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念颦颦》 第一章将星归路(一) “娘,你说海棠花什么时候才会开啊?” 若隐若显的烛火下,一双小手拖着稚嫩的脸庞,嘟囔着嘴如此呢喃着。 这里是大魏的大将军府。灯光并不明亮的阁楼中,将军夫人温芸卿似乎在收拾一些细软。刚刚而立之年的温芸卿,依然有着少年时候的姿色。肌肤容颜,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烛光下,大将军年仅五岁的女儿,呆呆地望着窗外,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无限的月光。 五岁的小女孩,看起来是那样的精致,不大的脸蛋如同刚刚从池水中捞起的芙蓉一般,似乎仍然有着滴出水的欲望,让人忍不住想去掐一掐。 女孩只是呆呆地问着:“娘,海棠花什么时候才会开啊?” 温芸卿放下手中的衣服,向着女儿笑了笑,“海棠花啊,大概不到七天就要开了吧!” 女孩听到这句话,仿佛渴望糖果的小孩突然发现一大堆的蜜饯一样开心,蹦下凳子,垫着脚飞奔到娘亲的身边,拽着娘亲的裙摆,眉眼飞扬,满心欢喜地说道:“娘,娘,这么说我很快就能看到海棠花了!” 温芸卿一把抱起了女儿,习惯性地掐了掐她稚嫩的脸庞,“是呀,我们玉儿很快就能看到海棠花开了!” 说着,母女二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交映着并不十分明亮的烛光,沉浸在难得的天伦之乐中。 突然,一阵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原来,躺在床上的大将军刚满周岁的儿子,似乎是看到她们母女二人如此高兴,却偏偏丢下他不管,在发表着抗议似的。 “娘,娘,快放我下来,弟弟哭了。咱们去看看他。” 小玉儿急忙从娘亲的怀里挣脱,垫着脚跑到了弟弟的身边,因为她还抱不动弟弟,只能半弯着腰趴在弟弟身上,用手拢着弟弟小小的身体,“宝儿乖,等你长大了,姐姐带你一起看海棠花。”说着,用自己滴水的脸庞去贴向那更加稚嫩的脸蛋。 温芸卿看着姐弟俩如此亲昵,在一旁露出幸福的笑容。宝儿似乎也心领神会一般,瞬间破涕而笑。小玉儿看到弟弟笑了,望向娘亲,天真地炫耀着自己的成功。 温芸卿俯下身子,看着宝儿闹了闹又渐渐熟睡。便拉过玉儿,在藤椅上坐下,把玉儿抱在怀里。 “玉儿,你知道爹娘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吗?” “爹娘的家乡?”小玉儿转头面向娘亲,对于娘亲突如其来的问题,小玉儿满心疑惑,不知道娘亲为何突然问起这种问题。自己出生以来就在这大将军府里长大,出府的时候都寥寥可数,不要说爹娘的家乡,就是京城的样子,自己也没有认得清楚。 “玉儿自然是不知道的呀!玉儿又没有去过爹娘的家乡,玉儿连爹娘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娘亲又没有给玉儿说过。娘亲为何突然问起这种问题?”小玉儿耷拉着双腿,显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呵呵,好好,都怪娘亲没有给玉儿讲过。爹娘的家乡在扬州城。扬州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爹和娘小时候一起折杨柳,采桂花,我们在扬州城一起长大,又一起来到了长安,想想已经十二年了,再没有回到过扬州……” “娘,你是不是想扬州了?”小玉儿听娘亲说起扬州城,悠悠然升起了一丝向往,却突然觉得娘亲有些伤感。 “娘,你要是想扬州,玉儿就陪你一起回扬州看看呗,待爹爹空闲了,玉儿就陪着你们一起去扬州,我们再一起折杨柳,采桂花!到时候玉儿就知道扬州城是什么样子了!”小玉儿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脸上充满着幸福的笑容。 “不过宝儿还小,宝儿可能暂时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常回去嘛,宝儿总有一天会长大的,等宝儿长大了,玉儿和宝儿就可以和爹娘小时候一样,折杨柳,采桂花了……” 听着女儿对未来的憧憬,温芸卿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呵呵,玉儿真是懂事。爹娘一起来到京城已经十二年了,你爹爹一直操劳国事,连每年的省亲都没有回过扬州,我们是该回去好好看看了!” “玉儿,你知道吗?你爹从小就是个武痴,满脑子只有刀枪剑戟,小时候有人骗他山里面有神仙,能腾云驾雾,他就在山里找了七天七夜,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在躲在山洞的角落里打寒颤。”温芸卿说着,更加紧紧地抱着小玉儿。 “呵呵,爹爹真傻!连玉儿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那些都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这个世界上最多有花精灵,兔精灵之类的。” “呵呵,你爹可不傻,你爹就带了一杆枪,几块饼,一壶水,就一个人跑到山里生活了七天七夜,饿了就猎一些野猪野鹿,渴了就喝一些溪水,就是晚上冷了些,要不是他生的火冒起的烟,我们还找不到他呢!” “找到他的时候,尽管冷的直打哆嗦,他还是不肯跟我们回去。我看着他都心疼,可他就是犟。要不是你祖父当时还制得住他,恐怕你爹就非得在山里找到神仙不可!” “爹爹还是笨,一点都不知道娘亲的心意。娘亲都心疼爹爹了,爹爹还是不知道体谅娘亲。回头我一定要好好说说爹爹!”小玉儿向娘亲嘟着嘴,彰显着自己的不平与微愠。 温芸卿含笑地看了看自己可爱的女儿,抬起食指轻轻地扣了一下玉儿的鼻梁,“真是人小鬼大!现在可不要再向你爹爹提起这件事了!那时候年纪还小,再过个几年,稍微懂事点了,再提起这件事,你爹爹都要羞死了!每次说起他去找神仙,他都跟我急!” “呵呵!笨爹爹,这个世界上哪有神仙啊!”小玉儿听着父亲的糗事,露出了十分天真的笑容。 “呵呵,不过你爹爹也就是凭着这种拗劲儿,不撞南墙不回头,才能在武学和兵法上精益求精,臻至大成,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温芸卿说着,似乎有些怅然。 “不过还是笨爹爹!爹爹不该让娘亲担心的,让娘亲担心了就是笨爹爹!” 母女二人在屋里说着温情可人的话语,发出爽朗的笑声,就连月光都跨过树叶间的层层阴翳,想进来偷听一番人间的天伦。宝儿在月光的抚摸下静静地沉睡,天上人间,都难得这一番团圆。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一个浑厚的声音夹杂着突然的开门声,然后便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披着满身月华趟进了屋内。 “真是的,宝儿还在睡觉呢,也不知道轻点,把宝儿吵醒了怎么办!” 随着温芸卿一声轻轻地责难,大将军韩业本来带着点质问的神色瞬间便有些底气不足了,恍惚间还显出了几分尴尬。 “哼!坏爹爹!笨爹爹!娘亲担心你了你都不知道!只顾自己找神仙,连玉儿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笨爹爹!娘亲担心你了你都不知道!玉儿再也不要理爹爹了!”小玉儿说着,故意扭过头,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不过仍然眨巴着眼睛不时地朝父亲望一望。 韩业显得更加尴尬,似乎什么黑历史被宝贝女儿知道了一样。快步走到了温芸卿面前,轻声说了句“你怎么什么都跟孩子说呀!” 温芸卿又一把抱起了小玉儿,故意离韩业远了几步,显示自己的立场,略带几分挑逗地说道:“怎么,你没有找到神仙,还要怪我们母女两个不成?” 韩业不由得抿了抿嘴,平时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大将军,竟然会拿这母女俩没一点办法,“这么多年了,你还拿这件事取笑我!” “笨爹爹,玉儿都不理你了!玉儿都不理你了!你还没有来哄玉儿呢?”小玉儿觉得被冷落了似的,又特意强调了一遍。 “好,好,爹爹来抱抱玉儿,”说着,用自己强有力的手臂把女儿从夫人的怀里接了过来,“让爹爹看看,玉儿怎么生气?爹爹做错什么了,玉儿都不理爹爹了?” “笨爹爹,只知道自己找神仙,娘亲说娘亲特别担心你了,特别心疼你了,你都不知道娘亲的心意,连玉儿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仙,你却只顾自己找神仙!你说,你是不是笨爹爹了?”被韩业抱起的小玉儿显得更加生气了! “哟,原来玉儿是在替娘亲抱不平啊?”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帝国大将军,在女儿面前却像一只温顺的绵羊。谁也想不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韩业,在家人面前会是这个样子。 “还说不是笨爹爹!你刚进门的时候,玉儿就已经告诉你了!” “好,好,那爹爹知道了,爹爹以后再也不去找神仙了,爹爹以后每天都陪着玉儿和娘亲,好不好?” “真的?”小玉儿像发现什么宝藏似的,凤眉随即上挑,顷刻间转怒为喜,“爹爹以后每天都会陪着玉儿了?” “是,爹爹以后每天都会陪着玉儿了!” “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 “好,好,骗人是小狗!” “拉钩!” “拉钩!”说着,父女二人伸出小指,做了一个百年不变的约定。小玉儿笑开花了似的,眉眼间都露出十二分的喜色,挣脱了父亲强有力的臂膀,跑到娘亲的面前,“娘,爹爹说以后每天都会陪着玉儿和娘亲,还和玉儿拉了钩的,爹爹以后每天都会和我们在一起了!” 温芸卿俯下身子,习惯性地捏了捏小玉儿的面颊,眼神中也流露出无限的爱怜,笑道:“是呀,爹爹以后每天都会和我们在一起了!” 小玉儿又扭头看了一眼父亲,特意强调了一遍,“爹爹要是敢骗玉儿,玉儿就真的不会再理爹爹了!玉儿再不理爹爹了,就不会像这一次这么好哄了!” 小玉儿又作出一副俏皮的样子。 “好,好,爹爹怎么会骗玉儿呢?”父女三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月光和烛光依然温情地照耀着这座小小的阁楼。 这里,是大魏帝国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府。 第二章将星归路(二) “玉儿,你在屋里看着宝儿,爹和娘出去有点事情。”深情相拥之后,韩业摸着小玉儿的头,温和地说道。 “去吧去吧,你们大人总是有点事情。玉儿一会就要去睡觉了。玉儿明天早上睁开眼睛看不见爹爹,可是要生气的!” “好,玉儿,你先看着宝儿,爹爹保证你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爹爹!”韩业捏了捏小玉儿的鼻子,逗趣地说道。 小玉儿顺势闭着眼睛扭了扭头,开心地笑了笑。韩业夫妇随后便一起离开了小屋,关上门的时候,韩业还不忘给小玉儿打个拜拜的手势,小玉儿反倒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温芸卿在韩业身后看到他们这副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目送父母离开房间以后,小玉儿便去床边照看着熟睡的弟弟。 “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一出阁楼,韩业便沉声问道。 “差不多了。相公,我们真的要走得这么急吗?我怕玉儿会有些接受不了。”温芸卿平和的面色之下,俨然隐藏着一些不安。 “时也,势也。京城已不是久留之地,夜长梦多,早走一天,就安心一天。玉儿年龄还小,很快就会忘了这个地方的。况且咱们扬州城钟灵毓秀,风物不知胜这长安多少,玉儿和宝儿都会喜欢扬州的!” 夫妇二人漫步在庭院中,月光肆意地倾洒,倒映在池水中,如洗如练。韩业轻轻地将夫人拥入怀中,给她一个温暖的肩膀。但他心里的无限怅然失意,却不知道该怎么诉说。即便身边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也难以启齿。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迟疑,自己更不能不平,不能抱怨,不能悔恨,不能……他是这个家的依靠,即便国家不再需要他,他永远还是这个家的依靠!他要给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女儿,一个坚实的依靠,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倒下的山一样的依靠。而无论什么时候,温芸卿靠在韩业的肩上,都会觉得十分安心。 “来到京城的这十二年,夙兴夜寐披肝沥胆,十天里有七八天没有在家,军营倒是更像我的家,数次出征,平南荡北,对于大魏,我没有丝毫辜负。倒是对于你们娘仨,少了许多陪伴。以后到了扬州,我们就可以过小桥流水,男耕女织的生活了。我可以更多的陪陪你们,答应玉儿的事,也不会食言了。”韩业依然逞强地说一下安慰的话。 “相公,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平。”夫妇二人的目光相会在一处,听到夫人这么说,韩业的心里,好像突然漏了半拍。他埋藏在心里的话,还是被自己的枕边人看透了,或许他从来都瞒不过她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呢!但是韩业不愿她这样说,他是她的山,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他想要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挡住来自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伤害。但是,他明明又最想向她诉说自己心里的沉郁。 “相公,你从小就好兵嗜武,向往着为国杀敌,金戈铁马的生活,为此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苦,我都看在眼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解甲归田,绝不是你的本意。” 夫人的一番话,令韩业的心里五味杂陈,过往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脑海里,自己从小苦练武功,潜心兵法,为的不就是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吗?何以仍在壮年,就要离开自己挥洒热血的战场。这其中的无奈与辛酸,又该怎么诉说如何诉说。 “卿儿,我知道你为我不平,但是你要相信,我韩业对得起大魏,你信我,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相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但是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只信你。” “卿儿……”韩业双手扶住自己的妻子,四目相对,眼神里流出的,是数十年相濡以沫的信任。这一刻,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少风刀霜剑,都抵不上他们对彼此深沉的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韩业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的妻子拥入怀中。 月光也爱着这一对恋人,显得更加动人。 “卿儿,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也想歇一歇,好好陪陪你们。有这么好的妻子,还有那么可爱的女儿和儿子,我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和你们回扬州,也是我心底所愿。” “相公,你想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天涯海角,生生世世,无怨无悔。” 再多的海誓山盟,都比不过在平淡的流年中,柴米油盐不相弃,贫贱忧戚不相离。韩业抱着自己的妻子,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诉说到,“我的娘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娘子!” “噗~”温芸卿突然失声笑了出来,“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肉麻,也不害臊,这还是我们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吗?” 突然被如此挑逗一番,韩业撇了撇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好了好了,卿儿,家里的事你再打点一下,轻装简行,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 “嗯,一会我把玉儿哄睡着,省的她不愿意离开再闹腾。” “也好。只是不知道玉儿会不会怪我,突然让她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地方!” “行了,你的宝贝女儿呀,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将军府啊,冷冰冰的,还不一定有我们扬州的家好!” “说的也是!”一番倾诉之后,夫妻二人的心间眉间,都舒展了许多,“卿儿,我前面还有些事情,你去看看玉儿吧!” “嗯,好!” 韩业目送温芸卿回到了房间,当温芸卿在他的视线里消失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大魏帝国的大将军,那份普通人家轻而易得的天伦之乐,自己似乎始终没办法切实地拥有,尽管即将卸任的如今,他的心里,依然心系着家国天下。外面的很多事情,依然在等待着他。他放不下,似乎就算离开了京城,很多事情,还会跟着他。 “将军,末将绝不相信您会造反!”大将军府的大堂里,一个身披金甲的年轻将领,恭敬地侍立在堂下,神色俊冷,言语之间,颇为激动。这是大魏骁龙营的统领,凌阵。骁龙营骁虎营,是韩业为大魏训练出的最强战力。 “凌阵啊,不管我有没有造反,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了,马上就要解甲归田,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韩业显得十分平静,不时地抿两口茶,似乎发生了什么,跟他全然没有关系。 “将军,末将听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末将……” “凌阵!这不是你该说的话!”韩业突然喝止了凌阵即将说出的话,显出了一些愠色,“凌阵,我今天在这里见你,已经是有违国家法度,你再妄言,欲将我置之何地!” “将军……”凌阵显然比韩业更加激动,抱拳单膝跪下,“骁龙营,骁虎营誓死追随将军!我们愿意追随将军还乡……” 凌阵颤抖着声音说完,便低下头来,掩盖着几乎从眼眶中滴落的泪水。铁骨铮铮的男儿,却在这时潸然落泪。 “凌阵!”韩业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在了堂前,“你凌阵是大魏的臣子,不是我韩业的家仆!骁龙营骁虎营是大魏的军队,不是我韩业的私兵。你今天的话让别人听到,岂不是授人以柄嘛,我韩业就是没有造反,也脱不了干系了!” “将军,骁龙营骁虎营是您一手**出来的,没有你哪有兄弟们的今天,兄弟们都把您当做生身父母,兄弟们离不开您啊!”凌阵已经双膝跪下,不再掩饰眼中的泪水,望着韩业,寻求最后的希望。 韩业没有想到,每天跟随自己在疆场上厮杀的好兄弟好部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失态。他本不想再给部下留恋,不想他们再念着旧主,希望他们今后能好好为国效力。但是看着凌阵这副样子,韩业再也没有办法表现自己的威严,他没有办法再用严词冷语,来打消凌阵的希望,他走到凌阵的面前,扶起了多少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好兄弟,韩业没有遗憾,没有悔恨,没有不平,韩业知足了!韩业离开,是为了大魏的安宁,韩业一人的荣辱,跟国家的安定比起来,微不足道。我训练你们,是让你们为国效力!不是成为我韩业的私兵。韩业知道你们舍不得我离开,好兄弟,相信我,我们还会有一起驰骋疆场的一天的!” “将军……”韩业的回答,显然没有得到凌阵的满意,“将军,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兄弟们可以替你争取……”这句话说出口,凌阵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大魏的确十分倚仗骁龙营骁虎营,但是兵不涉政,他是想兵谏,这是他的底牌,他觉得这样,一定可以留下韩业,但是兵谏,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造反。 “凌阵!”韩业的呵斥,完全在凌阵的意料之中,“你们是大魏的军队,你们从头到脚,都是大魏给的,你们的荣誉,你们的骄傲,都是大魏给的!” “将军,您说的末将都知道,可是,兄弟们实在是舍不得您啊!” 韩业似乎无法抚平凌阵的激动。于是,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他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凌阵应该明白了,“凌阵啊,我比你年长不了几岁,你也应该明白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是会有很多悲欢离合的。即便我解甲还乡了,天涯无处不相逢,我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将军……”凌阵的双目中仍然闪烁着泪花。 “好啦,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以后路过扬州的时候,记得来看看我。天色不早了,今天晚上,我就要走了!你回去吧,跟兄弟们说一声,韩业永远记得他们!” 说完,韩业没有等凌阵做出任何表示,就径自转出大堂。凌阵见挽留韩业无望,面向大堂正位行了几个大礼,便退出了将军府。 “属下愿誓死追随将军。” 韩业刚转入后堂,一个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第三章将星归路(三) 韩业转身站在了后堂,面对以前的下属,多少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多少次从刀尖箭雨下依靠的战友,韩业也有太多的不舍。然而此刻,他只能独自一人在这里怅然。 “属下愿誓死追随将军。” 韩业正在闭目叹息间,耳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韩业没有回头,依然负手而立,试图抚平刚才情绪的波动,“东方,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你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 “将军,不管你是不是将军,你都是我要追随的人。凌统领是大魏的臣子,而我只是将军府的幕僚,我不需要对大魏负责!”说话的是一个白衣秀士,手持羽扇,即便在这黑暗中,依然风采卓越。 “东方,记得当初你我初遇时,你是怀着满腔热血,希望在这京城施展自己的心中所学,你的目标,不是成为大魏的肱股之臣吗?跟着我,你的抱负要如何实现?”经过与凌阵的激烈对峙,韩业似乎显得有些疲惫,他已经无力再去劝说这些人留在京城,但是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任何人的前程。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将军对东方有知遇之恩,跟随将军的这些年,东方切实地看到了将军的一言一行,将军是值得东方追随的人。”东方白对于自己的决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东方啊,我回到扬州以后,就是个闲散人了,你跟着我,也没什么用了!”面对东方白,韩业显得很平静。 “将军,天地之道有升降,君子之道有行藏,将军切不可因为一时之不遇而心灰意冷,在下看来,将军定会再有潜龙腾渊之时。”东方白对于自己说的话,显得十分自信。 韩业转过身去,面向东方白,审慎地望着这个羽扇纶巾的年轻秀士,“东方啊,你要是不觉得委屈,就跟来吧!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就出发!” 一瞬间,东方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原本他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没想到韩业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东方白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这点感觉甚至让他有些兴奋,但是一时间又说不清楚。是能够继续跟着韩业吗?是,但好像又不全是,到底是什么?韩业好像还需要自己,对,韩业还需要自己,那就是说,韩业的心还没死,对,韩业的心还没死,哈哈,韩业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倒,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韩业!东方白觉得,自己不是即将陷入泥潭,而是要走到另一个新的世界。原本,他对于将要面对的困局,是做好十足的准备的! 东方白告别韩业后,本来有些积郁的心情,又变得生机勃勃,他觉得自己的才学,还有可以施展的地方。想到这里,之前的阴霾,顿时就一扫而空。 “卿儿,玉儿睡熟了吗?”韩业轻轻地走到夫人的身边,望了望旁边的女儿。 “嗯,睡熟了。”温芸卿同样轻声地说道。 “那我们走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好。” “你抱着宝儿,我来抱着玉儿。”说着,韩业抱起了熟睡中的小玉儿,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丝毫没有惊扰玉儿的美梦。 深夜,月亮穿梭在厚厚的云层之间,四月的寒风在盛夏到来之前,炫耀着自己最后的威风。在大魏的大将军府门前,只有两三辆马车,韩业一家一辆,东方白和少数几个门客一辆,然后带着一些必需品和细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驶过了朱雀大街,驶过渭水河桥,驶过明德门,驶出长安。这一刻,帝国也失去了自己最坚实的长城。 马车辚辚地行驶在长安城外的郊野,风朔朔地回响在天地间,带来不知何处的清冷。韩业的心里五味杂陈,除了有辞官归故的感慨,看着身旁的妻儿,韩业的心里也感到一些难得的甜蜜,接下来的日子里,终于可以好好陪陪她们,陪着自己深爱的妻子,陪着可爱的女儿,看着儿子长大,将自己的一身武功都传授给他,或许他也想自己一样,喜欢战场杀敌,或许他喜欢舞文弄墨也说不定,不知道儿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变得叛逆,会不会不听话,将来自己可以有大把的时候来好好教导他了! 看着熟睡的女儿,韩业觉得自己这么可爱的女儿,将来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小子!将来女儿出嫁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把关,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了!不知道玉儿长大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黏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韩业不禁哑然失笑了!能够解甲归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笑什么呢?”温芸卿见韩业自顾自地傻笑,不由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着,以后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陪陪你们了!这些年在京城一直忙着军务,冷落了你们不少,我都有些过意不去。” “相公,我知道你心怀天下,所以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不过我却担心过在玉儿和宝儿的成长中,少了父亲的陪伴。现在你正好归隐,可以好好陪陪他们了。” “是呀!不知道咱们玉儿将来会许个什么样的夫婿,咱们宝儿将来会不会成材?这些事情,以前我都没有时间好好想想,现在得了空闲,未尝不是好事。”韩业说着,用手指轻轻地在玉儿的脸颊上蹭了蹭,以示爱怜。温芸卿却突然拍落了他的手腕,“玉儿睡得正熟呢,你别吵醒她!” “呵呵呵……”韩业幸福地笑了笑,“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将来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嗯……”说话间,小玉儿揉着朦胧的睡眼,已经从梦乡回到了现实。 “哟,我们玉儿听见爹爹说悄悄话,赶紧起来了!”韩业逗趣地说道。 “你还说,她睡得好好的,你非要把她闹醒。”温芸卿并没有多少埋怨,仿佛还像小时候跟他撒娇一样。 “爹爹,娘亲,我们这是在哪啊?为什么没有在家里?”小玉儿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沉睡中清醒。 “玉儿,我们这是要回爹娘的家乡,回扬州去。”韩业没有回答,似乎对于瞒着女儿,他还抱有几分愧疚,温芸卿抢先答道。 “扬州?我们要回扬州?扬州……”小玉儿明显没有睡醒,听到了母亲的回答,似乎又要昏昏欲睡了。 “扬州!娘,你说我们要回扬州!”一个激灵,小玉儿突然从梦乡清醒过来,“娘,你说我们要回扬州?玉儿不要回扬州,玉儿还要看海棠花开呢!玉儿还要等海棠花开呢!”从睡梦中惊醒以后,小玉儿显得十分激动和惊慌,扯着娘亲的裙摆,不断地哭喊着! 韩业见玉儿这么激动,赶紧抱起玉儿,擦着玉儿面颊上的泪水,轻声地说道:“玉儿,我们到了扬州,也有海棠花的,扬州的海棠花,比京城的更美!到了扬州,爹爹亲自带着你去看海棠花,好不好?” 小玉儿似乎完全不管韩业的劝说,罕见地想从韩业的怀里挣脱,“玉儿不要看扬州的海棠花,玉儿就要看京城的海棠花,玉儿就要看清水池旁的海棠花……” 韩业第一发现自己的劝说没有用处,明明女儿一向最听他的话,最喜欢向他撒娇了!温芸卿见韩业突然没有主意,一把接过女儿,“玉儿,你不是说要陪爹娘回家乡,回扬州,我们一起折杨柳,采桂花吗?” “娘亲……”玉儿还是一副满心委屈的样子,“我们先不回扬州了好不好?玉儿还要去看海棠花开的,玉儿答应了要和他一起看海棠花开的?我们以后再回扬州好不好?” 夫妻二人听到玉儿这么说,四目相对,好像终于明白了玉儿不肯离开的原因,原来是舍不得在京城的玩伴。只见温芸卿急忙问道:“玉儿,你说你要和谁一起看海棠花呀?” “玉儿答应了要和……” “等一下!”没等小玉儿说出口,韩业突然摆手示意,内功深厚之人,能够辨识方圆数丈之内的风吹草动,耳随心动,韩业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刀剑气息,这是他在战场上随时都有的感受,但是他偏偏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有这样的感觉。 “把车停下,下车!”韩业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小玉儿显得十分惊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副样子,他眼中的父亲,眼睛里总是含着笑的,但是这一刻,他却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这让她十分不安。爹爹和娘亲明明还在哄自己的,以前他们从来不会这样突然丢下伤心的玉儿不管的。 韩业手握点钢枪,率先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温芸卿抱着宝儿,玉儿牵着娘亲的手,不安地来到了漆黑无人的荒野。东方白和一帮门客迅速围了过来,形成守望相助之势。韩业握紧点钢枪,本能地警觉着四周,如同暗夜的一匹孤狼,双眸中射出骇人的目光。 “将军,这些人恐怕来者不善。”东方白率先做出了判断。 “东方,待会看情况,你带着我的妻儿先走。”韩业当机立断,为自己的妻儿安排了后路,假若真遇上什么不测,能保得妻儿平安,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将军……”东方白知道,现在不是扭扭捏捏的时候,但是他绝不想撇下韩业独自逃生,“东方武功是不济,但还没有到拖您后腿的地步!” “相公,我也不走,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也是从 小和你一起习武的。”温芸卿更是不可能丢下韩业。 “别说了,来了!”韩业沉吟一句,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第四章将星归路(四) “韩将军,我记得命令上说,是让你死的,可不是辞官归故,安享田园。” 黑夜中,看不见一个人影,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温芸卿东方白等人,显得十分惶惶不安。如果之前的不安还是毫无理由的,那么这一刻他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确是要他们死的。只有韩业,清楚的知道声音的方向,以及那个地方,隐隐走来的一个……不,是数十个人!从气息看来,带头的一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更重要的是,韩业对来人所说的话,产生了十足的疑问。对方所说的“命令”,应该是指那个,但是对方的势力,怎么会渗透到大魏的京城?他们埋伏在大魏,到底还有什么目的?这一刻,韩业心中的疑惑,没有人来替他解答。但是韩业却觉得,比起今天自己的生死,大魏还埋藏着一股暗流。 “阁下是什么人?何处此言?”韩业仍然想从对方的身上探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我是什么人,韩将军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话音刚落,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的斗篷上,泛着几丝血红,黑夜中,令人不寒而栗。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数十人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业数十年来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多少次死里逃生,比这更加严峻的场面,韩业不是没有见过,阁下就这么肯定能够置韩业于死地吗?”多年的沙场磨砺告诉韩业,任何时候,绝不能在气势上输给敌人。当然,韩业也并没有说谎,这样的场面,他的确见过无数次,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对方。 “爹爹……”小玉儿拽了拽韩业衣角,显得十分不安,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副样子,她眼中的父亲,眼睛里总是带着笑的。她也从来没有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这样冰冷的话。 “玉儿,不怕,有爹爹和娘亲在。”韩业抚摸着小玉儿的肩膀,尽量轻声地说道。但是这时的韩业,已经不是小玉儿平时熟悉的韩业,这是战场上的韩业,是随时准备撕碎敌人的韩业。 “韩将军,对我来说,‘命令’发出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死人了!”对方的言辞,更加没有丝毫的退让。 韩业已经挺起十二分的精神,全部的注意力,都到了四周的敌人身上,与他的目光相对,便如同被撕裂了无数次一般。黑斗篷随即抬起右手示意,四面的黑衣人便惊涛骇浪般涌了过来。韩业没有顾及他们,此时他的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在黑斗篷身上,一招青龙出海,便以气吞山河之势,直取黑斗篷而来。 韩业这一招青龙出海,足有开山裂石之势,寻常人等,能够躲开,已是造诣不凡,谁料到这黑斗篷随势躲开之后,一掌击向枪身,浑厚的内劲随着枪杆传到韩业的手掌手臂,高手对决,一招相接,便已有分晓。韩业感到对方的内力十分霸道,遂感到了一丝不安,若是单打独斗,要胜过对方,倒也不是难事,但问题是现在自己还带着妻儿,保护他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韩业顺着黑斗篷的掌力,灌以自己的内力,周身一个大回旋,未等对方反应完全,便以一招神龙摆尾,从另一个侧面击向黑斗篷。黑斗篷内力没有来得及运转,没想到韩业一招又毫不停歇地袭来,只能一个侧身躲过,黑实的土地上,登时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痕,延伸到远方。 “韩将军果然是个英雄……”黑斗篷沉声叹道,但仍显得十分平静,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一招得胜,韩业没有与对方多纠缠片刻,疾步退了回来,一把抓住东方白,“东方,带着我的妻儿快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显然翻阅过无数遍的册子硬塞给东方白,“这是我韩家的枪法,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韩业说完,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又迎上了黑斗篷。 “将军……”东方白显然不想走,但是同时他也明白,他们在这里,就是在拖后腿,无论对方多么强大,无论情况多么危急,身经百战的韩业,总有可能脱险,但是他们一旦被抓,韩业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东方白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时候,他们走的越远越好,这个时候,他必须保持理智,不能再被感情支配,他一直在心中这样训诫自己,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理智。 温芸卿抱着宝儿,护着玉儿,几个门客在身边策应,形势丝毫不容乐观。东方白挥舞羽扇,从袖中飞出几只梅花镖,荡开了数名黑衣人。 “夫人,我们快走。留在这里,只能让将军分心。” “可是……”温芸卿焦急地向韩业的方向望了望。 “夫人,没什么可是的!为少爷和姑娘想想吧!”东方白力劝温芸卿,还没有等她同意,就拽起小玉儿的手臂,要把她带走。 “娘……”小玉儿显然在惊慌中不知所措。 温芸卿看了一眼女儿,宝儿早已哭得不成样子,这一刻,她觉得,她有责任保护儿子和女儿的平安,“走……”温芸卿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了一个字。 东方白点头示意,便抱起了小玉儿,准备突破重围。 “韩将军,战场之上,岂有逃兵?胜负未分,就急忙逃走,岂不失了英雄风范啊!”黑斗篷与韩业打的如火如荼,竟还有闲暇出言相激,韩业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一招暴雨梨花枪,以奔雷之势,直取黑斗篷的头颅而来。 只见黑斗篷凭借内力,以脚掌为支点,全身往后一仰,便躲过了韩业的暴雨梨花枪,身体快接近地面之时,又以手掌支地,双腿直取韩业下盘。韩业一招落空,急忙收了枪势,又见对方攻他下盘,便以枪尖点地,空中来了一个周身的大回旋。黑斗篷见招式扑空,便迅速立起身来。二人的所处之地随之异位。 韩业与黑斗篷攻守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暴雨梨花枪本是躲无可躲之势,黑斗篷一个后仰侧身,竟令韩业扑空。黑斗篷一连串的动作看似平常,但若没有强大连续的内力为依,任何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把自己置之死地。 “拦住他们!”趁着一轮攻防的空隙,黑斗篷立刻招手示意,要拦住韩业的妻儿。对于战胜韩业,虽然他仍有一定的自信,但是他依然想走这个捷径,只要抓住了韩业的妻儿,胜利就是属于自己的!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留下活口,斩草定要除根。 韩业闻言,目光一亮,一招白虹贯日,在黑斗篷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已经到达了他的眉间,黑斗篷因为自己的片刻松懈,眼看就要丢了性命!高手过招,岂容你瞻前顾后?然而黑斗篷毕竟实力深厚,只见他掌心微微一旋,一股真气,就直逼韩业心房。韩业本想以一招白虹贯日,直接穿到妻儿身边,为她们肃清障碍,但是黑斗篷突然这一掌,韩业一时不防,竟使他落了下风,持枪的手臂,就这样悬停在了空中,他不得不运气抵御这诡异的掌法。 “韩将军,你我交战正酣,着什么急啊?”黑斗篷一副得意的样子,对于自己的掌法显然有十足的自信! 却说温芸卿和东方白正欲带着宝儿玉儿撤退,数十人又如潮水般围了过来,四周一瞬间就变得水泄不通,毫无退路。东方白以自己独门的功法,倾洒着身上带来的所有暗器,数人应声倒下,但是依然没有打开一丁点的缺口。对方巨大的人数优势,令出逃显得十分无望。 “哪里来的无耻狗贼,接爷爷一斧!”洪钟一般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爆发,令敌人一阵心畏!寻声望去,一个巨大的黑影手持一双宣花斧,顺着月光凌空飞下,瞬间就把黑衣人形成的包围圈撕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东方白见势,立刻带着温芸卿凑了上来。 “壮士何人?在此时出手相助,东方白感谢不尽!”东方白立刻向来者致谢。 “在下骁龙营振威校尉呼延震,仰慕将军,私自跟随将军还乡,不想在此处遇到这群狗贼。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谢!”细看这人时,皮肤黝黑,满脸稀松的胡子,增添了几分成熟与威严,实际年龄,大概只与东方白年龄相仿。 “呼延将军,既然如此,东方就不再客套,这是将军的妻小,东方武力低微,不能护他们周全,还望将军护持他们脱离险境!”东方白似乎看到希望一般,急忙将重任交付给呼延震。 "东方先生何必自谦,您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我给你拦住他们,你们快走!"呼延震没有片刻的犹豫,挥舞着一双宣花斧,又朝着敌人迎了上去。呼延震就像一头蛮牛一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对方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包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呼延震回头望向东方白,声音随着真气释放出来,震耳欲聋。看向呼延震时,只见他怒目圆瞪,浑身肌肉膨胀,显然真气已经运到了十成。 东方白一脸焦急,他知道,他不能浪费掉呼延震拼命为他们争取来的时间,再犹豫下去,可能谁也走不了!万般焦急之下,东方白最后望了韩业一眼,见韩业与黑斗篷仍是相持不下,便不再犹豫,抱着小玉儿,示意温芸卿,迅速离开战场! 呼延震见东方白等人离开,眉头立刻舒展了几分,嘴角上扬,扭头又面向那群黑衣人,厉声喝道:“狗贼,来尝尝爷爷的宣花斧够味不够!” 带着宝儿玉儿逃离了战场,温芸卿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半,她觉得,自己踏出了这一步,好像背叛了什么?越往前走一步,心里就越是难安,她的韩业,她深爱着的韩业,从天真执拗的总角小儿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她都深爱着的韩业!这一刻,她觉得,她不能没有韩业,韩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谁也替代不了!他不能离开韩业。 “东方先生,玉儿和宝儿都拜托你了。韩家无以为报!”温芸卿突然停住了脚步,把怀里的宝儿塞给了东方白,一个转身,便要飞奔到韩业身边。 东方白被温芸卿突然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赶紧搂住不断啼哭的宝儿,又不得不放下小玉儿,焦急地喊了一声,“夫人……” 然而温芸卿已经运气起身,飞凌到了半空中,一点都没有听到他的呼喊。她的心早就飞奔到了韩业身边。 “娘!!!!” 第五章将星归路(五) 温芸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恨不得马上飞奔到韩业身边,她要好好看看她的韩业,在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看着她的韩业,不离不弃,不易不移。 “娘!!!!”就在温芸卿已经飞凌到半空中的时候,小玉儿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她不明白现在到底在发生什么,但是她知道爹爹很危险,她知道娘一旦去了,娘也会很危险。她什么也做不到,她不知道娘该不该去爹爹身边,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她不想娘再离开。 温芸卿突然停下了脚步,泪水随着脚尖一起落地,扭过头的时候,看到小玉儿的面颊早已被泪水淹没,温芸卿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走到小玉儿面前,蹲下身子,为她拭去了面颊的泪水,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梢,强挤出一丝笑容,“玉儿,娘亲以后可能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听话,不能太任性了!不,我们玉儿一直都不任性的,我们玉儿一直都是最乖的,是不是?”温芸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她仍然强挤着笑容。 “娘……玉儿不要你离开……” “玉儿听话,娘亲要到爹爹的身边去,娘亲不能留下爹爹一个人,是不是?爹爹和娘亲都不会离开玉儿的,爹爹和娘亲会一直守护着玉儿的。玉儿以后,一定也会遇到一个疼你,爱你,能够默默守护你的人。”温芸卿说到这里,心里便如同刀绞的一般,她多么希望能够看着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她多么希望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家人团团圆圆,合合美美,她多么希望…… “娘……”小玉儿只是哭喊着。 “玉儿,这是爹娘留给你,希望以后它会代替爹娘好好保护你。”温芸卿说着,便从身上取下一个包袱,带在小玉儿的身上。 “娘……玉儿不要你离开……”小玉儿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泪水继续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汩汩而出。 “夫人,东方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顺利逃走了,将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回去,只能成为他的桎梏。”东方白又焦急劝道。 “东方先生,你说的都对,但是你不明白,我不能离开他。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能离开他,对我而言如此,对他而言,亦是如此。”温芸卿坚定地说道,言语之间,没有留下丝毫的余地。 东方白无力反驳。因为他也隐隐觉得,他们的逃生,并不是为了不成为韩业的牵绊,他是要为将军留下子嗣。韩业的神色举动之间,传达给他的,正是这个意思。 天已经微微发亮了。黑夜再也无法遮盖他想要隐藏的一切。温芸卿抚摸着小玉儿的面颊,静静地看着她的女儿,不再说什么。“玉儿,娘对不起你。”温芸卿在心里默默念道,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小玉儿的额头,两行清泪,又从眼眶中流出。 温芸卿立起身来,看了看东方白怀里的宝儿,同样轻轻地亲吻了他的额头,没有再望向玉儿一眼,便转身凌空飞起。 “娘!!!!”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小玉儿骤然晕倒在东方白的身上。 温芸卿的心里,也如同刀绞一般,但是她知道,前方还有韩业在等着她。 黑斗篷十分诡异的一掌,直接打在了韩业的心口,令韩业不得不运起浑身的真气来抵御,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脉,正在被一点一点地侵蚀。于是,他当机立断,从任督二脉调出了自己最后一丝真气,强行将对方震开。 黑斗篷收了掌力,却是一副从容的样子。他对自己掌法造成的伤害,显然非常自信。韩业运起真气,游走于心脉之间,突然觉得心脏如同破碎了一般,一口鲜血,从体内翻涌而出,顷刻便洒在地上,血是暗夜一般的黑色。 “韩将军,我这一掌,比起你的韩家枪如何?”黑斗篷已经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立。 “阁下技高一筹,韩某甘拜下风”韩业用点钢枪支撑着身体,抿了抿嘴角的血渍,“但是……现在就轻言胜负,似乎还为时尚早了!” 话音未落,韩业脚尖一挑,点钢枪又重新生龙活虎地挥舞起来,攻势比起之前却是有增无减,黑斗篷偏偏只是闪躲,没有正面接韩业一招。 “韩业,你心脉尽断,已是强弩之末,省些力气,安心上黄泉吧,何必再做困兽之斗!”黑斗篷躲避之余,显然游刃有余。而韩业根本没有理睬他的样子,拼尽最后的余力,使出自己平生所学的精髓,定要拿下对方的首级。 “不愧是威震南北的‘韩无敌’,心脉尽断,仍有这样的招数,若非这一招‘摧心掌’,今天的胜负就不可知了!”黑斗篷只是闪躲,明显在消耗韩业的体力,只等他油尽灯枯。 摧心掌?这是什么招数?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何人使用这如此诡异的掌法?黑斗篷的一句话,显然又勾起了韩业的无数疑问。然而气随心动,心随神游,韩业心思一动,周身真气在游走之间便出现了一丝丝的混乱,这种混乱,若在平时倒也无妨,偏偏他已深受重伤。这种混乱,面对别人倒也无妨,偏偏他面对的,是同样的绝顶高手。一丝动乱,就足以致命。 “韩将军,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你的命吗?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黑斗篷显然是故意要扰乱韩业的心神,趁着韩业招数错乱的间隙,又一记摧心掌已攻向韩业的心间…… “噗……”一口鲜血,吐在了韩业的身上。 “卿儿!!”韩业一下子乱了方寸,他本以为这一掌就会要了他的命,谁曾想温芸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后背生生替他挨了一掌!他本以为,自己的妻子早已脱离险境,自己只要再拖住对方一会,自己的妻儿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妻子会在这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卿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没有走!”韩业把点钢枪插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的妻子,似乎他现在已经不在战场。 “相公,我来陪你了。”温芸卿用手抚摸着韩业的面颊,轻轻地说道,“相公,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孤单的。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孤单的!” “卿儿……”韩业紧紧地把妻子搂在怀里,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已悄然落下,“韩业今生有你,生死无憾!” 韩业把温芸卿抱在怀里,想起过往的一切,此生得佳人相伴,夫复何求!此时身陷绝境,他本以为能让妻子平安,他便别无所求。谁知芸卿却去而复返,同样挂念他的安危。生死,温芸卿都想和他在一起,韩业又何尝不是? “芸卿今生有你,亦生死无憾。”温芸卿躺在韩业怀里,深情地望着韩业,这一刻,她是幸福的,只要在韩业身边,无论生死,无论苦痛,无论离合悲欢,她都是幸福的。 “相公……来世……永世……芸卿都愿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不易!不移!”温芸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韩业定下了永生永世的约定。 “卿儿!!!!”韩业用自己强有力的臂膀,把温芸卿抱在怀里,“生生世世!不易不移!” “韩将军还真是深情啊!不过,你马上就可以下去陪尊夫人了!”黑斗篷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无情地嘲讽着韩业。 韩业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轻轻地把妻子放在了地上,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捋顺了发丝,看着自己的妻子,还是那样的冰肌玉骨,月色花容。他傻傻地看着温芸卿,傻傻地笑着,待妻子安静地躺在地上时,他突然猛然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两道精光,竟令黑斗篷反射性地后腿了半步。韩业提起点钢枪,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黑斗篷。这一次,黑斗篷却再也无法招架韩业的韩家枪,一招一式,比之前更快更准,如果没有摧心掌,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是此刻韩业却以压倒性的优势,令黑斗篷毫无还手的余地。卿儿死了,他深爱着的卿儿死了,死在这个人的手上,愤怒,悲痛,已经令这头猛兽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或许这一刻他的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紧紧凭着一个信念,就足以支撑他的身体。一把点钢枪,纵横游弋,如惊涛骇浪般像黑斗篷涌来,突然,一记摧心掌,又打在了韩业的胸膛。 韩业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头慢慢地低了下去……突然,韩业又猛然抬起头来,挥舞着点钢枪,又展开了更加凌厉的攻势,黑斗篷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数处枪伤,突然,又是一记摧心掌…… 猛兽,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是不会停下的。韩业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又挥舞起他的点钢枪。韩业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的,然而此时,或许正是韩家枪的极致,武学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念,除了摧心掌,黑斗篷完全没有别的应对方式,他只能不断地调息,运气,然后摧心掌…… 韩业的口耳七窍之间,在慢慢流出鲜血,肌肤腠理之间,也在慢慢流出鲜血。 韩业继续在承受着摧心掌…… 韩业的一条条青筋,开始爆出体外,但是他依然没有一丁点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连一丁点减缓的趋势都没有! “韩业!你已经死了,不要再疯了!”黑斗篷显得有些焦急,他怕这样下去,韩业真的会拉他一起下地狱,他的身上,同样已经千疮百孔。他只能继续发动摧心掌…… 在挨了十记摧心掌以后,韩业终于到了他的极限,点钢枪猛然插在了地上,韩业回头望了望温芸卿,嘴角扬起温柔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 青龙出海梨花雨,天下始知韩无敌。 …… 这一年,是大魏武帝建宁十二年,韩业死于长安郊外,时年三十四岁。次年,大魏改元天复。 第六章将星归路(六) 随着韩业慢慢地闭上了双目,黑斗篷的心才渐渐地安定下来。对他而言,刚才真可谓是死里逃生,摧心掌一招致命,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能连抗十记摧心掌而屹立不倒。韩业真是一头猛兽,想想刚才的对峙,他不禁冒出一股股冷汗。 另一方面,振威校尉呼延震一人,一双宣花斧,已经将黑衣人带来的数十人斩杀大半。但是韩业随身带来的门客,几乎也死伤殆尽。形势对呼延震十分不利。然而呼延震却越战越勇,一双宣花斧,虎虎生风,令敌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突然,斜侧方一股诡异的真气袭来,引起了呼延震的警觉,呼延震急忙架起双斧,来阻挡这股真气。说时迟那时快,呼延震刚刚架起双斧,真气便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强大的内劲压迫着宣花斧,直击他的胸膛,呼延震被凌空震出数丈之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又想运气起身,不料嘴角又流出一口鲜血,瘫倒了下去。 “哼!跳梁小丑!”黑斗篷鄙夷地看了呼延震一眼,便不再理睬,“韩业的子女到哪里去了?”黑斗篷厉声向随从问道。 “明尊,我们被这厮拦住,让……让他们跑了。”其中一人怯怯地说道。 “废物!”黑斗篷一掌拍在来人的脑门,那人立刻飞出数丈,死在了一旁。 “明尊……明尊息怒,骁龙营离此处不远,他们一定是往骁龙营跑了!”另一个人明显要机灵一些。 人在最危险的时刻,一定会本能地往家里跑,骁龙营是韩家的大本营,他们定是往骁龙营跑了。黑斗篷略一思忖,觉得此料无差,便带着属下,奔骁龙营而来。 却说小玉儿自娘亲离去之后,便昏倒在了东方白身上,东方白需要同时抱着宝儿玉儿,料定走不了多远,于是逃跑的方向,就显得尤为重要。京城和骁龙营骁虎营最安全,但是这些地方,都不能去。东方白觉得韩业到了扬州之后,一定另有计划,所以,他想去扬州看看。于是取道原路,往扬州方向去了。 然而在刚才的厮杀中,东方白也受了多处外伤,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昏倒在密林深处。一番噩梦之后,醒来却不见了小玉儿。东方白心下一紧,急得四处呼喊,刚喊了两声,便噶然缄口。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自己这样呼喊,不正是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吗?东方白悔恨万分,刚刚逃出生天,就丢了姑娘,以后要如何面对将军?东方白徘徊无端,到底还要不要回去找姑娘,往回走,找不找得到姑娘尚且不论,而且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敌人,继续逃,至少还能保住小少爷。四顾茫然,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东方白终于做出决定,往回走! 东方白知道,他又一次作出了不理智的判断,尽管希望十分渺茫,但他绝不希望辜负韩业的托付。为了那一丁点的希望,他甘愿冒险。 “爹……娘……你们在哪里?玉儿不要看海棠花了……玉儿乖……我们一起回扬州好不好?”寂寥无人的荒野上,小玉儿独自一人在哭诉着。她要回去找爹娘。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任性,一定是自己不乖了,爹娘才会离开自己的。她在荒野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对不对,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到底在哪里,她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只知道,一定要找到爹娘,她要和爹娘一起回扬州,一起折杨柳,采桂花,一起去看看爹娘的家乡,等宝儿长大了,还要和宝儿一起折杨柳,采桂花。爹爹答应过玉儿,以后每天都会陪着玉儿的,爹爹不会骗玉儿的。一定是玉儿不乖了,爹爹和娘亲才会不要玉儿的。只要玉儿乖,爹爹和娘亲一定最喜欢玉儿了。 另一方面,黑斗篷带领着残余的人马一路追到了骁龙营附近,眼看已经望到了骁龙营的旗帜,还是没有看到东方白一行的身影,黑斗篷不禁暗叹一声,“听闻东方白是韩业第一谋士,想法果然没有这么简单,要找到他们,看来是不容易了!” 然而黑斗篷杀人之心不死,他想着,东方白带着两个孩子,一定走不了多远,京城近郊再找一遍,一定能够找到他们。于是他又带着自己的人马,陆续往长安和骁虎营方向而来。 黎明之神披着嫣红的衣裳,已经踏上了东方的山麓。 小玉儿哭着走着,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慢慢地,她哭累了,也走累了,精神已经渐渐地无法维系。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但是她仍然在不断的哭喊着,“爹……娘……你们在哪?你们不要离开玉儿……玉儿会乖的……玉儿会听话的……” 突然,小玉儿再也支撑不住,脚下如同踩着海绵似的,倒向一旁。但是她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娘……玉儿终于找到你了……玉儿以后会乖的……” 韩业的点钢枪仍然树立的那片战场上,呼延震突然清醒了过来,他解开了衣裳,发现自己胸口的护心镜已经碎成齑粉。这是下山的时候师父送给自己的护心镜,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救了他一命,他看着化为齑粉的护心镜,不禁冒出股股冷汗,要是这一掌打在了自己身上,恐怕再有十条命都扛不住。他起身看看四周,看到了仍然屹立不倒的韩业,不禁双膝跪下,大呼一声,“将军!!!!”呼延震浑厚的哭喊声响彻云霄,震人心魄。 呼延震将韩业与温芸卿合葬在一处,在他们的墓前,插着几把从死去的敌人手上拿来的刀剑。呼延震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在他们的墓前发誓,“末将定会追杀这帮狗贼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若违此誓,人神共弃!”呼延震浑厚的声音,让这赌誓听起来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似乎对方已经在他的赌誓中被绞杀了一般。 随后,呼延震便带着几把敌人的刀剑和韩业的点钢枪,离开了战场。 东方白一路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玉儿,却始终不见人影,他一面焦急,一面觉得希望渺茫。他也明白,自己越往回走一步,危险就增加一分。他随时都有可能带着将军的独子葬身虎口。 忽然,荒莽无人的原野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东方白立刻警觉起来,手持暗器,准备在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后,抢先出手给对方致命一击。来人渐渐走近以后,东方白便松懈了下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呼延震! “先生……”呼延震一看到东方白,便如同大旱三年的禾苗遇到甘露一般,激动地无以言表,呼延震噗通一声跪倒在东方白面前,“先生……将军已经……将军已经……战死了……” 东方白一听,立刻心如刀绞,眉头紧皱,五内俱焚,虽然他明知很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难以接受,在这之前,他还可以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祈盼韩业可以逃出生天。 “呼延将军……”东方白的声音颤颤巍巍,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将军……将军……走的可还好?” 呼延震忽然站起身来,厉声说道:“将军英雄盖世,手持点钢枪,屹立不倒!” 东方白闻此言,似乎稍微宽慰了一些,口中呢喃着,“好,好……”虽是如此,东方白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双目中不断地闪烁着泪花。 “那将军夫人呢?”东方白突然又一个激灵,想起了温芸卿。 “夫人和将军死在了一处,末将已经将他们合葬了。”呼延震仍是一副悲怆的模样。 “好,好……”东方白目光飘忽不定,听到韩业的死讯,显然对他打击很大。 呼延震看向东方白怀里的宝儿,急忙问道:“这就是将军的儿子吧?先生为何还在此处?将军的女儿呢?” 呼延震的问题,又立刻将东方白拉入混沌的深渊,东方白悔恨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受伤昏倒在路旁,醒来时,姑娘已经不见了!” 呼延震看了看东方白怀里的宝儿,沉思了须臾,立刻说道,“先生,此地不宜久留,那帮狗贼一定还在附近搜寻少爷和姑娘,能救一个是一个,否则丢了姑娘,再救不出少爷,你我就真的没有脸再见将军了!” “可是……” “先生!若姑娘命不该绝,自有相逢之日!”呼延震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东方白盯着呼延震,面色凝重,半晌之后,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黑斗篷一行人,在附近搜寻了整整三个时辰,一无所获。黑斗篷被韩业临死反扑,身上也受了多处枪伤,渐渐也感到了体力不支。直到午时,才终于放弃,悻悻而归。 阳光洒满了长安城,洒满了朱雀大街。长安城内,依然如往常一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城外刚刚发生的血雨腥风,似乎与城里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大魏的丞相府内,满园春色,生气勃勃,几只喜鹊在枝头发出银铃般的叫声。一名五六岁的少年在窗台下神情专注地写着今天的功课。突然门声响起,一名长者手捧着一盘精美的糕点,慢慢走了进来。 “少爷,写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少年扭过稚气未脱的脸庞,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带着几分撒娇,“周伯,海棠花什么时候才会开啊?” “海棠花啊,大概再有五六天就要开了!”长者带着笑,耐心地答道。 “是吗?再有五六天就要开了!”少年扭过稚嫩的脸庞,面对着窗外清水池旁的已经吐蕾的海棠,两手托腮,傻傻地笑着,“颦儿~~” 少年的书案上,用小楷工整地写着一首小诗。 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这名少年,是大魏丞相之子,从小便誉满京华的天之骄子,张红逸。 第七章张松河朝堂辩论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闾阎扑地,尽是钟鸣鼎食之家,公侯贵胄之府。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盛世长安,也不过这副光景! 长安是大魏的京城。大魏,是一个南北统一的帝国,魏太祖率领铁骑南征北战,一统江山。然而开国第二年,北境匈奴入侵,嘉峪关前陈兵十万,戎马一生战无不胜的太祖皇帝,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长安城杀向嘉峪关,一路上饮尽了这如画江山。三倍于匈奴的兵力,这一仗,太祖皇帝自信能够轻而易举地碾压匈奴。然而天不遂人愿,或许这支征伐多年的军队太疲劳了,或许作为游牧民族的匈奴太强悍了,谁也没有想到,太祖皇帝会功败垂成,铩羽而归。从此以后只能许以钱粮布匹,以求大魏北境安宁!匈奴,也成为大魏心中的梦魇。 又三年,魏太祖郁郁而终。叱咤九州大地的太祖皇帝,仅仅在位五年,就把皇位传给了只有二十岁的太子——李世安。 太祖皇帝给李世安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在内百废待兴,在外列强环伺。病榻前,太祖皇帝望着年轻的太子,颤抖不已,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歉意。然而,李世安并没有让大魏和百姓失望,登基以后,励精图治,唯才是举,驱逐南蛮,踏平东夷,短短十几年,大魏便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焕然一新!如果说大魏的江山是太祖打下的,那么,是李世安让大魏实现了富强,才有了现在的盛世长安!但是,李世安的功绩,并不仅仅是让大魏强盛,李世安甍后,谥号魏武帝。不过,这是之后的事。 现在是大魏天复十八年,李世安五十岁。 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一名骑士策马飞奔,显然是有紧急的军情。 威严肃穆的大明宫,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宣誓着它作为这个王朝的骄傲! 宣政殿内,正在举行日常的朝会。 “陛下,年初山东大旱,微臣已经奉旨发放钱粮,物资,药品,目前灾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相信再有月余,山东将度过此次天灾。”户部尚书吴正伦恭敬地说道。 “爱卿辛苦了,此番多亏爱卿前后筹措,才使灾民免受饥饿之苦,等灾情结束后,爱卿论功行赏!”李世安对于韦吴正伦的汇报十分满意,对他而言,国泰民安,就是他最大的成功。他绝不吝啬在此时嘉奖臣子。 “臣惶恐,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承蒙陛下天恩,才使百姓免于苦难,实乃天恩浩荡,微臣不敢居功。”吴正伦略作停顿,又转眼说道:“山东大旱,已耗费国库三年收入,臣愿意减俸三年,以充实国库!” 面对吴正伦的吹捧,皇帝自然没有放在心上,高居这九五之尊,睥睨众生的位子,听惯了阿谀奉承,倒也不觉得新鲜了!李世安反倒十分惕励自省,要知道多少帝王都是在一片欢呼声中闭目塞听,致使国运衰落。倒是吴世伦说到愿意减俸三年充实国库,让他的眉眼之中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觉得国家有这样的臣子,才是国之大幸。但是,李世安作为帝国的统治者,自然不会小气到拿大臣的俸禄充实国库! “吴爱卿为国如此,朕心甚慰,至于减俸一事,大可不必,想我大魏国力尚算殷实,并且蒸蒸日上,灾害也并非年年都有,又怎会苛待列为臣工!”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踵而来的山呼万岁,恐怕只有身在龙椅之上的李世安,才能明白这其中的畅快!古往今来在这龙椅与权力之上流下的血,也在这一刻取得了平衡。 “报——” 宣政殿外,传令官忙不迭的栽了进来! “报——报——边关急报,云南王反了!” 话音刚一落地,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就集中到了这个小小的传令官身上,传令官登时感到山一样的压力,他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谨慎地扫视着这高高的朝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帝十分诧异的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报告陛下,云南王反了!”传令官咽了口唾沫,再一次复述道! 云南王反了!这一次,皇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云南王,前朝降将,自归顺以后,皇帝觉得云南牧氏治理云南多年,依旧封为云南王,念及云南是降区,为稳定人心,对于云南更是恩厚有加,不仅减免赋税多年,更是大修水利,土木,改善当地民生,对于云南官员的任免,更是云南王全权做主,皇帝觉得,云南,应该是他仁政最好的体现,甚至可以称为骄傲,他怎么都想不到,云南王,竟然会造反! 皇帝定了定神,望了望殿下的满朝文武,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为这突如其来的军情率先做出反应。 **肃穆的宣政殿围绕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氛,似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避讳这个话题!靠近宣政殿大门的地方,几个低品级的官员,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大有即将跌倒的倾向。 大魏自开国以来,除了边境地区诸戎的动乱以外,还没有遇到过造反这种事,况且造反的,还是兵强马壮的云南王。 皇帝望了望殿后几位吓得瘫软的官员,眼神微微的眯了眯,心里免不得几声叹息!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当朝的丞相,张松河。 皇帝接过边关奏报,看完之后,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云南王造反,诸卿有何良策?”随手,便将奏报发下,传阅百官。 群臣交头接耳,一片叽叽喳喳之声。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兵部尚书,胡克用! “皇上,云南王坐拥云南之地,拥兵十万,我大魏若与云南开战,胜败姑且不论,恐怕要耗费数年国力!”兵部尚书,客观的分析出了所有人都担心的地方。没错,与云南开战,就算赢了,对于大魏的消耗,也绝非等闲。 “我大魏自陛下继位以来,可谓欣欣向荣,如今正是我大魏蓬勃发展的关键时刻,而云南王深受皇恩,却狼子野心……”胡克用继续说道,作为兵部尚书,这属于他的分内之事。 皇帝一只手支撑着脑袋,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胡克用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情况。更重要的是,胡克用的脾气,皇帝是清楚的! “但云南,实则是前朝降区,适逢山东大旱,微臣以为,战则两弊,和则两利,目前云南王只是改换旗帜,拔出我大魏在云南的据点,并没有实际进攻我大魏城池,微臣以为,微臣以为……” “爱卿的意思是说放着云南不管了?”皇帝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微愠。 胡克用做了一个长揖,并未再作答。宣正殿内,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丞相何意?”皇帝习惯性的问到了丞相张松河。张松河与大魏皇帝李世安之间,与其说是君臣,更像是挚友。大魏建宁元年,李世安登基称帝,同样二十岁的张松河便状元及第,与皇帝更是一拍即合,一路做到了大魏的丞相。年轻时的张松河和李世安之间,有时甚至因为政见不合当朝大吵,张松河愤而离去,李世安还冒着大雪亲自登门道歉。也正是因为张松河的耿直尽忠和李世安的大度容人,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大魏的盛世,可以说是二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回陛下,打是一定要打的!” 听过了兵部尚书胡克用的发言,谁也没有想到张松河一开口,态度竟会如此坚决,朝堂之上立刻一片哗然! 张松河回首看了看百官的反应,却并不做理睬,继续说道:“云南是我大魏的领土,云南王有不臣之举,大魏必定起兵伐之,微臣以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张松河所言,正是皇帝心中所想,这是君臣之间一直都有的默契。 “丞相大人,古贤者有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丞相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是否应该综合我大魏当下的情况,审时度势,采取对我大魏最有利的策略!丞相大人轻言兴兵,于我大魏国祚何益?”兵部尚书胡克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矛头直指张松河。 “胡大人,您觉得我的说法有些迂腐,我们应该权衡一下利弊,是吗?”张松河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错!想那云南本就是前朝降区,自归顺以来,陛下皇恩浩荡,减免赋税,兴修水利,我大魏在云南的投入已经远远超过税收,云南王却狼子野心,欲脱离我大魏,老臣以为云南得之无益!”胡克用见形势偏向自己,越说越有气势。 满朝文武叽叽喳喳一片,似乎胡克用这段话,不无道理!一时想要附和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胡克用环顾百官,得意之色已经溢于言表。 “胡大人怎会如此目光短浅!”丞相张松河的一句话,宣政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目光短浅?下官不明,还请丞相明示?”胡克用倒也没有显得过于惊讶,他觉得张松河的发言,或许只是简单的恫吓罢了。 “胡大人要言利弊,那本官今天就和你谈谈利弊!” 张松河一语,宣正殿内的百官立刻抖擞精神,翘首以盼张松河会有怎样的高论。 “敢问胡大人,今天云南反了,你觉得攻打云南消耗太大,占领云南获利微薄,你可以不管。那么明日若山东效仿,易旗自立,你管还是不管?荆州见大魏纵容反贼,自立为王,你管还是不管?若四海皆效仿之,你管还是不管?云南不收,何以令四海臣服?四海不臣,我大魏国威何在?国威不在,何以保我大魏江山千秋万代!”张松河一席话掷地有声,在宣政殿内回响不绝。 “这……”胡克用登时哑口无言,为了不落于劣势,急忙说道:“丞相大人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只是放任云南而已,丞相大人何以推广到四海皆叛之……” “放任?胡大人也知道是放任?”张松河不由得上前一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日放任云南,就是给天下人示弱,就是在告诉天下人,我大魏已无力收复云南。示弱以天下,宵小之辈必然趁势作乱。宵小作乱,大人还怕四海之内没有不臣之举吗?” 胡克用面色煞白,一语不发。 张松河停了停,又铿锵顿挫地说道:“胡大人以今日尺寸之利,而置大魏千秋之业于危巢之下,何异于竭泽而渔,焚林而猎!” 张松河语罢,百官无不叹服,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第八章方却堰力荐张红逸 张松河作为当朝宰执,从来都不缺乏震慑百官的气场。他的话,也说到了皇帝的心里,皇帝的眉眼间,终于稍稍舒展了几分,没错,云南不可不收! 但是问题还有,怎么收?由何人领兵? 皇帝顿了顿,便把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李元睿,今年二十五岁,成年以后便奉旨监国理政,这样的大事,皇上自然不会放过锻炼他的机会! “太子对此事怎么看?” 李元睿在旁侧听群臣辩论了许久,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思索! “父皇,儿臣以为绝不可放纵云南不臣之举,兵部胡大人所言,也确实需要考虑,适逢山东大旱,再起兵灾,于我大魏,必定是元气大伤!儿臣思索良久,以为可以有个折中的方案,父皇可派出一支军队,驻扎在丽水边,与云南隔河相望,这样既缓和了我大魏山东大旱之急,又以此向天下昭示我大魏平叛云南之心,云南王他日若有异动,也可一举定之!” 李元睿言罢,满朝文武又小声议论起来,觉得太子之言,大有可行之处! 皇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李元睿的提案作出任何评价。 然而,父皇的点头,对李元睿来说已是莫大的欢喜! “元睿啊,《孙子兵法·作战篇》,你可还能背诵?”皇帝不愠不喜,沉声问道。 “儿臣不敢忘!”李元睿恭敬地答道,稍作停顿,便信心满满地背诵起来,“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李元睿念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语气显得十分犹豫,”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李元睿说完,显得十分尴尬,默默地低下了头。 “元睿啊,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了?”皇帝语重心长地问道。 “儿臣知道了。自古兵贵神速,用兵作战宜速不宜迟。备而不战不但空耗钱粮,而且容易使士气疲惫,锐气全无。备而不战,乃是兵家大忌。”李元睿对于自己刚才轻意的回答,显得十分后悔,神情非常沮丧。 “嗯,不错!”这一次,皇帝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错误,这兵书就没有白读。”虽然皇帝这样说道,但是李元睿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表情依然十分沉重,“你大可不必气馁,就你刚才的计策,这朝堂之上,多少人都在点头称是呢!” 皇帝的一句话,令宣政殿内的多少老臣,都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不过,你的思路是好的,稍加商议,定会有一个良策。以后仍需精研苦读,多加实践,大魏才能放心交给你啊!”总体来说,皇帝对于元睿的表现,还算满意。 “陛下雄才大略,太子聪敏好学,大魏必将河清海晏,万世永昌!”一些善于歌功颂德的臣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势吹捧一番。 “行了行了,诸卿以为何人可以挂帅,平叛云南啊?”皇帝显然对于歌功颂德的话毫无兴趣,他更注重现在的实际问题。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片寂静。自大将军韩业死后,大魏似乎再也没有足以担当干城的人物。 “臣以为云麾将军刘光远,忠武将军谢良弼可以挂帅,平叛云南。”丞相张松河为百官之首,自然应该有所担当。他推荐的刘光远,谢良弼,虽不似韩业那般所向披靡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也是可以担当重任的将才。 张松河说罢,皇帝还没有表态,宣正殿内便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丞相大人,都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丞相荐才,怎么偏偏把自家人忘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声音的来处。说话的,正是御史大夫方却堰。方却堰是为数不多的先帝留下的老臣,今年已经年近七十。论资历,要比张松河等人都高的多。或许也是自感先帝托孤的重任,对于大魏,始终恪尽职守,在御史的位置上监察百官,数十年如一日。 “老臣以为丞相之子张红逸,可以挂帅,平云南之乱!”方却堰虽然年迈,但声音仍然慷锵有力,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片议论之声。大抵觉得张红逸似乎比刘谢二将军更为合适。 张松河看了看方却堰,又面向皇帝说道:“微臣以为红逸还太年轻,虽然薄有功绩,但是如此大战,还是应该让经验丰富的刘,谢二位将军出征!” 张松河话音刚一落地,方却堰立即回驳道:“丞相又何必妄自菲薄!想那张红逸从小便是誉满京华的神童,年方七岁,便熟读百家经典,京师之内,无人再敢言教。十二岁状元及第,所作文章传阅京城,上至太师太傅,下至百姓黎民,无不交首称赞。此后交替在六部任职,所到之处,皆是政通人和,一扫前尘,满朝文物皆奉为天之骄子,不世之材!十四岁那年在刑部,更是解决了多少积压多年的无头悬案。十六岁那年曾与老夫论兵,攻伐韬略,养兵论战,老夫以为当今之世,无人能出其右。十七岁置身行伍,又为大魏培养了神兵营神策营,大小数十场战役,比起当年的骁龙营骁虎营,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张红逸正好在南疆戍边,与云南咫尺之遥。刘光远谢良弼充其量只算平才,又何必舍近求远,再调刘光远谢良弼去!” 方却堰的一席话,令皇帝喜上眉梢,仿佛对方是在夸奖自己的儿子一般。的确,皇帝对于张红逸的喜爱,绝不亚于任何人。否则也不会让他十二岁开始便在六部交替任职,十七岁便领兵戍边。方却堰的话,正好提醒了皇帝,张红逸确实是出征云南的不二人选。 张松河反而显得有些局促,“方老大人,红逸还年轻,你如此赞誉,对他百无一益啊!”红逸出征云南是否合适,张松河似乎还抱着怀疑态度,但是也不再明确反对。无论张红逸怎样优秀,在张松河看来,他始终还是个孩子,军国大事还不到他参与的时候。 “丞相有些舐犊情深了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张红逸身负不世之才,更应该为大魏守土安疆!”方却堰对于张红逸,显然信心十足。 张松河不再说话,对于红逸,他并不觉得自己保护过甚。当年红逸领兵戍边的时候,张松河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是极力赞成的。妻子在红逸很小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自己一直忙于政务,对于红逸少了很多关爱和管教,红逸自己却十分争气,从小表现出十分惊人的才能。年仅七八岁的时候,偌大的长安城,便没有再敢当他的老师。红逸凭着自己的才能,任职六部,练兵戍边,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都表现得卓尔不凡。对于这些事情,张松河显然都是十分欣慰的。但当别人在他面前夸奖起红逸的时候,张松河却一直都显得十分淡然,并没有多么地沾沾自喜。不知道是对于妻子的去世心怀芥蒂,还是多年来在朝堂之上看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张松河的心里,红逸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就是他最大的期望。 “儿臣以为,张红逸堪当大任,足以平叛云南!”张松河还在默然感叹的时候,太子李元睿突然说道。对于张红逸,太子一向是希望与之亲近的,这也是皇帝一直以来的教导,“朕和丞相开拓的江山,将来是要交到你和红逸手里的!”于是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太子总是希望能与张红逸亲近。 “丞相大人”李元睿转身面向张松河,微微作了一个揖,“红逸少年天才,见识韬略均高人一等,手下的神兵营神策营,更是我大魏一等一的战力,由红逸领兵平乱,必定马到功成,若丞相还是不放心的话……” “太子殿下”还没等李元睿说完,张松河便急忙打断道:“臣并非不舍红逸为国效力,只是担心如此军国大事,红逸缺乏经验,有负诸位厚望。” “行了,不用再议了,朕看就由红逸挂帅,领兵平叛吧!”皇帝一锤定音道:“丞相也不必过于自谦,红逸的才能,殿堂上的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 “吾皇圣明!张将军出征,必定马到功成!云南不日可定!”百官一片附和之声。 "父皇,儿臣……"太子显然还有话要说,但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大内总管高永年便悄悄给皇帝递上了一个折子,太子见状便停了下来。 皇帝接过高永年递上的密报,解开封泥,神情专注地看着。从封面来看,这是一份来自边关的密报。这个时候,难道还有什么变数吗?在皇上看奏折期间,百官都显得有些不安,谁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看起来并不太长的奏折,皇帝却好像看了很长时间。眉头紧锁,显然在思索着什么!众人的心里更加忐忑,看起来,这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突然,皇帝合上奏折,正襟危坐道:“传朕旨意,封张红逸为平南大将军,领兵两万,收复云南。” 此言一出,就如同一块重重的铅石砸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一般,满朝上下,无不骇然! 张红逸就张红逸吧,可是为什么只领兵两万?对方可是兵强马壮的十万人马!这要怎么打? 第九章军令状 皇帝话音落地,朝堂之上便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与所有人的担忧南辕北辙,这并不算什么坏消息,可是,也实在不算什么好消息,领兵两万对抗云南王十万雄狮,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要知道,云南的军队,本身就要比大魏的军队强壮许多。 张松河显得十分沉静,身为当朝宰执,经纶世务,自然是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另外,虽然不太同意由儿子领兵,但是事情一经确认,他便不再犹豫。说到底,他只是有些护犊子而已。而且领兵两万,明显是红逸自请的,不可能由皇上提出,对于儿子的能力,他还是比别人清楚几分的。红逸不可能做出无谋之举。遇事不张惶,比别人多想几分,这是他为政多年形成的基本素质。 太子李元睿本来要说的话明显被这道旨意压了回去,他显得十分不安,环顾百官,似乎希望谁出来谏言,阻止这无谋的举动。 百官左顾右盼,鲜有敢于担当者。 “陛下!”御史大夫方却堰首当其中,一语落地,打破了混乱的场面,“敢问这领兵两万,可是张红逸自请的吗?” “是!”皇帝平心静气,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 “所领两万兵马,可是张红逸手下的神兵营神策营吗?”方却堰没留半点喘息的时间,紧接着问道。 “没错!”皇帝又给了众人一个肯定的回答。话音刚一落地,又是议论纷纷!虽说神兵营神策营战力非凡,但是要用两万对抗十万,实在是旷古烁今,闻所未闻!张红逸到底要干什么?他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本来满朝文武都赞成由张红逸南征,但是此时有些人已经有点犹豫,感叹张红逸还是太年轻了,这样下去会误国误民的! 方却堰回望了百官一眼,转而面向皇帝,神色严肃地说道:“张红逸是否能立下军令状?不能收复云南,军法处置,以死谢罪!”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更是炸开了锅一般,谁也没有想到,老御史不但不劝谏皇帝增派兵马,反而让张红逸立下军令状!明明是他推荐的张红逸,此时却好像要把张红逸置之死地一样。张红逸年少轻狂不知深浅也就算了,老御史难道不明白?以两万兵法对抗云南十万雄狮,简直以卵击石!立下军令状,不是要把张红逸往火坑里推吗? 但是,这就是方却堰!对他而言,大魏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他的确相信张红逸的才能,但是他不能拿大魏的国运来赌!而且正是由于他相信张红逸,才没有向其他人那样急忙想要谏止,急忙想要增兵。他也知道,皇帝一定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张红逸一定有足以说服皇帝的理由。但是,军令状,必须立!无论是皇帝,丞相,还是张红逸,任何人都不能拿大魏的国运来赌! 皇帝对于方却堰一直颇有微词,因为他总是抱着一副天下为公的样子,让皇帝下不来台!但是皇帝也知道,大魏需要这样耿直的臣子。他也需要这样的臣子,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自己的错误。帝王之术,莫不在此。所以对于方却堰,皇帝一直都有着几分忍让。 “方爱卿……”皇帝似乎有些不高兴,语气微微沉重,但是还没等皇帝说完,太子便有些着急,怕情况变得更加难以控制,急忙抢先说道:“方大人,本宫觉得我大魏兵源充足,出征云南,大可不必如此吝惜兵力,多派些军队也无妨……” “太子殿下……”方却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皇帝厉声打断。 “元睿!” 朝堂之上出现了刹那的安宁,然后,只见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特意提高了音量,沉声说道:“这个军令状,朕替张红逸应下了!” 皇帝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宣正殿上,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骇然!谁曾想老御史的要求,皇帝竟然做主替张红逸答应了。从刚才开始,丞相张松河就一直眉头紧缩,目光中透露出的是一片深沉。他对此并没有明显的惊讶或反对!太子李元睿觉得皇上的举动还是太过于轻率了,显得十分着急。方却堰挺直身板,望着皇帝,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全无半点要转圜的意思。 “而且!”皇帝顿了顿,语气显得更加坚定,“张红逸若是败了,朕会发国书罪己,向天下人谢罪!” 皇帝话音落地,百官就是一阵惊慌,纷纷下跪,一片山呼,“臣等惶恐!” 仍然站着的,只有张松河,方却堰,李元睿。张松河的神情也第一次出现了变化,那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是淡淡的疑问与惊讶。是方却堰的咄咄相逼,让皇帝一时意气,才说出了这样的话吗?不,他认识的李世安绝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是红逸在信里说了什么,让皇帝对他抱有这么大的信心?还是说,是皇帝一直以来对红逸的偏爱左右了他的判断?张松河的心里,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方却堰倒是毫无惧色,看起来是他的咄咄相逼,让皇帝说出了发罪己国书这样的话,换了别的臣子,辞官谢罪都不为过,而他依然昂首挺立,正气凛然。 太子不明白,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就可以增派兵马支援张红逸,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不理智的话?李元睿的心里,甚至有一丝丝的嫉妒,父皇对于张红逸似乎偏爱太多了,居然用自己九五之尊替他担保! “诸卿若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吧!”皇帝舒了一口气,“拟旨,封张红逸为平南大将军,率领神兵营神策营,收复云南。让他立下军令状,如若战败,军法处置!朕也立下军令状,张红逸战败,朕亲自向天下人谢罪!” 群臣闻言,跪伏在地,面面相觑,无人做出反应! “退朝吧!”皇帝微微一叹,拂袖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万岁之后,便有条不紊地退出了宣政殿。 “丞相大人,陛下有请!”大内总管高永年在丞相张松河还没有离开之际,拦住了他。其实张松河也知道,这种时候,皇帝是一定会请他商量一些事情的,这是君臣之间素有的默契。 大明宫中百花齐放万艳争辉,在这皇家园林中,大有广纳百川,吞吐天地之势,煞是耀眼!太液池旁的牡丹亭中,皇帝李世安已经沏好了进贡的香茗,等待着张松河的到来。 张松河跟随着高永年,进入了大明宫的内庭。这里对于张松河来说并不新鲜,与皇帝之间深厚的君臣感情,使张松河从年轻时开始就经常出入内庭。满园春色并不能使张松河留恋一瞬,此刻张松河的心里,迫切地希望知道红逸的密奏里到底说了什么,他到底有什么自信能用两万兵马战胜对方十万雄狮?到底是什么令皇帝也如此自信能够在满朝文武面前说出发罪己国书这样的话?张松河的思绪,早就到了李世安的面前。 “介甫,快来坐下!”皇帝见张松河来了,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似乎刚才朝堂上的愠怒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介甫是张松河的字,私下里,他们总是称呼得这样亲昵。 “谢陛下。”张松河微微施礼,便在皇帝的对面坐下。现在的张松河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剑拔弩张,会与皇帝吵架。而且无论怎么亲近,起码的君臣之礼,还是要有的。 张松河坐定之后,皇帝还在分茶,也不说话,腾出一只手把张红逸的密奏,递给了张松河。张松河接过密奏浏览的时间,皇帝便把分好的茶放在了张松河面前,张松河恭敬地微微承接了一下。 分茶完毕,皇帝又静静等候了片刻,让张松河把密奏看完。 “介甫,你觉得红逸所言,可有道理?”皇帝大约张松河已经看完了,便出口问道。 “不瞒陛下,在公务私事上,微臣与云南王曾有过信件往来。红逸身在南疆,对于云南的情况,自然要比我们这些在庙堂上的人看的清楚。红逸所言,微臣不做怀疑。”张松河继续看着红逸的密奏,显然还在思忖信中的字句,“然而红逸并没有明言如何用兵,以两万人马对抗云南十万,到底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品了一口香茗,慢慢说道:“你儿子你还不了解吗?他要是能在这种密奏里告诉我们他要干什么,他就不是张红逸了!”皇帝说着,又打趣道:“从小就喜欢卖关子!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张松河见皇帝调侃张红逸,呵呵一笑,替儿子打个圆场,“陛下,毕竟是军机大事,行动细节写在信里,倘若被敌人截获,后果不堪设想啊!” “呵呵,他倒是谨慎!还得让朕给他擦屁股!”皇帝和张松河之间的谈话,一向都不怎么严肃! 说到这里,张松河便略微收敛了几分笑意,“陛下既然不知道红逸要如何用兵,那怎敢在朝堂之上担保,立下军令状?” “介甫莫非以为朕是被方老头激的吗?”皇帝莞尔一笑,倒是一副轻松的神色。 “呵呵,那倒不会!”张松河也毫不严肃,显然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自信,“方老大人以往比这次言辞激烈的时候多得多,陛下都没有动气,这次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气呢?”数十年的君臣情谊,使他们对彼此都了如指掌。 “呵呵……”听到张松河的回答,皇帝微微一笑,随即将案上的一卷圣旨递到了张松河的手里。 皇帝的圣旨里到底说了什么?这就是他的信心所在吗? 第十章牡丹亭君臣论道 张松河打开圣旨,神情专注地审视着。 “朕既不是被方老头激的,也不会真的让红逸受军法以死谢罪。朕之所以敢替红逸应下这个军令状,敢在朝上之上说如若战败便向天下人谢罪,正是因为,我们不会败!”皇帝说的十分自信,似乎云南已是他囊中之物。 “呵呵……陛下调了刘光远谢良弼去云南!”张松河看完圣旨,恍然大悟,显然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啜了一口茶。 “没错!朕让刘光远谢良弼领了十万大军,给红逸压阵!不过他们得离红逸远点,不能影响红逸用兵。红逸只要两万人,朕担心兵马去的多了,反而无益。”皇帝啜了一口茶,莞尔一笑,继续说道,“方却堰只是要红逸立下军令状,兵败了军法处置,并没有说用多少兵败了军法处置,有这十万人马给红逸压阵,朕相信云南不日可定!” 张松河听了皇帝一番话,摇头直笑,“陛下啊陛下!呵呵!” “介甫,你是想说朕老谋深算吗?”皇帝略带戏谑地说道。 “不不不,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张松河笑着推却道:“只是方老大人要是知道陛下这一步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他才不会有什么表情呢!他又不是要针对红逸!整天一副天下为公的样子,好像整个朝堂上就只有他一个人是为了大魏,我们这些人都是尸位素餐,酒囊饭袋?整个一牛脾气!”私下里,皇帝总会对方却堰发几句牢骚,但是心里,却是对方却堰十分尊敬! “呵呵……方老大人也是一心为国,是大魏难得的柱石啊!”张松河对于方却堰,也一直都敬重有加。 “是!就是脾气太差!过几年也该让他致世了!我们也耳根子清静清静!”皇帝言谈之间,总带着几分洒脱。 “呵呵……”张松河并没有像皇帝那样不耐烦方却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松河的性格变得愈加稳重,不再剑拔弩张,对自己更加约束,“只是不知道红逸到底要如何用兵?”张松河面色一凝,显然更关心儿子的情况。 “是啊!朕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用两万人战胜十万人,况且云南还占尽地利!”皇帝一脸纳闷的样子,“不过红逸用兵,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如果连我们这两个看着他长大的人都猜不出的话,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这样反而安全!” “微臣觉得,不管神兵营神策营再怎么战力非凡,以红逸的个性,他绝不会拿这两万人马和对方硬拼!”张松河似乎是有些头绪。 “哦,介甫莫非有想法了?”皇帝突然就来了兴趣。 “不,微臣只是觉得以红逸的个性不会和对方硬碰硬,至于他到底会怎么做,微臣也琢磨不透!” 皇帝闻言,略微有些失望。 “要是剑山还在的话,一定会知道红逸的想法。论兵法谋略,你我都远不及剑山啊!”剑山,就是大将军韩业,字剑山。张松河提起韩业,总显得十分沮丧。张松河,韩业,李世安,君臣三人之间有着十分深厚的情谊。而且张松河对于韩业之死,一直都十分遗憾。 皇帝见张松河又陷入对韩业的追念之中,便想安慰几句,不禁站起身来,面向太液池,信心十足地说道:“介甫啊,红逸要干什么朕不知道。但是朕觉得刘光远谢良弼的十万人马,不过是给你我一个安慰!红逸根本用不到!朕觉得红逸这一次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的!” 说着,皇帝又面向了张松河,“等这一次红逸回来了,他的功绩,就足以封侯拜将了,到时候,宁静和红逸的婚事,也可以昭告天下了!”皇帝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女儿的出嫁一般。李宁静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陛下厚爱,微臣怕红逸没有这个福分!”张松河闻言,急忙起身做了一个揖。 “介甫!你这样朕可要不高兴了!想你我君臣几十年,哪里还用得着如此生分!宁静和红逸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宁静整天跟在红逸后面红逸哥哥红逸哥哥地叫着,看的朕都有些吃醋了!人家两个早就情投意合了,你还在这里客气呢!朕看着他们也欢喜啊!宁静可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换了别人,朕还舍不得嫁呢!也就红逸,朕才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想这京师之内的王孙公子,他张红逸再没有这个福分,还有谁能有这个福分!”皇帝谈起女儿和红逸的婚事,显然十分高兴。这可能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孩子了! “希望红逸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吧!”张松河仍然有些拘谨。 “介甫这话说的,红逸什么时候让朕失望过啊!”皇帝轻啜着香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到……”随着传令公公的一声通报,太子李元睿匆忙地走进了牡丹亭。 “拜见父皇!”李元睿恭敬地向皇帝施了礼,又转而向张松河做了一个揖,“丞相大人!” “太子殿下!”张松河也急忙还了一个礼。 “介甫啊,坐。”皇帝依然请张松河坐下,虽然太子是储君,但是皇帝依然希望太子能把张松河当做长辈。 见礼完毕,李元睿匆忙说道:“父皇,您为什么不给红逸增兵,还要替红逸应下军令状,您也要立下军令状?”李元睿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皇帝和张松河相视一笑,似乎李元睿的焦急和他们全无半点关系。 “父皇!” “丞相!”李元睿完全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子殿下。”张松河毕竟不能太怠慢储君,率先起身将张红逸的奏折递给了李元睿。 李元睿慢慢接过奏折,眼神中尽是怀疑,阅览完毕,似乎仍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可是红逸的信中并没有说要怎么打?父皇如何能肯定这一仗红逸一定能打赢?” “陛下已经让刘光远谢良弼领了十万大军,给红逸压阵!”张松河率先解答了元睿的疑问。皇帝仍然在一旁细细地品着香茗。 听了张松河的话,李元睿才终于显得平静一些,但是好像仍然觉得哪里不对,略微思忖片刻之后,又急忙问道,“那父皇为何不直接给红逸十万兵马,而让刘谢二位将军再领兵,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张松河又欲出言解释,皇帝便抢先说道:“元睿啊,行军打仗不是比多少,有时候多不一定好,少也不一定不好!兵多了,或许反而成了掣肘。” 皇帝一开口,李元睿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如何用兵,这等军机大事,要是在密奏里说了,被敌方截获,岂不前功尽弃了!”皇帝拨弄着手里的茶盏,慢慢说道:“所以你要看到红逸信里没有说到的话!调刘光远谢良弼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一定会用的到!” 听了皇帝的一番陈述,李元睿的疑问似乎都得到了解答。 “还有啊,遇事要稳重,稳重,丞相同样不知道红逸的信,不知道朕另外调了兵,你看见丞相像你这样慌慌张张,忙不择路了吗?”皇帝带着一贯的教育口吻,听的张松河倒有几分尴尬,李元睿毕竟是储君,他应该给储君留几分面子的。张松河打算皇帝若要继续训导李元睿,便要借机告退。 “儿臣谨记父皇教导!”李元睿听了皇帝的一番训导,恭敬地做了一个揖。 “陛下,微臣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叨扰陛下了!”张松河起身施了一礼,便要告退。 “那好,介甫,你我改日再叙!” “微臣告退。”张松河拜别皇帝,又和太子相互见礼后,便退出了牡丹亭。 李元睿见张松河走后,才慢慢说道:“父皇,朝堂之上,儿臣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说!”皇帝毫不拖拉地说道。 “朝堂之上,儿臣恐丞相担心红逸,曾想请命赴云南一起平乱……” 皇帝听到太子这样说,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双目中露出淡淡的精光,“元睿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身为大魏的储君,不可轻动!” “父皇!儿臣不止是为了不让丞相担心,是儿臣自己想亲自到边关,到军队中去看看!”李元睿对于皇帝的否定,显得有些焦急。 “元睿啊,论用兵,有红逸在,你肯定是帮不上忙的。朕倒也不是担心你会添乱,只是这一仗非同小可。你若有心到军队中历练,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皇帝显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但言辞之间,总有些游移。 “父皇!您让儿臣理政,总是教育儿臣不能囿于书本,要多实践!您还总是告诉儿臣,红逸天赋奇才,要多和红逸接触,多从他身上学习,为何儿臣请命去和红逸一起作战,您却不同意呢?” 李元睿一连串的问题,让皇帝突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神情颇为微妙。 “元睿啊……”皇帝像是终于想到什么理由,然而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远处飘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他呀!是舍不得儿子!”百花丛中,走来了一个比百花更加雍容华贵的女子。争奇斗艳的群芳,此刻都成了她的陪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她,是大魏的皇后,萧月华。 第十一章张红逸丽水陈兵 皇后萧月华,十六岁时便嫁给了二十三岁的李世安。十八岁为李世安生下太子李元睿,同年封为皇后。五年后,又为皇帝生下公主李宁静。今年四十三岁的她,依然风姿绰约,光彩照人。 却说皇帝李世安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元睿,皇后的声音便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 “他呀!是舍不得儿子!” 这一声,虽说打破了之前的尴尬,却又使皇帝显得更加尴尬。他不禁抿了抿嘴,又托起茶盏品了一口香茗,加以掩饰。 “儿臣拜见母后!”一瞬间,皇后已经走进了牡丹亭,太子恭敬地向皇后拜礼,皇后用手微微一扶,示意他免礼。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用自己纯净动人的声音说道。 皇帝品着香茗,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却并不言语,似乎对于她没有在儿子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抱着微微的不满。皇后却并不在意,脸上依然泛着明艳的笑容。皇后托起太子的手,笑道:“元睿啊,你父皇可不舍得把你丢到边关去。别看他整天对你板着个脸,其实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比谁都重要!” 皇帝并不习惯在李元睿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温情,他一直希望能够在儿子面前有一个严父的形象,他觉得,只有对儿子严加管教,使他不断地惕励自省,才能成才,才能堪当大任!才能放心地把江山社稷交给他!于是皇帝对于皇后的话,显出一丝丝的不喜。李元睿对于这样的父子之情反倒有些迟钝。在他眼里心里,父亲是大魏的皇帝,是严厉的君主,是一直对自己谆谆教导的父皇,李元睿也从不善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感情。 “可是,母后,儿臣是真的想去边关历练历练!”李元睿显然有些迟钝,没有感觉到皇后话中的意思,仍然一心想着要去边关。 “呵呵……傻孩子!”皇后莞尔一笑,又走到皇帝身边,替他添了一口茶,“怎么样?陛下,你舍得吗?” 皇后这一问,李元睿似乎突然明白了过来,父皇并不是不同意,而是不舍得自己去边关吃苦。一直以来自己眼中那么严厉冷峻的父亲,竟然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吗?自己在父亲的心里,占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吗?不,自己在父亲心里,本来就应当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但那是自己作为储君,于家国天下而言,自己对父亲是重要的,自己一直努力,就是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亲情?李元睿曾经以为,父皇不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感情!想到这里,李元睿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丝温暖。 “行了!你们母子在这里坐吧!朕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皇帝急忙抽身离开。站起身来,略带着一丝丝不平地看了看皇后,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你呀……”皇后随即俏皮地笑了笑~ 又走了两步,刚刚错过李元睿的身边,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转身,向李元睿说道:“元睿啊,要去沙场上历练,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是,父皇!”李元睿恭敬地做了一个长揖。 皇帝拍了拍李元睿的肩膀,便信步走出了牡丹亭,只留下仍然有些茫然的李元睿和满脸笑意的皇后。 大魏的南疆,张红逸在圣旨到来之前,就已经把军队驻扎在了丽水河边。丽水是云南和大魏南疆的分界线。只要不跨过丽水,仍然属于张红逸的正常防务范围。不过,迎风招展的神兵营神策营大旗,威风朔朔,彰显着这支军队凌厉的战意。边关的一草一木远不如京城繁华,处处诉说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哀伤。 当年韩业的骁龙营骁虎营各有五千人马,总共一万人。如今大魏国力蒸蒸日上,早已今非昔比,创立神兵营神策营时,每营一万人,两营共两万人。在张红逸的训练下,神兵营神策营已成为大魏的最强战力。 清晨的大营中,两名年轻的将领迈着雄浑的脚步向中军帐走去。 “你说咱们将军是怎么想的?只请了两万人马去打云南,圣旨还没到,咱们就在丽水边上驻扎好几天了!对面的探子我都看见四五拨了,这要是突然打过来,我们打还是不打?”略显粗重的声音来自神策营的统领,蓝擒虎。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挺拔刚毅,面庞显得成熟又不失爽朗。 “他们要是敢打过来,我们自然是要打的!咱们神兵营神策营还怕了他们不成!将军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跟着将军什么时候错过!”这是神兵营的统领程天放,二十三岁,比张红逸小一岁,然而豪迈洒脱又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人觉得他是个大孩子一样,但是战场之上,他可从不含糊! “天放啊,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咱们还没有接到开战的圣旨,现在私自与云南开战,恐怕有违法度啊!”蓝擒虎行事作风,一直很谨慎。 听到蓝擒虎这样说,程天放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对着蓝擒虎,“蓝大哥,我们陈兵在丽水河畔,可有越矩?我们可有私自进攻云南?即便他云南王今日没有易旗自立,若胆敢进攻我大魏军营,出于自卫,我们打还是不打?” 程天放散漫不羁的性格之下,对于事情也有自己的思考。蓝擒虎听了程天放的话,望了望丽水河上翻涌的云海,叹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将军挑衅的意味太重了!” 程天放闻言,咧着嘴笑了笑道:“行了,将军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你我在这里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将军还在等我们,我们快走吧!” “行,走!”蓝擒虎爽快地应了一声,便和程天放一起大踏步走向了中军帐。 中军帐下的帅案前,一位年轻的将军端坐其上,身披银甲,神情专注地看着云南的堪舆图以及大魏记载的关于云南的资料。细细看时,只见此人双目中泛出明亮的光芒,五官显得那样精致,莞尔一笑间,不知要让多少少女魂牵梦绕。精致的容颜,容易使人误会这是一位秀才,儒生,而绝不至于是一位将军。只有眉宇之间透露着那股淡淡的英气,凌厉又不失温婉,才让人觉得此人定然杀伐决断,将帅之才! 他就是张红逸。今年二十四岁。 “将军!”蓝擒虎程天放微微做了一个揖。军营之中免了许多虚礼,这也是张红逸的要求,行军打仗务求简洁明快,一招制敌切中要害,墨守成规食古不化的作风都要弃如敝履。 “嗯!”张红逸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卷宗,“圣旨马上就要到了,二位且在这里等一会,和我一起接旨。” 程天放闻言,轻喏一声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蓝擒虎依然侍立不动。张红逸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卷宗,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他,翻页换行的间隙,眼角瞟到蓝擒虎依然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便出口问道:“蓝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将军,末将觉得我们把军营驻扎在此处,是不是过太张扬了?”蓝擒虎尽量说的委婉一些,怕张红逸不喜,然而又怕张红逸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补充道:“末将的意思是说,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挑衅?” 张红逸闻言,却露出了令人难解的微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蓝大哥,我们就是在挑衅啊!” 此言一出,原本安坐的程天放立刻就有了兴趣,带着疑问又好奇的目光看着张红逸,期待他下面的回答。蓝擒虎更是焦躁,急忙说道:“将军,云南王有十万人马,我们神兵营神策营再怎么战力非凡,却只有两万。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不思谋隐匿行迹,奇兵袭敌,反而在这里张扬肆意,坐以待毙,倘若敌人大军袭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蓝擒虎显然十分激动,刚才的话锋还有些收敛,此时已尽然抛洒心中所想。张红逸却是不慌不忙,放下手里的卷宗,淡然说道:“蓝大哥,云南的细作,恐怕已经来了四五拨了吧?” “不错!”蓝擒虎的语气十分肯定,又带着几分微愠。 “那这四五拨人探查到的情况,有变化吗?”张红逸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 “没有!陈兵丽水以后,按照将军的吩咐,一切如常,未做任何变动。也按照将军的吩咐,并未拦截云南细作,大营的情况,恐怕早就被敌人摸了个底朝天了!” “那么,既然云南王把我们的情况探查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还没有进攻?”张红逸的问题总是切中要害。 “战场之上风云莫测,此时不进攻,不代表他下一刻不会进攻!”蓝擒虎对于战场,明显有着十分灵敏的嗅觉。 “呵……蓝将军啊,云南和大魏隔河相望,丽水既是云南的屏障,也是云南的掣肘。你可听过半渡而击这句话?我们抢先在丽水边上扎营,就等于说抢先占据了丽水,占据了先机!此时对方要越过丽水来攻打我们,我们大可以趁其半渡之时击之。如果你是云南王,你会打过来吗?而且,云南王若真要打过来的话,又何必三番五次地派出细作,明明第一次就把情况查探清楚了!” “这……”蓝擒虎一时语塞。 “哎呀!蓝大哥,我就说了将军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跟着做就好了,这云南王此时若敢打过来,也只有血染丽水的份了!”程天放以他散漫不羁的性格侃侃而谈,又似乎是在给尴尬的蓝擒虎打圆场。 “将军运筹帷幄,末将不及万一,深感惭愧!”蓝擒虎抱拳做了一个揖,以示敬意。 “蓝大哥言重了!你我上下同心,才能无往不利,若有疑虑,但说无妨。”张红逸显然不会因为部下的怀疑而心存芥蒂。 张红逸语罢,蓝擒虎的眼神中又惊现一丝游移,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被一个悠长的声音打断。 “圣旨到……” 第十二章张红逸阵前受命 却说张红逸正与蓝程二将在帐内议事,圣旨已悄然而至。张红逸便领着蓝擒虎程天放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云南王牧云天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狼子野心,意欲不臣。今特封张红逸为平南大将军,领神兵营神策营两万兵马,平叛云南,宣扬我大魏风度,以教化诸戎。” “臣张红逸接旨!” 张红逸恭敬地接过圣旨以后,宣旨的魏同和魏公公急忙笑盈盈地扶起张红逸,“将军年少有为,日后定然不可限量啊!” “谢公公吉言!”张红逸客气地说道:“军营中不是待客之处,怠慢公公的地方,还望海涵。”张红逸以其特有的温润,说着寻常的官话。 “将军言重了!”魏同和一时间显得有些扭捏,“只是……” 张红逸见状,坦言问道:“公公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将军少年英雄,老奴就直言了!”说着,魏同和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卷宣纸,双手奉给张红逸,“朝堂之上,方却堰方老大人要将军立下军令状,如若战败,以死谢罪……” 魏同和的话还没有说完,蓝擒虎程天放闻言立刻就按捺不住了,只听程天放抢先说道:“岂有此理,胜败乃兵家常事,京城的那些人高居庙堂,又怎知战场之风云不测,况且我们以两万人马对抗十万,已经为大魏省下了无数军费开支,岂有再立军令状的道理!我们家老丞相就没有据理力争吗?” 魏同和见状,也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张红逸却是从容自若,接过军令状,嘴角泛起了淡淡的微笑,抬手示意蓝程二将不要多言,“军令状而已,本将签下了!”未及诸人反应过来,张红逸便走到帅案前就要签下军令状。 “将军三思啊!胜败无常,就算要签军令状,我们也应该向陛下多要一些兵马!”蓝擒虎急忙劝道。 “是啊,将军!”程天放在一旁显得更加着急。 然而张红逸哪里顾及二人的劝阻,早已铁画银钩般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转身递给了魏同和。 “将军真是少年英雄!”魏同和接过军令状,显然因为任务顺利完成而高兴,“不瞒诸位将军,这军令状,其实陛下早在朝堂之上替将军应下了!而且,陛下自己也立了一道军令状,将军如若战败,陛下会发国书罪己,向天下人谢罪!” “什么?!”魏同和一语落地,蓝擒虎程天放一起惊呼道! “这陛下是怎么想的吗?为什么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再不行多派给我们一些兵马也行啊!”程天放着急地四处乱转,声音连珠似的一股脑蹦了出来,“将军您也真是,我们明明可以多要一些人马的嘛!”程天放气得坐到了椅子上,一向对张红逸言听计从的他,此刻却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嘟囔着嘴对张红逸抱怨着。 比起蓝程二将的慌乱,张红逸要显得冷静得多。他听完魏同和的话,目光中闪过一缕神思,大脑已经飞速地转了好几个弯,片刻之后,又向魏同和问道:“公公,陛下应该还有什么话要你告诉我的吧?” “哎呦!将军真是神机妙算!陛下确有话要老奴转达将军!”魏同和一副谄媚的样子,恭维着张红逸,随后便附到张红逸耳边,将刘光远谢良弼领十万人马给他压阵的事告诉了张红逸。 张红逸听罢,嘴角又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随即向魏同和施一礼道:“烦劳公公转告陛下,红逸谢陛下成全!” 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倒把蓝擒虎和程天放看的摸不着头脑。偏偏陛下说了什么话,又不让他们听到! “将军客气了!”魏同和略一还礼,慢慢说道:“陛下还要老奴转告将军,收复云南之后,请将军回京受赏,陛下和丞相都十分想念将军了!” “红逸记下了!” 蓝擒虎和程天放还在担心军令状的事,他们这边倒是聊起回京受赏的事了!在蓝程二将看来还胜负难料的大战,在张红逸和魏同和的眼里,胜利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蓝擒虎和程天放急于等魏同和走后,好好向张红逸问个清楚! “将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老奴就要回京复命了!” “军营粗陋之处,就不多留公公了,公公慢走!” “老奴告退!” 一番寒暄送走魏同和之后,蓝擒虎程天放便急忙围了过来,程天放抢先问道:“将军,陛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陛下怎么能替你应下军令状呢?还自己也立了一个军令状?老丞相就没有说什么吗?怎么听你们的口气好像胜券在握了一样?你到底要怎么打云南?你的奏折我们都看了,你明明没有告诉陛下如何用兵,怎么陛下好像就已经知道了?”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似的向张红逸袭来,张红逸却是一脸淡然,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轻啜了一口,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调了刘光远谢良弼两位将军,领兵十万,给我们压阵!” “啊?”这一句话,更是让二人摸不着头脑了,程天放又急忙问道:“那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把兵马给我们,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你们啊!跟了我这么久,都还不如陛下了解我。我说两万人马,就说明两万就够了!我绝不会恃勇逞强哗众取宠,增派兵力反而无益,陛下并不知道我要如何用兵,所以才另外派刘光远谢良弼给我压阵,而非参战!也正是因为这十万人马,陛下才有信心立下军令状!”张红逸一番话,几乎解答了蓝擒虎程天放的所有疑问。二将闻言,着实消化了一番。 理顺思路以后,蓝擒虎上前又问一句,“敢问将军,到底要如何攻打云南?” 张红逸嘴角微扬,淡淡一笑,说道:“蓝大哥以为我们应该如何打?” “以少胜多,必出奇兵!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将军所言半渡而击之计,末将觉得,大有可为!”蓝擒虎毫不讳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末将刚刚就有点疑问,将军为何要将大营的情况悉数透露给对方?”这便是蓝擒虎刚刚想要说出的问题。 “蓝大哥兵法娴熟,但是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半渡而击!”张红逸面露微笑,双目中充满了睿智。然而他不明所以的话,又将蓝擒虎和程天放带入了茫茫大雾之中。 “没有要半渡而击?那我们陈兵丽水到底是为了什么?”蓝擒虎还在思忖时,程天放便率先问道。 “蓝大哥,天放,陈兵丽水,我只是在等圣旨而已。现在,才要开始用兵!”张红逸说着,双眸中射出深邃的目光,似乎天地万物,已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做?”蓝擒虎沉声问道。 “渡过丽水!”张红逸波澜不惊,却语出惊人。 “什么?!”张红逸话音刚一落地,蓝擒虎程天放立即惊得瞪大了双眼!蓝擒虎尚在思忖之间,程天放又抢先问道:“将军不是说半渡之时军队最为溃散,现在我们不等他们渡水,我们反而要先渡水,倘若云南在我们半渡之时发动攻击,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吗?” “呵呵……天放,这些天不光他们的探子在我们营里转悠,我们的探子也把对面摸了个干净吧?他们云南的军队,可有到达丽水边上?”张红逸微笑着说道。 “那倒没有!”程天放仍然抱着一副大孩子的语气。 “那不就行了,我们现在就要渡水,几个时辰之后大军就会在对岸站稳脚跟,就算云南现在开始调兵,他们还能跟得上狙击我们吗?”张红逸永远显得那样自信。 “那自然也是不能!”程天放显得有些无奈。 “将军,即便我们安全度过了丽水,也没有了退路。顷刻之间,我们便从地形之利到了地形之弊。将军莫非要反其道而行之,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吗?”蓝擒虎经过一番思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红逸听罢,神色却变得庄重起来,“蓝大哥,天放,神兵营神策营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冒险!若需要背水一战的话,我一定会带更多的兵力,而不是仅仅只有神兵营神策营两万。” “那将军到底打算怎么做?”程天放显然对于张红逸的秘策十分感兴趣。 “蓝大哥,天放,时不我待,准备渡河吧!渡过丽水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张红逸说罢,程天放已经应声得令,他对于张红逸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就算不知道理由,但他相信张红逸从来就没有错过。蓝擒虎还显得一丝犹豫。但是,处事谨慎是他的性格,对于张红逸,他同样深信不疑。这是多年来共同征战建立起来的信任。他知道,张红逸隐藏作战方案,也正是因为他的沉稳。不到最后,他很少轻易对人解释清楚。 张红逸将令一下,神兵营神策营便迅速拔营渡河。一支军队能力的高下,并不全部体现在作战能力上。行军,纪律,安营扎寨,均能体现一支军队的能力素质。张红逸下令以后,不到一个时辰,神兵营神策营便以迅雷之势整装完毕。渡河之时,两营士兵均十分警戒,斗志昂扬。即便判断没有危险,但是处于危地,保持战备状态已经是长期作战形成的本能。没有危险不代表可以放松警惕。整支军队都散发着锐利的战意,仿佛要把空气都撕裂一般,汪洋肆意的丽水,都不能动摇这支军队分毫。每一名士兵都显得精神十足,每一个细节之处,都能看出这支军队优秀的能力。渡河之后,两营士兵又以雷霆之势迅速安营扎寨。 仅仅三个时辰,神兵营神策营的大旗便插在了云南的大地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全无半点停滞。 第十三章牧王府父子相疑 “将军,大军已驻扎完毕,接下来要怎么做?”蓝擒虎全副武装,已经蓄势待发。 “什么也不用做。”张红逸仍是淡淡一语。 “啊?将军,您说什么?”程天放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没有听清的样子。 “我说什么都不用做,还是和之前一样。对方要是有细作来探营,依然放他们回去。”张红逸云淡风轻,言谈之间永远那么成竹在胸。 “将军,我们已经在云南的境内了,而且背靠丽水,毫无退路,前方开阔,又毫无遮掩,我们在这里扎营,已是十分冒险。现在竟然还是什么都不做吗?”蓝擒虎明显十分着急,他完全不明白张红逸到底要干什么。 “没错,蓝大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张红逸毫不动摇。 “为什么?”蓝擒虎质疑道:“将军,末将这一次真的不知道您要干什么了!” 程天放瞪着双眼,瞅瞅张红逸,又瞅瞅蓝擒虎,并不言语。蓝擒虎着急,是因为他比程天放更具备想法。程天放沉静,是因为他更信任张红逸,他觉得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张红逸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呵……”张红逸又露出他特有的微笑,语气中带着十分的睿智与深沉,“因为,云南王也什么都不会做!” 张红逸说罢,蓝擒虎和程天放互相望了望,对于这突然的答案,他们都显得疑惑不解,蓝擒虎面色一正,率先问道:“愿听将军高论!” 张红逸起身离开帅案,在帐内踱步,娓娓道来,“自古以来兵不厌诈,示敌以明,敌未必以为明。陈兵丽水河畔,云南的细作明明已经把我们摸了个底朝天,云南王久经战场,兵道大家,他绝不会相信,我们会让他看的这么清楚,大魏的兵力远超于云南,而我们自始至终只有两万人马,云南王会觉得,我们一定只是一个饵,在等着他上钩,他若大军袭来,我们必定会伏兵四起。他不敢冒这个险。细作来了四五拨,我们一拨都没有拦下,更会让他觉得,我们是在引他上钩。蓝大哥说我在挑衅,我的确是在挑衅,或者说,我是让云南王以为我是在挑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越是让他看的明白,他越是不会来进攻。因为,大魏不可能只派两万人马,这是谁都知道的常识。” 蓝程二将听罢,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除了感到前所未有的通透,还有从心底升起的对张红逸的赞叹,更有一种惊涛拍岸般的震撼,张红逸的兵法造诣简直神乎其技,明明寥寥几笔,却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将军,我知道了,我们这是在唱空城计!”程天放显得有些激动,对于张红逸的话,他也理解的很快。 “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是在唱空城计!”张红逸莞尔一笑,一副自信从容的模样。 “将军,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蓝擒虎一向沉稳谨慎,他总是希望力求稳妥。 “蓝大哥,我们是在战场。”张红逸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战场之上,岂有不危险的道理!在丽水河畔他没有攻过来,那么渡过丽水之后,他同样不会攻过来。我们的动作越是大胆,挑衅的意味越重,他就越不会上钩!对方越是久经沙场,越是深谙用兵之道,面对这种情况,就越是谨慎。况且,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方之大不利,便是守方之大利。对于云南而言,有城池可守,居高临下,又何必与我们野战,白刃相接呢?” 张红逸深入分析以后,终于把蓝擒虎折服。 “将军,据您所言,云南王不会打来,那我们要如何收复云南?”蓝擒虎的问题似乎永远都解答不完,但也正是因为他沉思严谨的性格,张红逸才会令他统领神策营。 张红逸闻言,抬头望向云南的方向,目光似乎已经穿过大帐,穿过浩渺的天空,到达了云南,少顷,嘴角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蓝大哥,天放,你们就拭目以待吧!” 云南城内,也早已是波涛汹涌。云南本是前朝降区,自李世安继位以来,为稳定云南边防,对云南大施仁政,减免赋税,兴修土木水利,云南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云南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盛赞天子。对于云南王,准许他王位世袭,境内官员的任免,几乎由他全权做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云南王都没有造反的理由。但是,不要说大魏皇帝和百官,就连云南的百姓,甚至是他的儿子,都想不到,云南王会造反! 巍峨壮丽的云南王府中,云南王牧云天端坐在大堂之上。堂下侍立着他的长子牧飞成,二十八岁。次子牧飞白,二十岁。 “父王,大魏的军队已经在丽水边上驻扎好几天了,您既然已经易旗自立,我们到底要不要和大魏开战?”牧飞成身为云南王世子,已经接管了云南的许多事务,对于云南的事情,他自然责无旁贷。 “探子去了四五拨了,他们只有两万人,并且对于咱们的探子一个都没有截杀,这是明摆着的陷阱,本王岂会蠢到上这种当?”云南王老谋深算,显然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父王,儿臣有句话一直都想说。大魏这些年待云南不薄,您到底为什么要脱离大魏?”牧飞成当面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本王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云南王一脸严肃,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父王!”对于云南王的回避,牧飞成显然有些着急,“大魏国力日趋强盛,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在这个时候自立。我等本是前朝臣子,归降大魏以后魏帝待我们不薄,百姓都盛赞魏帝明德,您突然自立,民心不安啊!” “混账!”云南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说道:“无知愚民,都被魏帝的蝇头小利给收买了!我云南物富民强,离了大魏,难道还活不下去吗?” “父王……”牧飞成言辞恳切,总是希望说动云南王,“军士们也不想打仗,师出无名,军心难安啊!” “牧飞成!”云南王显得更加暴躁,站起身来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想打仗?本王养着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父王!此言差矣!”牧飞成还想说什么,却被牧飞白一把拦住。牧飞白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大哥,走吧!”牧飞白拉住牧飞成的胳膊,示意他离开大堂。 牧飞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云南王,见父王并没有半分悔意,便向他施了礼,和牧飞白一起走出大堂。年少的牧飞白并没有向云南王施礼,对于父王,他显得更加失望! 望着渐行渐远的儿子,云南王牧云天瘫坐在了椅子上,显得十分寂寥。他的目光中,不再有刚才的怒火,对于两个儿子,似乎也有着说不出的感情。 “大哥,父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们都劝过他多少次了!你见他有一点悔意吗?”还未远离大堂,牧飞白便对牧飞成说道。 “飞白!父王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应该再好好劝劝他!”牧飞成对此事依然抱有足够的耐心。 “苦衷?自他易旗自立以来,你我苦口婆心劝了他多少次了!他哪一次不是暴躁如雷!”牧飞白对云南王显然十分失望。 牧飞成闻言,停下了脚步,双手扶着牧飞白的双肩,说道,“飞白,你还记得吗?父王从小便教育我们忠君爱民,你小时候有一次调皮,领着人踩坏了农户的庄稼,父王亲自带着你去给人家道歉,还赔偿了那家人的损失。对于魏帝,父王也一直是赞不绝口,前几年的时候,父王还有意要向魏帝多纳些税,以感谢魏帝这些年对云南的恩典。这样的父王,怎么可能轻易就反魏呢?” “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看看他现在,哪还有一点贤君明主的样子!” 牧飞白语罢,牧飞成又看了看大堂之上的父亲,他百思不得其解,曾经那样忠君爱民,温良慈让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云南的未来,又到底会怎么样? “报——” 牧飞成牧飞白还没有远离正堂,一名传令官便慌忙跑了进来。二人立即随后跟了上去。 “报告王爷,大魏将领张红逸率领神兵营神策营两万人马,已经渡过丽水,在我云南境内扎营!”传令官迅速准确地报告了军情。 “你说什么?大魏的军队竟然渡过了丽水?还只有两万?”牧飞成还没有走进大堂,便从他身后急忙问道。 “回世子,确实只有两万,已经渡过了丽水。我们的探子已经查探的一清二楚!”传令官面向牧飞成说道。 牧飞成听罢,急忙转身面向云南王,“父王,既然大魏的军队已渡过丽水,说明他们已经向云南开战!为云南数万生民计,请父王早做决断!” “哼!黄口小儿!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如此明显的陷阱,真以为本王会上当吗?”云南王对于这样的军情,显得不屑一顾。 但是听了云南王这样的话,牧飞成的心中立刻又充满了无限的疑问。既然父王已经反魏,大魏的军队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为什么还闭而不战?一错已成,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吗? 第十四章兵算云南 “大哥,我也觉得此事蹊跷的很,我们的确不应该擅自出战。想那大魏兵多将广,再不济,也不可能只派两万人马来攻打我云南。而且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有被截杀,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陷阱,在引我们上钩!”牧飞白说出了和云南王一样的见解。 牧飞成看了弟弟一眼,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自己明明身在主场,却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让他十分的不安。父王的闭目塞听一意孤行,大魏明明只来了两万人马,却如同泰山压顶的气势,都让他对于云南的未来,忧心忡忡。 “父王,至少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无奈之下,牧飞成希望父王可以有一些最基本的应对。 “整备军队,随时准备开战!”云南王面无表情,丢下一句简单的话,便转身离开了正堂。 牧飞成望着云南王离去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他不明白父王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他不明白到底为何云南会遭此横祸?站在这里,仿佛深陷泥潭一般找不到出路。彷徨,迷惘,困惑,洪水一般地向他袭来,毫无依靠,毫无支撑。 张红逸的军队驻扎在云南境内已经四五日了。每天如同往常一般操练饮食,全无半点积极作战的准备。士兵们虽然抱有一些困惑,但是在神兵营神策营,军令如山,这是对他们最基本的要求。于是,明明已经在敌人面前,他们依然像在大魏的地盘一样。任何人看来,他们的确像是送上门的肥饵,稍微有些警觉的人,都不会轻易上钩。古往今来,怕是鲜有如此用兵者。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们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驻扎在云南境内,没有对云南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云南的探子来了一拨又一拨,言之凿凿,他们像是把敌境当成自己家一样。这让牧飞成困惑万分,每天急得在云南王府中直转圈。云南王一反常态的样子,更让他无计可施。 张红逸每天除了日常的巡视军营,训练士兵之外,就在大帐之内研读兵法韬略,以及阅览关于云南的卷宗。他同样派出了一拨又一拨的探子,探知云南的动静。如他所料,云南王和他一样,同样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日常的整备军队。对峙的双方,全然没有大战的迹象。除此以外,张红逸并没有做任何其他打算。这也让蓝擒虎和程天放十分摸不着头脑。张红逸的下一步计划到底是什么?他要怎么拿下云南? 中军帐下,张红逸仍然行云流水般处理着日常的军务。蓝擒虎和程天放侍立在下。 “将军,我们已经在云南境内四五日了,对方果然如您所料没有半点动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蓝擒虎一身银甲红巾,这是神兵营神策营通用的装束。 “蓝大哥,不用着急,马上就可以让兄弟们活动筋骨了!”张红逸的话总是半含半露,这最让蓝擒虎着急,但是他也明白,张红逸的决断从来都不会错。张红逸的用兵论事总是异于常人,往往在山穷水尽之时又柳暗花明,令人惊叹不已。 张红逸见蓝擒虎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放下了手里的的军务,“蓝大哥,我看差不多了,通知兄弟们,明日辰时,起兵进军云南!” 张红逸骤然一语,又让蓝擒虎有些茫然,不知张红逸所谓的“进军云南”,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脱口问道:“不知将军有何奇策,如何布兵?” “蓝大哥,我没有奇策,我说的进军云南,就是指行军到云南城下!”张红逸自信从容,云淡风轻,然而所言却如雷霆一般惊人。 然而,蓝擒虎和程天放似乎已经对张红逸旁逸斜出的想法习惯,并没有再表现出多么得震撼!好像从张红逸的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觉得奇怪。现在就算他说云南王会到他们大营里投降,他们也会信以为真。二人面面相觑,等待着张红逸的解答。 张红逸起身离开帅案,负手而立,“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一直在试探云南王。从陈兵丽水,到跨过丽水,我们越来越危险,而云南王越来越有利,他却始终没有进攻我们。他真的是怕我们有埋伏吗?” “将军,不是您说的我们以实为虚,对方必定不敢进攻吗?”程天放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满说道。 “没错,从战术上来讲,任何一个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主动进攻我们,然而,他们却可以有许多试探性的进攻,来打探我们的虚实,到现在为止,他们有吗?”张红逸说着,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他的话又从另一个角度,再一次带给了蓝擒虎和程天放震撼!原来他们并不是一直安如泰山,对方是有可能进攻的!听了张红逸的话,他们觉得兵法所言果然过于呆板,活学活用,才能战无不胜。他们想起了张红逸常常说的一句话,兵法在道,而不在术。听了张红逸一次又一次对局势的分析,他们才渐渐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张红逸顿了顿,又露出深沉与睿智的目光,“我们在丽水河畔的时候,云南王为什么没有把兵线压向丽水,那样的话,就可以和我们隔河相望,我们就无法轻易渡过丽水。正是因为他没有这么做,我才敢渡过丽水,才敢在云南境内扎营,才敢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蓝擒虎和程天放本以为张红逸之前的解释已经尽是他心中所想,没想到张红逸的思维竟还有如此细致入微处。他们觉得就算自己再学多少年兵法,都及不上张红逸万一。二人默默无言,静等张红逸把话说完。 微风徐徐拂过,带着云南略显湿润的空气,卷入了这安宁片刻的军帐之中。半晌之后,张红逸一语落地,阻断了阵阵清风。 “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云南王从一开始就不想打!”张红逸的神色之中,透露着十分的坚决。 “不想打?”蓝擒虎惊喝一声,然而他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程天放截住,“不想打他造什么反啊!难不成他以为我大魏会让他坐享云南,颐养天年不成?” 张红逸看着激动的程天放和蓝擒虎,嘴角微微上扬,“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云南王或许不想造反呢?” 张红逸进一步的解释,更让蓝擒虎和程天放深感困惑。怎么我们大军都开到这里了,原来云南王不想造反吗?程天放对于张红逸的推测,显得不可理解,“他不想造反,堂堂云南王,莫非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造反不成?” 程天放语罢,张红逸和蓝擒虎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倒把他看的有些局促。对于张红逸的话,蓝擒虎显然思考的更深入一些,他觉得张红逸的话不无道理。张红逸看向蓝擒虎时,知道他已经理解了几分。 “天放,你觉得陛下对待云南如何?”张红逸又问向程天放。 “云南是前朝降区,自陛下继位以来,大施仁政,对待云南就像后妈对待亲闺女一般,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 程天放一句“后妈对待亲闺女”,让张红逸和蓝擒虎破颜一笑,少顷,张红逸略微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没错,陛下对待云南,恩宠有余,甚至威严不足,那你觉得云南王有什么理由要造反?” “这我哪里知道?云南王狼子野心,深受皇恩不知回报,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必将遗臭青史!”程天放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天放,云南王绝非你所说的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之人。之前在边防事务上,我和云南王有过几次接触,此人忠厚贤良,爱民如子,当时我还感叹有此人为大魏守护南疆,实乃大魏之幸。这几天我又翻阅了关于云南的卷宗,发现云南王的造反过于突兀,之前没有任何迹象,造反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云南百姓深受皇恩,云南王造反,必是一意孤行,不得民心。所以,云南一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张红逸说着,目光已经投向了云南城,思绪早已到了百里之外。 “将军,你是说真有人逼云南王造反!”程天放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语气甚至有些吞吐。 “难说!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是,云南王一定不想造反,至少,他是犹豫的!” “那既然他不想造反,我们还费这么大劲干嘛?”程天放仍然带着几分孩子气。 “嗳!天放!”蓝擒虎抢在张红逸之前说道:“这是将军步步为营,一点一点试探出来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确定云南王不想造反!” 张红逸点头示意,证明蓝擒虎说的不错。蓝擒虎继而面向张红逸说道:“将军,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将军进军云南,是想做更近一步的试探,如果云南王仍然不做反应的话,他不想造反,就确认无疑了!” 蓝擒虎心思缜密,显然已经理解了张红逸的想法。 “不错,我是要继续试探。”张红逸顿了顿,嘴角又浮起一丝微笑,“但是,却不仅仅是要试探!” 张红逸语罢,蓝擒虎和程天放面面相觑,相视无言。他们觉得张红逸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奇思妙想,永远能够带给他们惊讶和震撼!有时他们甚至都为敌人感到可怜,碰到张红逸这样的对手,就只剩下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份了! 第十五章九星伏龙阵 次日辰时,神兵营神策营起炊吃饭之后,便拔营向云南城而来。全军银甲红巾,别无二致,在旭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浪潮般向云南城奔涌而来。全军齐整肃穆,气势直冲云霄,仿佛要吞噬天空,撕裂大地一般。神兵营统领程天放,手持震天画戟,虎虎生威。神策营统领蓝擒虎,手持七星宝刀,势如蛟龙。张红逸同样一身银甲红巾,手持龙胆穿云枪,走在军队的最前端,俊秀的面庞甚至与他的盔甲有着一丝丝的不相称,但是眉目之间释放出的磅礴英气,却不敢使人轻易直视。每一名士兵都精神饱满,斗志昂扬!黝黑的皮肤证明着他们在烈日下流过的每一滴汗水,坚毅,挺拔,威武,不屈,早已深深地刻进他们每一寸肌肤,使他们成为大魏屹立不倒的钢铁长城。 神兵神策的行军速度,也远优于其他军队,旭日还没有尽情挥洒它的光芒,张红逸已经领兵到了云南城外五里的地方。军队眼看就要吞没云南的城池,突然,张红逸一声令下,军队便噶然而止,像木桩一样钉在了原地。张红逸勒住战马,抬头望了望云南的城楼,目光如炬,神色肃穆,忽然,张红逸调转马头,面向神兵营神策营的士兵,厉声喊道,“将士们!拿出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今天,我们要在云南城楼下演兵,让云南王和他的士兵看看,是我们的军队威武,还是他们的军队优秀!你们说好不好?” “好!!!!”张红逸一语落地,两万士兵便一齐呐喊起来,整齐划一,毫无一点错乱,磅礴之势足以排山倒海。 “步兵列队!”张红逸一声令下,只见两营步兵便如同机械一般迅速列成一个一个的方阵。整齐,迅速,是这一幕最大的特点。无论是士兵所持的戈矛,还是迈开的脚步,从远处看时,都是一条条直线同时移动,秩序井然,毫无瑕疵。动作又简洁迅速,全无阻滞拖带。每一个细节处,都彰显着这支军队优秀的素质。 “骑兵列队!”将令一出,只见两营骑兵迅速从侧面冲出,堪堪百米之时,前方骑兵立刻勒住缰绳,迅速停了下来。骑兵的训练要比步兵更难,关键在于对马匹的控制。神兵神策两营的骑兵,从冲刺到勒马,竟与步兵一般整齐划一,不得不令人折服!冲刺之时势如破竹,勒马之时又稳若泰山。有兵如此,何敌不摧,何城不克! 整支军队的呐喊声,操练声,足以令山岳倾颓,风云变色!云南的城楼之上,早已是人头攒动。张红逸领兵出征的时候,云南的探子就已经报知了王府,所有人都以为大魏用计不成,终于要出兵攻城了,于是在张红逸到达云南城楼之前,城内便已将守城用具悉数备齐,各路人马全部到位,只等着一场苦战。但是令牧家父子感到疑惑的是,既然大魏已经决定攻城,为什么一路走来还是这两万人马,大魏的伏兵呢?这种时候还是不出现吗?大魏难道就想用这两万人马攻下云南吗?不断传来的谍报,加深了牧家父子的困惑。 直到张红逸领兵出现在云南城下,大魏的军队已经尽收眼底,还是堪堪只有两万人马。城楼上,牧飞成和牧飞白面面相觑,觉得大魏如果只用这两万人马攻城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云南完全可以谈笑对之。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大魏的军队竟然在云南城楼下练兵!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古往今来,哪里听说过在敌人的城楼下练兵的!这领兵的将领如果不是一个傻子,就一定是个奇人!然而,当大魏的军队练兵开始时,所有人都收敛了他们的些许嘲笑,因为他们看见了,大魏的军队精悍到无以复加!所有人的心里除了赞叹之外还是赞叹! “大哥,你说大魏把军队练到这种程度,有必要吗?”牧飞白觉得大魏的军队已经强悍过了头,“天下并无大战,需要如此精悍的士兵吗?” 牧飞成欣赏大魏的军队,早已经出了神,脸上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完全没有听到牧飞白的话。牧飞白不禁扯了扯他的衣甲,见牧飞成终于有所反应,再次问道:“大哥,天下并无大战,大魏需要把军队练到这种程度吗?” 牧飞成仍然带着满脸的笑容说道:“飞白,兵力即国力,大魏有精兵若此,足以证明其国力之昌盛。想当年我云南归顺大魏之时,大魏兵士尚不及我云南,今日观大魏在我云南演兵,我云南兵士,早已望尘莫及了!” 牧飞成说着,内心却毫无自惭形秽之意,他始终洋溢着一股难耐的兴奋和激动。他也是练兵之人,能够看到如此精悍的士兵,对他来说,自是莫大的喜悦。甚至都使他忘记了,自己是在战场,对面乃是自己的敌人,是准备攻打他的敌人。或许此刻他已经忘记,云南已经易旗自立,反出大魏,又或许对于大魏,他本身就有着十足的亲近感。 “那大哥,我们到底要不要打他们?”牧飞白显然不如牧飞成那样兵痴,仍然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在战场。 “打?”牧飞白的问题,又一下子把牧飞成从虚无中拉向了现实,“打?不打?”牧飞成独自呢喃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张红逸的军队距离云南城楼有五里之远,箭矢显然无法到达。对方又明显没有进攻的意思,若他们只是要在这里演兵,我们似乎没有进攻他们的必要。但是对方毕竟是敌人,趁他们毫无准备,攻其不备,才是对云南最有利的选择。但是,真的要去攻击这样的一只毫无准备的精兵吗?对方,又真的是毫无准备吗?这样一支军队,真的会毫无准备就站在云南城下吗?这样一支军队,贸然出击,又真的能够取胜吗?面对这样的情况,牧飞成显得十分犹豫,想起之前的种种,对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他真的不知道张红逸到底想要干什么? 牧飞成还在思忖犹豫之时,云南王已经踏上了城楼,他看到了严整肃穆,锐不可当的大魏军队,内心同样是无限怅然。 “父王,我们要不要发起攻击?”牧飞成见云南王登上城楼,急忙拱手问道。面对这样的情况,年轻的云南世子显然少了一些成算,还需云南王作最后的定夺。 云南王闻言,并不作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城楼下的演兵,“早就听闻大魏神兵营神策营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啊!” 牧飞成没有想到父王也只是赞叹,并未作出任何决定。 正在他还打算再次询问云南王的时候,只见神兵神策两营士兵突然变化阵势,骑兵奔驰,步兵涌动,须臾便摆出一个大阵。步兵手中的长戟重重地插在地上,大喊一声,“成!”磅礴之势直冲霄汉! 定睛看时,只见这阵法疏密有致,纵横交错,云南城楼上众人细细端详了半晌,竟是看不出其中半点玄机。 “这是什么阵法?”牧飞白抢先问道。 “这……”牧飞成也有些茫然,他自以为熟读兵书,阵法韬略无不烂熟于心。今日遇到此阵,竟然会不识?这一刻,他才开始自叹不如,他想知道,对方的将领究竟是什么人?自己练兵不如对方也就罢了,竟然连阵法造诣都相去甚远! “九星伏龙阵……”云南王悠悠地说了一句,“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摆出此阵了!” “九星伏龙……这是什么阵法?”牧飞成心中搜索着自己读过的兵书,但九星伏龙阵,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云南王牧云天望着城下的阵法,面无表情,悠悠的说道:“九星伏龙阵,是上古不传之秘。天蓬星、天芮星、天冲星、天辅星、天禽星、天心星、天柱星、天任星、天英星,九星列阵,变化多端,足有降龙伏虎之势。相传轩辕黄帝大战蚩尤,胶着不下,遇九天玄女赐天册龙甲神章,上载此种阵法,黄帝因之而破蚩尤。商末姜子牙昆仑山学艺,习得此阵。汉初张子房黄石纳履得《太公兵法》,亦载有此阵。传闻诸葛孔明亦精研此阵,但是终其一生都未见其使用。时至今日,九星伏龙阵早已失传。这是张红逸从古籍上所载的点点滴滴,自己还原出来的!” “还原出来的!”牧飞成和牧飞白闻言同时惊叹道!这张红逸还是人吗?古往今来自创阵法的无不是兵道大家,况且还是这从黄帝时便有传说的九星伏龙阵!再看这阵法,变化多端,滴水不漏。动则如洪水猛兽,静则固若金汤。这竟是他自创的吗?牧飞成望着城楼下的军队,再一次被张红逸深深地折服。 “这张红逸,本王在边防事务上曾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谈兵论道,总是语出惊人,连本王都自叹不如啊!当时本王还直叹后生可畏,当年大魏的韩剑山也不过如此。知道是他领兵,本王就已经觉得云南朝不保夕。所以他几番挑衅,本王才不敢轻易出兵。今日再看他在云南城楼下演兵,又摆出这九星伏龙阵,恐怕韩剑山在世,也只能作河伯之叹了!” 牧飞成呆呆地看着云南王,发现父王的语气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无可奈何,或者说,父王从一开始就是绝望的,他的绝望,并不是在此刻产生的。这一刻,牧飞成更不明白,既然父王已经知道大魏有精兵强将若此,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地造反?父王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牧飞成看着云南王,觉得此时的云南王明明就在他面前,却显得无比遥远。 “收兵吧!”云南王淡淡地说了一句。 “收兵?”牧飞成还在愣神,牧飞白已经抢先说道:“可是父王,对方还在我们城楼下,随时都准备攻过来的!” “他不会攻城的,他不过是在耀武扬威罢了!”语罢,云南王便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走下了城楼。 第十六章退兵? “飞白,收兵吧!”牧飞成看着走下城楼的云南王,对牧飞白说道。对于最近发生的一切,他显得失望又无力。把城楼的事交给牧飞白之后,他便骑马迅速返回了云南王府。 “父王,既然您说这张红逸如此大能,我们更应该早做打算。云南的万千百姓,都要靠我们庇佑啊!”牧飞成一回王府,便迅速找到云南王商议。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云南王面无表情。 牧飞成对于云南王的回答,显得十分失望。自己面前的,真的不再是自己认识的父王。以前的父王,无论再强大的敌人,都不会这样坐以待毙。曾经那个英勇,睿智,高大的父王,慈爱的父亲,再也不见了!父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王,再不济,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牧飞成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十二分的焦急。 “飞成啊,本王累了,你先下去吧!”云南王的一句话,又把牧飞成推到了千里之外,他呆呆地看着云南王,半晌,才无奈地说了一句,“儿臣告退。” 随后,牧飞成便离开了云南王府,在城内四处筹措,希望能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保云南百姓安宁。云南王却始终没有离开王府,面对现在的困局,他没有做出丝毫应对。 另一边,张红逸见云南城楼之上已经收兵,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对他们发起进攻,自己继续演兵也缺少了观众,于是便鸣金收兵,后退二十里安营扎寨。 中军帐内,蓝擒虎和程天放已经跟了进来。 “将军,今天真是痛快,比上阵杀敌都痛快!你看云南城楼上,他们早就看呆了!”程天放豪言壮语,抢先说道。蓝擒虎也满面笑容地看着他,憋屈了这么多天,打也不打,战也不战,今天在云南城楼下耀武扬威一番,真是好不痛快! “将军,刚开始您说要在云南城下演兵的时候,末将着实吓了一跳!但是今天看看他们,一个个都看傻了,哪还知道攻打我们!”蓝擒虎抱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兴奋。 “是啊!古往今来,哪听说过在敌人城楼下练兵的!”程天放一副孩子般的语气,但是仍然难掩练兵之后的激动,“不过蓝大哥,就算他们真的打过来,咱们神兵营神策营也不会怕他们!”对于自家的实力,程天放还是很有信心的。 张红逸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战场之上风云诡谲,既然已经知道云南王不想打仗,也不想造反,那么我们越是不按常理行事,他们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今天我们本来就不仅仅是试探,更是要扬威。要让他们知道大魏的实力,知道大魏军队的实力,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他们是不是就要打开城门投降了!我们就要兵不血刃收复云南了!”程天放截断了张红逸的话,满脸笑容地说道。蓝擒虎闻言,也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张红逸也跟着他们笑了笑,又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云南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投降!” 张红逸一语,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烧焦的木炭上,瞬间给他们降了温。蓝擒虎和程天放一脸疑惑,觉得云南王既不想造反,打又打不过,他们不投降,还能怎么办? “云南毕竟自有精兵强将,民风好武,宁折不弯,就算敌人再怎么强大,想要让他们不战而败,始终是不可能的!”张红逸一语道出了事情的根本。 蓝擒虎和程天放闻言,深觉有理。他们觉得自己还是高兴太早了,不如张红逸想得深远。但是他们又不明白了,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又不能让他们投降,到底为了什么?他们的确不明白,张红逸要干什么,他们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将军,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蓝擒虎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接下来?”张红逸莞尔一笑,妙计早已了然心间,“明日你们拔营起兵,渡过丽水,与刘光远谢良弼两位将军会和!” “撤了?咱们还没打呢怎么就撤了!”程天放闻言,显得有些着急。 蓝擒虎看看程天放,又看看张红逸,显然并不明白张红逸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将军,您说我们领兵撤退,那您呢?” “我?”张红逸剑眉轻挑,“我要去见见云南王!” “什么?!”蓝擒虎和程天放又是一惊,虽然张红逸常常语出惊人,但是他要是孤身犯险,冒此天下之大不韪,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答应的!蓝擒虎率先说道:“将军,您让我们撤退,自己却孤身深入敌境,莫说我们两个不答应,神兵营神策营两万弟兄都不会答应的!” “你们着什么急啊,我是要去谈判,又不是去送死,虽然会有一定的危险,但又不是回不来了!”张红逸并未表现太多的情绪波动,对于自己的命运,他显然没有过多的担忧。 “可是!不是您说的云南不会投降的吗?您又何必以身犯险呢?大不了我们多来一些人马,攻下云南城不就得了!”程天放绝不会把张红逸一个人留下。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为大魏百姓计,为云南百姓计,都不能轻易兴兵。我想这一点,云南王和我是一样的!”张红逸顿了顿,又露出深沉而睿智的目光,“大魏刚刚经历山东大旱,轻易大战,势必动摇国本。既然云南王本不想反,又不想打,那么不管云南发生了什么,我都有信心说服云南王投降。” 蓝擒虎和程天放看着对方,他们感叹张红逸不仅兵法如神,更有一颗为国为民的仁心。无论哪一方面,都是自己万万不能及的!折腾了这么久,原来张红逸一开始打算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深思熟虑的推敲。只用两万人马,一方面替大魏节省了军费开支,另一方面,只有用的人马少了,才能做到虚虚实实,难以捉摸。而这两万人马,又必须是神兵营神策营,因为他还要向云南炫耀大魏的军威。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最后推出了云南王不想造反,也不想打仗的结论。更是在神兵神策两营军威的压迫之下,让摇摆不定的云南王更加倾向于投降。最后再由自己出面谈判,达成最终目的。 “将军,末将可以代替将军前往云南说服云南王!”蓝擒虎往往是身先士卒当仁不让的! “是啊!将军,末将也可以代替将军。您不能轻易犯险,大魏还需要您啊!”程天放也十分焦急。 “你们?你们知道怎么说服云南王吗?遇到紧急情况你们知道怎么应对吗?说服失败你们有办法全身而退吗?” 张红逸一连串的问题,令蓝擒虎和程天放一时语塞,论才能,他们的确不及张红逸万一,张红逸能够应对的情况,他们或许一个也应对不了。但是,战场之上,把主帅置于危境,自己却要撤退,他们是万万做不到的!军法不允许,感情更不允许!他们对于张红逸,一直是敬重有加,这个年纪轻轻的将军,始终带领着他们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攻伐克取,无往不利!他们早已暗暗发誓,假如有一天遇到什么危险的话,自己一定要挡在张红逸前面,他们绝对不允许,自己没有成为张红逸的盾! “将军,既然您要去云南谈判,我们大可以压到云南城下,给云南王足够的威慑,这样一来,他也不敢把您怎么样!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撤退呢?”蓝擒虎显然经过一番思考。 张红逸对于蓝擒虎的话,不可能没有想过,但是他仍然选择让他们撤退,是有足够的理由的,“蓝大哥,你觉得谈判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红逸的问题,一下子难到了蓝擒虎,他只是个士兵,是个军人,兵法还算娴熟,但是对于纵横游说之术,却是一窍不通。张红逸见二人无言,慢慢说道:“是诚意!就事论事,就人论人,假如云南王真是阴险狡诈,居心叵测之人,我们的确需要给他足够的威慑。然而云南王并非如此,所以你们不但要退,而且还要退的远远的,退到丽水河的另一边去。让云南王看到我们足够的诚意,才能增加成功的可能!” 张红逸的分析总是这么地切中要害,令蓝擒虎和程天放毫无反驳的余地。 “可是,将军!云南城内情况不明,您真的不能孤身犯险啊!您让我们回去怎么跟老丞相交代啊!”虽然不能说服张红逸,但是程天放的态度也丝毫没有退让。 提起父亲,张红逸始终还是心软了一下,自己十七岁领兵戍边,至今已有七年,除了几次换防路过京城看望父亲以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享受天伦之乐了。就算为了父亲,也更应该珍惜自己。但是,对他来说,对大魏来说,这都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自己可以成功的话,就可以兵不血刃收复云南,失败的话,再让蓝擒虎程天放协同刘光远谢良弼进攻云南。他感叹一声,扶住蓝擒虎和程天放的肩膀,沉沉地说道:“蓝大哥,天放,你们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不行!我不同意!这事不能这么办!”程天放挣脱张红逸的手,一把坐在了椅子上,又是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样子! 张红逸看着他,却露出一脸的无奈。 第十七章牧王府世子陈兵 蓝擒虎见状,急忙补说道:“将军,至少您可以多带一些士兵,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张红逸抿了抿嘴道:“蓝大哥,我刚才还说了要让云南王看到我们的诚意,带太多的人去,反而有示威的嫌疑!” 程天放闻言,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忙说道:“那至少您可以带我去,有什么危险,我替您挡着!” “是啊!将军,您带我去吧,让天放领兵撤退。”蓝擒虎又抢着说道。 张红逸见推却他们不过,眉头反而舒展了几分,“你们啊!云南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这一次去也不一定就有什么危险!既然你们不放心,就由天放跟我去吧!不过可没有那种能让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 二人见张红逸终于松了口,也不由得笑了笑,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张红逸见万事已定,又补充一句,“蓝大哥,为防万一,我还是要说一句,三天之内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你和刘光远谢良弼两位将军,就起兵攻打云南!” “是,将军!”蓝擒虎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知道能劝张红逸做出这种退让,已经十分不易了! 第二天凌晨起炊吃饭之后,蓝擒虎便率领着神兵营神策营离开了云南。临走之前,蓝擒虎千叮咛万嘱咐,让程天放一定要保护好张红逸。张红逸大约蓝擒虎已经跨过丽水,便带着程天放出发前往云南王府。 云南城内,世子牧飞成自从昨日从云南城楼下来以后,便忙碌了一天,尽己所能地部署云南城内的一切,他不知道张红逸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奇兵妙计,面对这样的对手,准备的越充分越好!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也只能尽力去防守。 清晨,云南王一家刚刚吃过早饭,探子便慌忙来报,大魏的军队已经拔营撤离云南。听到这个消息,牧飞成一脸狐疑,他发现他真的不明白张红逸这个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等待他的进攻,他却又如此轻易地撤兵了!他是在看不起云南吗?云南王并没有明显的神色,他处事毕竟老道,仅仅是这样的举动,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少顷,又有探子来报,说张红逸和另一名将军没有离开,还停留在原地。这一下,牧飞成更是不解,难道他是想单枪匹马就攻下云南吗?就算他张红逸再怎么三头六臂,吞云吐雾,也不可能仅凭两个人就面对云南十万铁骑!但是刚刚经历的一切又告诉他,张红逸的一举一动,都不可不防!然而,到底要怎么防?他根本不明白张红逸到底要做些什么! 反而是云南王,听到这个消息,双目中闪过一丝灵光,对于张红逸的做法,他似乎已经揣摩了几分。几个时辰之后,探子已经回报大魏的军队已经渡过丽水,离开了云南境内。牧飞成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石头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他觉得张红逸再怎么能耐,没有了这支军队,他应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云南王,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抿起嘴角笑了笑。不一会儿,便又有探子来报,说张红逸在城楼下求见。 “他带了多少人?”世子牧飞成急忙问道。 “只有他和另一个将军。”探子回道,须臾,又补充一句,“张红逸一身便装,跟随他的将军也是一身轻甲。” 面对这样的情况,牧飞成显得十分犹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印象中的张红逸,诡计多端,阴谋善变,他觉得,一定不能把这样的人放进云南城内,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到,这样的张红逸,到底还有什么威胁!就算他武功高强,还能在这强将如云的云南城内凭一人之力翻个天不成! 正在牧飞成犹豫不决之际,云南王淡淡地说了一句,“放他进来吧!” 牧飞成看了云南王一眼,他仍在想着父亲的决定是否过于武断,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感谢父亲替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因为他也想看一看,张红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探子迟疑了片刻,便领命前去给张红逸放行。 探子走后,牧飞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跑到牧飞白身边,“飞白,你现在马上去军营,把军队里最优秀的士兵全部调来守卫云南王府!” 牧飞白得令后,立刻骑马飞奔而去。云南王看了牧飞成一眼,觉得他的做法实在多此一举,堂堂王府,数百府兵,还能让张红逸闹翻天不成!况且,张红逸绝对不是来闹事的!但是牧飞成却不得不防,张红逸表现出来的才能,让他不得不觉得,张红逸一定是一个绝世高手,能够以一敌百,纵横于千军万马之中而如入无人之境。他觉得,对于张红逸,再多的防备都不为过! 张红逸刚刚到达云南王府,牧飞白也领着一大队士兵堪堪赶到。张红逸莞尔一笑,便和程天放一起飞身下马。 只见张红逸已经脱去了在军队中的甲胄,换上了一身青白色的衣衫,腰间佩戴着一枚晶莹无暇的蓝田玉佩,这是他成年礼时,皇帝赐给他的玉龙乾坤佩。除去甲胄的张红逸,面容看起来更加清澈,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一般,此时的他显得更加地俊秀,更加不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唯有眉宇间十足的英气,宣示着他的不凡。 程天放也同样除去了军队中的重甲,轻甲简行。军队中从不离身的震天画戟,也换成了腰间一把寻常的佩刀。此时的他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温润。飞身下马之后,看着云南王府前辚辚而动的军士,缓缓走到了张红逸面前,面露微笑道:“将军,您没把云南王当老虎,他们倒把你当成老虎了!” 张红逸淡淡一笑,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不正说明我们的行动取得了成效吗?” 程天放呵呵一笑,便随同张红逸向云南王府走去。 云南王府前,牧飞白在整顿士兵,牧飞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张红逸的到来。 张红逸率先走到牧飞成面前,拱手做了一个揖道:“阁下想必就是云南王世子牧飞成牧将军了吧?” 牧飞成看着来人,一礼未拜,已是满脸的疑惑,“你就是张红逸?”惊叹和怀疑已经让这位世家公子忘记了基本的礼仪,牧飞成显然没有想到,兵法如此诡谲的张红逸,竟然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将! 张红逸嘴角微微上扬,首肯示意,并未言语。 程天宝上前一步,昂首笑道:“世子莫非以为我家将军长得豹头环眼,铁面虬髯不成?” 牧飞成闻言,看向程天放时,只见对方气宇轩昂,神色不凡,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洪水猛兽。 张红逸听到程天放的话,微微一笑,向牧飞成介绍道:“这位是我大魏神兵营的统领程天放,言辞唐突之处,还请世子见谅!”在社交场合,张红逸一贯表现的温文尔雅。 “张将军客气了!是牧某失态了!”看到张红逸和程天放,牧飞成觉得他们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盛气凌人,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张将军请,家父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劳烦世子带路。”张红逸语罢,便跟随牧飞成向云南王府走去。一路上,牧飞白紧锣密鼓般调动着军队,看到张红逸时,同样是一阵惊讶,他想不到那样惊人的奇谋巧算,竟是出自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上帝造物何等不公,竟然赋予他如此令人羡艳的才华与相貌。而程天放看到云南王府如此战战兢兢地防备他们,心里也顿时轻松了许多,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笑,自己只有两个人,何须动用如此多的兵马。同时他也再一次赞叹张红逸的用兵,竟让敌人恐惧到如此地步。 “仅仅王府的卫兵都如此骁勇,足见云南果然精兵如云。”一路上,张红逸的语气中不乏几分调侃。张红逸的话,倒把程天放都逗笑了,连自己都看出了这是他们把自己的精兵都调来了,张红逸怎么可能看不出,还在这里冷嘲热讽,刚才竟然还说他言辞唐突。 牧飞成一脸尴尬,但也不想让云南蒙羞,勉强说道:“比起将军的神兵,还略逊一筹。” 张红逸闻言,莞尔一笑道:“红逸不过随便点了两万人马,怎敢当神兵二字!” 这一次,连程天放都有些听不惯张红逸的话了,露出一脸惊讶又有趣的表情,神兵营神策营明明已经是大魏的最强战力了,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随便点的两万人马了,吹牛也不带这样的! 牧飞成撇了撇嘴,对于张红逸的回答,他显得无可奈何,毕竟他也知道张红逸是在吹牛,那样的精兵,怎么可能是随便点的!不过他不想在这里和对方逞口舌之快,他的心里仍然在担忧着,张红逸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话间,牧飞成已经领着张红逸二人到达了云南王府的大堂。云南王端坐其上,等待着张红逸的到来。此时,牧飞白已经调遣兵马完毕,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府大堂之内和阶下,也纷纷甲士林立,怒目圆瞪,威严异常。 张红逸却全然没有把这些看在眼里,信步走了进去,见云南王端坐其上,微微做了一个揖道:“小侄拜见世伯。” 云南王轻啜了一口香茗,神色平淡 ,“世侄见笑了,坐吧!” 二人一开口,立刻把牧飞成和程天放带入了茫茫大雾中,这对峙双方的主帅,言谈之间,怎么像是有着十分深厚的交情! 牧飞白整顿调遣兵马完毕,也来到了大堂,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十八章纵横有术 却说张红逸见到云南王,二人竟以世伯世侄相称,把牧飞成和程天放惊得目瞪口呆,程天放因为就跟在张红逸身边,张红逸就坐后,便急忙出口相问:“将军,您和云南王很熟吗?”因为过于惊讶,竟忘记了掩声,牧飞成牧飞白等人都清楚听到,翘首以待张红逸的回答。 张红逸微微一笑,向程天放解释道:“家父与牧王爷曾有过书信往来,我到南疆戍边的时候,家父还特意请牧王爷对我多加关照。边防事务上,我也和牧王爷有过几次接触,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啊!” “呵呵,世侄谈兵论道,令本王大开眼界啊!”一直面无表情的云南王,说到这里,眉眼之间略微有了几分喜色。 二人的对话,却让旁人十分纳闷。他们都以为这次会面会多么地紧张,多么地针锋相对!牧飞成为此还调来了所有的精兵强将,程天放也绷紧了十二根弦,谁知道他们竟然家长里短地叙起旧来了! “世伯兵道大家,红逸也受益颇多!”张红逸温文尔雅地谦让道。 “哈哈哈……”云南王爽朗地笑了起来。 张红逸见气氛没有那么紧张,便话锋一转,沉声问道:“只是不知世伯为何要造反?” 张红逸一语落地,空气又瞬间凝固起来,云南王本来舒展了许多的表情,又立刻凝重起来,程天放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心想着将军你怎么能问人家为什么要造反呢?这不是往刀尖上撞吗?手随心动,已经不自觉地按住了刀柄。 牧飞成听闻,也登时紧张起来,想想自己问过父亲多少次,每次都引来父亲勃然大怒,这张红逸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张口就问出这样没有轻重的问题。 只见云南王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缓缓说道:“贤侄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换了在别处,可是要吃亏的!” 张红逸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小侄素知世伯有海纳百川的雅量,故而斗胆直言。” 却说这一问一答之间,牧飞成见云南王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便觉得这张红逸果然不同一般。当他看到张红逸相貌竟如此清秀时,就已经觉得张红逸或许远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在这云南王府中,只要云南王一声令下,随时就能够把张红逸拿下! 云南王不怒不喜,继续说道:“我云南本就不是大魏疆土,本王意图自立,何来造反之说?” 张红逸闻言,站起身来,正色说道:“世伯此言差矣。世伯岂不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人而言如此,于家国而言更是如此。云南既已归顺大魏,便是大魏的领土。况且陛下对云南厚恩,云南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世伯此举,百害而无一利。”张红逸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这些,不用小侄赘述,世伯都是知道的!所以,小侄并不是要问云南为什么要造反,而是问世伯您,为什么要造反?” 张红逸的追问显然更加切中要害,也更接近了云南王的逆鳞,堂上的气氛也愈加紧张,程天放对于张红逸如此逼问云南王造反的原因显得十分不解,牧飞成既觉得张红逸大胆,心里又有些许期待,希望张红逸可以问出父王造反的原因。牧飞白看着大堂之上发生的一切,不焦不躁,仿佛局外人一般。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一旦发生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带领人马冲上去。 “张红逸,锋芒太盛,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云南王啜了一口香茗,慢慢说道。不温不火的话中,已经透露出了少许的愠色,给周围的空气更增添了几分寒意。四周林立的甲士握紧了戈矛,似乎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张红逸眼角的余光撇过四周,竟全然不以为怵,淡淡一笑,“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世伯又何必拿这种阵势来吓唬小侄呢?” 云南王见张红逸并不戒惧,却没有收敛神色,继续说道:“张红逸,本王今天若是拿下你,不但少了一位强劲的敌手,还能以你要挟魏帝。魏帝对你宠爱有加,或许顾及你的性命,就退兵了!” 程天放见形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已经将佩刀从刀鞘中抽出少许,他觉得自己刚才还是太大意了,竟然以为这云南王有些防卫过分,谁曾想云南王果然狼子野心,不准备放他们回去了! 张红逸闻言,仍然面不改色,以其特有的温润继续说道:“世伯应该知道,能够拿下云南的,大魏非止红逸一人。再则,世伯也应该知道,大魏为什么一定要拿下云南?” 张红逸抛给了云南王一个问题,堂上登时又如死灰一般沉寂。牧飞成也显得十分紧张。张红逸扫视众人一眼,见云南王半晌并不作答,又继续正色说道:“大魏之必伐云南,是要威慑四海,以绝天下宵小叛逆不臣之心,以成帝国千秋万世之业。”张红逸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云南王府的大堂之内回荡。少顷,张红逸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与千秋帝业相比,红逸一人之生死,孰轻孰重,想必已不言自明!今日红逸一人身死,也仅仅是红逸一人身死而已,于世伯再无他益!” 张红逸振聋发聩的声音,使云南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继而微微一笑,“你们张家,没一个省油的灯!比起你父亲,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张红逸见气氛缓和了几分,又露出了一抹微笑,拱手一礼道:“世伯谬赞了!” 牧飞成见张红逸须臾之间,便化解云南王的杀意,心里又升起了一阵感叹。他深深地觉得此人定是大魏国士无双之材,不仅兵道诡谲,纵横捭阖之术,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程天放见云南王收敛了杀意,握刀的手便慢慢松懈下来。但是经此一阵,紧绷的神经却再也不敢放松。 张红逸见云南王不再为难,又缓缓问道:“世伯可知红逸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云南王拨弄了一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侄是来劝降的吧!” 张红逸闻言,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牧飞成一听,却慌忙上前两步,“什么?张红逸,你是来劝降的?我云南十万雄狮,任你再怎么神兵天降,岂有不战而败的道理?”牧飞成显然没有想过,一仗没打,张红逸竟然有胆子来劝降!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想和张红逸的军队打一场,看看自家的军队到底差多少? 牧飞白在堂下,显然也被云南王的话惊到。但他仍然恪尽职守,没有挪动一步。他知道,他想说的话,父王和兄长都会替他说的。 张红逸听见牧飞成的话,面色凝重,转向他说道:“世子所言,自然无差。云南自有精锐之师,大魏亦有堂堂之阵,两军相接则血流千里,尸积成山,两军相合则山河无恙,民生皆安。且大魏与云南本就一衣带水,袍泽情深,何以以微末不测之故,而至万民于离散倒悬之地!”张红逸慷慨激昂的陈词,听得堂上之人无不感慨深叹。张红逸顿了顿,又转向云南王说道:“所以红逸才会问,世伯为什么要造反?” 转了一圈,张红逸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没错,他一开始便问出了事情的根本,只要解决了云南王为什么要造反的问题,那么大魏和云南,就完全没有开战的理由。 云南王感慨一声,并未言语。牧飞成看看张红逸,又看看父王,他显然也很想知道,父王为什么要造反? 半晌之后,云南王才缓缓说道:“张红逸,本王为什么要造反,这不需要你关心。你只需要告诉本王,本王如果投降,云南会怎么样?” 云南王的话,令大堂之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暧昧起来!程天放万万没有想到,云南王竟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甚至有些疑惑。同时他也觉得,张红逸来云南之前的那种自信,绝不是空穴来风虚张声势,对于云南王,他的确有着足够的把握。不过,若是换了别人前来,单单面对云南王府的这份阵势,恐怕都要多生出几分畏惧!面对云南王的恫吓,又有几个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化解! 张红逸闻言,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似乎云南王的话,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牧飞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跑到云南王面前说道:“父王,万万不可投降!云南有十万雄狮,足以对抗大魏!云南军民誓与父王共进退……” “飞成!”牧飞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南王厉声喝止。 张红逸见状,又是一副温润的口气说道:“世子想必误会了,红逸并非来劝降,而是来议和的!既是议和,你们是可以提条件的!” 云南王和牧飞成闻言,突然眼前一亮,谁也没有想到,张红逸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本来云南投降的话,云南受到怎样的对待姑且不论,云南王作为首恶,是一定要受到惩治的!张红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然就把云南王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他又为什么要卖给云南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牧飞成带着满脸的疑惑,看着张红逸,抛去诸多疑问,他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张红逸,你的话可能代表大魏皇帝?” “陛下明德,个中缘故,定会比红逸看的清楚。倘若陛下有未察之处,红逸可在此作保,红逸答应的事,陛下一定也会答应!”张红逸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张红逸的一句“个中缘故,陛下定会比红逸看的清楚”,让牧飞成一下子明白了,只有不惩治云南王,或者不重惩云南王,才能让云南安然投降,否则云南定会拼死顽抗!这张红逸哪里是卖给了云南一个人情,这样的政治手腕,恐怕是十个自己加起来都比不上。继而,牧飞成又深深感叹,如此针锋相对势在必发的局势,竟然就被张红逸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张红逸兵不血刃,就要收复云南?成就这番不世之功了吗? 第十九章云南王之死 牧飞成确定了投降之后云南王不会有大的危险,便不再言语。毕竟降与不降,还是要云南王来做主的! 停顿了半晌,张红逸又淡淡地说道:“所以,我们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世伯为什么要造反?这才是红逸此行的目的!” 在解决了所有的表面问题后,张红逸再一次问出了这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牧飞成听罢,又感慨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他刚开始一出口,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之后的一个个看似重要的问题,其实在他心里早就已经被解决,早就不算是问题!只有这一个问题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云南王为什么要造反?牧飞成对于张红逸,竟意外地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云南王却像没有听到张红逸的话,慢慢说道:“贤侄为本王考虑至此,本王不胜感激。这份恩情,本王和云南百姓都会记得的!但是本王所为,确是叛国,不敢求陛下宽宥,愿陛下只惩治本王一人,不要迁怒于云南百姓和王府众人!” 云南王的话一出口,张红逸眉头一皱,便想劝慰一番,因为不管有没有政治因素,他的确不希望云南王受到太重的惩罚,毕竟这一声世伯,并不仅仅是嘴上的客套。但是他还没有说出口,牧飞成就已经激动地跪倒在了云南王面前,“父王!陛下若要惩治,儿臣愿代父受过,只求父王平安!” 牧飞白也终于在堂下待不住了,飞奔到云南王面前跪倒,“父王,据张公子所言,我们还是有和陛下交涉的余地,您为什么定要如此呢?” 云南王见二子纷纷跪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只觉得无比心酸,站起身来,扶起二子,饱含深情地说道:“好孩子,快起来,父王行差踏错,拖累你们了!若陛下圣恩不降罪你们,云南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父王!!”云南王的话,似乎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牧飞成牧飞白的双眸中,已然噙着泪珠。 突然,牧飞白转过身去抓住了张红逸的手臂,慌忙说道:“张公子,你快劝劝父王,父王不一定会获罪的,是不是?” 此时的张红逸,却像个局外人一般,与这幅父子惜别的场景十分地不相称!听到牧飞白的请求,张红逸又急忙说道:“是啊,世伯,您完全可以和陛下交涉的!” 云南王闻言,撇开了二子,走到张红逸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红逸啊,老夫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正如你所言,陛下收复云南,是要威慑四海,树立大魏的威信,杜绝宵小之辈再起叛乱。倘若我得不到惩治的话,此例一开,何以威慑天下?”云南王的话,显然更有道理。但是这样的事情,张红逸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一开始打算的,便是保全双方,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那一声世伯,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那世伯,您究竟为什么要造反?”张红逸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只有知道了云南王造反的理由,才会有拯救他的办法。 云南王听到张红逸的话,不由得笑了笑,转身要回到椅子上坐下,“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拗劲儿,也和你父亲一样啊!”云南王坐了下来,用手抚了抚茶盏,便要将香茗送入口中,“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莫非世伯拼死也要维护此人吗?” 张红逸淡淡地说了一句,却如同黑夜中的惊雷一般划过天空,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到了张红逸身上,云南王手中的香茗还没有送入口中,便停在了半空,带着些许疑惑,悠悠地说道:“世侄何以知道,有‘此人’呢?” 张红逸淡淡一笑,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世伯的一言一行,不都在说着,有‘此人’吗?” 在场的所有人,又被张红逸的话惊到,原来还有一个人,在云南王的背后怂恿他造反吗?为什么身在王府的牧飞成牧飞白都没有察觉到,张红逸远在千里,今日才刚刚到达王府,就能如此笃信?程天放在一旁,对张红逸今日的一言一行,更是叹为观止,本以为张红逸今日不过是来劝降的,谁曾想劝降在他看来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天他来,还有另外的目的。这要是让他或者蓝擒虎来,还真是办不成! 云南王抚了抚茶盏,啜了一口香茗,神色安然道:“世侄……” 然而云南王的话还没有出口,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大堂的屏风后突然穿涌而出,“好小子,留你不得!”说话间,对方便以十分凌厉的掌法奔向了张红逸。 张红逸抬眼看时,只见来人身披一身黑色的斗篷,带着黑色的面罩,斗篷上却泛起几丝血红,显得十分诡异。 “尊上莫要伤他!”张红逸还未拿起架势承接,云南王便从黑影身后紧接着袭来,拦住了黑影。两人拳脚相接,约莫过了四五招,只见黑影一掌袭来,云南王急忙运起真气前去接掌,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云南王便被震飞数尺有余,重重地撞在了大堂的梁柱之上,一口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黑影收了掌势,冷然说道:“牧云天,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事吗?” 牧飞成牧飞白急忙上前扶住云南王,勉力使云南王站着,云南王抬起接掌的右手,发现右手上的血脉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运气周身真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心脉显然已经受到了损伤。云南王勉强提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尊上,我不能负你。但是,我也不能负大魏和云南百姓。” “父王!”牧飞成牧飞白看着云南王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减弱,不由得哭喊起来。 张红逸看着这一幕,觉得此人定然大有来头,否则怎会令云南王背叛大魏。但是,他到底是什么人?刚想出言试探,突然斜侧方程天放已经挥舞着佩刀凌空飞下,“哪里来的毛贼,敢在这里撒野!” 只见程天放一刀劈下,黑影悠然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但是程天放不愧为神兵营统领,战阵之将,招式稳狠霸道毫无间隙,一招落空,另一招便迅速跟上,黑影迅速招架,躲闪不及。 张红逸见程天放已经跟进对付黑影,怕他吃亏,忙在旁边声援道:“天放小心,千万不要接他的掌法!” 程天放听见张红逸的声音,头也不回,未做半点停顿,只是应道:“末将知道了!” 交代程天放完毕,张红逸便迅速到云南王身边,云南王已经无力支撑,瘫坐在地上。张红逸关切地问道:“世伯感觉怎么样了?” 云南王吐纳着沉重的呼吸,缓缓说道:“世侄,我心脉受损,怕是活不久了!” 牧飞成牧飞白闻言,顿时哭喊起来。 张红逸的神色也显得十分黯然,急忙问道:“世伯,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 云南王勉力说道:“世侄啊,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说!” 张红逸看着奄奄一息的云南王,觉得他定是要誓死守住这个秘密!面对着这样的云南王,他决定不再追问,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要在大魏和云南之间寻求一个稳妥的解决方式,以期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云南王还是遭此厄运!看着云南王,张红逸的心里百感交集,神色凝重。 云南王拒绝了张红逸的问题,便面向二子,提着最后一丝力气,慢慢说道:“飞成,飞白,为父最近冷落你们了,你们一定觉得父王变了,不再亲近父王了。但是为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把你们也牵扯进来。然而身在云南,我的决定,还是牵连到你们了!只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父王!!”牧飞成牧飞白听着云南王的话,只是摇着头哭喊着,身为人子,又怎会多么地责怪父亲。 “父王!儿臣知道,父王一定还是那个爱民如子,忠君奉上的父王!父王一定还是那个慈祥的父王!儿臣又怎么会怪父王!”牧飞成浑身颤抖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明明几个月前,云南还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云南王听了牧飞成的话,心里也感到了些许的宽慰,又面向张红逸,缓缓说道:“世侄,你身负不世之才,日后定是大魏柱石,云南还要托世侄多多照拂。” 张红逸闻言,感到无比心酸,“世伯放心,红逸力所能及,必定义不容辞!” 云南王勉强一笑,“今日本王辜负世侄一番美意了!”慢慢地,云南王又看向打斗中的黑影,提起最后的一丝力气说道:“飞成,飞白,不要报仇……不要报仇……”说完,云南王便缓缓闭上了双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王!!!!”牧飞成牧飞白声嘶力竭地哭喊了起来。 “世伯!世伯!”张红逸看着闭上双目的云南王,内心的感受难以名状。从某种意义上说,云南王是为了救他才受伤去世的,是自己今日前来劝降,才害了云南王吗?不,不是的,此人心狠手辣,目的失败后定要杀人灭口!那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怂恿云南王造反?云南王又为什么会听他的?看云南王的样子,似乎还对他十分敬重。为什么云南王临死前,还要交代他的儿子不要报仇?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二十章初遇 却说程天放一刀劈向黑影被他躲开后,又迅速一刀追上,因为张红逸的提醒,程天放没有硬接对方一掌,倒是挑起桌椅挡了几次。尽管如此,一番攻势过后,程天放竟然慢慢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另一边,云南王闭上双目后,牧飞成悲痛之余,大吼一声,“拿下他!” 大堂之上林立的甲士,早已蠢蠢欲动,只是因为没有命令,另一边程天放也牵制住了黑影,才没有行动,此刻眼看程天放已经坚持不住了,这声命令正是时候,云南精悍强劲的士兵,潮水一般涌了上去,把黑影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下一个瞬间,大堂之上便泛起强烈的真气波动,一层一层的士兵,竟都被震荡开来,凌空飞出。程天放也在人群之中被震开,显然受了内伤。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影便倏地飞出大堂,来到了王府的庭院之中。所幸的是,牧飞成为了防卫张红逸,早已调精兵围住了云南王府,黑影虽然来到了庭院,一瞬间又被一圈一圈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然而下一个瞬间,又是一阵强烈的波动,士兵又被震离了黑影。云南精悍剽勇的士兵,在黑影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单独冲上的士兵,几乎被他一手一个地打倒,根本没用过第二招。 张红逸看着这一幕,深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要想制住他绝非易事! 正在张红逸还在凝眉思忖之间,在他对面的屋檐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穿一身素色的衣裳倚立在半空中,一头乌黑及腰的秀发束成单马尾飘扬在身后,如同留恋凡间的仙子一般。一缕轻纱遮面,使凡人无法轻易窥探她的容颜。 张红逸看向她时,素衣少女便手持长剑凌空飞下,直奔黑影而去。少女落地之时,森严的士兵便给她让出了一席之地,似乎不敢轻易触碰这位仙女。然而,素衣少女的剑法却不像她的样子那般柔和,一如惊鸿,又一如蛟龙,一招似携着万钧之力奔来,一招又似带着倒海之力翻涌,黑影堪堪招架,躲闪不及。 “你这是什么剑法,江湖上为何从来就没有见过?”黑影躲闪之间,忙不迭地发问。 素衣少女却并未理睬他,一套剑招下来,见攻他不下,便略微收敛招式,黑影趁隙便要进攻,但未及他招式出手,少女一招天女散花剑法,便以磅礴之势挥洒而出。这招天女散花,乃是以手腕之力御剑,灵活自如而又滴水不漏毫无死角。但是黑影毕竟是绝世高手,即便没有见过的剑招,依然应对自如,少女凌厉的剑势,仍未伤他分毫。 张红逸见素衣少女攻势已尽,急忙提醒道:“姑娘,小心他的掌法,千万不要硬接!” 张红逸不提醒还好,一提醒,素衣少女望向声音的来处,目光正好与张红逸的双眸相对。张红逸看到,这是一个清澈得如同天空大海一般的双眸,世间多少颜色,都在这双眸子里显得更加耀眼。双眸之上轻轻地挂着两道蛾眉,如新月,又如丝云,更像沾了水的墨轻轻描上去的一般。在那轻纱之下,又会有着怎样精致的容颜? 却说黑影趁素衣少女扭头的间隙,便运起真气一掌向少女面颊袭来。张红逸见状,急忙用脚尖荡起脚边的一杆银枪,银枪便如同箭矢一般向黑影袭来,正好挡在了少女与黑影中间,黑影不得不收了掌势。银枪到时,张红逸早已飞身抓住枪尾,用力一荡,银枪便又向黑影袭来。 张红逸扎稳脚步,一杆银枪,在他手中如同游龙戏水一般,飘逸跌宕,收放自如。只见他一会握住枪杆的中部,一会又握住枪杆的尾部,一会如同在画一个圆盘,一会又似一条直线,攻守之间不拘成法,随心而动。然而,张红逸的武功只是战阵之才,这些年来,他书本功夫没少下,经史子集无不烂熟于心。武功本也没有落下,通行的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融会贯通之后,剑法当枪法使,锤法当剑法使,乃是手到擒来。不过却一直没有遇到名师,于战场之上纵横驰骋,绰绰有余,但若单打独斗遇上武林高手,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一番攻势之后,见并未拿下对方,张红逸便率先与黑影拉开了距离,以防止对方诡异的掌法。 “你这是什么枪法,乱七八糟!”黑影面对连翻的攻势,仍然游刃有余。不过对于张红逸不拘常势的枪法,倒显得有些恼怒。 张红逸收敛银枪,剑眉轻挑,目露精光,微微一笑道:“只要能杀敌,又何必拘泥于枪法还是剑法?” “哼!旁学杂用,比起韩业的韩家枪来,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黑影对于张红逸的枪法很是不以为然。 然而此话一出,张红逸还未及回辩,便感到身旁的素衣少女怀着十足的怒气冲了上去!张红逸目光中出现一些游移,又慌忙说道:“姑娘小心,不可硬战!” 少女却似全然没有听见张红逸的话一般,继续挥洒着剑招,张红逸眼看少女就要吃亏,赶忙提枪跟了上来。二人一枪一剑,纵横往来,虽是初次配合,却如同经历过年深日久的锤炼一般,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尽管如此,黑影仍是全然不以为意,二人在他手下并未讨到半点便宜! 张红逸见状,嘴角微扬,脸上拂过一丝诡笑,“前梁神宗庆元十八年,神宗为登昆仑山求仙,置朝政十个月不顾,集数万民众造登仙船,民众日夜劳作,力竭身死者不计其数,百官大殿谏言,神宗又屠朝廷命官数十人,株连亲族数百人,而后天下豪杰之士纷纷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以推翻前梁,诛杀暴君为己任。” 缠斗之中,张红逸口若悬河地说着这番话,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说这番话?素衣少女不时地瞟他两眼,以示不解,眉眼之间颇带着几分调皮,张红逸却只是露出一副淡淡的笑容。不一会儿,张红逸见己方攻势已尽,再拖下去,恐怕黑影又要发动那诡异的掌法,便拿枪在中间一横,一个撤步,携着素衣少女退了过来。 黑影见张红逸又在他将要发掌之时后退,不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臭小子,你倒是机灵!” 张红逸却全然不顾他说的话,又是一笑,继续说道:“我大魏太祖皇帝提三尺长剑进入长安,神宗不甘受辱,自缢于流华宫,临死之前一场大火,致使皇室子弟殉葬者十数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黑影显然被张红逸的话激怒,运起一掌向张红逸袭来。 张红逸见势,提起银枪,直取对方掌心。张红逸心想,对方掌法再怎么狠毒,总不至于隔着长枪还能伤到自己。况且任对方武功再怎么高强,毕竟血肉之躯,枪尖之锋利,就算不能伤到他,也可阻碍几分。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银枪与对方刚刚接触,自己就被强烈的内劲震飞,手中的银枪也飞到了半空中。 “将军!” “张将军!” “张公子!”程天放牧飞成牧飞白齐呼着来到张红逸面前。 “嗳……”素衣少女见一大堆人围了上去,也没有再说出什么。 “拿下他!”牧飞成一声令下,一大群士兵再一次围了上去,与黑影缠斗。 “将军,你感觉怎么样?”程天放扶着跌坐在地上的张红逸,率先问道。 张红逸运起一股真气,周游全身,只觉全身经脉游走不畅,却并未感到心脉明显受损,于是摇摇头道:“应该没有大碍。” “将军!您太冒险了,您明知道不能硬接他的招数!”程天放显得十分焦急,生怕张红逸有个万一。 张红逸直直地看着战斗中的黑影,目光中充满凌厉之气,“我没事,不用担心。” 牧飞成见状,关心地说道:“是啊,张将军,你刚才实在太冒险了,你要是在云南有个万一,我们该怎么交代啊!”牧飞成顿了顿,又转而问道:“您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张红逸看着黑影,淡淡一句,“他是前朝皇族!” “什么?!他是前朝皇族!”所有人一起惊叹道。素衣少女此时也走到了张红逸身边,听到了他的话,也稍微停滞了一下脚步。 “张将军,你怎么知道他是前朝皇族的!”牧飞成显然对黑影的身份十分关心。 张红逸看了他一眼,喘了几口气,慢慢说道:“通过云南王的表现,我就猜测,恐怕只有前梁皇族的人,才有能力和动机怂恿他造反,才能让他那样尊敬,至死都不说出对方的身份,”张红逸说着,又看了看牧飞成和牧飞白,“才能不让你们报仇!” 张红逸又喘了几口气,“我刚才出言试探,果然激怒了他!由此我才能够确定,他是前朝皇族的人!” 张红逸语罢,牧飞成的眼光中透露出的竟是更多的是疑惑,这张红逸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从如此微末的细节之中推测出对方的身份!别人还敢好好跟他说话吗?此人的可怕程度,恐怕远胜于那个所谓的前朝皇族。 素衣少女听完张红逸的话,俯身蹲下,一手切住张红逸的寸口,观察了一番他的脉象,少顷,又轻声说道:“没事,吃服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少女话音落地,张红逸却宛如听到天籁一般,呆呆地望着少女遮着轻纱的面庞,一副茫然的样子。 少女见状,并不以为意,淡淡地说了一句,“张嘴!” “啊?”张红逸却似没有听清一般,微微张开了薄唇。 一瞬间,少女手中便弹出一颗药丸,进入了张红逸的口中。 第二十一章宰执决策 素衣少女正在这边给张红逸疗伤,另一边,黑影人又使出了将众人震开的招数。然而,幸好今天云南王府兵士众多,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黑影人觉得自己在此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震开一波士兵之后,怒喝一声,“今天姑且先饶过你们,日后再坏我好事,定让你们黄泉作伴!”语罢,便飞身跳出了云南王府。 素衣少女见状,起身便要去追,然而她刚刚飞身跳上房檐,张红逸便不顾伤势追出,在后面嚷道:“姑娘,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你不是他的对手,切不可再追上去。若要擒住此人,还需我们从长计议!” 素衣少女闻言,转头看了看张红逸,却并未言语,飞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张红逸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久久伫立失神。程天放慢慢地走到张红逸面前,一脸茫然地看着张红逸,伸出五指在张红逸的眼前晃了晃,“将军,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张红逸淡淡地笑着,目光仍然停留在少女离去的地方。 “你认识那姑娘吗?”程天放悠悠地问道。 “不认识。但是,却觉得似曾相识!”张红逸的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笑容。 程天放见张红逸如此失神,不禁调侃道:“将军,您什么时候学会这种烂大街的搭讪方式?”张红逸看了程天放一眼,一脸茫然的样子,程天放正了正色,面向空白无人处做着手势,又特意变了一种声调道:“姑娘,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红逸听罢,撇了撇嘴角,又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程天放赶忙追上,满脸笑容地喊道:“将军,你说你刚才是不是这个样子?” 张红逸闻言,突然停住脚步,等待程天放追上时,反手拍了拍他的胸膛,“你的伤是不是都没事了?” 程天放满脸堆笑,“受了些许内伤,不妨事的!”稍微一顿,继而又带着几分调侃道:“只是没有姑娘给我把脉服丹药,怕是要好的慢些了!” 张红逸见他仍是调侃,神色微凝,略带愠色地说道:“你没完了是不是?” “呵呵呵……”程天放见逗得张红逸不喜,赶忙大笑起来。 此时牧飞成牧飞白已经迎了上来,张红逸望了望大堂之内长眠的云南王,正色说道:“世子,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身份依然扑朔迷离,我们仍需从长计议!” 牧飞成作了一个长揖,面色仍是十分沉重,“家父临终之前叮嘱我们不要报仇,身为人子,父命不敢违!” 张红逸对于牧飞成的话,虽然有几分理解,但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身为人子,孝字究竟该做何解?张红逸一时间也没有了答案。然而还未待张红逸开口,牧飞白便在一旁说道:“大哥!那人是前梁皇族,父王曾是前梁的臣子,但是你我生来便是大魏的臣子!又何必对那人姑息纵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决不能放过他!” 牧飞成听了牧飞白的话,满面犹疑,看了看牧飞白一眼,觉得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从自己的情感上来说,杀父之仇,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但是父王的临终遗言,仍然使他不能释怀。 张红逸见状,急忙说道:“世子还是专心整治云南事务吧!那人若真是前梁皇族,必然犹抱复辟之心,对大魏乃是心腹之患。红逸分内之事,不多劳世子插手了!” 牧飞成听罢,也觉得把此事交给张红逸处理最好,既不违背父王的临终遗言,又可以看到对方恶有恶报,“飞成薄才,劳烦将军了!只是云南再降大魏,不得陛下宽宥,牧氏一族仍是戴罪之身,不敢擅专云南事务,待父王下葬之后,牧氏封闭王府,静候陛下发落。” 牧飞成果然谨守礼法,虽然张红逸觉得皇帝并不会多怪罪云南,但是仍然还需要有皇帝明确的旨意,牧飞成才能继续管辖云南,但是他还是出言宽慰道:“世子放心,陛下仁德,定不会多降罪云南。” 牧飞成闻言,作揖示意,以示感谢。 张红逸又向大堂内看了看,转而向牧飞成说道:“劳烦世子差人去大魏军营通报一声,我和天放参加完世伯的葬礼,再行离去。” “通报一声?”牧飞成显得有些疑惑。 张红逸淡淡一笑道:“不瞒世子。来云南之前,我交代过部下,若三日之内我不回去的话,就让他们起兵攻打云南。” 张红逸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又让牧飞成和牧飞白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原来张红逸还有如此后招!牧飞成再一次被张红逸滴水不漏的精密布局折服,同时他也感叹,张红逸此行,真的有身死云南的觉悟!另一方面,牧飞成也知道,此次若非张红逸领兵的话,大魏与云南之间,必有一场恶战!此人不但兵道诡谲,更有一颗为国为民的仁心,某种意义上说,是张红逸救了云南。 牧飞成连连点头感叹,“将军对云南大恩,飞成没齿难忘!” “世子言重了!”张红逸同样点头示意。 此后,牧飞成便在云南的城楼上再次树起了大魏的旗帜。又派人通知大魏军队,云南已经投降,以及当日在云南王府发生的一切,还有张红逸留下来参加云南王葬礼的事。刘光远谢良弼以及蓝擒虎听闻之后,无不感慨万千!一边赞叹张红逸的纵横之才,一边又为云南王感到惋惜,同时又对暗中挑唆之人咬牙切齿!之后,他们便撤兵回防,同时向朝廷发送军报。云南王府中,也在筹备云南王的葬礼。送信的人回来之后,又向牧飞成说起大魏的对岸驻有十万伏兵。牧飞成听信又是一大惊,他深深地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张红逸洒下的一张大网下,从未逃脱也无法逃脱。 张红逸和程天放参加完云南王的葬礼后,便拜别牧氏兄弟,牧氏兄弟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才送他们离开。离开云南,张红逸不免有几分怅然,毕竟此行还是没有救下云南王!葬礼完毕之后,云南王府便紧闭大门,听候皇帝的旨意。张红逸二人回到神兵营神策营后,皇帝的圣旨也随之而来,命他带领神兵营神策营回京受赏。之后张红逸便整顿兵马,带着两营将士奔长安而来。 大明宫太液池旁,皇帝李世安和丞相张松河在园内踱步。 “哈哈哈……不世之材不世之材啊!兵不血刃就收复了云南,孙吴在世,也不过如此嘛!”皇帝拿着边关呈来的战报,满面春光地对张红逸连连赞叹道。 “呵呵呵……红逸的做法,确实是让人始料不及!”张松河见儿子平安归来,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于儿子,他还是有几分骄傲的。 “不过这样一来,朝堂之上就有人说了,云南王本来就不想造反,不过是让张红逸捡了一个便宜!”皇帝挥了挥战报,以示对他们表示不屑,“哼!他们哪里知道,若是真的让别人领十万人马到了云南城下,这云南王就是不想反,不想打,也不得不打了!” “朝堂之上,不和谐的声音,总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陛下御下有术,人尽其才嘛!”张松河随之说道。没错,这的确是李世安的用人策略。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只要能够在他的本职工作上做的好,其他地方没有大的瑕疵,便不必斤斤计较。但是李世安和张松河皆是耿直之人,私下里,偶尔也会挑剔一些这些人的毛病。 “哼!这次多亏了红逸,既给大魏节省了开支,又兵不血刃收复了云南,朕看胡克用还有什么好说的!”对于之前胡克用在朝堂之上的刁难,皇帝仍然记忆犹新。 “呵呵,这也是陛下长期以来对云南大施仁政的结果。红逸只是有术,陛下的仁政,才是人心所向的根本啊!若非如此,此次造反的结果,就犹未可知了!”张松河说的,也确实是实情! 皇帝听罢,不由得淡淡一笑。 “不过红逸有些地方还是有点冒险了,最后还受了点伤。”作为父亲,他永远少不了一些担心。 “是啊!这也就是他,换了别人,谁敢这样做!不过朕觉得,我们觉得危险的地方,红逸却是很有把握的,红逸对事情洞察入微,连你我都远不能及啊!”说着,皇帝又抿了抿嘴,“但是最后受了点伤,确是遗憾!红逸回来以后,朕命太医院把上好的药材送去,让他先在家里好好休养一阵,封侯拜将的事,早晚都可以,也不急于这一时。”皇帝说完,不禁觉得一阵宽慰,脸上又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他口中的“封侯拜将”,恐怕还不是指封侯拜将这么简单,更是关乎自己女儿的婚事。 “谢陛下隆恩!”张松河对皇帝略作了一个揖,又面色凝重地说道:“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云南?” 皇帝顿了顿,看了张松河一眼,淡然问道:“介甫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张松河毫不讳言地说道:“微臣以为,对于云南,不可重罚,亦不可不罚!云南王此次造反,正好是个契机,让我们可以收回一些在云南的权利。” 皇帝听着张松河的话,喜笑颜开,显然对他的话十分满意,君臣之间也一直有这种默契。张松河继续说道:”对于云南王位,可仍由其世子牧飞成承袭,对于牧氏一族,倒也不必过多处罚。但是云南的官员,我大魏需要占有一定数量的任免权,不能全部交由他们。云南的军队,也正好借此契机裁剪,云南边防,五万已经足够了!赋税方面,微臣觉得目前我大魏国库充足,倒也不在乎那点蝇头小利,仍然给他们一定的减免,省的多生民怨。另外,微臣觉得我大魏和云南应该加强沟通,这样云南才能慢慢化入我大魏。” 张松河最后一句话,令李世安眼前一亮,让云南化入大魏,这一点,他倒是还没有想过。 第二十二章鲜衣怒马少年游 张松河说罢,李世安不禁眼前一亮,立刻问道:“让云南化入大魏,介甫有何良策啊?” 张松河微微一笑,悠然说道:“呵呵……良策倒算不上。只是微臣觉得,可以让我大魏的士子到云南去,让云南的士子到长安来。把长安的官职,也给云南的官员留一部分。让长安的官员,也去云南任职。而后通商通婚,长此以往,云南便与我大魏无二了!” 张松河说着,李世安越来越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魏和云南合同为一家的场景,“介甫决策,无人再出你右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陛下。”张松河对此也毫不客气,稍微停顿了片刻,张松河又问道:“不知陛下准备让神兵营神策营戍卫何处?” 皇帝略微想了想,开口说道:“目前也没有大的战事,先让他们戍卫在京畿吧!红逸暂时就不要再去军中了,朕给他放个长假!”说着,嘴角上扬,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骁龙营骁虎营呢?”张松河突然一问,倒让皇帝愣神了!是啊!骁龙营骁虎营呢?皇帝神色黯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松河见皇帝无言,又慢慢说道:“当年剑山走了以后,我们就秘密地把骁龙营骁虎营藏了起来,鲜有人知道。当年的骁龙营统领凌阵,也被陛下调来做了禁军统领。骁龙骁虎作为我们秘藏的军队,已经藏了十八年了!但是现在大魏又有了神兵营神策营,骁龙骁虎该怎么办?” 皇帝闻言,望着茫茫的太液池,驻足不前,感慨良多,“是啊!十八年了!剑山已经走了十八年了!恍如隔世啊!”皇帝深深地叹了几口气,转而问道:“介甫觉得现在骁龙营骁虎营比起神兵营神策营如何?” “若剑山还在,骁龙骁虎当与神兵神策不相上下!只是,十八年了,骁龙骁虎早已换了一批人,当年的旧将,已经所剩不多了!又非剑山亲自训练,骁龙骁虎大不如前了!”张松河也是感慨良多。 “那介甫觉得应该把骁龙骁虎并入神兵神策吗?”皇帝看着张松河,沉声问道。 “陛下!”张松河作了一个揖,面色沉重,“骁龙骁虎是剑山唯一的留下遗产,微臣不希望骁龙骁虎的旗号在大魏消失!” 皇帝点点头,慢慢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剑山就只留给我们这个了!” 微风拂过太液池畔的杨柳,拂过平静的湖面,拂过争奇斗艳的百花,带来了阵阵凉意。君臣二人驻足在太液池旁,抚今追昔,引来无限遐思。 “介甫啊!剑山的事,你给红逸讲过吗?”半晌,皇帝又悠悠地问道。 “没有!红逸成年之后一直在军中,回家的机会很少,微臣从未跟他提起过剑山。剑山走后,陛下也命凌烟阁除去了他的所有档案,红逸应该不知道剑山的事!” “你我都对不起剑山啊!甚至都无法对后辈们说起!”皇帝不断地叹着气,双目中似乎出现了一点点泪珠。 “当年我们并没有找到剑山的遗孤,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若是能找到他们,也算是对剑山有个交代!”张松河说着,感到无比心酸。君臣三人情深似海,又岂是寻常可比! “找!一定要找到!把天下翻过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皇帝转身面向张松河,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双目中已经饱含泪水。 “陛下……”张松河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少顷,皇帝似乎察觉到有些失态,转身拭了拭面颊上的泪水,“骁龙营骁虎营就先放着吧,必要的时候,让红逸派人去训练一下!” 语罢,君臣二人便离开了太液池,向紫宸殿而去。 却说张红逸带领神兵营神策营回到长安,受了皇帝封赏之后,蓝擒虎和程天放带领神兵营神策营驻扎在城外,张红逸挂着虚职,回到家中养伤,等待封赏。他刚刚回到家中,太子李元睿就带着太医院的周太医王太医并着几大箱上好的药材迅速赶来。他的做法,自己是皇帝鼓励的!皇帝与张松河君臣情笃,自然也希望他的儿子和张松河的儿子交厚,况且张红逸还是大魏的栋梁之才。皇帝也希望李元睿能够放下储君的架子,和张红逸兄弟相称。 李元睿来到丞相府时,张红逸正在书房看书。看到外面一大箱一大箱地往里搬东西,已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当他走出书房时,正遇上李元睿带着周太医王太医进来。张红逸见状,急忙作了一个揖问道:“太子殿下,您来……”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元睿已经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手臂把他请到书房的椅子上,“红逸,快来坐下!” 张红逸还未及反应,周太医王太医已经上前一人按住他一条手臂的寸口开始把脉。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张红逸一脸茫然地问道。 “红逸啊,我听说你在云南受了伤,我一得空,就赶紧带着太医院的两位太医来看你了。周太医王太医都是太医院的镇院之宝,有他们助你疗伤,定会事半功倍。还有这些药材,都是我在太医院挑选的上好补药。”李元睿言辞恳切,神色带着几分紧张,“红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未等张红逸开口,周太医便开口说道:“张公子确实受了相当程度的内伤,不过似乎得到了调理,现在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了!” “张公子的伤,好像及时得到了圣手的调理,否则的话,现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王太医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 “圣手?”张红逸一脸疑惑,“您是说我服用的那颗药丸十分有效吗?” 王太医又捋着胡须,慢慢说道:“张公子,其实你已经伤及肺腑,因为及时得到了诊治,所以你并没有明显感觉到多么严重。若非如此,恐怕现在你已经下不了榻了!” 张红逸闻言,却没有半点后怕,嘴角反而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王太医!那红逸的伤现在到底如何了?”太子又急忙关切地问道。 王太医赶忙站起身来,向太子作了一个揖,“太子殿下,张公子的伤现在已无大碍,静静休养,不到月余便可康复,若要快些,老臣可以开几服药,略加调理即可。” 太子闻言,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可会留下什么暗疾吗?” 王太医呵呵一笑道:“张公子诊治及时,不会留下暗疾!” 张红逸见太子如此关心自己,反而有些尴尬,忙起身道:“太子殿下,我不过是受了一点伤,没什么大碍,您大可不必如此的!您送来的这些药材,恐怕我一辈子都吃不完!您还是拿回去吧!” 李元睿一听张红逸要拒收,马上就有些着急,“拿回去?红逸,你为国效力,我大魏又岂会吝惜这点药材。单说你这次出征云南,就为大魏节省了多少军费开支!这些许药材你要再推辞的话,就太令人心寒了!” “太子殿下,红逸为国效力,乃是分内之事。怎敢居功自傲,贪图赏赐!” “赏赐?红逸,这可不是赏赐。这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朋友之礼,你总可以收了吧?” “可是……殿下,这些我真的吃不完……您还是拿去给更需要的人吧!”张红逸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太子闻言,一把坐到椅子上,啜了一口香茗,“红逸啊,这些药材太医院里还多的是,你把伤养好了,就算这些药材没白长出来了!” 张红逸见推却不过,只好勉强收下,“那红逸就谢过太子殿下了!” “这就对了嘛!”太子见张红逸收下药材,终于舒了一口气,又慢慢说道:“红逸,这次你在云南,真是立了大功了!父皇拿到战报的时候,连连惊叹啊!为兄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教才是!” 张红逸仍然在一旁站立,淡淡一笑道:“为国尽力,是红逸分内之事,怎敢轻言居功。” 李元睿见张红逸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呵呵……红逸,你可是大魏的栋梁之才啊!”李元睿站起身来,拍了拍张红逸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那红逸就不留殿下了!”语罢,张红逸作了个揖,送走了李元睿。 李元睿走到丞相府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相府,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少爷,你是不喜欢太子殿下吗?”一名老者端着一案茶盏走进书房,换掉了桌上喝过的茶。 “没有,我只是觉得和太子殿下之间,总有一些距离。”张红逸望着李元睿远去的身影,淡淡地说道。 “距离?什么距离?”老者继续问道。 “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我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和他成为朋友!”张红逸的目光中露出了淡淡的思索。 “那少爷,这些药材我们要怎么办?” 张红逸回头看了看,无奈地说道:“我们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送给长安城里穷苦的百姓吧!” “是,少爷!”老者恭敬地应了一声。 张红逸语罢,呆呆地看着窗外,神思似乎早已到了太虚之上,神情也越来越俊冷,眉眼之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良久之后,才用其特有的温润之声问道, “周伯,又到海棠花开的季节了吧?” 周伯略微一愣神,看了张红逸一眼,露出了些许惊讶,慢慢说道:“海棠花啊,大概再有五六天就要开了!” “是吗?再有五六天就要开了……”张红逸独自喃喃着,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书房外的清水池旁,几朵海棠已经吐蕾,含苞待放。 …… 兵算云南九龙阵,鲜衣怒马忘少年。 他就是我们的天选之子,张红逸。 第一章孤绝一剑名天下 长安仍是那个长安,东方刚刚有点微明,往来种作之人便踏着些许薄雾走出了长安,行商坐贾亦渐次开门列市,开始了一天的经营。长安城也慢慢地从沉睡中慢慢苏醒过来,并变得愈加生气勃勃,直至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或财富或欲望奔波忙碌,疯狂地从这个世界攫取他需要的一切,或巧言令色,或虚与委蛇,甚至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闹市之中,已经难得寻求一片安宁。 张红逸待在长安已经有半个月了,身上的伤早已好的差不多。他多次请示皇帝要返回军中,皇帝却总是要他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再说。于是百无聊赖之际,他每天下午都会来这个名叫翠玉轩的茶楼叫上一壶好茶,坐在窗边,看着熙熙攘攘的闹市里发生的一切,听着南来北往的商客讲述着天南海北的轶事。对他而言,不失为一桩趣事。 “下个月天狼山就要举行武林大会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热闹?”一个身材明显发福的中年男子略带着几分兴奋说道。 “热闹?天狼山是你想上就能上去的?”与他同桌的精瘦男子轻蔑地说道:“单说那百里鹰愁涧,鹰都飞不过去,没有足够的轻功造诣,哪个能过去?”精瘦男子喝了一口茶,又慢慢说道:“天狼山的热闹岂是普通人想看就能看的!” “是啊!听说以前还有剑宗的人从这鹰愁涧掉下去,敢上天狼山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手!”一个留个八字胡的男子说道。 “你们说这些江湖门派,非得弄个什么鹰愁涧,让我们这些想看热闹的人急得直跺脚啊!”发福男子显得有些不忿。 “嗨!你知道什么啊!这鹰愁涧是各大门派设置的一道坎,只有能够通过鹰愁涧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要是连鹰愁涧都过不去,上了天狼山也是炮灰!”精瘦男子侃侃而谈,显然对江湖事十分熟悉。 “不过这天狼山大会,每年都是剑宗的人拔得头筹,流水的榜单,铁打的剑宗!说起来也没个新鲜的!”八字胡男子把玩着茶盏,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不平。 “说起来这剑宗的剑法,你们见过吗?”发福男子凑上去,像拿出什么珍宝似的小声说道。 他这一句话,顿时勾起了旁边人的兴趣,三五个人悄悄地围了上来。他见自己的话吸引了众人,又正了正神色,如同展示珍宝般慢慢说道:“前年我在紫阳山一带走货的时候,曾看到一个剑宗的人,看那人的样子,辈分应该还挺高,十几个人围住他一个,那些人也都不是吃素的,随便哪一个,我们这样的十个八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但是剑宗的人,一手剑法使的,对面的人估计一招都没看清,全趴下了!” 发福男子说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形貌并具,听得周围的人直流口水,恨不能亲眼见识一下剑宗的神剑。这时,只见旁边一个头发已经半白,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轻啜了一口香茗,悠悠说道:“孤绝一剑名天下,四海九州无英雄。太青山孤绝剑,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一句话,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他的身上。老者眼角的余光瞟到众人的样子,又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当年孤绝子傅西洲于太青山孤绝峰上闭关一十八年,遍览世间典籍,精穷天下奥义,辗转反侧,殚精竭虑,始创孤绝剑,意为苦心孤诣而达登峰造极之剑,一时间名动天下,无人敢与之争锋。从此之后,太青山便也被世人称为孤绝山。传至今日,孤绝剑宗仍睥睨江湖,傲视天下群雄!” 张红逸听到这里,不禁一阵心潮涌动,“孤绝剑……”张红逸的心里默默念了一声。 “是啊!这天狼山大会,哪一次不是孤绝剑宗的人胜出!”人群中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声。 “不过我听山东来的朋友说啊,今年山东的情况好像不太好……”精瘦男子低声说道,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八字胡男子伸手示意打断。八字胡男子警惕地向四周探了探头,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便示意同行的人迅速离开。 张红逸一听到对方说“山东的情况不太好”,立刻眼前一亮,然而对方也有足够的警惕性,马上就离开了这里,使他不能得知具体的情况。说起山东,莫不过于年初的大旱,陛下不是已经拨款赈灾了吗?还有什么情况不好的?张红逸叹了口气,他觉得,地方上这种欺上瞒下的勾当,果然还是不可避免。回头还是禀告父亲让他再细查一下吧! 百无聊赖之间,张红逸又将目光投到了窗外的闹市上,希望能在这闹市之中,再看到一些趣事。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小贩与顾客之间进行着日常的讨价还价,王孙公子穿梭于珠玩玉器之间,名媛贵妇往来于胭脂水粉之侧,长安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而又冰冷。 突然,街上的人流出现了异常的涌动。张红逸远远望去,只见四五个长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在追着一对父女。只见那位父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显然已经年逾花甲。女儿一面薄纱遮住了脸,薄纱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疤痕,相貌显然不佳。女子背上负着一支琵琶,显然是以卖艺为生。看到这一幕,张红逸不禁感叹一声,长安街市上,这些地痞无赖竟然无聊至此,欺负这样的一对父女。若女子相貌出众倒还说的过去,偏偏这女子面颊之上还有些瑕疵,这些人,大概颇有嘲弄之意吧! 正在思忖间,这对父女便跌倒在了茶楼附近。四五个无赖也放慢脚步,带着一脸淫笑,缓缓走了过来。此时大街上一群群无聊的看客早已围观过来。一名带头的无赖带着满脸的淫笑,上前挑弄着女子的面纱,似乎想要把她的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老者和女子极力抗拒着,但是力气却明显不如对方。 “姑娘,挡什么啊!拿下来让我们大家看看啊!”一名无赖带着满脸坏笑肆意嘲弄着。 “你看这么多老爷们在等着看呢,拿下来让爷们乐一乐,说不定还赏你几个钱,比你谈这破琵琶挣钱快得多呢!”无赖漫不经心,丝毫不注意自己的语言对别人造成的伤害,还要去抽出女子背上负着的琵琶。 老者和女子奋力抵抗,面容上已经出现了点点泪痕。然而不仅这几名无赖,连周围的看客中也没有出手相助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这争名逐利趋炎附势的长安城中,已是很多人的行为准则。 带头的无赖仍然兴趣十足地不断去扯女子的面纱,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在了他那不知轻重的手上,他惊地急忙捂住那只手,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管大爷的闲事?” 无赖说完,仍然不见有人应声,便又看了看打向自己的暗器,发现不过是一支竹筷子!于是他反射性地望了望四周的茶馆酒肆,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正是寻觅无果之际,猛一抬头,看到街边翠玉轩上的窗边,坐着一个神情俊朗的少年,在慢慢地品着香茗。细细看时,只见那少年一身干净而素雅的青白色衣衫,面容清秀而又精致,眉宇之间,透露着淡淡的英气,凌厉而又温婉。少年发现对方看向自己,便放下茶盏,慢慢转过头去,双目直直地盯住对方。无赖见对方并非虎背熊腰,铁面虬髯的壮汉,便壮了几分胆色,厉声喝道:“臭小子,吃饱了撑的,敢管你大爷的闲事!”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地,一根竹筷便又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张红逸毕竟久经沙场,弓马娴熟,虽然单打独斗尚且算不上武林高手,但是十八般武器倒也是样样精通,这暗器手法虽还不能飞花摘叶,但也是指哪打哪,例无虚发。 无赖见又吃了一记竹筷,咬咬牙骂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下来和爷过两招,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便眼瞅着五枚竹筷同时袭向他的四肢和眉心,而那名少年依然云淡风轻地品着香茗,并未言语。无赖甚至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动手发的竹筷。这一次,无赖才有些吃瘪,气焰收敛了几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自料若不找回一点面子,定不能如此收场。愤愤然找了半天,在街边找到一根木杖,便要上翠玉轩找那少年一战!此时,不知人群中哪里出来一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他慌忙丢了木杖,朝着少年贴地跪下,颤抖着双唇连连求饶道:“小人不知将军在此,冒犯将军了,还望将军恕罪!” 然而,少年并不做声,只是淡淡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半晌,无赖见少年并不言语,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少年时,见少年并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便急忙带着手下的几个人仓皇而逃。 一堆无赖走后,围观看热闹的人喝彩了一阵,便渐渐散去了。女子扶着老者站起身来,朝着茶楼上窗口处的少年略施一礼,轻声谢道:“我父女二人初到京城,便遇到这般人欺辱,承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女子一开口,声音中颇带着几分娇媚。乍一听时,倒与那破碎的容颜有几分不相称。张红逸看向她时,女子也正好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那双明亮的双眸,却让张红逸感觉到了一丝与一般风尘女子不同的异样。唯有脸上的疤痕,与这副姿色十分地不相称。 张红逸淡淡一笑道:“长安城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谋生不易,二位好自珍重!”说着,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子,抛给了女子。 女子接过碎银,又施一礼,“多谢公子!”转头看了看父亲一眼,又向张红逸说道:“小女子初到京城,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便不打扰公子,先行告退了!” 老者亦作一礼,操着粗重的声音道:“小人告退!” 第二章李宁静 却说父女二人朝张红逸拜别,张红逸也微微点头,以示敬意,女子便搀扶着老者慢慢离去了。 街角处,一名素衣女子倚立在旁,一缕轻纱遮面,卓然遗世独立,顾盼生辉。女子从头到尾看下了张红逸救下琵琶父女这一幕。而后,便转身朝着人群深处走去。 张红逸啜了一口香茗,又看向了热闹的街市。那对父女已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淹没在人群之中。突然,张红逸一个激灵,望着那对父女,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犹疑。张红逸放下茶盏,又定睛细细看向那对父女,他觉得老者的步伐轻健有力,完全不像年逾花甲之人。刚才被人追逐逃跑,竟然完全没有在意到。而且,虽有意遮掩,但从步伐中明显看出对方身怀武功。为什么还要刻意掩饰?自己刚才的出手,明显是多余的!被欺辱至此仍然按捺不表,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张红逸的目光中又透露出淡淡的沉思,他回想起刚才女子娇媚的声音和不同于一般风尘女子的双眸,他觉得,这对父女绝对不是简单的来长安卖艺,不,这不是一对父女,老者显然是伪装的!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此费尽心机地伪装,会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张红逸立刻交付了茶钱,默默地尾随着父女前行,想要一探究竟。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人声鼎沸接踵摩肩,张红逸跟着二人,发现二人只是在街上转来转去,并没有停下脚步卖艺或者寻找下榻的地方,于是张红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继续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我们被跟踪了。”老者以一副十分清亮的嗓音尽量压低声音说道,这显然是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依然十分娇媚,搀扶着老者,不动声色。 “我们已经尽量打扮得不起眼了,还在你脸上贴了一块疤,没想到京城里竟还有这么多好事之徒。”老者显然有些怒色,对行迹败露感到十分的不平。 “哥,我们要怎么办?”女子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后面那个臭小子明显有些功夫,我们这副样子,怎么甩掉他?让他跟着吧,等他没耐心了,自然就走了!我们刚到长安,又没做什么坏事,就算隐藏了功夫,他也不能把我们抓起来!”男子显得更有主意。 “我们这样一直走着,不是显得更可疑吗?”女子已有几分着急。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要不然我们就找家客栈住下吧,等他走了,我们再出来。”男子又出了一个主意。 “嗯,这样也好。” 男子稍微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这臭小子,该不是看上我家妹妹了吧?” 女子闻言,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用手在男子的肋下狠狠地拧了一下,男子不得发作,只能一阵咳嗽掩饰。随即又白了女子一眼,女子却昂首挺立,不予理睬。男子只得无奈地抿了抿嘴。 张红逸见这对“父女”突然行止怪异,以为有什么异状,慌忙向人群中侧了侧身。他觉得,对方的武功或许在自己之上,甚至是武林高手。自己的跟踪,似乎已经被对方察觉,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这长安城内一直转圈。如今太阳已经日渐西沉,月上梢头,对方还没有任何异动。没有其他证据,也不能证明他们会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还要再跟踪下去吗?正在张红逸还在思忖的时候,只见那对“父女”二人转身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张红逸悄悄跟上,想要再一探究竟。 张红逸在客栈外远远看见,那对“父女”在柜台交付了银两,便住进了一间临街的屋子。张红逸抬头望时,只见客栈外面有一座楼梯直通他们的屋外,便悄悄走上,在窗外观察他们的举动。然而这对“父女”自从住进房间以后,就再没有出来过。屋内也没有一点动静,毫无头绪,确实不能诛人于行凶之前。照这样的情形,自己一直看着他们,他们确实什么都不会做。 “芳儿,此时夜深人静,不如我们杀了他吧,省的束手束脚!”男子脸上露出十分狠毒的表情,轻声说道。 “哥,此次我们进京,本来就有些冒险,不能再多生是非了!” “芳儿,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男子带着些许不满,又些许怀疑地说道。 “哥!你说什么呢!这里是京城,不比别处,我们自应该小心一些的!”女子对男子的戏谑很是不平,但所言又十分在理,男子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少顷,女子又说道:“我们到京城来,还没做过什么坏事,我看他的好奇心也快到头了!” “好,那我们就再等一会!” 张红逸在窗外,并未听清屋内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有淡淡的香气不断地从屋内飘出,久闻甚至有些刺鼻。这显然是女子身上佩戴的香囊发出的香味。张红逸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再继续盯下去的必要。京城之内,像这样隐匿行迹谋求生路的人,远不止他们这一对。他们到底有没有恶意,都还未确定,或许他们只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到这里,张红逸已经有了要离去的打算。 早春时节的长安城中,夜间仍飘荡着几分凉意。一轮皓月当空,给夜间的长安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人声已经集中到一些热闹的地方,这间不大起眼的客栈,在此时显得十分静谧。 张红逸仍然将注意力集中在屋内,希望在离去之前最后再探听到一些什么。然而正在此时,黑夜中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慢慢地接近了张红逸…… 张红逸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感觉到身后有人,一个手刀迅速转身打了过去,然而刚刚转过身,伸出的手掌便停在了半空中,随之而来的是满脸的疑惑,“宁静?” 宁静公主本就是偷偷跑出皇宫,来找张红逸。却见张红逸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在街边的客栈上,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或者惊吓,但是谁曾想张红逸毕竟机敏,自己还没出手,就差点挨了一记手刀,委实吓了一跳!待张红逸动作停止后,宁静便撒娇似的在他身上直是拍打,一时间张红逸只能做手势“嘘!嘘!”让她小声点。待宁静稍微安静了一些,张红逸又看了看屋内并无动静,只能带着宁静悄悄地走下了客栈。 张红逸离开之后,女子走出屋外,望了望四周,将要再次掩门进屋时,在地上拾到了一枚玉佩,这是刚才和宁静打闹时,从张红逸身上掉下的玉龙乾坤佩。 “宁静,你怎么跑出宫来了?”张红逸和宁静公主走在萧条的大街上,月光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如洗如练。 “红逸哥哥,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宁静公主嘟囔着嘴,以其甜美的音色俏皮地说着。一声从小叫到大的“红逸哥哥”,真真听的人心花怒放。因为是偷跑出宫,所以宁静特意换了一身男装,远远看时,分明是一位翩翩公子。然而其樱桃小嘴,娇俏琼鼻,黛眉杏眼,凝脂为肤,芙蓉作面,使人根本无法把她与男子联系在一处。 “红逸哥哥,你到京城都一个月了,都没有来找过我,今天还得我来找你。你在外面这些年,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了!”宁静嘟囔着嘴,扭过头去,故意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我见犹怜。 张红逸见状,显得有些无奈。他和宁静从小一起长大,然而,其实也仅限于他入职六部之前。之后因为朝职,鲜有玩乐的时间。再则,他毕竟是个外臣,随着年龄的增长,公主居住的后宫,实在不适宜他随便出入。然而公主却总是闹着要见红逸哥哥,经常偷偷跑出宫去找张红逸玩乐,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从心底里喜欢张红逸,早就把张红逸当成了宁静的驸马。然而对于宁静,张红逸却从来没有多余的男女之情,宁静公主比他小四五岁,今年方二十岁,对于宁静,他更多的是当成一个没有长大的妹妹。 “宁静,你也知道,我毕竟是个外臣,后宫可不是我能随便出入的地方。”张红逸一脸无奈,也很无辜。 “哼!我才不管呢!反正你就是没有来找我!”宁静虽然知道张红逸所言是实情,但显然并没有得到她的满意。 张红逸撇了撇嘴,对于宁静,他显然十分无奈,但是他也知道,怎样才能哄到这个公主。只见张红逸莞尔一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整天在宫里吃那些千篇一律的宫宴,我早就想第二楼的鸡髓笋,胭脂鹅脯,还有藕粉桂花糖糕了!”说着,宁静舔了舔嘴唇,并冲着张红逸傻傻地笑了笑。 “公主大人,恐怕只有第二楼的菜才能哄住你了!”张红逸见宁静不再生气,又出言打趣了一番。 “嘻嘻嘻……”宁静闻言又傻傻地笑了笑。 “走吧,第二楼!”张红逸挥手示意,二人便一路向第二楼走去。 “红逸哥哥,最近这段时间母后一直拉着我做女红,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出宫找你!”宁静撒完了娇,便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毕竟她是知道的,张红逸不可能主动到宫里去找她! “女红?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要你学女红啊?”张红逸显得有些疑惑,毕竟宁静这些年真可谓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帝和皇后都不会强迫她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还有父皇,你都到京城半个月了,都不让你来看我!明明有他的旨意,你就可以来后宫看我的!”宁静说着,对着虚无缥缈处把皇帝也数落了一番。 “呵呵……陛下是想让你收收心,这么大的人,还是只知道玩!再过几年,就要……”张红逸说到这里,突然一个愣神,却不敢再往下说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