不到工人。”车上两人依然讨论着招商引资的事。 “是吗?我怎么听说内地有的服装企业倒闭了呢?” “倒闭不是没有市场,内地劳动密集型产业竞争十分强烈,一工难求。农民工比大学生还抢手,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方面试试,毕竟在劳动力方面我们这才有从内地抢企业的优势。”万庆国分析道。 万庆国在深圳的建筑公司,春节还没完就要组织人力资源部门分散到全国各地去抢工人。有时抢不到,就‘买’工人,所以在内地也成就了不少‘猎人’公司,专门从事‘人口买卖’。 “好,你这个信息值得分析。有竞争就有‘失败者’,他们失败不一定是失败在经营上,也许失败在人力不足上,我们拨拉拨拉,把有潜力的‘失败者’捞过来。”听了万庆国一席话,闵浩然心底有了思路。 总有一个人,一向住在心里,却消失在生活里。说到服装厂,闵浩然酸楚瘾侧。 没有和赵如燕联系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她生活的怎么样,她那个服装小作坊经营得如何。商海风大浪大,一个女人带个小孩,生活的一定很艰苦,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她那个小作坊也许被挤到沟里去了吧,也不知她又成了谁的炕上人,为其洗衣做饭、喂猪带娃。 万庆国要回深圳,那边的建筑公司有些事需要处理,也想通过自己的人脉顺便打听一下广东那边的服装行业。几年过来,万庆国对疆南县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想为疆南县多做点事,也算帮闵浩然解愁吧。 万庆国走后,身边少了个‘智多星’,闵浩然经常熬夜冥想,一天晚上自个照镜子,发现两鬓斑白了,黑发中夹带着不少白发,不免感叹岁月飘得太快。 “小闵,三年了,我们的功夫没白费啊。你看,县城的变化很大,年底搞完,旧貌换新颜,我们的县城将是西部边陲的一颗璀璨明珠,这里面,你的功劳不小啊。你现在是副县长,希望你在更高的岗位发挥你的才能。”袁晶把闵浩然叫到办公室,指着墙上的作战指挥图,接着说道:“县委已向地委推荐你为副书记,过段时间组织部门来考察。不过,职务高了不是让你享福,是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为全县做出更大的贡献,尤其是工业发展这一短板,你可要抓紧时间想办法补齐啊。” 袁晶话中有话,意味深长。这样的话袁晶只说给听得懂的人,对牛弹琴的话袁晶一般不说。闵浩然感觉到了袁晶传导的压力,明白袁晶是在说招商引资工作进展缓慢。 “袁书记,您上次说过后我一直在思考招商的事,也有些思路和想法,只是我们很少出疆,信息闭塞,有想法没办法。看能不能再组建一个招商团队去外地招商,一来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二来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毕竟,闭门造不出车嘛,再就是想顺道回家看看父母,好久没见到我的老母亲了。”说到母亲,闵浩然眼眶湿嫩,期待地看着袁晶。 恍然眨眼间,闵浩然已经十几年没回老家了,心中牵挂着年迈的母亲。 “有想法就好,有想法就有办法。出去招商的事我同意,这样,你带队,兵你来点。”袁晶干脆道。 “人不要多,宣传部英尔古丽部长、招商局的田局、住建局的黄局、商务局的耿局,有这几个人就够了。”闵浩然点兵要将。和尚多了没水喝,母鸡多了不下蛋,闵浩然反感讲排场,只点几个相关人员。 “好,我同意,团队精干。以往出去招商,一些人把招商当作出去旅游的福利,结果一大帮人出去转一圈,山山水水倒是看够了,一个商也没给我招来。”袁晶将手中的笔重重甩在桌上,微露不愠。从袁晶的神态中,闵浩然读到了袁晶对以往招商工作的极度不满。 住建局的黄局就是给闵浩然使过绊子的黄小丽。俗话说嘴巴子大关不住话,闵浩然特么不喜欢黄小丽的大嘴巴子。不过嘴巴子大有时也有大的好处,黄小丽嘴巴子虽大可能说会道,尤其是会造氛围、圆场子,荤的素的笑话都能来点,还能喝点酒。 职场上就这样,什么样的‘人才’都要有,不干事但能说成事也是一种本事,说不成事能喝成事也是一种能耐。 把英尔古丽带上也是有考虑的。带一个姿色艳丽的少数民族,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加上英尔古丽能歌善舞,会增添企业家对新疆的神秘感和亲切感。 闵浩然一行先去了江浙一带。真是时势不同往时,江浙一带的商贸繁荣景象让闵浩然大开眼界,看的闵浩然眼花缭乱。 在江浙,闵浩然没有熟悉的朋友,投石问路的见了几个老板,可就算磨破了嘴皮,也只是换来句“新疆是个好地方,有机会一定去考察考察”等客套性的话。 闵浩然觉得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还是决定去深圳找万庆国碰碰运气。万庆国毕竟在深圳呆了多年,圈内圈外再复杂,总有几个知心朋友,便提前与万庆国取得了联系。 当晚万庆国在海鲜楼为闵浩然一行接风。万庆国在深圳期间并没闲着,也在为招商引资的事东奔西跑,他把闵浩然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尽心尽力,苦口婆心地向企业推荐疆南县的潜力和优势。有那么几家做塑业、纸业、外贸业的企业家有意向去疆南县发展,于是万庆国把这几家企业老板也请了过来一同作席。 “今天,我远方的同学、也是我的兄弟来到深圳,承蒙各位给我薄面来参加宴席,我先敬远方来的客人一杯。”万庆国说完走到闵浩然跟前接连碰了几下杯子,两人相泯一笑,话在酒中,对饮而尽。 其他商家也一一与闵浩然一行敬酒。盛情难却,闵浩然一行杯杯见底,一圈下来,菜没吃几口,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英尔古丽喝的是红酒,毕竟是女同志,大家都没为难她,每次仅是呡一小口。黄小丽酒量还行,一般男人她不放在眼里,喝酒和说话一样,别人拦都拦不住。 兴之所至,大家借着酒性纷纷起哄要欣赏英尔古丽表演维吾尔族歌舞。 “很感谢万总及各位老总的热情款待。我们新疆是个好地方,欢迎大家今后到我们新疆作客。当然,如果是投资兴业最好不过了,我就为大家表演一个‘新疆是个好地方’吧。”英尔古丽说完离席,大家掌声响起,英尔古丽转身弯腰以示感谢。 维吾尔族的舞蹈从头、肩、腰、臂、肘、膝、脚到趾都有动作。 昂首、挺胸、直腰是体态的基本特征,通过动、静的结合和大小的对比以及移颈、翻腕动作的点缀,形成热烈、豪放、稳重、细腻的风格韵味,尤其是膝部连续性的微颤,动作显得更加柔美自然,gaochao时连续性的快速旋转,飞目传情的眼神加上弹指的‘挑逗’,让人神魂颠倒,这就是新疆舞蹈的魅力所在。 “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我们美丽的田园,我们可爱的家乡,麦穗金黄稻花香啊,风吹草低现牛羊,葡萄瓜果甜又甜,煤铁金银便地藏......各族人民大团结,歌颂领袖毛zedong。” 英尔古丽边跳边唱。一会直板腰,一会侧闪腰,一会快软腰,一会慢控腰,一会抛‘媚眼’,一会移颈脖,加上银铃般的歌声,在场的人不禁叫绝。 “好,好,好,西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干,干。”英尔古丽舞毕,孙永贵端起酒杯站起来赞叹不已,大家纷纷举杯而尽。 孙永贵是万庆国结交多年的浙江朋友,来广东出差,万庆国顺便把他邀上作席。 “才子配佳人。浩然,你在新疆也学会了点吧,要不然可配不上漂亮的英尔古丽常委哦。”万庆国对英尔古丽自是不陌生,趁着酒劲开起玩笑,大家又在边上起哄。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是莫合烟嗓子,如果骚扰到了大家的耳朵不要见怪啊。”闵浩然盛情难却地挪开椅子,从手机上搜到‘阿拉木罕’的歌曲边唱边跳。 “阿拉木罕什么样,身段不胖也不瘦,她的眉毛像弯月,她的腰身像绵柳,她的小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发抖......为她黑夜没瞌睡,为她白天常咳嗽,为她冒着风和雪,为她鞋底常跑透......阿拉木罕在哪里?吐鲁番西三百六。” 阿拉木罕是一位真实的绝世美女。 19世纪中叶,霍加·尼牙孜参加绝色美女阿拉木罕在乌鲁木齐二道桥设立的招亲擂台,凭借机智地回答、精彩的表演、出色的歌唱赢得阿拉木罕的芳心。 阿拉木罕因姿色出众,哈密一些王公贵族、纨绔子弟时常邀请她参加宴会,令她十分厌倦,居住十年之久忍痛离开哈密,独自到了吐鲁番,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乌鲁木齐。 后来霍加·尼牙孜和同伴们吟唱着哈密木卡姆调子,配上自编的歌词,到处寻找离去的阿拉木罕。上世纪40年代初,王洛宾将收集到的歌词改编成脍炙人口的《阿拉木罕》。 闵浩然虽然歌声不是那么优美,但还算踏在点子上,时不时地还插上一句维语。英尔古丽旋即伴着歌声转入舞池与闵浩然共舞,时不时地向闵浩然飞目传情,不了解新疆舞蹈的人还真以为他们俩是一对情人呢。 一阵掌声过后,两人回归原位,没等他们坐下,黄小丽端着酒杯已经站了起来。 “北上广的男人不相信眼泪,新疆的丫头子不相信喝醉,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新疆的‘二娃子’(喝不倒,新疆的丫头子喝不飘,新疆人只喝饱不喝醉,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黄小丽就坐在闵浩然的旁边,大家都把眼光集中在闵浩然和英尔古丽身上,感觉自己受到冷落。女人天性的醋意让她有些尴尬,脸色潮红,眼神左瞟右闪,无处安放,于是瞅着时机使出她的仅有‘特长’,端起酒杯敬向大家,在酒桌上掀起一个小gaochao。 酒尽兴致,大家起身作别。闵浩然虽然有些酒力,但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再加上路途劳累,喝的酩酊大醉,一行几人把闵浩然扶到酒店。一进房间,闵浩然便抱着马桶‘唱起了歌’。 把闵浩然安顿好后,大家纷纷离去。英尔古丽临走前把马桶再次收拾了一遍,所以最后一个离开。 “英尔古丽……古丽部……部长,你先留……留下,我有话给……给你说。”闵浩然酒醉身软,在沙发上来了个‘北京瘫’,有一句没一句地喊着英尔古丽。 “一个副县长,一个县委常委,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独处一房,肯定没好事。”黄小丽假装回到房间,又蹑手蹑脚地折返到闵浩然的房门边侧耳偷听。 黄小丽穿着黄衣服,像条小黄狗一样趴在闵浩然房门上,眼睛迷成一条细缝,眼镜挤的歪到一边去了,小心翼翼地怕错过任何细节,满心期待房内即将发生的‘黄故事’。 “英尔……英尔古丽,这次……这次一定要……一定要招几家企业落……落地,要……要不然,要不然对……对不起,对不起疆南父老。” 闵浩然瘫在沙发上,耷拉个脑袋喃喃自语,说完使劲抬头打了个响嗝,一股浓浓的酒气飘向英尔古丽。英尔古丽摇了摇手,扇走飘来的酒气,耐心地聆听闵浩然絮叨。 “无……无工……无工不富,只有发展……发展工……工业,让老百姓就……就业,老百姓才能……才能富。”闵浩然吐字不清,刚要站起来又跌坐下去。 出来这么多天招商引资还没个眉目,英尔古丽明白闵浩然的压力很大,知道他是个较真认劲的人,内心一定焦急苦闷。 要让企业到疆南去投资,谈何容易,难如愚公移山。一路过来,闵浩然乞丐要饭似的讨好各种老板,低声下气,仰人鼻息,客气点的应和几句,不客气的随便安排办公室工作人员打发了,英尔古丽看到闵浩然这样心疼。 以前虽然在内地上大学,可那时毕竟是学生,对外面并没有多少的了解,上次去北上广跑销路也没见到如此繁华的景象。这次出来,才发现疆南县的发展不是一般的落后,见到的人不是老板就是老总,感觉每个人的毛孔内都散发着金钱味,说话腰杆子挺得直溜溜的,屁股下面坐的不是宝马就是悍马,身边还带个漂亮的女秘书,上车下车时司机先开门,把手放在‘主子’的头顶上,生怕‘主子’像个小孩似的碰着头。英尔古丽虽然反感这种作威作福的派头,但也不得不惊叹内地的发展速度。 “我……我……我是不是、是不是你阿康扎。”闵浩然表情有些痛苦,几次作呕想吐,英尔古丽起身把垃圾桶踢到闵浩然的旁边,坐回沙发心疼地看着闵浩然胡言乱语。 人说酒后吐真言。喝完酒的人话就是多,能说不能说的、想说不敢说的都说了。有的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喝醉后也机关枪似的口吐连珠,滔滔不绝,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的,我的县长大人,您比我亲哥还亲。”英尔古丽应和道。她早已把闵浩然看成是自己家人了,私下说笑本也随便。 “是……是……是我……我给袁书记推……推荐的你。”闵浩然一会前倾,一会后仰,闭着眼睛说着醉话,朝旁边的垃圾桶吐了口痰。 “我知道,是您培养了我,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不早了,您嘛早点休息,我的两个眼皮子嘛打架的呢,太晚了别人看到废话多得很。”英尔古丽看到闵浩然难受的样子,边说变起身扯了几张卫生纸擦去闵浩然嘴边残留的哈喇子,想让闵浩然早点休息。 “不,不急,还早……早的呢,今……今晚……今晚你不要……不要走了,陪哥……哥哥……”闵浩然站起来话还没说完,摇摇晃晃欲倒,英尔古丽赶忙起身,闵浩然顺势倒在她怀里。 “看你,醉成啥了,净说些不着调的话。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英尔古丽把闵浩然扶坐到沙发上。 “生气?生……生谁的气……气啊,谁欺负你你告诉……告诉我,我……我……我收拾……收拾他个狗日的。”闵浩然说着说着头一偏,打起了呼噜。 “闵县长,喂,喂,阿康扎。”英尔古丽见闵浩然没反映,无奈用尽全力把闵浩然拖到床上,用毛巾给他擦了把脸,拉好窗帘盖好被子关灯抽身而出。门一拉开,趴在门上的黄小丽撞了英尔古丽个满怀。 “对……对……对不起英尔古丽常委,我……我……我喝多了没站稳,您放心,我……我……我什么也没听到。”黄小丽正当闻得房内窸窸嗦嗦,偶尔传出英尔古丽拖闵浩然上床时“嗯,嗯”声音、准备拉长脖子聚精会神细听gaochao时,没想到门给突然开了,结结巴巴说完甩着企鹅尾巴赶紧往自己的房间一路小跑过去。 “这还得了,他们两个有一腿,这可是生活作风问题。已经亲到叫哥了。”黄小丽跑回房间,惊得两个小拳拳塞进大嘴巴子,连听带猜地嘀咕着。 黄小丽一向疑心重,嘴巴子那么大,也没个把门的,被她发现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疑心便生鬼,是鬼必作妖,黄小丽因嫉生恨。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爱恨情仇,皆因嫉妒。嫉妒是人的共性,有的人因嫉妒而奋发图强,有的人因嫉妒而落井下石,这就是人的格局。 考察完后,闵浩然相约万庆国回了老家,其他人员便回单位了,随之回到疆南的,还有黄小丽的‘所见所闻’,风言四起。 “徐局,又在思春啊,闵县这几天该回来了吧,把粮仓准备好收粮吧。”压抑的空中细雨纷飞,办公室里,甘利泉看到徐娇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便提着暖壶边给徐娇杯里续水边和徐娇开着玩笑。徐娇和甘利泉同为人事局副局长,在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办公。 “谢谢啊甘局,这么大年纪人了,还开这样的玩笑,收起你的色心,小心我让万成英给你上课。”徐娇转过身来笑嗔道,端起水杯轻呡了口热水。 “闵县一表人才,年富力强,你在他身上得多下点‘功夫’啊,要不然闵县会另择‘巢穴’的。”甘利泉给自己的杯里续完水后坐下继续开着玩笑。 “他?我去!老实的跟木头样的,在床上你不动他不动,给他床头撂个美女都不带碰的。再说,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我还不了解,连我都对付不了,还另立‘巢穴’呢,呵呵。”相处久了,徐娇和甘利泉玩笑随意。 “你不要小看闵县,身边吸引不少美女呢,该看紧点看紧点,哪有不偷腥的猫。”甘利泉一本正经,话中有话。 “我说老甘,你顺杆爬是吧。你啥意思,看来你经常偷腥了?你真不怕万成英给你上课?”徐娇板着脸说道。 “别别别,好心当了驴肝肺,你就当我没说。”甘利泉特别害怕万成英,上次闹矛盾要不是闵浩然和徐娇出面,差点离婚。 “不是,我说甘利泉,你这话我听着别扭,好像在点我呢是吧,解开扣子膛开肚皮说亮话,别阴阳怪气的。”徐娇从甘利泉的话中扑捉到了不一般的信息。 “徐局,我本不应该说的。你话赶话的逼到这个份上,那我就直说了。这次出去招商,一天晚上闵县喝多了,和英尔古丽那个了。”甘利泉说完把脑袋埋在电脑屏前,不敢看徐娇的眼神。 “你听谁说的?”时间停滞了会,徐娇喷着怒气问道。 “黄小丽亲口给我说的。我当时还训斥她不要乱讲,她说她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千真万确的事。”甘利泉说完胡乱的把个键盘敲的“咔咔”作响。不一会,便听到徐娇收拾东西踏着疾步甩门而出。? 第二十一章:久别情人再重逢 萧萧微风,回乡情怯,不敢问来人! 回到久违的家乡,家家户户伸出房顶的灶囱依然如故地青烟袅袅,鸡鸭狗猫似乎认识闵浩然,见到闵浩然随和的呼喊一声。 “嫩是哪个。”地上跑的小孩子跑到闵浩然跟前顿了顿,问了句又嬉皮笑脸的跑往他处。 地里依然是熟悉忙碌的劳作身影。 暖阳下,房墙边,几个年长的老人聊着家常,看了看闵浩然,觉得陌生便没搭理,又望向远方。 “大伯,我是浩然啊,您老身体还好吧。”闵浩然迎上去握住老人的手打招呼。 “哦,哦,浩然啊,几多年冇回来过了,胖了好多,额都认不出来了。听说嫩在好远的地方当官老爷了,不错,出息了,为额们闵家争光了。”大伯捊了捊花白的山羊胡子,搂着闵浩然端详起来。 这时村里周边的人听说闵浩然和万庆国回来了,都跑过来嘘寒问暖。 “额们闵家祖上冒了青烟咧,山沟沟里出来了个官老爷。”一旁的二老爷佝偻着身体慈祥地看着闵浩然,掉了门牙的豁嘴说话漏着风,几根长长的残发随风飞向一边。 “崽啊,嫩终于舍得回来看额啊,十多年冇到屋里来耶。”闵浩然的母亲老远看到他俩,拄跟拐棍蹒跚走来。 “娘,我回来看您了。”闵浩然见到母亲,急忙迎了过去扶住母亲哽咽道,万庆国也跟了过去叫了声‘大娘’。 “庆国啊,可怜的孩子,嫩也回来啦,好好好,快回屋快回屋。”母亲一手揣一个往屋里走去。 “看嫩,头发都白了,在那边好忙哈。”母亲边走边抚摸闵浩然的头。 “不忙,再过几年你都要当太奶奶了,我也要当外公了,头发当然白了,娘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额啥都好,我孙女都长好高了吧。嫩和庆国坐哈,额到园里捂点菜去。”母亲坐了会,起身提起菜篮往外走。 “娘,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嫩和庆国说说话,不一会儿额就回来了。”母亲拦住闵浩然,自个儿往菜园走去。 人生易老,岁月仓促,有些人一转身就不见了。闵浩然离开家乡时,万庆国、赵茹燕的父母还有父亲是那么健壮,而今已是天外之客,二老爷可以撑起一片蓝天的伟岸身躯,如今也佝偻着残腰,母亲也老到需要拐棍支撑。时光匆匆,转瞬即逝,‘从前’已恍若梦呓,想回再也回不去,记忆似水清,却比酒浓。 闵浩然内心最愧疚的是对不起家人,尤其是父亲。老家有个风俗,老人去世作为子女要守七七四十九天孝,可因为工作关系,在父亲入土第二天,他就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还说等自己安稳了接父母来新疆享福,没曾想父亲还没等到这一天,便阴阳两隔,每每想到这,闵浩然内心难抑悲痛。尤其让他心痛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看自己的眼色了。 父母的世界很小,心中只装满了我们,我们的世界很大,却常常忽略了父母。有一次母亲在身边唠叨时,他极不耐烦的提高声音发牢骚,母亲彷徨地悻然离开,闵浩然惊觉母亲在自己身边坐卧不安,谨言慎行,心漂神泊。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闵浩然好想像小时候,稍有不对,被母亲打的嗷嗷大叫,藏进别家的牛房;好想像小时候,母亲弄好了几个菜,伸出脏手捏上就往嘴里塞完跑离时母亲喋喋不休的责备;更想像小时候,叛逆到母亲打也管不住骂也管不住无可奈何地抱着一起哭,可母亲再也没有过。闵浩然甚至想跪下来求母亲再狠狠地痛骂一次,毒打一顿,让母亲知道,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母亲依然是家里的悬梁之柱,有她在,便不会有漏舍之水,偏光之阳,心怀不安。 在家的几天,闵浩然挨家挨户探望邻里乡亲,并送上了新疆的特色干果。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万庆国风雨飘摇的家里门庭若市,认识不认识的、近的远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接踵而至,挤破门槛,嘘寒问暖,攀乡比亲。 当你失败时,最先瞧不起你的是亲戚,当你强大时,整个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处处是亲戚,遍地是朋友。万庆国想起父母冷冷清清的离开人世,心里不是滋味,感叹人情怎么这么世故。 返回的前一天,闵浩然和万庆国相约见见几个老同学,他们来到赵茹燕的服装厂。赵茹燕的服装厂不叫服装厂了,叫思姌服饰有限责任公司。 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懵懵懂懂地错爱了闵浩然,无意中又有了赵思姌,亦悲亦喜。赵茹燕用尽一生去遗忘,本想嫁给疤眼后,能平淡一生,可青春的梦想又被疤眼揉碎了一地。 冬藏春芽,人总在某刻瞬间长大。自从有了赵思姌,生她的和她生的都是她放不下的牵挂,为了她们,赵茹燕没有向坎坷低头,没有向人生认输,而是志勇弥坚,化身成为命运的斗士,无所畏惧地瞬间强大起来,一切艰难险阻在赵茹燕面前迎风破碎。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赵茹燕在波涛汹涌、暗礁险滩的商海中激起浪花朵朵。 闵浩然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看到虫子会尖叫、打雷闪电不敢睡觉、筷子夹豆腐般温柔的赵茹燕,把一个小作坊经营成一家有模有样的公司。公司的大厅展示着各种各样的时潮服装,三三两两的客户聆听着服务员介绍,以前脚踏的缝纫机已经被先进的电机取而代之,二百多号员工正在熟练的低头流水作业。 赵茹燕从以前的一个乡村小丫头,俨然变成一个富态十足的老板娘,穿着打扮虽然时髦但不失俭朴端庄、成熟稳重,要不是服务员介绍,闵浩然也许一时认不出,真是感叹岁月不饶人。 “茹燕,看来我以前的担心多余了,真没想到你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不容易,真替你高兴。”中午,赵茹燕在员工食堂雅间招待闵浩然和万庆国,闵浩然端起酒杯敬了一下赵茹燕。 “你有担心过我?口是心非吧,担心我怎么这么多年也不来看我。哎,你也只是看到表面的浮华,其中的酸甜苦辣你们体会不到。市场很残酷,竞争很激烈,我们也无路可退,只有向前拼搏。做生意和你们从政的人又何曾不一样,生意越大责任越大,越往前走越胆战心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赵茹燕说完宛然一笑,成熟里更显迷人,笑容里既有哀叹岁月的无情,也有哀叹曾经的情人无情。 赵茹燕知道别人羡慕他的成功,可又有谁能体会到他撞南墙时的那种苦和难、隐忍了多少痛和伤! “对了,家里还好吧,你女儿怎么样?”闵浩然略显伤感的问道。 “你说思姌啊,她在新加坡留学,攻读工商管理。至于家庭,我一心打理这个公司,也没时间再去想儿女情长的事了。”说到赵思姌,赵茹燕隐忍作痛,端起酒杯自个干了。 “还是你好,事业有成,女儿争气,还好你当初没跟我走,要不然会吃尽苦头。”闵浩然酸心醋鼻,深情地看了一眼赵茹燕。 “你呢,听说你在新疆混得不错,官也做的不小。”赵茹燕看到闵浩然皮肤黝黑,头发斑白,心想一定吃了不少苦。 “什么官啊,小小的一个公务员,人民的勤务兵,来,庆国,走一个。”闵浩然不敢直视赵茹燕哀怨的眼神,端起酒杯和万庆国对饮起来。 “好多年没回来,那边真的那么忙吗?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到回家来了。”虽然时过境迁,但赵茹燕对闵浩然多年的不曾问候仍有责怪。 “这次我出来主要是招商。万庆国在深圳生意也做的不小,在我那个县也有些发展,多亏万庆国介绍,认识了不少做你这行的人。”闵浩然移开话题化解赵茹燕不忍直视的眼神。 “祝贺你万庆国,上学时你就调皮捣蛋,没成想你还折腾出了个成功人士。”赵茹燕也端起酒杯,饮尽了杯中酒。 “哪是什么成功人士,在外面瞎折腾呢,混口饭吃。”万庆国并不知道闵浩然与赵茹燕曾经发生的事,听起来感觉有故事,插不上什么话,自顾自地招呼自己的嘴巴,听到他俩聊到自己,随便应和了声。 “商招的怎么样?” “不尽如人意。深圳那边有几个企业家说过段时间去考察考察,也没个准信。浙江有个丝如意品牌企业,订单量大,老板有意去我们那边考察,可我们那边又没有服装厂,所以希望也不大。”闵浩然失望地看着赵茹燕。 “这么巧,你们也认识他?你说的那个企业老板姓孙,我认识,他也找过我,让我给他加工服装。可我这工人难招,我们这儿的年轻人都跑到北上广去了,他们宁愿钱赚少点,也不愿呆在我们这样的农村厂子。”赵茹燕惊讶地看着他俩。她的服装主要销往浙江温州,与孙老板也多有交往。 他们口中的孙老板,就是万庆国的老朋友、在深圳结识的孙永贵。世界本来很大,可有时就是这么小,闵浩然和孙永贵不过是一次偶遇,哪曾想到孙永贵和赵茹燕也是好友。 “真的啊,你也认识他!孙永贵是我多年至交,世界怎么这么小呢,有缘,真是有缘。你说这边难招人,疆南县人多啊,尤其是农村剩余劳动力特别多,年轻人都无所事事。”生意人脑子转的就是快,万庆国接着话题继续说道:“要不这样,你可以把厂子建在疆南县,从孙老板那拿订单,岂不双赢?” “茹燕,你觉得呢?”闵浩然恍然所悟,试探性地期望着赵茹燕。 “你们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试试,我也想把我的公司做大点,市场还是不错的。”赵茹燕想了想说。 赵茹燕自从与疤眼离婚后,只想把赵思姌培养好,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于爱情,她已心如止水。闵浩然突然出现,又激起了内心的涟漪,尽管事过多年,但她对闵浩然的情感依旧如故。她不想去打扰闵浩然的生活,但能默默地守望在他的身边,也是一种幸福。现在身边也了无牵挂,父母已经离开人世,女儿也在国外求学,这边公司可以交给别人打理。 “我看这样,我们回去推迟一下,我与孙永贵也是多年之交,我现在就给他拨个电话,明天就去浙江与他商量一下,茹燕,你意下如何?”万庆国激动不已,成事之心比闵浩然还急切。 “好,你看他在不在,在的话我们就过去一趟,正好我也要去浙江办些事。”赵茹燕爽快地答应了。 孙永贵与赵茹燕是老熟人了。在服装外贸圈子中,孙永贵的名声很大,他既做外贸,也做内销。外贸主要是从各服装厂订制一些低端产品,出口到非洲等国家,内销主要是打造丝如意服装高端品牌。 说来巧合,孙永贵原本也在深圳打工。深圳那时大搞建设,孙永贵的姐夫在深圳建有砖厂,生意红火,孙永贵帮其姐夫跑着外销。万庆国建筑公司的砖用的都是孙永贵的砖,两人你来我往,意气相投,慢慢成为知交。孙永贵瞅准加入WTO商机,在其姐夫的帮衬下,在浙江建立一家服装厂,短短十几年做成了一家上市公司。 在孙永贵办公室,闵浩然把初步设想给他讲了个大概。 “闵县长,刚作别又重逢,真没想到你还和我的两位好友是同学,我们真是有缘啊。你的构想是不错,我也有在新疆建立一个生产基地的想法,我们公司要建就建一个万人以上的服装生产公司,可是那边技术人员难找,这边技术人员都不愿意过去。”孙永贵犯难地说道。 孙永贵为人谦和,身着随意,头发有些‘龌龊’地堆在头上,说话干脆利落,言谈举止没有一些老板身上的‘土豪气’。 “你看啊孙总,相比来说,我们那的生产效益比这边高不少,因为国家给予新疆很多优惠政策,比如税费减免、运费补贴、就业补贴、工资补贴、培训补贴、电费补贴等等。我们县也有自己的政策,比如,水电路等附属设施我们已经建设好,如果你们去投资,我们还会依据你们服装生产量身打造贴身服务,你们只需‘拧包入住’,最关键的是,用工这块你不用发愁。”闵浩然尽量全面地介绍疆南的优势和政策。 闵浩然特别想把这个项目拿下,如果这个项目拿下,将解决一万人的就业,想想也激动,关键是还能牵动带发很多其他行业。一旦项目落地,那可是疆南县开天辟地的大事。 “孙总,我也是前几年去疆南发展的。疆南虽然地处偏远,但人文环境很好,那里的青年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没有就业门路,需要有人牵一手、搭一把。你在那投资,将为当地人带去众多就业机会,他们脱贫致富就有了希望。现在国家重点扶持西部发展,我们作为国家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受益者,也算是为国家做点贡献嘛。”万庆国与孙永贵是老朋友,说话随意,也为疆南县做起了招商引资的思想工作。 “孙总,我们也是多年的老熟悉人了,都是相互信得过的人。我们联手做,技术人员这一块我来负责,实在不行我把我那个公司关掉,所有员工到那边去当技术人员,你看怎么样。”赵茹燕觉得这个项目有发展空间,这也是默默守候在闵浩然身边的一个好机会。 “这样吧,闵县长,你的诚意我十分感动。等我这边忙完,过些时候我和赵总去你那考察一下。我对新疆很陌生,完后我们再商量,怎么样?走,我领你们参观一下我们的公司,完后晚饭我来安排,难得我们这么有缘。” 第二天闵浩然没有回家乡,拉上万庆国直接回疆南县了。他必须马上赶回去将此事向袁晶汇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孙永贵既然答应去考察,就一定要让这个项目落地,闵浩然归心似箭。? 第二十三章:伤了不该伤的人 “闵县长,对不起,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说心里话,我特别恨你,你没日没夜地工作,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家里,孩子都照顾不上,为了工作,我的家都散了······”正当工业园区即将竣工的时候,万成英的一封辞职信摆在了闵浩然的案头。 万成英是江南水乡的高材生,双学历,是家里的独生女。为了爱情,她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辞去家乡的白领工作,跟随甘利泉来到疆南县工作。闵浩然当时还想,赵茹燕有万成英这等勇气就好了。 闵浩然也在言传身教的培养万成英,所以平时对万成英也比较严厉苛刻,没少批评她,正准备推荐转正为办公室主任。 闵浩然发呆地看完万成英留下的信件,心里一惊。万成英怎么突然提出辞职?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自己的过于严厉导致万成英积怨成恨,他想当面道歉。呆坐了会,闵浩然拨通了万成英的电话,让她来办公室一趟,想当面问个究竟。 “小万啊,是我错了,这么些年来,让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闵浩然手里捏着信件,关切地问道。 “闵县长,甘利泉那个混蛋犯了糊涂,走了邪路,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万成英双眼红肿,六神不安地坐在闵浩然办公室,说完抱起头呜咽起来。甘利泉在内地上的大学,在大学里与万成英相识相恋。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生的?你怎么没给我说?”闵浩然惊讶不已。 “前天晚上,说是挪用单位200万元公款……” “他曾在网上赌博,输了几十万,我还是从娘家借的钱帮他还上的。上次闹离婚就是因为赌博的事,你和徐娇姐出面调解,他对我也发誓承诺以后再也不赌了,我才原谅了他……” “谁知他死心不改,竟然挪用单位的公款,瞒着我还在赌……”万成英断断续续的哭诉着,越哭越伤心。 本就一团乱麻的感情,偏偏出现这档子事,万成英有种被爱人欺骗、被社会捉弄、被亲情戏谑的感觉,一地鸡毛的生活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明天的曙光。 “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他,天天埋在办公室,不顾家,也没有好好照顾孩子,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是我害了他……”万成英边哭诉边一个劲地自责。 “他妈的这小子。”闵浩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用力拍了下桌子,任听万成英发泄。 “我对不起我父母,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我不顾他们的反对决然选择了爱情,可我不争气,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家庭,我还一直骗他们我过得很好。我好累,我受不了了,我快要疯了,我现在就想回家,回到父母的身边,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他们了,我好想好想他们……”万成英终是情绪失控,顾不及是在闵浩然的办公室,发泄完后嚎啕大哭。 埋头痛哭良久,万成英抬起朦胧的双眼无助地看着闵浩然。 “你女儿呢?你已经决定了吗?”闵浩然黯然无奈。 “我会把我的女儿带在身边,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女儿,生了她却没有好好照顾她,今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万成英心情平稳了下来,左手划过耳际,捋了捋零乱的发丝,抹去脸上的泪水。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今后将苦了你。”闵浩然理解万成英的想法。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回头望去,背后都是依靠你的人,没有你依靠的人。偏偏此时,令人揪心的事接踵而至,万成英辞职没过多久,徐娇又向他提出离婚。 以前吵归吵,闹归闹,可从没提过离婚的事。闵浩然心知没有照顾好她们娘俩,心存愧疚,以前在乡里工作暂且不说,回到县上了,家就在咫尺,可他要么彻夜不回家,要么三更半夜回家,和徐娇的交流话语还没有徐娇和闵霄涵一个晚上的多,搁谁都难理解。 婚后的男人重心放在事业上,女人的重心放在家庭上。男人需要女人的支撑感,女人需要比婚前更多的安全感,需求的差异,让双方觉得对方‘变了’。 一个女人结婚之后,一心为了家,为了自己的男人忙忙碌碌,委曲求全,全都是为了在乎的人,从来不曾为自己。 可徐娇毕竟是个女人,和别的女人一样需要关心体贴,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爱人早点下班回家,能够跟她谈天说地,哪怕是只跟她聊聊今天吃了什么也好。可闵浩然对女人的这点‘奢望’也不曾满足,成天埋在事务里。 徐娇和他闹了好几次,可他实在手上事太多,他也不知道时间去哪了,一天到晚事就没个完。时光太廋,指缝太宽,闵浩然想有个能储存时光的瓶瓶罐罐就好了,把睡觉的时光储存起来,想用就用。 女人天生豆腐心,经哄不经捏。徐娇一生气闵浩然就哄她,不管徐娇怎么说他、骂他,他只是一个劲地道歉。每次一哄,徐娇就心软了,就关心闵浩然要多注意身体,少些操劳。 万成英辞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外面的风言风语便不绝于耳。 最为‘可靠’的谣言是黄小丽的版本:万成英为闵浩然堕过胎,是闵浩然把万成英逼走的,走之前,万成英还在闵浩然的办公室哭得死去活来。 黄小丽有意无意将自己的版本对外输送,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到徐娇那去了。树怕伤根人怕伤心,徐娇悲从心来。 “闵浩然,我们娘俩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你用良心称过么,到底有几斤几两?这个家还是不是你的家?”徐娇受得了孤独和寂寞,但受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今晚她特地守着闵浩然回来,不管多晚。 闵浩然忙到深夜回来洗刷完后准备招呼徐娇睡觉,没想到徐娇大声质问起他来。 “娇,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小点声,霄涵和西仁阿依在睡觉呢。”闵浩然回到县上,把西仁阿依也带回了家里,担心吵到孩子,提醒徐娇小点声。闵浩然还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以为是自己又冷落到了她娘仨。 “忙完这阵子就好了,等这个项目落地,我抽出时间好好陪陪你们,你说去哪就去哪,好吧,乖,早点睡。”闵浩然边说边靠着徐娇坐下。 这样的‘谎言’闵浩然也不知道撒过多少回,每回这样的‘谎言’还真管用。闵浩然‘故伎重演’,可这回失灵,一点也不管用。 “你和万成英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已经沸沸扬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这样对待我,我说你天天不着家,原来你外面有个家,过着滋润的小日子。你对这个家上过心吗?我对你不够好吗?家里的大事小事你操过心吗?你的心肺被野狗吃了吗?”徐娇搡开闵浩然伸过来的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闵浩然一连串的发问。 多年的委屈在徐娇心里歇斯底里的翻腾,一发不可收拾,久忍的伤心泪儿如火山喷涌而出。 “娇,我和小万怎么啦?你听说什么了?”闵浩然看到平时温柔淑贤的徐娇如此失态纵泪,这还是自打认识以来第一次,已猜到有人背后嚼舌根了。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你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选择了信任你。可我错了,我瞎了眼,我错估了你的能耐,在外面你人模人样,没想到背地里你是个狼毒之人。”徐娇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不顾及女儿在休息,咆哮起来。 “娇,你是最理解我的,我和小万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其他关系,你不要听外面乱讲。”闵浩然站起来解释道。他就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自己的感情都没捋顺溜,偏偏喜好搅浑别人的生活,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我乱讲?你和英尔古丽的事外面传传也就罢了,现在又是你和万成英的事。你倒好,高高在上,没人敢说你,可别人都在暗地里戳我的脊梁骨,你让我在外怎么抬头做人?”徐娇凄凛地指责着闵浩然。闵浩然与英尔古丽的流言刚要停息,又传出与万成英的蜚语,还传的天花乱坠,徐娇的心掉进了冰窖。 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一个曾经陌生的男人的时候,在她眼里,他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徐娇对闵浩然的爱是支持闵浩然的事业,然这种支持又似乎成了‘放纵’,‘放纵’到闵浩然不懂得经营爱,不懂得自己亲爱的女人需要的是什么,把重心更加倾斜在事业上。 当得不到期望的关心和疼爱而感觉到男人只当那是理所应当时,会让女人心寒,这种心寒攒够了就会害怕找不到曾经的依靠和幸福,此时女人又会瞬间强大起来,强大到雷雨不惊,强大到自我依靠,强大到想从一种不被重视的角色中抽离出来,强大到雪落无尘地选择离开。 疯传闵浩然与万成英的谣言加塞,终是成了压垮徐娇情感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不管事实是与否,徐娇心寒意冷到不依不饶,铁了心要离,闵浩然再怎么解释也苍白无力,曲终人散。 婚姻不是玩龙门客栈里的密室脱逃,而是彼此在琐碎的日常中找到最和谐的相处方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没有琐碎的来来往往,哪有说过的来日方长!婚姻的坟墓往往不是过多的物质缺乏和性情的三观不合,而是心灵距离的渐行渐远。没过几天,徐娇关上了对闵浩然的心,领着闵宵涵和西仁阿依住到了单位宿舍。 爱似鸟在笼中,关羽不能张飞。闵浩然恨自己,恨自己对爱的无能为力,无力到连保护自己最亲爱的人的机会都弄丢了。 有的选者,会给你后悔的时间,但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那天,看着徐娇心情落寞的收拾着行李,曾经那么熟悉的徐娇又将变成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来日方长成了人走茶凉,闵浩然心痛入骨到麻木,独自一人买醉一夜,泣无聆听者。 “路上行人匆匆过,没有人会回头看一眼。我只是个流着泪,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爱情就像人生不能重来,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真正面对,叫我如何放得下。如今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看见我走在雨里,你也不会为我再心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