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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孩子》


 我的身后是越来越多来自老家的孩子！

我是幸运的，不是从出生的时候感知到的；是去到更大的城市以后才发现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是无比幸运的。
我的家长是留守儿童最多的地方，每每回家看到他们心中百感交集。我庆幸我的父母在生活很艰难的时候还是选择咬牙坚持而从未放弃过我们。我出生在那个地方却没有同他们一样的命运，我的父母没有让我当过一天的留守儿童。
像极了天底下所有的严父慈母，我一直到上高三都还害怕我的爸爸，不敢跟他有任何的交流。我的人生十八岁以前从未有朋友来过我家、从未喝过酒、从未过过生日、从未在外面过过夜。面对我的父亲，我也时时地抱怨；抱怨他给我的发自内心的恐惧。我的整个青春都用来羡慕那些父母从来不干涉他们做任何事的朋友。
直到后来我考上大学，填志愿都没有跟爸爸商量；录取通知书到了时候，爸爸虽有些意外，但是他是开心的，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干涉我的选择。连贵阳市都没去过的我要背上行囊到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北方求学了，那时候我多想爸妈都陪我一起。爸爸面带微笑地说：你妈妈陪你去吧！我事还没忙完呢。在火车上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走那么远？我笑着说这样我爸就管不了我了。那句话说出来内心却是难过的。因为从小学到高中，我身边的朋友几乎都辍的辍学、打的打工、结的结婚了。只有我自己，拥有了更多选择生活的机会，拥有走出那个地方的机会。
今天的我回家看着那些浑身沾满泥整天像只小花猫式的孩子，再看看那些城市中同他们一般年纪的孩子；心中却有一种无力感。我感谢我有一个非常严厉的父亲，他给了我能和别人站在同一高度的机会。


 差点错过了这个世界

我是一个七个月大的早产儿，我人生的第一张床是妈妈温暖的肚子，第二张床是医院的保温箱。后来才知道那么早来到这个世界还差点错过了是因为我那时而疯疯颠颠的娘，她不清醒到都不知道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她整日地爬树跳墙，唱歌跳舞；父亲逼不得已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的婴儿时期就是在那个地方度过的。
七个月的时候由于母亲病发，父亲再一次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途中被捆绑住手的母亲却毫不犹豫地从车上跳下来；后来我能活下来都是一件令左邻右舍人唏嘘不已的事情。我这条命是糊里糊涂捡来的，八岁上小学了才听王姨说起我的母亲。王姨说，妈妈是改嫁给我爸的；嫁过来之前她还有两个儿子。她原本过得富足，只是后面老公生了病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后还是走了。留给了她两个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她也曾想一个人把这个家照顾好。只是老公刚下葬，狠心的公公婆婆就把她打出家门，说她是克夫的命。刚开始就算她浑身是伤都不想跨出家门一步，她想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要是她再走了他们该有多可怜。
她想着过段时间他们都能平静下来了，只是她等来的不是接受，而是公公每天喝完酒后的大打出手。从未想过有家不能进，在自己家门口都要被打的像只可怜的流浪狗。那些眼睁睁看着的人却没有一丝丝怜悯，甚至他们都来指责她是克夫的命，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她无处诉说自己内心的苦楚，没有人懂失去挚爱的痛苦。那一晚，原本胆小的她穿过坟海跑到他的坟头像个孩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哭；对从小失去父亲母亲改嫁外地的她来说这是她唯一的家了。她不知道这种受尽屈辱的生活她还能承受多久。她使劲地敲打着他的墓碑，他怨他丢下她一个人把一切都丢给了她。她的内心是多么无法承受这一切。她在他的坟头待了三天三夜，她多希望能梦见他；只是无论再想念他都不会出现在自己梦里。三天没吃一口东西的她好似下定决心在他坟头睡去，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的病床上；母亲在旁边哭红了眼。这是她结婚五年来第一次和妈妈相见，她一头扎进她怀里痛哭起来；她的所有委屈也只有妈妈懂了。
在公婆的蛮横无理之下她告别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随母亲去了浙江打工，她每年都会往家寄钱，给两个孩子买衣服裤子；很难想象一个母亲那种带着深深恐惧的想念。每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她都会专程回家去他坟上给他烧纸点烟，她好几次鼓足勇气走到家门口却又退了回来；直到远远地看见随爷爷奶奶出门的两个孩子才安心的离开。她会想着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长个了，是不是该给他们买大一码的衣服鞋子了；她下定决心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他们成长，虽然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其实她的生活何来的安心，他甚至睡着都能感知到那种毒打；连在梦里都会习惯性地大声呼救，只是没人救得了她。
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一个厂里上班，只是他们也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这是我父亲在这个地方待的第十四个年头，他十四岁便出门打工补贴家用，一晃都三十岁了还是没有结婚，可能是他三十岁就已经秃顶的缘故。对那时候我的妈妈来说她是很介意的，只是相处时间长了找到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了。而且我的父亲人实诚，他不介意我妈有过两个孩子，他还是一心一意对她好。那一年我的父亲去帮我妈完成了她的心愿，陪她看望了她的两个孩子；尽管他们都已不认识她是妈妈，陪她最后一次去给他烧了纸。
那天我妈决定陪我爸回家过年，那也是我爸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可把我爷爷奶奶开心坏了。她们杀了猪，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那应该是这么些年来我妈第一次有家的感觉，来年春天出门打工前她同我父亲扯了结婚证;他们没有举行婚礼。回浙江的火车上我爸给我妈买了本日记本一支铅笔，我初中没毕业的爸爸要开始教我二年级都没上完的妈妈写字写日记了。听起来我都能感觉得到这种幸福。
我的父亲答应了我的母亲每个月会给老家的孩子打钱，还答应不要孩子了；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甚至身边的人难免会怀疑我的父亲有毛病。但是他没有因此给我母亲施加任何的压力。直到第五年，他们像往常一样回家国家；在火车上他们看见了一家四口相互依偎着睡着的模样。那天我的母亲在父亲送她的日记本上写了好多，可能是想念她的孩子了吧。可能过往的某种伤痛会一直存在，她会时常疼的撕心裂肺。
回到家还没等过年我娘就疯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只是嘴里一个劲地念着我的孩子。我娘发疯的时候都怀上我一个月了，只是谁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就在她肚子里顽强生存了。我来到王姨说的那个曾关过我妈两个月的小瓦房，那是她同我爹结婚后回家休息的地方。那个小瓦房的木窗户上面还能看到我娘留下的带点血迹的指甲痕，平常那么爱笑性格那么好的母亲竟疯了；所有人都不愿相信。我父亲会细心地给她准备一日三餐，只是还没吃几口她就把碗砸了；接下来能哭哭闹闹一整天。她一页页哭着读自己的日记，读一页撕一页，奶奶在门口听的掉眼泪。
她时常爬上窗户大声地哭诉老天不公，有时不知什么时候划破的手鲜血淋漓；她大声地骂那些站在门口嘲笑她的人。我娘最安静的时候一定不是睡着了，而是怀抱着枕头轻轻地唱着；恨不得门口有人说话她都会走到窗边告诉他孩子睡着了小声点。她扯下她结婚时的大红被罩，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只露出半张脸；跪了又起起了又跪嘴里还有模有样地叫着夫妻对拜。在她的梦里在个结婚的场景应该很美好吧。一整天下来，父亲坐到她旁边给她磕的青肿的膝盖涂抹药时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娘疯了，我爹变得不爱说话了；他是那么地无奈、那么地束手无策。
我爹透过窗户看着在冰冷的地上睡着的我娘，她是如此的狼狈不堪；那天我爹管我奶奶拿了他在遇到我娘之前存的七八万块钱。找来别人帮忙，把我娘绑好以后送她去了精神病院。我娘一到那个地方就抱住我爹不撒手，我爹是第三天我娘注射完镇定剂安然睡去后悄悄走的。尽管他放心不下，但那么大一笔治疗费也不支持他闲着。我爹回了浙江上了班，可能是母子连心吧；我娘到了精神病院就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小猫咪。她会乖乖吃饭，时常看着窗外发呆；有时还会跟护士姐姐说她好了问我爹什么时候去接她。所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是我娘从精神病院出来那天，那时候我已经四个月了；看着在精神病院脸和身体都臃肿起来的母亲没有人看出我娘怀孕。但她走进家门的时候，奶奶便觉察到了不对劲；以找人看我娘恢复没有才发现我都四个多月大了。
奶奶不敢把这事告诉我娘，因为她跟我爹结婚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不想要孩子；奶奶在一翻挣扎下还是决心不告诉我爹。这个世界上知道我的存在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爷爷奶奶。在奶奶的劝说下我爹没有再出去，而是在家照顾我娘。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娘像是被吓着了，她很听奶奶的话；虽然意识还没有那么清醒。奶奶把我娘当自己的亲闺女一样仔仔细细地照顾着，她生怕我出半点差错；况且我爹都三十五岁了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娘有意识肚子里有我的时候我都六个月了，她告诉我爹的时候我爹也是震惊的；她希望我爹陪她去医院检查。当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手术，她不想要我了。她想着用这一辈子去照顾她的两个孩子，那天在显示屏中第一次看到我的轮廓还听到我的心跳。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下定决心想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我娘情绪崩溃，她一度想要爬上手术台；那应该是她最大的决心。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给妈妈带来什么样的痛苦所以她那么急切地不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那天我爹一头跪倒在我娘身前紧紧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我娘也是心软了，她伸出双手托起我爹说了五个字：好，我们回家！
我的到来对我爹来说多么欣慰，他从答应母亲不要孩子的那天就没想过在未来某天还会遇到一个我。只是回到家我娘没有那么开心，仿佛知道我的到来她还没缓过来；无论奶奶怎样宽慰她她都开心不起来。在这种郁郁寡欢中恭喜我自己又长大了一个月，我本来还想在这温暖的地方在待上两三个月再出去；只是我娘在这种压抑当中再一次崩溃了。可能是我的存在让她觉得沉重了吧，那天我爹在无法控制我娘的情况下再一次将她捆绑起来抱到车里。可就是在那条距医院二十多公里的路上我娘一头从车上跳了下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我的母亲；而是保温箱上闪着微弱灯光的玻璃。知道爷爷奶奶接我出来我都没见过我的爹娘，我爹在精神病院陪着我娘。
因为我的命来之不易爷爷给我取名玉生，自小我就跟爷爷奶奶还有王姨最亲，因为妈妈不在身边的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似乎早已把我当成自家孩子。我的出生以及妈妈再一次进入精神病院，我爹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出去挣钱了。我第一次看到爹娘是一岁刚满的时候他们回了家，那个时候妈妈也治疗的差不多了。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不会走路的我看着妈妈手里的小熊竟然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她都蒙圈了，虽没见过我；她跟我爹紧紧搂着我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那是我第一次在陌生人怀里不哭也不闹，可能这就是血脉相通的缘故。爹娘回家就待了短短一个星期，给我买了玩具和新衣。现在上小学了却发现他们与我的生活相隔甚远，娘好似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反正她不是上班就在医院。我能不能一年见到一次我爹，却好几年才能见到我娘一次。很多时候我甚至会想不起她的模样，看着同学家挂着全家福我好生，羡慕。我想着什么时候我家墙上才会有。
想我这样的孩子能出生就不错了，生下来健健康康的仿佛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但生来瘦小的我在与哥哥姐姐（叔叔家的，父母也都在外打工，一并由爷爷奶奶养。）对比爷爷奶奶会偏疼我一些。可能也是因为这种疼爱，他们是不待见我的。我遗传了娘爱笑，只是每天没有人乐意搭理我便变得安静了许多。我们没去上过幼儿园，也没上过学前班。看着那些背着书包不情不愿上学堂的大朋友我甚至能感受到读书是一件痛苦的事。知道我八岁的哥哥去上学，他是这个家的老大却也八岁才上一年级。
我四岁的时候爷爷奶奶一共有了六个孙子，后来他们也无暇顾及我。直到哥哥上二年级那年摔伤了腿，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学校之旅。爷爷很早就叫醒了我们，拖拖拉拉四五个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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