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1/13密室杀人》 重组的逻辑 我气喘吁吁地推开玻璃门,闯进了咖啡馆。门口的服务员小姐诧异地盯着我,她还来不及问“先生几位”,我就已经大步流星地登上了楼梯——直通二楼。 咖啡馆二楼,一个人影独自坐在靠窗的一角。她正一边低头阅读着某本杂志,一边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杯子。我心头涌上一阵欣喜,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 “夏时……对不起,我迟到了……公车抛锚了。”我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似的低声说。 “没关系。”她依旧低着头,不以为然地说。还好,没有生气。 我的暗自庆幸很快被她的当头一棒粉碎:“下次要是再迟到,就直接跪钉板去吧。” “哦……”我的声音更加微弱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她稍稍抬起头,瞥了我一眼。 我拉出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后,我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这次还是想借用你过人的洞察力……帮我分析一下我现在手头的案件。” “你不是警察吗?破案该是你的工作才对吧。”夏时呷了一口杯中的红茶,面无表情地说。 “上次……嗯,上次那个孤老之死的案子……嗯……也是靠你找到真相的……反正你闲着也是无聊……”我用力咽了咽口水。 “你说什么?!”夏时向.99lib.我投来凶狠的目光。 “没……我是说……是说……呃……哦,我怕你无聊,所以想和你一起研究下这次的案件。” “现在已经高三了,我可是很忙的。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就听你说说吧。”夏时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如同女王恩赏属下一般。 我松了口气,立刻兴致勃勃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案件资料,在桌面上摊放好。这事要是被领导知道,我估计就要被革职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鼓动我的这些违规行为。 夏时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资料,拿起一张看了看,又不感兴趣似的放下,再拿起另一张……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她耐不住性子地说:“你给我大致说一遍吧,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烦。” “哦。”我不敢违抗夏时的命令,开始叙述这桩骇人听闻的案件:“这是件分尸案,死者是一家外企公司的副总裁。” 夏时用勺子不断搅动杯里的红茶,似乎来了兴趣。 两周前接手的这件案子非常——矛盾。 这是一起案情简单,却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 简单,是因为死者和主要嫌疑人均只有一个。匪夷所思,则是由于这唯一的嫌疑人却有如山般不可动摇的不在场证明。不仅如此,现场的尸体状况也极其怪异恐怖,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死者名叫高万文,现年31岁。10月3日早上8点,我们接到高万文家的邻居报案,声称听到隔壁屋子里传出两声闷闷的爆炸声,但使劲敲门后无人应答。我们急速赶到现场,用工具砸开大门。顿时,屋内的景象让我们望而却步,呆立在门口。 客厅中央,一团肥硕的肉块静静地瘫倒在鲜艳的红木地板上——那是一块光秃秃的人类的上半身躯体,四肢均已不见了踪影。当我走近这团仿佛肉色坐垫般的残骸时,发现不仅是四肢,就连头颅也脱离了躯体,它像憋气的足球一样依偎在躯体边,似乎还对自己的“主人”依依不舍、念念不忘。头颅下方和躯体脖子处的红色断口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伤口的血液早已干涸。双目仿佛不愿看自己那张狰狞的脸般闭了起来。除此之外,躯体的左胸位置被挖去了一大块肌肉,缺口如同一朵盛开的月季,几根整齐排列的肋骨依稀可见。 正当我纳闷尸体的四肢在哪里之时,在厨房搜查的同事解除了我的疑惑。厨房的面积大约是客厅的三分之一。煤气灶上的火苗还在像幽灵般窜动着,上面摆着两个硕大的不锈钢锅子,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四肢被切成均匀的肉块丢在其中,显然已被煮过。我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两个锅盖和没有水的锅子,得出刚才邻居听到的闷爆声应该是锅里的水被彻底烧干后所引起的。 是的,这些只有在地狱里能看到的场景就出现在了这次的陈尸现场。经法医检验,死者死亡时间为前一天下午12点至16点之间,死因是勒毙。现场发现一条白色尼龙绳,经鉴定确认为凶器。在客厅的红木地板上,检测出大量死者的血液,在一旁的沙发边找到了一把刃面已呈暗红色的钢锯。由此推断死者的家就是肢解现场,也极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可令人费解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些恶趣味的事情呢?只能认为他(她)是个极端的心理变态者。 确认身份后,我们很快查清了死者的社会关系、家庭背景。经过一系列排查,最后嫌疑最大的嫌疑人浮出了水面——正在和她闹分居的妻子。杀人动机无非就是保险金和感情不和这些俗套的东西。反正这个世界上最希望高万文死的就是他的妻子。她叫叶灵,是一名外科医生。然而,10月2号,也就是死者被杀的当天,叶灵从早上8点起就跟几个大学同学去了郊外旅游,直到晚上10点才回到市区。她和同学几乎一整天都呆在一起,这点她的6个同学都能够证明。也就是说,叶灵拥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当然排除7人合谋杀人这种微乎其微的情况。 “既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你们为什么不排除她的嫌疑呢?”夏时放下手里的勺子,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她的举动实在太可疑了,容不得我们放松戒备啊。”我解释。 “什么可疑举动啊?”夏时边问边从一个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照片。我连忙从她手中把照片夺过,焦急地说:“这是现场照片,你还是别看了,省的晚饭吃不下。” 夏时先是用双眼瞪着我,然后把手伸到我面前,威严地说:“交出来。” 我乖乖把照片放回她手里。她一张张地浏览,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你别管我,继续说下去啊,哪里可疑了?”她摆摆手示意我往下说。 “哦。”我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三张口供资料,递给夏时。“这分别是叶灵和她两个同学的口供证词,你看下吧。” 夏时头也不抬地说:“你给我朗读一遍。” “好的。”我无奈地伸回手。白纸黑字根本无法把她的兴致从彩色照片上移开。 (以下口供只摘录藏有重要线索的部分)

叶灵的口供

几个月前我们就说好要找个机会一起外出郊游的,毕竟毕业后大家没怎么见过面。上周王海川从朋友那借到一辆小巴,于是我们决定就在10月2日这天去郊外野餐。那天上午8点,王海川先开着小巴到我家接我。其余人都等在N广场,大概8点半左右接到他们之后我们就直奔S区郊野公园,几乎在那玩了一整天。 …… 对,我是带了一个大箱子,搬上车后就一直放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里面装了一些面包、杨梅、桔子和牛奶,还有桌布等等。这是我的行李啊,怎么啦? 是的,晚上回来时是王海川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家的,我是最后一个,大概10点左右到达家中。然后他就自己开车走了。

王海川的口供

恩,是我开车的。我早上7点左右出门,先到叶灵家接她。到她家门口时是8点,她带了一个大箱子和一个小包,箱子比较重,我就帮她搬上车放在最后排的座位上。……8点半左右,我在N广场接到了其他人。……晚上10点把最后一个叶灵送到家之后,我也开车回家了。

董杰的口供

对的,我当时是坐在车里的倒数第二排座位的,其实本来我想坐最后排睡觉的,谁知被叶灵的行李箱占着了。说到那个行李箱我就感觉很奇怪,你说这么大个箱子吧里面肯定装了不少东西,但我就从没看见叶灵打开过箱子从里面拿东西。肯定是想炫富,找个真皮箱子作摆设吧。……还有当我上车的时候,看见箱子上沾了一些绿色颜料,告诉叶灵后她马上紧张兮兮地擦干净了,果然是舍不得吧。 可疑举动啊,我想想。对了,在去的路上,我感觉闷得慌,想抽根烟。谁晓得旁边的叶灵一看到我把烟盒拿出来就慌忙地叫我别抽,说她这两天气管不舒服,要我忍忍。你说一个外科医生连给自己治病都不会啊。谁晓得那个王海川也在一旁附和,说什么会弄脏车内环境。我就只好憋着了。 叶灵基本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哦,就中午大家野餐的时候她离开过十几分钟,说是要回车里拿点面包过来。当时王海川陪她一起去的。停车的地方跟我们野餐的地方相距较远,来回十几分钟也算正常。这时候大概是下午1点不到吧。 “那个行李箱多大?”听完我的叙述夏时马上放下手中的照片,焦急地问道。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我嘴角微微一翘,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箱子的长、宽、高分别是1米、0.5米、0.35米,当然这并不是精确值,我稍微估算了一下。” “那装不下高万文啊……”夏时用手托起下巴,喃喃道。 “呵呵,你的这个想法我们早就怀疑过了。”我笑笑说,“你是想说叶灵一开始将活着的高万文弄昏装进行李箱带上车,一路带到郊野公园。接着中午大家都在野餐的时候她找借口回到车里,勒死正昏睡在箱子里的高万文。晚上她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和王海川一起把尸体运到高万文家中肢解,布置成那就是第一案发现场的样子。这样她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吧。这是推理作家有栖川有栖在《魔镜》的‘不在场证明讲义’里所归类的‘第一案发现场误导型’诡计。也是最常见的不在场证明诡计。” “恩,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们警察也不笨嘛。”夏时点点头,不知道这算不算在表扬我。“不过我也看过尸体照片了,光看躯体就知道死者是属于肥硕型的,肯定装不进这个箱子。” 我拿起杯子喝了口已经快凉掉的咖啡,无奈地说:“所以啊。其它条件都符合了,就在这里卡住了。另外叶灵一个人做这些事情肯定力不从心,王海川一定是她的共犯。我们也调查过,这两人的确有暧昧。当初叶灵和高万文分居的原因也在这个王海川。” “对了,关于绿色颜料的事我总觉得很在意。”夏时突然转移了话语。“你们有没有具体调查过?” “这个我调查过,我也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我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当天小巴沿途经过一所小学时,一个小孩顽皮把美术课要用的颜料从窗口倒出去,正好从小巴的窗口溅了进去。这是10月2号早上7点半左右的事吧。” “很好,这你都调查了。”夏时欣喜地说,这回总该在表扬我了吧。正当我努力思考着这个案件的突破点时,夏时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红茶,朝我微微一笑说:“迷案兄,谜题解开了哦。” 亲爱的读者,到此关于这起分尸案的线索已在前文全部列出。我可以很负责地说,凶手就是叶灵,而司机王海川则是共犯。那么请你告诉我他们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方法和推理过程。 “真的吗?他们用了什么诡计?”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夏时。 夏时双手合十托起下颚,歪着头宛然一笑说:“就是你刚才说的‘第一案发现场误导型’诡计啊。当时高万文就被装在箱子里。” “怎么可能?根本就装不下啊。” “这个等会儿再说,先来说说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个箱子有问题吧。”夏时卖起了关子。 “好,你说。” “叶灵的口供证词里有这么一句话吧。”夏时拿起叶灵的那份口供报告,指着其中一句话读了出来:“里面装了一些面包、杨梅、桔子和牛奶,还有桌布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我一脸的困惑。 “问题就出在杨梅和牛奶。杨梅里含有丰富的果酸,会使牛奶里的蛋白质凝固,不利于消化。这两样东西同时食用的话会影响身体健康,这点作为一个医生,叶灵不会不知道吧。” “长见识了……” “因此叶灵在说谎,箱子里装的东西全是她瞎编的。可能在录口供的时候她过于紧张一时没有察觉自己的破绽吧。” 我用力点点头,不得不佩服夏时那敏锐的观察力和渊博的知识。 “还有,绿色颜料的问题。”夏时拨弄了一下额头的发丝,不紧不慢地说。“小学生把颜料倒出窗外的时间是7点半。箱子上的颜料应该是这时候被溅到的。但是,小巴到达叶灵家的时间是8点。那么这里就有问题了,明明是叶灵的行李箱,为什么小巴来接她之前,箱子就已经在车内了呢?” “对啊,这么明显的疑点我怎么没注意到。”我恍然大悟。“这个箱子并不是什么行李箱,而是王海川事先准备好、从自己家带出来的,最一开始就放在了车里。” “对。”夏时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高万文是怎么装进箱子的。”我马上提出这个最令我不解的问题。 “那我先问你,‘把高万文装进箱子’是什么概念?”夏时莫名其妙地问。 “什么概念?什么意思啊?” 夏时露出失望的神情,说:“‘把人装进箱子’这句话在我们的意识里肯定是指‘把一个完整的人装进箱子’吧。但是,如果不需要把整个人都装进去呢?” “你……你是说……”我吃惊地几乎说不出话。 “没错……叶灵用了一个只有恶魔才能想出来的诡计——活着肢解,也就是所谓的截肢手术来缩小人体的体积。”夏时一口气说出诡计的真相。“只要把双手双脚从根部彻底切下,止住血,只剩一团躯体的高万文就完全能够容纳进箱子的空间了,而这时他还没有死。也就是说,死者在被杀前就已经被‘分尸’了。” “这也太……残忍了吧。”我感叹。 “后面的谋杀步骤就和我们之前讨论的完全一样了。被截肢的高万文一路被带到郊野公园。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灵和王海川找了个借口回到车里,杀死已经苟延残喘的高万文。我想为了最大程度的防止高万文在被杀前就死掉,叶灵一定给他打过强心针。那个箱子的高度也足够在箱盖上钉上一瓶小滴液瓶,让葡萄糖、氯化钠之类的因重力流进高万文的静脉,以维持他的生命。静脉针管应该是插在颈部。而且为了防止窒息,箱子里可能还放置了向外漏气的氧气瓶。就这样,在去郊野公园的途中,高万文就一直被‘养’在那个箱子里。” “这女人真可怕……真是充分利用了自己工作的便捷啊。”我感到背脊一阵凉意。“这么说高万文是10月1日晚上就在叶灵家被叶灵制服了。她脱光他的衣服,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他截肢。第二天王海川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空箱子来接叶灵,他们一起把高万文搬进行李箱运上小巴,再设好所有的医疗设备。” “恩,应该是这样的。”夏时表示赞同。“现在你应该知道凶手把现场布置成这番惨不忍睹的原因了吧。并不是因为凶手心理变态,而是凶手要掩饰这个诡计留下的各种痕迹。把四肢放在锅里煮是为了不让你们检测出它们被切下的时间,如果你们验出四肢切下的时间早于死者的死亡时间,那么这个诡计马上就被揭穿了。还有,把头锯下、把左胸的肉挖掉,是为了掩盖脖子上的静脉点滴针孔和左胸上的强心剂针孔。头被锯下还有个好处便是能够掩饰四肢被切下的真正原因。” “哦,是这样啊……这些工作是在王海川把其他同学送走之后完成的吧。他们把尸体运到了高万文家里,布置分尸现场。另外,我想,把四肢切块是为销毁截肢手术缝线的痕迹吧;还有,故意煮到水干爆炸,也是想更快让人发现尸体,以让警察测出精确死亡时间从而使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更有效。”我做了下补充。 “不错嘛,进步很大。”夏时笑着夸赞道。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还有一点。”夏时突然想到什么,“当时叶灵阻止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董杰抽烟的原因,应该是由于后面的箱子里有氧气瓶的缘故吧。氧气是助燃气体,如果接触到点燃的香烟,马上就会使烟头变得更‘亮’,如果被董杰起疑就不妙了。” 我点头称是,再次佩服起对面这个小女孩过人的洞察力来。就差喊“夏时女王万岁”了。 “至于证据就靠你们警察自己找了,我只对凶手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据感兴趣。”夏时又回到之前冷冷的态度。 “嗯嗯,今天还是太谢谢你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心中油然升起了无限的崇拜和敬仰。我可能会一直“违规”下去吧。 夏时看了看表,突然大叫:“哎呀,都这么晚了,我还要去补课呢!都怪你不好!我先走了,下次再见。”说完她便起身匆匆离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想:下一个离奇案件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呢?我感觉自己很恶毒。 憎恶之锤

一、第一个密室

尸体的面部已经失去血色,深红色的液体从头顶的凹陷处涌出,仿佛打翻的印泥般,染红了一旁的地板,使其散发出骇人的光芒。 这是一间普通居民房的卧室,血迹点缀在雪白的墙壁上,排列成诡异的形状。几平米大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此刻窗户从里面反锁着,一张木椅从内侧紧紧抵着唯一的房门。 除了那具扭曲的尸体,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一直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哥哥是一名警察,现在家里的全部开支都由他一个人承担。哥哥是个很可靠的人,也很照顾我,他每月的工资除去必要的开销外,都用在了我身上,不是给我买这个就是买那个。而我呢,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穷学生,一时还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说起我的兴趣爱好,恐怕唯有推理小说了。自从初中二年级开始,我就被那些称为“推理小说”的东西牢牢吸引,深陷在这个充斥着猎奇和解谜的世界里。而哥哥也非常了解我的这一嗜好,有时候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时常把自己遇到的真实案件告诉我,和我一起探讨错综复杂的案情。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哥哥手捧一叠卷宗走进我的房间。年仅二十八岁的哥哥看上去十分沧桑,整洁的短发遮盖不了他憔悴的面容。看到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我时常感到愧疚,恨自己没能为哥哥分担一些。 “哥,又发生什么离奇的案子了?”我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哥哥将案件卷宗摊在我的书桌上,随后坐在我旁边,一本正经地说:“勉强能算密室杀人吧,你看看。”他知道用“密室杀人”这个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字眼定能引起我的兴趣。 我翻开卷宗,看了几眼现场照片。照片里一个男人躺倒在房间地板上,头部似乎遭到了重击。男子身上穿着西装西裤,蓝色的领带无力地摊在脖子旁。现场惨不忍睹,地板和墙壁上到处是喷溅状的血迹。 “怎么回事啊?”我懒得看密密麻麻的文字,便直接向哥哥询问具体情况。 哥哥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说明道:“被杀的是一名房产中介业务员,名叫姚旺,现年二十五岁。案发现场是挂牌在他们中介公司的一间出租房。据我们调查,姚旺在十七号,也就是前天的下午和某位客户约好了去看这套房子,结果一去不返,最后被出租房的房东发现陈尸在卧室里。” “这样看来,那个客户岂不是很可疑?”我摆出疑惑的表情。 “嗯,那位客户是通过姚旺登在网上的租房广告找到他的,只说自己要租房子住。见面之前,姚旺和他也只是私下在电话里有过交流,确定好看房时间后,两人便约在那套房子附近的某处碰面。因此公司的其他员工并没见过那名客户,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哥哥继续像做报告似的说道,“房东已经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姚旺保管,这样客户来看房时,房东就不必亲自到场开门了。也就是说,死者当时是独自带着那个客户去看房的。可惜我们找不到目击者,没人知道看房子的是什么人。” “那你的意思是,这是有计划的杀人,那位声称要租房子的‘客户’以看房子为名把那个中介骗出去,结果在出租房里把他给杀了?”我按照上述情况做出合理的推断。 “应该是这样没错。”哥哥点了点头,“那位客户的手机之后就一直打不通了,估计是临时买的电话卡,除此之外找不到和凶手身份相关的任何线索。现在我们正从杀人动机方面着手调查,看死者近期有无和什么人结过怨。” “那你说的密室是怎么回事?”我的语气中马上透出一丝兴奋。 “哦,是这样的。”哥哥指了指卷宗上的现场平面图,“这是一套三房一厅的精装房,两南一北总共三个房间,客厅夹在南北房中间。而案发的卧室就是其中一间朝南房。这间卧室的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而现场又位于六楼顶层。最匪夷所思的是,当时卧室的房门也被一张椅子从里侧堵住了。” “被椅子堵着?”我挠了挠额头,“卧室的门是朝内开启的吗?” “是的。” “那确实是密室,”我解释说,“如果凶手是从房门离开现场的,门打开时会有角度,而现在椅子既然紧靠着关闭的房门,那就说明房门一直没有打开过,窗户又是反锁着,凶手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 “是的,发现尸体的房东告诉我,当他向内推卧室的房门时,当即感觉到门后有一股力道抵着,由此得知椅子确实是紧靠在门后,表示门始终处于关闭的状态。”哥哥补充说。“还有那张椅子,原本并没有摆在卧室,而是从另一间房间搬进来的。凶手为什么要搬把椅子进来?应该是特地为了制造这个密室,所以他一定用了什么诡计。” “对了,其实有个很简单的诡计哦。”我突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想到了?”哥哥瞪大眼睛望着我。 “是啊,嘿嘿。”我自信满满地说,“只要找一根坚韧一点的细线,把线弄成一个环,套在椅子的底部,接着让线延伸到门外,关上房门。然后只要从门缝下拉动细线,就能把椅子拉向门这边,直到它紧靠住门的内侧,再从门缝下把环剪断,最后抽出细线,密室就大功告成啦。我想,凶手是特意从隔壁房间挑了一张相对轻便的椅子,来完成这个手法吧。” “不愧是推理小说迷啊,哈哈。”哥哥突然大笑起来。“没错,我们确实在椅脚上发现了细微的勒痕,门后的地板上也有椅子被拖动的痕迹。” “哥,你早就识破这个手法了吧?”我眯起眼睛,摆出质问的表情。 “当然啦,这种程度的把戏怎么可能难住人民警察?我就想考考你而已。”说完哥哥坏笑了一声。 “对了,死者是被钝器打死的吗?”我把话锋一转,问起死者的死因。 “嗯,应该是被榔头之类的硬物敲击致死的。”哥哥突然又皱起眉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死因一看就是他杀,现场也没留下凶器,凶手为什么还要刻意布置这样一个拙劣的密室呢?难道纯粹只是为了扰乱警方视线?” “这应该才是本案的关键吧。”我用纳闷的语气说,“为什么要制造密室?”

二、第二个密室

第二件命案发生在姚旺被杀的一个星期后。 同样是一名房产中介,尸体躺倒在一间出租房卧室的床上,头部被锤子敲出了一个大窟窿,现场没有凶器,血液像一朵盛开的大丽花般蔓延在白色床单上。死者圆睁着双目,脸上写满了惊恐。 这是一具三十岁左右女性的尸体,身上的黑色职业套装如今已成了丧服,双脚耷拉在床的边缘,右脚的高跟鞋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现场仍旧位于六楼顶层,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和一扇门。发现尸体的是死者的同事,据同事所说,死者何莹也是在一天前接到一名客户来电,客户声称要租房,想看一下何莹登在网上的这套六楼的房子。于是何莹和他约好在今天碰面,可是上午何莹离开公司后就一直联系不上她,感到不安的同事便来到这间出租屋,竟发现何莹头破血流的尸体。 这间出租房的房东同样将钥匙交给了何莹,因此同事去找她的时候只得把房东叫过来开门。当他们推开卧室的房门时,发现门后抵着一架立式空调扇,房东挪开空调扇后,门才能打开到能容纳一个人进入的宽度。 而那扇窗户,虽然不像前一个案件那样从里面反锁着,但窗的外面焊着致密的防盗铁栏,凶手不可能从窗户出入。 门被空调扇堵着,窗外又装了铁栏,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 邓远清踏着沉重的步子赶来现场,这已经是他所管辖的区域发生的第二起命案了,而且照情况判断,两件案子很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这是连环杀人。 “邓队,尸体在里面,死因是头部遭钝器重击,颅骨破裂。”法医向邓警官报告死因。 “嗯,凭你的经验,凶手和上次是同一人吗?”邓远清摸着下巴的胡渣,询问道。 法医思索了片刻,说:“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打击的力度来看,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人,用的是同一种凶器。” “好的。”邓远清走进卧室,他查看了一下床上的女尸,紧接着又蹲在门后,端详起那只空调扇,空调扇的底部有四只黑色的小轮,插头还插在一旁的插座上。随即他弯下腰,用手指抹了抹地板,指尖上立刻沾上了晶亮光滑的物质。 “这好像是油。”身后的一名新人警员凑来好奇的目光。 “嗯。”邓远清向一旁的鉴定人员招手示意:“小李,把地上的油渍取回去化验一下。” 房间角落,一位个子高高的鉴定人员站起身,走到门后,用一根棉签抹了抹地板上的油迹,接着把棉签放进手中的提取瓶。 “邓队你看,”新人警员指着卧室的门,“门的下缘贴了一层牛皮,可能是怕冬天漏风吧,这样的话,门缝就被堵住了,细线通不过,上次那个手法在这里行不通啊。” 邓远清拍了拍警员的肩膀,不慌不忙地说:“这次凶手耍了别的把戏。” “啊,难道不是从外面把空调扇拉向房门吗?” “不是,”邓远清又看了眼那只空调扇,“我刚才发现,这间卧室的地板略微有些向门的方向倾斜,或许是装修的时候没有弄好。空调扇的底部又装了四个小轮子,这是便于在屋内移动的设计。我想凶手的诡计是这样的:他先从厨房找来一桶油,将油涂抹在门后的地板上和轮子的底部,接着他打开空调扇,调整好叶片的角度,使风保持往正前方吹出,并把风力开到最大。然后凶手将门打开到自己能出去的角度,摆好空调扇的位置,让它背对着房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离开房间把门关上。之后,由于地板是倾斜的,空调扇的轮子上又涂了减小摩擦力的油,再加上空调扇吹出来的强风使其受到一个向后的反作用力,空调扇就慢慢地滑向房门,直到紧挨在门后。” “还有这招啊!不愧是邓队!”小警员不忘拍马屁,“难怪插头还插着,但房东进来的时候没发现空调扇开着啊。” “可能凶手设了定时,也可能功率太大,空调扇开的时间过长,线路被烧坏了。”虽然解开了密室手法,邓远清还是紧皱双眉,“我纳闷的是,凶手煞费苦心弄个密室出来,却完全将制造密室的痕迹大胆地留在现场,一点掩饰工作都没有。就好像,我们解开不解开密室都无所谓似的。” “可能凶手比较笨吧,他想不到我们能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断出密室手法。”新人警员不以为然地附和道。 “不,”邓远清将双手抱在胸前,“这两起案件中的密室,我认为和推理小说里泛滥的密室有所不同,凶手并不是想要制造一个‘不可能的状况’,与其说是布置密室,我倒更认为凶手每次都有这样一个‘让家具把门堵住’的习惯。” 居然在真实办案中扯到推理小说,邓远清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或许是受到他那个推理小说迷弟弟的影响吧。 “那凶手为什么每次都要用一样家具将现场的门堵住?”我向哥哥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也不清楚啊,或许是想暗示什么吧。”哥哥将忙了一天疲惫的身体陷进沙发,若有所思地说。“椅子……空调扇,会有什么联系吗?” “应该不是物品之间的联系吧。”我给哥哥端上一杯热茶,“凶手应该是发现细线塞不进门缝后,临时改用空调扇来实现‘家具堵住房门’这一状况的。带轮子的空调扇、倾斜的地板、厨房里的油,这些能凑在一起只是巧合,正好被凶手利用了而已。” “也是哦。”哥哥啜了一口浓茶,“算了不想了。对了,你明天要去一家房产中介公司面试?”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忙说:“啊呀,我差点忘了,哥哥你皮鞋借我穿穿,明天要穿正装呢。” “好啊,”哥哥微笑着说,“你大学刚刚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去锻炼锻炼也好,那家公司离家也挺近的吧。” “是啊,我工作了就能帮家里分担一些啦。”我挺起胸膛,自豪地说。 “不过你得当心啊,”哥哥突然脸色阴沉了下来,“在那个专杀房产中介的杀人魔被抓到之前,你还是低调些吧,凡事留个心眼,千万别一个人去带客户看房子。” “嗨,你放心吧。”我不屑地撅了撅嘴,“有你这个当警察的哥哥保护,量杀人魔也不敢对我下手啊。”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如今他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似的惯着。“杀人是会上瘾的,连环杀人狂在充分满足自己的欲望之前,是很难收手的。还是小心点。”他最后还是关照了一句。

三、面试

西装和西裤实在不适合穿在我身上,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似的,别扭不已。为了今天的面试,我只得彻底颠覆原来的衣着,去披上那套虚伪的皮囊。 哥哥的皮鞋还是挺合脚的,原本脚上的那双运动鞋,已经被我洗干净收了起来,估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穿它了吧。而需要系皮带的西裤我以前很少穿,双腿实在没有办法和它“兼容”,现在只能迈着奇怪的步子走在路上。 “怎么啦,走起路一拐一拐的,面试要注意形象。”早上正要出门的时候,哥哥这样对我说。 “这裤子好像太小了,穿着不习惯,好难过啊。”我向他抱怨道。 说来也是,现在社会上正有个专杀房产中介的杀人狂,而我偏要在这个时候去做房产中介,哥哥会担心也是在所难免。自从哥哥确认了最后跟两名死者联系的“客户”用的是同一个手机号码后,就认定两件案子系出自同一凶犯。目前哥哥的调查还没有什么新进展,两名死者除了职业相同外没有任何联系,两人也分属两家不同的中介公司,之前毫无交集。 现在哥哥只知道,两个案子大致有四个共同点。第一,死者都是房产中介,凶手都以看房为名把目.99lib?t>标引出去;第二,两人都是被榔头类的凶器敲击头部致死;第三,案发现场都在多层楼房的顶层;第四,现场的房门都被某样家具从里侧堵住。 除此之外,警察对凶手的杀人动机、什么时候还会再下手等信息一无所知。凶手到底是有目标地针对这两名死者,还是无差别地随机杀害中介人士,此刻也无从判断。警方怀疑凶手极度痛恨房产中介,很有可能以前在房产买卖上有过被中介欺骗的经历。目前,他们只能从两名死者手里的客户着手,逐一排查。 今天我面试的这家房产公司是大华地区规模最大的,门口绿色的招牌上规整地写着“佳华地产”四个白色大字,公司名称旁还有一撮小字——灵时路分行。我略感紧张地踏进店门,可能由于现在是买房淡季,公司里没有什么客户。正对着大门的是两排柜台,坐在柜台后把玩着电脑鼠标的两名业务员疑惑地望着我。是啊,我的样子既不像买得起房的客户,又不像拥有房产前来挂牌出售的业主,难怪他们只是傻看着我,而不上前来招呼。 “我找丁经理。”我说明来意,并左顾右盼地找寻这家店的分行经理。 这时正在饮水机前倒水的一个男人把脸转向我,看见我后他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你是邓宇吧,你好你好。” 我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他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给人一种精力旺盛的感觉,看上去相当成熟。然而他的年龄却只有二十八岁,才跟我哥一样大。 “为什么会选择做这行?”丁经理和我在一张玻璃圆桌前相隔而坐,这是他问我的一个问题。 我想了一会儿,慎重地答道:“我觉得能帮别人买到钟意的房子,很有成就感,我喜欢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沟通。” 面试大概进行了十五分钟,眼前这位丁经理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跟他交谈的时候会感觉很自然、很放得开,我的紧张感也随着面试的深入而渐消,这或许就是搞销售的人的特质吧。 “你的谈吐不错,很有亲和力,虽然这行你几乎是白纸一张,不过我看得出你身上有一个优秀业务员的潜质。”这是面试完毕后丁经理对我的评价。“我们公司需要像你这样能吃苦肯学习的新人,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以后我亲自培训你,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刚刚大学毕业的人。” 听完这番话,我真的很高兴,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总算有了一份工作,我至少能自己赚钱了,这比什么都高兴。相信哥哥知道我被录取后,也会跟我有一样反应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不过他现在肯定正忙着查案,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我掏出丁经理刚才给我的名片,先前一直沉浸在喜悦中,还没仔细看名片上的内容,纸片中央印着丁经理的大名——丁铭。 这天晚上,哥哥知道我的面试结果后,虽然和我想的一样表现得很高兴,但仍能看出他心里有疙瘩,可能还是担心我遇到“中介杀人狂”吧。 第二天上班,算是正式迈入了自己的职场。虽然在新的人生起点上一时还无法适应,但我仍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充沛精力。第一步要先熟悉周边的楼盘,丁经理让一名和我年龄相仿的业务员带领我调研附近的各大小区,他叫黄文建,同事都亲切地叫他小黄。小黄是江西人,毕业后独自来上海打工,他个子矮矮的,不怎么爱说话,鹅蛋形的脸上还留有几分稚气。 “你要记住,房产中介这个行当绝不是骗人的行当,但适当的谎言有时候也能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丁经理给我培训时的语气,跟那天面试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严肃的表情。 “啊呀,小孩子嘛,一开始别教他那么多,慢慢来。”插嘴的是店里的营业主任,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大妈。她叫张静美,早年从医学院毕业,毕业后却从事了和自己专业完全不沾边的房地产行业,一做就是十几年,有着非常老道的经验。张静美圆润的脸上架着一副格格不入的眼镜,体形微胖。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啰嗦的大妈”。 丁经理不满地瞪了眼张静美,道:“我培训的时候你别说话,这是最基础的东西,当然要让他知道。”丁经理属于年轻有为的类型,性格有时比较急躁。在工作风格上,他往往和张静美的观念有很大出入,因此,两人平时处得并不怎么融洽。 除了前面提到的小黄和张静美,店里还有两名员工。一位叫孙羽,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小伙子,典型的工作狂,瘦得皮包骨头,体弱多病,凌乱的头发配上小巧的圆框眼镜,再加上如同骷髅一样的脸,感觉就像整天沉迷于研究的爱因斯坦。还有一位是和张静美相同级别的营业主任,他叫贾传永,三十岁出头的成熟男人,有着一张英俊而细嫩的脸,相信一定迷倒过很多女客户吧。 后面的故事就从我认识这些人的这一刻开始了。

四、前兆

“把价格全部做低十万,先吸引客户,只要有电话进来,就一定有买房需求。”丁经理又开始用浑厚的嗓音发号施令。在佳华地产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虽然有些地方我还不是很适应,但一些相关工作流程已基本熟知。 “在网上把价格做低,不是欺骗客户嘛,到时候怎么收场啊?”我小声地问一旁的小黄。 小黄摇了几下圆鼓鼓的脑袋,对我说:“先把客户骗出来看房再说嘛,而且这样也能增加我们每周的带看量,少一组带看可要扣二十块钱呢。”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将网上登的一套一百五十万的房子改成了一百四十万。我开始渐渐明白,很多事情都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都是身不由己。对目前的我来说,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听话”、“照做”或许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坐在我另一边的孙羽笑着插话道:“做生意就是这样,你不骗他,他就骗你,现在的客户都贼精贼精的。说到底,二手房交易就是一场业主、客户和中介间的智力游戏。”说完他将骷髅一样的脸转回电脑前,继续忙自己的事。 我叹了口气,说:“我怎么感觉我们中介行业就是夹在业主和客户中间‘渔翁得利’的角色。” “你终于开窍了,邓兄。”孙羽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的这个观点表示赞同。 “废话少说!快忙手里的事,晚上还要开会呢!”由于刚才孙羽说得太大声,惊动了坐在后头的丁经理,他用严厉的口吻这样吼道,一副十足的领导架势。 中午吃饭休息时间,大家都关注起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中介杀人狂”事件。张静美翻阅着手中的报纸,连连感叹道:“还有这种事,大家要小心点啊,被杀的两个中介都是这一地区的。” “一定被中介骗过,作孽啊。”孙羽将一口牛肉炒饭送进嘴里,食物滑入食道的过程从他纤细的脖子上清晰可见。 “啊呀,我上午接到过一个陌生老头的电话,不会有问题吧。”张静美做作地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孙羽,下午看房你陪我去吧。” 孙羽还没将口里的饭咽下去,就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张妈,我保护你,不管那老头是劫财还是劫色。”孙羽称张静美为“张妈”,这也是全体店员给她起的绰号。 “嘁,我这把年纪,劫色就免了吧。”张静美甩了一下手掌,识趣地说。 丁经理从微波炉里拿出老婆给他准备好的爱心便当,走到桌前跟我们一块吃饭。我再次仔细打量了遍这个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此时的我,内心深处燃起一股小小的妒意。 “张静美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搞得人心惶惶的,大家还是干好自己的事情。”丁经理连吃饭的时候都要摆出领导的架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这几天如果接到新客户,带看的时候最好两人一组,明白吗?” 众人都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这时孙羽突然间放下手中的饭盒,举起右手,直视着丁经理说:“报告领导,我今天想提前下班,晚上要整理新搬来的东西。” 孙羽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从小跟父亲生活在一块。但体弱多病的父亲近期被医院诊断为肺癌,必须马上住院。为了凑齐父亲的医药费,孙羽只得卖掉家里的一套大房子,将卖得的钱再去买一间小面积住房,用余下的差价来给父亲治病。 现在孙羽新买到手的房子还未办理过户手续,暂时不能入住,而自己原来的住房又已经出手,所以目前只得独自在外面租房,来熬过这一个月的过渡期。就在前几天,孙羽租下了一间只有二十多平方的一室户老公房,今天上午刚把东西搬进去,因此,他晚上必须早些回去收拾屋子。 丁经理平时虽然比较威严,但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他同意了孙羽的请假:“那你就六点下班吧,提前一小时放你。” “我来帮你忙吧,你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张静美此时笑嘻嘻地献殷勤。 丁经理立即识破了张静美的意图,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准提前下班。” “我当然下班后再去啊。”张静美不悦地推了推脸上油腻腻的眼镜。 “好的,谢谢你张妈。”孙羽继续吃起炒饭,“这间房子只是临时住所,简单弄一弄就可以了,等我搬走后,还必须帮房东找到新的租客。” “那你现在就可以找客户了呀,早点签约,等你一走新租客马上搬进去,房东不是也很高兴吗?”丁经理给孙羽下达了指示,再次暴露出他急躁的性格。 “嗯,好的。”孙羽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附和道,“这样带看也方便,哈哈。” “邓宇,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多问,我挺看好你的。”吃完午饭的丁经理对我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桌子。当然,最后饭桌上的残渣还是留给了我收拾。

五、第三个密室

孙羽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自从七月二号的晚上孙羽提前下班后,一直到今天七月六号,我就一直没见到过他。七月三号是他的本休日,等于说孙羽不正常的失踪已经维持了两天。 因为大家都不放心,于是张静美打电话给孙羽正在医院养病的父亲,可他也说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行踪,这几天根本就没来医院看过他。最后丁经理决定,和我两人一起去孙羽的家一探究竟。 孙羽目前租下的房子位于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那里的房子差不多也有十五年的历史,外观陈旧,但周边地段好,紧邻七号线轨道交通,因此房价也不怎么便宜。 我们来到孙羽所住的那栋楼,因为是老小区,大楼门口连防盗铁门都未安装。丁经理忧心重重地踏上楼梯,我则紧随其后。孙羽的屋子位于这栋楼的六楼顶层,当我们来到他家的门前时,都已经气喘吁吁,我更是热得汗流浃背。 我和丁经理交替着敲门,但屋内毫无动静。我们夸张的呼喊声和敲门声惊动了隔壁的邻居,对面屋子走出一位老太太不满地瞪着我们。向她解释我们的来历后,老太太说,她在昨天半夜,听到孙羽的屋子传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但具体是什么声音她也说不上来。 丁经理的脸上露出不安,他叫我打电话给店里,让小黄联系房东过来开门。 二十分钟后,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爬上楼梯,手里揣着一把钥匙,他就是这间出租房的房东。钥匙插进防盗门的锁孔,锁被打开,但门仍然推不开,仿佛门的后面有什么力量顶着。 我顿时萌生一阵不详的预感,难道,又是一起案件吗?我们三人合力将房门挤开一条小缝,刚才那位老太太也在一边茫然地注视着我们。 视线穿过狭小的门缝,床,我看见一张床,门的背后被一张木板床挡着,这是门打不开的直接原因。房东有些焦躁了,他使出浑身的劲撞向房门,床终于被移开,门打开到能够容纳一个人进入的大小。房东二话不说跨进房间,并且踩在床上越过这个庞大的障碍物。我和丁经理也有序地进入屋子。 房间中央,挂在天花板吊灯架子上的尸体把六只眼球全都吸引过去。乱蓬蓬的头发,额头上方的黑红色污迹,嵌入脖子的麻绳,同时一股来自地狱的腐臭闯进我的鼻腔。 孙羽已经死了。 哥哥很快来到了现场,说是正好在附近办案。不久之后,老小区的门口也停满了顶灯闪烁的警车。哥哥见到坐在房间一角的我,脸上露出诧异。因为是工作时间,他不便和我私聊太多,我们只能以警察和尸体发现者的身份互相交谈。没过多久,哥哥便要求一位警员带着我和丁经理离开,去别处做笔录。而我目前的义务就是把和死者的关系以及发现尸体的经过巨细靡遗地告诉警方。 邓远清徘徊在这个氧气稀薄的现场,这间一室户的屋子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部的装修与房子老旧的外观形成鲜明的反差,可能房东也是想把租金抬高一些。这次的牺牲品居然是弟弟的同事,邓远清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庆幸出事的不是自己弟弟。 这次的案件依旧发生在顶层的房间,死者虽然也是被榔头敲死,但这次凶手又将死者的尸体吊了起来,这又是为什么?不可能是为了伪装成上吊自杀,死者头部的伤口很明显。由于这几天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进入腐化阶段,法医从外表只能大致推测出,孙羽死亡已经超过三天,要得到更精确的死亡时间,必须回去解剖尸体后才可知晓。 尸体放下来后,被放进裹尸袋运离现场。如今的孙羽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骷髅。邓远清俯身捡起原本掉在尸体脚下的一把小型榔头,榔头的金属表面被几块污斑覆盖。这次凶器居然留在了现场?这是否预示着凶手已打算洗手不干,就此退出江湖?可是鉴定人员告诉他,现场的这把榔头虽然是敲死孙羽的凶器,但和前两宗命案死者的伤口不吻合,凶器可能还要再大一些。这个结论又让邓远清感到不安,凶手为什么要用不同的凶器? 邓远清依旧不忘检查现场的窗户,包括卫生间和厨房,所有窗户的外侧都装上了防盗铁栏。好了,根据弟弟他们的口供,发现尸体的时候,现场的房门被门口那张木板床从内侧堵着。这又是一个密室状态。就像之前自己推测的,凶手或许并不是刻意要把现场弄成个无法出入的密室,他只是想用家具把门堵住而已。而房间里的窗户正巧都安装了铁栏杆,才不得已形成了密室的状态。 即使这样分析,可仍旧无法说明,凶手是用什么方法离开房间的。这次挡在门后的可是一张木板床,和前两次的小家具不同,线不一定能拉得动。随即邓远清检查了防盗门,房东的安全意识很强,这点从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铁栏就可以看出,防盗门的底部嵌有一块凸起的木板,因此门与地板之间根本就没有缝隙,门与门框间也是严丝合缝,就算细线能够拉动木板床,也通不过这扇门。那么如果是一边关门一边拉动细线呢?也不可能,这样的话细线就很难顺利回收,现场也找不到任何可代替细线的物品。 凶手究竟是如何离开现场的呢?这个问题开始困扰起邓远清,这简直就是违背物理法则的状况。前两次迅速破解凶手诡计的成就感,在这次的案件中荡然无存。

六、分析

这天晚上我提前下了班,公司里的各位在知道孙羽出事后,也全然没有工作的状态,丁经理便提议大家早点回去休息,调整好状态后第二天再好好上班。 哥哥今天亲自给我做了晚餐,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都已经第三起命案了,凶手还逍遥法外,他为何还如此高兴?我感到相当困惑。或许只是因为被杀的不是我吧。 “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老哥我等会儿还要出去办案。”哥哥手里端着两盘菜,愉悦地走到餐桌前。 “哥哥你破解出凶手制造密室的方法了吗?”我关心地问。 哥哥坐下,端起手里的饭,大口吃了起来。“还没头绪呢,现场的那扇房门很紧密,任何利用门缝来做文章的把戏恐怕都行不通,而且床几乎是紧贴着门的背后的,不然房东用钥匙打开门锁的时候,门应该还是能推开一点。但根据你们的说法,门当时完全推不开。所以我想,这次凶手一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我的好奇心开始急剧膨胀,凶手到底用了什么异想天开的手法让床抵住房门?“哥哥,可不可以再给我看看现场照片?” “先吃饭,吃完饭拿给你。”哥哥将一块鸡肉夹进我的饭碗。 我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掉碗里的饭菜,急切地对哥哥说:“好了,快拿给我看吧。” 哥哥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个推理狂没办法。”他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到桌上。 我再起端详起照片中的现场,同时对照脑中的记忆,开始回想那间封闭小屋里的种种景象。当时床上的床单、被子和枕头都被凶手扔在了地上,挡在门后的只是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注视着照片中的木板床,这是一张普通的矮床,床头部分用几根纤细的木条拼搭出一个简易的靠背,床面就是一块大的木板,这时我注意到木板上分布着零星状的血迹。 “对了,”哥哥见到我聚精会神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验尸报告上说,死者的头部被击打了两次,两次击打的时间间隔很短。床上的血迹,是第二次击打的时候溅上去的。” “两次?”我在脑中模拟了凶手挥锤的动作。 “嗯,两次的伤口都有活体反应,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第一次敲击的力度太轻,孙羽并没有死,凶手随后又补了第二击。等确认孙羽死亡后,凶手又用麻绳套住尸体的脖子,将死者吊在天花板的吊灯上。” “是这样啊……可为什么要把尸体吊起来呢?难道又是凶手特殊的仪式?”我放下手里的照片,揉了揉眼睛。“最后一个见到孙羽的人应该是我们公司的张静美吧。” “是她没错,”哥哥点点头,“她说两号晚上去孙羽家帮他整理屋子,大概晚上九点左右,东西全部整理好她就离开了。随后第二天早上,她收到孙羽的短信,说是有个租客要来家里看房,叫她准备好租赁合同,如果房子看中就直接来公司把合同签了。可是之后他们并没有来签约,张静美打孙羽的电话也没有人接,之后就一直没联系上他。” “我是记得,孙羽正在帮这间房子找下一个租客。这个租客不会就是连环杀手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法医说孙羽死了超过三天,很有可能就是三号早上被杀的。” “嗯,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孙羽的手机失踪了,我们在现场和尸体身上都找不到他的手机,如果是凶手拿走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一会儿道:“确实很费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连环杀手的事,明知道孙羽接待了一个不明租客,之后又一直没联系上他,怎么还过了三天才开始担心?”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同事小黄貌似跟我说过,孙羽虽然工作的时候像个疯子,但身体却很差,时常请病假,有时候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在家里睡一天,这个时候就算打他电话打到没电他也不会接,睡得像死猪一样。每次丁经理都被他搞得很头疼,第二天训斥了他一顿后下次还是这样,老毛病改不了。所以这种情况公司里的人都见惯不怪了,再说谁又能想到杀人案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呢?” “如果能早点发现尸体,说不定也能尽快抓住凶手,我的心事也就了了。”哥哥意味深长地说着。也是啊,毕竟发生了这么多命案,我知道哥哥心头沉重的压力。孙羽又是我的同事,我也想尽快为他找出凶手。 “对了,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地大叫,“用冰块啊!先把床搬到门后,将它的侧面横向抬起来,用一块巨大的冰垫在底下,这样门的后面就能留有稍许可以打开的空间。凶手离开后把门关上,冰块慢慢融化,床一点点压下来,放平之后,床不就紧靠在门的背后了?所以凶手才拿掉床单和被子啊,因为要将床抬起来嘛,不拿掉被子它们就会掉下来。” 哥哥惊愕地看着我,他似乎对我的这个突发奇想也感到意外,可他还是苦笑了一下对我说:“想法是不错,不愧是看推理小说长大的。不过这个方法还是不能用在这个案子上,我检查过,现场屋子里铺设的那种地板,虽然外观色泽光鲜,但质量比较差,遇水会扭曲膨胀或者隆起,而且那里是老房子,如果地上洒了大量的水,楼下的天花板很可能会渗水,五楼的居民不可能没察觉。所以说,现场并没有使用过冰块的痕迹。” 听到“渗水”两个字,我的心弦像被什么东西拉动了一下。“你连地板都检查?”我用挖苦的语气说。 “现场当然要勘察入微啊,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其实我之前也考虑过凶手会不会用冰块什么的来设置机关,但没你想得这么细致。” “那干冰呢?干冰就不会留下水迹啦。”我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结论这么快流产,于是提出改善方案。 “这么大的干冰到哪去弄啊,干冰的硬度也不够支撑木床吧,还有木料接触到干冰这样的极低温物质,也是会变形的。”哥哥再次毫不客气地否决我的理论,“不管是冰块还是干冰,要把它们搬到六楼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被楼里的其他居民发现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好吧……”我终于放弃了挣扎。

七、床与尸体的魔法

虽然大家都沉浸在沮丧的气氛中,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今天早上,单位里的每个人都忙着各自手头的工作,打电话的打电话,看房子的看房子,谁都没有谈及孙羽的事,这件事似乎成了店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作为领导,丁经理总要形式化地表示几句,以鼓舞士气:“我知道孙羽的事让大家很难过,可能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因同事的死被打垮,案子就交给警方吧,他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埋头做着手里的事。我也继续抓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某个业主的手机号。周围的这些同事,除了悲伤产生的消极情绪外,恐怕也在担心自己会成为杀人狂的下一目标吧。 午休时间,丁经理和张静美坐在会议室吃午饭,贾主任出去带看了,前台只有我和小黄两人。“原来你哥哥是调查这个案子的刑警啊,有什么内部消息吗?”小黄把圆滚滚的脸凑过来,轻声对我说。 “不知道诶,他们有纪律,我哥从来不跟我说案子的事。”我撒了一个谎。 小黄又放低了声音道:“你说连环杀人狂会不会就在我们店里啊,我看贾主任就挺可疑的,整天在外面瞎晃。”没想到平时不太讲话的小黄私下里竟如此八卦,看来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他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 “别瞎猜了,人家那是业务繁忙,哪像我们整天悠哉地坐在店里。”我瞥了他一眼。 这时我突然感到腹部一阵胀痛,看来是早上牛奶喝多了,肠胃又开始不舒服。我疾步走向尽头的厕所,正在这时,搁在厕所门旁的一根拖把因为没有放稳而倒了下来,横在了门前。这个画面仿佛按下了我脑中的某个开关,触动了我所有的脑神经。扔在一边的被子、床板上的血迹、吊着的尸体、腐化、木条搭成的靠背、床和尸体的位置、半夜的撞击声,这些片段在我脑中汇集成一个光点,徐徐照亮真相的大门。 “小黄,跟丁经理说一声,我有事出去一下!”上完厕所的我飞奔出佳华地产的店门。“喂,哥,我想我知道凶手是怎么把大床靠在门后的了,你现在有空吗?”我用手机打了哥哥的电话。 哥哥和我约在附近的一家肯德基碰面,买了两个汉堡充饥后,哥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说说你的高见。” 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其实方法很简单,我昨天的那个思路并没有错,床确实被抬了起来。” 我看得出哥哥仍旧是一头雾水,他摸了摸胡渣,不满地说:“不会又是用什么高新材料垫在床下吧。”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继续说,“这个道具就在房间里,就在我们面前啊。” “我们面前?”哥哥撇了撇嘴,“我们面前只有一个吊着的死人。” 我夸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没错,就是孙羽的尸体把床抬起来的,也是孙羽的尸体把床放下来的。” 哥哥似乎被震慑住了,脸上尽是错愕的神情:“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这是鬼故事啊。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一次性讲清楚吧。” 我吸了口可乐,开始解释凶手的把戏:“床确实被抬了起来,但不是抬它的侧面,而是将整张床竖立起来……你先别插嘴,先听我说……凶手把床搬到门口,算好角度后,将床的侧缘贴着门旁的墙壁竖直抬起来,床头朝上,接着,他让孙羽的尸体握住床头靠背上的横向木条。我画张图给你看。”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和圆珠笔,在纸上比划了几下,将笔记本移到哥哥面前。 “凶手应该是站在椅子上,让尸体的双手紧握住床头的木条。人死后,尸体会有一个僵直过程,尸体在死后三十分钟到两小时内就会硬化,九到十二个小时后完全僵硬。凶手就一直站在椅子上,捏着尸体的手,让尸体一直保持在这样一个握着床的姿势,直到尸体的双手彻底僵硬。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在这里不得不佩服凶手的毅力。 “当这个固定工作完成后,尸体僵硬的双手十指紧扣着床头的木条,好比两只有力的钳子,牢牢地抓着这张竖立着的木板床。下一步很关键,凶手此时将原本垂直竖立在地板上的床,稍稍往门的方向弄倾斜一些。如图,最后床就保持在这样一个力学平衡的位置。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吧? “好了,因为床这样竖着,虽然侧面挨着墙壁,但房门却能毫无障碍地打开,凶手大摇大摆离开屋子,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尸体自己处理了。通常情况下,三十个小时后,尸体会慢慢软化,七十小时后恢复原样,之后就进入腐败的过程。在尸体软化的阶段,双手的肌肉也会一点点松弛,最后,双手无法支撑床的自重,整个力学平衡系统被破坏,床一股脑倒向门的后方,最终形成了从里侧堵住房门的状态。 “为何要将尸体吊起来,以及为何要拿掉床单被子,我想就不必解释了吧。隔壁老太太半夜听到的撞击声,应该正是床倒下时的声音,这个时候,尸体差不多也快恢复原状了。还有一点,那几天天气比较炎热,温度的升高加剧了尸体僵硬及软化的速度,也帮了凶手一个小忙。至于床板上的血迹,我想是凶手第一击敲中孙羽头部的时候,孙羽昏厥了过去,凶手以为他已经死了,于是开始布置这个密室机关,当他把床单全部扔在地上后,发现孙羽还没有死,他便用榔头敲击了第二下,这时血液直接溅到了床面的木板上。 “我想,你说现场木地板的质量差,只单指它的防水性吧,其实那些地板的硬度还是很高的,至少床倒下的时候没有砸坏地板,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还有,你不是说现场要勘察入微吗?我想,门旁边的墙壁上应该会留有床倒下时,刮在上面的一道弧线吧。可能那里太高你们没有注意,也可能老房子的墙壁本来就斑斑驳驳的,痕迹并不那么明显。但是要找到凶手使用这个诡计的证据,我建议你还是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墙壁。还有,尸体手部应该也会产生不寻常的尸斑和淤痕,可以回去问下法医。” 哥哥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后,先愣了几秒钟,似乎在等待我进一步的推论,当他意识到我已经解说完毕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但仍能从他的双目中看出惊讶和迷茫。“居然还有这种诡计……利用尸体啊,真变态。”他咂了咂嘴,“你是怎么识破这个伎俩的?” 我喝光了杯中的可乐,打了个饱嗝后,说:“我只是看到单位厕所门口的拖把倒地,想到床其实也可以竖着抬起来,再从门的边上倒下去。于是就解开这个手法啦。” “你真适合当侦探,”哥哥终于夸了我一句,“不过虽然解开了密室手法,但凶手还逍遥在外呢,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哥哥眼神中为什么会留有迷茫,对哥哥来说,即使破解了诡计,也只等于和前两件案子保持在同一起跑线,毫无新的进展。我看着哥哥倦怠的面庞,右手托腮,和他一起思考起来。 到底是谁杀了孙羽?

八、血疑

我和丁经理抬着一块写满优质房源的告示牌,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入口。中介行业里,这样拿着广告板到人多的地方推销房源的做法,称为“驻守”。虽然有点类似于守株待兔,但偶尔也能接到一两个诚意客户。我一直觉得,这种行为和街头摆摊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别人卖的是小商品,我们卖的是房子。按理说,分行经理是不亲自做业务的,更不会出来和业务员一块儿驻守。但丁经理好像特别喜欢和我呆在一起,似乎真的很赏识我。 今天,又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一般这样的驻守最起码要坚持两三个小时,不管是酷热还是严寒,你不出来,客户就跑到别人那里去了。也许刚上班的头几天太过兴奋,麻醉了自己的神经,现在才慢慢体会到这份工作的艰辛。 我把广告牌靠在地铁出入口外面的一根电线杆上,这个位置非常醒目,进站和出站的乘客都能看到,兴许其中就隐藏着想要买房的优质客户。太阳炙烤着我的皮肤,将我的工作热情一点点蒸发出体外。 见一波客流离去,丁经理点了根烟,靠在身后的助动车上,时不时从嘴里吞云吐雾。我不会抽烟,只得呆呆地站在原地,忍受着陌生人的目光,体会这人生中不寻常的经历。 “今天中午你去哪了?”丁经理打开话匣子,消除了沉默的尴尬。 我缄默了许久,最后居然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向丁经理和盘托出。主要是因为我也想听听,丁经理这样大脑发达、整天盘算阴谋诡计的人,会对真实的杀人事件做出怎样的见解。 丁经理一边抽着烟,一边听着我漫长的叙述。在我解释那个木床密室诡计的时候,他更是听得全神贯注。 “张静美今天请假了啊。”听完我的叙述,丁经理说了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 “没什么。”丁经理扔掉烟蒂,用脚将其踩灭,“原来你哥哥都会把调查情况告诉你啊,你真是一个幸运的推理小说迷。” “呵呵,这件事希望你能保密。”此时我才略微感到一阵不安。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丁经理脑中的齿轮似乎开始运转了,“孙羽被杀的案子和前两件凶案表面上虽然很相似,但仔细推敲,我总感觉有些不和谐的地方。” “不和谐?” “嗯,比如说,敲死孙羽的榔头并不是前两件案子中的凶器,榔头也留在了现场,还有孙羽的手机居然失踪了,也没有办法比对是否是同一个号码打电话给他的。”丁经理提出可疑之处,“当你哥哥接手孙羽命案的那刻,因为现场的极度相似性,包括现场都在六楼,死者也是一名中介,死因是被榔头敲击,这些元素让你哥哥产生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势,认为这第三起案件肯定也是之前这名连环杀手所为,于是便忽略了很多细节。” “那你的意思是?”我渐渐明白丁经理想要说明什么。 “我觉得孙羽的案件只是一起模仿犯罪。”丁经理吐字清晰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杀害他的凶手并不是之前两件案子的犯人,凶手故意把现场伪装得像是连环杀人的第三起案件,只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从而逃避罪责。” “那你认为杀害孙羽的是谁呢?”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们一点点来分析,”丁经理又点上一根香烟,“你刚刚解释了那个凶手用床堵住房门的手法。我们来看,如果凶手不是连环杀手,那他为什么要将床堵住房门呢?理由之一当然很简单,凶手为了伪装成是连环杀手干的,他知道,连环杀手每次杀完人都有个把家具堵住门的习惯。可为什么要用床呢?现场有更轻便的道具,有椅子,有带扶手的小沙发,这些东西用你刚才说的诡计也一样可以达到想要的效果。况且,虽然这个诡计一时之间难倒了你哥哥,但还是不到一天就被你解开了,凶手对这个大动干戈的诡计没做任何掩饰工作,似乎就是要让你们早日破解,这点非常矛盾。 “然而,当你说到木板床的床面上有孙羽血迹的时候,我想我找到了可以解释以上这些疑点的说法。床面上为什么会有血迹?你当初的解释是,凶手在把床单拿掉的时候发现孙.羽没死,于是补敲了第二下,这时候血迹便溅上了没铺床单的木板床。你听好了,你已经中了凶手的圈套,凶手就是要让你认为,血迹是凶手布置机关的时候弄上去的。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你仔细想想,在什么情99lib?况下,血迹才会溅上没铺上床单和被子的木板床?以你的脑子应该不难想到吧,没错,就是孙羽在收拾屋子的时候!这个时候床刚刚搬进来,床单还没来得及铺上,被子也放在一边,木板床只是一张光秃秃的床。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孙羽被杀的时候,他的床还没铺好。然而,根据张静美的说辞,那晚她是帮孙羽全部收拾完毕后——注意,她说是全部收拾完毕——完毕后才离开孙羽的家。这里就有问题了,如果凶案发生在张静美离开后,那么根据我之前的结论,当时床并没有铺好,但张静美却说她已经帮孙羽全部收拾完毕了,连床都没铺,能叫收拾完毕吗?她的供词便出现了矛盾。再回过来看,如果凶案发生在张静美离开之前,确切地说,是发生在床还没铺好的时候,那么这个时候,唯一在孙羽家的,只有张静美一个人。你说什么?哦,我懂你的意思,你说那天晚上孙羽是提前下班的,张静美晚到孙羽家一个小时,凶案也可能发生在这一个小时里?那就更不合理了,如果张静美到达孙羽家的时候,孙羽已经死了,她为什么不报警呢?所以怎么看,张静美都是最可疑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最后的结论——杀死孙羽的凶手就是张静美。 “张静美去孙羽家帮他收拾屋子的时候,可能因为什么事,两人起了争执。张静美动了杀机,她从工具箱里找来一把榔头,猛击孙羽的头部,这一下却只让他昏厥过去,张静美发现孙羽没死,又敲了第二下,没想到第二次击打时,头部的血液溅到了还没铺上床单的木板床面上。木板上的血迹很难清理,如果让警方察觉这一点,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到,孙羽是在还没铺好床的时候被杀的,那么自己就嫌疑最大了。她权衡之下,想到了这个误导诡计,把床竖起来布置密室,因为只有这个手法,才需要拿掉床单和被子。这样警察就会认为血迹是凶手布置机关的时候溅上去的。这就好比在挖掘古代帝王陵墓的时候,总会有一间假墓室挡在前面迷惑那些挖掘者,让他们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墓室,从而保护了陵墓。 “换句话说,凶手使用‘木床堵门’这个诡计,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密室,而是为了掩盖血迹的致命伤。所以,即使木床堵门的把戏没有成功,比如吊灯的支架也许会因为支撑不了尸体和床的重量而脱落,或者床在倒下前尸体就提早被发现等等,即使这个手法失败,也丝毫不影响凶手的计划,凶手只需留下‘使用这个手法’的证据,让调查人员的视线从‘孙羽是在床还没铺好的时候被杀的’这点上移开,凶手的奸计便得逞了,这才是凶手真正的诡计。反过来说,凶手反而更希望警察能够识破‘如何让床堵住房门’的伎俩。在这里,‘密室诡计’便是待人发现的假墓室,‘掩盖血迹’才是凶手真正想要保护的真墓室。况且,让床堵住房门,又能伪装成先前的连环杀人,可以进一步转移警方视线,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让戏更逼真,张静美还拿走了孙羽的手机,第二天用它往自己手机上发短信,让人以为真的有不明租客来找过孙羽。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陌生客户打过孙羽的电话,张静美不能让警察知道这一点,所以干脆处理掉了孙羽的手机,让警方无从查证。”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很难接受,这样漂亮的一段逻辑推理会出自丁经理之口,他果然不是盖的,简直和小说里的名侦探一样神。 “原来……是张静美,没想到这个木床诡计还有这层作用。”我脑中的种种细节也开始迎合这个结论,“这么说,孙羽两号的晚上就被杀了啊,难怪张静美第二天上班那么无精打采的,毕竟要握着尸体的手在椅子上站几个小时。啊!小黄也跟我说过,她是从医学院毕业的吧,怪不得对尸体僵直方面的知识这么熟知。真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又吊尸体又搬床的。” “你会告诉你哥哥我的想法吗?”丁经理吐完最后一个烟圈,掐灭了第二根烟。 “应该会吧,我觉得你的推理很合理。”我抬头看着他,“如果张静美真被抓了,你会难过吗?” “哼,”他冷笑了一声,“我本来就讨厌那女人。”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看中了告示牌上的一套笋盘,饶有兴趣地向我问道:“小伙子,这套房子可以带我去看一下吗?” 我还在犹豫该如何回答他,丁经理马上热情洋溢地说道:“没问题,这套房子现在很吃香的,房东要周末才给看房,您留个电话给我们小邓,让他周末带您去看一下。” 记下电话,男子离开后,我不解地问丁经理:“这套房子我们盘里面好像没有啊。” 丁经理瞪了我一眼,果断地说:“废话,这是套假盘,纯粹吸引客户的。现在哪会有这么便宜的房子,你当房东笨蛋啊。后天你打个电话给那男的,就说房子卖掉了,转套别的盘给他。” “哦。”我无奈地颔首。此刻,从丁经理身上,我只能看到冷酷,还有奸诈。

九、第四起案件

两天后,张静美来警局自首,她自知纸包不住火,一五一十交代了杀害孙羽的全过程及犯罪动机。张静美和孙羽之间有着暧昧的男女关系,这对不寻常的姐弟恋是酿成这起悲剧的主因。那天张静美来到孙羽的家,趁孙羽不注意偷看了他的手机短信,却得知孙羽在外另有一女友。一气之下,张静美抓起一旁的榔头,将孙羽送入了鬼门关。嫉妒、冲动,这些驻扎在人性阴暗面里的种子,一旦无所顾忌地滋生,总会结出可怕的恶果,吞噬掉整个人性。看似烂俗的杀人动机,却总是萌生于难以摆脱、根深蒂固的人之本源。 张静美也说明了自己是如何利用孙羽的尸僵变化来让床靠到门后,也交代了这样做的原因,这些都与之前邓宇和丁铭的推断没多大出入。 除此之外,张静美否认姚旺与何莹的被杀与自己有关,她杀死孙羽后,只是想将这起事件模仿成连环杀人案之一。警方也调查了先前两起案件中张静美的不在场证明,证实张静美不是凶手。 佳华地产的案件就这样告一段落,灵时路分行里一下子少了两人,让整间店面变得空荡荡,却也反衬出似乎“全都在外工作”的忙碌景象。 “丁经理,下午能陪我去看房吗?那个客户很精,我恐怕拿捏不住。”我一边记下房屋的地址,一边恳求道。 “买房还租房?”丁经理放下手中的一个文件袋,问。 “买房,五十二个平方,一百三十万,精装修,家具全送,房东把钥匙交到我手里了。”我从抽屉里取出钥匙。 “好,我陪你去,告诉我客户的大致情况。” 吃完午饭,我拿起自己沉甸甸的挎包,跟丁经理一块走出公司的大门。步行了一刻钟左右,我们来到一个宁静的小区。 “这个小区虽然老了点,但环境不错,而且离地铁近,到时候可以作为卖点告诉他。”丁经理泰然自若地走在前面,“你和他约在哪碰头?” “在14号楼门口。”我不紧不慢地说。 “以后最好约在路口,你带客户从小区后门进来,因为前门这边有个变电站,最好不要让客户看到,要选择最佳的带看路线,明白了吗?” “哦,明白了。” “时间还早,我们先上去看看房子。”丁经理走进楼道。“话说这个房东真信任你啊,一般这种家具全送的房子不太会把钥匙交给中介保管,毕竟不保险。” 爬上六楼,我用钥匙打开厚重的防盗铁门,丁经理率先进入屋子。“咦,怎么门口有拖鞋,里面还有人住吗?”他又环顾了一下整间屋子。“怎么不像已经搬走了啊?” 我关上身后的房门,慢慢从挎包里取出一把金属榔头,这上面已经沾上了两个人的鲜血。 “这是我家,”我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你还记得吗?” “你家?”丁经理转过身,他忽然间注意到我手中的榔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凝结在一起。 “我问你记不记得?”我握着手中已经生锈发黑的锤子,步步逼近。 “你难道就是那个……专杀中介的连环杀手?”他脸部紧绷,大惊失色地问道。 我举起榔头,迅猛地向那个人渣的头部抡下,可对方的反应却不慢,身体一闪,榔头只敲在了他的肩部,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 “啊!”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用左手捂着肩膀,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正当我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时,身后响起了开门声,哥哥倏地冲进屋内,抓住我举着榔头的手,向后用力一掰,榔头落到了地上。他粗暴地将我推到一边,旋即走到丁铭身前查看他的伤势。 “喂,小张,给我叫辆救护车,地址在……在我家。”哥哥挂掉电话,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嘴唇发颤地说:“邓宇,真的是你?” 我一时语塞,此刻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身份去面对哥哥,是一个听话的弟弟,还是一个凶残的杀人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哽咽着问。 哥哥将丁铭扶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我始终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谁能相信自己的亲身弟弟会是杀人狂? “你还记得吗?最初我跟你讨论姚旺那案子的时候,我给你看了现场的房型图。当时我只说,现场的椅子是凶手从别的房间搬过来的。但是后来你解释细线诡计的时候,却明确地告诉我,椅子是从隔壁房间拿来的。那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其中的两间房间是并列朝南的,姚旺陈尸的就是其中一间朝南房,另外一间是与客厅相隔的北房间。那么你所说的‘隔壁房间’只能是陈尸房间隔壁的南房间。事实上,椅子也确实是从那间房间拿的,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信息的?卷宗上并没有写啊。当然,这可能只是你一时的口误,并不能说明什么?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很在意。 “第二件案子里,我揭穿了凶手利用油和空调扇耍的把戏。然而当天晚上,我看到你把自己的运动鞋洗了,就算第二天面试要穿皮鞋,但为什么要急着洗运动鞋?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鞋子踩到了地板上的油渍,或者沾上血迹了?当然这只是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何莹死的时候,右脚的高跟鞋掉在了地上,我就想,会不会是她抵抗的时候踢了凶手一脚,凶手的膝盖或者哪里已经受伤了呢?第二天你出门的时候,我发现你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你说是因为不习惯尺寸太小的西裤,这到底是不是借口?我无从判断。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为什么被害者都是房产中介,为什么凶手要用家具堵住房门,为什么现场都在六楼。难道你还深陷在妈妈死的阴影里吗?虽然我不想相信你就是这两件案子的罪魁祸首,但我职责所在,不得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于是我开始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孙羽被杀的时候,我之所以能那么快赶到现场,是因为那几天我一直在你身旁监视着你。为了不让你起疑,我只能以‘正好在附近办案’为借口来搪塞过去。当我看到孙羽被杀现场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孙羽被害前你没有可疑的举动,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我确信你不是杀死孙羽的犯人,这样一来,你也一定不是连环杀手。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那天我真的很高兴,晚上还亲自烧了很多菜给你吃。现在想想,我当时的确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略了这起案件中的种种疑点。在我的内心深处,是迫切希望杀死孙羽的就是那名连环杀手。 “当你跟我讨论木床诡计的时候,我更确信你是无辜的,我能从你脸上看到真正的不解和好奇,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一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诡计,不可能有那种反应。但是好景却不长,张静美突然来自首了,她承认自己是杀害孙羽的凶手,而且只是模仿犯罪。我们也证实了她不是连环杀手。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又回到原点。我的情绪开始崩溃,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跟踪监视你。没想到,你居然把丁铭带到了我们家,我料想事情不对,便急忙冲进屋子,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我抑制不了夺眶而出的泪水,跪在哥哥的面前:“对不起哥哥,我控制不了自己……” 救护人员将丁铭带离家中,这个时候,我的手腕上多出一副冰凉的手铐,它如同一件封印恶魔力量的银器,将我送入审判的殿堂。

十、自白

我初三那年,父亲把我们母子三人抛弃后,母亲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居家房,为的就是让我们有一个安逸的家。 丁铭是那时候给我母亲推荐房子的房产中介,当时他才二十岁,应该是刚入行。他口若悬河地说服母亲买下这套房子,总是强调六楼采光好,价格又实惠。母亲并没有多想就付了订金,一个月后房子过户到她名下,我们便搬进了新家。 可没想到,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不是乔迁之喜,而是一场恶梦。每当遇到雨天,房子的天花板就开始渗水,严重的部分还有水滴落下。母亲去找房产中介理论,他们当然表示概不负责,对方称,房子是你自己选的,中介费都付了,要找就找房东。 能怎么办呢?要怪就怪自己买房心切,太不谨慎。日子总要过的,我们只得将就着住在这样毫无安全感的屋子里,整日期盼着不要下雨。直到一个雨夜,因为渗水太严重,母亲的卧室出现好几处漏水。无奈之下,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只得在门口放一张椅子,椅子上摆了一个脸盆,用来接水。孰料,由于长期的渗水,卧室的天花板突然垮塌,一块混凝土板不偏不倚地砸在熟睡中的母亲的头部,母亲当场毙命。 我到现在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垮塌声如雷鸣般将我惊醒,我惴惴不安地冲到母亲卧室的门口。由于门后被一张椅子挡着,椅子和盛满水的脸盆加起来有一定的重量,再加上椅子后面又正好是一只衣柜,门就这样被卡住了。不管我怎么用力敲门,它都纹丝不动。哥哥当时住校,家中除了母亲只有我一个人。那种一门之隔的绝望感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母亲就在那扇门的后面,可我就是进不去,进不了母亲的世界,也救不了母亲。无论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呐喊,那扇门最终还是成了隔绝生死的分界线。 母亲的葬礼上,我竟没有流泪。母亲为我和哥哥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这算什么?都是那个叫丁铭的房产中介,是他害死母亲的,他一定知道房子卖这么便宜的真正原因,他花言巧语地欺骗母亲。只为了区区利益,竟然要以母亲的生命为代价。绝对不能原谅,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可是,当时的自己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恐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永远记住这份仇恨,仅此而已。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计划我的复仇行动。此时的我,已经将对丁铭的仇恨扩展为对所有房产中介的仇恨,我固执地认为,这个行当里没有好东西,这是一份靠编织谎言和耍阴谋诡计来获得利益的低贱职业。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中介。于是,我开始在网上无目的地寻找我的目标,我特意搜寻那些六楼的出租房,而且一定是要中介手里有钥匙的,这样才能和目标独处。我买了一张手机卡,用来冒充有房产需求的客户。打电话的时候,我会用手帕稍稍盖住传声孔,不让对方听到我的真实声音。那把锤子则是在一间废弃工厂的破烂堆里捡的。在姚旺之前,我找过好几个目标,但是这些人里,要么是来赴约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同伴,要么是手中根本就没有钥匙,称要等房东在的时候才能看房。如果碰到以上这些意外情况,我大不了临时终止计划。 见到姚旺的时候,他察觉出我的声音和电话里听到的不太一样,我便谎称是自己手机的毛病。他并没有多加怀疑,毫无戒心地带我去看房。解决掉姚旺后,我用拉线的方法让椅子抵着房门。这只是复仇的象征,把现场模拟成母亲死亡时的样子,是在强调案子背后的执念与仇恨。很快,第二个祭品也被我送入妈妈所在的世界。只是那次,我取出榔头的时候被目标发现了,那女人惊叫着想要逃跑,我把她推倒在床上,她使劲踹了我一脚,让我的膝盖受了不小的伤,不过幸好我最后还是将她结果了。布置空调扇机关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菜油。无奈之下,我回去之后只能把运动鞋洗了,反正第二天要去面试,以后说不定也穿不到运动鞋了。 每次哥哥来跟我讨论案子的时候,我总是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亲口“推理”出自己的作案手法,毕竟这么简单的把戏,如果我佯装不知道,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终于要到复仇的高潮了,我的第三个目标便是丁铭本人。毕业后,我查到他在附近的佳华地产就职,并且已经成了分行经理。因为中介的手机号都能在网上搜到,所以要找到他的信息并不难。如我所料,他八年来一直都没换过号。因为分行经理自己是不跑业务的,所以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以看房为由把他骗出来。正巧这时,丁铭所在的灵时路分行正在招聘新职员,为了接近丁铭,我硬着头皮去面试。见到丁铭的那一刻,心中难以抑制地燃起一团怒火。他的变化很大,与当年的小屁孩完全是判若两人。面试的时候,我有些紧张。虽然面对着仇人,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却出乎意料地能从他的身上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被录取之后,我更是骤然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那天,我真的很高兴。 丁铭对我特别地照顾,也似乎真的很赏识、很喜欢我。老实说,我当时有一点犹豫。一方面,他给了我工作,给了我自信,教会我很多东西;另一方面,他又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此刻的我真的难以抉择,这或许就是天蝎座纠结的两面性吧。 孙羽的被杀让我很感意外,是谁在模仿我犯罪?当时,我的确对凶手使用何种诡计怀有极大的好奇心。我也很想知道这件案子的真相。孙羽的案件,只是我复仇计划中的一个小插曲。当张静美自首后,此事也告一段落。 言归正传,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看清了丁铭的真面目,可以说,我在八年前就已经看清了。或许刚工作的时候,只是被怜悯之心和感激之情冲昏了头脑。真正的丁铭是一个阴险狡诈、冷漠无情的人。他对我如此关爱有加的原因,或许也只是出于他的一种职业习惯。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还会说半个“不”字吗? 既然是复仇,那就要有复仇的样子。我最终决定,将最后的舞台选在自己的家,也就是母亲离开人世的地方,这应该是最适合的场所了吧。都过去八年了,丁铭或许已经对这套特别的房子毫无印象。我原计划杀死丁铭后,还是按照老样子把现场布置成家具堵住门的状态。然后就去哥哥那自首。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复仇最终没有成功。是母亲的在天之灵阻止了我越陷越深吗?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见到母亲时亲自问她了。 孤独的悲剧 梦想总有成真的一天。 我铭记着到达终点的每一个脚印——少时对警匪片里推理破案的怦然心动,警校毕业时的欣喜若狂,初试警服时的满满憧憬。 然而,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是巨大的。 一间破旧的小办公室,几张伤痕累累的木桌,肮脏斑驳的墙壁……这就是迎接我这新任警察的工作环境——郊区的一个分局。我脑海里按照电视剧情景搭建起来的海市蜃楼,顿时崩塌。 梦想最终还是会妥协于现实的。 郊区人不多,鸡毛蒜皮的案件却不少——每天接到七、八起抢劫、盗窃之类的案子,那是家常便饭。于是头几天还很高涨的热情,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迅速被厌倦感所取代。 生活如同一潭死水。直到当上刑警的第三个星期才起了涟漪——我遇到了任职以来的第一起杀人事件。这是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以至于用现有的物理学定律完全无法解释。 现场是一幢孤立在农田里的小洋房,外表看上去十分豪华,和周围的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死者是屋子的主人,一位70岁的孤老。根据尸体腐烂程度判断,最起码死了两个星期以上了。发现尸体的是附近几个顽皮的小孩。他们从外墙爬上院子顶部的玻璃天窗,看见老人倒在院子门口。经初步的验尸结果,老人的死因是喉部遭利器穿刺,失血过多。 由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尸体,来到现场的我难免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带有阵阵腐臭的空气,着实让我反胃。尸体趴在院子的门前,几个同事正翻弄着房内的物品。房子的内部装修比起外表相对简洁,淡黄色的木地板,几件简单的家具,看上去十分古朴。一个老人独居在这样一幢单层小房子内,远离大城市的喧嚣,享受田园风光,肯定别有一番风味吧。这样一个老人会和谁有仇呢?当鉴定科的同事把尸体抬上担架时,我看到尸体的喉咙部位有一个可乐瓶盖大小的窟窿,黑色的洞口嘲笑般向我这个新人敞开。 我们的队长——这位平时总是很客气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面前,沧桑的眼睛里发散出威严的目光。他询问起第一个破门而入的民警。民警指着门后地上损坏变形的铁质插销,言之凿凿:“我撞门进屋前,门是从里面插上的。” “你肯定?”蔡队长皱起了眉头,岁月以鱼尾纹的形式告诉我“他比你大了整整十岁了”。 民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这就是这件案子的匪夷所思之处。除门外,屋内的所有窗户,都从里面锁好并拉上了窗帘。院子上方也被几块玻璃板牢牢封闭住了。根据这样一个状况,凶手杀人后是怎么逃出这间屋子的呢?难道他会穿墙? 秘道,肯定有秘道,应该有秘道才对……可惜在仔细搜查了屋内的各个角落后,我们发现并不存在秘道。 我们试图抓住这根随风摇曳的救命稻草——老人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呢?然而,屋子内根本没有找到凶器。我们只发现了几把刀具,但在刀刃喷上发光氨后,都没有血迹反映。且尸体伤口形状也和刀具不符,凶器应该是偏圆锥形的物体。那么凶器会不会被埋在了院子的花坛里呢?花坛里种着几束迎春花,几颗不知名的绿菜,几根短竹,还有一些月季。我们有些舍不得地把这些植物全都铲掉,挖地三尺,但仍旧毫无所获。 救命稻草也随风飘去了 我看过不少推理小说,“凶器消失”也是小说经常用到的题材。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藏书网以冰柱作为利器,可是这个案件里,一来老人家里没有冰箱之类的制冰机器,二来现场也没有发现能存放冰块的器具,此时又是春季,所以“冰柱凶器说”的论断不成立。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利器是用焦糖做成的,老人自杀后,糖锥掉在地上,经过两个星期,全被花坛里的蚂蚁吃光了。可是,尸体周围和喉咙伤口处都没有发现一丝糖粒。 如果是他杀,那凶手是怎么离开密闭的房间的?如果是自杀,那凶器又是怎么消失的?我被困在以本案为圆心的圆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条半径都叫“悖论”。 调查陷入了僵局。老人名叫徐光林,没有子女,2年前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在这里盖了幢小洋房,望在此安度晚年。徐光林基本上没有任何社会关系,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这位死在花式房间的孤独老人就这样成为了我当时最大的遗憾。 如果我仍然执着地独自对案件苦思冥想,那么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躲藏在这个不可思议现象背后的真相。诚然,如果不去仔细思考案件的脉络和他们本身所具有的引力关系,我也不会最终知道答案。而这一切全部要归功于一位我偶然认识却留下丝丝情愫的年轻艺术家——夏时。 4个月前,我参加了一次推理迷聚会。当时见到了自己喜欢的推理写手宫保鸡丁。就是在这次聚会上,我认识了夏时——一个插画画手。这个年纪小小的高中女生身上有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高贵气质,如果一定要加个定语的话,那只能说是女王气质了。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崇拜“女王”的人。 当大家知道我是警察后,也许是对于警察这个职业的陌生,也许是对于我充满太多的幻想或者期待。总之他们对于面前的警察似乎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兴趣,争着向我问这问那,想听听我办过哪些有趣的案件。当然我职责在身,不能随便透露太多。我告诉他们说警察其实没想象中这么神勇,大多数办的案子也不像小说里这么扑朔迷离,警察其实是一份很枯燥的工作。这确实也是自己的真实感受。 夏时很少说话,但一说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她便会兴奋地参与讨论。从她的对话中我听出她的爱好可能是足球和动漫。 当宫保鸡丁问我现实中有没有密室杀人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那个案件说出来,就随便敷衍了他几句,告诉他一般只有脑残杀人后才会把现场布置成推理小说中所谓的密室。他听后明显有些不愉快。 在敷衍他期间,夏时不时插上几句。我发现,她似乎对密室很感兴趣。 那次聚会之后,由于得知自己和夏时住得比较近,平时我有空就经常约她出来。这是一个晴朗的周六下午,我和夏时约在一家茶坊见面。今天她的穿着还是那样阳光,一件白色短袖,运动裤,运动鞋。 “等了多久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脱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一会儿。”我笑了笑回答。其实我很早就来了。 “呵呵,其实你到了很久了吧。”她抿嘴一笑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看到我一脸困惑的样子,马上指着我面前的桌子说:“杯子旁边这么多残留的砂糖包装纸,想必你已经喝了好几杯咖啡了吧。” 我更加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这个才上高中的小女生的观察力还不错。 “那万一我一杯咖啡喜欢加很多糖呢?”我还是不服气地为难道。 她却微微一笑说:“上次聚会的时候你叫的咖啡只放一点点糖的。” >我彻底被她征服了。 夏时叫了一杯红茶。我们聊了许多关于推理小说的话题,当聊到密室这一重要题材时,夏时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由于今天就只要我和她两人,所以我这次决定把那个案件告诉夏时,我知道这样做违反职责,可不知怎的我就是想说给她听,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一心想以她感兴趣的话题来吸引她。 “原来你还碰到过这么有趣的案子啊。”夏时听完我的叙述后呷了一口红茶,吃惊地望着我。 “可惜我不是小说中的名侦探,破不了啊。”我无奈地摇摇头。 夏时低头沉思了一会,冷不丁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在花坛和尸体之间的地上,是不是有血迹?” 我不解地看着她,一脸诧异地答道:“有,确实有一些零散的血滴。你怎么知道?” 她却微微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再次问:“花坛前的地上是不是有个小凹坑或者不平整的地方?” 我再次顿住,难道她是神仙吗?我无奈地回答:“确实,水泥没铺平整,地上有个瘪进去的小坑。”我实在纳闷夏时是怎么知道这些连我们都差点忽略的小细节的。 “谜团解开了,迷案兄。”她突然间说出这句话。迷案是我的网名。 “啊?” “凶器就在房间里哦。”夏时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淡红色液体,不紧不慢地说。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知道什么了?这可不是猜谜游戏啊。”我不敢相信似地说。 “那你要不要听?”夏时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听听……” “很好。” “凶器到底是什么?”我焦急地问。 “就是花坛里种的某样植物啊。”夏时笑笑回答。 “什么植物?我们都已经查过了啊。” “竹子咯。”她平静地说出答案。 “怎么可能?那几根竹子我们都检查过,头又不是尖的,而且相对于伤口的形状来看也细了点。” “老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夏时突然转移话题。 “大约发现尸体的两个星期前。”我只好跟着她的思路。 “那就对咯。所以凶器也应该回到两个星期前。”她意味深长地说。“一根竹子,它长大前是什么呢?” “难道……”我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竹笋,尖尖的竹笋。”夏时抢在我前面回答。“老人来到院子里,不小心被脚下的凹坑绊倒,喉咙恰巧撞在坚硬的笋尖上,一个70岁的老人,皮肤组织已经老化,抗击能力也大大降低,于是颈部脆弱的皮肤被笋尖刺破。他想出去求救,可是爬到院子门口时却断气身亡。而那根罪魁祸首——竹笋,却还是依照自己的生长规律,在短短两个星期内长成了一根小短竹,谁叫竹子是世界上长得最快的植物呢?” “这……这有可能吗?”这个天马行空的答案对于我这样一个想像力比较匮乏的人来说,一时间很难完全接受,于是忍不住反诘一句。 “当然有。”夏时冷冷地说,“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就能加固这件事的可能性。第一,老人这一摔力量很重;第二,竹笋本来就有一定的硬度;第三,老人的皮肤本来就脆弱。第二第三已经是事实了,第一无从证实。即使这样,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可以说这基本上就是真相了,至于具体证据,就要靠你们警察去查了。” “竹子……原来是竹子的小时候啊……凶器也会长大。”我喃喃自语,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咖啡,懊恼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想到。 “呵呵……”夏时捂住嘴笑笑,继续说:“竹子一般在2个月之内就能从小竹笋长到数米高的竹子。它之所以长得比其它植物快,是因为竹子的每个节间的下部都具有分裂能力极强的细胞。春天,温度适宜、空气湿润,这些细胞就会迅速地分裂、伸长。老人可能有养竹的闲情逸致,没想到这却成了他的催命符。老人家花坛里养的竹子,你们也可以具体查查它的品种,下次记得告诉我。” “哦,遵命。”我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看来我的女王情结彻底发作了。 “很好……”夏时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点。”我提出疑议,“院子的顶部是用玻璃封住的吧,那花坛肯定淋不到雨,任何植物都不能缺少水分吧,竹笋怎么没有死掉?” “那是因为花坛底部是和外界相通的吧,雨水从外面通过土壤渗入到花坛,竹笋就能吸收到水分了。里面的迎春花不是也开得好好的吗?你们挖的时候没注意吗?真笨!” “确实……”我无奈地点点头。 我再次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不满18岁的可爱小姑娘,她是一个“奇迹”吗? “对了,还有一点……”正当我看她看得出神的时候她突然抬头来了一句,正好看见我盯着她的窘样。“你看什么看,再看抽打你100遍啊100遍!” “……” “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她抬头看着天花板,“都怪你把我打断了……哦,对,想起来了,关于老人为什么大白天把自家门窗全部反锁的原因。我想可能是他时常会被周围的小孩骚扰欺负吧,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些小孩。” “是吗?”我惊讶道。 “恩,而且老人的死可能也和他们有关。”她一本正经地说,“一个住了两年的老人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凹坑?喉部又为什么正巧撞上笋尖?因此老人当时正抬着头的可能性很大。后面就是我自己的猜想了:老人走向花坛,突然一个小孩从院子外墙爬上了顶部的天窗,老人抬头看见吓了一跳,才没有注意到脚下,被小坑绊倒,而由于当时他正抬着头的关系,颈部也完全暴露在外,最终酿成了悲剧。” “如果按照你说的,小孩一开始应该看到了老人的死亡过程,他们当时怎么不报警?” “可能他们一看到老人倒下来撞到竹笋就害怕逃走了吧,两个星期后他们再回到那里想探个究竟,结果发现老人死了才告诉家里的大人。所以你可以bbr>..问问那些小孩,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就算真是这样,也不可能将小孩定罪。”我坚定地说。 “我当然知道啦,我只是随便说说。”她的语气有些不满。 我和夏时的约会就在她华丽的女王推理秀下结束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到局里找蔡队,告诉他案件的新进展。我开始喜欢上了警察这个职业,似乎自己又回到了纯真的、充满梦想的童年。 鬼火之谜 “鬼火?”赫子飞一脸惊奇地看着我。 “是啊,我表妹说,她学校里这两天每天晚上,厕所里都会冒出蓝色的火焰,两个门卫室的保安都亲眼所见。”我故作害怕地说。 “你还有个表妹啊,冯亮?”赫子飞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不行吗?怎么样?我们去调查看看吧。我表妹就在前面的辰光高中。”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赫子飞爽快地答应。

辰光高中门口,PM5:00

“哥。”一身清新的表妹一边向我挥手,一边迎了上来。 “这位是赫子飞,这是我表妹。”我把赫子飞和表妹互相介绍一番。 “原来你就是赫子飞啊,能见到你本人太好了。我叫林梦婷,呵呵。”表妹用崇拜的语气说着,荡漾在两旁的双马尾让她看上去活力四射。 “哪里的话,我们还是说说鬼火的事吧。”赫子飞进入正题。 “哦好的,我们去门卫室听听那两个保安的说法吧,他们亲眼看见了鬼火。”表妹说完领我们去了学校的门卫室。 门卫室里,两个身材魁梧的壮男迎了上来。 “叔叔,这位是我请来调查鬼火事件的大学生赫子飞,您能详细说一下你们看见鬼火的经过吗?”表妹用柔和的声音问。 “哦,是这样的,”保安大叔一边回忆一边说,“从前天晚上就开始了,差不多晚上9点半左右,我们刚要和另两个值夜班的保安换班之前,突然看见对面那个教工男厕所里有蓝色的亮光。”他说着用手指了指离门卫室约30米、窗户正对着门卫室的一个厕所。“后来我们走过去,从厕所窗口往里看,里面的确有蓝色的火光在闪。但是这间厕所的门我们为了防止学生躲在里面抽烟,每天晚上6点之后都是用铁锁从外面锁住的。 “钥匙就一把,一直由我保管。后来我们绕到厕所的门那边,发现锁还是好好地挂着,没有损坏,也没有被掉包。于是我就用钥匙打开锁,把门打开,这时厕所里却什么都没有。我马上走进去检查了窗户,每一扇都是从里面上锁的。你说邪不邪?昨天也是相同的情况。”保安说着头上冒起了汗珠。 “难道真的是鬼火?”表妹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们还是去现场看看吧。”赫子飞快步走向保安所说的那个教工男厕所。 来到厕所门前,他打开淡灰色的木板门。表妹留在门外,我和赫子飞进去进行勘查。 “和普通厕所没什么两样。”我到处看了看,得出这个结论。 只见赫子飞正把视线集中在窗前的某处,注视着什么,随即他从窗户走到墙角,又认真观察起那一块区域。接着他走到水斗前,拧开水龙头,可是并没有水流出来。完成这些动作后他便走出了厕所。 “你们平时几点放学?”赫子飞问门口的表妹。 “除了星期五是2点半外其余都是4点半放。”表妹回答。 “晚自修什么时候结束?” “9点吧。” 赫子飞又指着厕所门旁边的另一扇门问表妹:“这间厕所隔壁的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表妹想了想说:“以前是仓库,现在废弃了就这么一直空着。” 赫子飞走上前用力推了推这间废弃仓库的门。门没锁,一下子就打开了。“难道就不怕学生在这里抽烟吗?真是形式主义。”赫子飞自言自语嘟囔。 这间与厕所一墙之隔的房间没有窗。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线,赫子飞似乎正在查看着什么,他同样也是走到墙角端详了一番。 “有什么发现吗?”等他检查完出来后我和表妹齐声问道。 “嗯,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抓到那个弄出鬼火的犯人。”赫子飞不慌不忙地说。 “你是说这是人为的?”表妹诧异?99lib.t>地望着赫子飞。 “是的。” “那你知道真相了?”我满心期待地问。 “是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赫子飞平静地回答道。

门卫室,PM9:20

“真的能抓住弄出鬼火的人吗?”一个保安疑惑地问道。 “放心吧,请相信他。”虽然我目前仍处在云里雾里,但我还是对赫子飞充满自信。 不一会儿,对面厕所里突然冒出蓝色的亮光。 “对对,就是这样的,前天和昨天都是。”其中一个保安慌张地叫道。 赫子飞马上往厕所的方向冲去,进入走廊,来到厕所门前,我以为他会推开厕所的门,没想到赫子飞继续往前跑,停在了隔壁废弃仓库的门前。赫子飞一把推开房门。我和两个保安也跟了上去。只见废弃仓库里,一个手里拿着蜡烛的人正大惊失色地望着我们这边。 “就是你吧,弄出鬼火的犯人。”赫子飞用手指着一脸茫然的他。 “你说什么?什……什么鬼火?我听不懂。”那个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不要狡辩了,我马上揭穿你弄出鬼火的伎俩。”赫子飞的神情极其严肃。 “今天我勘查时发现,隔壁出现鬼火的厕所,自来水管一直贯穿到这间废弃的仓库。虽然这间仓库没有水龙头,但水管还是通向这里。也就是说同一根水管贯穿了两个房间。” “水管和鬼火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 “当然有关系。”赫子飞坚定地说,“他还利用了一样制造鬼火的道具——白磷。我在厕所的自来水管上发现有残留的双面胶痕迹和一些白磷粉末。我想你一定是等放学后厕所里没人、到晚上6点锁门之前这段时间,把从化学实验室里偷出来的白磷用双面胶粘在厕所的自来水管上。然后就是整个诡计的高潮部分。 “到晚上9点晚自休结束后,你就带着蜡烛悄悄来到厕所的隔壁,也就是这间废弃仓库,这里的门没锁可以随时进来。然后你点燃蜡烛,用烛火烧这里的自来水管。我在这里的自来水管下也发现了黄黄的烧焦痕迹。由于两个房间的自来水管是相通的,又都是铝制的,而且龙头流不出水,说明水管内没有水,可能是哪里堵住了。内部没有水的金属水管就能起到热传导效应。不久,烛火的热量通过自来水管传递到隔壁的厕所,厕所水管上的白磷受热燃烧,产生蓝绿色的火焰。厕所的自来水管靠窗,窗户又面向门卫室,所以保安就清楚地看到所谓的‘鬼火’现象。当他们赶到厕所打开门时,白磷刚好烧完,所以他们就什么都没发现。其实这时你就在隔壁的这间仓库偷笑。我说的对吗?” “原来如此。”两个保安恍然大悟。我也明白赫子飞为什么要查看墙角,原来是要确定两个房间的水管是否相同。 此刻犯人仍然沉默不语。赫子飞接着说:“我想你的动机和这两个保安有关吧。” 听到这句话,两个保安惊讶地看着赫子飞。 “其实白磷的燃点很低,它在空气中会和氧气发生缓慢的氧化反应,直到温度达到40°C左右就会自燃,所以平时都保存在冷水中。从你用这个手法来看,你应该知道这些。也就是说就算你不用蜡烛加热,白磷也会慢慢氧化自燃,造成鬼火的假象。但是白磷的氧化过程非常缓慢,加上现在是冬天,所以要达到燃点就更花时间了。因此你就用加热水管这个方法让它一下子达到燃点燃烧。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心急呢?这两个保安在9点半就要被换班了,由此我想你之所以等不到白磷自燃而要自己加热,就是想让换班之前的这两个保安看到鬼火现象。是这样吗?” “呵呵呵呵,你是哪个班的,你真聪明。没错,我的目的就是想吓吓这两个嚣张的保安。你们每次看到学生骑车进入学校,藏书网都是大吼大叫让他们下车推行。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样。”听到自己的诡计和意图都被揭穿,犯人终于开口了。 两个保安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都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于是,我就想在密室里制造个灵异现象。晚自休的时候不能外出,晚自休一结束我就用这个方法弄出鬼火,正好让他们在换班之前看到。我想借此吓跑他们让他们自动辞职。”犯人补充道。 “无聊的动机”我对犯人的思维嗤之以鼻。 “今天傍晚我们调查完毕后,你又在厕所的水管上贴上白磷,其实这时候我们就可以抓住你的。但是你可以说你也是刚发现这个白磷来抵赖过去。所以我想最好等你作案的时候直接把你抓个正着。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废弃的仓库用蜡烛烧自来水管,这样你便没话说了吧。”赫子飞看着坐在地上的犯人,做出对这起事件最后的陈述。

茶馆,AM11:00

“你真厉害啊,赫子飞。听说你昨天晚上抓住那个用鬼火吓人的犯人了。这件事已经传遍我们学校了。”我表妹的语气十分激动99lib?。 “那当然,我的朋友当然厉害咯。”我一脸的得意。 “你少臭美。”表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后来怎么样了?”赫子飞问到事件的后续。 “嗯,那个犯人是个化学课代表。现在被学校口头警告了。”表妹报告最后的处理结果。 我望着正聊得津津乐道的两人,心想表妹也算是个美女,她好像蛮喜欢赫子飞的,两人或许能有机会发展。于是,我便不打算再做电灯泡。 “我先走了。你们聊着吧。”我自觉地起身离开。 凶棺

一、年轻讲师

报告厅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装扮艳丽的年轻女子迈进厅内,顺着宽敞的台阶缓缓走下。她的双目始终直视着讲台的方向。 深黄色讲台的后面,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讲师正指着黑板,嘴里滔滔不绝。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理科公式诠释着这个世界的定律。讲台底下坐着一排排姿态各异的懵懂大学生,他们有的塞着耳机,沉浸在音符跳动的世界里;有的低下头徘徊于梦乡;当然也有一本正经注视着讲师或卖力记笔记的。 报告厅没有想象中那么宁静,因此女子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为了尽量避免打扰到他人,她在最后一排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 “电磁学的基本方程为麦克斯韦方程组,此方程组在经典力学的相对运动转换下会改变形式。”一堆让女子完全听不明白的东西从讲师口中如连珠炮似地吐出。她定下心来打量起那个讲师,脸上不由得挂起微笑。 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为这位讲师增添了几分绅士形象,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搭配一头干净整洁的短发,更使他显得斯文儒雅。 清脆的下课铃声宣告讲师演说的舞台已经落幕,学生们像影院散场的观众般纷纷涌出报告厅的大门。几分钟后,空旷的报告厅内只剩下两个人。 “赫子飞!”女子等学生全部离去后,从位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讲台。 正在整理资料的讲师被这冷不丁的呼唤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在这短短几秒钟里,他脑中的齿轮飞速旋转着,不断搜寻这女声的相关记忆。那轻柔甜美的声音确实似曾相识。当目光捕捉到目标物的同时,他要的答案也瞬间从记忆库中蹦出。 “啊!你是……”赫子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王渊卿吧!你怎么过来了?”王渊卿和赫子飞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但两人在大学期间几乎没什么接触,可能整个大学四年连话都没讲过几句。然而,没什么特别关系的女同学今天却突然造访,着实让赫子飞有些纳闷和不解,或许也带些微微的窃喜。不管怎样,他很想马上知道这位老同学的来意。 “来看看你呀,不行吗?”王渊卿咧嘴一笑,露出洁白银亮的牙齿。“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同学聚会上吧,很高兴你没有忘记我。想当年,你在大学期间那么风光,我们可都是你的粉丝哦。” 被美女这么一说,赫子飞似乎有些害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哪里,别这么说……” “别谦虚啦,几年前我们学校发生的那起保安杀死女教师的案子,我还记忆犹新呢!你的英勇表现经常成为我们女生寝室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诶。”王渊卿睁大双眼,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赫子飞,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崇拜。 赫子飞勉强地一笑,随即把话锋一转,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啊?”王渊卿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几秒后回答:“我在酒吧做女招待。” “哦,是吗?”赫子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份所谓“酒吧女招待”的职业,他怕一言不当让对方不高兴,索性就没有多说。这时他才打量起老同学的着装:低胸内衣,短裙,黑色丝袜,这些关键词或许无法将眼前这位女子的妖娆妩媚彻底表现出来,但此刻,诚然已完全看不到老同学往昔的清纯与腼腆。 “你比我有前途多啦,毕业之后直接在自己学校当物理讲师,多好啊。”王渊卿轻轻甩了甩直长的黑发,俏皮地说。 “我还不算正式的讲师呢,大学讲师必须是硕士以上学位并取得教师资格证书,我现在只是实习阶段,参加部分选修课课程的讲课而已。”赫子飞把整理完的资料放进自己的黑色挎包,“我自己也还在不断学习,虽然大学毕业都已经四年了,可到目前为止,我学到的东西仍旧是那么冰山一角。物理学真是一门神奇的学科,我实在没有办法抵御它的魅力。但是对物理学了解越多,相对未知的东西也就越多。这就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用一个大圆圈代表所学到的知识,圆圈外部则是无穷无尽的未知世界。如果这个圆不断扩大,看上去知识面的确是越来越广了,可圆的周长也在同时增大,边缘触及到未知世界的部分也就更多。” 望见赫子飞津津乐道的样子,王渊卿忍不住捂嘴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赫子飞停止了原本的话题,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一说到喜欢的事情就停不下来。” 王渊卿轻快地一笑:“没关系,这才像你嘛。” “话说回来,你这次来,恐怕不止是看看我这么简单吧?”赫子飞将挎包背上,同时直愣愣地望着讲台下的王渊卿。 “哈,果然是赫子飞,其实这次来,是有事要请教你,想请你再度运用你的才能,帮我分析分析我下面说的这件事,这可是我听说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件。”王渊卿微微一笑,终于说明了此次的真实来意。 “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赫子飞脸上的表情充分证明他的兴致已升至燃点。 王渊卿的神情突然间现出一丝淡淡的恐惧,说:“赫子飞,你听说过人一下子从棺材里消失的事吗?” “消失?一下子?” “嗯嗯,就是在众人眼皮底下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二、棺材旅店

原本校门口的奶茶铺如今已被一间装饰典雅的咖啡厅取代,赫子飞和王渊卿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相对而坐,两人各点了一杯饮料。 “哎,我呀,说的好听点是女招待,其实就是陪男人喝酒。”王渊卿将一口红茶送入嘴里,摇了摇头,“钱,我有,男人给的。但自己一个人觉得孤独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什么依靠,没有什么寄托。”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怎么样,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不像小时候父母喜笑颜开说的那样:‘现在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以后就有出息啦。’长大了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跟原来想象的根本不同。”赫子飞感慨了一番人生世事后,咽了咽口水接着说:“还是说说那件事吧,你刚刚说什么人从棺材里消失?能详细讲一下吗?” “好吧,我们进入正题。”王渊卿收起苦闷的表情,用细嫩的手背轻轻抹了抹嘴角,“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每天藏书网都得接待大量的客人,时常要忍受那些色眯眯的目光……啊呀,这个就不说了。那是前天晚上,酒吧来了一个客人,长得虎背熊腰的,戴副小眼镜,但是着装十分得体,看上去有一股大老板的气质。我就和一个姐妹上去接待了他,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后来知道这人叫张秀达,他说自己曾是辽宁鞍山市一家旅馆的老板,现在定居在上海做些小生意。 “聊着聊着,他借着酒劲,就给我们讲了他在鞍山开旅馆时碰到的一件怪事。那是几年前,因为旅馆的生意不是很景气,他打算想个主意来提高营业额。有一天,他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条‘韩国流行睡棺材体验死亡’的新闻,说的是韩国有个男的创办了一所‘棺材学院’,任何人只要花二十五美元,就能到他的棺材学院中体验一回死亡的恐怖感觉。这些体验死亡的人会在棺材学院中写下自己的遗嘱和墓志铭,然后参加自己的‘葬礼’,最后穿上寿衣被装进一只木棺材中静躺十分钟。当他们再次从棺材中爬出来时,意味着他们‘获得了新生’。后来我自己也怀着好奇去网上查了一下,这种模拟葬礼服务在韩国居然还是一种时尚诶,据说通过这种‘体验死亡’的方式能让人们更珍惜人生,并以更积极的态度面对工作,还能降低自杀率呢。说的像真的一样……搞得我也想去试一下了喏。” 赫子飞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说:“体验睡棺材……这倒挺有趣的。那个老板看到这则新闻后,该不会借鉴到自己旅馆的生意上了吧?” “答对了!”王渊卿边用手指着赫子飞,边频频点头,“你猜得没错,那个张老板呀,当时灵机一动,决定模仿韩国的棺材学院,在自己旅馆也搞一个类似活动。” “具体是怎么样的呢?”赫子飞怀着好奇问。 王渊卿再次抿了口快凉掉的红茶,说:“和韩国的那个有点不一样。首先,棺材都被放置在离旅馆几里外的空地,体验者先在空地购买‘体验券’,凭着体验券客人们可以在空地内任选一口木质棺材,然后躺进去。在此之前体验者都穿好了寿衣,写好遗书。之后旅馆的工作人员会在棺材上盖上棺盖,随后将装有体验者的棺木一路抬去旅馆,旅馆里设了一个跟韩国‘棺材学院’类似的灵堂,在此为体验者举办‘葬礼’,后面的过程就和棺材学院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张老板的创新之处在于,在棺材学院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步骤——把装有活人的棺材一路抬去灵堂。是吧?”赫子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 “是的,想想看,自己躺在棺材里被人一路抬着,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啊?从空地到旅馆所需的步行时间是八分钟,这短短的八分钟里,躺在棺材里的人能对之前的人生做出多少忏悔呢?”王渊卿做若有所思状说道。 “的确是个新鲜刺激的想法,这样一次要多少钱?” “一次人民币一百二十元。” “还真不便宜。”赫子飞点了下头,又问道:“那你说的人一下子消失是怎么回事?” 王渊卿突然间神色一变,说:“就在旅馆举办这次活动的第一天,一名体验者在躺进棺材被人抬去旅馆的途中,瞬间从棺材里消失了。之后在距旅馆几里外的山崖边,发现了这位体验者的尸体。”

三、瞬间消失

看着空地上一口口造型华丽的木质棺材,张秀达的脸上露出笑意,他眯起眼睛对边上的旅馆员工说:“体验券卖出去多少张了?” “目前二十张全部卖出去了。”满脸胡渣的员工笑嘻嘻地回答。 “那差不多开始吧。”张秀达用肥硕的面颊向上挤了挤眼镜,愉悦地说。 这里是辽宁省鞍山市的一处郊县,位于鞍山东部,靠近玉佛山风景区。现在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这里的大陆性气候正适合全国各地的旅客前来观光游玩。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旅游的旺季。张秀达的旅馆就开在此地,为了提高营业额,张老板搞了个“体验睡棺材”的旅游活动。今天是活动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此活动之前也在网上做过宣传,因此许多游客也是特地从大老远慕名而来。 张秀达眼前这片布满硬石块的空地,正是这场特别活动的启程点。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光的二十只木质棺材整齐地摆在空地上,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空地后方是一片茂密的凤尾松林,在今天之前,生机勃勃的绿林与空地光秃秃的景致形成鲜明的反差。而此时,在棺材的映衬下,一颗颗扇形的凤尾松却如同林立在空地后方的孤寂墓碑。 此刻,许多体验者已经迫不及待地躺进金灿灿的棺材中,似乎很期盼要迎来自己的“第二次人生”。棺材的底部垫着软绵绵的蓝色垫子,头的部分还有个类似枕头的凸出物,因此躺在里面绝对不会感到不舒服,相反还有一种温暖的归属感。 一位已经换上寿衣、体态瘦弱的年轻男子将手中的体验券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随即兴致勃勃地跨进眼前的棺材,嘴里小声嘀咕着:“从今天起,我的人生要重新开始,我要振作起来,回去后好好找个工作。” 工作人员听着男子自我鼓舞的话,微笑着搬起地上的棺盖将其盖上,随后在棺材的一侧贴上封条。所谓封条,一共有两张,一张上面写着棺材里“死者”的姓名,另一张则工整地写着“死亡日期”,也就是今天的日期。白色封条上的字都用毛笔以标准的楷体整齐地书写。在封条背面抹上胶水后就把它们竖直贴在棺材的同一侧,封贴住盖子和棺木的接缝。从远处望去,就仿佛棺材侧面被涂上了两条竖直的白色平行线。 在头部的位置,棺木侧面有一个小的透气孔,所以就算棺盖盖上,也不必担心氧气不足之类的问题。看来张老板在这次的活动上花了不少心思,服务周到至极。 几分钟后,旅店员工找来两捆绳子,在棺材上绕上两圈,然后将一根粗竹竿插入绳圈与棺盖间的空隙,两名员工便一前一后扛着竹竿将棺材抬起。空地上的二十口棺材开始陆陆续续出发,往旅馆的灵堂行进。 装着瘦弱男子的棺材是整列队伍的最后一名,两名健壮的旅店员工卖力地向目的地走着。“好沉啊,真看不出来他这么重。”后方的员工小声抱怨道。前面的另一名员工没有理睬他,继续朝前走着。 空地距旅馆大约八分钟的行程,一路上都是黄土平原,没什么吸引眼球的艳丽景色,更何况,棺材中的旅客也看不到任何景色。一阵微风吹过,却丝毫无法消去阳光带来的炙热,几位扛着棺材的旅店员工背上都渗出不少汗水。 终于抵达旅馆,这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外墙被刷成简约的淡黄色。住宿的客房都在二楼和三楼,一楼是用餐的。从旅馆大门进去是一间大厅,原本大厅边上的餐厅现在被布置成宽敞的灵堂。牌位、红烛、墙上的相框,两边的白色花圈,这些都一应俱全,逼真的场景仿佛真的是在举办一场集体葬礼。工作人员将棺材一只只抬进像模像样的灵堂。接下来应该就是举行假葬礼的步骤了。 正在这时,那两位抬着装有瘦弱男子棺材的员工脸上同时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怎么……突然之间变轻了?”刚才走在前面的那个员工说。 “你也发觉了?真的是……棺材一下子变轻了。”另一人附和道。两个人同时直勾勾地注视着刚抬进大厅的棺材。 张秀达注意到这边的异样,表情严肃地走过来,吼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把棺材抬到灵堂去?” “可是,老板……”员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间他灵机一动,低下头从一侧的通气孔窥探棺材的内部。“啊……”霎那间一阵惊恐涌上那位员工的面部。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张秀达板起脸质问道。 “不……不见了,棺材里的人不见了!”员工说话时下颚微微发颤,脸部紧绷。 “什么?!”张秀达瞪大了双眼。 侧面的封条依旧完好无损地守护着密闭的棺材,没有什么动过手脚的痕迹。 “我明明看着他进去的呀,他进去后我才封封条的。”员工一脸的无辜。 “快打开!”张老板也开始诧异,“打开看看。” 两名员工立即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圈、撕开封条,拉起棺盖一侧的把手将盖子打开。然而,棺木里只有那张蓝色的垫子静静地躺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四、血案

“后来有几名游客在附近的山崖边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王渊卿大口喝了口红茶继续说,“死掉的男人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上海人,在网上看到这个活动后特意去鞍山旅游的。他当时穿着寿衣,胸口插着一把短刀。没想到假葬礼居然变成了假戏真做,真是可悲。” “对了,”赫子飞突然抬起头,“你这次来找我,要我解开这个谜题,不单只是因为好奇心吧?” 王渊卿抿了抿嘴,羞怯地说:“果然瞒不过你……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个姓张的客人说,他喜欢聪明的女孩,要是谁能解开这个谜,就给谁一万元的奖励,并且以后每次来店里,都指名这个解开谜底的姑娘。对不起……” 所谓的“酒吧”,其实就是一家夜店。而王渊卿的职业,实际上就是所谓的“女公关”。赫子飞确信了这一点,他点点头,感叹道:“出手真阔绰啊。” “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利用你……”王渊卿不敢正视赫子飞的脸。 “继续吧。”赫子飞伸出手掌示意王渊卿继续说下去,“我确实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请你继续说下去,别的事我不管那么多。” 王渊卿愣了几秒,随即点头道:“哦……好,那我继续说。” 警察仔细检查了那个引起事端的棺材,拉开蓝色垫子后,他们发现棺材底下居然藏着八块伪钞印版。 警方立刻联想到几天前在一家工厂附近抓到的伪钞大亨——徐天磊。徐天磊是辽宁省公安厅正在通缉的伪造货币犯,多年来一直靠贩卖各币种的伪钞印版获得巨额收益,其制造伪钞模版的技术称得上鬼斧神工,一直是警方的目标。这次警方好不容易收到线报,得知徐天磊在鞍山市的暂住地地址,便迅速出击将其抓获。但警方抓获徐天磊后,一直找不到作为证据的伪钞模版,现在才知道,原来徐天磊在情急之下,将八块伪钞印版藏在了当时张秀达定制的棺材里。那家接受张秀达委托制造木质棺材的工厂,就在徐天磊的暂住地旁。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辽宁省的伪钞案可以正式告破。但是这件案子又和大学生的被杀有何关系呢?难道藏着伪钞印版的棺材会杀死躺进其内的体验者?还有,大学生又是怎么从密闭的棺材里出来的呢?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是谜。 除了发现藏有伪钞印版外,棺材内部没有任何机关。 “我们真的感觉棺材一下子变轻了,就好象人突然之间从棺材里蒸发似的,你说邪乎不邪乎?”面对警察的盘问,那名扛棺材的旅店员工一脸无奈地说。 “是把棺材抬到旅店时,突然感觉变轻的?”警员一边问一边记录到。 两名员工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他们也很清楚,如果警方不相信他们的证词,他们就是目前最大的嫌疑犯,毕竟最后和被害者有过接触的就是他们,而且当时他俩走在整列队伍的最后,要做什么手脚也不容易被发现。 “关于突然感到变轻的说法,”警员挠了挠发髻,若有所思地说,“会不会你们当时抬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没用力,当抬到旅馆的时候,这个人突然使劲抬了,所以另一个人感到力道一下子变轻松了呢?” “不可能,我们是同时感到棺材变轻的,而且我们一路上都抬得很辛苦,如果其中一个人偷懒,肯定会被另一人发觉的。更何况,这种变轻的程度很大,不是一点点力道可以控制的。”两人轻易推翻了警员的说法,看来基本力学无法解释这次的谜团。 “啊,会不会人一开始就不在里面,棺材里被放了干冰之类的物质,等干冰蒸发后你们就感到变轻了。”看来这位警员是一位推理小说迷,他不断提出有趣的观点。 “这位警官,我想你是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我说过,棺材是一下子变轻的,如果是干冰,也是慢慢融化的啊,怎么可能一下子消失?”员工特意强调了“一下子”这三个字。 另一名员工急忙补充:“还有,我是看着他进去后才把封条贴好的,之后封条一直没被撕开过,他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警员露出凝重的表情,一旁的另一位同僚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你跟嫌疑犯说这么多干嘛?” 死者是一名上海的大学生,名叫周奇佳,24岁,刚从大学毕业,等待就业中。这次是他独自来鞍山旅游,目前已通知他的家属。法医验尸证实,死因是心脏遭利器穿透,心脏瓣膜严重开裂受损,当场毙命。死亡时间大致就在发现其失踪前后。在凶器的刀柄上发现不属于死者的指纹,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另外,在死者的手机中发现一条上海某私企发来的面试通知短信,短信发来的时间就在死者的死亡时间前后。除此之外手机中没有当天的通讯记录。 案件发生的第二天,当地报刊就对此案大肆渲染报导。“会杀人的棺材!?是诅咒还是阴谋?”、“人间蒸发!大活人瞬间从密闭棺材中消失!”、“伪钞案牵扯出的另一桩怪案!”各种吸引眼球的标题浮现在报纸最醒目的位置,让这件匪夷所思的案件更加令人生畏。

五、雷神

“那个张秀达怎么会这么清楚警方调查的结果?”赫子飞疑惑地问。 “他跟我们说,当时调查组里有个警察是他以前的老同学,有些信息是这位老同学透露给他的。当时张老板就希望这个案件不要影响自己旅店的生意,但那个‘体验睡棺材’的活动还是被迫终止了,毕竟才第一天就出了事。”王渊卿回答。 “到这里就完了?” “别急,后面又发生了一件怪诞的事情。”王渊卿继续兴致盎然地说着。 雨水袭击了夜晚的静谧。 某个男人撑着雨伞疾走在湿软的泥地上,这片空地白天还摆满了象征死亡的棺材,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雨幕遮挡住男子的大部分视线,雨水间的碰撞声仿佛亡者的呢喃,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可这些依旧不能阻止男子匆匆的步伐。 夜空中不时传来雷鸣声,好似死神的怒吼。 翌日,天已放晴,阳光划破阴暗的天空,可地面还没有彻底干涸。前一天放置棺材的那片空地,愕然多出一具焦黑的男尸。 尸体仰躺在被雨水浸润的空地中央,身后只有一排男子自己的足迹。死因是遭到雷击,中枢神经坏死引发的呼吸骤停。 两天内发生两起命案,这在当地引起不小骚动。更何况,两桩案件从表面看都是如此的诡异,先是大学生从一口密闭的棺材中蒸发并陈尸于附近的山崖,再是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在之前放置过棺材的空地中央被雷劈死,而泥地上只有男子的脚印。 警方果断展开调查,不久之后终于查明被雷击男子的身份,原来他是伪钞案主犯徐天磊的一名手下,叫林发。林发之前一直和徐天磊一起躲藏在鞍山市。 经法医检验,林发的死暂时没有可疑。但林发和之前的大学生被杀案是否有联系,警方还在调查中。 “以上就是张秀达告诉我的全部了,后面就要靠我们自己了。”王渊卿张大双眼盯着赫子飞。 “再问个问题,”赫子飞呷了口咖啡,“大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还有他死的那天是几号?” “这个,我想想。”王渊卿看着天花板,“好像叫周……周奇佳,那天是五月份吧,具体几号张老板没有告诉我。” “周奇佳,是‘奇怪’的‘奇’吗?” “是啊。”王渊卿一时不解赫子飞为什么这么刨根问底,“难道你认识他?” “不是,随便问一下。我觉得张秀达特地将死者的名字告诉你,可能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赫子飞微笑着说。 “怎么样,有头绪吗?人一下子消失,历史上有这样的事情吗?”王渊卿将脸凑近赫子飞,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赫子飞肯定地回答,“这类离奇消失的事件也称‘神隐’,字面解释就是‘神让你消失’。1956年,美国奥克拉荷马州有个叫欧达斯的小镇,一名八岁的男孩在从篱笆跳到地面的中途突然间消失不见,之后一直找不到这名男孩的身影。另外,还有片叫百慕大三角洲的海域,经常发生离奇的船只、飞机消失事件。当时还有目击者称,飞机仿佛是被白云吞噬进去的。这些事件都是世界上的未解之谜。也有科学家称,地球和某种神秘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捉摸不透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是两个不同层次的世界,科学家把通道另一侧的神秘世界称作‘四度空间’。那些突然间消失的人或物,或许就被拽进四度空间了。” “好深奥,理解不能。”王渊卿噘起嘴,摇了摇头。“那这次的事情,也是神隐?不过后来尸体又出现了呀。难道是周奇佳先被某人拉近四度空间,那人杀死他后再把他的尸体从四度空间扔出来,尸体最后就掉在了山崖边?” “不,”赫子飞直视着他的同学,“这次的事件完全有合理的解释,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玄乎。”

六、封条问题

“啊?”王渊卿的表情立刻从困惑转变为惊讶,“你推理出真相了?” “也不能说是严格的逻辑推理,”赫子飞再次拨弄了下眼镜,“毕竟线索有限,我只能从你刚才说的那些,找出最符合逻辑的解释,那可能未必是真相,但从目前的状况看,一定是最合理的。” “好,那么人是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王渊卿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一点点来,”赫子飞说,“首先,我认为杀死周奇佳的凶手是那个伪钞大亨的手下,也就是林发。” “是他?” “是的,我想徐天磊在被抓前,一定留下了某些信息,让林发知道八块伪钞印版藏在棺材里的事。举办体验活动的当天,那口藏匿印版的棺材被放置在空地上,我想徐天磊可能在棺材的某处做上了只有林发才看得懂的记号。那天,林发来到空地,找到了那口棺材,便想找机会偷出棺材里的印版。谁料,周奇佳抢先一步躺进了那口棺材。但是这时候,周奇佳的手机接到了一条面试短信,正在找工作的周奇佳便兴奋地跑出棺材,欲打电话给那家面试企业咨询具体情况。躲在一旁的林发看到了周奇佳匆忙从棺材跑出并拿着手机想要打电话的一幕,他误以为周奇佳是发现了棺材里的伪钞印版想要报警。于是,感到危机的林发冲了过去,用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短刀插入周奇佳的心脏将其杀死。之后,他为了毁尸灭迹,就一路拖着尸体准备把它丢下山崖,但拖到山崖边的时候,可能周围突然有游客出现,他便放下尸体,赶紧从现场逃离。” “不对不对!”王渊卿打断赫子飞的话,“虽然听上去很合理,但你不要忘了,周奇佳躺进棺材后,棺材马上就被贴上了封条,就算他接到面试短信想要从棺材里出来,可这时封条已经封上了呀,他要怎么在不破坏封条的情况下从棺材里出来呢?” 赫子飞不屑地一笑,说:“一条直线不能决定一个平面。” “什么?”王渊卿听得云里雾里的。 “这根本就是个伪密室。”赫子飞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就拿鞋盒打个比方吧,你如果用两条胶带贴住鞋盒和盖子的同一侧,鞋盒就打不开了吗?” “可以从另一侧打……”王渊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会吧,原来这么简单啊。” “是的,棺材也可以从另一侧打开,”赫子飞继续说,“因为两张封条都是贴在棺材的同一侧的啊,棺材的棺盖并不像家里的门,只能从一边打开,而是两边都能掀开。因为棺盖的把手在贴有封条的那一侧,人们打开棺盖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从这一侧拉开。这样的思维定势使人们忽略了‘棺盖也可能从没贴封条的那一侧拉开’的事实。所以周奇佳完全可以在不破坏封条的情况下从另一侧掀开棺盖,走出棺材。这时候已经贴上的封条会跟着棺盖打开的角度向外翻折,但不会被撕开。从物理学的角度,也可以把棺盖看作是一根以封条为支点,向上旋转的杠杆。 “而周奇佳选择从另一边推开棺盖,还有走出棺材后顺手将棺盖原封不动地盖上,这些全都是偶然,没有这些偶然,也不会引发后面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王渊卿惊叹道,“这么说,周奇佳一开始就不在棺材里咯?但是……他跑出棺材的时候,还有林发杀人的时候,就没一个人看见吗?” “嗯,”赫子飞补充说,“在工作人员给棺材贴上封条后,一直到正式启程,这中间有几分钟的空档,工作人员要做一些准备绳圈之类的杂事,也不可能时刻监视着棺材,周奇佳走出棺材而没被注意到也完全不无可能。或许周佳奇因为空地人多嘈杂,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就自然而然走进了后方的凤尾松林。而林发当时应该就潜伏在凤尾松林中,周奇佳被杀害的过程或许也因为那些凤尾松的遮挡而没有目击者。还有一点,当时检查封条的时候,两张封条上应该都会有折痕,可能写有日期的封条上的折痕被‘五月’的‘五’字下面一横挡住了,而写有名字的那张上的折痕,则被‘奇’字的中间一横掩盖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我想这种小把戏根本难不倒警方。” “那现在事情基本上清楚了,”王渊卿总结道,“周奇佳在启程前就自己走出了棺材,之后被一旁潜伏着的林发杀掉并抛尸山崖。可那两个员工抬棺材的时候难道感觉不到这是口空棺材吗?还有他们后来突然感到棺材变轻又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赫子飞耸耸肩道,“我已经说过了,封条的伎俩只能算伪密室,接下来才是问题的核心部分。”

七、被偷走的质量

“快说快说。”王渊卿催促道。 “重量问题才是这次消失谜团的核心部分。”赫子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差 70b9." >点被嘴里的咖啡呛到,“与其把这次的谜团定义为‘棺材为何会突然变轻’,倒不如转化为‘棺材为什么一开始会凭空变重’。” “对啊,周奇佳明明已经不在里面了,他们抬的时候为什么没发现呢?就算棺材里有八块伪钞模板,也代替不了一个人的重量啊。”王渊卿提出疑惑。 赫子飞的嘴角现出一丝弧度,说:“我问你,鞍山市最闻名的是什么?” 王渊卿没多想就回答:“鞍山啊,中国第一大钢铁工业城市啊,怎么啦?” “第一大钢铁工业城市,也就是盛产铁矿啊。”赫子飞叹了口气继续说,“当然……其中也不乏磁铁矿。” “啊!”王渊卿这次露出的是豁然开朗的表情。 “鞍山市的东部尤其是铁矿最为集中的地方,而那个事发地处在玉佛山风景区附近,正好离那里的东鞍山铁矿及大狐山铁矿都比较近。如果说那一带地下蕴藏着大量的铁矿,而且是大量的磁铁矿,也不足为奇。”赫子飞解释道,“还要我继续说吗?” 王渊卿听得正入神,她没有出声,只是猛地点点头,希望赫子飞继续说下去。 “磁铁矿属于等轴晶系的氧化物类矿物,集合体呈块状或粒状,颜色为黑色,有金属光泽。顾名思义,磁铁矿带有强磁性,它的分布范围很广,地下3米至100米的都有,也有些甚至不用开挖,直接分布在地表。磁铁矿的地质特征是岩石硬度较大,地表显磁性,还有引雷。”赫子飞像做学术报告似的说了一通。“简而言之,含有磁铁矿的地面会带磁性。 “如果我猜得没错,藏在棺材里的八块伪钞印版,应该都是铁质的,也可能是含铁量很高的钢,或者是任何一种能被磁铁吸引的金属。铁质印版放在棺材的底部,那么地面就会对棺材有一个向下的吸引力,也就是磁力。这就是那个凭空出现的重量。 “我想,从空地一直到旅店门口的这一片地面,底下应该都蕴藏着大量的磁铁矿,相当于在地表形成了一大片天然的磁铁,一直吸引着藏有印版的棺材。所以就算周奇佳不在棺材里,抬棺材的人也会感觉到有一个向下的力‘压’着棺材。 “当两名员工将棺材抬进旅馆大厅的刹那,可能由于房屋地基的影响,旅馆的地面并不显磁性,于是那个向下的‘力’一下子消失了,棺材立即恢复到本来的重量,抬棺材的两人便同时产生了棺材似乎是突然间变轻的错觉。其实门外和门内的区别,只是少了一个磁力。 “当他们打开棺材发现里面的人不见了,就顺理成章地把刚才棺材的变轻和人的消失联想到一起,好像棺材里的人真的是一下子蒸发似的。然而,这只是一个错觉。”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渊卿托着腮,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那么之前就一直没人发现那里有磁铁矿吗?磁场会影响手机信号什么的吧,对旅馆客房里的电视机应该也会有影响。还有,一开始将棺材搬到空地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起疑那口棺材很重呢?”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对王渊卿接二连三的问题,赫子飞依旧显得沉着如初,他将杯中的咖啡喝完,说:“如果手机和电视不直接触碰到磁体,磁场对它们的影响将是比较微弱的。况且,在那种偏远的地方,就算手机信号差点也不会太惹人怀疑。而从周奇佳的手机能接受到外界短信这一点来看,磁场对手机信号的影响实际上并不大。至于电视机,旅店的客房都在二楼以上,本身就和地面有一定的落差。而且我刚才也说过,旅店的地面是不带磁性的,所以磁场对电视的影响应该也是微乎其微。最后,我想棺材或许是直接从工厂搬运到空地的,那时候可能有卡车什么的来运送,就算之后由人力摆好位置,也只是一小会儿功夫,没有被察觉出异样也说得通。” “哦……”王渊卿轻轻颔首,“我想,这件案子发生后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找到了一片隐藏的磁铁矿吧。” “嗯,但也可能当初张秀达在开挖旅馆地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磁铁矿的奥秘,他没有上报,而是谋划着想要私自开采。当然,这些只是我的臆测。” “这样啊……对了,那林发的死又有什么蹊跷呢?” “他的..死可能只是意外吧。”赫子飞将背靠在椅子上,“林发是被雷劈死的,这正好可以作为我之前的推测的依据,我刚才也说过,含有磁铁矿的地质特点里有一条,就是容易引雷。那天晚上林发可能还不知道警方已经找到了棺材里的印版,他想趁着夜色悄悄潜进旅店将印版偷出来,在经过空地的时候不幸遭遇雷击。下雨天的时候,平地中的高突物本来就容易引雷,再加上那里又是含有磁铁矿的地质,更增加了发生意外的概率。 “另外,还有个小小的依据显示那里有铁矿,你还记得空地后方有一片凤尾松林吗?张老板有说过那片凤尾松林长得很茂盛吧。其实凤尾松还有个名称,叫苏铁,也就是常说的铁树,是一种裸子植物。苏铁的生长需要铁元素,据说,即使是衰败垂死的苏铁,只要用铁钉钉入其主干内,就可以起死回生,重复生机。而含有铁矿的泥土无疑成了这些苏铁最佳的天然肥料。” “这也被你发现啦,你太厉害了!”王渊卿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她拨弄了一下头发,又感慨地说:“我还是觉得周奇佳最可怜,好不容易收到了面试通知,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却莫名其妙被杀了。他特意跑去体验睡棺材、办假葬礼,也是想获得新生吧。” “说到底,那些体验者睡的不是棺材,是寂寞。这样的体验只是一种形式主义,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安慰而已。真正想要获得新生,还必须切切实实地磨练和提高自己。”赫子飞又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神的玩笑,阴差阳错的结果。幸好神最后也亲自制裁了凶手。”

八、尾声

课间休息,赫子飞接到王渊卿的来电,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电磁波的影响而变得不好听。 “谢谢你赫子飞,张老板夸我想象力丰富呢。凶器上的指纹确实是林发的,你前面的推论和警察的调查结果一模一样。只是……”声音踌躇了一下,“只是张老板说,那里并没有什么磁铁矿诶,警察对那两个抬棺材的员工的口供,好像也没当回事,最后就这样结案了。” “哦,是吗?”赫子飞掩盖不了略感失望的语气,“可能张老板想瞒着你什么吧,也可能那两个员工本身就在说谎,还有可能……真的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也说不定。” “哎,不去想它了,更可能整个故事根本就是那个张老板的胡编乱造。总之我的目的达到了,钱到手了,张老板还说以后来店里会一直指名我。总之这次要谢谢你。” “这没什么。”赫子飞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说出下面的话:“王渊卿,我不太了解你的情况,可能也没什么权力和资格跟你说这些。但我始终觉得,你应该找份更好的工作,你是个从大学毕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然,你有你的想法,我无权干涉。但是我真的不希望看到……”赫子飞停住了话语,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待这边的继续。 “不希望看到你沉醉在灯红酒绿中,最终迷失了自我。”赫子飞憋出最后一句。 “以后有什么难题,还可以来找你吗?”对面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传来这么一句话。赫子飞听得出,那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 “好的。”一声简短的回答,却仿佛包容了所有的意愿。 赫子飞挂上电话,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此时身上的黑色风衣和它的主人一点也不搭。 神的密室

清澈的水滴带着寒意一粒粒从上方水管的裂口中坠落,直到被坚硬的地板撞得粉身碎骨。这根布满腐蚀色锈斑的粗大水管寂寞地靠在屋子的墙角,底下的地板早已堆积了一滩冰凉的水。 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它孤立在荒芜的野外。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异味弥漫在四周,让人感觉不到生灵的存在。屋内不着调地摆着一张陈旧的木板床。更不着调的是,床上坐着一个油光满面的肥硕男人。另外,男人的对面正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孩子的花色裙子已被褪到膝盖处。男人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猎物。 “继续脱,把衣服脱光。”男人冷冷地命令。眼前的小 5b69." >孩惊恐地望着他,仍旧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男人的目光在孩子身上游移,粉嫩的肌肤撩拨着他熊熊燃烧的欲望。终于,他急不可待地上前撕开猎物的淡红色衬衣,把那个单薄的躯体按倒在床上。孩子抵死拉住男人那双粗糙的手,圆润的脸蛋表面早已被泪水覆盖。 刹那间,孩子的视线捕捉到床头的一把剪刀,于是挣扎着把手伸了过去。此时的男人正沉浸在欢愉中,没有察觉到猎物的一举一动。 终于,剪刀被握在了孩子的掌心。男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过似乎为时已晚。 孩子怒视着压在身上的男人,狠狠地将锋利的刀刃刺向这头野兽的喉咙……

一、封闭的现场

我是一名警察,这个职业是我童年的梦想。我铭记着到达终点的每一个脚印——少时对警匪片里推理破案的怦然心动,警校毕业时的欣喜若狂,初试警服时的满满憧憬。然而,梦想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在上任的第一天,我就被分配到了郊区的一个分局,那里的工作环境几乎让我失去了当警察的所有热情——破旧的小办公室,伤痕累累的木桌,肮脏斑驳的墙壁。这和我梦想中的情景实在背离得太远了。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郊区,光怪陆离的奇巧案子也不少。 今年夏天发生的一桩案件便是其中之一,它给我平妥的生活掀起了一层波澜。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杀人案,不但案发现场出现了物理学定律难以解释的状况,整个案件背后的构架更是令人惊叹。 现场是荒郊野外一间类似仓库的水泥房屋,屋子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据附近的村民说,这间屋子曾是供猎人休息或存放捕获的猎物的,有些执着的猎人为了捕到夜间出没的动物,甚至会彻夜驻守在这里,因此屋内还放有一张木板床。 一具男性尸体呈大字型仰躺在木板床上,已经腐烂得不堪入目,经法医鉴定,最起码死亡超过一个半月了。阵阵恶臭的空气扑鼻而来,刺激着我娇弱的胃。尸体身上有38处被利器穿刺的伤口,致命伤是喉部,其余37处均是死后造成。凶器是床边的一把剪刀,刀刃处污浊的血斑仍清晰可见。 “不得了……死得真惨啊。”说话的男子是我们的蔡队。他沧桑的眼睛里散发出威严的目光,从眼角的皱纹不难推断出他已年过四十,老态龙钟的脸上不乏一丝干练。 我望着狼狈不堪的尸体,附和道:“是啊,还在这种地方被杀,难怪这么久才被发现。” 发现尸体的是到这附近采药的一位农民,他经过屋后的窗户,看见屋内的死者,就跑去县公安局报警。 “这个案子可不简单啊……”蔡队皱起了双眉。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灰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脸前,似乎永远挥之不去。 我用手甩开呛鼻的烟雾,咳嗽几声,问:“那个破门而入的民警说当时房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蔡队点点头,踱步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这是一扇朝内开的门。他使劲推了推,底下传来门与地板沉闷的摩擦声,好似怪物的嚎叫。这时我注意到门后,那根被撞坏的铜>99lib.制插销扭曲着身子躺在地上。我将它拾起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胶带或者钓鱼线拉动的痕迹。 蔡队看出了我的心思,从嘴里吐出一口烟说:“别琢磨了,我问过这里的村民,这扇门的插销很难插上的。先得把门用力按住让它紧贴墙壁,再要花很大的劲才能使插销移进边上的插孔。” “这么说,从外部让插销插上的机械手法可以全部排除了。”我小声喃喃。看来连现实案件都开始鄙夷那些俗套的密室诡计了。 我疾步走到门斜对面的两扇窗户前。窗用铁制把手从内锁得好好的,窗框内部还镶有致密的铁栅栏,铁条间间隔不足5厘米。 蔡队来到我身后,用近乎挖苦的语气说:“没用的,那个民警进门后也立刻检查了这两扇窗,证明当时是从里面锁住的。” 我不服气地拉了拉窗框上的每一根铁条,纹丝不动。我又仔细查看了那两根锈迹斑斑的铁制把手,没有异样的痕迹。掰开把手,推开玻璃窗,一股淡淡的草香迎面飘来,但立刻被屋内的腐臭气息吞噬殆尽。 “凶手……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蔡队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烟灰缸,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周围的烟雾渐渐散去。难道凶手也变成这样一阵轻烟消失了? 密室杀人——这个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字眼如今真实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类案件,但现实中的密室依旧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房间中央的尸体早已被我熟视无睹,目前我的脑海只在盘算凶手离开现场的方法。整间房屋除了门和窗之外,与外界相通的还有房门对面的墙壁上,左上角的一处通风口。我爬上去用皮尺量了量它的面积,只有20厘米见方,连小孩也无法通过,可能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能勉强出入,难道凶手是婴儿?通风口边上的一根水落管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应该是以前给休息的猎人供给水源的吧,服务还挺周到。水管虽有几处裂缝,但并不能将它拆下让人进出。 最后,我不肯放弃地检查了屋子的各个角落,除了右边墙角有一处3厘米左右、水泥没有封牢的小缺口外,就再也找不到通向外界的出口了,更不存在什么密道。 整件屋子就如同一个封闭的囚笼。那么,依旧是那个问题——凶手是如何离开现场的呢?

二、女孩的衣服

“怎么样,把你这个推理小说迷也难倒了吧?”蔡队拍了拍我的肩说。 我羞愧得挠了挠脸,憋出一句:“小说和现实不同嘛。” “呵呵,先别管什么密室了,过来看看这个。”蔡队指着木板床下的一堆衣物对我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地上散落着一件粉红色衬衣、一条花色格子短裙、一条白色内裤和一双黑布鞋。根据尺寸大小判断,这些衣物应该属于bbr>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我上前捡起那件粉色衬衫,发现中间的三粒纽扣已经脱落,像是被人用力扯下的。我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尸体,虽然表面已腐烂不堪,但不难看出他的衣冠不整。 我兴许能猜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怀着沉重的心情,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蔡队:“会不会死者曾试图侵犯一个小女孩,却反遭到这个孩子的杀害?” 蔡队起先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有这个可能性,但办案要讲求证据。首先我们要查清死者的身份,再进一步确认这些衣服的主人。” “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时密室问题又重新徘徊于我的脑际。如果凶手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她有没有可能从那个通风口爬出房间呢?不可能!即便是七岁小孩,也无法顺利通过只有20厘米见方的洞口。算了,这种恼人的问题先放一边吧,等找到那女孩直接问她真相也不迟。 接下来就是最枯燥的搜查工作。这附近有三个村子,我们拿着尸体的照片挨家挨户寻访调查,没费太大的功夫便查清了死者的身份。原来死者是这里一所乡村小学的语文教师,名叫方寿康,现年31岁。这里的许多村民都认识他,说他是一个品德优良的好老师。 品德优良?真的是这样吗?我看是肾功能优良吧。如今的社会,披着善良皮囊的丑恶嘴脸实在太多了。我是个警察,有义务为死者讨回公道,可我更是一个人,我对这个方寿康的死没有一丝怜悯,甚至觉得这种人死了活该。这样的真实想法,如今不得不隐藏到我身上的那套制服背后。 方寿康平时独自住在学校旁的一间木屋里,没有亲人。我跟着蔡队来到了死者生前所属的那所乡村小学。学校的大门前钉着一块肮脏不堪的白色木板,板上附着“朝阳小学”四个黑色大字。 来到校长室,一位头顶光秃秃的男人接待了我们,他便是这所小学的校长。寒暄后,蔡队首先询问了方寿康的情况:“方老师是什么时候失踪不见的?” 校长想了一会,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说:“嗯……从上个月4号开始他就没来上班。” 我突然插嘴问:“恕我直言,方老师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一旁的蔡队被我直截了当的问题震了一下,他轻轻推了推我的腰。 校长惊讶地看着我,忙摇手说:“没有!完全没有!方老师平时滴酒不沾,对待学生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人可好了。” 看来这个禽兽教师隐藏得真不错啊,人人都说他好,我心中默默苦笑着。 接着蔡队拿出现场那些衣物的照片递给校长:“你有见过穿这些衣服的女学生吗?” 校长接过照片,低头打量起来。他油光光的头顶正对着我,让我联想起光滑透亮的鸡蛋壳。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叫道:“这是沈燕的衣服啊,她平时经常穿这件粉红色衬衫来上学的。” “沈燕?是方老师班上的学生吗?”我急忙问。 “是的,是方老师所教的一三班的学生。”校长点点头,肯定地回答。 我和蔡队若有所思地对望了一眼。这时校长不解地看着我们问:“她……怎么啦?”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请告诉我们沈燕家的地址。”

三、恶魔老师

沈燕的家门前围着篱笆,几只肥嫩的公鸡正在篱笆内互相追逐,它们身上油亮的羽毛如同披着一件锦衣。 考虑到要接触的对象是一个七岁女孩,蔡队特地给我派了一名女警。这名女警是局里无数男同胞爱慕的对象,她叫吴思彤,二十多岁。就我们那个又破又小的分局,突然来了一个美女同事,这简直就是羔羊掉进狼堆里。 我走上前敲响了破旧的砖瓦房的木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她好奇地打量着我和身后的女警。我们表明身份和来意后,被她领进屋。 这位妇人是沈燕的母亲,她示意我们坐在一张坑洼的方桌前,随后给我们倒了两杯水。 “燕燕最近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啥心事,但问她她又不肯告诉我,孩子他爸又整天在厂里干活,也管不了这个家,我真不知道该咋办。”沈母唉声叹气道,脸上充满了忧愁,“你们找她有啥事啊?” “燕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说话的?”我抿了一口白开水,问。 “两三个月前开始的吧,但自从她哥哥失踪以后,她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沈母用细如鸡爪的手抠了抠眼角,低声说。 “你还有个儿子吗?他什么时候失踪的?”我惊讶地问。 妇人点点头道:“是的,他叫沈玉,就在上个月3号那天不见了。警察同志,请你们帮我找找小玉好不好?” 上个月3号不就是方寿康被发现失踪的前一天吗?难道这两件事有所关联? “既然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早不报警呢?”我质疑道。 沈母理了理干枯的头发,倦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用脆弱的声音说:“当然报警了,他们也大致找过,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小玉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说着,她那双深陷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我拿出现场衣物的照片摆在沈母面前,问:“这是你女儿的衣服吗?” 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燕燕的。这……这怎么回事?” 我又从证物带里取出那把黑漆漆的剪刀问:“这把剪刀是你们家里的吗?” “是的,这是我们家一个多月前丢的那把,怎么会在你这?”妇人一脸的诧异。 “我们想见见沈燕可以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先告诉我!”沈母突然像发了疯似地吼道,原本没有生气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青筋。 我看了一眼边上的吴思彤,踌躇了片刻,说:“我们怀疑……你女儿被学校的方老师侵犯,然后她……用这把剪刀捅死了那个老师。” 妇人顿时脸色煞白,她猛然站起身大叫:“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我们也希望是搞错了,所以想找燕燕谈谈。”我用委婉的语气说。 “没什么好谈的!你们走!” “对不起……请配合我们工作好吗?”一旁的吴思彤突然开口道,“你也想知道燕燕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吧,我们安静地听她自己说好吗?” 妇人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纠结一番后,她领我们到沈燕所在的里屋。 推开里屋的门,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短发女孩映入眼帘。我们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恐慌地直视着我们。女孩淡淡的眉毛下嵌着一双柔嫩的小眼,雪白无暇的脸庞充满了稚气。 “你好,小妹妹,我是警察姐姐。”吴思彤走上前去,弯下腰,微笑着对女孩说。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个女警的魅力了。要是她用刚才说话的语气对哪个男人撒娇,估计没谁能承受得住。 我们找来两张小板凳坐在女孩面前。而沈母则目光呆滞地倚靠在门口。 吴思彤拉住女孩的手,嗲声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沈燕。”小女孩吱唔道。 “沈燕是吧,名字真好听,你在哪里念书啊?” “朝……朝阳小学。” “学校里的老师对你们好不好呢?” 听到这句话,女孩突然一动不动,脸色发红,像石像般呆坐在那。吴思彤把女孩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悠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姐姐是警察,会保护燕燕的,发生了什么?都告诉姐姐,姐姐去把坏人全抓起来。” 小女孩的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淹没了那双没有光芒的稚瞳。在响遏行云的啜泣声中只听见一个声音:“方老师……方老师是坏人!” 沈母被孩子的哭声彻底怔住了,她欲冲进屋,我忙上前委婉地请她出去,关上房门。这样做的原因是,之前沈燕一直对自己的母亲闭口不谈学校的事,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母亲在场,想必这孩子有所顾忌,还会什么都不说。 我坐回原位继续听女孩的诉说。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们:“方老师……他……有一次放学后叫我留下来,说要帮我补习上课讲的一篇课文。他就带我到……嗯……带我到树林那边的那间屋子,我好怕……我好害怕,可是我不敢不听他的话。到了那里之后,老师……老师就摸我……然后还脱光我的衣服,然后还……”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 “真他妈畜生!”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小声骂道。 “别怕别怕,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吴思彤拍拍女孩的背,安慰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呢?” “三次……”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 “老师说……如果告诉家里人,就要弄死我,我怕……”女孩用双手使劲揉着眼睛。 “不会的,没事了,不怕。嗯……那么上个月的3号,方老师有没有带你去过那间屋子呢?”吴思彤问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上个月3号正是方寿康被发现失踪的前一天,他很可能就是在这天放学后带沈燕去水泥屋时被沈燕杀死的。 “我……我不记得了。”小女孩怯懦地说。 吴思彤拿出那张粉色衬衫的照片,递到女孩眼前问:“这是你的衣服吗?” 对方默不作声,她突然什么都不肯说了。之后无论我们怎么问怎么哄,女孩始终保持缄默。无奈之下我们只得暂时打道回府。

四、女高中生

案件到了这里,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按照目前的状况,几乎可以肯定沈燕就是杀害方寿康的凶手。如果把沈燕哥哥的失踪联系起来,我的推测如下:沈玉可能发现了方寿康为人师表下的真面目。就在3号那天,沈玉被方寿康杀人灭口,尸体也许被埋到了密林深处。而这一切却全被沈燕看见了,她决定为哥哥报仇,就带着从家里拿的剪刀去水泥屋见方寿康,趁他不备把他杀害。 以上便是我脑中对此案大致轮廓的勾勒。可是总觉得这一切太理想化了,沈玉和沈燕毕竟只是孩子,沈燕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去报仇吗?但不管怎样,目前这个解释似乎是最说得通的,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也进一步加深了沈燕的杀人动机。 可是密室问题依旧摆在眼前,沈燕是怎么从密闭的房间逃出的呢?难道她会缩骨功亦或穿墙术?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今小女孩又不肯说出真相,总不能把她抓进警局刑讯逼供吧。于是,我决定先自行解开密室之谜再做打算,但这个密室实在是让我一筹莫展。 这是一家布置典雅的咖啡馆,坐在我对面的女生名叫夏时。她刚刚结束高考,正值暑假。 这个清秀可人的娇小女生是我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除了学生这个职业外,她还是一个业余的插画画手,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 在我刚当上警察的时候,遇到一起现场状况和现在类似的死亡事件。一位孤老喉部被利器刺穿死在一间门窗反锁的洋房内。当时的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也顾不了职责所在,便把这个离奇的案件告诉给对密室很感兴趣的夏时。谁知道她三言两语就分析出了隐藏在案件重重迷雾下的简单真相。从此之后,她那过人的洞察力和独到的见解暗中帮过我很多忙,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这事要是被我的领导知道,我估计也别再干下去了。 今天的夏时换了发型,几簇刘海遮住额头,后面还俏皮地扎着一个小辫子。一副黑框眼镜戴在她小巧的脸上似乎有点不协调。 “怎么啦?把我叫来,又碰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了?”夏时放下手中的杯子,瞪大眼睛看着我。她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于是我把手头的案子娓娓道来。听完我长篇大论的夏时叹了口气,感慨道:“你怎么老碰到这种事啊,这又不是小说。”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也不想啊。” 夏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能看看现场照片吗?” 我立刻从公文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到夏时手里。她聚精会神地“欣赏”起来,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几下小声的感叹。 “怎么样,有发现吗?”我期待地问。 “暂时没有,能带我去看看现场吗?”夏时突如其来要求道。 我诧异地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案发现场可不是好玩的啊。” “谁要玩了?不带我去拉倒!”夏时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呃……那好吧,我带你去。”我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 从城市到郊区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载着夏时一路赶往目的地。停下车,还需要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才能到达案发的那间水泥屋。那里的地面崎岖不平,四周杂草丛生,路相当难走。可夏时的步伐却十分稳健,仿佛是走在平坦的水泥地上。她总是时不时回过头对身后的我抱怨:“你快点啊,你是蜗牛啊。” 我每次都气喘吁吁地回应:“你能不能慢点?”真搞不懂为什么我这个带路的人会走在后面,而且还是一个小女生的身后。我的自尊稍稍受到了打击。 一段艰辛的路途后,水泥屋的外部轮廓豁然出现在眼前。那座灰色的方形建筑犹如独守在密林中的堡垒。 “是这吗?”夏时指着房屋问。 “恩,到了,就是这里。”我上前拨开门前枯黄的杂草,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被火辣辣的骄阳晒得发烫,一股暖意霎时扑进我的掌心。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内残余的尸臭味顿时向外袭来,原本山间的清新空气立刻烟消云散。 夏时紧锁眉头,用纤弱的手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我仍然跟在她身后。此刻我正纳闷万一现在的情形被同事看到了,该作何解释。难道要说夏时是我女朋友,我带她来参观工作的地方? “愣着干嘛?”夏时柔嫩的声音打断了我无聊的幻想,等我回过神来,发觉她正斜眼盯着我。她镜片后面那双晶亮的眸子似乎真能看透我的心思。 “没……没什么?你随便看吧,最好快点。”我支支吾吾地说。 夏时应了一声,开始四处查探。她先来到那个通风口前,阳光从通风口霸道地闯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矩形的光影。夏时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通风口,随即回过头,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喂,我想看看这个个洞口,让我踩 7740." >着你的肩上去吧。” “啊?” “快点!” “哦……”我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在通风口前蹲下。夏时踩上我的肩膀,我抓着她的脚腕站起身。“发现什么了吗?”我忍着肩膀的酸痛问。 “有发现。”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回答,“快让我下来。” 我再次蹲下身把夏时放下,焦急地问:“发现什么了?” “这个。”夏时手里捏着一件半透明的片状物,“夹在通风口的边角里。” “这是什么?”我不解地问。 “等会再说,等我确定所有的事情之后。”夏时卖起了关子。名侦探都喜欢这样吗?正当我低头思索的时候,一只黑色的爬虫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啊!”我的尖叫把夏时吓了一跳,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见了地上的虫子,立刻捂起嘴笑道:“原来你怕虫子啊。” “嗯……我从小就对这类黑色的虫子有阴影……”我尴尬地说。今天真是出丑出大了。 夏时却没有理睬我,出神地盯着地上的爬虫,难道还在想如何嘲笑我?我再次撇了一眼那只虫子,它的体型短而宽,背部圆隆,有点类似甲虫。都是这只怪虫害我出洋相,真想上去踩死它,我心中抱怨着。 “又发现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吵!”观察完虫子的夏时又蹲在了水管边,端详着什么。少顷,她指着墙边的几团黑色糊状物说:“你把这个收集起来,带回去检验一下吧。” “好的,我会叫鉴定人员过来,这又是什么?”我再次不解地问。 “方寿康的视力是不是不太好?”夏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只好顺着她的思路回答:“恩,我们查过,他有严重的散光。你怎么知道?” “你没发现那件粉红衬衫的袖口被崩裂了吗?还有那双黑布鞋的鞋沿也破了。”夏时的话让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这应该是她看现场衣物照片的时候发现的疑点吧。可这又说明什么呢?我懊恼自己的愚笨。 “啊?”我形式化地吐出这个语气词。 “去外面看看吧。”夏时没有理睬我,自顾自朝门外走去。我只好继续做跟班。 她绕着屋子往后走,脚下不时传来踩断树枝的咔嚓声。她来到屋后,停留在通风口的外边,注目着那里的一颗大树。挺拔的树干扶摇直上,苍翠繁茂的枝叶宛如巨伞,过滤着咄咄逼人的阳光,使其在地面形成星星散散的亮斑,好似一颗颗光洁的鹅卵石。 “凶手是不是从这颗树爬进通风口的?”我试图揣摩夏时的想法,结果胡乱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错。”夏时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可通风口这么小……”我急忙提出疑惑。 “我们去见见沈燕吧,我想问她一些事。”夏时依旧没搭我的话,反而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呢?

五、万能密室解法

在去沈燕家的途中,一个灵光瞬时闪过我的脑际,它在我的颅内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我体内的血管顿时膨胀开阔,心脏像开足马力的发动机般加速跳动。 “我知道了!”我兴奋地大叫。 夏时愣了一下,呆若木鸡地望着我,疑惑地问:“怎么啦?解开真相啦?” 我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煞有介事地说:“我解开密室的手法了,而且我的这个解答几乎能圆说所有的同类密室,就像数学中的万能公式一样,神奇吧。” “哦?那说来听听。”夏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下终于可以在夏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了,我暗中窃喜。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开始解说:“只要密室里有一个通向外界的缺口,不管这个缺口是什么,通风口也好,窗栅栏间的空隙也好,任何这类型的密室都可以用我下面说的这个方法破解,即使这个缺口无发让一个人通过。” 夏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必要条件是要由两人协作完成。我就把他们称作凶手甲和凶手乙。首先,凶手甲在屋内杀死被害者,不管他怎么杀,勒死、刺死、斩首,都可以。杀完人后,他把现场的门窗从里面反锁,弄成密室。那么接下来他要怎么出去呢?这就要在屋外的凶手乙配合了,凶手甲来到屋内的‘缺口’前,而凶手乙——他也来到缺口外部,随后向缺口伸进一把电锯之类的切割工具,隔着缺口,把屋内的凶手甲肢解。凶手甲虽然无法整个人从缺口逃出,但如果分解成尸块的话,想要从缺口出来,就易如反掌了。凶手乙把凶手甲的肉块一点点从缺口取出,当完成全部工作后,凶手就看似人间蒸发,密室也就形成了。 “当然这个缺口不能太小,像针眼那样大的肯定不行,不过普通的通风口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总之,用我说的这个方法,无论被害者是怎么被杀死的;无论现场门窗的构造是怎样的;无论屋内是什么样的状况,也就是说,无论凶手甲在屋内做什么,最终都能够制造出密室,但必须牺牲掉一个人。这就是我的万能密室解法。怎么样?” 其实,用分尸来制造密室,推理小说中有不少类似诡计,但大都是把被害者肢解,从缺口塞进去。而我的这个想法则完全相反——把凶手从缺口弄出来。 “你真变态!”夏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四个字。 “变态是变态了点……不过这个想法值得鼓励嘛。”我挠挠头,不紧不慢地说。 夏时不屑地撇了我一眼道:“我看你是成天想密室想疯了。你的这个所谓的万能密室解法,完全是‘为了密室而密室’,现实中谁会做这种事?再说了,就算真用了这个诡计,那在‘缺口’下的一大滩血不马上会穿帮吗?笨蛋!” 我低下头,惭愧地说:“也是……看来是我一想到这个点子,太激动了。” 夏时趁胜追击:“还有,这个解答用在本案里就更不靠谱了。通风口这么高,嫌疑人又是小孩,你以为肢解是随便玩玩的啊。” “我错了……”我的语气好似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的小学生。“我本来的想法是,沈燕杀了方寿康,随即离开房间。接着她的哥哥沈玉进屋布置现场,把门窗反锁。然后沈燕就用了我说的方法,在通风口肢解了沈玉,把他的尸块取出并丢弃。这样不但解释了密室,也解释了沈玉失踪的原因。所以我一时兴奋地以为自己看破真相了。” “你少给我胡扯了!”夏时不耐烦道。 “当我没说……”直到到达沈燕家之前,我再也没敢出声。

六、替身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篱笆墙,开门迎接我们还是沈燕母亲那张消瘦的面孔。她先是好奇地打量着夏时,又看了看我,似乎在向我询问边上这个小女生的来历。 “哦,她是我的助手,姓夏。”我急匆匆地说。 对方半信半疑地让我们进门。“你们不要抓我女儿,她不是杀人凶手。”沈母的语气像是在哀求。 我忙解释:“哦不,我们今天来,还是想再问问燕燕一些情况。” 来到里屋,这次的沈燕稍稍比上次开朗了些,见到我们也不像上次那样畏畏缩缩。 “你好,燕燕,这个是夏时姐姐,她有些事想问你,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不好?”我指着边上的夏时,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 沈燕低下头不语。她的母亲似乎对我们的第二次来访放不下心,这次坚决要陪在自己孩子的身边。我从外屋搬来两张椅子,跟夏时坐在她们母女对面。 “这不是上次那个姐姐。”沈燕用纤弱的手指指着夏时,细声说。 我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夏时,忙打圆场:“嗯……这个姐姐比上次那个好。” 夏时白了我一眼,又把脸转向小女孩,开口道:“是叫燕燕对吧……你好,那个坏蛋方老师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了。” 说得真直接……我暗中为夏时捏了一把汗。 小女孩的神情却露出一丝宽慰,她松开了原本挽住母亲左臂的手。 “你们要问什么就快问吧。”女孩母亲皱起双眉催促,她脸上苍老的印记以鱼尾纹的形式展露出来。 我望了一眼边上的夏时,期待着她的发言。夏时捋了捋额头的发丝,说道:“首先我觉得燕燕不是凶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为之一惊。一旁的沈母忙显露出宽松的神情,附和道:“燕燕当然没有杀那个畜生!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夏时继续说:“那些衣物,包括内裤在内,全都留在现场。如果燕燕是凶手,就算她之后用了什么方法离开密闭的房间,但她怎么可能光着身子跑回家呢?就这一点足以证实燕燕不是杀死方寿康的凶手。” 小女孩还是不出声,一旁的母亲静听着夏时的发言。 “可是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现场呢?”我一脸困惑地问。 “我说过,”夏时撇了我一眼,“我注意到,那件粉红色衬衫的袖口被撑破了,黑布鞋的鞋沿也有裂痕。袖口的破损还能解释成是被方寿康扯裂的,但鞋子上的裂口是怎么回事呢?” 夏时把目光转向沈燕,问:“燕燕,你的鞋子本来就是破的吗?”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夏时,然后摇摇头。我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时点点头,继续说:“好,鞋子本来是完好的,但发现它的时候却弄破了。那么……会不会之前有一双更大的脚穿过它,把它撑破了呢?还有,那件衬衫是不是也曾被一个不和尺寸的人穿上过,从而撑裂了袖口呢?”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夏时:“是谁穿的呢?” 夏时再次看了一眼沈燕,说:“我想,应该是燕燕的哥哥——沈玉吧。” “啊?”我被彻底怔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的沈母脸上也是和我一样的表情。而她的女儿,正不断用牙齿咬着嘴唇。 “我猜事情是这样的,”夏时柔美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天放学后,方寿康原本要直接带燕燕去那间水泥屋的,但可能因为要处理一些学校的事务抽不开身,他便嘱咐燕燕在某某时间到水泥屋等着,可能还威胁了燕燕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 “接着回到家的燕燕非常害怕,忍无可忍的她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遭遇告诉了哥哥。沈玉听了之后非常气愤,于是年少气盛的他就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他要为妹妹杀了方寿康。于是,她换上藏书网妹妹的衣服,也就是那件粉红衬衫、花色裙子,还有黑布鞋,装扮成燕燕的样子去赴方寿康的约。他来到水泥屋,背对门口坐在那张木板床上。由于燕燕本身也是短发,而方寿康的视力又不好,粗看背影应该难以分辨出真身。沈玉的手里揣着从家里拿的剪刀,他打算等方寿康来到水泥屋,慢慢接近自己时,趁他不备一刀刺死他。” “这也太……这么小的孩子就……”我瞠目结舌道。 “我说的对吗,燕燕?”夏时冷峻的目光盯着对面的小女孩。 “你别胡说,我家孩子怎么可能去杀人!”沈燕母亲怒视着夏时吼道。 小女孩却突然呢喃:“姐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边上的母亲惊呆了,诧异地问:“燕燕……这……这怎么回事?” 众人都屏息静待女孩的下一句话。小女孩磨了磨嘴唇,开口道:“和……和这个姐姐说的一样。那天……我回到家,这时候爸爸在厂里工作,妈妈也到地里干活去了,只有哥哥一个人在家。我心里很难受……就哭,哥哥问我为什么哭,我就……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哥哥。哥哥说要杀掉方老师,他……他就穿上我的衣服和裙子,还有我的鞋,他还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他就出去了。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女孩边说边抽泣,晶莹的泪滴又难以抑制地从那双暗淡的眸子里迸发而出。 事情居然是这样,这简直太难以置信了!照这样看来,现场的衣物中,那条白色的内裤应该是沈玉自己的,小孩子的内裤都差不多,分辨不出男女。我懊恼当初的疏忽。 “不哭不哭,燕燕乖,乖……”母亲忙抱住自己的女儿,哽咽着说,“傻孩子,以后发生了啥事,都要告诉爸爸妈妈,知道不?” 小女孩吸了一下鼻子,微微点点头。 夏时突然站起身,拉住沈燕的手说:“燕燕,下面我还有事要和你妈妈说,你先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女孩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应了一声,径直向门口踱去。夏时把小女孩支开,难道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对她不宜吗? “燕燕哥哥的遭遇很不幸,”夏时坐回椅子,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看到,那些衣物最终还是留在了现场的地上。也就是说,沈玉身上的衣物,最终还是全被脱去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对啊,这太奇怪了,为什么啊?” 对面的妇人也不解地望着夏时。 “我想……那个方寿康有恋童癖吧。”夏时的话再次让我语塞。 “哇靠,男女通吃啊,这个老变态!”我震惊道。沈燕母亲更是脸色苍白地呆坐在那。 “嗯……当方寿康来到水泥屋后,沈玉第一次没有刺中他,反被他制服。方寿康脱去了男孩的衣服,对他……”夏时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沈玉再一次抓起了一旁的剪刀,这次他成功了,剪刀精准地刺进了方寿康的喉咙。之后,沈玉又地对尸体连刺了37刀以泄心头之恨。” 我已经被雷得说不出话了,没想到这个禽兽不如的方寿康连男童都不放过。我真想马上回到局里把他的尸体剁个粉碎。 “那小玉呢?我的小玉到哪里去了?!”沈母忽然站起身,激动地大叫。自己的两个孩子遭受这样的痛苦,她的打击应该不小。 “嗯,对啊,沈玉的下落呢?他又是怎么离开那间密闭的水泥屋的呢?”我也提出这个最令我困惑的问题。 “这是个神制造出来的密室,下面我就来解释沈玉是怎么从密闭的房间消失的。”夏时意味深长地说。

七、两扇犹大之窗

“神……的密室?”我眉头紧锁,实在不解。 夏时点点头,说:“沈玉在杀死方寿康后,又被另一个凶手杀害了。” “另一个凶手?谁?” 夏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片纸巾,把它打开,展现在眼前的正是那片夹在通风口的不明物质。 “这到底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蟒蛇的鳞片。”夏时脱口而出。 “蟒……蟒蛇?”我一脸的错愕。 “是的,光着身子的沈玉……被蟒蛇给吞了。” “什么!?”我和沈母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尖叫。 夏时自顾自地继续解释:“我想,在水泥屋后面的那片山林里,应该存在一条身体直径在20厘米以下的巨蟒。夏天,温度过高,蟒蛇喜欢躲在阴凉处避暑。而这条巨蟒发现了一处避暑的最佳场所——那间水泥屋。于是,它从屋外的树上爬进通风口,进入屋子。 “这时,刚杀死方寿康的沈玉也在屋内。也许,那条蛇已经好几天没捕到猎物,饥饿难忍,又或许是沈玉的什么举动惊扰到了它。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最终,蟒蛇缠住沈玉将它溢死,然后……将这个孩子整个吞入腹中。” 震惊!震惊!还是震惊!我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表达此刻的感受了。沈母更是泣不成声,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她的孩子遭遇过更悲惨的命运了。 “蟒蛇能吞下一个孩子吗?”我似乎没有顾及到沈母此刻的心情,依旧提出自己的疑虑。 “能。”夏时坚定地回答,“蟒蛇能吞下体重比自己大很多的动物,如果这条巨蟒身长4米,体重100公斤,那么吞下一个7岁小男孩,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蛇吞下沈玉之后,由于身体体积过大,暂时出不了那个通风口了。但蟒蛇的消化能力极强,一般除了动物皮毛之外,包括骨头,都可以消化殆尽。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孩子在蛇的体内完全被消化,蛇的体积也恢复到了原样。它爬上水落管,依旧从那个20厘米见方的通风口离开了屋子。我想,那条蛇在半年内不用再进食了。” “也就是说,那条蛇在水泥屋里至少呆了两个星期?” “是的,那根水管给蟒蛇供给了水源,至少没有让它渴死。”夏时颔首道。 考虑到沈母的情绪,我和夏时暂时向她辞别。也许,此刻的她还无法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也无法立即从无尽的痛苦深渊中迈出。然而,她有知道自己孩子下落的权力,我们也有告知她真相的义务。临走时,我特意关照了她们母女,恳请她们不要把夏时的事说出去,她们起先虽感到莫名其妙,但最后也欣然答应了。 刚迈出篱笆门的我又提出疑义:“不对啊夏时,照你说的,我们应该能在屋子里发现大量蛇的粪便啊。” 夏时冷冷地说:“这间屋子有两扇犹大之窗。第一扇就是那个20厘米见方的通风口,第二扇,则是右墙角的那个小缺口。” “小缺口?”我依稀记得自己勘察现场时发现的那个3厘米左右的缺口。 “你还记得那只虫子吗?” “虫子?就是让我出丑的那个?” “对,那是一只蜣螂。” “蜣螂?是什么虫啊?”我的大脑越来越迷糊。 “它还有一个名字,”夏时微微一笑说,“叫屎壳郎。” “切……那你就说屎壳郎好了,卖什么关子啊。”我抱怨道。 “你说什么?”夏时突然凶狠地望着我。 “没……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啊。”我急忙打岔,随即转念一想,赫然叫道:“屎壳郎?难道……难道是它们……” 夏时没有理我,继续说道:“屎壳郎以动物粪便为食,有‘自然界清道夫’的称号。它们会用腿部将粪便制成球状,滚到别处藏起,然后吃掉。 “蟒蛇的粪便引来了屎壳郎,它们发现食物后一只只从墙角的缺口爬进屋内,将粪便分解,一点点运出屋子。当然,屋内依旧留有残余的粪便,前面我叫你带回去检验的那团黑色糊状物就是,我想应该能从中检测出人体细胞的成分。” “原来……如此。”我心中万千的感慨最终只汇成这四个字。 这个大自然制造的密室……是不是神在对丑恶百态的人类社会表示喻讽呢?然而,神的密室需要神来解答。此刻的夏时在我眼中——就是神。 密闭的铁壳 “实在想不通!”我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脸的苦恼。“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家朴素典雅的小餐厅,我就坐的是其角落处一个靠窗的位子。透过一旁凝结着些许湿气的玻璃,能望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地面上所溅起的水波。阳光早已被一张巨大的灰色布幔遮蔽。 “拜托,”说话的是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小女生,她叫夏时,“下次能不能选个好天气再叫我出来啊,我最讨厌雨天了。”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太急了……”我连连道歉。“而且我觉得,这件案子你肯定感兴趣。” “哦?”夏时美丽的双目透射出一丝光芒,“说来听听。” 我立刻满脸愁容:“这简直就像小说里的情节,一辆奔驰轿车,车门用胶带从内侧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而车内却有一具后脑插着剪刀的尸体!” 夏时的神情似乎有些倦怠:“又是密室啊……上次是口井,这次居然是辆汽车。” “是啊,最关键的还是胶带密室。”我脑中旋即浮现出劳森的《来自另一个世界》和有栖川有栖的《马来铁道之谜》。 “具体说说吧。”夏时饮了一口奶茶,泰然自若地说。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些饿,再一看手表,原来已经快6点了。“要不我们先叫东西吃吧,听说这里的宫保鸡丁不错。”我提议。 “我最讨厌鸡丁!”夏时厌恶地说。“等听完你的案件再吃东西吧。” “哦,那我先叫东西吃了,我饿了。” “你也不许吃,说完再吃!”夏时冷冷地命令。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时服务员上前询问我们还需要什么,似乎是在催促我们点菜。 “两杯奶茶。”夏时不假思索地说。 于是我只得忍着饥饿,将这桩不可思议的案件娓娓道来。 案发地点还是在郊区,因此这件案子理所当然地归我们分局负责。那是一周前,我们接到报案,说是有人死在一辆汽车内。现场是离我们分局不远处的一条马路,路两旁全是杂草丛生的田野。马路右侧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私家车,流线型的车身仿佛女性柔美的曲线。 我走到汽车的正面,从前挡风玻璃望进去。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双手握住方向盘,低着头,额头正紧紧磕着方向盘的上端,看不清他的脸。令人注目的是,从男子的后脑勺部位延伸出一样形状怪异的银色物件,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把剪刀的刀柄。也就是说,这把剪刀的刀刃已经深深地插入男子的头颅。我侧目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副驾驶座,白色的座椅上摆着一个圆桶状的棕色器物,像是一个炉子。 这是一辆左右各只有一扇车门的单门轿车。我欲查看车内的详细情况,于是戴上侦查用的白色手套,想拉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可是,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气,那扇门就是死活拉不开。而副驾驶座这边也是相同的情况——门打不开。 手足无措的我,只得再次从前挡风玻璃打探两扇车门的内侧情况。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使我一脸的错愕。原来车门与车身的缝隙处,被贴满了一条条黄色的胶带,它们密密麻麻地爬满整圈门缝,似乎连空气都无法逍遥地穿过。 无奈之下,我请同事砸开副驾驶座这边车门上的黑色玻璃。撕开一部分胶带后,总算打开了车门。我面前的座椅上确实放着一个火炉,炉面上零散着一些黑色的硬块。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块打量片刻,识别出那是木炭。 难道是想烧炭自杀?这是我脑中的第一反应,这样也解释了把汽车贴得密不透风的原因。当木炭在缺乏氧气的情况下进行不完全燃烧时,会生产有毒的一氧化碳的气体。它被人体吸入后,人体内的血红蛋白将丧失携氧的功能,最终导致吸入者窒息死亡。可是,刚才同事敲开车门玻璃的一刹那,站在车门前的我和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头晕或乏力,这也就意味着车内并没有一氧化碳气体。并且,火炉也没有不久前点燃过的迹象。 我再次查看了一番副驾驶座这边的情况,火炉是用安全带绑着固定在座椅上的,应该是为了防止它因车速的不稳而倒下。而座椅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黑色木炭,或许是在汽车的行驶过程中掉落的。从上述迹象能够判断出,放有木炭的火炉,在汽车到达这里之前的行进过程中,就已经在车内。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人故布疑阵的可能性。 “这么说,你认为是死者自己把门贴上,企图烧炭自杀?”夏时放下手中的杯子,直视着我问。 “是啊,”我点头,“看到这番情景都会这么想吧。不过,死者最后的死因却是脑部严重受创,也就是那把剪刀惹的祸。” “就是说,死者已经布置好了烧炭自杀的一切前期工作,却在点燃火炉之前被剪刀刺死了?”夏时若有所思地问。 “看现场的状况,似乎是这样的。” “你继续说吧。” 为了不毁坏到尸体,驾驶座这边的车门不能像之前那样打碎玻璃后再拉开。鉴定人员搬走副驾驶座的火炉,让法医进入详细检查尸体。经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距离此刻两小时前的下午1点左右。死因果然不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是脑部遭利器穿刺,当场毙命。凶器毋庸置疑就是插在死者后脑的不锈钢剪刀。 在法医检查的同时,我观望了几眼尸体的外貌。他的脸型较宽,鼻梁微高,脸上的表情出奇地安详,似乎只是沉醉在梦境中而已。男子的体型看上去比较高瘦,当尸体被抬上担架平躺着时,这点更显而易见。 运走尸体后,我们弄开了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在方向盘的边上,有一卷剩余的胶带。座椅后面的那块后车窗平台上,凌乱地堆着几本杂志。除此之外,车内几乎没有什么显眼的物品。 后来的鉴定报告证实,贴在车门的胶带上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而插在死者头上的那把不锈钢剪刀,在刀柄上能清晰辨别出的,也只有死者的左手指纹。另在剪刀的刀刃处,除了死者的血迹之外,还检测出微量的胶带痕迹。也就是说,死者的确是自己用剪刀剪好胶带贴住了车门。然而,那把用来剪胶带的不锈钢剪刀,却莫名其妙地插进了死者的头颅。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将剪刀插进后脑的呢?但法医告诉我们,从剪刀插入的角度和伤口的深度来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双手是紧握住汽车方向盘的。 排除自杀的可能性后,问题就来了。如果这是谋杀,那凶手在用剪刀插死被害者后,是如何离开这辆门被胶带从内侧贴牢的汽车的呢?我脑中开始不断回忆我所看过的推理小说中,有无可以利用到的诡计。是用了什么自动让剪刀发射出的装置吗?可车内并没有发现此种装置;是凶手杀人后用某种方法,在车外将门的内侧用胶带贴住?也不可能,我想不到这种方法。那么……是凶手化为一阵轻烟消失了? 令人头痛的“不可能状况”又出现了。 “等一下,”夏时突然打断了我的叙述,“你说剪刀上只有死者左手的指纹?” “恩,是的。” “那死者是左撇子?” “是的,他是左撇子,这点我们后来向他的妻子确认过。” “对了,驾驶座位于车子的哪边?”夏时微微皱眉。 “驾驶座在左边。”我肯定地回答。 夏时不语,低下头抿了口奶茶。许久,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这件案子有许多逻辑上不通的地方。如果是自杀,那死者为何突然放弃烧炭的念头,而改用剪刀插死自己;如果是谋杀,那凶手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布置烧炭自杀的场景?” “我不是说了吗,自杀是不可能的。”我耐着性子说。 “那只有一种情况了。”夏时的语气显得煞有介事。 “什么情况?”我期待地问。 夏时的话却让我背脊一阵发凉:“那就是——死者一开始确实想烧炭自杀,但当他把车门封住,准备好一切想要点燃火炉时,突然某个怪物闯入车内,拿起剪刀刺死了被害者。而这个怪物能够自由进出密闭的空间。案发现场在偏僻的郊外吧,那里有什么不明生物也说不定呢。” “你……你别开这种玩笑了。”我能感觉到自己阴沉的脸色。 “是不是很有气氛?”夏时俏皮地一笑。 “还是讨论些正常点的吧。”我哭笑不得地说。“我仔细检查过,轿车没有什么能让一把剪刀通过的小孔或者缝隙,车窗也都是关严后才在内侧贴上胶带的。可以说,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密室。” “先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哦。”夏时微笑着说。“会不会某扇车门的胶带其实并没有真正贴牢呢?你们打不开车门可能是由于其它原因,比如,车门被冻住了之类的。” “不可能的,被冻住我们怎么可能看不出?而且我们打碎玻璃后,确实看见胶带牢牢地贴在了门缝的两边。”我一口否决,同时回忆起两三年前某个滑雪场发生的案件,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夏时吧。 “往下说吧。” 死者名叫李志诚,现年36岁,是一家私有企业的老板。他有一个比他小5岁的漂亮妻子,名叫殷悦。然而,最近李志诚和妻子感情并不和,似乎每天都要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吵一架。另外,李志诚的公司业绩近期也不理想,企业正面临倒闭的危险。可以说,李志诚的人生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期,那么他自杀的动机的确很强烈。 我们调查了李志诚当天的行踪,据他公司的员工说,这天上午10点左右,他就一个人离开了公司,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我们在李志诚的手机通话记录中也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案发现场离死者的住处和公司都相距甚远,因此附近并没有认识死者的人。我们试图在现场附近找寻能够提供线索的目击者,结果一位平时一直经过这附近的老农告诉我们,在案发当天下午1点左右,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路边,他感到好奇,刚想上前一探个究竟,那辆车就马上开走了。我们给这位老农看了死者的奔驰车照片,他基本能确认和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样。 老农看见奔驰车的那条路,和我们最后发现尸体的那条路正好呈直角。也就是说,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老农看见汽车,汽车开走,一直向前开了一段距离后在路口右转,驶上我们发现尸体的那条路,车继续行驶了一段距离,开到我们发现尸体处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害者突然被剪刀插死。 除了这位热心的老农外,我们再无找到其他目击者,或能提供有利线索的人。案件到这里陷入了僵局,最大的密室之谜无法解开,破案也飘渺无望。后面几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死者的妻子殷悦身上,她和丈夫李志诚最近感情不和,可以说有一定的杀人动机。结果证实她在案发当天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我们也找不到进一步的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叙述完案子的我口干舌燥,一口喝光了杯中快凉掉的奶茶。 “从死者的公司到案发现场开车大概要多少时间呢?”夏时眨了眨眼睛,问。 我翻阅着一旁的案件资料回答:“1个小时左右吧。” “能看看现场照片吗?”夏时要求。 我从公文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到夏时纤细的手中。她一张一张端详,旋即,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这么啦?”我好奇地问。 夏时把照片转向我,问:“这个地上的痕迹是这么回事?” “哦,这个啊,这是刹车印。”我漫不经心地答道。 夏时的嘴角微微上扬,自信的目光透过她的眼镜镜片,从那双充满神韵的眸子里直射向满脸困惑的我。“你就被这种案件难住啦?”她突如其来地说。 “啊?”我茫然地发出这个语气词。 “所有的谜都解开了哦,迷案兄。” 亲爱的读者,至此本案的线索已齐全,你能解开这个所谓的“无懈可击的密室”吗? “那个密室……那个无懈可击的胶带密室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我追问夏时。 “世界上根本没什么无懈可击的密室。”夏时冷冷地说,“越是看上去无懈可击的谜团,其原理或许越简单。” “那么这次的案件……” “这是个很单纯的案件。”夏时脱口而出。 我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夏时。 “我们一步步来看。”夏时双手托腮,不紧不慢地说,“胶带和剪刀上都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那么证明车门上的胶带是死者自己贴上去的。我们先假设这是谋杀,如果死者贴胶带的时候凶手正在车内,那么凶手杀人后,又怎么在不破坏胶带的情况下离开车子呢?如果死者贴胶带的时候,凶手在车外,那他又是怎么进入汽车杀人的呢?因此,无论如何,在逻辑上始终无法诠释‘谋杀说’!” 我刚想插嘴,夏时伸出食指做噤声状,我只好欲言又止。 “所以……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凶手根本不存在!”夏时斩钉截铁地说。 “啊?!”我几乎语塞。 “是的,这是一起意外。”夏时自信地点点头。 我仍旧一头雾水。 夏时自顾自继续说:“接下来就是我的推测了。那卷剩余的胶带是在方向盘边上发现的吧,那也就是说,死者是先贴副驾驶座这边的门,再贴驾驶座这边的门的。不然的话,那卷胶带最后摆放的位置应该是在副驾驶座前的面板台上,而现在却截然相反。当然也可能是李志诚事后又拿过去了,不过我觉得没这个必要,用完的胶带一般只会随手一放。” “等等……让我缓一下。”我有点跟不上夏时的思路,“剩余胶带最后的摆放位置是在驾驶座这边的面板台上,表示驾驶座这边的车门是后贴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夏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好了,再接下去看——驾驶座在汽车的左边,而死者是一个左撇子,他是用左手拿剪刀的。那么你想象一下,死者侧着身子贴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当他用完剪刀后,会把它放在哪里呢?” 我脑中开始模拟..李志诚贴车门的动作……“啊!”某个亮点突然从我的脑际迸发而出。 夏时宛然一笑,说:“终于注意到了吧,因为是侧着身子,李志诚使用完剪刀后,极有可能把它随手放在了自己左边的车座后的平台上。也就是说,那把剪刀最后出现的位置——极有可能是车座后的那块平台!” “那么剪刀是怎么刺入死者的后脑的呢?” “迷案,你初中毕业了吗?”夏时突如其来问了这么一句。 “啊?当然!你看我像初中没毕业的样子吗?”我不知道夏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你应该知道牛顿第一定律吧。” “当然知道啊,不就是惯性……”我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哽咽着。 “呵呵,没错,剪刀就是由于惯性射了出去。”夏时喝光了杯中的奶茶。“我想事情是这样的——李志诚因为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产生了轻生的念头。那天上午10点,他离开了公司,或许花了几个小时去准备火炉煤炭之类的自杀道具。他开车来到偏僻的郊外,用胶带把车门全都封住。他随手把剪刀放在了车座后面的那堆杂志上,杂志的高度正好和他的后脑呈同一水平面。接着,正当李志诚准备点燃火炉时,那位老农恰巧出现并试图上前查看。为了自己的自杀工作不被打扰和阻止,他马上开车离开。汽车在拐弯时,那把剪刀由于离心力恰巧将刀口转向了驾驶座的方向。之后,汽车在马路上加速行驶,然后因某个突发事件——可?能突然从路边蹿出某只动物——迫使李志诚踩下了急刹车。最后剪刀便因惯性原理射向李志诚的后脑……” “是这样啊……弄了半天,原来是个意外。”我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嗯,李志诚想要烧炭自杀,没想到老天给他安排了另一种死法,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命运弄人。”我形式化地感叹了一句,同时心中暗暗佩服起夏时的推理。 “好了,叫东西吃吧,我肚子也饿了。”夏时愉悦地说。 “嗯,好,你要吃啥?”我迫不及待叫来了一旁的服务员,今天我准备放开了大吃一顿。 “来两碗粥。”夏时朝服务员微微一笑说。 “……” 偏离 这是一间布置简朴的小茶坊,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无所事事地用金属小勺搅拌杯中的热可可。坐在我边上哈欠连连的高个男人是我的叔叔,他是一名警察。 “他怎么还不来啊,冯亮?”叔叔耐不住性子问道,随即端起边上的茶壶,往自己的杯子斟满铁观音,这已经是第三杯了。 “应该快了吧,要不我再打他手机问问。”我无奈地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在电话簿里找到一个姓名,刚想按下拨号键时,我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慢悠悠地推开茶坊的玻璃门走了进来,我抬起头看着他。当他将游移不定的目光投到我身上后,缓缓朝这边走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点。”他拉出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何止晚了‘一点’啊。”我抱怨道,接着转过脸对叔叔说:“他就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赫子飞。” 叔叔好奇地打量起对面的赫子飞。“就他?”他不屑地咕嘟了一句。 “你不要小看他哦,他的大脑可是专门用来分析那些千奇百怪的事情的。”我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叔叔,你把你的疑虑说出来吧,让子飞给你分析分析。” “可是……”叔叔还是有所顾虑。 “不要紧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相信我吧。”我郑重其事地说。 “那好吧。”叔叔终于放下了戒备,“那我就说说这件事。” 赫子飞猛饮一番刚叫的柠檬可乐后,饶有兴趣地说:“请尽量说得详细些。” 叔叔点点头,小啜了一口浓茶,开始叙述:“我从头说起吧。就在上个月12号,我因局里的安排到N市出差。那天下午,我住进了一间宾馆,我的房间在20层。来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想从窗户看看外面的风景。无意中,我瞧见对面大厦的餐厅里,正坐着吃东西的女人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我一时好奇,就拿出因职业关系一直随身携带的望远镜,想一探究竟。 “虽然餐桌上放着的一瓶花遮挡住了部分面孔,但我基本能认定她就是我的朋友。她身上穿的那件显眼的黄色大衣也是我送给她的……”说到这里,叔叔顿了顿。 “她是你哪方面的朋友呢?”赫子飞一针见血地问。 “她……嗯……”叔叔吱唔起来,“她是我的……旧情人,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偶尔联系联系。冯亮,这个事你别告诉你阿姨哦……” 我随口应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怎么认识的?”赫子飞又追问藏书网。 “老同学。”叔叔回答得很干脆。 “你继续吧。” 叔叔咳了咳嗓子继续说:“然后我就去洗澡了,等我洗完澡出来再向对面餐厅看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能清楚地看到位子上坐着的是一个正狼吞虎咽的胖子。我想她可能已经吃完饭离开了。 “这个时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表早已停了,手机电板也正在充电,所以不晓得当时的准确时间。 “因为身体实在太疲劳,我打算先睡一觉。正在这时,我突然听见隔壁的客房里有很大的吵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男一女。这让我怎么睡觉啊?于是我准备过去告诫一下他们。刚刚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男人用手遮着脸部从隔壁房间出来,急匆匆地向拐角处的电梯走去。这个时候吵闹声也停止了,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就继续回房间睡觉。 “等我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变黑了。我迷迷糊糊把充好电的电板插进手机,才发现已经是晚上6点半了。我叫了盘宫保鸡丁盖浇饭填饱肚子。这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想打个电话给那个……老同学,再确认一下我今天见到的是不是她。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好巧,两个曾经有过恋情的男女,竟能同一天在异地相遇,感觉真像电视剧中的情节。当时我被可笑的‘浪漫情结’冲昏了头脑,兴冲冲地拿起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用憔悴的声音告诉我今天确实来了N市,此刻正准备回上海。她的工作本身就是跑业务的,因此经常出差。中午也的确去了XX大厦的餐厅吃饭。因为要等这边的一家小企业老板的回音,就在餐厅呆了一个小时左右,等下午2点老板的电话来了,她才离开。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之后我问了一些她的近况,知道她最近非常辛苦,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我回忆起那时在餐厅的她,边吃东西还边翻阅着桌上的一叠资料,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当时我心里真的有种……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好了,这和后面的事也没关系,也不多说了。 “这次出差我是调查一起毒品走私案的,晚上和N市的同僚取得联系,办完事情回到宾馆后,我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对方亮出证件,居然是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告诉我说隔壁客房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名女性,问我昨天下午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立刻回忆起前一天下午我听到的吵闹声,还有看见一个男人匆忙从房间走出的情景。我也亮出自己的证件,利用身份了解了一些案件相关的情况。死者是N市一家公司的白领,死亡时间是前一天下午1点到2点间,死因是被扼窒息,也就是俗称的‘掐死’。 “那么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看到的那个男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下面问题就来了,那个警察问我是几点看到男人走出隔壁房间的。当时我的手表停了,手机电板也正在充电,所以不知道那时的确切时间。但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还是能够推断出当时的时间。 “你看啊,我是洗完澡,发现对面餐厅的老同学已经不在后,马上听到隔壁房间的吵闹声,立刻开门而看见走出房间的男人的。但是在洗澡前,我那老同学确实还坐在对面的餐厅吃饭。而我洗澡大概只花了10分钟左右,这我能估算出,不可能再长了。也就是说,我的老同学是在这10分钟内离开餐厅的。而根据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所说的,她离开餐厅的时间是下午2点。她这人时间观念很强,不会记错的。所以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2点’这个时间点,处在我正洗澡的10分钟范围内。 “好了,我是洗完澡后马上看见嫌疑人的,所以由此推断——嫌疑人走出隔壁房间的极限时间范围就在2点到2点10分之间,没问题吧?” 我和赫子飞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叔叔喝光了杯中的茶继续说:“于是我就毫不犹豫地告诉警察这个答案,但我没说这是我推断出的,我说我当时无意中看了手机,就知道了那时的时间。 “一旦我告诉他们这是自己的推断,警察一定会去询问我的老同学,这样不但会给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对我自己影响也不好……” “嗯,可以理解。”赫子飞面无表情地说。 叔叔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斟上铁观音,没好气地说:“本来以为这件事差不多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麻烦的在后面。第二天,他们找到了嫌疑人,叫我过去认人。这人是死者的上司,有老婆,但暗地里和死者有暧昧。他的身高和外貌轮廓跟我那天看到的人很像,但我没看清他的脸。接着警察就把调查重点放在他身上,谁知道这家伙有不在场证明!” 听到“不在场证明”这五个字,赫子飞马上一脸的振奋。 “最关键的是,”叔叔皱起眉头,“他的不在场证明完全建立在我的证词上。由于我认定看见嫌疑人走出客房的时间是那天下午2点左右,所以这个时间就是一个关键。而那个方卓——哦,方卓就是嫌疑人的名字,他虽然中午离开过公司一段时间,但在下午1点半就有人证明他回到了公司,直到晚上6点下班前,一直没出去过,这点他们公司里的十几个同事都可以证明。多么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啊!” “1点半到6点都呆在公司的人,又怎么可能在2点出现在宾馆里呢?有趣!”赫子飞诡异地一笑。 “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证词都建立在叔叔那个老同学上,万一她记错时间了呢?”我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会的,”叔叔一口否决,“我当然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所以后藏书网来又打了电话向她确认。她能肯定,自己确实是下午1点钟进的餐厅,然后一边吃东西一边查阅报表,也没有离开过座位,直到2点整接到对方老板的电话才离开餐厅。我又问她是怎么确认时间的,她说当时自己的表和手机上的时间都显示是2点,不可能弄错的。” “对了,”赫子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嫌疑人的公司离宾馆多远?” “步行的话大约15分钟吧。” “问这个问题也没意义吧,”我摇摇头说,“嫌疑人在1点半就回到公司了,就算公司在宾馆的隔壁,他也无法在2点的时候出来杀人。” 叔叔唉声叹气地挠了挠脸,说:“这就让我对之前做出的推论产生动摇了,但我想了好几遍,逻辑上丝毫没有漏洞啊。那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死者的那个上司并不是我看到的嫌疑人。后来我也没有多想,认完人的那天,我办完事就急急忙忙回上海了。现在这件案子进展如何,我也无从知晓。最近,我越想这事越觉得纳闷,你说万一是我的判断失误而放走了一个罪犯,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良心不安?” 此时叔叔的脸转向赫子飞,郑重其事地说:“因此,我很想有人能解开我的疑虑。你叫赫……子飞是吧,冯亮经常跟我说到你,说你怎么怎么聪明。那么现在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件事,到底是我的推理有漏洞,还是整件案子另有隐情?” 赫子飞用吸管不断捣弄杯中残余的可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少顷,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说:“我想,是你对嫌疑人走出客房的时间的推断……产生了很大的错误。” “啊?哪里……哪里错了?”叔叔一脸的诧异。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赫子飞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一脸严肃地说:“表面上看,你的这个推论确实没什么漏洞,我也一开始被蒙住了。这段推论的关键在于你的老同学离开餐厅的时间,下面我们一步步来分析。 “首先,你老同学绝对不可能看错时间,她离开餐厅的时间的确是下午2点。好,你洗澡前从宾馆的窗户看过去,你的老同学正坐在那里吃饭,10分钟后,当你洗完澡再看的时候,对面坐着的已经不是她了。而你在这之后立即看到了嫌疑人走出客房的那一幕。 “好了,我上述说的这些都是已经百分之百确定的事实,没什么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我们再看下去。以上述这些既定的事实为依据,你做出了如下推理——因为洗澡前能看到对面的老同学,而洗澡后看不到,所以老同学就是在我洗澡的10分钟内离开餐厅的——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段逻辑上!” “这段逻辑有什么不对吗?”叔叔露出不满的神情,“我洗完澡的时候她确实已经不在了,况且她说自己在2点前,一刻也没离开过座位。而且当时位子上已经坐着别人了,说明她这时候肯定走了啊。” 赫子飞淡淡一笑,继续说:“位子上坐着别人,不代表她已经离开了餐厅。” 叔叔的表情更加困惑了。我焦急地催促:“哎呀子飞,你就别卖关子了,把你的表演欲收起来吧。” “那我就进入正题了。”赫子飞故意清了清喉咙说,“嗯……我又仔细思索了一遍你刚才的叙述,你似乎说到,在第一次向对面的餐厅看去的时候,餐桌上放着一瓶花遮住了你那位老同学的部分脸对吧。” 叔叔一脸疑惑地点点头。 “那么你第二次看的时候,餐桌上有没有花呢?我记得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能清楚地看到位子上坐着的是一个正狼吞虎咽的胖子’——注意用词,你说了‘能清楚地看到’这六个字。所以我想,当时餐桌上应该没有放花吧,否则由于花的遮挡,你的脑中应该不会映射出‘清楚’这个词。” “诶……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当时好像是没有花。”叔叔瞪大了眼睛,脸上夹杂了惊讶和不解两种表情。 赫子飞把我那已经快冷掉的可可抢了过去喝了个精光。放下杯子,他继续解释:“一般不会随意拿走放在桌子上的花,当然也不排除是客人特意要求的可能性。我们暂把这个细节放一放。再来看,你是住在宾馆的20层对吧。你能看见对面餐厅里的情景,那就说明,那家餐厅应该也在差不多20层楼的高度。那么……它是不是在对面大厦的顶层呢?” “恩,的确,是在顶层,这个我刚刚忘记说了。”叔叔坚定地回答。 赫子飞的嘴角露出一丝极度诡异的弧度,说:“在顶层的餐厅,又配上刚刚那瓶花的细节,你们能想到什么呢?” “难道……是那个?”叔叔的面部完全被惊愕所覆盖。我的脑中也突然冒出那四个字。 “是的,那是一家旋转餐厅。”赫子飞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和叔叔的脸上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呵呵,后面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你第二次看到bbr>的餐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哎,算了,我还是把整个过程再说一下吧。我想,那家旋转餐厅的旋转周期大概是1小时。你第一次从宾馆窗户看过去的时候,其实这时差不多才1点,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你的老同学刚来。而第二次看过去的时候,由于餐厅已经旋转了一段距离,你老同学也已偏离了你之前所看到的位置。此刻处在对面位置的,正是那个胖子。然后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你那位老同学这时已经离开了,从而做出了后面那番错误的推理。而她离开餐厅的真正时间,其实是在你看到她的1小时后。所以,你看到的嫌疑人走出隔壁客房的真正时间,应该是1点10分而非2点10分。这样,如果方卓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人,那他在1点半前也完全来得及回到公司。当然,我不能肯定凶手就一定是他,但是,至少他现在已经没有不在场证据了,至于以后的案情如何发展,就看你们警方自己了。”赫子飞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 “原来……原来全是我自己的疏忽,阴差阳错地让嫌疑人有了不在场证明。”叔叔的语气充满了懊恼。 “可是,叔叔因为要急忙赶回上海没有去调查那家餐厅还说得过去,但叔叔的老同学为什么会不知道那是家旋转餐厅呢?难道她要故意隐瞒?”我提出了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可能她也是第一次来N市,而且一进餐厅就低头查阅起公司的文件,过了1小时后她又转回了原位,所以也没注意到窗外风景的变化,最后匆匆离开了。”叔叔解释道。“如果我当时去那家餐厅看看就好了,哎……” “这一切都是由一系列的巧合引起的,世界上的巧合太多,如果我们的思维总是被其蛊惑,那么,往往会偏离真相。”赫子飞意味深长地说。 情人节的暗号 那是赫子飞解决“冰雪中的密室杀人”之后,刚开学没几天的事儿,通过这件事我突然发现赫子飞在暗号破译方面有一定的天赋。 2月15日,情人节的后一天。我正和赫子飞在他寝室讨论给她介绍GF的事,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我们的交谈。 “先开门,这事以后再说。”赫子飞像躲瘟神似的冲到门口。 门一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此人眉宇端正,衣装整齐。他朝我这方向看了看,猛然间冲进来握住我的手:“啊呀,你就是赫子飞同学吧,你好你好,我是计算机系的杨伟,早听说你的大名了,我有事求你帮忙啊。” “啊?”我愣了一下,“可是……” “别可是了,你看你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大侦探的料。”他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啊呀!我不是赫子飞,那个才是!”我忍住笑,指着门口发愣的赫子飞。 “啊?你真是的,不早说,浪费我时间。”那人不满的瞪着我,一把甩开我的手,又跑向门边的赫子飞,这次双手抱住他的肩,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又向赫子飞重复一遍。 “不好意思,刚才搞错了,你看你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大侦探的料……” “恩……你有什么事还是快说吧。”赫子飞无奈地催促,并委婉地拿下肩膀上的手。 我在一边偷笑,这人真有趣,连名字也起得这么有个性。 一场闹剧后,杨伟同学向我们道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昨天情人节,我暗恋的那个女生发来一条短讯给我。”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我们看那条奇怪的短讯:“旧袆、狡引、吣儿、钆纹”我和赫子飞都疑惑地皱眉。 杨伟也皱着眉说:“后来我又问她这四个词语是什么意思,她只说这是暗号,用来形容我这个人的,其它就不肯再提示了。可我昨天弄了一晚上也没搞出个名堂,只好来找你了。” “是这样啊。”赫子飞饶有兴趣地拿出纸笔,移开书桌上长青苔的泡面罐子,把手机里的四个词语抄了下来。 “请您一定要解开暗号。”杨伟渴望地望着赫子飞。 “我会尽力的。”赫子飞已开始投入“战斗”,在纸上胡乱写着什么。 “那个女生是谁啊?”趁赫子飞解暗号这当儿,我问杨伟。 杨伟羞涩地低下头说:“也是我们学校的,新闻传播系的一女生,比我小一届,叫水姿媛。” “啊?水资源?”我疑惑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有趣的名字了。 “是‘姿态’的‘姿’,女字旁的那个‘媛’。”杨伟解释。 “哦……”我心想这名起得更有性格。 “她长得可爱,尤其是吃饭的样子更可爱。”杨伟红着脸,“上次在食堂碰见她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后来通过我同学介绍认识了她,要了她的手机号码,就开始发发短讯什么的。” “你向她示爱了没?”我进一步问。 “还没这勇气……”他摇摇头。 “我想问一下,”赫子飞突然插入我们的谈话,“那个女生擅长什么科目?” “这个……”杨伟眨着大眼睛思考起来,“当然英语是她的强项,文科都不错,但听说她高中里面数学也很好,还是数学课代表呢!这么完美的女生到哪里去找……” 杨伟又陶醉进自己的世界里。赫子飞又回过头去一门心思地解暗号。只有我在那里漫长地等待着。 半小时之后,赫子飞突然大叫:“真相浮出水面了!” 我们都被他吓了一大跳。杨伟更是激动地跳向赫子飞的书桌:“你解开暗号了?” “恩”赫子飞肯定地回答。 “快告诉我,这四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杨伟手舞足蹈地大喊。 赫子飞微微一笑说:“你应该主动点。” “什么意思啊?”杨伟不解,我也疑惑地摇摇头。 “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赫子飞开始说明,“首先,我注意到这暗号里的八个字都是左右结构的,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呢?我就进一步地研究。 “我想了每个字的拼音,笔划,还是没什么头绪。但当我听你说这个女生擅长数学时我马上有了灵感,我再把每个字的比划数和某种数学道具联系起来,就马上得出了答案。” “什么数学道具?”我问。 “直角坐标系。”赫子飞坚定地说。 “说下去。”杨伟在一旁催促。 “我们先拿第一组词语来看,”赫子飞在纸上画了个坐标系,然后在边上写上“旧袆”二字,“‘旧’这个字左边是一划,右边是四划,它就代表坐标系上(1,4)这个点,同样的‘袆’就表示(5,4)这点。再把这两个点连起来就变成一条直线。” 赫子飞边说边在纸上比划着。“也就是说每一个字代表一个点,每一个词语代表一条直线。这样以此类推最后得到这样一个图形。”说完赫子飞把纸摊在我们面前展示给我们看。 “这……这不是个‘木’吗?”我恍然大悟。 “木?”杨伟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那个女生说过这个暗号是形容你这个人的吧。”赫子飞看着杨伟补充说,“也就说她觉得你这人很‘木’,不够主动。” “她是在暗示你尽快向她表白哦,不要像块木头一样。”我拍了他下肩膀说。 “原来是这样。”杨伟瞪大了眼睛呆立在那里。“你真是个天才!”他使劲拍了下赫子飞的胸,2秒后寝室里已不见他的踪影。 赫子飞咳嗽了几下指着寝室门外:“想谋杀啊。” 我闷头笑着。 当晚我和赫子飞去食堂用膳,看见对面的杨伟喜滋滋地吃着饭,边上坐着一个娇小的MM,两人吃饭的样子都很可爱…… 蜘蛛密室

一、初遇

我是《奇闻异事》杂志社的一名实习记者,叫潘登。今天奉主编之命前往S市市郊的一个名叫“蜘蛛村”的小村落挖掘新闻题材。听说这个蜘蛛村从古至今都信奉蜘蛛为神,每年还都要举办一次祭祀典礼。我自己也半感兴趣地朝目的地进发。 “我靠,这路真难走。”我穿梭在树木间自言自语抱怨。 “啊哟!”突然附近传来一声叫喊,听声音是个女的。我赶忙奔向声源。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牛仔裤,头戴紫色围巾的娇小MM坐倒在地,手捂着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踝。 “你没事吧,脚扭了?”我边问边伸手要扶她。 “啊,没事,刚刚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谢谢你啊。”对方用甜美的声音回答,并拉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尘。 这时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齐肩的乌黑长发,娇小的瓜子脸上却有双大大的眼睛,下巴埋在围巾里。着实给人一种邻家女生的可爱感觉。 “你好,我叫潘登。”我主动打招呼。 她也看了我一会儿,脱口而出:“你是个记者?” 我顿时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带着这个啊。”她笑笑用纤细的手指指着我的相机包。 “那万一我是摄影爱好者呢?”我也笑笑问。 “摄影爱好者不会到这种穷山僻壤来拍几颗树吧,而且你还随身带着笔和记事本。”她又指了指挂在我衣服口袋边缘的圆珠笔和露出半截的记事本,“所以我想你是记者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多半是去这里唯一的村庄蜘蛛村查访的。” “你观察力真仔细啊!”我由衷地感叹。那MM又朝我笑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慕小影,也是去蜘蛛村看我爷爷的。”她瞪大了眼睛说。 “那我们顺路咯,嘿嘿。”我顿时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小MM作伴同行,真是奇遇啊。 “喂,叔叔,别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哦,”她斜眼看着我说,“当心本小姐踢飞你!” “谁色眯眯啦?你还叫我叔叔,你才多大啊?”我一时无语,看来不能被外貌欺骗,这MM不好惹。 “本小姐今年20,是S市理99lib?工大学数学系一年级学生。”她撅起嘴对我说。 “原来是高材生啊,但我也只比你大两岁啊,怎么能叫我叔叔?”我不满道。 “要你管,本小姐高兴。”她把头一甩,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我赶忙追了上去和她并肩同行,这时才发现她身材十分矮小。 “你跟着我干嘛?”她用不满的口气问。 “谁跟着你了,我们不是都要去蜘蛛村吗?对了,你脚怎么样了?要扶你吗?” “不用了。”她冷冷地回了句。

二、蜘蛛村

走了没多久,终于看到一座刻有“蜘蛛村”的石头牌坊,我以为这种牌坊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看来这个村历史十分悠久了。 “Yeah!终于到喽。”慕小影高兴地举起双手大喊。 我和慕小影穿过牌坊,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黄黄的土地,一排排用砖砌成的平房。 “你就让你爷爷住这种地方啊?”我不敢相信似地问。 “我和爸妈早就想把爷爷接到城里住了,可他说他从小在村里长大,不习惯城市生活,硬要住这儿。我有什么办法?”慕小影不满地辩解道。 “哦……我以为你虐待老人呢。”我脱口而出。 “去死!”慕小影生气地拍了我下手臂。 “你知道村长家在哪吗?”我问道。 “你找刘村长啊,他正好住我爷爷家隔壁,我带你去吧。” 于是我跟着慕小影向村子的西边走去。来到一座稍微大点的二层楼砖房前,慕小影指着房子说:“这就是村长家,我先带你进去吧。” “哦,谢谢。” 她来到屋子的木门前边敲门边喊:“刘爷爷在吗?” 只见门从内侧打开,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映入眼帘,“你们是谁?”她用稚嫩的童声问。 “你好。”慕小影摆摆手向小女孩打招呼,“你是小花对吧?” 而小女孩只是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是小影啊。”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老人的沙哑声。 “爷爷,原来你在村长家啊。”慕小影激动地冲进屋内,抱住一个看上去70来岁的白发老人。老人边上坐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老头,只是衣装比慕小影的爷爷整洁。 “刘爷爷,不好意思啊,我爷爷老来打扰你。”慕小影双手合十,对那个老头鞠躬说。想必他就是慕小影前面说的刘村长。 “哪里的话,我正好也找人陪我聊天呢。哈哈……”刘村长张嘴笑着,露出整齐的假牙。 “好久不见,我们家小影越来越漂亮了啊。”慕小影的爷爷握住她的手夸赞道。 “爷爷,你又笑我。”慕小影红着脸,“爸爸妈妈今天要上班,可能要明天才能过来看您。” “没事,年轻人忙点好啊。今晚你就住村里吧。哈哈。”慕爷爷乐呵呵地说。 “小花,快叫姐姐。”刘村长对帮我们开门的小女孩命令。 “姐姐。”小女孩害羞地看着慕小影叫道。 “果然是小花啊,已经长这么大啦,呵呵。”慕小影摸了摸女孩红润的脸蛋。 “你们好……”我尴尬地站在门口打招呼。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你是?”村长疑惑地看着我。 “哦,他是杂志社的记者,路上遇到的,想来了解一些这个村的情况。”慕小影看了我一眼说。 “这是我爷爷,这是蜘蛛村的村长,这个是村长的外孙女。”慕小影一一向我介绍屋里的人。 “是记者啊,先进来坐吧。”村长招呼我进屋。 “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慕爷爷半开玩笑地说。我红着脸低下头。 “爷爷,您别开玩笑了,我要找也肯定找个像样的呀。”慕小影白了我一眼说。 我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又气又恨说不出话来。 “人家小伙子不错,别这样说人家嘛。”慕爷爷笑着打圆场。 “还是慕爷爷好。”我得意了起来。 “哼!”慕小影别过头去。 慕小影和她爷爷由于长时间没见有着说不完的话。我趁机和村长交谈起蜘蛛村的事。 “你好,刘村长,我姓潘,是《奇闻异事》杂志的实习记者。我想先请问一下你们村为什么要叫蜘蛛村?”我拿出记事本和笔,一本正经地向他提问。 “这个啊,那是很久以前了,传说这里以前是蜘蛛的领地,每年正月初一,都会有一只巨大的蜘蛛到村子里来,看到人就吃,到处肆虐。村里的人们拿它毫无办法,于是就答应蜘蛛每年正月初一都献给它两名童男童女作为贡品,并侍奉它为神,只求它不要作乱。之后这个习俗就慢慢延续下来,直到现在,每年都还要烧纸糊的童男童女给蜘蛛神,保佑村子的平安。” “怎么还这么迷信啊!”慕小影被村长的话吸引过来。 “这也不能说迷信,只是种习俗而已。”村长挠了挠脸颊说,“总之这个村子是一直信奉蜘蛛为神的,为了进奉蜘蛛神,5年前还特地在村子的北边盖了一个‘祭祀屋’呢。每年正月初一都要在那里举办祭祀大典,进献纸童男童女,还请法师作法什么的。” “还有‘祭祀屋’啊?”我诧异道。 “是啊,”慕爷爷插嘴道,“我就是保管祭祀屋钥匙的人,我每天早上6点打开那的门,让村里人自由进拜蜘蛛神,晚上12点再把门锁住,防止村外人进去捣乱。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去进拜了。”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那后天就是正月初一了,能让我参观一下你们的祭祀大典吗?” “恐怕不行了。”村长的话让我一惊。 “为什么?” “因为从今年开始,我决定取消‘祭祀大典’了。”村长一语惊人。 “啊?”我不解地张大嘴巴。 “为什么呀?”慕小影也疑惑地问。 “有什么为什么啊?蜘蛛神什么的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人们早就厌倦了,这种习俗没意思。每年还要花钱请人做法,浪费金钱和时间嘛,我们虽然是个小村,但也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了。年末也准备把那个‘祭祀屋’拆了,盖一间养鸡场养养鸡,还能给村里带来财富。”村长一口气说。 “哦,是这样啊,也好也好。”慕小影笑笑表示同意。“我就说了不要搞封建迷信嘛。” “反正只要是为了村里好,我也不反对。”慕爷爷也赞同道。 “那村民们会反对吗?”我质疑。 “我这两天都征求过了,大家基本都同意。”村长坚定地回答。 看来这个村的人都很看得开,比我想象中的实在多了,一点都不守旧陈腐。 “好的,我知道了。那能带我去看看祭祀屋吗?”我提出新的请求。 “好吧,我叫我女婿带你们去。”村长马上答应了。“文林,文林。”他抬头向天花板喊道。 “诶,来了。”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接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青年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窜出,来到我们面前。 “这是我女婿王文林。”村长向我介绍。 “你好,我是《奇闻异事》的记者,姓潘。”我也自我介绍。他和我握了握手。 “王叔叔啊!”慕小影笑着向他打招呼。 “诶,我的乖小影啊,你回来看爷爷啦。”王文林摸了摸慕小影的头。然后走过去抱起在一边玩花生米的小花说:“小花,晚上想吃什么啊?” “爸爸,我要吃鱼。”小花稚嫩的声音回答。 “好,爸爸等会儿给你去做,你妈妈还在睡午觉哩。” 真是父女情深啊,我心里感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哎……不谈了。 “文林啊,”村长发话道,“这位记者是来了解村里的蜘蛛传说的,你带他去‘祭祀屋’看看。” “反正都要拆了,有什么好看的啊?那我带你去吧。”王文林不太情愿地答应。 “谢谢,不好意思。”我感觉过于麻烦别人了。 “我也要去看。”这时慕小影也兴奋地嚷嚷。 “你又不是没看过。”慕爷爷笑笑。 “我就要去嘛。”慕小影像小孩一样撒娇。

三、祭祀屋

我和慕小影跟着王文林走了20分钟左右,来到村子北面的一座灰色砖房前。砖房非常高,房顶离地面足有30米。我们面前有一道木门,正敞开着。 “请进去吧。”王文林示意。 我们三人走进房门,屋内比较昏暗,我才发现这间屋子没有窗户。 “这里就是祭祀屋,随便参观吧。”王文林客气地说。 “好的。” 我便打量起这间大约10平方米的祭祀屋。我面前有一个祭坛,上面摆着一个香炉,插着几根香,边上还有两根未打开的蜡烛灯。四周放着几盘水果什么的。祭坛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蜘蛛画像,一只庞大的黑蜘蛛,8只眼睛在头部排成4行,4对脚张牙舞爪地撑开,看着使人不寒而栗。我再抬头看看天花板,真的好高。 “王叔叔,为什么房子要造这么高啊?”慕小影比我抢先一步问。 “哦,那是因为传说蜘蛛神是从高处沿着蛛丝降下来拿取村民进献的贡品的,而且蜘蛛喜欢在高处结网。”王文林回答。 “原来如此。”慕小影点点头。 参观完毕后,突然下起了大雨,虽然不一会儿又停了,但路还是变得很泥泞,天色也比较晚了,村长便客气地邀我住在他们家一晚,我欣然答应了。 晚饭是在村长家里吃的。除了之前出场过的人,我又见到了村长的女儿刘芬,也就是王文林的妻子、小花的妈妈。她不太说话,给人一种沉默感,长得倒还风韵犹存。餐桌上摆满了乡间美食,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那道清蒸鲈鱼,滑腻可口。王文林更是不断往小花碗里夹大块的鱼肉。晚饭过后,我留在村长家,慕小影和她爷爷回到隔壁自家的屋子去了。 (以下是以第三人称叙述) 潘登被安排住在村长家二楼的一间小屋内,由于白天比较累,此刻已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奇怪,我的香烟怎么找不到了?”慕保成皱起眉头。 “爷爷,抽烟对身体不好,晚上别抽了,让它去吧。”慕小影劝说。 “好吧,听孙女的,你早点睡吧,我去关祭祀屋的门。”慕保成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向11点35分。 “这么晚您还出去啊,要不我陪您吧。”慕小影担心地说。 “不用,我又不是小毛孩。”慕保成笑笑。 20分钟后,慕保成来到祭祀屋门口,用手电向内照了照,依旧是那张大祭坛、褪色的香炉、逼真的画像,都没什么异常。接着他关上木门,拿出随身携带的青铜挂锁扣住门与墙壁的铁孔,按牢。最后他用力推推门,确认完全打不开后便安然离去。 …… 第二天早上6点不到,慕保成又来到祭祀屋门前,从衣服内侧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它插进青铜锁,打开,拿下锁,推开木门……

四、肢解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慕保成吓呆了,一时间使他不知所措——屋子的水泥地上散落着人的胳膊、大腿、血肉模糊的肉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坛上那颗小女孩的人头,面目狰狞地朝这边瞪大了眼睛。慕保成一眼便认出那是村长的外孙女王小花的头颅。更有甚者,每块尸块都被白线和白色布条之类的紧紧缠绕着,头颅上也勒了几根丝线,宛如被蜘蛛丝包裹起来……等慕保成回过神来,立刻向村长的屋子跑去……(以下转为潘登的第一人称叙述) 我漫无目的地到处奔跑,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身后那只八条腿的庞然大物紧紧追着我,8只恐怖的黑色大眼睛蠕动着,我马上就要成为怪物的盘中餐了……“快起来!” 我睁开了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啊,我擦擦额头的汗珠叹了口气。 “快起来,出事了。”是慕小影熟悉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我半梦半醒地问。 “小花被杀了!” 原来我还在梦里啊,我继续闭上眼睛。 “醒醒,你个懒猪。”慕小影揪住我的耳朵骂道。 我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立刻直起身子:“什么?小花被杀了?怎么被杀的?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我爷爷在祭祀屋发现了她的尸体,凶手好残忍,还把她……”慕小影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我不敢相信所听到的。 “村长刚刚去报警了,估计警察马上就到,我们去现场吧。”慕小影提议。 于是我穿好衣裤,和慕小影赶往祭祀屋,一路上她把慕爷爷告诉她的发现尸体前后的经过简单地给我讲了遍。 赶到祭祀屋,警察已经来了,正忙着收拾现场。村长一家也都在一旁,村长神色呆滞地站着,刘芬和王文林趴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慕爷爷正被一个警察问话,法医正好在向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报告验尸结果。 “陈队,小女孩是被扼死的,颈部留有凶手的指印,死亡时间是昨晚10点左右。死者死后尸体被钢锯之类的利器肢解成7块,包括头颅,四肢,躯干和腹部,血液都被放干了,其中躯干和腹部里的内脏也都被掏空了。”法医神情严肃地报告。 我看了眼祭祀屋里的狼藉景象,马上又转过脸去,究竟是谁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一个5、6岁的小女孩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小花?”慕小影眼角沁出泪珠。 这时一个老太婆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村长大叫:“我就说不要取消祭祀大典吧,你看你惹怒蜘蛛大人了吧,蜘蛛大人亲自来索取童女来了,你连累了村民啊,你会遭报应的!” 这“报应”两字响彻云霄。两个警察好容易才把老太太拉走,只留下几乎崩溃的村长。 “难道真是蜘蛛的诅咒?”我自问。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各位,这不是什么蜘蛛大人的诅咒,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个陈队突然发话。 “是谁?”村长急促地问。 “就是唯一拥有这间祭祀屋钥匙的慕保成。”陈队指着慕爷爷喊道。众人都露出吃惊的神情。 “不是我。我没杀小花!”慕爷爷努力辩解。 “是你自己说的,昨天晚上给这间屋子上锁的时候屋内没什么异样,而今天一开门却看见女孩的尸体,钥匙只有一把,一直是你随身保管着的,那凶手除了你还会有谁?”陈队做出分析。 “不是,我爷爷不是凶手!”慕小影对着陈队大喊。 “哦哟,哪里来的小丫头啊,你是慕保成的孙女?”陈队轻蔑地问。 “是又怎么样?”慕小影生气地撅起嘴。 “就算你说你爷爷不是凶手也无济于事,就目前的情况看只可能他是凶手。”陈队向慕小影摆摆手。 “我爷爷绝不是凶手。”慕小影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爷爷是凶手,怎么可能把自己放在这么不利的环境下呢?干嘛要弄成‘凶手只可能是自己’的结果呢?你得出的‘凶手只可能是我爷爷’的推论也是建立在我爷爷本人的证供上的吧。一个人杀了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摆脱自己的嫌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自相矛盾的事呢?如果爷爷是凶手就不会把尸体放在祭祀屋里使自己被怀疑。” “小姑娘还是有点分析能力的啊。”陈队一脸吃惊的样子,“但如果凶手不是你爷爷,那凶手是怎么把尸体放进上锁的房间里的呢?” 慕小影低下头:“我……我不知道。但我爷爷就不是凶手。” “那不就完了?别自作聪明了。”陈队不满地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爷爷的嫌疑最大,我们要先拘留他。” …… 于是,慕爷爷暂时被警方带走了,临走之前他和警察说了句话,他说他感觉很奇怪,现场好像比早上刚打开门看时少了点什么。警察问他是什么,他说开门时好像看到过类似白色布袋的东西。慕小影听到爷爷的话皱眉沉思起来……另外我用记者的身份向警方要来些许情报,得知缠绕在尸块上面的白线是韧性很好的钓鱼线,白色布条是绷带。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慕小影。

五、讨论

当天下午,大家围坐在桌子旁讨论案情。 “老慕为什么要杀害小花啊?”刘村长提出疑议。 “我爷爷不会杀小花的。”慕小影含泪叫道。 “村长,你能把早上的大致经过说一下吗?”我提议。 “好的。”村长点点头,“早上6点半左右,老慕通知我这个噩耗,我赶忙叫起小芬,让他去田里找文林。然后我就打电话报警,报完警就匆匆去祭祀屋了。” “恩……是的。”刘芬哭着接过话,“文林早上5点就去田里了,爹爹告诉我这个事后,我差点晕过去。之后我马上去田里找到文林,和他一起赶去女儿被杀的地方。” 说着说着刘芬又更加热泪盈眶地痛哭起来。王文林拍拍妻子的肩膀,自己也低头啜泣。 “那你们昨天晚上就没发现小花不见了吗?”慕小影质疑,“她10点就被杀害了呀。” “昨天晚上9点左右就让她上床睡觉了。”王文林擦了擦眼泪说,“后来一直没进过她的房间,她出事了也不知道。我真该死!” “昨天我也很累,很早就睡着了,我也有责任。”刘芬哭得越加伤心。 “这么小的孩子就让她单独住一间房吗?”我感到不可思议地问。 “恩,那是为了让小孩从小得到锻炼。”刘村长回答。 “锻炼个屁啊,现在孩子都出事了。”王文林拍了下桌子吼道。 “那小花房间的门窗都锁好了吗?”慕小影再次提问。 “她的房间在二楼,有个阳台,阳台门的插销被人用刀子从门缝撬开了。警察都来调查过了。”刘村长解释。 “那就是说,昨天晚上10点左右,凶手从外面爬进阳台,撬开门,进屋掐死小花,再把她的尸体带走肢解后扔进祭祀屋。”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言辞太过直接了,马上又补充一句:“对不起,我话太多了。” “警察也是这样推论的。”刘村长忙说,“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了分尸现场。” “哎,我也不相信老慕是凶手,可这样的话,真正的凶手又是怎么把小花的尸体放进上锁的祭祀屋的呢?”刘村长不解地说。 “一定有什么诡计,我一定要揭穿凶手的伎俩。”慕小影握紧双拳喃喃道。 “凶手还真变态!”王文林突然插话,“还故意缠上钓鱼线模仿蜘蛛的诅咒。” “说不定真的是诅咒呢……”村长低声说。 “这是人为的!”慕小影猛然站起身,“这是密室杀人,凶手要陷害我爷爷,我一定要抓到他!” 密室杀人?我以为在推理小说中才有,没想到现实中让我碰到了,这又是一个奇遇啊!

六、思考

“白色的布袋……”慕小影一个人坐在门边喃喃着。 刘村长可能感觉闷得慌,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慕小影突然出神地看着他。 “爷爷失踪的烟……”她口中又喃喃道。 “难道……”慕小影突然跳起来,“刘爷爷,小花的体重是多少?” “啊?”村长差点没反应过来,“小花的体重啊……好想是14公斤吧。” 慕小影跑到我面前冲我大喊:“喂,给我纸和笔!” “哦……”我不敢违抗她,在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拿出圆珠笔递给她。 她接过纸笔匆忙在桌上写着什么,我凑前一看,好像都是公式什么的,反正我是看不懂……“你发现什么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自己也动动脑子吧。”慕小影冷冷地回了句,“爷爷看到的白色布袋、缠在小花尸体上的钓鱼线和绷带、爷爷昨晚失踪的香烟、小花的体重、分尸的理..t>由、被放干的血和掏空的内脏,还有祭祀屋的构造。把这些串联起来好好想想吧,笨蛋。” 我还是不得其解地挠挠头皮问:“难道你解开了密室杀人?” “恩,凶手、密室手法,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她炯炯有神地说。 怎么可能,一个小女生怎么可能解开杀人事件呢?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爷爷,快叫警察过来,我要证明爷爷不是凶手。”慕小影回头对愣在那里的村长喊道。 “哦……哦好。”村长走向破旧的电话机。 (到此线索已齐全)

七、白色布袋

半个小时后,那个陈警官带着两名警察来到村长的家。他一进门目光就搜寻慕小影,看到目标后双手抱胸说:“又是你这小丫头!搞什么鬼啊?” “我知道尸体是怎么放进祭祀屋的了。”慕小影坚定地说。 “是吗?”陈警官讥笑,“那你说说,这间什么祭祀屋只有门一个出入口,而除了唯一拥有钥匙的你爷爷开门把尸体放进去外还有什么其它办法?” “有的。”慕小影很肯定地说,“那就是我爷爷在昨晚12点锁上门之前,尸体就已经在里面了。” 我,村长,小花的父母都目瞪口呆地听着慕小影的发言。 “你做梦吧。”陈警官笑得更离谱了,“是你爷爷亲口说的,锁门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什么尸体,难道尸体会隐形?” “我爷爷当时是检查了祭祀屋,可当时他只是粗略地从门口看了看,从而漏掉了屋内最关键的一个死角。” “什么死角?” “天花板。” “哈!”陈警官张大嘴巴,“我没听错吧,你说尸体在天花板上?” “对!”慕小影用力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浮’在天花板上。” “我怎么越来越搞不懂了?麻烦你一次性说清楚。”陈警官皱眉催促。众人也不知所以然地听着。 “好,我说清楚。”慕小影轻轻咽了咽口水,“凶手利用了一样道具使尸体浮在空中,那就是——氢气球。凶手先将小花的尸体肢解以分散重量,然后在每块尸块上系上氢气球使之浮上祭祀屋的天花板。等爷爷来锁门时,由于屋子的顶很高,爷爷并没有发现已经飘在屋子天花板处的尸块。我想凶手在气球的扎口处用牙签之类的戳了一个小洞,使之慢慢漏气直至早上6点爷爷来开门前,氢气已完全泄漏光,尸块便掉落下来,而头颅更是巧合地落在祭坛上,增加了诡异感。 “缠在尸块上的钓鱼线是为了掩盖系绑气球的线,白色的宽大绷带是为了从视觉上稍许掩盖掉漏气的白色瘪气球。可爷爷还是依稀记得当时看到了类似白色布袋之物,那就是已经没了气的气球,后来凶手再趁爷爷离去报告村长时,拿走了气球。所以爷爷觉得现场少了什么。” 包括我在内,众人都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陈警官露出极度惊讶的神情。“这能办到吗?” “能。”慕小影非常肯定地说,接着拿出之前那张写着大堆公式的纸,“这个手法理论上可行。小花的体重是14公斤,凶手放掉血和掏空内脏都是为了尽可能的减轻重量。血液占人体比重大约7%,内脏大约占10%,14公斤去掉17%后还剩下大约11.6公斤,尸体被肢解成7块,平均一下每块尸块就是1.7公斤左右,也就是17牛的重力。 “氢气密度很小,相对于大气的密度来说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要让尸块浮起来,必须要有超过17牛的浮力,当然氢气球本身的重力也基本可忽略不计。根据浮力公式F=ρVg,ρ就是大气密度,也就是1.3kg/m3,把数据代入后得出V=1.3m3。也就是说要让尸块浮在大气中,氢气球的体积要在1.3立方米以上。 “因此得出结论,凶手为了实现这个诡计,准备了7个大型的橡胶气球和大量的氢气。” 我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了,其他人也是呆若木鸡地愣在那,一脸的困惑。 “高材生就是高材生啊。”陈警官态度略有些转变,“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诡计的?” “就在想起我爷爷的烟失踪的时候。”慕小影用手甩甩秀发说。 “怎么说?”陈警官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想大家都知道氢气是可燃气体,如果接触到点燃的烟头一定会引起爆炸。我爷爷有时吸烟,如果他那天晚上去锁门时正好在抽烟的话,很容易会点燃屋内微量的氢气。这样这个伎俩马上会被拆穿。凶手想到这一点,不想冒这个险,于是就偷走了爷爷的香烟。”慕小影一口气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陈警官恍然大悟。

八、恶魔的真面目

“那说了半天,凶手又是谁呢?”陈警官继续追问。 “凶手就在在座的当中。”慕小影严肃地说。听到这句话众人都不安地互相看看。 “是这样吗?王叔叔?”慕小影的大眼睛瞪着王文林。“你就是残忍杀害小花的凶手!” 众人又是一惊,今天我已经数不清“惊”过几次了。 “小影,你疯了吗?”王文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怎么会是杀害小花的凶手呢?” “你坐下!”陈警官站起身命令,“小丫头,你继续说。” “王叔叔,你还记得我们讨论案情的时候你说过这样一句话吧。原话应该是‘凶手还真变态,还故意缠上钓鱼线模仿蜘蛛的诅咒’,是这样吗?”慕小影问。 “那……那又什么样?”王文林大声说。 “你怎么知道小花尸体上缠着的是钓鱼线呢?光用肉眼是看不出的吧,最多也只能认为是白色的丝线而已。”慕小影一针见血指出破绽。 “那是……那是……”王文林开始结巴了。 “让我来说一下你的作案经过吧。”慕小影坐直了身子,“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你先从我爷爷的衣服口袋里偷走香烟,爷爷的衣服吃饭的时候是挂在椅背上的,你又坐他边上,所以你轻而易举就得手了。然后晚上,你用什么方法让刘阿姨吃下了安眠药,早早使她睡去。到了10点左右,你潜入小花的房间掐死她,故意撬坏阳台门的插销布置成外人入侵的样子。之后便把小花的尸体偷偷抱去树林肢解,再把尸块抱去祭祀屋,用事先藏在树林里的金属气罐之类的做好氢气球系上尸体,让尸块浮上天花板。这些事都在12点之前完成。由于这个祭祀屋目前已经没什么人来进拜了,特别是晚上更不会有人来,所以一切都没被人看见。 “接着第二天早上5点,你假装去田里其实是到祭祀屋边守着,等爷爷来开门后,趁他离开之时你赶忙去现场处理掉没气的气球,之后又匆匆赶去田里若无其事地等刘阿姨来叫你。 “我想用来充氢气的金属气罐、打气机、7个气球都被你埋到树林的某处去了吧。只要警方找到它们并在上面发现你的指纹毛发什么的,就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了。” “可小花是我女儿啊,我为什么要杀她?”王文林大叫。村长和刘芬也都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你不是小花的爸爸!”慕小影立刻说。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怎么知道?”陈警官疑惑地问。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慕小影开始解释,“王叔叔总往小花的碗里夹大块的鱼肉,但从不把鱼刺给剔掉,也不提醒要当心鱼骨头。这样鱼刺混进饭里很容易吃进去卡住喉咙。刘阿姨和刘爷爷倒是一再地提醒小心卡到鱼刺。这就看出你根本没把小花当自己的女儿,一切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陈警官向慕小影竖起拇指。 “小影,你真聪明。我早就知道小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你刘阿姨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王文林有点失控。 “你说什么呀?”刘芬不安地站了起来。 “别辩解了,我早就知道了,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这方面不行。小花一定是你和那个孙雄生的。别骗我了!”王文林手舞足蹈地说。 刘芬低下头无语了。 “你就为了这个杀了那个小女孩?”陈警官问。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王文林开始叙述往事,“5年前,是我把孙雄,那个小白脸杀了,然后埋在当时正在打地基的祭祀屋底下。然而今年爸爸居然说要取消祭祀大典,拆了祭祀屋。这样孙雄的尸体被找到的话我的罪行也就暴露了,所以我杀了小花,布置成蜘蛛神的诅咒,好让祭祀大典继续下去,这样也可以保住祭祀屋和我的秘密了。” 他又看了看慕小影低声说:“对不起,小影,我并不想陷害你爷爷的。” 慕小影突然举起左手,顺势而下打了王文林一个耳光,然后流下了眼泪。这时我??才发现她是左撇子,前面写字的时候也是用左手。 “你不是人……就算小花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也能对一个小女孩下得了手啊。”慕小影边哭边说。被打的王文林低下头沉默不语……“畜生!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屋子里响彻刘芬撕心裂肺的喊叫……

九、尾声

就这样,蜘蛛村离奇的分尸命案划上了休止符。我把整个案件的大致经过记述入稿子里,发表在《奇闻异事》杂志上,还被主编表扬挖掘到了第一手资料,看来升职有望啦。 慕小影此刻应该正和家人吃着团圆饭吧。我脑中始终挥之不去这个如神一般女孩的身影。以后不知道还能再见面吗? 我不断思索着在蜘蛛村和慕小影最后告别的那一幕: “你真了不起啊,向名侦探一样,哈哈,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是吗?”慕小影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你跪下给本小姐磕个头吧。” “以后再说,对了,能不能……”我吞吞吐吐地说。 “有屁快放啦,是男人哇?”慕小影用力拍了我下头。 “能不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我害羞地低下头说。 “这样啊,你果然是色狼啊。”慕小影两手叉腰,“叫我声姐姐。” “啊?哦……姐……姐姐。”我无奈地叫道。 “哈哈哈哈……” 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慕小影”三个字那儿,牢牢地盯着…… 自救的尸体 雪,白茫茫的雪。世界被一片银白色所笼罩。与这景象极为相称的是一具苍白的尸体。 案发现场是D高中宿舍楼的一间学生寝室,死者是这间单人寝的主人——一名身材瘦小的高三学生。尸体仰躺在门后,脖子被麻绳圈紧紧地拴住。从绳圈的死结处延伸出一截断绳,如同小姑娘的麻花辫般摔落在地上。尸体身着一套凌乱的白色睡衣,如今亦成为为主人送行的寿衣。如枯木般细小的手腕暴露在袖管外,右手五根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一样东西——一把快生锈的剪刀。外面的寒风从窗口袭来,吹动起系在天花板电风扇架子上的另一截断绳,绳子像丝带般左右摇荡。 刑警支队副队长倪喆蹲在尸体边,观察着其面目狰狞的脸庞。一旁的法医向他报告初步验尸结果:“倪队,死者是被麻绳勒至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3点到4点间,手臂和后脑均有轻微的擦伤,没有药物反应。” 倪喆点点头,走出寝室。他从走廊的窗户向下望去,外面是一条水面已结成冰的小河。这时刑警小胡正带着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宿管向他走来。 “请把你发现尸体的经过再说一遍。”小胡对宿管说。 “好的。”宿管看到面前身材高大的倪喆,语气难免有些紧张。“是这样的,早上7点,我准时到每间寝室查房,当来到305时,我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却发现门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我把头伸进去一看,居然是倒在地上的朱凯。” “朱凯是死者的名字?”倪喆问道。 宿管点点头:“是的,他是个成绩不错的学生,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怎么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们会查清楚的。那么发现尸体后你做了什么?” “我马上用对讲机联系值班的门卫,叫他们报警,然后一直守在门口直到你们警察过来。” “有动过现场的东西吗?” 宿管露出不悦的神情说道:“当然没有。” “我再问一下,”倪喆的语气缓和下来,“这门是自动锁吗?” “不是。”宿管坚定地说,“这里的门不管在屋外还是屋内,都要用钥匙来锁,如果不锁住的话,只要一拧门把手就能打开。” “那么你查房的时候,门的确是锁住的吗?”倪喆问到了关键性问题。 “当然是锁住的,我用备用钥匙才打开的。”宿管毫不犹豫地回答。 “每间寝室有几把钥匙?” “这里的单人寝就两把,一把给学生,一把作为备用钥匙由我保管。” “钥匙能复制吗?” “这里的锁和钥匙都是学校特别订做的,一般的钥匙摊上无法轻易复制。如果要复制必须要以学校的名义向工厂特别定制。” “我明白了,谢谢你。”倪喆颔首致谢,然后把脸转向小胡说:“你先带他下去做个笔录。” “好的。”小胡带着宿管离开。 倪喆进门,继续蹲在尸体边上。睡裤的口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戴上白色的手套,向口袋里摸索着。当他把手从口袋拿出来时,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金属钥匙。他赶忙起身走到门旁,将手里的钥匙插入微小的锁孔,旋转,门缘的铜块如子弹似的弹出。倪喆快步走向与门相对的窗户,这是寝室里除门外唯一的出入口。窗户是朝里打开的,窗框上的铁栅栏缺了两根,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倪喆刚刚赶到一丝欣喜,却马上被窗外的景象打消了。窗下是一片纯白的空地,如同被一张无暇的白色丝绸所覆盖——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 倪喆脑中首先冒出的是“密室杀人”这个词,这是推理小说中常用到的题材。如今,这个“密室”状况却在现实案件中碰到了。房门用钥匙锁住,而唯一的钥匙却在死者的睡裤口袋里,窗户虽然没从里面锁住,但窗下却是一片毫无脚印的雪地,雪是前一晚8点半左右停的,这就表示8点半之后没有任何人踩上过这片空地,即不可能人有人从窗户出入。剩下的问题就是判断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了,如果是他杀,那么这件案子在理论上就是一件不可能事件。这对第一次遇到这种案件的倪喆来说是一个挑战。 倪喆仔细观察了现场的状况,电风扇架子上挂着一截断绳,断口处类似是被锋利的刀具切开。拴住尸体脖子的绳圈后也有一截断绳,断口也是被切开的。尸体手握剪刀。那事情是不是这样的呢?死者想要上吊自杀,于是把绳子系在电风扇架子上,另一端的绳圈紧紧套住自己的脖子。但他又怕到时忍受不了窒息的痛苦,就事先拿好一把剪刀,到时万一后悔可以剪开绳子。他踢掉脚下的椅子,果然这时他后悔不想死了,立刻用手中的剪刀剪断头上的麻绳,他便摔落在地。他想爬出去求救,但为时已晚,当他爬到门口时,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厄运。 倪喆紧锁眉头思索着这种可能性。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那么密室也就不存在了。 当鉴定人员把尸体抬上担架准备运走时,倪喆注意到尸体后背部的白色睡衣上有几条黑黑的污渍。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全是尘土。这时刑警小胡跑了进来,看到一脸沉思的倪喆bbr>?99lib.问道:“倪队,怎么样,是不是自杀?” “还不好说。”倪喆挠挠胡子说。 “对了,刚刚鉴定科的同事在门下发现的不明物质有结果了,是油渍。”小胡报告了一个线索。 “哦?”倪喆走到门后,蹲下查看了门缝,门缝的宽度大约是1.5厘米左右。为什么门的下缘和门缝下的地板上会有油渍呢?倪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判断自杀还是另有人布局,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倪喆直视着电风扇架子上的断绳,不紧不慢地说。小胡疑惑地望着他。倪喆找来一根卷尺,他先走到电扇下,量了下倒在一旁的椅子的高度,再站上椅子,量了量断绳的长度。接着他把卷尺交给小胡并命令道:“你快追上去量一下尸体脖颈绳圈上断绳的长度,还有死者除头部以外的身高,马上回来向我报告。” “是!”小胡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寝室。5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测量结果。倪喆又夺过小胡手中的卷尺,和他协作量了电扇架子到地板的距离。最终他得出结论:“这不是自杀。” 小胡似乎也明白过来,睁大眼睛盯着倪喆说:“我懂你的意思了。‘电扇架子下断绳的长度’加‘脖子绳圈后断绳的长度’加‘尸体除头部外的身高’再加‘椅子的高度’,这个加出来的数字小于‘电扇架离地面的高度’。那么就说明死者不可能站在现场这把椅子上上吊自杀,除非他能腾空。” “不错,有长进。”倪喆夸赞道。小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倪喆突然又板起脸:“所以这是一起经过精心布局的谋杀,而且是密室谋杀。”他对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匪夷所思,又不自觉地来到窗边,这次他发现外窗台的一块积雪明显被擦拭掉了,难道凶手真的是从窗户出入的吗?可是又怎么解释没有脚印的雪地呢?此刻一个灵感突然闪现在倪喆的脑际——凶手会不会是楼下寝室的人呢?这样他就可以不必踩上雪地,直接从这里爬到正下方自己寝室的窗外,再从窗户进入房间。宿舍楼是三层建筑,那么二楼和一楼的人都有嫌疑。 “我们去205看看。”倪喆对小胡甩出这句话,往门口走去。小胡只好莫名其妙地跟在后头。 “205的袁大鹏好像是死者的好朋友啊,我调查过,他也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小胡报告了自己先前的调查结果。 转过楼梯,205的房门正敞开着。倪喆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一个满脸胡子,身材壮硕的男生顿时映入倪喆的眼帘。他正用剪刀剪开方便面的肉酱包装袋,准备吃午饭。看到两位陌生人的到来,他投来质疑的眼神。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请问你是袁大鹏同学吗?”倪喆开口道。对方只是微微点点头,拘谨地问:“我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倪喆拉了张椅子坐下,小胡站在一旁准备做记录。“关于朱凯的死,我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倪喆开门见山地说。 “哦,那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朱凯平时有和谁结怨吗?他这人个性怎么样?” “他这人人缘还不错,学校里也没谁和他有仇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那么他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他有没有可能自杀?” “说到自杀的话,他有时情绪的确比较低落,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不过他这人胆子特小,就算他有自杀的念头,估计也不敢真做。”袁大鹏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是吗……难怪他自己把绳子切断了。”倪喆似乎把刚才自己推翻自杀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附和袁大鹏说道。 “绳子切断了?”袁大鹏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不敢自杀,最后还是要剪断绳子,可惜……” 之后倪喆和袁大鹏又随便聊了一会儿,倪喆起身走到窗边,发现这里窗框上的铁栅栏是镶得好好的,没有缺损,显然人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入。“为什么朱凯寝室的窗栅栏缺了两根呢?”他好奇地问。 “哦,朱凯这人有点奇怪,他有幽闭恐惧症,那两根是他擅自锯断的。为了这事学校还打算处分他呢。”袁大鹏回答。“整个宿舍楼也只有朱凯的寝室没有窗栅栏。” 这句话推翻了倪喆先前的推论。既然所有的窗户都镶有牢牢的铁栅栏,那凶手从朱凯寝室爬到自己房间的说法就自然不成立了。密室之谜又重新树立在倪喆面前。倪喆不服气地拉了拉袁大鹏寝室的窗栅栏,纹丝不动,且栅栏间只容许一只手通过。 之后倪喆又检查了105房间,这是一间无人入住的空房。大门用扣锁锁得好好的,没有撬过的痕迹。里面的窗框也被牢固的栅栏封闭住了。倪喆失望地摇了摇头。 下午回到局里,小胡向他报告了一个新的线索:两截断绳的切面上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棕色糊状物,具体成分还在进一步分析。倪喆开始回想整个案件,所有的思绪在脑中飞转,最终排列成一条完整的直线。 亲99lib.爱的读者,至此对此案所以的线索都已经展现在您的面前。我可以很负责地说,凶手就是袁大鹏。那么下面请您告诉我他的作案手法以及证据是什么? 阴暗的审讯室..里,倪队长与小胡坐在一张黑色的木桌前,他们一脸严肃地直视着桌子对面的袁大鹏。袁大鹏低者头,沉默不语。墙壁上的排风扇嘎吱作响,仿佛在等待打破宁静的一刹那。 “是你杀害了朱凯吧。”倪喆终于打破沉默。一旁的小胡也开始做起记录。 “没有。”对方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杀他。再说了,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倪喆露出淡淡的一笑,说:“你的那些小伎俩我早识破了,你以为把现场布置成所谓的密室就能让朱凯看起来是自杀了?” 袁大鹏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倪喆继续往下说:“你是用朱凯的钥匙从外面锁好门后,再把钥匙放回了尸体的睡裤口袋里。” “这怎么可能?你别胡扯了。”袁大鹏插嘴。 “一开始我以为是利用钓鱼线穿过口袋之类的俗套把戏,把钥匙从门缝下拉进睡裤口袋里的。但我仔细检查了口袋的内外,没有任何开线或者被尖锐物体刺穿过的痕迹。所以就排除了这个诡计。” “所以他是自杀啊。”对方恼怒地叫道。 “你先别急啊。虽然不能将钥匙单独从屋外放回屋内,但可以将它和尸体一起从外面运进去啊。”倪喆意味深长地说。 “你这……这话什么意思?”袁大鹏怔了一下。 “那么就让我来说明一下你的整个作案过程吧。”倪喆双目有神地盯着袁大鹏,边上的小胡也正襟危坐地竖起双耳。 “你先杀死朱凯,让他手握剪刀。你在电扇架子上挂上一截断绳,伪装成是朱凯要求救剪断了绳子。接着就是整个诡计的高潮部分……”倪喆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热茶。 放下杯子,他继续解释:“你准备了一根足够长的麻绳,一端绑在305门外走廊的窗框上,另一端弄成一个绳圈紧紧拴住尸体的脖子。接着你把尸体从305寝室的窗户扔下去,尸体就这样被吊在窗外。然后你走出寝室,用力压低绳子,将门关上用钥匙锁住。这时绳子被夹在了门缝下,门缝的宽度是1.5厘米左右,能够容纳一根普通麻绳的粗度。一切准备就绪后,你回到了自己寝室,也就是205房间——现场的正下方。此时尸体的位置正好悬吊你房间的窗外。窗栅栏虽然无法让一个人出入,但要让一只手通过却是绰绰有余。你拿着钥匙将手伸出窗外,把钥匙塞入离你咫尺的尸体睡裤口袋内。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你又回到了305的门外,用力拉延伸在走廊的麻绳。尸体从窗户被拉进室内,再沿着地板一路被拖到门后。最后你只需用剪刀剪断门缝下的绳子,把拉出来的麻绳全部回收就完事了。这样钥匙就和尸体一起回到了房内。并且,颈后的断绳、系在电扇架子上的断绳、死者手中的剪刀,这些会让人产生联想,以为是死者自己剪断绳子后爬到门口想要求救。其实这两截绳子并不是被同一刀剪断的。你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以‘自救的尸体’来伪装自己的密室诡计。 “305外窗台的积雪少了一块,是尸体被拉进来时擦掉的;尸体后脑与手臂的擦伤、衣服背后的污渍,也是尸体被在地板上拖行所造成的;门缝的油渍,是你为了减少拉绳子时的摩擦,为了更省力涂上去的。并且,能使用这个诡计的,也只有住在现场正下方的你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完倪队长的推理,一旁的小胡已经目瞪口呆了。而袁大鹏还是紧握拳头,一副顽抗到底的态度。 “证据!我要证据!”他吼道。 “还记得我们那天来你寝室时你在干什么吗?”倪喆突然问,“你在用剪刀剪方便面的肉酱包吧。我们在尸体脖子后那截断绳的切口上,找到了一些糊状物,经鉴定,和你寝室垃圾桶里其中一包方便面肉酱包里剩余的物质可作同一认定。以后可别用剪过肉酱包的剪刀剪其它东西啊,还有剪完东西后不擦拭一下刀面的习惯也不好。” 对方无语。倪喆继续说:“还有一点。那天,当我故意说朱凯是自杀,说是他把绳子切断时,你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就知道他不敢自杀,最后还是要剪断绳子’。我只说了‘切’这个动词,为什么你脑子里会马上反应出‘剪’呢?” 最后就是罪犯交代杀人动机,说穿了也就两个字:嫉妒。袁大鹏本来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成绩名列前茅。可是自从高三分班之后,朱凯和他被一起分到了物理班,朱凯的成绩远远好于袁大鹏。袁大鹏在压力之下成绩一路下滑,这次的模拟好也考砸了。小肚鸡肠的袁大鹏把这一切归结为朱凯的责任,便产生的杀机。这两天突然下起了雪,加上地理环境的优势使袁大鹏想到了这个密室杀人诡计。 雪终于化了。 深邃的井 凌晨0:06。 即使是这样的大城市,在夜幕下,依旧显得那么宁静,仿佛一切都死寂了一般。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一位年迈拾荒者的身影,他背着一只竹箩筐,步履蹒跚地走在夜色下。 突然,前面拐角处的什么东西引起了拾荒者的注意,他加快步伐走近一看,啊!原来是一口用砖砌成的六角形水井。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怎么会在马路边出现一口井呢?它与周围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的反差。拾荒者好奇地向井口望去,这才发现井口是用两层铁丝网封闭住的。他失望 5730." >地欲离去。 脚刚迈出一步,拾荒者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又转过身。这次他把两只手撑在了井边,低下头重新打量了一番井内的景象。视线穿过铁丝间的缝隙坠落到井下。“啊——!”一声破天荒的大叫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由于这两天的暴雨,井内积了不少水。而就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具白皙的女尸。 井边正巧有一盏路灯,在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尸体扭曲的脸孔显得更加诡异,她瞪大眼珠直勾勾地望向井口。 “这个井我今晚刚刚封牢啊,当时里面根本没啥死人!”说话的男子一脸的委屈。这位外貌粗矿的男子是城市规划管理局雇佣的一名工人。 “你是几点钟封好井口的?”我边问边拿笔记录。 “今天晚上……哦,现在已经凌晨了吧,那应该说是昨天晚上10点的时候,我就完成封井工作了。” “对了,这里怎么会有一口井呢?”我质疑道。 “这里以前是农村,这口井是从几十年前一直遗留到现在的。本来政府早准备把它填掉了,可许多不懂事的市民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文物,很有纪念价值,反对填井。就这样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井始终保存着。”工人挠了挠浓密的胡渣,言之凿凿。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封起来了呢?”我继续提问。 “你不知道吗,警官?”工人睁大眼睛望着我,“就在前两天,附近一个小孩掉井里淹死了。现在正是雨季,常常下雨,所以井里积了很深的水。出事后,管理局的人就派我暂时把井口封闭住,以防再次发生不幸事件。可谁知道,现在又死了一个。” 我望了一眼井口,好奇地问:“就在上面装个铁丝网吗?” 似乎说到了自己的专业,工人来了劲:“哦哦,你别小看这铁丝网,牢着呢!先要在井口凿好洞,接着把铁丝网盖上去,再用铁钉固定住,之后再要焊一层铁丝网上去。” “那你看看现在的铁丝网,还是和刚封好后一样吗?有无被破坏过?” “好的。”工人仔细地检查了遍井口,结果坚定地答道:“一样,完全没被撬开过。” “井底是和下水道联通的吗?” “不是,井底是完全封死的,这是口死99lib.井。” “10点前你真的没看到里面有尸体吗?”我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对方不满地回答。 那么问题来了——尸体是怎么进入密闭的水井的呢? 已经是凌晨2点了。撬开井口的双层铁丝网后,我们终于打捞出那具湿淋淋的女尸,她的整个身体只被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简单包裹着,脚上套着一双短丝袜,暂时没找到死者穿的鞋。经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勒毙,凶器应该是细状长条物。从表面看,死亡时间是在昨晚10点到12点间。 没费多大的劲,我们查到死者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女白领,她的名字叫钟悦灵,现年29岁。来局里认尸的是死者的丈夫岑杰,面对冰棺里冰冷的妻子,他捂着脸嚎啕大哭,可是再响亮的哭声也已经换不回离去的生命了。 天亮之后,我在局里的沙发上小憩片刻,上午9点不到,我就开车赶往死者的住处,准备再找死者的丈夫了解点情况。 按响门铃后,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8、9岁的小男孩。“你找谁呀?”他撅起嘴,好奇地抬头望着我,胖嘟嘟的脸上泛着一片红晕。他应该是夫妇俩的儿子吧。 “你好,小朋友,你爸爸在不在?我找他有事。”我用稚嫩的语气说。 “哦,你等等哦。”说完小男孩跑上一旁的楼梯。他们家是复式房间,岑杰此刻可能在楼上睡觉吧。我脱下鞋走进屋子,轻轻关上里外两扇房门。 “咦?这不是迷案吗?你怎么来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背后传出。我转身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夏……夏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诧异地问。夏时是我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业余插画画手,现在还是个高三学生。就像我的本职虽是个刑警,但也是个业余推理写手一样,而“迷案”正是我的笔名。 “哦,我是刚才那小孩的家教,教他画画的。”夏时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煞有介事地说。 “你?你什么时候当起家教啦?你不是高三学业繁忙吗?”我震惊道。 “业余调剂下啦,又可以赚赚外快,不是挺好?”夏时理了理桌上的一叠画纸,微微一笑说。“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马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嗯……我是来调查一起凶杀案的。”我一本正经地说。“哦,对了,这个案件你可能会感兴趣,等会我说给你听……”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我放低了声音。 自从认识夏时后,她那过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暗地里帮我解决过很多案件,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 “你好,王警官。”岑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楼梯走下。而那个顽皮的小孩正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哦,岑先生,你好,今天来还是想再了解点情况。”我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 “嗯,你先请坐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我应了一声便顺势坐下。 “爸爸,我要吃菠萝,你弄给我吃。”这时一旁的男孩叫道。 “乖,小超,现在爸爸没空。”岑杰摸摸男孩的头。 “不是已经削好皮放冰箱了吗?你切给我吃嘛。”小超抱着岑杰的手撒娇。而一旁的夏时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要和这位叔叔谈事情,你先和夏时姐姐去玩吧。”岑杰加重了语气。小超不高兴地低下了头。 “没事,你先弄给他吃好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紧的。”对方却冷冷地回了句。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刚才你把门关好了吗?” 我用力点点头说:“嗯,关好了。” 可岑杰还是起身不放心地检查了外面的那扇铁门,确认的确关上后他才安心地坐下。我顿时感到很不愉快,这算在怀疑我? “原来你跟夏时也认识啊,这可真巧。”他突然说道,然后又转过头对夏时说:“夏时,要不你先带小超去楼上玩会儿吧。” “好。”夏时轻轻应了一声。 我捂起嘴偷偷笑道:“岑先生,你这是在请家教还是请保姆啊?”而此刻夏时凶狠地白了我一眼,没想到这却让我笑得更厉害了。 “我不要去楼上玩,电脑的鼠标都坏掉了。”小超又开始无理取闹。这时夏时拉住小超的手冷冷地说:“上去。”小超竟然乖乖地妥协了,一声不响地跟着夏时往楼上走。我又低下头不厚道地笑着,看来夏时还挺适合当保姆看孩子的。 等我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见岑杰一脸阴沉地盯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调查的是凶杀案,人家刚死了老婆,我却在一旁笑得这么开心。我马上转回严肃的表情,惭愧地打招呼:“对不起……我太失态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该说的昨晚我基本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对方的语气有些不悦。 “昨天你情绪比较激动,也没怎么说清楚,所以我今天来希望你能更理智地重新回答一遍我的问题。” “那你问吧。” “昨天,你妻子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请把细节都说清楚。”我开始提问。 “昨天晚上8点半左右,她朋友打电话来邀她打通宵麻将,她就出去了。从这里到她朋友家,最多只需45分钟的路程。一直到10点,她朋友打电话来说人还没到。我一下子就急了,马上下楼顺着她去朋友家的路找她,可连个鬼影都没发现。你说这大晚上的,还出去打什么麻将啊,吃饱了。昨天小超也住到他表哥家玩去了,这不今早刚刚接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焦急得也睡不着,于是就报警了。一直等到凌晨4点,你们警察告诉我发现了她的……”说着岑杰的眼眶又涌出了泪水。 “节哀岑先生,我们会找到杀害你妻子的凶手的。”我只得这样安慰他。 “我先去给你倒杯茶吧。”岑杰起身走向厨房,不一会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是一盏表面被擦地闪闪发亮的白色茶壶和两只小瓷杯。他把托盘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递给我一个小瓷杯,为我倒满茶水。然后他又走进了厕所,当他从厕所出来时,我闻到一股浓烈的洗手液味,原来是去洗手了。 “谢谢,这茶真不错。”我抿了口香醇的铁观音说。“那么接下来我还是要例行公事问一下,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间,你有不在场证据吗?” 对方突然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按例问问,也好尽快排除你的嫌疑。”我亮出这句当警察以来说了无数遍的话。 “我不是说了吗?10点接到悦灵朋友的电话后,我就出门一直在找她,..大概找到11点半左右才回家。” “有人证吗?” “这么晚了,哪有什么人证!”岑杰加重了不满的语气。 “那口井的位置是在这里到你妻子朋友家的路上吗?” “不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样啊……否则的话你可能正好看到凶手运尸的过程。”我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根据以上的这些证词,基本可以确定凶手的犯罪经过:原本死者在9点15分就能到达她朋友家了,这就说明死者是在8点半出门后到9点15分前这段时间内,被凶手抓住,或许被囚禁在了某处。而到了10点至12点间,凶手把死者杀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尸体扔进了已经被封住的井里。那这个凶手会不会是色情狂什么的呢?这还要等验尸报告,看死者是否有被性侵犯的迹象。 我使劲挠挠头..,忘我地思考着这件案子。当我把手放下时,一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塑料花瓶。“啊……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岑杰不吭声地从地上捡起花瓶,摆在茶几的中央,他左看右瞧,东推推西移移,还用手去量花瓶到茶几边缘的距离,一番折腾后,他再次看了看花瓶,总算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个固执的人,连一个花瓶的摆放位置都这么讲究。而弄完花瓶后,他又去洗手了,这次洗手液的味道更浓烈……之后问了一些关联不大的问题,这里就不一一叙述了。 “那今天先这样吧,你想到什么可以再和我们联系。”我起身准备告辞。 “好的。”岑杰微微点点头。 而夏时也下楼准备走了。“夏时姐姐再见。”小男孩舍不得地叫道。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到此为止,本案的相关线索已全部列出,相信您也已经知道凶手就是死者的丈夫岑杰了吧。那么接下来请回答下面这几个问题: 1.尸体是怎么进入密闭的水井的? 2.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不可能犯罪”? 3.凶器和推理依据是什么? 依旧是那家咖啡馆的二楼角落。我复述了一遍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和刚才做笔录的详细情况。对面的夏时一边喝着红茶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 我啜了一口咖啡,一脸困惑地说:“怎么样,很不可思议吧。尸体到底是什么进入那口死井的呢?” 夏时却宛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哦,迷案兄。”依旧是那句熟悉的台词。每当听到这句话时,我就像突然收到许多玩具的小孩般欣喜若狂。 “嗯嗯,你说。”我迫不及待地催促。 “那么首先就先来解释尸体是如何进入封闭的水井的吧。”夏时举起杯子呷了口红茶继续说:“其实尸体在10点工人封井前,就已经在里面了。” “那为什么工人没有看见?”我不解地问。 “因为尸体当时沉在水底啊。”夏时平静地说出答案,“尸体因本身的重量沉在水下,而井里的水混杂着泥土之类的杂物,并不是清澈透明的,所以工人才没有看见尸体。” “那尸体后来又怎么浮到水面上来了呢?” “按照常理,尸体在腐败后体腔内会产生许多气体,会使得尸体浮在水面上。但是在这个案件中,尸体还没有开始腐败,只是刚刚僵硬而已。” “那尸体又是怎么浮上来的呢?”我再次问道。 “你听说过死海吗?”夏时突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在以色列和约旦之间有一个内陆盐湖,由于湖水含盐量极高,游泳者很容易浮起来。凶手也是利用了相同的原理。” “难道……”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夏时继续解释:“没错,井口只装了两层铁丝网,并不是完全封闭住的。当工人把井口封好后,凶手又来到井边,将大量的盐洒进井内。在浮力学里,只要一个物体的密度小于某种液体,那么这个物体就能够浮在这种液体上。当盐溶解在井水里时,盐水的密度将大大增高,一旦高出尸体的密度,那么尸体就能浮上水面了。” “这么神奇啊……”我感叹道。 “呵呵,不信的话你可以在家里做个试验,先将一只生鸡蛋扔进一碗普通的水里,鸡蛋肯定是沉在碗底的。但只有你往碗里加盐进去,鸡蛋就会浮上来了。原理是相同的。”夏时俏皮地说。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就为了布置不可能犯罪,扰乱警方视线?”我进一步问。 “当然不是,凶手应该不可能事先算计到10点会有人来封井。” “那是怎么回事呢?” 夏时再次饮了口红茶说:“首先,凶手就是死者的丈夫岑杰。刚刚你也注意到了吧,小超说楼上的电脑鼠标坏了。我想鼠标的电线就是凶器的可能性很大,他们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纠纷,岑杰在情急之下顺手拿起桌上的鼠标电线勒死了他太太。然后为了布置成妻子是在外被杀害的,他就把尸体扔进了不远处的井里。” “那为什么岑杰又要让尸体浮起来呢?是想尽快让人发现吗?” “不。”夏时坚定地说。“因为岑杰有强迫症。” “强迫症?” “嗯。”夏时点点头继续说:“强迫症是一种复杂的精神疾病,主要表现为强迫意识和强迫动作,患者明知强迫症状的持续存在毫无意义且不合理,却不能克制的反复出现,越是企图努力抵制,反越感到紧张和痛苦。比如强迫洗涤、强迫检查、强迫回忆等都是典型的强迫症症状。简单地说,就是凡事都会无意识地强迫自己依照某种规律去做。 “而那个岑杰,很明显就是强迫症患者。反复检查门是否关上、反复洗手、擦得一尘不染的茶壶、过于纠结花瓶的摆放位置,这些都是强迫症的典型症状。” “那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一头雾水。 “当然有关系。”夏时睁大眼睛说,“我刚刚也说过,强迫症里有一种‘强迫检查’,患者通常对明知已做好的事情不放心,反复检查,如反复检查已锁好的门窗,反复核对已写好的账单,信件或文稿等。 “既然要布置成‘妻子是出门后才被坏人杀死的’,那么警察来问话的时候,岑杰就必须准确地说出妻子出门时的穿着,要和发现尸体时的一致才显得合理。我想钟悦灵应该是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才被岑杰杀害的吧。而岑杰将尸体扔到井里后,强迫症发作了,他开始拼命回忆妻子当时的穿着,‘是黄色的连衣裙吗?还是蓝色的?’其实他心理很清楚妻子当时穿的是黄色连衣裙,可是由于‘强迫回忆’和‘强迫检查’同时作祟,他越想越不放心。而认尸的时候尸体是裸着的,看不到衣服。怎么办?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再重新回到井边,让尸体浮起来再查看一遍她的穿着。 “没想到回到井边的时候,岑杰发现井口已经被铁丝网封死了。但他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把盐洒进井里,看到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尸体浮了上来,这才放心离去。最后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弄出了一个不可能犯罪。” “竟然是这样……你真细心。”我由衷地感叹。 “还有一点,你们检测出尸体的死亡时间是10点到12点间吧,其实这是错误的。”夏时突然想起什么99lib?似的说。“盐水具有保鲜作用,尸体真正的死亡时间其实更早,应该是在9点之前吧,这样一切都对上了。等尸体的解剖结果出来,就应该能知道真正死亡时间了,表面的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 “好的……我马上回去等报告。”我急促地说。“哦,对了夏时,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凶手是用盐让尸体浮起来的?” “哦,这个啊……”她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红茶说:“当回忆起小超要吃菠萝的时候,岑杰却不肯切给他吃。那是因为,吃菠萝前先要将其浸泡在盐水里一段时间去除涩味,这样才能尝到菠萝的甘甜。但是岑杰家里的盐已经全部倒到井里去了吧,他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所以根本没法弄菠萝。” “原来如此。”这句话也就意味着我对这件案子所有的疑问都已经解开。“太谢谢你了夏时,那我先走了,马上去逮捕岑杰。” “等一下……”夏时突然沉下脸来看着我。 “怎么啦?”我一脸惊讶。 “你刚刚好像很拽嘛……笑我是保姆的时候。”夏时低下头,冷冷地说。 “我……我有吗?”我额头冒出一阵冷汗,“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 夏时没有吭声,却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盐罐,将罐口对准我的杯子,猛力撒盐。 “喝光!”她威严地命令道。 我只好硬着头皮,无奈地将这杯全世界最咸的咖啡一饮而尽。 斩首缆车

一、高空消失的头颅

起点: 清晨5点半,陈寒——S山的缆车操作员,早早来到了站台的白色始发缆车前。“小吴啊,我先去山顶那边检查一下仪器。”他对站台的另一个操作员说。 “好的。”年轻的小吴为他打开乳白色的车门。陈寒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工具箱踏进车厢。小吴又为他关上门,闩上门外的钢质插销。打开启动开关后,纯白色的车厢沿着吊索缓缓驶离站台,宛如升起的明月。 当搭载着陈寒的白色缆车开出之后,陆陆续续有观光客乘上后面的缆车,想饱览早晨充满生机的山景。S山的缆车中,除了一辆固定的白色首班车之外,其余全是桔子般的橙色。 S山的缆车系统是循环式,也就是索道上有多辆缆车,拉动的钢索是一个无极的圈,套在两端的驱动轮及迂回轮上。当缆车由起点到达终点后,经过迂回轮回到起点循环。 终点: 夏日炎炎,到了早上6点10分,阳光已经气势汹汹地照射在整片S山上,随着太阳的热情不断高涨,气温逐渐升高。此时一辆显眼的白色缆车渐渐驶进这边的站台。 “是小陈检查仪器来了。”山顶的操作员张杰指着车厢说道。“我去帮他开门。” 缆车停在终点的站台,张杰上前拉开门外的钢质插销,打开车门——眼前的景象使他彻底呆立住了。 窄小的车厢内,一具尸体,确切地说是一具没有头颅,浑身如黑炭般烧焦的尸体斜倚在角落处。与肩齐平的脖子处有如一个棕色的大碗般敞开在眼前。令人费解的是,尸体衣物的烧毁程度完全没有躯体那样严重,上身裹着一件只有几块淡淡灰斑的蓝色上衣,能认出是缆车操作员的工作服,两条黑黑的手臂却如碳棒般延伸在袖管外。衣服胸口处完好地挂着一张泛黄的证件,上面印有“S山缆车操作员,陈寒,工作证”字样。下身焦黑的双腿外也包裹着只有少部分烧烂的蓝色牛仔裤。尸体边上横倒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工具箱,箱口仿佛在嘲笑般对着尸体。箱内的仪表、电线、螺丝起子等散乱地躺在地上。 除此之外车厢里什么都没有。

二、无解

像许许多多侦探小说的情景一样,警察,法医,鉴定人员陆续赶到现场。这次的现场比较特殊,是在山顶的一辆缆车里,因此所有人也必须乘缆车前往。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叫徐海富,他30多岁,身材高大、小眼高鼻、头发浓密,身穿一件皱巴巴的淡蓝色衬衫,给人一种老练不凡的气质感。此刻他正向终点处的操作员张杰询问情况。 “是对面的小吴用对讲机告诉我说小陈会过来检查仪器,谁知道我一打开门就看见……”还没有定下心来的张杰努力诉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你的意思是陈寒在山下乘上缆车时还好好的咯?”徐海富手臂交叉抱在胸前,皱紧双眉问。 张杰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说:“我想是的吧。” “发现尸体后你做了些什么?”徐海富严肃地问。 “我没做什么啊,..为了不惊扰到后来的游客,我关上首班车的车门,就一直站在边上守着,偶尔帮助其他游客上下车,直到你们来。” 徐海富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女售票员,似乎在向她求证张杰的话是否属实。售票员会意地点点头,说:“是这样的。” “这期间有人接近过装有尸体的缆车吗?”徐海富还是不放心地问。两人都一口否决。 后来得知这两人都是本地人,晚上和家人住在山间各自的房屋内,早上5点直接走去山顶的站台上班,偶尔才下山。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别有一番风味吧。 这时法医上前报告初步验尸结果:“徐队,由于尸体烧毁严重,确切的死亡时间从表面还无法判断,指纹,体毛之类的全都烧毁了。而且尸体的头颅找不到,死因也难以判断,身体没有被利器损伤过的痕迹。具体情况要等我马上回去解剖后才能知晓。” 徐海富更加皱紧了眉头,他向边上的一个刑警招了招手:“小张,先带他们下去做个笔录。”说完则转身走向另一边的下行缆车。 乘着下行缆车来到S山山下的徐海富,又开始询问起操作员小吴。 “你确定陈寒上首班车时还好好的吗?”徐海富将视线盯住小吴的眼睛,问。 “当然确定,活人死人我怎么会分不出,我还亲自帮他关上车门的呢,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年轻气盛的小吴激动地说。 徐海富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继续问:“他每天这时候都要去山顶那边检查仪器吗?” “那倒没有。检查仪器什么的都是不定时的,他今天正好心血来潮想要清晨乘首班缆车去那边检查,也很正常。” “每天的首班缆车都是固定的吗?” “恩,是。为了方便识别,只有这辆始发的缆车是白色的。” “平时一般游客最早什么时候会来乘缆车?” “最早的啊,也要等5点半开门之后吧,一般5点三刻左右会有游客。” “也就是说,陈寒乘上首班车的5点半,还没有一个游客咯?” 小吴点点头:“是的。” “能跟我详细说说这里缆车的操作模式吗?”徐海富吐出一口烟问。 “好。”小吴开始解释,“这里的缆车启动模式是拖挂式的,也就是说它不像摩天轮那样是固定在一个支架上,而是以弹簧控制的钳扣握在拉动的钢索上。当缆车到达站台后,缆车扣压钢索的钳会放开,减速后让乘客上下。离开站台前,缆车会被机械加速到与钢索一样的速度,缆车上的钳再紧扣钢索,循环离开。因此只要打开控制钢索移动的启动开关,扣在钢索上的缆车就会随着钢索一起行进,而放开钳的缆车则不会移动。” 徐海富点头表示明白。“你确定陈寒是一个人乘上缆车的吗?”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一个人,我又不是瞎子。”小吴肯定地回答。 接下来徐海富又询问了起点处的售票员,她也表示亲眼看到陈寒独自上了首班车,小吴为他关好车门。而缆车刚驶离站台时,她也亲眼从车窗看见缆车里的陈寒活蹦乱跳地翻弄着蓝色工具箱的样子。 “对了,你们早上几点上班?”徐海富想起什么似的补问了一句。 “5点。”售票员柔气地答道。看来所有人员的上班时间都一样。 越询问下去越一筹莫展的案件徐海富还是第一次碰到。他再度回到了案发现场,仔细查看着这个白色的铁盒子。车窗是内嵌式的,根本无法开启;门外的插销完好无损,操作员张杰坚定地声称缆车驶进站台时,门确实被插销好好地闩着;整间车厢内壁没有一丝缝隙,除了车门对面的车壁左上角,一个5厘米见方的小通气孔外。 在起点乘上缆车时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到了终点后,竟然变成了一具无头焦尸。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凶手,却能像幽灵般潜入一个无人能接近的半空密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被害者,砍下头颅,并带着死者的头颅如一阵轻烟般消失了……徐海富望着四周的车壁,感觉自己的思绪也被这牢固的铁皮禁锢住了,他赶紧走出这个白色的铁盒,然而依旧越想越摸不着头脑。他掐灭手中的烟头使劲往地上一摔,似乎忘记了案发现场附近不能乱丢杂物。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发生了,徐海富发誓一定要找出这件案子的真相,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怪诅咒之类的神秘力量。 可是,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按照以往调查案件的方法,一般的凶杀案,只要查清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找出死者的死可能会对谁有利的,或者谁对死者有怨恨的,即找到杀人动机,便能确定嫌疑人,明确调查方向。而这次的案件完全不同,案件本身在理论上就是不成立的,别说找嫌疑人了,就连凶手是如何杀人的都无法弄清。如果不打破这道“不可能”障碍,破案几乎飘渺无望。 徐海富不想用“不可能犯罪”、“密室杀人”这种推理小说中俗套的字眼来定义这次的案件,现实和小说完全是两码事,现实中的案件不能当儿戏般对待。他还是决定先不管那倒“不可能”障碍,依旧使用最原始的调查方法,彻查被害者周围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等找到嫌疑人,再逼问他的作案手法也不迟。

三、无关者的讨论

“大新闻啊子飞,不可能犯罪啊!”冯亮冲进赫子飞的单人寝室大喊。 “啥不可能犯罪啊?”赫子飞放下手中的?泡面好奇地盯着他。 “你看报纸,就是前两天的事。”冯亮把手中的报纸递给赫子飞,赫子飞接过报纸,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S山缆车上的离奇凶案,被害者头颅不翼而飞,尸体烧成焦炭!赫子飞饶有兴趣地读完了这篇报导。 “怎么样,这个太不可思议了吧。”冯亮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他从墙角搬了张塑料椅子坐在赫子飞的边上。 赫子飞放下报纸,端起书桌上的泡面继续吃了起来,似乎并不太关心地说:“报纸都喜欢夸大其词,故弄玄虚。说不定真相其实很简单。” “哦?那你倒说说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冯亮有些不服气。 “你先喝点东西吧,咱们慢慢讨论。”赫子飞起身打开书桌旁凌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罐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可乐,递给冯亮。 “这玩意能喝吗?”冯亮露出不放心的眼神看着罐子。 “能喝,还有三天才过期。”赫子飞不紧不慢地答道,然后坐回椅子继续吃起泡面。 “……” “好了,言归正传吧,来说说这件事的可能性。”赫子飞吮了一口面汤,脸上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一种最简单的情况,就是S山缆车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说谎。包括起点和终点处的操作员、售票员,他们都是共犯,合谋杀害了被害者,再故意布置成诡异离奇的不可能犯罪混淆视听。” “你这也太扯了吧,这种事的概率很小。S山的缆车工作人员虽然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但他们除了同事关系之外,没有任何交叉的社会背景。”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社会背景?报纸又没登。” “网上都有,这件事已经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了。虽然消息不一定可靠,但还是能作为参考。” “就算他们没有其它的交叉背景,也可能在工作中为了某事共同怨恨被害者啊,这样不是有动机了?”赫子飞没好气地说。 “要是真有什么动机警方应该能查到吧,总之现在警察都相信他们的话。这种共犯的可能性先别琢磨了,还是想想有啥建设性的解答吧。”冯亮打开拉环,将可乐罐举到嘴边咕嘟咕嘟牛饮起来。他打完一个饱嗝继续说:“比如凶手乘坐热气球在半空中打开缆车的门潜入车厢,杀死被害者后再跳回热气球逃跑。” “你这种太理想化了,不可能这么精确地控制热气球。”赫子飞用叉子捞起一撮面条送进嘴里,冷冷地说道bbr>藏书网。 冯亮叹了口气,无力地说:“看来小说和现实毕竟不同。蜡人啊、钢丝切头啊,这种在推理小说中常见的诡计,这里明显都行不通。” “等一下!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赫子飞把叉子往碗里一扔,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烧焦?为什么要砍掉头颅?还有为什么衣物没有被烧烂?” “难道是人体自燃?”冯亮语气诡异地说。“国外有许多这样的案例,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突然在自家的床上烧成只剩焦骨,然而周围的一切物品——包括床,都完好无损,没有一点起火的痕迹。” “没这么复杂吧。”赫子飞用力摆摆手。“一般凶手焚烧尸体或砍下头颅,最显而易见的目的就是想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并非缆车操作员陈寒咯?” “对!所以工作服和证件都没有烧坏。很明显凶手是烧尸后,再把衣服穿在焦尸上,并戴上陈寒的工作证,好让人以为死掉的人就是陈寒。”赫子飞理直气壮地说。 “嗯嗯,似乎有些道理。”冯亮变得激动起来,“如果死者不是陈寒,我们就先叫他路人甲吧。那陈寒就还活着,他反而成为杀害路人甲的最大嫌疑人了。推理小说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死者和凶手身份互换。” “恩,这样看来的确陈寒是凶手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一旦大家都认为他死了,那全世界嫌疑最小的人就是他了。但就算这个假设成立,‘不可能’屏障还是没有打破。陈寒是怎么从半空中的缆车里逃脱的?起点车站的确有人证明他上了白色的首班车。路人甲的尸体又是怎么进入车内的呢?”赫子飞露出困惑的表情,又低头吃起泡面来。 冯亮抿了一口可乐说:“会不会是这样啊?陈寒早就杀掉了路人甲,然后砍下头,把烧焦的尸体事先藏在S山山顶站台附近。那天当他乘上缆车后,马上把自己全身涂黑,把头缩在衣服里伪装成一具无头焦尸。当缆车到达终点时,操作员看到的其实是陈寒假扮的尸体,他再趁操作员不注意偷偷溜出车厢,把藏着的真尸体搬进缆车。” “不可能。”赫子飞斩钉截铁地说,“先不说操作员怎么可能连活人假扮的尸体跟真正的无头焦尸都分不清,要想溜出缆车再搬进尸体就完全没这个机会。你别忘了那个操作员发现尸体后马上就把缆车门闩上了。你报纸没仔细看啊。” 冯亮哭笑不得。“我也是想开阔一下思路嘛……” 赫子飞昂起脖子终于把面汤喝了个精光,随手将空碗往边上一扔,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油渍,说:“不如我们去实地考察看看吧,正好明天是周六。” “好啊,我早就想去S山玩一玩了。”冯亮笑着说,他也学着赫子飞的样子一口饮尽了可乐。赫子飞瞥了一眼冯亮手里的空可乐罐,连忙起身,再次打开刚才那个柜子,又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自己喝了起来。 “这罐是?”冯亮疑惑道。 “今天刚买的。” “那刚才怎么不拿出来?还让我喝快过期的。”冯亮生气地质问。 “那罐快过期的你不喝就没人喝了……”赫子飞平静地说。 “去你的!”冯亮将手中的空罐子扔向赫子飞。

四、人际关系

通过调查,徐海富基本摸清了陈寒的家庭背景。陈寒的父母早年在一次意外中不幸丧生了,目前他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是个作家,妹妹还在美国读书。为了更深入地了解陈寒的社会关系,徐海富决定找他哥哥陈冰听取一些资料,目前在本市陈寒也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来到陈冰的住处,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人打开门:“你好,徐队长。”他伸出左手欲跟徐海富握手。他的体型在徐海富面前显得瘦弱多了,一头黑亮的中短发,小小的眼睛,整个面相简直是和陈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徐海富心里还有些发毛。 “陈冰先生,你好。”徐海富和他握了握手,“今天是想来你这了解点你弟弟的情况。” “好的,弟弟死得这么惨,请您一定要为他找出凶手。” 徐海富被请进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淡黄色的真皮沙发、液晶电视机与两旁高高的音箱组成的家庭影院、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这些都是“豪华”的象征。 房子的主人示意徐海富坐到沙发上,自己走进厨房泡了壶茶。“我弟弟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也就和他几个同事关系好点。”他把茶壶放在徐海富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又端起茶壶倒满两个小瓷杯。 “那他除了同事之外,还有谁跟他接触比较多的?知道多少你就说多少吧。”徐海富拿起杯子呷了口浓茶,问。 “我这个弟弟呀,平时少言寡语,就是爱赌博,所以在外面欠了不少债。不过就我所知,他有一个老同学,好像叫什么……李……李广鹏的,这人和我弟弟关系比较密切,两人貌似经常往来,他还一直借钱帮我弟弟还债呢。除了李广鹏,其他我就不知道还有谁和弟弟接触比较多的了,他平时真的没什么朋友,就连我这个哥哥其实跟他往来也不多。” “陈先生,我多问一句啊,”徐海富放下茶杯,“既然你弟弟外面欠了不少债,你这个哥哥为什么不给他钱还债呢?还迫使他向老同学借钱。我也去陈寒的住处看过,和你这根本无法比。同样是一个父母生的,为什么一个住豪宅,一个住破屋?你们俩差距也太大了。” “这个很正常啊。”对方笑了笑,“做人必须靠自己,不管干什么,老天总会有回报的,我靠我自己写小说,正大光明地赚版税,辛苦了多少年,才能过上这种奢华的生活。而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呢?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还赌博欠债,这些都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我当然不会借钱给他还债,这不等于继续鼓励他赌博嘛。他现在的一切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就算是一个父母生的,也会差异很大的。” “这倒可以理解。”徐海富点点头。“那么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这个叫李广鹏的肯无条件借钱给他?你看连你这个哥哥都不愿给他钱,而老同学却这么热心。” 主人再次给客人的杯子斟满茶,说:“这个……你有所不知了。我们的父母几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然而当时,我弟弟正和这个李广鹏在酒吧喝酒,李广鹏还不停地给弟弟灌酒,使他醉得不省人事,从而没有去医院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为此李广鹏可能觉得心里内疚,所以才不断借钱给弟弟,想以此作为一些补偿,心里好过点吧。” “原来是这样啊。”徐海富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咕嘟一口喝了个精光。“不过总不能补偿一辈子吧。” “恩,确实,我弟弟最近和我说,李广鹏已经不打算借钱给他了,他受够他了。” 之后徐海富询问了一些关联不大的问题,这里就不一一叙述了。 回到警局后,徐海富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开始从头到尾思考整个案件。先不管凶手是怎么杀人的,这些等找到嫌疑人之后再说。刚才在离开陈冰的家之后,徐海富马上打电话给队里的人,要他们去找李广鹏,然而刚刚得到回复说,李广鹏已经失踪3天了,单位和亲戚都找不到他人。这让徐海富起了疑心,难道是畏罪潜逃?陈寒一直以当年的过失迫使他借钱,可能事情不止这么简单,陈寒可能还握有李广鹏的其它把柄,从而对他敲诈。总之李广鹏有作案动机,目前正是嫌疑最大之人,现在他失踪了,更增加了可疑性。 想到这里,徐海富突然灵光一闪。李广鹏现在失踪了,除了畏罪潜逃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被杀了。凶手不知将他的尸体藏到哪去了,可能埋在偏僻的树林,也可能仍进了广阔的大海。那么,如果李广鹏已经被杀,这个杀他的凶手又是谁呢? “是陈寒!”徐海富用手甩开眼前缭绕的烟雾,脱口而出。 没错,是陈寒杀死了李广鹏。比起李广鹏杀害陈寒的动机,反而陈寒杀害李广鹏的动机更显著。陈寒因当年李广鹏的灌酒没有见到父母最后一面,可能一直怀恨在心。而且陈寒又欠了李广鹏不少钱。如果杀了李广鹏,陈寒不仅能解心头之恨,又可以不用还钱,简直一举两得。那么这样一来,陈寒又是被谁杀死的呢?陈寒……陈寒根本就没有死! 徐海富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大胆想法感到不寒而栗,他用中指弹了弹长长的烟灰继续往下思考。对,陈寒没有死,死的是李广鹏,缆车中的尸体就是李广鹏,他做了陈寒的替身,真正的陈寒不知已经逃到哪里去了。这样也解释了凶手为什么要焚尸,为什么要砍掉头,还有为什么衣服会没烧掉的原因。 虽然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可是这件人类所办不到的案件陈寒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理论与实际的矛盾依旧丝毫没有打破。这时徐海富脑中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也许能解释这层“矛盾”,他不禁兴奋起来,猛吸了几口烟。 记得陈寒在起点上缆车时,手上拿着一个大工具箱。会不会李广鹏的尸体就藏在这里面呢?陈寒把李广鹏的无头焦尸装进箱子带上缆车,缆车开到半途,陈寒将尸体搬出箱子,摆在车厢的角落,再换上自己的衣服伪装成自己的尸体。接着他用某种方法打开缆车门外的插销,纵身跳到几百米之下的河内,从而逃之夭夭。这样那道“不可能”屏障不就打破了吗?不过徐海富马上打消了这个顿生的念头。首先,他看过那个工具箱,虽然很大,但并不足以大到能装下一具尸体,哪怕是无头的尸体,更何况工具箱里的确放着许多工具;其次,他检查过缆车车厢内壁,除了车门对面的车壁上有个小气孔外,根本无一丝缝隙,所以陈寒根本无法打开门外的插销,哪怕用一根铁丝;再者,就算陈寒能够打开车门跳出缆车,也无法再度闩上门的插销,但缆车到达终点后,的确有证人证明插销是闩得好好的。 徐海富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烟灰缸,将烟头掐灭,摇摇头。现在的一切只是假设,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何况“不可能”屏障依旧没有头绪。现在,可以说整个案件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是,要证明“陈寒替身说”也不是不可能,只要验明尸体的DNA就可以了。凶手以为烧掉尸体就不能验证其身份了,然而现代发达的科学技术仍旧可以在骨髓中提取到完好的DNA。看尸体表面的烧毁程度应该还没有伤及骨髓,因此尸体到底是陈寒还是李广鹏,只要等DNA结果报告出来就能水落石出了。 然而,那张DNA报告彻底击碎了徐海富先前所有的推论,报告证实,尸体的DNA和陈寒家里发现的毛发的DNA完全吻合。虽说也有可能是陈寒拿李广鹏的毛发放在自己家迷惑警方,但鉴定人员几乎收集到了陈寒家所有的毛发,包括梳子上的、浴缸排水口里的、被单上的、地板角落的,除此之外还验证了牙刷上的唾液、毛巾上的皮屑,经检验全都属于同一人,并且都跟尸体的DNA吻合。要将家里自己的DNA完全替换成别人的,几乎不太可能。总而言之,现在证实了缆车上的尸体确实是陈寒,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一步,现在却前功尽弃,徐海富内心冒出无尽的郁闷。自从刚才的DNA报告出来后,他就和之前一样,独自坐着抽烟,只不过地点从走廊换到了办公室而已。他锁紧眉头,呆呆地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思绪在脑中飞转。缆车里的确是陈寒的尸体……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一具无头焦尸?“不可能”屏障似乎又加厚了。难道世上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制造了这一切?不不,一定有什么方法,一定有能够在半空行驶的缆车里让大活人变成无头焦尸的方法,只是自己还没找到这个方法而已。原本以为只要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就能有所头绪。可是现在死者的朋友李广鹏也失踪了,到底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可能又会牵涉出另一个案件,简直是忙里添乱,火上浇油。 徐海富盯着手中的香烟许久,突然烟头长长的灰烬掉落在地上,此时一道闪光猛然划过他的脑际,他又产生了一个打破“不可能”屏障的念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异想天开的灵光特别多。

五、游览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冯亮与赫子飞来到S山风景区游玩。上午8点15分,他们踏上了一辆橙色的小型缆车向山顶进发。从车窗放眼望去,整片S山郁郁葱葱,延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如同玄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缆车的正下方,是一条恬静碧绿的河,如青蛇般盘绕着山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 “这地方真漂亮啊!”冯亮趴在窗前直嚷嚷。而这时赫子飞正像只老鼠般上窜下跳,摸遍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引得其他乘客投来好奇和厌恶的目光。 “果然除了通风口外没有任何缝隙,几乎是个完全密室。”赫子飞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终于安定下来坐回冯亮的边上。 “你能不能安静点,这么多人看着呢。”冯亮羞愧地喃喃道。 赫子飞根本不把冯亮的话当回事,依旧大声说道:“反正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就算我们之前的推论是对的,还是无法解释陈寒和无头焦尸是怎么互换的。” 听到“无头焦尸”四个字,周围的乘客各个脸色惊恐地向赫子飞投来异样的目光。冯亮更是尴尬得说不出话。 但赫子飞似乎没察觉到这一切,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么就暂且否定‘死者不是陈寒’之说,就当陈寒真的死了,他确实是在缆车行驶的途中被杀的。凶手会不会在缆车里安置了什么自动杀人机关呢?比如在缆车天花板上按上一个‘马德堡半球’,就是家里用来挂毛巾的按在玻璃上的那种挂钩。然后在钩子上挂一把斧子,这样一切就准备就绪了。陈寒乘上缆车,缆车慢慢开向山顶。‘马德堡半球’是利用空气压强固定在光滑表面的,而越往山顶大气压强越小,一旦周围气压减弱至某一临界点,它便承受不了斧子的重力而脱落,于是锋利的斧子落下,砍掉正下方陈寒的头。” 周围的乘客似乎已经麻木了,目瞪口呆地听着赫子飞的发言。冯亮也顾不了形象了,开始论述起自己的观点:“不可能。第一,天花板上有一把斧头陈寒会注意不到,还把头伸过去让它砍?第二,斧头落下能正好砍下头?你不如去买彩票吧;第三,缆车到达终点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自动杀人机关;第四,头被砍下后又是怎么消失的?第五,尸体被烧焦又怎么解释?反正一切都说不通。” 赫子飞拧开瓶盖喝了口果汁,说:“我也只是想开阔一下思路嘛……” “呵呵,你这个诡计只是纸上谈兵,要是用在推理小说里面肯定要被读者骂死的,硬伤实在太多了。”冯亮挖苦地说。 “推理小说本来就是写在纸上的。”赫子飞不屑地回了一句。 缆车到达山顶,乘客们逃也似的飞奔出车厢。赫子飞不解地问道:“他们怎么啦?难道见鬼了?”冯亮无语地望着他。山顶的空气和山下就是不一样,清新自然,悦耳的鸟鸣声回荡在白色天幕下的树海中,偶尔混杂着几下乌鸦的悲鸣。赫子飞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9点05分。他俩沿着一条林间小道来到一座凉亭前,打算坐在里面休息片刻。 “怎么样,缆车也坐过了,有什么新发现没?”冯亮趴在亭内的石桌上无奈地问。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赫子飞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 “别摆酷了,到底哪里不对劲啊?别跟我说‘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的直觉’,这些俗套的小说中的台词就免讲了。”冯亮调侃地说,“不如我们多乘几趟缆车吧,也许能蹦出灵感也说不定,只坐一次实在不过瘾啊,才这么点时间。” 正在喝果汁的赫子飞突然顿住了,他猛地站起身,饮料瓶掉在地上,果汁洒了一地。 “怎么啦?饮料里有氰化钾?”冯亮继续调侃。 “我知道了!”赫子飞露出兴奋的神情大叫,“我想我解开‘不可能犯罪’的诡计了。一切都是人类的惯性思维搞的鬼。”

六、恐怖的解答

徐海富的脑中正徘徊着一个空前绝后的解答,这个一时兴起的解答虽还没完全成形,却是目前唯一能够攻向“不可能”壁障的武器。 这个解答用一句话就可以简单概括,那就是陈寒是自杀!虽然就自杀的动机来讲可能比较薄弱,但也不是没有。陈寒欠了一屁股赌债,而李广鹏又决定不再借钱给他了,哥哥更是不愿搭理这个好赌的弟弟。陈寒觉得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所以选择轻生。那他是怎么在密闭的缆车中砍下自己的头颅又让其消失的呢? 然而,要让头颅脱离身体一定要用砍的吗?只要利用某样道具,也可以让头自己从身体上脱落。这个道具就是——液氦,不是液氮,是液氦——零下270摄氏度的超低温液体,世界上最接近绝对零度的物质。案发当天,陈寒把存有液氦的容器放入工具箱带上缆车。当缆车行驶到途中,陈寒做了一件史上最恐怖的‘壮举’——他侧躺在车厢角落,昂起头,迅速将液氦往自己脸部倾倒而下。于是,头部从脸皮到头骨瞬间彻底被冰冻,头部神经全部衰败坏死,头颅便“自动”从脖子处向后脱落,摔在地上,像棒冰般裂成碎块。 那么头颅的碎块又是怎么消失的呢?答案就是乌鸦。乌鸦主要以死尸肉为食,它们一只只从通气孔飞进缆车,再叼着头颅的碎肉离开,头颅便“不翼而飞”了。 以上就是徐海富脑中对案件的基本解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在以往的办案中从没有过类似经历,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当警察的话可以去写推理小说了。可现在他还有很多不解之处,包括这个“自杀手法”的许多实施细节,还有陈寒为何要选择以如此特别的方式结束生命。为了求证这个“自杀论”的可行性,徐海富奔向鉴定科吴教授的办公室。 “哈哈哈,这也太扯了吧,不可能不可能。”年轻的吴教授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大笑。 徐海富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问:“真的不可能吗?” 吴教授又窃笑了几声,说:“徐队长啊,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告诉你吧,首先,液氦需要专门用一种叫‘杜瓦瓶’的容器存放,现场找到了吗?第二,液氦不是说倒就能倒出来的,一般提取液氦都得在实验室小心翼翼地进行,操作不当可能会爆炸的;第三,脖子的伤口十分平整,绝对是利器所致,而非你说的自动脱落;第四,乌鸦只吃腐尸肉,对‘棒冰’可毫无兴趣,更何况还有头骨;第五,尸体被烧焦这点……” “好了好了,的确不可能,是我太急躁了,被这个案子搞得头昏脑胀,一想到这个点子就兴奋过头了,连验尸报告都忽略了。看来不能仅凭书上看来的知识破案。”徐海富打断教授的话,叹气又摇头,之前的兴奋感荡然无存。 “呵呵,一个警察能有如此的想象力,的确让人佩服,不过办案还得脚踏实地啊。”吴教授抿了口咖啡,安慰地说。“在网上也有一个叫‘宫保鸡丁’的推理写手问过我类似的点子,但也是破绽百出啊。” 徐海富狼狈地走出办公室,“不可能”屏障又重新矗立在他面前……

七、合理的解答

“装什么酷,快说!”冯亮拍了下光滑的石桌吼道。 “冯亮,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确定操作员陈寒从起点登上的缆车就是后来发现尸体的那辆?”赫子飞重新坐回石凳,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废话!这里只有一辆白色缆车,当然是同一辆。”冯亮坚定地答道。 “对!就是颜色,问题就出在这该死的颜色上!首班车和普通车除了表面颜色之外,形状大小乃至车厢内部的布置都完全一样。”赫子飞激动地大叫。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冯亮埋怨。 “我先喝口水。”还没等冯亮反应过来,赫子飞敏捷地夺过冯亮手里的果汁,大口喝了起来,“其实我们之前的推论没有错。陈寒才是这起事件的真正凶手,无头焦尸做了他的替死鬼。” “那么陈寒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死者我们还是叫他路人甲吧。陈寒把路人甲杀害,斩首焚尸,然后在早上5点其他工作人员上班前,将路人甲的无头焦尸放进白色的首班车内,给尸体穿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戴上同样的工作证、边上放个相同的翻倒的蓝色工具箱,并故意将工具散落一地。接着他关上车门闩上插销,由于这边的缆车系统是拖挂式的,他单独启动了首班车让它驶离站台一段距离,再关上启动开关。之后就是整个诡计的核心部分了,他把站台的第二辆原本橙色的普通车用油漆涂成白色,伪装成首班车的样子。”赫子飞继续喝了口果汁,“当然这些工作可能在前一天站台关闭后就马上开始实施了。等到案发当天早晨5点半,陈寒假装要去对面检查仪器,其实他乘上的是已经涂成白色的假首班车。当小吴打开启动开关后,真首班车和假首班车便一起沿着吊索向山顶进发,而载着无头焦尸的真首班车则先一步到达终点。终点的操作员发现缆车里的尸体,马上先入为主地确定这便是陈寒的尸体。” “那陈寒又是怎么逃出后面那辆假首班车的呢?”冯亮不解地问。 “在缆车行驶的途中,陈寒一定变装成了一名普通游客,当这辆假首班车也到达终点之后,他就大摇大摆地走出缆车,而这时众人都认为陈寒已经死了,正沉浸在发现尸体的恐慌之中,根本没工夫起疑,他便再若无其事地乘坐下行缆车逃之夭夭。那个工具箱内应该就装着假胡子、衣服之类的变装道具,而工具箱可以在外面套上皮套之类的伪装成一般旅行箱。” 赫子飞不小心被果汁呛到一口,他咳嗽几下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报纸上说陈寒登上缆车的时间是5点半,缆车到达终点的时间是6点10分,之间花了40分钟。但是刚刚我们是8点15分坐上缆车的,而我们下车时是9点05分,要花50分钟。如果排除调慢过车速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一种解释:案发当天,陈寒坐上的和发现尸体的缆车不是同一辆,发现尸体的缆车比陈寒乘上的已经事先多开出了10分钟的距离。” “子飞啊子飞……”听到这里,冯亮却一个劲地摇头,“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是这个诡计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把橙色缆车涂成白色,不错,一开始确实能掩人耳目。可是陈寒乘着这辆缆车到达终点时,终点处的工作人员就会立刻发现又多出了一辆白色缆车,这不是马上穿帮了吗?这个致命伤你难道忽略了?” 赫子飞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冯亮,你听说过变色油漆吗?” “变色……油漆?”冯亮露出困惑的表情。 “对,一种根据温度的不同会改变颜色的油漆。” “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是有。”赫子飞用力点点头,“在工业生产中,有时会在马达的表面涂抹一块掺有氧化锌的油漆作为标记,因为含白色氧化锌的油漆对环境温度升高反应较敏感,会从白色慢慢变成浅黄色,再到黄色,橙色,以示警告。足球比赛中的黄牌就是这样来的。德国科学家还研制出一种变色服装,服装中加入对温度敏感的液晶墨汁。把这种服装穿在身上,能监测人的情绪。因为人情绪激动时,体温也有小起伏,使服装上的热量重新分布,引起液晶墨汁的粘度改变,结果导致光线反射角变化,使服装改变颜色。”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冯亮目瞪口呆地望着赫子飞。 “科普杂志上看来的。”赫子飞将手中的空饮料瓶放回冯亮的面前,“陈寒在缆车上涂的正是这种类似的变色油漆,它能够在小范围温差内改变颜色。油漆一开始是白色,车5点半出发,在行驶的过程中,天色渐渐变亮,阳光越来越强烈,气温也随之升高,使白色如魔术般变为橙色。所以当载着陈寒的假首班车到达山顶时,缆车的外表早已变为橙色了。而且这种变色反应是不可逆的,就算之后温度再降低,油漆也变不会原来的白色。这样致命伤就顺利蒙混过关了。” “可变出来的橙色真的能和缆车原来的橙色一样吗?” “就算稍微浅一些或深一些也不会引人注目的,人眼只会对白与橙之间的差异做出辨别,而同一种颜色的深浅差别却不会很惹眼。” “那万一早上油漆没干怎么办?”冯亮不断提出疑议。 “我想油漆应该在前一天站台关闭后马上就涂上了,可能还用风扇对着吹了一晚上。而为了防止晚间有意外因素使温度升高让油漆变色,陈寒可能还在缆车周围放上干冰。” “S山的缆车最适合用这个诡计,因为所有的缆车都没有编号。并且做手脚的不是案发的缆车,所以警方不会去调查。”赫子飞补充了一句。 “那动机呢?陈寒和路人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可能犯罪?”冯亮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 “动机么随便编一个好了。”赫子飞面无表情地说,“其实现实中很多杀人案件动机都是很草率的,比如马加爵事件、S市袭警事件等,动机都是极其小的事。但是推理小说中,非得给凶手设定一个‘抵过人命’的动机,这点我感觉很做作。其实我认为,只要会让人去杀人的,就是动机。” “你似乎偏题了……”冯亮讽刺道。 “总之,以上这些只是我的推论而已,这只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可能性,那并不一定就代表真相。也可能凶手用了我们都没想到的诡计,或者可能陈寒真的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杀害了也说不定。”赫子飞不耐烦地说。 “你真不负责。”冯亮喃喃道。

八、逮捕

阴暗的审讯室里,徐海富和一名警员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黑色桌子前,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是徐海富之前见过面的“陈冰”。 “你就是陈寒吧。”徐海富说出第一句话,“在S山缆车中的无头焦尸才是被你杀害的你的哥哥陈冰。” 对方沉默不语,两眼呆滞地望着自己戴上手铐的双手。 徐海富从资料夹里拿出一张白色复印纸,递给嫌疑人。“这是一份寄到警局的匿名信的复印件,上面写明了你的整个作案手法。我们在首班缆车后面那辆缆车表面检测出变色油漆的成分。也查问过终点的操作员张杰,据他回忆当时的确有个帽子压得很低、戴墨镜、拎着黑色箱子的可疑分子单独从首班车后一辆缆车走出,又马上乘坐下行缆车回去。还有我们查到你曾经挂失过工作证,定制过同样的工作服。” “你和你哥哥是同卵双胞胎,所以你们的DNA才完全相同。”徐海富又拿出一份医院出生证明,摊开在桌上。“本来我的想法是:案发当天,出现在起点站台的‘陈寒’是哥哥陈冰假扮的,也就是说,哥哥是凶手,弟弟是被害者。但是,哥哥没有杀害弟弟的动机,相比之下,弟弟杀害哥哥的动机更强烈,所以我确定,当日出现在站台的还是陈寒本人,哥哥陈冰才是被害者。整件事的性质就是:弟弟杀害哥哥,再以哥哥的身份生活在世上。 “你这个当弟弟的早就想替代哥哥过上奢华生活吧,现在你已经是哥哥那套豪宅的主人了。那个时候我来到你家,不,应该说是你哥哥家,我见到你时就应该注意到的,你跟我握手和倒茶时,用的都是左手。我们也去过陈寒的住处,在破旧的台式电脑旁发现了一个左撇子专用鼠标。虽然证据不充分,但我当时就应该把‘你’和‘陈寒’联系起来。 “凶手烧焦尸体是为了掩盖死亡时间。那为什么他要砍掉头颅呢?原本我的想法是凶手为了掩盖长相的差别才这么做。但现在凶手和被害人是对亲兄弟,两人本来就长得一模一样,就算有痣或疤痕什么的细微差99lib?别,只要同样烧焦头颅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费力砍下整个头呢?凶手一定想毁灭头颅上某样很难处理掉的东西,这样东西足以确定死者的身份。于是我跑遍了牙科医院,终于找到了陈冰的牙齿记录X光片,原来他前些年做过口腔手术,所以牙齿记录还完好地保存在医院资料库内。如果法医验尸时检查出手术的痕迹,再深入调查找到这份牙齿记录,经过比对,尸体的身份就会即刻曝光。那么你这个‘冒牌陈冰’也做不下去了。所以你不能留下你哥的牙齿,干脆直接砍掉他的头。 “那么接下来,能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牙齿吗?这样就能马上证明你不是陈冰了。而我们已经经你同意验过了你的DNA,和无头焦尸完全相同。因此就生成了以下逻辑:如果你不是陈冰,就只可能是陈寒。 “顺便说一句,我们也已经找到李广鹏的尸体了,他也是你杀的吧。那天你故意告诉我李广鹏的事情,也是想扰乱警方视线。你杀他的主要动机,应该还是对当年灌酒那件事怀恨在心吧。” 在徐海富的一翻攻势之下,对方终究没有说过一句话。

九、尾声

“陈寒已经被抓住啦。”冯亮坐在赫子飞寝室的书桌上,翻阅着报纸说。“不知道你的那封匿名信有没有起作用?” 赫子飞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没有作声。 “还是警察的办案效率高啊,哪像你这么不负责。”冯亮撇了一眼赫子飞,挖苦地说。 “我只是个瞎起哄的而已。”赫子飞拿起桌上的推理小说看了起来。 “现实中任何事情都存在一个合理的解释,又不像小说,会出现不符合常理的bug。”冯亮岔开话题。 “说到bug,你对小说中出现bug怎么看?”赫子飞放下手中的书问。 “当然是不应该出现咯。”冯亮肯定地回答。 “呵呵,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其实我认为,尤其是国内的原创推理小说,诡计需要不断创新,而要创新就必然会有bug出现。可以这么说,bug是创新诡计的附属品。然而,很多国内的读者,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比作者聪明,看到bug就死批,盯住不放,似乎就是为了找出bug才看推理小说。毫无bug、非常现实的诡计也有啊,比如密室杀人用备用钥匙。可是这个写在小说里有意义吗?有趣吗?当然我不是说bug就应该存在,也不是说读者不该指出bug。太追求诡计的震撼性,完全忽略bug固然不好,但反之也一样。有人到超市里看中了一个漂亮的杯子,怎么看怎么好,他决定买下来。当他到收银台付账时,收银员给他一个杯盖,说是和杯子一套的。然而这个杯盖他就是不喜欢,怎么看怎么不好,于是连杯子也不要了。目前许多国内的读者,也都是太在意‘杯盖’了。这样下去,会严重阻碍国内诡计的发展,这点我觉得很可怕。”赫子飞长篇大论了一翻。 “好了少放屁了。”冯亮无情地回了句。“你还是继续看你的书吧。” 物理学密室

电子钟上血红色的数字安静地转换成了01:00。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在深夜停止了流动。在屋子的一角,摆放着一张与书架相连的写字台。借着台灯发出的昏暗光线,隐约能看清书桌上堆放着几本理工专业的书籍。 一个人影坐在写字台前哆嗦着,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一本摊开的《工业物理学》。 “已经做过实验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了……”那人低下头自言自语。 窗外偶然有一辆车驶过,车灯的亮光扫进室内,扫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绝不放过他!”

一、现场

初夏的大学校园绿意盎然、充满活力。四处可见着装随意的学生和领带衬衫的教授,或者结伴而行或者匆匆赶路,偶尔有一辆载着帅气年轻人的自行车从身边滑过,留下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回荡。 一年级的吴越赶着去上早晨的物理课,课代表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牛仔裤加白色运动鞋。这位长发美女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青春气息足以驱散任何一个男同学脸上残留的睡意。 当她经过物理准备室窗外的时候,习惯性地侧目朝里面张望一下。吴越作为班上的物理课代表,常常需要帮助副教授叶骏做一些辅助工作,类似于统计成绩,登记数据之类的。她同时也是班上唯一能跟着叶老师一起进入物理准备室的学生。顺便提一下,吴越的物理考试成绩自然不俗。 然而今天准备室内的景象却和往日有所不同。除了那些大小器械之外,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吴越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努力地辨认了一番,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有失风范地跑开了,引得附近的人纷纷侧目。 化学教师陈琳瑄刚刚到办公室不久,就被慌张闯入的吴越吓了一跳。 “陈老师,物理准备室里好像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啦?” “看到叶老师,他……他好像倒在里面……”吴越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还没待她将气理顺,就又被陈琳瑄拉着往外跑去。 所谓“物理准备室”,是与物理实验室相连的,用来存放一般物理实验所需的各项器械与材料的房间。和宽敞的实验室相比,大约20平方米左右的准备室就要小多了。再加上室内摆放着各式的器械,使得房内空间愈加狭窄。而那扇高而窄的合成材料防盗门摸上去的感觉就像凝固的牛奶。 陈琳瑄和吴越来到乳白色的门前,却发现门把手拧不动。 “这门进不去,怎么办啊。”陈琳瑄说话已经带着哭腔。 “?99lib.锁住了,我去拿备用钥匙!就在门卫室!”吴越快速离开了。 由于门卫室恰好距离不远,从吴越跑开,到带着备用钥匙返回,一共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陈琳瑄着急地用钥匙打开了准备室的门,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第一个扑进房间。屋子中间地板上趴着一个男人,一动也不动,就像某种器材一样,让人感觉似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只因没有收拾而扔在了地上。陈琳瑄把那人的上半身翻转过来,展示在人们面前的是叶骏那张已经扭曲的脸,他的脖子上似乎还缠绕着白色的细绳。显然,叶老师已经死了,在他的尸体边上掉落了一把钥匙。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屋的吴越捂住嘴:“我去报警!”说完便急忙转身离去。

二、全封闭

“死者是该校物理系副教授叶骏,25岁,是被遗留在现场的白色尼龙绳勒死,死亡时间大约为昨晚22时至零点。” 听完报告,负责该案的陈警官打量着凶器,眉头紧锁:“那么年轻就已经是副教授啦,太可惜了。” 在隔壁的空教室内,陈琳瑄和吴越正呆坐在椅子上。陈琳瑄看到陈警官走进来,努力克制住了哭泣。陈警官向两人询问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在对话当中得知死者与陈琳瑄是恋爱关系。攀谈一番后陈警官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便让两人自行离开了。 回到现场,陈警官在屋内四处打量着,希望能发觉什么线索。他注意起尸体边上是掉落有一把钥匙的,便从警员手中接过装有那把遗留在现场的钥匙的证物袋,询问一旁的学校保安:“这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吗?” “是的,看上去就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和刚才从我这里拿走的用来开门的备用钥匙是一样的。” 保安说着掏出之前吴越跑来要求领取,并打开准备室门的那把钥匙交给陈警官。陈警官和证物袋里的那把钥匙比对了一下,果然是一模一样。 “这把备用钥匙一直存放在门卫室,之前没有人领取过吧?” “是的,一直存放在门卫室,很久没有用过了。” “还有第三把这样的钥匙吗?” “没有了,只有两把。一把放门卫室,一把给了叶老师。” “那么这钥匙会不会被复制呢?” 这时,一旁的学校有关领导开口说话了:“警官,这间物理准备室里的实验器械都比较贵重,而且容易造成危险,所以这锁和两把钥匙都是我们学校从国外特别订制的,一般来说很难复制。” 陈警官望了望房间内的两扇窗户——外面装着致密的铁丝网和防盗铁栏——叹了口气。既然备用钥匙一直躺在门卫室,另一把钥匙又落在尸体旁边,那么凶手是怎么离开后又将门上锁的呢?如果说,凶手是先在房间里锁好门,那他又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呢?陈警官拿起证物袋举到眼前,里面那把铜质的钥匙闪烁着寒光。但是他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开了,引起他注意的是屋子另一面墙的上端两个正在旋转的排风扇。它们安静地工作着,就像两只眼睛,观察着室内的一切动静。 “请问为什么这么小的房间需要安装两个排风扇?”陈警官询问一旁的校领导。 “噢,警官,是这样的,您看到这个桶了吗?”校领导走近一个外层包着塑胶的大桶解释道,“这里面盛放的是-196℃的液态氮,用于物理实验教学,”边说边解除了桶盖的密封,打开桶盖。 陈警官站在稍远处,看到的是类似于打开冰箱时的情形,许多白色的雾气从桶内散发出来,但是桶内的情形就好像被层层云雾所遮盖,看不穿。他走近了凑近脸想朝里张望,却顿时感觉被人用冰块塞满了脸一样,冰冻而窒息,赶紧后退几步逃开了。 “好冷,这东西岂不是很危险?” “氮对人体没有危害,您放心,只是它的温度非常非常低。”校领导将桶盖关上,重新密封,“一般情况下只有受过专门安全训练的教师才可以动用这只液氮储存桶。” “那和排风扇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虽然氮气无毒,但也不能帮助呼吸。液氮在被提取、转移的过程中,会有一部分蒸发至空气中,这样周围空气的含氧量将短时间内大大下降,容易造成窒息,特别是像这样的小房间。所以盛放有液氮的房间必须非常注意通风,我们安装两个排风扇,也是为了安全的考虑。”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警官再次望向那两个排风扇。它们高高在上,高个子跳起来也不一定模得到,而且内外两侧也都安装了铁丝网。这让他摇了摇头。 “锁有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陈警官走到半开的门边蹲下来检查门锁。 “锁具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功能保持完好。这把锁从内外两侧均可以使用钥匙锁定。”一位警员如是报告。 “嗯……”陈警官站起身,发现屋内门框大约一人高的位置还安装有一个简单的插销。 “这里还有一个插销啊,”他向那位校领导半开玩笑道,“看来这个房间的防盗措施真是严密啊。” “噢,这个插销是学校建成早期安装的,没什么用,叶教授说放在那里也没坏处,所以也就留到现在了。” 陈警官拨弄了两下,心想这个插销应该是一直处在打开状态的,不然最初到达现场的那两人即使打开了门锁也无法进入室内。 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位警员开口了:“陈队,我想其实凶手只要先用钥匙在门外锁上门,再经过地上的门缝将钥匙塞入室内,拨到尸体旁边不就行了?” “对啊!居然那么简单!”陈警官变得兴奋起来,“我们试试看!” 他们将门掩上,趴下,果然看到门下有一道缝隙,似乎可以让钥匙通过。陈警官用备用钥匙试着往里推,却在中途卡住了。他使劲用力,铜钥匙却被死死卡在门缝里,进退不得,就是厚了那么一点点。“可恶,”陈警官用力将钥匙拔回来,仔细端详。他觉得甚至用锉刀锉几下,就能成功了,当然证物袋里的那把钥匙可没有被加工过的痕迹。备用钥匙表面因为刚才的磨擦已经磨出了一些划痕。 “一筹莫展啊!又是该死的密室!”

三、女大学生

当天下午,宿舍里的吴越正在收拾房间。这间宿舍原本是两人寝室,但是另一位女生很早就住到附近的亲戚家去了,所以这间屋子一直是吴越一个人住。 吴越刚想坐下歇一会的时候,有人敲门。原来是吴越的朋友,数学系的慕小影来找吴越聊天。慕小影身材不高,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娇小可爱。学校里死了人,女生之间当然会讨论个没完,而且特别要向发现尸体的吴越问问情况。吴越把整个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慕小影。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吴越抿了口保温瓶里的茶。 “是啊,还是教我们的叶老师。”慕小影平日活泼的语调现在也变得有些疲倦,“我们那里很多人都很害怕。” “小影,你脑子好,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啊?” “我哪里想得出什么头绪啊。”慕小影在吴越身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手法。”吴越见对方没有动静,得意得抛出自己的理论。 “说说看。” “这个密室其实是一个障眼法。当我们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叶老师边上的钥匙,便以为这就是他的那把门钥匙。实际上那只是另外一把外表类似的钥匙而已,等我去报警的时候,陈老师再迅速拿出带在身上的那把真钥匙,替换了地上的假钥匙!” “那你是说凶手就是……” “没错,就是陈老师!” “嗯,似乎有道理,可惜那不可能噢。”慕小影根本没有给吴越喘气的机会,便一口否定了。 “什么?怎么不可能?”吴越脸上同时出现了疑惑、失望和惊讶三种表情。 “因为你的这个说法只是结果论而已。要实现这个情形,陈老师就必须同时和你出现在发现尸体的现场,而且不能有第三个人。然而对于陈老师来说,她并不能计算到你一定会去找她、一定不会有第三人出现、你一定会自动跑开留下她去报警。所以你这个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是这样啊……”吴越似乎并不甘心,挖苦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解释,哼,难道是自杀?” “我也不知道……” “算了,凭我们也想不出来,你喝口茶吧,我又新买了茶叶。”说着吴越把保温瓶递给慕小影。 “你又给我喝隔夜泡的茶。”慕小影接过保温瓶,“这次连热气都没有了,这种茶喝了有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泡的呀,你知道我每次晚上复习功课都要喝的,养成习惯了。喝不完的就留到第二天继续喝,又不会变质的。” “怎么这个瓶子漏水啦!”慕小影刚才说得多,口渴了。所以举着瓶子咕嘟咕嘟喝,却发现有水渗漏出来,滴在衣服上。 “哦,不好意思,大概瓶子坏了……”吴越赶紧去找纸巾帮慕小影擦拭。 “不要紧,反正湿的不多,”慕小影并不在意,“你这个瓶子怎么说坏就坏啦,你以前不是号称这个瓶子质量如何如何好的嘛。” “大概是用的时间长了吧。” 慕小影见吴越似乎对这个保温瓶的退役并不感兴趣,便转移话题继续闲扯:“我们那里有人说是闹鬼了。” “闹什么鬼?” “昨天晚上不是停电的嘛!你想想看,停电之夜,发生杀人案……” “哎哟对啊,”吴越连连附合,“昨天中午想吃泡面的时候就发觉没电了,开始还以为饮水机坏了呢。晚上我一个人在寝室里吓死了,早知道就叫你来陪我了。” “嗯,我和同学约好出去吃晚饭的,”慕小影突然看看手表,“我得走了,以后再来找你吧。” (到此线索已经齐全,请读者找出密室杀人的真相)

四、钥匙的魔法

晚饭后,吴越独自回到寝室,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到敲门声。 “谁啊?是小影啊,你怎么……”吴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跟在慕小影身后的陈警官。 三人围坐在寝室内,在惨白的日光灯的照耀下,吴越显得有些紧张。 “陈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吴越,”陈警官不紧不慢的开始询问,“你和陈老师在发现门打不开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门一定是锁住了,而不是因为插销插上了呢?你是知道屋内有一个插销的。” 这时一旁的慕小影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为这个大破绽捏了一把汗。 然而吴越似乎却没有思考的余地:“这……这只是我第一时间的反应,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她的眼睛开始望向地面,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啊,门把手拧不动,肯定是因为锁住的缘故,不然把手一定是能旋转的!” “请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吴越话音刚落,陈警官突然话锋一转。 “我在我寝室里,你们怀疑我?我吃好晚饭之后就一直在寝室里!” 陈警官看了眼一旁的慕小影,慕小影终于开口了,“吴越,你就是凶手吧。” “你说什么?!”吴越急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今天下午我们喝的茶,你是什么时候泡的?” “我不是说过了嘛!是昨天晚……”吴越突然呆住了。 “昨天中午就开始停电,你是怎么泡的茶呢?你从来不用热水瓶,都是冲饮水机里面的热水,昨天中午你吃泡面的时候饮水机里就已经没有热水了,后来一直停电,那晚上的饮水机里又怎么会有热水让你泡茶呢?茶应该是你今早来电之后才泡的吧。”慕小影丝毫没有放松追问。 “我……我说错了不可以吗?!我一直都是晚上泡茶的,”吴越继续激动的辩解,“习惯了!所以一时记错,那又怎么样!” “正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你在编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破绽。” “那和我是凶手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案发时现场是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我又怎么杀人呢?” “保温瓶就是你作案时布置密室的道具。”慕小影一语道破天机,“你是事后将钥匙从门缝下塞回屋内的。” “哈哈,可惜听说警察不是已经试验过了么,钥匙太大了,塞不进去。” “有让钥匙缩小的魔法呀。” 吴越可能是思维陷入了混乱,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慕小影开始解释:“你在勒死叶老师之后,将准备室里存放的液氮注入你的保温瓶中,带着从叶老师身上夺过来的钥匙走出房间。锁门后将钥匙投入保温瓶,由于液氮的温度极低,而铜的热膨胀系数是金属中最高的,那把铜制钥匙的体积因简单的‘热胀冷缩’原理而暂时微微缩小了,正好突破了门缝宽度的临界点。你乘机将钥匙从门缝下塞入,用铁片之类的捅到尸体旁边。你经常在准备室内帮助叶老师,所以你是熟悉液氮的提取和转移的步骤的。而那个保温瓶,”慕小影看看正放在吴越身后桌子上的那个保温瓶,“恐怕是由于承受不了低温而冻裂了吧,这就是为什么下午我喝水的时候发觉已经不保温了,而且还会漏水。普通家用的保温瓶毕竟不能在实验室中使用。” “我不想听你说话!我不要跟你说话!”这时的吴越就差把耳朵捂起来了。 慕小影却丝毫不理睬:“残留在钥匙上的液氮,在常温常压下很快就蒸发殆尽了,完全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一切,我想你事先都偷叶老师的钥匙做过试验吧。另外早上你又在瓶里泡了热茶并声称是昨晚泡的,你想给人一种‘保温瓶里装的一直是茶’的心理暗示,从而使人忽略保温瓶在案件中的作用。自首吧,吴越,警察已经在凶器上发现你的指纹了。” “胡说!尼龙绳的表面根本不会留下指纹!” 这时,一直在翻看笔记本的陈警官忽然开口了:“咦?吴越,你怎么会知道用作凶器的绳子是尼龙的?我记得你应该是在另一个教室里接受询问的,并不知道现场调查的情况呀?” 吴越知道形势已经无法挽救了,她放弃了狡辩,把头埋进大腿中痛哭起来。

五、尾声

据吴越交待,其与死者叶骏一直保持有暧昧的男女之情。叶骏与化学教师陈琳瑄开始恋爱后,吴越无法接受叶骏与其它女人交往,遂将叶骏杀害。 “叶骏是我的!他是我的物品、我的宠物。我不允许有其他人插足!”吴越在交待她的杀人动机时说,“然而他却和陈琳瑄那个贱女人好上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那天晚上我把他约到物理准备室,先用乙醚弄晕了他,然后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这时我看到了他向我求饶的眼神,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这种感觉真是太畅快人心了!杀死他后,我把现场布置成密室为了嫁祸给那个贱女人……” “那么年轻就能做出这样的推理,而且还有如此魄力,真是不得了啊。上次在蜘蛛村的事也没怎么谢谢你呢。”陈警官在临别前再一次称赞了慕小影。 “没什么的,在吴越寝室里的时候,要不是有陈警官您在旁边,我也会紧张呢。那样的话就不一定能逼她说出真相了。还是得靠您才行。”慕小影说完便回去了。 苹果的谎言 红扑扑的大苹果,如同化上浓妆的羞涩少 5973." >女。 嘉怡从塑料袋里拣出苹果堆中最挑眼的一只,迫不及待地送到嘴边,狠狠咬上了一口。一声清脆的“哗啦”声,可以想象甜汁从果肉中蹦出的画面。 嘉怡挪动嘴巴咀嚼着口中的苹?果肉,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笑容。 “真甜!” “我知道你喜欢吃苹果,特意给你买的。”张鹏得意洋洋地说。他是个帅气清爽的男人。 “谢谢你,你真好~”嘉怡笑着咬下了第二口手中的苹果。突然间,她感到牙齿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忍着疼痛,她定睛向咬过的缺口看去。 一枚亮晶晶的钻戒,透着白光——夹在了淡黄色的果肉中。 “这……这是……”嘉怡倍感吃惊。吃个苹果居然吃出个戒指,这是她此生从未遇到过的奇异经历。 张鹏看到了这一幕,他舒了一口气,说:“这……这是送给你的,希望……希望你嫁给我。” “送给我的?”嘉怡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可是,你是怎么把戒指放到苹果里的?” 张鹏笑了笑:“我有超能力啊。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到。” 嘉怡似乎并未被打动,她现在最纳闷的是戒指如何进入苹果。刚刚把苹果从塑料袋拿出时,苹果表面并无任何伤痕。直到吃出戒指,苹果也一直在嘉怡自己手里,张鹏不可能动手脚。 嘉怡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戒指在不可能的状况下被放进了密闭的苹果——这简直就是“密室”啊。 “小怡,嫁给我吧,我爱你。”张鹏依旧口若悬河地向嘉怡求爱。 嘉怡只是淡淡地一笑:“你没有超能力吧。” “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嘉怡放下了手中的苹果,“从前有个女孩,她把一枚戒指放在了院子里,这是她妈妈的遗物。女孩想把戒指放在太阳底下,让阳光照射出戒指的光彩,让在天堂的妈妈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小鸟俯冲下来,叼走了放在院子桌子上的戒指,就这样,戒指被‘抢’走了,女孩很伤心。 “那只小鸟飞啊飞,一不小心松开了叼着戒指的嘴bbr>,戒指从半空中落下,正好掉在一朵盛开的苹果花中。这朵苹果花慢慢长大,长成一只大苹果,并将那枚戒指完好地包容在内。有一天,那只苹果终于成熟了,它被卖苹果的农夫摘下,又被你给买了回来。于是,那枚戒指又重新回到了女孩的手中。” “这枚戒指……”张鹏一脸的错愕,“是你妈妈的?” “你回去吧,剩下的苹果也拿回去吧。”嘉怡依旧朝他淡淡一笑,随即仰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轻轻呢喃:“谢谢你,妈妈。” 雷雨中的密室杀人

一、雨夜

今天是保安陈斌在新华大学第一次值夜班。屋外已经下了几个小时的雨。 “真无聊”,独自呆在门卫室的陈斌自顾自地发牢骚。外面风声和雨声已经分不清了。 “这种时候能在被窝里多好……可为了养家糊口,能忍则忍吧,这年头找个像样点的工作不容易……”刚刚觅得此份工作的陈斌这样自我安慰。虽然保安并不算他心目中的像样工作。 “嘀——嘀——”突然桌上的对讲机发出刺耳的信号,“喂,喂,小陈吗?”是保安处主任林正雄的声音。陈斌赶忙拿起对讲机回应道:“是,林哥,什么事?”他对上司突如其来的呼叫惊慌不已。 “快,赶快,拿着钥匙到新会议室门口开门,里面,里面好像出事了……靠,这雨下得真大,我在新会议室的落地窗外,看见里面有人……”对讲机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陈斌虽然没怎么弄明白林正雄的意思,但也急急忙忙找到新会议室的钥匙,带上对讲机和手电筒赶忙跑向目的地。所谓的“新会议室”,是位于1号教学楼的大间物理实验室,准备修缮一新后做会议室用,眼下正装修到一半。陈斌跑了好一段距离才来到新会议室的双开门前,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推门,可门纹丝不动。 “林哥,门打不开,怎么办?”陈斌向对讲机那头的林正雄请示。 “怎么可能?你等一下,我看看……啊!门里面的插销插上了。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把门撞开,我在这边用手电筒帮你看着。” “好的。” 陈斌不敢违抗林正雄,侧身使劲撞向双开门的中缝,几下之后便听见插销落地的“咣当”声。“为什么第一天值班就碰到这种事情?”陈斌无奈地想着,同时顺势冲进了房间内。 “快开灯!开关在你左边的门后墙上。”还没等陈斌反应过来,就看见落地窗方向那,穿着雨披、身材高大的林正雄正用电筒照着这边叫道,还不断拍打着玻璃。 “好……”陈斌立刻绕到门后的墙角位置,用自己的电筒照着找到了吊灯的开关。“啪!”天花板中央的吊灯顿时发出刺眼的强光。 “啊!”陈斌瞬时向吊灯的方向尖叫出声。吊灯下吊着一名长发女子,一根粗绳连接着灯架和女人的脖子。女人脚边倒着一张木椅。 因为正在装修中,原本铺在地上的瓷砖都被拆了准备铺红木地板,屋子里除了一些工具、桌椅和一盏刚装上的吊灯外再没什么显眼的东西,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 “这里有我看着,你快去报警,在门卫室等警察过来。”陈斌终于回过神,看到玻璃外的林正雄边敲着玻璃边和自己说话。 “啊,好!”陈斌依旧言听计从地奔向门卫室的电话。

二、完全密室

二十分钟后,刑警队长高峰赶到现场。早已穿戴整齐的林正雄赶忙上前寒暄:“这么晚打搅你们真不好意思……” 这年头保安的制服也设计的和警察差不多。一样的大盖帽,一样的黑底加银色装饰,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警察在握手。当然林正雄缺乏警察的气质,手臂上绣的也是“保安”字样。 “这什么话,有案件就有我们。”高峰表情严肃,“林法医,说说死者的情况。” “好的,死者颈部有明显勒痕,下眼睑有红点,还有小便失禁的状况,应该是被粗绳勒压气管导致窒息而死,脖子上的勒痕和现场粗绳的纹路大体相同。勒痕只有一条,和尸体被吊着时绳子勒住脖子的位置一致,其它没什么可疑痕迹。详细情况要等解剖后才能知晓。”老法医不慌不忙地论述自己的发现,“光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小时前,也就是凌晨12点左右。” “这么说自杀的可能性很大,”高峰看了眼尸体和倒着的木椅,同时指着尸体问身后的林正雄,“死者是谁?” “是我们学校的英语教师王艳玲。”林正雄肯定地回答。 “她住在学校吗?” “是的,她平时都住校。” “请把发现尸体前后的详细情况说一下。” “好的。今天晚上是由我和新来的保安陈斌一起值班。晚上下雨,我披着雨披在学校里巡逻,走到新会议室的落地窗外时,隐约看见里面好像有个人,我走近落地窗,隔着玻璃用手电筒向里照去,突然看见吊灯下吊着一个长发的女人……看身材应该是女的,她背对我,看不清是谁。然后我马上从走廊来到房间的门外,拧了拧把手发现门锁住了,所有房间的钥匙都放在门卫室,于是我又绕回落地窗外守着,一边查看里面的情况,一边用对讲机叫在门卫室值班的陈斌拿钥匙过来开门。谁知道他用钥匙还是打不开门,我就在窗外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门内侧,发现是插销插上了,所以干脆就叫他撞门了。” 问完林正雄以后高峰找来陈斌询问。他看上去比较胆怯,毕竟第一次值夜班就发现尸体。陈斌把从接到对讲机里的命令一直到报警前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和林正雄说的基本吻合。 “这么说从你用对讲机叫陈斌过来开门直至他去报警这段时间里,你一直站在落地窗外看着咯?”高峰问林正雄。 “是啊。”林正雄用力点了下头,“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门口等着你们过来。” 高峰听完两人的叙述后暂时让他们回宿舍休息,自己则走到门边,检查了地上被撞坏的插销,损坏的痕迹的确是从外侧用力撞门形成的;他又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看,与其说是窗,还不如说是一整面玻璃墙,从天花板直落到地板,和两边的墙壁直接相连无一点缝隙。接着他又走到门右侧,房间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前,窗关着,虽然没从里面插上,但窗外有牢牢的铁栅栏。 “房间唯一的出入口却从里面锁上了……这是个密室啊,只可能是自杀了吧……”高峰喃喃道。

三、从自杀到谋杀

第二天一早,高峰开始调查死者王艳玲的自杀动机。询问了一些和她关系比较密切的教师之后,了解到王艳玲和物理教师孙海一直交往,但就在前两天孙海提出要和她分手,这会不会是自杀动机呢?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死者要特意死在新会议室,因为那以前是孙海专用的物理实验室,也许是种暗示吧。 “请说说你和王老师的关系,”高峰询问在办公室里的孙海。 “其实我们以前是在同一所大学的话剧社认识的,后来渐渐双方有了感觉,就开始交往。之后就一起到这里教书…….”孙海话语中流露出遗憾。 “那为什么前两天你要提出分手?” “人毕竟是会喜新厌旧的,几年来身边都是同一个女人,我怎么受得了,我才25岁啊,不想浪费青春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孙海很快注意到了高队长神色不快,赶忙补充一句:“希望您能理解。” “你觉得她可能为了这件事自杀吗?”高峰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有可能吧,她这人比较情绪化……”孙海挠挠头回答。 …… “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吧,看来这次不需要他出场了。”高峰独自在校园里踱步,口中喃喃道。 当天下午,高峰接到林法医的电话:“高队长,死亡原因有新结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了高峰当头一棒,“怎么啦,请详细讲!” “是这样,我们在死者的胃中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但死者生前并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而且根据我们对胃中苯巴比妥残留量的检验得出,死者在推定的死亡时间,即凌晨12点左右,安眠药的药效并没有过,也就是说死者当时应该还在熟睡中。”老法医报告了一个惊人发现。 高峰脸色顿时大变,“一个熟睡的人是不可能自己上吊的,是有人事先给死者服用了安眠药,待她睡着后把她抱上木椅,用绳子连上灯架,另一端套住脖子,再踢掉木椅,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也就是说,这是起谋杀案!!” “详细的验尸报告我会传给你的。”林法医说完挂断电话。 “可是,可是…….”高峰还没回过神来,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声……可是现场是个完全的密室啊,高峰应该想说这句话吧。 傍晚,高峰再次来到新华大学,这次他往男宿舍楼方向走去。

四、大学生的调查

“大新闻,我们学校又发生案件了!”冯亮兴奋地嚷嚷。 “我们学校总是出事你很高兴是不是?!”寝室里的赫子飞瞪了他一眼。 至于“总是出事”是指去年在新华大学也发生了一桩杀人事件。(参照 href='/article/10144.htm'>《盲点》)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对话。冯亮起身开门,只见高峰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高队长啊。”冯亮语气激动地叫道。 “哈哈,冯亮啊,好久不见啦。”高峰笑着打招呼。 这时赫子飞也起身迎接:“高队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子飞啊,见到你太好了,上次我听D市的曹警官说了,你帮他们解决了滑雪场的密室杀人案啊,了不起!”高峰一边夸奖赫子飞的旧功,一边脱下外套,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就随便往赫子飞的书桌上一扔,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没什么。您这次是来我们学校调查昨晚的案件吧。”赫子飞直截了当地问。 “唉,你也听说了是吧。”高峰变得有气无力了。 高峰把案件的详细经过、自己调查的情况、每个人的证词等都复述出来的时候,赫子飞和冯亮都听地很仔细。 冯亮听完之后兴奋地拍了下赫子飞的肩膀:“又是密室杀人,子飞,看你的表现。” “别胡说,我能有什么表现。”赫子飞不满地瞥了眼冯亮。 “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高峰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没想到会第二次在你们学校调查命案,不过当时认识了你还算值得庆幸的。” “高队长,我想问当事人几个问题可以吗?”赫子飞转移了话题。 “好,我安排一下,你要问谁?” “陈斌。”赫子飞相当肯定地回答。 “那你20分钟后来校办公室吧。”说完高峰快步走出寝室。外面又下雨了。 校办公室内,陈斌坐在那,头垂着,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 “你好,我是高队长的助手,想问你些问题。”赫子飞首先开口。 “你问吧,该说的我都说了。”陈斌胆怯地回应。 “你当时的确看到林正雄站在落地窗外吗?” “肯定没看错,我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脸。”陈斌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确定当时房间里除了死者没别人了吗?” “应该能确定吧。”陈斌犹豫了。 “你当时赶去开门的时候带上了哪些东西?”赫子飞的问题来了个大转弯。 “哪些东西?”陈斌努力回想着,“对讲机,手电筒和钥匙吧。” “只有这些?没别的吗?” 站在一旁的高峰疑惑地听着两人的问答。 “应该就这些,有什么问题吗?”陈斌也一脸疑惑。 “没什么。”赫子飞总有些矛盾感,但一时也说不上来。“新会议室的门是什么时候锁上的?”他接着问。 “每天晚上7点吧,昨天是我亲自用钥匙锁的。” “那之后一直到林正雄叫你去开门,钥匙放在哪里?” “一直放在门卫室,没人动过,我一直在那。” “学校所有房间的钥匙门卫室都有吧?” “是的,我们这都有全套备用钥匙。”虽然上班才两天,可这些事陈斌知道得很清楚,看来他对待这份工作还是挺认真的。 之后,陈斌带赫子飞来到门卫室。赫子飞查看了新会议室的钥匙,是一种老式锁的钥匙,一般很难复制。 接着高队长带着他们一起去现场。赫子飞首先检查了双开门,他进屋把门关上,门把手下有个旋钮,他顺时针转了一下,门就反锁了,在外面必须要用钥匙打开。同样,要从外面上锁也必须用钥匙。 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双开门中间的插销。门和墙、地板之间缝隙很小,线无法从外面顺利拉动插销,因此排除了这个俗套的手法。 “奇怪……”陈斌望着落地窗的方向突然自言自语。 “怎么了?” “说不上来,感觉有些不协调……我也不知道。”陈斌回答得很模糊。 赫子飞来到落地窗前仔细查看一番,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他收回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下,发现墙角里也有一张木椅,正好可以踩着检查吊灯。赫子飞把新发现的椅子拉到吊灯下,扶着椅背站立上去,仔细查看吊灯。发现黄铜灯架边缘粘有一些暗红色的污渍。“是血迹吗?被害人的血?上吊会流血吗……”从椅子上下来以后赫子飞打量着一旁翻倒在地的用来伪装自杀的木椅,发现它似乎比墙角拖过来的椅子矮。 少顷,赫子飞离开新会议室,在走廊里逛了逛。附近是几间教室和教师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有个类似仓库的杂物间,门并没有关。赫子飞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昏暗的房间里随意堆放着许多不知是新是旧的各色塑料板、铺满灰尘的木板木箱和缺胳膊少腿的课桌椅,以及大大小小的玻璃。它们有的靠着墙摆放,有的干脆就躺在地上。四下散落的玻璃碎片让赫子飞意识到随便进入察看的话一定会身陷囫囵。 离开教学楼后,赫子飞来到落地窗外的水泥地前又检查了番,他抬头发现与室内天花板相同的高度处有一块绿色的大塑料雨棚,呈矩形扁平状。 雨还在下着。赫子飞回到寝室,冯亮迫不及待地上前问:“怎么样,有什么眉目了吗?” 赫子飞摇摇头:“还没。” 他径直走向窗户,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窗玻璃上的水雾一边陷入思考。突然一个亮点从赫子飞的脑中闪现出来,然后这个亮点越来越大,冲破了赫子飞的脑细胞……

五、一种假设

“我想到了一个解开这个密室的手法!”冯亮看着在窗边沉思的赫子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哦,那我要洗耳恭听了。”赫子飞转过身饶有兴趣地说。 冯亮拿出刚才高峰带来的现场平面图,在上面比划着。 “你看,连接落地窗的两面墙的墙角这里是个死角,从门口处应该看不到,是视线的盲点,凶手会不会当时就躲在这个死角而没被陈斌发现?待陈斌去报警后赶忙逃跑。”冯亮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错啊冯亮,观察很仔细。”赫子飞笑着说,“只可惜这不可能。” 冯亮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不可能?” “那两个角落自从瓷砖被拆了之后,就落满灰尘,平时也没有人走过那里。”赫子飞轻易击碎了冯亮的幻想,“我发现角落的灰尘没有被擦拭过的痕迹,更没有脚印。所以如果案发当时有人躲在那两个死角的话,地面上不可能毫无痕迹。” “可恶,好不容易想到的。”冯亮摆出一幅夸张的痛苦表情,“那这个密室到底用了什么诡计啊?”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赫子飞脱口而出,“冯亮,打电话给高队长,让他带着陈斌和林正雄在校办公室等我。” “好,好”冯亮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 “我要去找证据……”赫子飞离开寝室楼,往那个杂物室方向去。 “有的,肯定有的,之前在杂物室门口确实看见了……”赫子飞边跑边想着。 (线索都已齐全)

六、藏在密室中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高峰迫不及待地问赫子飞。 “等,等一下,凶手?什么意思?王老师不是自杀的吗?”林正雄站起身激动地叫着。 高峰把安眠药的破绽简单叙述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林正雄按了按头上的大盖帽又坐回椅子上。 陈斌也坐在一边诧异地看着高峰。 “其实,高队长在提到安眠药之前,我就觉得不太像自杀。”赫子飞站起身说,“第一,根据林先生和陈先生的说法,案发现场的灯是关着的。试问一个人为什么要在黑暗中上吊,这样不是会因为看不清周遭的环境而给自杀带来阻碍了吗?第二,根据陈先生的口供,当晚7点会议室的门是他亲自用钥匙上锁的,之后钥匙一直放在门卫室没人拿过,那死者是怎么进到新会议室自杀的呢,在尸体身上并没有找到会议室的钥匙,这是最大的破绽。” “不对啊,我说赫子飞同学,”林正雄又插话说,“那个新会议室的门是用插销从里面插上的呀。就算凶手有备用钥匙可以进屋,那你怎么解释插销呢?这可是只有在房间内部才能完成的操作。” “别着急,林先生,我现在就为你说明这个密室的诡计!”赫子飞坚定地说。 “哦?诡计?什么诡计?”林正雄笑了下问。 “其实凶手将现场伪装成自杀后,就一直躲在房间内。直到陈斌把门撞开去报警后,凶手才逃之夭夭。”赫子飞的话让在场的人都不太明白。 “等等子飞,那个躲在死角的手法不是被否定了吗?”冯亮质疑道。 “不是死角,凶手就藏在陈斌的眼皮底下!”赫子飞笑了笑说。 “不可能,我没看到犯人啊。”陈斌也疑惑不解。 “犯人就在你眼前,就躲在一个你心理上的死角。”赫子飞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意思?”高峰焦急地问。 “林正雄,你就是杀死王老师的凶手!”赫子飞走到林正雄面前指着他坚定地说。 “你,你别胡说,我当时可一直在落地窗外啊。”林正雄激动地辩解,“小陈,小陈可以作证!” “是啊,林哥一直在窗外拍打着玻璃,我绝对没看错!”陈斌也很肯定地说。 “在拍玻璃就一定在窗外,床单下面就一定是床……凶手就是利用人的这种思维定势巧妙地设计了这个密室诡计。” “继续说下去!”高峰催促说。林正雄额头正冒出汗珠,陈斌还是一脸的不解。 赫子飞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在众人面前:“这是这个诡计的说明图。” 大家看了图都惊呆了。 “这是个心理陷阱。”赫子飞开始说明,“凶手,也就是林正雄你,利用塑料板和玻璃,又重新制作了一个落地窗,搭在真落地窗前面,然后你躲在假落地窗和真落地窗之间。这样,陈斌从门的方向看过去,以为你是在落地窗外面。” “可是,这么夸张的手法不会被揭穿吗?万一陈斌跑到假落地窗面前细看的话……”高峰立刻质疑。 “不会的。”赫子飞马上否定,“陈斌是这两天新来的保安,因此对上司林正雄言听计从,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林正雄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首先,林正雄杀死王老师,把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接着他把事先做好的假落地窗搬进新会议室大致摆好它的位置。然后把门从里面反锁并插上插销。接着关上灯,躲进假落地窗后面,再用手电筒照着摆正它的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叫陈斌过来开门。 “当陈斌撞开门时,首先看到的就是在假窗后面用手电照着自己的林正雄。凶手把房间的灯关掉有两个原因:第一当然是为了不易让陈斌看出面前的是假落地窗;第二,如果房间的灯亮着,陈斌一进门首先注意到的会是吊着的尸体,而‘在窗外的林正雄’则不会给他太大的印象。但房间是暗着的话,会有一段灯亮前的延缓时间让陈斌注意落地窗‘外’的林正雄,为之后作证提供帮助。 “接着陈斌开灯之后,尸体马上会引开他的注意,降低了他识破假窗的可能性。这时林正雄马上命令陈斌去报警并一直呆在门卫室,就是为了支开他并利用这段时间把假窗搬到走廊里的那个杂物室里,那里东西又乱又多,所以没人会注意的。就在刚才我过去检查了,找到了一块大玻璃和几块白色与绿色的塑料板。”赫子飞一口气说明了整个密室诡计。 “关于这个诡计的成功率,我还有些补充。”赫子飞继续说,“首先,现场的瓷砖都被撬了,因此屋里屋外都是灰色水泥地。假窗和真窗之间的天花板处,凶手也贴上了一块绿色塑料板,和外面的绿色塑料雨棚如出一辙。而用塑料板做成的假墙也都是和墙壁一样的白色。这些乍看之下都很难分清,更不用说在黑暗中了。那个新会议室本来就是‘凹’字形的,所以再‘凹’进去些也不会引人注意。” “还有,林正雄和陈斌说话时老是强调自己在落地窗‘外’;不断用手拍打着玻璃;还特地穿着雨披。这些都给人自己的确是在窗外的印象。从而提高了这个手法的成功率。” 除了林正雄,大家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赫子飞的说明,陈斌更是一副知道自己被利用后恍然大悟的神情。 “好牛X的手法!”冯亮兴奋地感叹。 “那你是怎么识破这个伎俩的?”高峰好奇地问赫子飞。 “主要有三点。”赫子飞接下去说明,“第一,是陈斌第二次去现场时,从门处望进去的不协调感。毕竟和案发时看见的不是同一个落地窗,还有距离感的差异等都会产生这种感觉。第二,我问过陈斌先生,他说林正雄用对讲机叫他去开门的时候他只带了电筒、钥匙还有对讲机,当时我就有一种矛盾感,后来我回想起陈斌的证词,终于明白了。” “哪里不对吗?”高峰疑惑地问。 “陈斌的话里是这样描述林正雄用对讲机对他说的内容的。”说完赫子飞拿出陈斌的询问资料,用笔划出一段递给高峰。 “快,赶快,拿着新会议室的钥匙到门口开门,里面,里面好像出事了……靠,这雨下得真大,我在新会议室的落地窗外,看见里面有人……”这是赫子飞划出来的一段。 “陈先生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一些细节他都记住了。”赫子飞看着陈斌说,而陈斌只是羞愧地摇摇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高队长还是不得其解。 “不觉得很奇怪吗?”赫子飞抓了抓头,“林正雄在对讲机里提到了‘这雨下得真大’,可陈斌从门卫室出去时为什么没有带雨伞或雨披呢?其实当时雨已经停了吧,陈先生?” “对,当时的确没下雨啊,之前倒一直下着大雨,但之后就慢慢停了。”陈斌恍然大悟。 “那么既然雨已经停了,林正雄为什么却说雨下得大呢?”赫子飞进一步解释,“那就表示林正雄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当时根本不在落地窗外,而是在屋内!他所说的在巡逻时碰巧发现新会议室有人上吊等等这些都是在撒谎。” 赫子飞盯着低着头的林正雄说:“我想你起先巡逻的时候的确是下着大雨的,后来从杀人一直到实行整个诡计,你一直没到过室外,用对讲机叫陈斌过来开门的时候你也是在室内,所以才不知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吧。在室内你听到风吹动树的声音以为雨还在下,就脱口而出‘雨下得真大’这句话,目的还是为了让陈斌加深你是在室外的印象。可当时雨早停了,你的这句话却是画蛇添足,自掘坟墓。”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注意到?”高峰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生气。 “还有第三……”赫子飞咽了咽口水,“当我问陈先生是否确认林正雄在落地窗外时,他回答:‘那当然,肯定没看错,他的脸看得很清楚,我怎么可能认错。’” “有哪里不对吗?”这次是冯亮提问。 “我们都知道”,赫子飞走到办公室的窗户前,“现在这个季节一旦下雨,室外气温就会大幅度下降,这样在窗玻璃上就会形成水雾。这是由于室内水蒸气遇到冰冷的玻璃液化成小水珠所形成的。” “也就是说,林正雄如果真是在落地窗外的话,玻璃上应该会有一层水雾,因此陈斌就不可能‘很清楚’地看到林正雄的脸。既然能看得‘很清楚’,那说明玻璃上根本没有水雾,也就是说林正雄前面的那块玻璃并不是真落地窗的玻璃,而是在室内的另一块玻璃!”赫子飞边解释边擦拭着窗玻璃上的水雾。 冯亮突然想起刚才赫子飞回来时同样用手指擦拭寝室窗上水雾的情景,应该是这时让赫子飞灵感大发的吧。 “是这样啊……”高峰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这时,林正雄突然站起身,颤抖着大叫:“放屁!这些都是你的瞎猜,你没有我杀王老师的证据!” 赫子飞撇嘴笑了下说:“要证据,当然有。”林正雄突然一惊。 “当我检查会议室的时候,发现除了倒在地上那把用来伪装自杀的木椅外,墙角还有另一张木椅,它比倒着的木椅稍稍高一些。你应该是站在这张木椅上把系在灯架上的绳子套上王老师的脖子的吧。然而我在灯架的边缘发现一些暗红色的污渍,灯是新装上去的,怎么会有这种污渍呢?还是……你的血迹呢?” 林正雄努力控制住内心的不安,又按了按头上的大盖帽。 “那张椅子比较高,你站上去的时候撞到灯架擦伤了头皮吧。”赫子飞盯着林正雄的大盖帽,“能脱下帽子让我们看看吗?” 这时高峰快步走向林正雄,一把抓下他的帽子,只见略显秃顶的头上果然有一道伤痕,看上去新结痂的。林正雄早已百口莫辩。 “在听高队长叙述完案件大致经过以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林正雄当时不和陈斌一起撞门偏要在窗外看着呢?这很不自然,一定有什么不能一起撞门的理由。我当时就怀疑林先生你了。”赫子飞又补充说。 林正雄被警方正式拘捕。 当晚的审讯,林正雄终于交代了作案动机。是因为他之前向王艳玲示爱不但遭拒绝,.99lib.还被羞辱一番,便因爱生恨动起了杀机。但一直没有机会,直到陈斌新加入了保安的工作,才决定实行自己的计划……

七、真犯人

第二天,赫子飞拿着自己的物理实验报告来到孙海的办公室,办公室内只有孙海一人。 “赫子飞啊,报告写完了?”孙海笑着问。 “是啊,孙老师。”赫子飞把作业递给孙海。 “听说你昨天帮警方解决了我们学校的案件啊,了不起啊!像大侦探一样,哈哈。”孙海眉开眼笑地夸奖。 “其实这个案件还有很多疑点……”赫子飞突然转换了语气。 “哦?疑点?什么疑点?”孙海露出惊讶的表情。 赫子飞又开始抓起了头,“首先,凶手是让熟睡中的王老师上吊的,他必须先把王老师抱上椅子,再套上绳子。可是在凶手套绳子的时候,王老师的身体是怎么固定在椅子上的呢?熟睡的人是不可能站稳的吧……还是有人在边上扶着呢? “还有,林正雄是怎么把王老师约出来的呢?他示爱被王老师拒绝,还遭她羞辱。半夜三更王老师怎么可能被一个遭自己拒绝的人约出来呢?还是约她的另有其人?一个她会放松警惕的人? “另外,当陈斌去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光靠林正雄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那么大的假落地窗搬到杂物室吗? “最后,林正雄又是怎么进到新会议室的呢?房间7点之后就上锁了,备用钥匙一直放在门卫室。我看过那种钥匙,一般很难复制,那林正雄哪来的钥匙开门呢?除非是一个本来就拥有这个‘原物理实验室’钥匙的人帮他开的门…….” 孙海突然脸色大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老师,自首吧,是你和林正雄合谋杀害了王老师吧。你说过你以前大学里是话剧社的,因此你对一些舞台布景之类的也比较了解,这个诡计是你想出来的吧,假落地窗也是你制作的……”赫子飞沉重地说。 “哈哈哈,我说赫子飞啊,就别开玩笑了……”孙海大笑。 “我不是开玩笑,孙老师。”赫子飞加重了语气,“其实你自己也想摆脱王老师吧,当得知林正雄被她拒绝后,你知道林正雄也对王老师怀恨在心,就找林正雄商量一起杀死王老师。你知道几天后会有一个新人加入保安工作,就想到了这个用假落地窗的手法,自己根据会议室落地窗的尺寸制作了一扇假落地窗,然后某天晚上偷偷用卡车从学校后门运到杂物室,因为保安都被林正雄支开了,要偷运进来易如反掌。直到真正实行杀人计划时,再把藏在杂物室的假落地窗搬进新会议室,实行完计划后又搬回杂物室拆了,你们本来是想风声过后再把它运走的吧。” “别胡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同谋?”孙海焦躁地叫着。 “假落地窗的玻璃上有你的指纹。”赫子飞坚定地说。 “不可能,我明明带着手套……”孙海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可为时已晚。 “自首吧。”赫子飞还是那句话。 “你小子阴我。”孙海恼羞成怒地冲向赫子飞。 这时高队长突然出现,一拳打在孙海的腰间,孙海立马倒地。 “林正雄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人都是自私的,他可不想为你背黑锅。”说完高峰给在地上的孙海戴上了手铐。

尾声

“没想到孙老师也是凶手。”冯亮坐在赫子飞的书桌前无奈地摇头,“算了不去想它了,今年暑假.99lib?t>我打算和我们社团的人去旅游。”. “暑假还早呢。”赫子飞不怎么感兴趣,“去哪?” “一个孤岛,叫什么浪影岛”,冯亮眨着眼睛,“你一起去吗?和我们艺术社团一起。” “你是艺术社团的?”赫子飞感到很诧异。 “那当然,其实我对绘画很感兴趣的,看不出来吧?”冯亮笑着说。 “再说吧”,赫子飞冷冷地回了句…… 冰雪中的密室杀人

一、发现

这是这个寒假我与赫子飞去外地旅游时所发生的事。 “我冷死了,冯亮,我们回旅馆吧。”赫子飞靠着树杆直打哆嗦。 “别这样啊,这里可是这一带最著名的滑雪圣地,好不容易寒假出来放松放松。”我笑着安慰道不断抱怨的赫子飞。 “对了,子飞,听说上个星期你又帮高队长解决了一个案件。”我突然想起这件事问。 “是啊,别总是说我解决的,主要还是靠高队长。” “是什么案子啊,听说是个不在场证明诡计?”我突然来了兴趣。 赫子飞正要说话,我们突然听见树后有个女声喊着:“赵颜,我……我找到王雯了,她、她好象被吊死了!” “什么?在哪?”另一个女声追问。 “跟我来。” “吊死”这两个字使我和赫子飞都为之一惊,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已经向我们右方跑去。 “跟过去看看吧,一定出事了。”赫子飞急忙对我说。 我点头表示赞同,旋即与赫子飞跟着她们一同跑。那两个女的都挺年轻的,看上去像女大学生。我们一路紧随两人长发飞散的背影,有好几次差点滑倒在地。她们跑到一座小木屋前终于停了下来。小木屋木门上的“休息屋”三个字映入我的眼帘,这里大概是给滑雪的人休息用的吧。 我们走上前,赫子飞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一下出什么事了?” 两个女生同时回过头,惊讶地望着我们。然后那个似乎叫赵颜的女生对我们说:“我的朋友好象在里面上吊了。” “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另一个女生说明了木屋的状况。 我在房子周围走了一圈,发现这屋子没有窗户。从外面看,这间屋子大概也就十几平方大小。我回到门前,看见赫子飞正从门的钥匙孔往里看,他确信地说:“里面开着灯,的确有人被吊着。” “这屋子没有窗户。”我告诉赫子飞刚才的勘查结果。接着,我们用力推了推门,然而门就是打不开。 “我去找管理员。”赫子飞说完飞快地跑开了。 不久,赫子飞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就是滑雪场的管理员。 “怎么拉?”管理员看见木屋外的三人齐刷刷地盯着他,一脸的疑惑。 “有人死在里面,门打不开。这门有钥匙孔,会不会用钥匙锁住了?”赫子飞说明状况。 “怎么可能锁住?”管理员的表情立刻僵硬了,“其实这个钥匙孔相当于摆设用的,钥匙早就没了,锁孔内部也生锈了。平时不锁门,也没那个必要。但门内有插销,应 8be5." >该有人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那只有撞门了。”赫子飞得出这个结论。 “既然里面死人了,那也只能撞门了,我来吧。”管理员自告奋勇地说。随后他侧着身子使劲向脆弱的木门撞去,门顿时就被撞开了。 门打开后,门旁地板上一把坏掉的插销进入我们的视线,它应该是刚刚被撞下来的。除了插销之外,更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一个脖子被吊在横梁上的女人。

二、非自杀

不知为何,我的第一感觉或许她还活着,还有救。我看见那女的脚边有一张小木椅,于是二话没说就踩上木椅想把她放下来,谁知道我脚下的木椅突然“咔嚓”一声散架了,我差点摔个底朝天。 “你干什么?”赫子飞看到我的狼狈样问。 “她、她说不定还有救……”我支吾着说。 “他已经死了,你仔细看,尸体已经僵硬了。”赫子飞的语气十分坚定。 15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根据检验,死者是被绳子勒致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已超过10个小时,也就是死于昨天晚上。 从一堆警察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偏瘦的男子。他环顾一圈现场,随即走向我们四人,问道:“我是负责这个案件的曹警官,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之前那个跑来呼救的女生轻声说:“是我。” 曹警官又问:“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女生说:“我们是大学同学,放寒假了,所以一起到这里来滑雪。” “你叫什么名字?” “林晓燕。” “她呢?”警官指着另一个女生问。 “她叫赵颜。”林晓燕替赵颜回答。 “死者叫什么名字?” “王雯。” 曹警官又转眼看了看我和赫子飞,问:“你们也是她的同学吗?” “不,我们正巧路过。”我回答。 “路过?”警官用狐疑地口气问,“叫什么名字?” “冯亮。” 这时赫子飞好像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曹警官不满地瞪视着赫子飞:“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你在干什么,问你话呢?” 赫子飞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答道:“哦,我叫赫子飞。” “你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说一遍。”曹警官对林晓燕要求道。 林晓燕点点头说:“我们三个是昨天晚上到这里的,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也不熟。昨天住进旅馆时王雯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我们发现王雯不见了,以为她先来滑雪场滑雪了,我们马上过来分头找她,可一直找不到她。我心想她会不会在这边的休息屋,就过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门打不开,接着我从钥匙孔向里望去,发现里面灯亮着,而且有人吊在屋里,那人身材偏胖,穿着打扮都和王雯一模一样,于是我就马上跑去找赵颜了。” 之后我也把我和赫子飞的整个行动向曹警官叙述了一遍。听完后他回了一句:“两个小毛孩,没事凑什么热闹。” “死者有自杀动机吗?”曹警官问赵颜。 “她好象最近失恋。”赵颜想了下回答。 曹警官低头思索了片刻,同时自言自语地说:“根据你们四人和管理员的口供,你们撞门进入屋子之前,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而且死者又有自杀动机,死者应该是自杀无疑。” “不是,不是自杀!”赫子飞突然插话道。听到他的发言,曹警官脸上现出错愕。

三、完全密室

“你刚刚说什么?”曹警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死者不是自杀。”赫子飞重复了一遍99lib?刚才的话。 这下曹警官终于忍不住了,他向赫子飞怒斥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小毛孩,有什么权力乱说话?你凭什么说她不是自杀?” “就凭这个。”赫子飞说着用手指着那个刚刚被我踩坏的小木椅。 “一张破椅子能说明什么啊?别装出一副名侦探的样子。”曹警官嘲讽。 赫子飞继续说:“刚刚冯亮以为死者还有救,就踩在这张木椅上想把死者放下来,可是木椅承受不住冯亮的体重而散架了。由此可以断定,只要是体重比冯亮重的人,都无法踩上这把木椅。看死者的身形显然是比冯亮重,这也就意味着死者不可能踩在这把木椅上上吊。” “如果您有怀疑,可以测量一下死者和冯亮的体重。”赫子飞又补充了一句。 “我60公斤左右。”我接茬。 “不用测量了,王雯有75公斤。”一旁的赵颜说。 曹警官听了赫子飞的话后瞬间惊呆了,周围的警察也是同样的反应。转眼间,自杀就转变成了他杀。 “你……”曹警官一时语塞。几秒钟后,他直视着林晓燕和赵颜说:“既然是谋杀,那和死者一起来的你们两个嫌疑最大。凶手也许是踩在那张木椅上把死者吊起来的,也就是说凶手体重要比那个冯什么来着轻,你们两个应该都很瘦吧。可惜现在椅子坏了,无法做实验。” 什么叫冯什么来着?我为警官没叫出我名字而感到不爽。转瞬之间,我仔细想了想曹警官的推理,似乎有点道理,凶手应该就在林晓燕和赵颜之中,也或者两个都是凶手。 “别冤枉人!我们怎么会杀王雯?”林晓燕不满地抗议。 “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赵颜也跟着驳斥。 后来证实,昨天晚上她们两人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如果是他杀的话,就有一个很难想通的问题摆在眼前。我们进门之前门是从里面插上的,屋子又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秘密通道,现场不就形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了吗?那凶手……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曹警官应该也在和我思考同一个问题,他皱着眉头思索,嘴里还嘟囔:“难道这是密室杀人?” 这时我的视线想寻找赫子飞,突然瞥见他正蹲在门边仔细观察着什么。我凑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子飞,有眉目了吗?”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还是那句熟悉而又令人振奋的台词。可我目前仍旧一头雾水,我也蹲在赫子飞的边上想找找看有什么新大陆,结果只发现地上有一些小碎冰。我又学着赫子飞观察了一番那扇木门,我发现木门下面严重变了形,下边缘也结着些冰。 (到此所有的线索都已给出)

四、破解

赫子飞走到曹警官旁边,把头凑近曹警官的耳朵小声说着什么。曹警官先是皱起眉头抱怨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但稍后又情绪缓和下来轻声说:“好吧,就相信你一次。”接着曹警官和边上的一位警察交代了几句,那个警察匆匆离开。 “我说赫子飞。”曹警官突然凝视着赫子飞,“你说死者是被谋杀的,可是现场的门是从里面插上的,那凶手是怎么逃走的呢?难道从门缝下钻出去吗?” 赫子飞开始他的叙述:“其实当时门根本没从里面插上,插销一开始就被敲坏扔在了地上,凶手想让人以为插销是我们进门时被撞下来的。我们撞门进屋时没有听到插销落地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是门的确打不开啊?”我提出疑惑。 “那是因为凶手利用了这里的气候条件,把门给冻住了。”赫子飞一语道破天机。 赫子飞补充说:“凶手昨晚把死者约到这里勒死她,把尸体吊起来。然后凶手用锤子之类的东西敲坏插销扔在地上,走出屋子关上门。接着凶手在门缝下塞满雪,再用事先带来的装满水的保温杯往门缝下浇水,门缝下的雪不一会儿便结成冰,bbr>藏书网就把门给封冻住了。再加上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冰冻得更加坚硬,所以门推不开,换句话说门是被冰给卡住了。刚刚我在门旁的地上发现了一些小碎冰,还有门的下边缘也有些许结冰,这就是凶手使用这个手法的证据。 “我们推门时发现门打不开,撞开门看见地上有坏的插销,再加上某人的故意引导,让我们产生思维定势,大脑中顺理成章地形成‘门刚才从里面插上了,插销是刚才被撞坏的’这样一个错误观念,从而掉进凶手精心设计的心理陷阱。这,就是这个密室的手法。” “原来如此,典型的心理密室啊,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曹警官不禁赞叹起赫子飞的推理。 听完赫子飞的叙述,我立刻感到豁然开朗。虽然密室之谜解开了,可凶手又是谁呢? “那凶手是……?”曹警官也追问。 “我刚才说过我们被某个人故意引导了,她当时说了一句‘门被从里面里面插上了’才使我们先入为主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忽略了门打不开的其它原因。”赫子飞表情严肃地说。 “凶手就是你把,林晓燕小姐。”赫子飞的双目紧盯着一旁冒冷汗的林晓燕。 赫子飞继续说:“你说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可是,这间休息屋的房门上明明有钥匙孔,为什么你却这么肯定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而不是用钥匙锁住的呢?说明你早就知道门里面有插销吧。” “你不要胡说。”林晓燕咬牙狡辩道。 这时,刚刚匆匆离开的那名警察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回来了。曹警官接过其中一个杯子对林晓燕说:“这是在你旅馆的房间里找到的,你太大意了, 8fd9." >这么重要的证据竟然不处理掉,杀人真的不适合你。” “带保温杯怎么啦,我喜欢喝热的饮料也有错吗?”林晓燕依旧是一副顽抗到底的态度。 “当然证据不止这个”赫子飞继续做出补充,“我想你的原计划是先把赵颜叫到这里来,让她确认王雯被吊在房间,然后和她一起把门撞开,撞门后门内坏掉的插销会率先引起赵颜的注意,让她先入为主地认为门先前用插销插上了,加上屋内吊着着尸体,更不会使赵颜注意到门缝下的冰了。接着你会叫赵颜去报警,把她支开,你便趁机处理掉门缝下的冰。可你没想到我和冯亮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你没察觉你和赵颜的谈话被树后的我们听到并跟上了你们,使你没机会处理掉冰的痕迹。不过就算你事后处理掉了冰,门的下方被冻得严重变形这一点也无法掩盖。所以我想,你现在身上应该还带着要处理掉冰的工具吧,你并没时间扔掉它。” “是要我搜还是你自己拿出来!”曹警官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妈的!”林晓燕咬了咬嘴唇,终于放弃了挣扎,她缓缓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铲子,扔在了地上……“你为什么要杀她啊,晓燕?”一旁的赵颜讶异而又同情地望着林晓燕问。 “她……她在学校里说我坏话,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也许你们会以为这是小事,可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把她杀了,我的日子就快乐了。”林晓燕绝望地交代了犯罪动机。 “那你是怎么把体重比你重的死者吊起来的?”曹警官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准备了滑轮和一条长绳。先把滑轮挂在横梁上,用长绳的一端绑住尸体,通过滑轮把尸体拉起,固定住长绳的另一端。再站上木椅,把那根勒死王雯的短绳一端绑住尸体的脖子,另一端在横梁上打好结。最后解开长绳,收起滑轮就可以了。”林晓燕如实作答。 “那滑轮和长绳子哪去了?”曹警官追问。 “被我埋在雪地里了。” “那为什么不把保温杯一起埋了?” “我想你们不可能会把保温杯和杀人联系起来,就算被问起我也可以说是用来装热茶的。” “你是怎么把王雯约到这里来的?”曹警官进一步询问细节。 “她对灵异方面的事很感兴趣,我就骗她说我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一个雪女摸样的人,她就这样被我骗过来了。”说完这句话,林晓燕的眼眶有些湿润。 “结果雪女就是你自己啊。”赫子飞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也为这桩发生在寒天雪地中的密室杀人案划上了句号。 事后,在告别之前,曹警官皱着双眉、满脸狐疑地望着赫子飞问:“你到底是谁啊?从哪里来的?” “我是上海XH大学应用物理系学生。”赫子飞不紧不慢地说。 载着眼泪的子弹 氧炔焰的光亮划破周围的黑暗,金属铁门被锐利的火焰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割开一个缺口后,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铁门内侧的空间,在黑暗中摸索到门后的插销,将其拉开。 门开了,黑暗包裹着两道手电筒的光柱,我和阿成踏进弥漫着异味的暗室。这里相当潮湿,脚下有滑滑的触感,斑驳的墙壁在手电筒的映照下显得骇人可怖。如果不是我还有理智,一定认为这里是栖息着某个怪物的地下洞窟。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可怕,除了我和阿成的脚步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又仿佛有东西在耳边低声呢喃。我试图将手电筒的光圈扫过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就在一瞬间,光圈捕捉到了某个物体,某个或许只有在地府才能见到的物体。 这里怎么会有白骨?我直视着眼前的一具人类尸骨,和阿成两个人呆立了许久。白骨看似懒散地躺在地上,脸撇向一旁的墙壁,似乎不愿意见到我们两个外来的入侵者。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蹲下身,用铁锹拨了一下歪向一边的头盖骨。我猛然注意到,头骨太阳穴的位置有一个直径一厘米不到的小孔,我将光线照在这个奇怪的小孔上,发现小孔贯穿了头部,一直延伸到头骨的后部,这是怎么回事? 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站起身,将手电筒照射在尸骨后方的墙壁上,手放到墙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在离地一人高的墙面上,有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小洞,一颗子弹头卡在小洞的深处,洞的周围散布着一圈黑色的污迹。那一定是血迹。 这是一起枪杀,头骨上的小孔是被子弹射穿的弹孔,子弹穿过被害人的头颅,射进了后方的墙壁。得出这个结论后,我又仔细搜寻了一番整个暗室,却没有找到枪。 怎么可能?如果是自杀,现场不可能没有枪;如果是谋杀,刚才进来的时候,铁门明明是从里面插上的啊,凶手要怎么离开呢?这里是地下室,并没有窗户,也没有别的出入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也许真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对不对,一定有密道,这里一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可以通向外界的秘密通道。可是,还是有很多疑团需要解释——这是谁的尸骨?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那凶手又是谁? 黑暗侵袭着我的身体,正当我想要快些逃离那里时,突然感觉自己下肢紧绷,似乎被什么东西抓着似的,无法向前迈开步子。我摔倒在地上,头部一阵剧痛,看来老毛病又犯了……

01

微风缓缓吹进警察局的窗户,却丝毫吹不散我的无精打采。这种三月的午后,总是甩不开春困。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写起一宗盗窃案的结案报告。一旁的老赵端来锈迹斑斑的茶壶,给我的杯子添满热水。 “啊,谢谢。”我冲老赵点了点头,随即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浓茶。 “最近真是天下太平啊,也没什么大案子。”老赵用浑厚的嗓音说道,“不过在我们这种郊区小地方,要想有大案子也难噢。” “是啊,偶尔来几件盗窃案就不错了。为什么警察的工作能这么清闲呢?”“话可不能这么说,”老赵立即摆出严肃的表情,“警察清闲可不是坏事。没人作恶本来就最好不过。但是,再小的案子也要认真对待啊,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惭愧地继续低头写报告。没写多少,我的思想又开起了小差,开始胡乱搜寻脑中的记忆库。上一次遇到重大案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对,应该是前年十月那宗发生在昆虫研究所的胶带密室杀人案吧。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这类怪诞离奇的案子了,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脸庞,精致的黑框眼镜、俏皮的马尾辫,已经好久没见夏时了呢。自从那个案子之后,我只是偶尔和夏时在聚会时碰见过几次,平时最多也只在QQ上聊聊天。这个特别的小女生,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也像我现在想她这样,想起我?已经好久没被她欺负了呢…… “你在干什么?”老赵雄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愣着干吗?有工作了。” “哦……哦哦。”我站起身,极力掩饰尴尬。此时,我看见老赵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她的皮肤很白,齐肩的长发遮住了两边的脸颊,和额头齐平的刘海下是一双羞涩的眼睛。女孩身穿一件类似水手校服的蓝色外衣。 老赵指了指我,对那个女孩说:“这是我们的刑警小王,你把具体情况跟他说一下。” 女孩点点头,用看似天真无邪的双眼望着我。我急忙示意道:“哦,你来这边坐。”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我拿出记事本,首先问她道。 “我叫森空幼,19岁……”她望见我茫然的神情,又给我解释了一遍名字是哪三个字。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我暗忖,不知道她的人是不是和她的名字一样特别呢?“你是来报案的吗?”我问道。 女孩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到最后一页,递到我的面前。“这是我爸爸的日记,他前几天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我在他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您先看一下吧。” 我接过笔记本,开始阅读日记的内容。日记的主人,也就是女孩的父亲,竟在日记里记载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写道自己在一间门被反锁的地下室里发现一具人的白骨,白骨的头部有一道弹孔,墙壁上还嵌着一粒子弹,可现场完全找不到手枪。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看完这篇日记的我惊叹道。我似乎嗅到了诡谲的气息,一股热力直冲脑门。“你爸爸是?”我问她。 女孩接过话,说:“我爸爸叫森郁,是一家装潢公司的员工。我想,日记里提到的那间地下室,应该是委托他们装潢公司装修的某间房子里的吧。我看到这篇日记,觉得事态可能比较严重,如果我爸爸在日记里写的事情是真的,那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案件吧。所以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好的,谢谢你及时报告我们,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吗?” 女孩愣了愣,随即点了下头。我询问了更多她父亲的相关信息,并摘下她的联系方式后,告诉她:“这本日记可以暂时留在我这儿吗?等案件明了之后,我会还回去的。还有,这篇日记写在这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看日期,是在你爸爸去世半个月前写的,我想这半个月内他或许还写过新的日记,你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日记本。” “哦,好。”女孩颔首。我送她离开后,立刻拨通了森郁所在的“胜造装潢公司”的电话。 在胜造装潢公司狭窄的办公室内,我见到了公司的老板,他是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与他握手后,我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一位叫森郁的员工?” “是的,他上个星期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老板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道,“老森是我们施工部的得力干将,工作非常积极,为人也很和善,你们找他……” “哦,没什么,有件案子原本需要他的协助。我想问一下,大概在半个月前,森郁负责装修施工的项目是什么?”我翻开记事本,边记录边问。 “你等一下,”老板转身从架子上取出一个文件夹,查阅了一会儿后说,“半个月前,他正负责梧桐湖边上一间老洋房的装潢任务。” “梧桐湖?” “是啊,就是F县附近的那个。我记得那是一座六十年代的建筑了,好像屋子的主人准备将它改建成度假屋。”老板合上文件夹,一边回忆一边说。 “你还记得上个月13号,森郁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我记得那篇日记上的日期是2月13号,于是这样问道。 老板思索了片刻,说:“没什么奇怪的事啊,怎么啦?我记得这时候已经是施工后期了。” “那座老洋房里有没有地下室?” “有的,对了,就是那天,2月13号,老森和另一名临时工下去勘察过。本来房屋主人预备把地下室改建成桌球室的,我们的设计方案都做好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叫我们把地下室的入口用水泥彻底封住,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果然有猫腻,我的心弦颤动了一下。一定是发现了尸体,才不得已终止原先的计划,企图让地下室永远尘封在黑暗中。 “那天森郁勘察回来后,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我引导性地问。 “没有啊。”老板不解地摇摇头。 “那名临时工还在这里吗?” “他做完那个工程就离开了,临时工都是老森自己雇的,我一般不过问,我这儿只留有那个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他的手机号码,希望能帮到你。”老板说完便从边上的一堆资料中找出那张身份证复印件,并从一份名单里摘录下一个手机号,一起交给我。 我搜集到足够的情报后,离开了装潢公司,原本想立刻去拜访那名临时工的,身份证上显示他的名字叫瞿保成,本市人,照片里是一张瘦小且憔悴的脸。然而一调查才发现,这张身份证是假的,上面的住址更是门不当户不对。现在很多没有户口的外来人员都会使用假身份证。那个手机号也早已欠费停机,一时之间根本联络不到他。 那么下一站就直接去参观参观那个地下室吧。 这里是S市郊县的一处旷野,我还记得两年前这里附近发生的“神的密室”事件,曾经引起过不小的轰动。现在正逢春季,周围绿意盎然,白鸟齐鸣,偶尔有一股凉风吹来,让我暂时忘却跋山涉水的疲惫。穿过旷野,沿着一条石子小路走了几百米,眼前出现一幢古色古香的老洋房。古铜色的墙壁配上红瓦砌成的屋顶,让整幢房子显得沉稳沧桑。房子的前面是一小片碧绿的草地,看得出是最近刚修葺的。蔚蓝的天空同时衬托出古旧洋房那独有的气派。 这间洋房的主人是一家酒楼的老板,名叫汪秦,洋房是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建造于六十年代初。汪氏家族是当时声名显赫的贵族世家,在这种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建造洋房,在那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到了今天,汪家只留下了汪秦这么一个独子。汪秦和妻子结婚后,一直住在S市的市中心。也是到了最近,酒楼生意变得不是很景气后,汪秦才决定把这里开发成度假屋,另谋财路。 以上这些都是我来这里之前调查到的情况。因为今天正好有一批货物要搬进来,汪秦也必须亲自到场,所以我提前到这里来等他。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迈着步子往我这边走来,想必就是汪秦。 “啊,你就是之前跟我打过电话的王警官吧。”汪秦把肥嘟嘟的手伸向我。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副小框眼镜,挺着油满肠肥的肚子,着实一副富贵相。 我握着他的手,道:“是我是我,你好。” 我被请到屋子的客厅,因为刚经过装修,屋内的设施都是全新的,“富丽堂皇”这个词可以概括这里的一切。我坐在一张北欧风情的真皮沙发上,面前是一张紫檀木茶几。汪秦泡了一壶祁门红茶,他给我斟上一杯,问:“您这次来是?” 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醇和鲜爽的祁门红茶,说:“哦,也没什么,听装潢公司的人说,你本来想把这里的地下室改造成一间桌球室。可是后来你却让他们把入口封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我偷偷瞄了一眼汪秦的表情,他起先脸部僵硬了一下,然后刻意转为较为自然的神情,说:“是这样的,本来是想弄成桌球室的,不过我后来又进去看了一下,觉得空气太闷,而且里面非常潮湿,就觉得不适宜作桌球室,所以干脆叫他们把门封了。这个……有问题吗?” “不瞒你说,”我决定单刀直入地拿出杀手锏,“当天来勘探地下室的一名装潢公司员工,他写了一篇日记……”我从公文包里取出日记的复印件,放到茶几上,移到他面前,“你看看吧。” 汪秦将信将疑地把日记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我时刻注视着他的神情,他看的时候很专注,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这……这是……”他看完后把目光转向我。 “你怎么解释?有人在你的地下室里发现了白骨。”我始终凝视着他的脸。 “哈哈哈哈哈,”汪秦笑出了声,他的反应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你就凭这一篇模棱两可的日记就断定这件事是真的,也太草率了吧。警官,我们家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啊,怎么可能会掩藏尸体呢?说什么在地下室里发现被枪杀的白骨,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写小说啊!” “可是第二天你为什么要把入口封住呢?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警官,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是觉得不适合作桌球室,认为留着着阴森森的地下室也没啥意思,所以决定封掉的啊。你不会仅凭一本日记就想抓我吧,那要是日记上写了我是外星人,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去研究所呢?”汪秦盛气凌人地辩驳道。 他的言辞虽然刻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目前并没有真凭实据来证明地下室真的有尸体。 “那这样吧,能不能把地下室挖开来再让我看一看,如果真的没有尸体,这件事就算了了。”明知他可能已经把尸体处理掉了,我仍旧这样提议。 “那怎么行,入口都用水泥封住了,更何况你完全没凭没据,不然你直接把那个装潢公司的人叫出来当面对峙。”汪秦还是不肯让步。 “很遗憾,他前几天病死了,另一个临时工也暂时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失望地说出实情。汪秦马上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不像是装的,看来森郁的死和他无关。但紧接着,他轻呼一口气,仿佛放心了什么似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决心要将此事追查到底。 “对了,再问个题外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里边上本来有一个叫梧桐湖的小湖吧?怎么我刚才没有看到。” “哦,你说梧桐湖啊,”汪秦想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我提这个问题的用意,“因为附近化工厂的污水排放量过多,导致湖水酸度严重超标,鱼虾什么的都死光了,而且总是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就在去年,县政府派人把它填了。” “哦,原来如此……”我喝光杯中最后一口红茶。 由于没有得到汪秦的同意,也没有证据证明真的有案件发生,今天恐怕检查不了地下室了,只得无功而返。回去之后我又跑了一趟胜造装潢公司,询问了其他当时参与洋房装修工程的员工,同样一无所获。 看来接下来只能期待森空幼——这个美丽的少女,能找到她父亲的新日记了。

手记2

我和阿成把发现白骨的事情告诉了我们的雇主汪秦,他立马脸色大变,叫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把我们拉到他的一间书房,从包里取出一叠支票,撕下其中两张,用笔在上面写了几下后递给我们。我一看,是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原来汪秦是想贿赂我们。 我和阿成对望了一眼,事已至此,我们只得选择保持沉默,我得承认,五万块钱对我这样一个在社会底层打拼的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收下这笔不义之财后,我按照汪秦的吩咐帮他把尸骨偷偷运到后面的树林里埋了。回来后我们把地下室清扫了一下,我用铲子挖出墙壁上的弹头,并重新粉刷了一遍被血迹沾污的墙面,心想这件事就让它石沉大海吧。正在这时,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件东西,我挪开脚,弯下腰将它捡起来,是一只钢笔笔套,我将它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这是……这是我外公的钢笔! 怎么……我外公的钢笔笔套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反复查看后终于断定,这就是我外公当年一直使用的钢笔,笔套上还刻有外公名字的缩写。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赫然发现,笔套上附着一些类似锈斑的物质——是血迹!这……这是外公的血迹吗?那刚刚那具尸骨…… 是外公? 我的思绪严重混乱,仿佛身处一个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我偷偷将笔套藏进衣服的口袋,做完剩下的工作后,暂时离开了汪秦的屋子。 晚上,我取出外公的笔套再次凝望起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视野也开始变得狭窄,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忆小时候与外公的点点滴滴。 那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说起来,那时候我们家就住在汪秦那幢洋房附近。小时候吃的东西少,外公就经常带我去梧桐湖边钓鱼,外公钓鱼的时候,总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板凳上,他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心平气和。小时候不太懂什么叫心平气和,只觉得钓鱼是件很无聊的事,但是和外公待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惬意感。外公做的鱼很好吃,我每次都吃得精光,有几次还被鱼骨头卡住,外公急得要命,总是劝我吃慢点吃慢点。 除了钓鱼,外公还喜欢画钢笔画,山山水水,鱼虫鸟兽,他什么都画。我很喜欢看外公画画,那只长满老茧的手,有力地握着钢笔,在纸上精雕细琢出一幅幅作品。我每次都兴致盎然地趴在桌子边,看着他,时不时问一句:外公,你在画什么啊?外公总是露出和善的笑容告诉我:外公在画一条小河,这是一棵树…… 因为父亲去世得早,家里除了外公外,就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我的母亲长得非常漂亮,眼睛大大的,有着一张典型的古典美人的脸。然而有一天,母亲外出劳作后没多久,她就脸色难看地跑回家,外公问她怎么了,起先她不肯说,随后在外公的逼问下,母亲好像跟外公讲明了真相。但那时我还小,也没听清楚母亲说的话,只以为母亲身体又不舒服了,也没太在意。 这一天之后,外公似乎也变得闷闷不乐,但每天还是会去钓鱼,他以前钓鱼的时候,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看,但那几天,他却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还时不时望一眼湖对面的洋房。外公这是怎么了呢?就连钢笔画外公也只是偶尔画画了,我问外公在画什么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露出笑脸回答我,而只是随口敷衍了事。慢慢的,我开始讨厌这样的外公,也吃腻了外公做的鱼。那一天,我发起了脾气,把外公做的一盘鱼摔在了地上,嚷嚷道:难吃死了!我再也不要吃外公做的鱼了!外公最讨厌了! 那几天,母亲也是窝在家里,一直不出门,我实在搞不清,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在我将外公做的鱼摔在地上的第二天,外公把我叫过去,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孩子,咱是老实人,平时外公一直教你,要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可是外公错了,你记住孩子,有些事是不能心平气和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你要担起这个家。现在有人欺负了你妈妈,你外公是这个家的负责人,我必须去为你妈妈讨回公道。 那一天,外公跟我说完这些话,就早早地出门了……孰料,那是外公跟我讲的最后几句话。 那天之后,外公就失踪了,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没过多久也在那年夏天去世了。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无穷无尽的孤寂感涌向我。我每天都坐在梧桐湖边,看着99lib?绿油油的水面,回忆外公钓鱼的场景,外公的笑脸、外公慈祥的表情、外公握着鱼竿的姿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流淌进梧桐湖——那个外公曾经的天堂。好想再吃一次外公做的鱼,一次就好……好想再看一眼外公画画,一眼就好……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 往事如走马灯般回转在我的脑际,记忆的碎片开始慢慢拼合。现在想来,当时一定是汪家的公子,也就是汪秦的父亲玷污了我的母亲,外公为了这事,于是去找那个人渣理论,预备揭露并告发他的兽行。在那个年代,做这种龌龊的事是要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的,就算掉了脑袋也并不为过。所以,那个人渣就把我外公杀了灭口,并把外公的尸体藏在了自家的地下室里,想要瞒天过海。以那种人当时的身份,随身有把手枪防身也是不无可能的。当初,外公可能也是考虑到母亲的清誉,才一直忍气吞声,犹豫不决。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四十年之后老天居然让我找到外公的尸体。可是……现在怎么办?我居然亲手将外公的尸体埋了,如果现在去报警,那我不是变成汪秦的共犯了吗?收受贿赂的事也会就此曝光。或许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不行,不能让外公的尸骨就这样随意丢弃在荒郊野外,必须要好好安葬外公。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要杀了那个人渣,那个害死我外公和我母亲的人渣!那个从我身边夺走一切的恶魔!只有杀了汪秦的父亲,外公才能够瞑目。 第二天,我马上委托一家调查公司调查汪秦父亲的相关资料。但是调查下来的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汪秦的父亲叫汪睿龙,没有兄弟姐妹。六十年代末以后,汪睿龙就一直下落不明,不知去向,至今都生死未卜。难道他杀了我外公后就逃之夭夭了吗?汪睿龙失踪后,汪秦的奶奶带着只有七岁大的汪秦离开了那座老洋房,投靠远亲。当时汪秦的母亲已经在一次事故中丧命,祖父也已病逝。 也就是说,除了失踪了四十多年的汪睿龙之外,现在汪家只留下汪秦一根独苗了。怎么办?外公的仇不能不报。说起来,这个汪秦,为了自己家的声誉和度假屋的利益,试图掩盖案件的真相。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父亲杀死了我外公的事,却一直装腔作势,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一时无法找到汪睿龙,那我就杀死汪秦,先拿他的命来祭我外公。反正汪家没一个好东西,杀光最好,省得留下后患!

02

. 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洒向大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朝着各自的目标奔走。对面的信号灯转变为绿色时,我匆匆地穿过马路,走进一条幽静的巷子。今天是休息天,严格来说,警察没有固定的休息日,但在我们那个地处偏僻的警察局,没有案子的时候就和休息日没什么两样。巷子两旁种满了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虽然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铺天盖地的树叶还是将这条小巷装饰得与众不同。 越往巷子深处走,我心中泛起的涟漪就越激烈。走进一个老小区,接着走进一幢普通的居民楼,爬上楼梯,我敲响了深红色的防盗门。 森空幼憔悴却美丽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她看见我,露出纯洁的笑容,说:“警察叔叔好。”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换上拖鞋走进森空幼的屋子。很朴素的房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摆设。少女转身走向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 “白骨的事有进展了吗?”森空幼眨了眨眼睛,问。可能今天气温有些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底下则是短裙配棉裤。 “没什么进展呢,”我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你爸爸日记里写到的那间地下室,是梧桐湖边上一座老洋房里的。屋子的主人已经把地下室封掉了,没有办法查证。” “哦,那也没办法啦。”森空幼示意我坐下,随后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盒子,摆在桌子上,“来陪我吃甜甜圈吧。”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两只抹了巧克力酱的甜甜圈。 “啊,不用了,我不吃……”虽然我平时挺爱吃甜食的,但在一个女孩面前吃这种东西,总觉得有点儿不合适。 “吃啦,不用客气,”森空幼用纤细的手指抓起一只甜甜圈,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随即露出满足的表情,“因为只能两个一买,但我又不能吃太多甜食,所以请你帮帮忙咯。” 我苦笑了一下,也学者她的样子抓起甜甜圈,含蓄地咬了一口。“对了,你有找过你爸爸的新日记吗?” “找过了,在他的房间找了好久,实在找不到。”森空幼一边舔着嘴角的巧克力酱一边说。 “辛苦你了。”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普通居室,森郁离世后,这里一定显得空荡荡的吧。“这里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吗?你妈妈呢?” 少女顿了顿,轻声说:“在监狱。”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进一步往下问时,她又补充了一句:“吸毒。” “对不起……”我沉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森空幼的外表看上去如此天真无邪,如此无忧无虑,可谁又知道她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忧愁呢。刚才那条小巷两边的梧桐树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梧桐的花语虽然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但在李煜的诗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中,也包含孤独忧伤的意象,同时,梧桐也有离别情绪的寓意。不知道那个梧桐湖的边上,是不是也含有这样的深意呢? 吃完甜甜圈后,森空幼让我参观了他父亲森郁的书房。同样是几张古朴简便的家具,陈旧的红木书桌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书,边上还立着一个相框,里面嵌着一张森郁孩童时期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森郁还很小,看上去只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穿着一件棉衣,笔直地站在一座墓碑旁,表情凝重地看着镜头。我眯起眼睛观察着照片,墓碑上刻着“爱妻成淑芬”几个字。 “这是我奶奶的墓碑,爸爸说照片是奶奶刚下葬的时候拍的。我爷爷奶奶在我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森空幼看见我盯着那张照片,便对我解释道。 “对了,你爸爸小时候住哪儿啊?” 森空幼将两只晶莹的眸子望向天花板,思索了片刻后说:“我也不太清楚,爸爸似乎没提过,他不太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只讲过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吃鱼。” “哦,对了,还想问你一个问题,虽然在这种时候说不太合适,但……”我抓了抓脑袋,露出难以启齿的面容。 “问吧,没关系。”森空幼微微一笑。 “你爸爸的脑溢血……是怎么样引起的呢?” “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啊,医生说他动脉硬化很严重,还叫他不要吃太咸的东西。”森空幼疑惑地望着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呃,你能跟我说下他去世时的详细情况吗?对不起……”我提出了这个不太适宜的要求。 森空幼捋了捋脸颊上的发丝,说:“没关系,那天……我早上起床,发现爸爸还没有起来,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出门了。我觉得很奇怪,就走进他的书房,发现爸爸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我觉得事情不对,就马上打了120急救电话……可是医生来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说爸爸在凌晨的时候就过世了。脑溢血这种病,病发的时候是很迅速的……” “医生确诊了死因是脑溢血突发吗?”我继续追问。 “嗯,”森空幼点点头,“我拿死亡证明给你看。”说完她从一只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递到我手里。 我打开死亡证明,上面写明了森郁的死因是血压升高导致血管破裂引发的脑内出血。虽然表面看并没有可疑,但血压升高也可能是由于患者突然间情绪激动引起,如果有什么东西突然刺激到森郁的话…… “你是在怀疑我爸爸的死吗?”森空幼不解地望着我,“你是不是认为有人要杀我爸爸灭口?”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是,我只是要调查各种可能性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森空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从她的脸上读不到任何情绪。 临别前,我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她想了一下,说:“边读书边打工吧。” “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穿上皮鞋准备离开,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手记3

肚子有点儿饿,刚才给自己煮了碗粥,喝的时候呛到了好几次,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眼前的稿纸渐渐变得模糊,耳边不时传来阵阵耳鸣。耳鸣声中似乎还夹杂了另一个声音——快点儿杀死汪秦。没错,我要杀死汪秦…… 这几天,我构想了成百上千种杀人方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人呢?直接在街上用刀捅死他?一定马上就会被警察抓住吧……在他的食物里下毒?虽然毒杀不太容易留下破绽,但警察还是会进行严密的调查。如果要杀人,一定不能让警察看出这是谋杀,只要死因没有可疑,警察就不会当成凶杀案处理,自然也找不到杀人凶手。 没错,一定要布置成意外事故或者自然死亡,这样才有意义,这才是谋杀的最高境界。那我要怎么做呢? 我仔细研究了调查公司对汪秦个人信息的调查结果,发现原来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只要利用这个,就可以不留痕迹地杀死他。就在刚才,神给了我启示,让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杀死汪秦的绝妙方法。这或许也是外公的在天之灵给了我帮助。 想到那个诡计后,我立刻打开书房里的电脑,上网查询我需要的资料,现在还必须想办法弄到那个东西。 就在写到刚才那句话的时候,我头痛欲裂,差一点儿昏厥过..去,黄色的书桌边缘已经被我抓出两个明显的印子,我挣扎着想要脱离痛苦。我知道我可能时日不多了,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该做的事没有做。 如果在杀死汪秦之前我就病发身亡的话,我希望有人能够替我完成复仇的遗愿。我徐徐地翻开皮夹,望着女儿的照片,她现在……是我唯一活着的亲人了。

03

这两天的调查有了些许收获。首先去了一趟银行,调查了森郁的账户,发现就在森郁写好那篇日记的第二天,他的账户里多了五万元。这莫名多出的五万元很有可能是汪秦付给森郁的贿赂金,要他隐瞒发现尸骨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日记内容的真实性自然也进一步提高了。汪秦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曝光,森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日记会在不久后让女儿和警察看到。这一切或许都是命运的安排,至此,我再度发誓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另一方面,我们根据胜造装潢公司其他员工所描述的那名不明临时工的体貌特征,以及身份证上的不清晰照片,正在全力搜寻他的下落。然而,目前毕竟没有找到真正的尸骨,并不能立案,仅凭我们局里那些单薄的人力,想要兴师动众地找寻一个人,还是相当困难的。况且即使找到这第二名人证,从现有的状况来看,他一定也收受了贿赂,要他开口说出真相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我等待搜查结果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汪秦死了。 我驾着警车开到距离我们郊县几十公里外的事发现场,那里是Z海的一处海滩,是片着名的度假胜地。每到周末和节假日,闲散的人们就会来这里放松身心,感受大海的神秘气息。可毕竟没有到盛夏,不是游泳的季节,海滩上的人并不多。略带咸味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让我不习惯地眯起眼睛。不远处的海水以浪花的形式抚摸着海岸,并发出有节奏的浪击声。可惜目前的我无暇欣赏这海天一色的浑然美景。我踩着湿软的沙子,蹒跚地走向沙滩深处的一间小木屋。 木屋的外墙涂成了咖啡色,人字形的屋顶上还有个类似烟囱的凸起物。这种别具一格的小木屋是这里的特色。我粗略数了数,海滩上一共有十几间这样的屋子,应该都是用来出租给游客的度假小屋。 一位市区的警员驻守在木屋门口,我走上前,亮出自己的证件并说明来意。照理说发生在这里的案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因为汪秦是我正在调查的一名案件关系人,所以他的死我有权参与一部分的侦查。 木屋内部的面积实际上并不大,却精致到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进门便能看见一张玲珑的玻璃圆桌,正中央的水晶果盘装满了五彩斑斓的水果。左手边摆着一张别致的小床,深蓝色的床面光用视觉就能感受到它的柔软,躺上去一定更为舒适。屋子右边则划开了一块区域作为简易的厨房,汪秦的尸体就卧倒在厨房水斗前的地面上。 市区刑警支队的一名负责人看见我,便说:“你就是F县的王警官吧。”那个人看上去体态健硕,眉宇间透着一股正义凛然的气息。他身穿一件黄色大衣,有点儿像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那种民国时代的“探长”角色。 “我是,你好。”我伸出手想要跟他握手,对方却不以为意地说:“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希望你不要干涉我们的调查,你只要告诉我你那边的情报就好。我叫曹君华,你可以叫我曹队。” “哦……”我放下悬空的手,抿了抿嘴。市区的人都那么大架子吗?可也没办法,毕竟对方才是案件的主要调查人员。屋子里除了曹君华外还有另一名翻看着小册子的警员,法医和鉴定人员正蹲在尸体边摸索着什么。我小心地踏入厨房的区域,汪秦庞大的躯体占据了厨房的大部分面积,他穿着一件长袖花衬衫,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尸体边上是一个炉灶,上面还装设了一台小型吸油烟机,和炉灶相垂直的位置有一只很大的水斗,水斗的排水口被什么东西堵着,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水,几条小鱼正悠然自得地在水里游动。阳光从水斗前面的窗户洒进来,把鱼鳞照得闪闪发光。 “曹……曹队,”我转过身看着那个魁梧的男子,“能说下具体情况吗?” “我还没问你话呢,”曹君华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说,“你说有人在死者的一间郊区洋房里发现了尸骨?” “是的,不过那两个发现者,一个死了,一个我们正在找。”我干脆地答道。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证实尸骨的事咯?”曹君华皱起双眉,将一只手插在腰际。 “嗯……”我点了点头,并不想说太多。 “看来郊县的刑警办事效率不高啊,”曹君华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我想汪秦的死应该只是一宗单纯的意外,和你调查的事没有关系,你可以回去了。” “啊?”顿时一股强烈的不满涌上我的心头,“话不能这么说吧,你至少跟我说下汪秦是怎么死的吧,有没有关系我自己会判断。” 曹君华拍了拍外衣上的灰尘,瞥了我一眼,随后对旁边的那个警员发号施令:“小周啊,把情况跟我们这位大老远跑来的警官稍微说下。” 边上那个正在小册子上记录着什么的高个男子微微点了下头,开始机械般地诉说:“初步的验尸结果,汪秦是由于心脏起搏器失灵引起的心脏衰竭而亡。体表没有任何伤痕和遭到袭击的迹象。” “汪秦有心脏病吗?要用心脏起搏器?”这我还是刚刚才知道。 那个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是的,汪秦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确切地说是患有一种‘心脏起搏和传导功能障碍性疾病’,心脏可能随时停止跳动。两年前他在我市的K医院做了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起搏器是一块由电池和电路组成的人造脉冲发生器,将它植入患者的胸口后,它能定时性地发放一定频率的脉冲电流,代替心脏的起搏点,使心脏有节律地跳动起来。” “原来如此,”我低头思索着,“可起搏器为什么会失灵呢?” “这个要等解剖后才能知道,可能又会是一起医疗纠纷,总之这件事是意外事故。” “可是,也可能是谋杀啊,”我实在反感对方那种草率的态度,“如果遭到电击呢?电流完全有可能使心脏起搏器失灵啊。” 曹君华忍不住发话道:“小周,你再把当时的状况跟这位警官说明白了。” “好。”小周唯命是从地把小册子翻到后一页,继续说,“我们仔细检查过这所屋子的电路设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死者不可能在屋子里触电。另外,从汪秦进入这间木屋到他倒地身亡,木屋唯一的两个出入口——门和窗都在一位证人的监视下,他证实了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屋子,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带着电击棍之类的东西接近过木屋。” “是……是这样啊……”我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所以,”曹君华又加大了嗓门,“这位F县的精英警官,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如果死者真的是被谋杀的,那凶手一定是看不见的幽灵了。” 确实,如果真像曹君华调查的那样,从目前的状况看,汪秦不可能是遭人袭击。但为了谨慎起见,我必须再亲自调查一遍。“那个证人是谁?我想亲自问一问。” “就是外面那个卖烧烤的,你要问就去问好了,他可是亲眼看见汪秦倒地的。对不起我们还很忙,恐怕没工夫招待你了。那个,小周,叫人把尸体抬走。” 曹君华说完,便走出了小木屋。 从坚实的地板踩进柔软的沙滩,仿佛走进了一个飘渺的世界,周围的一切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吗?在胡思乱想中,我看见十几米开外的一处烧烤摊,于是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位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胡子大叔正捏着几串小黄鱼,放在炭火上来回地烤。 “师傅,给我一串鱿鱼。”中午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饭也没来得及吃,正好饿了。 “好嘞!稍等一会儿。”大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随即在一旁的塑料袋里取出一串肥美的鱿鱼,放在炭火上,嗞嗞的烧烤声更加刺激着我的食欲。 “不好意思大叔,”我准备进入正题,“我是调查那个案子的警察,”我指了一下小木屋的方向,“您能跟我说下您看到的具体情况吗?” “哦,又是警察啊,刚才不是都问过了吗?”大叔爽朗地一笑,“什么时候给俺颁个好市民奖啊?您说汪老板啊,他经常来这里玩的,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到这里住一晚,我跟他很熟的。”他用聊家常的口吻说着,“那间度假屋,他每次来都会租那里,说那个位置能听到最好听的海浪声,我是觉得海浪声都一样啊。哎,这说走就走了……作孽噢。” “他每周都来吗?” “是啊,天暖和点儿开始,他几乎每周都来,”大叔将我的鱿鱼翻了个面,继续说,“每次都是早上过来,先把行李什么的搬进屋子,然后开窗通风,接着外出和约好的渔民去海里捕鱼,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回来,然后自己在屋子里做饭,把捉来的鱼虾什么的当场烹调了,他还给我尝过味道呢,汪老板的手艺很不错噢,毕竟是酒楼的老板。这有钱人的日子,真是惬意啊。哪像我们,纯粹是讨口饭吃。” “那他今天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翻开记事本,准备做记录。 “今天啊,”大叔想了想,“我8点多来摆摊的时候他已经来了吧,这时候小木屋的窗子开着,汪老板不在里面,应该已经去海里捕鱼了。一直到中午……大概11点过一点儿吧,我看到他拎着满满一桶鱼虾回来了,他走进木屋,不一会儿我就从窗子里瞧见他的身影。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汪老板突然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紧进屋看他,发现汪老板趴在厨房的地板上。我走过去喊他,使劲摇他的身子,他都没有反应,我就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探了探他的鼻子,却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我就马上去找海滩的管理人员报警了。” 我从现在的位置注视着小木屋,发现门和厨房里的那扇窗确实都在视线范围内,要想不被烧烤师傅发觉潜入木屋,确实不太可能。会不会凶手一直躲在屋子里呢?也不可能,这间屋子没有藏身的地方,进门后一切都尽收眼底,床也是实心的,躲不了人,房门则是朝外开启的,无法躲在门后面。如果屋子里真的有入侵者,首先汪秦进去的时候不可能没发现,再者烧烤师傅进去的时候也不可能没看到。 “您是从窗户看见汪秦倒地的吗?”我再次确认道,“他倒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或者……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啊,您要辣吗?”大叔娴熟地在鱿鱼上刷上酱料,“他好像正把捕来的鱼放进水斗里,我发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水斗里还有几条鱼在游呢。” “不要辣,哦……”我拼命地思考,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诡计?“汪老板走进木屋后,大叔您真的没有看到有可疑的人接近屋子吗?”我再次不放心地确认道。 “真没有啊,”大叔并没有显得不耐烦,每次都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问题,“鱿鱼烤好了,您慢用,三块五。” 我从口袋里取出四枚硬币,递到大叔的手里。这时我注意到,大叔的手指有不少烫伤的痕迹,还有一些老茧。对了!会不会是这样呢?我的脑海里顿时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汪秦倒地的时候或许并没有死,只是由于什么原因暂时昏厥了过去。待大叔去报警时,凶手再潜入屋子用电击棍之类的凶器将其杀害。这是推理小说中最经典的时间差密室啊。那么,大叔为什么没感觉到汪秦还有气息呢?那是因为大叔手指上的伤疤和老茧影响了他的皮肤灵敏度,也许汪秦当时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大叔不灵敏的触觉并未发觉到。就连这个探鼻的方法也是他从电视里学的,本身就不专业。所以他误以为汪秦当时已经死了,也完全有这个可能性! 正当我兴奋地和大叔商讨这种情况时,大叔却嗤之以鼻:“不可能啊小伙子,我是用没有伤疤的手指去试探的,还在鼻子前放了好久呢,是真的没气了,我知道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不能草率对待啊。后来我还把耳朵贴在他后背的心脏位置,也完全没听见心跳声。就算我手指坏了,耳朵不会也跟着出毛病吧?还是说,汪老板的心脏长在右边呢?” 我的推论彻底瓦解,看来汪秦当时确实死了。那么这真的只是一起意外事故吗?如果这是谋杀,那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吃着鲜嫩美味的鱿鱼串,和大叔告别,随后径直走向小木屋。首先,我检查了木屋的房门,门的边缘和边上的外墙各安了一个金属小孔,门这边的小孔上扣着一把挂锁。汪秦外出捕鱼的时候,应该是将房门锁住的吧。我来到屋子里,又仔细查看了窗户,窗的外侧安上了防盗细铁条,铁条间大概只能通过一只手。水斗里的鱼还在水中漫无目的地嬉戏着,炉灶旁放了一只红色的桶,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小鱼和小虾。 因为外面的风很大,木屋周围并没有留下清晰的脚印。这一点恐怕已经不重要了,木屋所有的出入口都在烧烤师傅的监视下,谁也不可能进入屋子,这是一个广义上的密室。如果汪秦是被杀死的,那么,这就是一起不可能犯罪。 坐在办公室里,我吸起了好久没吸的烟,袅袅上升的烟雾就如同我脑中的迷雾般永远挥之不去。老赵又拿来水壶给我添了杯热水,他见我正在沉思,没有打扰我,倒完水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如果汪秦是被谋杀的,那杀他的人又是谁呢?森郁已经死了,不可能是他。况且,森郁是被贿赂的人啊,应该反过来被汪秦灭口才合理。等等!如果森郁真是汪秦杀的呢?他用了什么诡计让森郁脑溢血发作,然后……森郁的女儿森空幼为了报仇,又把汪秦杀了,并也伪装成一起意外,以牙还牙? 森空幼——这个美丽的少女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问题似乎成了我目前最想解开的谜团。 算了,还是先想想有什么方法能让心脏起搏器失灵吧。电击不行的话,超声波可不可以呢?有没有可能远程发射超声波让起搏器失灵?还有,短距离内的无线电波似乎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起搏器造成干扰。啊啊!我又不是汤川学,为什么老是想这种高科技诡计啊?话说回来,这些东西真能百分之百杀死汪秦吗?还是电击效果最为直接吧。 为什么我总是要强迫自己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呢?或许这真的只是一起医疗事故。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无法释怀。 等一下!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关键线索……就在……就在那间小木屋里,就在那间厨房……厨房……水斗……鱼,我明白了! 我立刻拨通了城郊水族馆的电话。 “你把我们调查组的人都叫过来,又想发表什么高见啊!”曹君华那张咆哮的面孔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好意思曹队,打扰你宝贵的时间,”我将一只盛满水的大塑料箱放在地上,说,“我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说明汪秦被谋杀的经过。” “谋杀?开什么玩笑!”曹君华一脸不满地吼道,“你是不相信我们的调查结果吗?你说汪秦是被谋杀的,可汪秦走进木屋后,卖烧烤的可以证实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屋子,凶手要怎么杀他?” 我微微一笑,说:“凶手不必进入屋子就可以杀死汪秦,让他的心脏起搏器失灵。” “别故弄玄虚了,有话快说!”曹君华不耐烦地催促,边上两个调查组的成员也不屑地把头转向一边。 我把烧烤摊的大叔叫进来,对他说:“师傅,我现在请你回忆一下,你昨天发现汪秦尸体的时候,水斗里面是这几条鱼吗?”我指着还待在水斗里的那些鱼问。 大叔把头凑近水斗,仔细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是的吧,呃……好像又有点儿不一样,昨天看见的似乎体形更长一些,水好像也更干净一些。这些可能是鲶鱼之类的,我也说不准。” “你到底搞什么花样?”曹君华疑惑不解地问。 “好的,谢谢你师傅,”我让大叔离开,继续解释,“你们看那个桶,”我指着炉灶旁那只装满鱼虾的水桶,“桶是满的,说明汪秦昨天中午捕鱼回来后,并没有把桶里的鱼和虾拿出来过。那么……水斗里那几条鱼是哪里来的呢?” “可能是汪秦早上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啊。”曹君华不以为然地说。 “那么刚才那位烧烤师傅的供词又如何解释?他昨天发现尸体时看到的鱼和现在待在水斗里的,并不一样。”我提出疑点。 “师傅记错了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废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认为是凶手把鱼调包了。”我说出自己的论断。 “为什么要调包?调包什么?”曹君华愣愣地望着我,其他警员也都是一脸的茫然。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调包了杀死汪秦的凶器。”说完我打开地上的塑料箱,箱子里一条银灰色的东西正在青绿色的水中蜿蜒起伏。 “这……这是什么?”周围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是一条小型电鳗。”我一语道破天机,“凶手就是用它让汪秦的心脏起搏器失灵的。” 曹君华好奇地将手伸进箱子里,当他触摸到电鳗的身体时,突然间叫了起来:“哇!好麻!它……真的会放电啊。” “小心点儿,”我将塑料箱搬到一旁,继续说,“电鳗是一种会放电的淡水鱼,虽然名字叫电鳗,但它不是真正的鳗类,而是属于鲤形目的一种鱼。电鳗的身体之所以会放电,是由于它的身体中大约有五分之四那么长是由产生电的细胞组成,这些神经末梢细胞紧密排列,类似于叠层的小型电池。每一个细胞大约能产生0.14伏的电压,将这些细胞串联起来,就能得到很高的电压。电鳗放电既可杀死或击晕青蛙、小鱼等,以帮助它们捕获猎物。有些大型的电鳗,身体可以产生高达800伏的电压,足以使人致命。 “我今天带来的这条电鳗体形还很小,并没有致命的危险,但它还是能释放出10伏左右的电压,加上淡水和人体本身的电阻,我们能感受到的电流是非常小的,顶多就像刚刚曹队的反应那样,被麻一下。然而,这种微弱的电流对汪秦来说可是致命的,他体内植入了心脏起搏器,再微小的电击也能让起搏器失灵。凶手就是利用这一点,杀死了汪秦。 “凶手准备了一条小型电鳗,他知道每个周末汪秦都会来这里度假游玩,于是跟着他来到这里。汪秦一到小木屋,就打开厨房的窗户通风,然后锁上门出海捕鱼。这个时候烧烤摊的师傅还没有来,凶手恐怕也是通过多番调查,掌握了烧烤摊师傅每天的行程。他趁机把电鳗从窗户扔进厨房的水斗里,然后用竹竿之类的管状物隔着防盗铁栏从外面一点点往水斗里灌淡水。现在不是夏季,一大早又是在海滩靠里面的地方,周围应该没什么人。当然,凶手拿电鳗的时候应该戴着绝缘的橡胶手套。将电鳗放入木屋后,凶手离开,接下来只要等待汪秦触动这个杀人机关即可。 “按照凶手的计划,中午11点左右,汪秦回来了,他走进小木屋,进入厨房,突然发现水斗里有几条没见过的鱼,他好奇地用手去抓,想把它们拿出来,就在这个时候电鳗放出电流,电流通过汪秦的手传到心脏起搏器,使其失灵,汪秦当场毙命。这一切刚好被窗外的烧烤师傅看到,当然这也在凶手的预料之内。即使烧烤师傅没有看见汪秦倒下的一幕,只要在汪秦的死亡时间范围内,烧烤师傅可以证实没有人进入过屋子,警方同样可以认定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事故。但是无论如何,凶手必须销毁证据,他趁烧烤师傅去报警之际,偷偷溜进小木屋,拿走电鳗,再把水斗里的淡水放掉,重新倒入海水,最后放进几条体形和电鳗相似的海水鱼,为的是以防烧烤师傅这个目击者日后发现破绽。 “以上就是我推测的凶手的全部作案过程。当然我并不完全排除意外事故的可能性,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朝谋杀的方向查一下,毕竟人命关天,拜托了。”说完我的长篇大论后,我向曹队深鞠一躬。

05

第二天,曹队那边的技术组从汪秦家中的电脑里找出一篇日志。上面记载了汪秦贿赂两名装潢公司员工的原委和经过。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是个整日酗酒、不务正业的人。那栋大得可以住下一车人的洋房,是祖父留下来的家产,那时候,只有我和爸爸住在这栋房子里。有一天,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儿怒气冲冲地来到我们家,看到我爸爸,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还破口大骂,说我爸爸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一定会遭到报应。爸爸这人总是喜欢在外面惹是生非,我想一定是他在外面得罪了谁,现在人家上门寻仇来了。但让我吃惊的是,爸爸居然没有还手,他和老头儿小声地交谈几句后,就带着他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那个地下室原本是家里用来存放东西的仓库,后来有一年发大水,那里被淹了,从此之后那个地下室就一直空置着,我和爸爸从来都不进去。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地下室那边传来一声枪响。我有些害怕,就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窥视,只见爸爸从地下室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把黑色手枪。这把枪似乎是爸爸在战争期间捡来的,解放后,爸爸一直没有把枪上缴。爸爸的身上沾满了红色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刚刚那个老头儿的血,爸爸一定把他给杀了。我吓得赶紧跑回自己房间,把头闷在被子里,一晚上都没敢出来。 第二天,爸爸突然失踪了,后来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想爸爸一定是逃走了,也可能是那老头儿的同伙把爸爸带走杀掉了。之后的几天,我再也没敢接近地下室,我害怕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害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东西。后来,奶奶把我从那栋房子领走,我就一直住在了别的地方,那栋洋房就这样空置了四十多年。 之后,可能由于实在太害怕,我的大脑封存了当时的这段记忆。我只依稀记得,爸爸在某天突然失踪了,却忘记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和那间不寻常的地下室。直到昨天,两名装修工人打开地下室的铁门时,他们发现里面有一具白骨,我那被封存的记忆也瞬间被唤醒。那具白骨一定是当年那个老人的尸体,这件事如果曝光的话,度假屋的计划一定就此泡汤,眼看酒楼就快撑不下去了,迫在眉睫。酒楼可是我的全部心血,手底下还有一群人跟着我吃饭,我不能就这样让它倒了……况且,爸爸曾经杀过人这种事,如果被别人知道,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幸好,当时只有那两名装修工看见,我决定贿赂他们。我开了两张五万元的支票交给他们。这种装修工人恐怕干大半辈子都未必见过那么多钱,他们应该也不想惹事上身,还能白捞一笔,还有比这更美的差事吗?这招果然奏效,他们拿了钱就立刻乖乖答应了不去报警,并且永远不再提这事,之后还帮我偷偷处理掉尸体。这个世界,钱就是一切。 看完这篇日志,我舒了一口气,现在终于可以证实地下室藏有白骨的事确有其事。要不是森郁和汪秦都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件事恐怕真的要永远被埋葬了。 这样看来,那具尸骨已经被森郁和另一名临时工处理掉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三个人有两个已经死了,只能期盼尽快找到那名临时工,再通过他找到尸骨,查出被害者的身份。 如果汪秦的父亲真的枪杀了那个老人,那么汪秦的死或许也跟这件事有关,会不会是老人的后人把仇恨转嫁到了汪秦身上,为了报仇,杀死了汪秦呢?当然,也有可能两件事根本毫无关联,只是我想太多罢了。另外,还有个头痛的问题——森郁日记里所描述的那个密室状态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我尽一切可能试图理顺脑中的脉络之时,手机铃声响了,“风居住的街道”这首歌优美的旋律从口袋里传出。我接起电话,是曹君华的声音。他告诉我,这些天他们通过电鳗这条线索,排查了大量拥有电鳗和有机会弄到电鳗的嫌疑人,并从电鳗的购买渠道,包括水族馆、网络、酒楼、水产市场等途径着手调查,最后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嫌疑犯,等一会儿会将他们的资料通过电子邮件传到我这里,希望我能给出些建议。 谢过他之后,我挂上电话,赶紧在电脑里输入我的邮箱账号。 传过来了!我一页页翻看着嫌疑犯的资料,霎时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蓦然闯进我的视线。那张消瘦且憔悴的脸……一定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是他!是那个临时工,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就是那个一直联络不到的——临时工瞿保成的脸。

手记4

报仇成功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老天有眼,终于让我在死之前完成了自己的最后心愿。 外公是个钓鱼行家,他曾经告诉过我,有一种很神奇的会放电的鱼,叫做电鳗。如果让汪秦这个装着心脏起搏器的人摸到电鳗,他一定会因为起搏器失灵而身亡。同时,警察一定会认为这只是一场事故。为了弄到那种小型的电鳗,我煞费了苦心,终于在外地的一家水产批发市场找到了它,我通过互联网下了订单,买了四条这种电鳗。 那天我跟着汪秦去了海边,我事先做过调查,他每个周末都会租用海边的一间度假小木屋过一夜。我也知道有个卖烧烤的每天都会在那间小屋门口摆摊,如果能让他亲眼看到汪秦倒地身亡的一幕,就能彻底悄无声息地杀死汪秦并让人以为这是意外了。 我偷偷地将电鳗放进小屋的水斗里,这时候卖烧烤的还没来,周围根本没人看见我。一直到汪秦中午捕鱼回来,我期待地从远处观察着屋里的他,当他发现那些电鳗时,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去摸了,就在这一瞬间,汪秦倒地。我心想我的完美犯罪终于成功了。剩下的还有一件事要做。等卖烧烤的发现汪秦的尸体之后,离开了小屋。我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溜进屋子,把电鳗偷龙转凤,这一步是整个计划里风险系数最高的,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就在白天,我挖出了外公的尸骨,找到附近一个娴静的地方,重新将外公安葬好,并立上一座简易的墓碑,上面刻着外公的名字——沈卫强,还有我自己的署名——外孙瞿生文。 头又开始痛了,这次比以往痛得更厉害,视线又开始模糊……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外公,让我早点儿来陪你吧。 我走进那间熟悉的咖啡馆,急匆匆地爬上二楼。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夏时……”我提心吊胆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你好像又迟到了。”夏时抬起头,眼镜后面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生气般地瞪视着我。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外衣,底下配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漆皮短靴。体态娇小的夏时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桌子显得十分宽敞。夏时是我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可爱女生,她目前是T大的一名大二学生。在一次案件中,我发现夏时拥有过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于是每当我碰到棘手的案件,都会邀她参与讨论,而每次我都能从她独到的见解中找到案件的突破口,这也是我和这个特别的小女生之间的秘密。 “对不起……路上堵车。”我低声下气地跟她道歉。叫了一杯咖啡后,我把正在处理的案子和盘托出,从森郁的日记开始,到瞿生文被捕,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时。夏时一边用小勺捣鼓着杯中的红茶,一边入神地听着。 听完我的叙述,夏时立即说:“哟,这次完全是靠你自己的力量破解了那件电鳗杀人案,很棒哦。” 听到夏时的表扬,我很高兴,但还是装出满不在乎地样子说:“我是警察,破案本来就是我的强项嘛。”我喝了几口快凉掉了的咖啡,继续说:“没想到那个瞿生文——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在找的临时工,他居然就是那个被杀老人的外孙,他才是杀死汪秦的凶手。我本来还以为是森空幼呢……” “那个森空幼……”夏时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她长得漂亮吗?” “呃……挺可爱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继续说。”夏时继续捣鼓起杯中的红茶。 “哦……”我清了清嗓子,说,“市区刑警队的效率就是高,我们找了半天都找不到那个临时工,他们从电鳗的网络购买渠道入手,不一会儿工夫就查到了他的住址。瞿生文虽然从小住在本市,但户口却在外地,为了能在本市更方便地找到工作,他弄了一张假身份证,把名字改成了瞿保成。” “他承认罪行了吗?”夏时问。 “嗯,在瞿生文的家中发现了一叠稿纸,上面写了四篇手记,在最后一篇手记里,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交代了自己用电鳗杀死汪秦的全部经过。这等于是一份自白书啊。杀人动机则是因为自己的外公被汪秦的父亲汪睿龙杀害了,可汪睿龙下落不明,瞿生文只好拿汪秦开刀。”说着我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四篇手记的复印件,递到夏时跟前,“而在第一篇手记里,瞿生文也描述了他和森郁在地下室里一起发现白骨的经过,这篇手记的内容几乎和森郁的日记一致。原来他们两个都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了。本案中的三个关系人都有记日志的习惯,这点非常巧合。”接着我又将森郁的日记复印件放到夏时面前,“这是当日森空幼给我看的她父亲森郁写的日记。” 夏时先看了瞿生文的第一篇手记,随后纳闷地问:“这篇手记里瞿生文把森郁叫成了‘阿成’,这是怎么回事?” “‘成’是森郁母亲成淑芬的姓,当年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森郁’作为正名,而‘成成’作为从母亲那继承过来的小名。后来瞿生文知道森郁的小名叫‘成成’,就一直习惯性地称他为‘阿成’。现在不是常有这种事吗?婆家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跟着女方姓,当然我们国家的传统都是继承父姓的,所以为了让婆家心理平衡,有些父母就把自己孩子的小名取作女方的姓。”我解释了一通,随即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诶你说,要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看到瞿生文写的这篇手记,会不会以为是森郁写的呢?瞿生文的假名正好叫‘瞿保成’,有一个‘成’字,或许会被误认为是森郁在叫瞿保成哦。”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夏时正好在看瞿生文的那四篇手记,她看完后,不以为然地说:“根本不可能哦,破绽太多了。” “哪儿有破绽?”我向夏时投去好奇的目光。 “瞿生文是不是患有脑肿瘤?”夏时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患有脑肿瘤,而且情况还比较严重,现在正由警察看着待在医院里呢。”我一脸诧异地说。 夏时将杯子举到嘴边抿了口红茶,说:“首先第一篇手记里有写到,那人正要离开地下室时,突然感到下肢紧绷,迈不开步子,还摔倒了。接下来两篇手记里还写到,视线总是越来越模糊,视力范围变得狭窄,还出现耳鸣、喝粥总是呛到的症状,并且时常头痛。这些都是脑肿瘤的典型症状。脑肿瘤造成脑压增高,压迫视神经,所以导致视力模糊,视线范围变得狭窄;当平衡及听神经受压,就会引起耳鸣、走路不稳,甚至摔倒;喝粥呛到则是由于肿瘤压迫到舌咽神经,使患者进食时吞咽困难所致。综上所述,手记的作者是一个脑肿瘤的患者,而森郁只是普通的脑溢血,虽然也会伴有头疼的症状,但和脑肿瘤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再怎么看,也不会认为这四篇手记是森郁写的吧。” “你观察力真好。”我夸赞道,为了不甘拜下风,我也提出自己的发现,“而且瞿生文在第三篇日记里有写到,自己在头痛挣扎时,紧紧抓着黄色的书桌,可我去过森空幼家,森郁书房的书桌明明是红木的,这里又有区别啦。还有,森郁站在她母亲墓碑前的那张照片,森郁穿着一间棉衣,表示那时应该是冬天,森空幼说这是森郁的母亲刚下葬时拍的照片,但从瞿生文的手记里我们得知,他的母亲是某年夏天死的,夏天去世的人,为什么要到冬天才下葬呢?另外,墓碑上刻了‘爱妻成淑芬’这几个字,一般来说,在墓碑上刻上‘爱妻’,表示这时候死者的丈夫还未亡吧。也就是说,森郁的父亲是死在母亲之后的。而在瞿生文的第二篇手记里,那段追忆外公的描写中,明明提到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这里又不一样了。所以以上这些都表明,手记的作者是瞿生文而不是森郁。” “你还去过森空幼家了?”夏时对我的论述没有急忙表态,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啊?没……没啊,我就是去调查啊,例行公事而已。”我突然感到脸颊发烫,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对了,还有还有,瞿生文还在第三篇日记中提到他有一个女儿,说那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可是森空幼明明还有个因为吸毒待在监狱的母亲,她并没有和森郁离婚,也算他的亲人啊……你在听吗夏时?” “在听啊。”夏时用手撑着下颚,把头转向一边,望着窗外,似乎不太想搭理我。不一会儿,似乎看腻了窗外的景色,她终于把脸转向我,说:“可是说这些有意义吗?我们又不是在玩‘大家来找茬’游戏。还是回到案子上来吧。” “哦,”我挠了挠鼻子以掩饰尴尬,“刚才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现在游戏结束,谈正事。这么看来,森郁恐怕只写了这么一篇日记,之后半个月他可能由于身体不适,并没有将发现尸骨之后的事情继续记录下来。现在主要有两个问题,第一是瞿生文不愿说出尸骨的下落,他觉得外公已经入土为安了,不应该再被打扰;第二就是森郁的日记和瞿生文的手记里都提到的那个密室……” “那个地下室密室是目前最让你困惑的疑团吧。”夏时一针见血地说。 “对,”我突然兴奋起来,“今天把你叫出来主要就是想跟你讨论下那个密室。汪睿龙杀了瞿生文的外公后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呢?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尸体,可他又是怎么让铁门从里面反锁的?” 夏时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先别急着下结论,老样子,还是带我到现场看看吧。” 我穿过医院的长廊,走进一间监护病房,曹君华看到我的到来,颔首示意了一下。瞿生文躺在病床上,双目呆滞地望向天花板,洁白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边上的氧气罩随时待命着。 我把一张木椅搬到病床旁,坐了下来。“瞿生文,”我看着他虚弱的脸,开口道,“我想,你们在地下室发现的那具白骨,也许不是你的外公。”听到这句话,瞿生文无力的双目立刻变得有神起来。 “怎么回事?”曹君华也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因为那个密室,”我开始解释,“只有一种可能性能够解释那个密室,我去现场调查过,铁门的插销不可能用任何机械机关从外部插上,并且,地下室没有别的出入口和密道,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从里面把插销插上了。” “那这个人要怎么出去呢?”曹君华皱起双眉,问。 “那个人没有出去,四十年来,他一直待在密室里。”我回答。 “难道就是……那具白骨?” “是的,就是那具白骨。” “等等等等……”曹君华的思绪明显混乱了,“那具白骨是被枪杀的啊,你刚才说白骨不是瞿生文的外公,那他又是谁?” “我们一步步来说明,”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从汪秦的日志中我们得知,当年汪睿龙应该已经一枪打死了瞿生文的外公,汪睿龙杀死沈卫强后,可能把他的尸体埋在了荒郊野外。当他结束弃尸工作后,又回到了那间地下室,想要收拾残局。墙壁上的那颗子弹,应该就是枪杀沈卫强时留下的。我们都知道汪秦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此我们不妨大胆假设,汪秦的父亲也同样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这或许是他们的家族遗传疾病。回归正题,就在汪睿龙回到地下室的时候,他的心脏病突然发作,当场倒地身亡,这个时候门正好被他反锁着,于是现场就形成了密室。也就是说,那具白骨,实则是汪睿龙的尸体,这就是第二天汪睿龙失踪的原因——他一个人死在了地下室里。” “可白骨是被枪杀的啊……”曹君华再次强调,“头骨上的弹孔怎么解释?” “那不是弹孔。”我否定了曹君华的话。曹君华一时语塞,床上的瞿生文也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在催促我快些讲明真相。 “我们只是从两人的日记中得知‘头骨上有弹孔’这件事,并没有专业的法医人员检验过尸骨,那或许并不是弹孔。只是汪睿龙倒下的位置刚好在墙上的子弹之下,这让森郁和瞿生文先入为主地以为尸骨就是被子弹射死的,当他们接着在头骨上看见类似弹孔的小洞时,就更为确信自己的判断了。那具白骨的真正死因——我刚才也已经说了,并不是被枪杀,而是心脏病发作,尸体经过四十多年,慢慢在地下室变成了白骨,衣物什么的也都烂掉了,无法辨明身份,更无法从外表看出死因。这就是这个密室的真相。” “可是你还是没解释,头骨上为什么会有类似弹孔的小洞呢?”曹君华提出关键性的问题。 “那是‘时间’惹的祸,”我果断地回答,“‘时间’这东西真可怕,有时候能抹灭一切,有时候又能制造一.切。可以说,这个密室的罪魁祸首——就是时间。” “行了,”曹队摆摆手,“知道你有演说癖,快说清楚吧。” 我继续说:“我刚才去地下室调查的时候,发现天花板有很多细小的裂缝,从以前的地图上可以看出,这间地下室的上面原来是梧桐湖吧。”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曹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水滴石穿’这个成语呢?看似微不足道、软弱无力的小水滴,却能把坚硬的石头滴穿,它只需要一样东西——时间,也就是持之以恒的精神。” 曹君华张大了嘴巴,惊叹地说道:“不会吧……你是说,是梧桐湖的水从天花板滴下来,长久以往一直滴在头骨的同一个位置,经过四十多年的时间,把头骨滴出了一个洞?” 病床上瞿生文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我朝曹君华点点头,接着说:“就是这样没错,而且我记得梧桐湖的水是由于遭到化工厂的污染,酸性过高而被县政府填掉的。人体骨骼的主要成分是胶原纤维和钙、磷等物质,酸度过高的水滴在骨骼上,会加速骨骼溶解,因此经过四十年的时间,在头骨上贯穿一个洞,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我将夏时勘察过地下室后的推论在这里全部复述了出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测,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密室,所以——密室里的尸骨并不是瞿生文的外公,而只能是汪睿龙。” 我看见瞿生文的眼眶变得湿润了,他在想什么呢?也许正在怀念他的外公吧。说起来,外公被汪睿龙杀害后,他每天都会坐在梧桐湖边上哭,梧桐湖的湖水载着瞿生文的眼泪,将他的泪水转化为子弹,不断地射向汪睿龙的太阳穴。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变向的复仇呢? 正当我准备离开病房之际,曹君华叫住我,他主动伸出右手,说:“上一次,真不好意思,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希望有机会能再合作。” 我握住曹队的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哎你这话说的,我谢谢你才对,有空请你吃饭。” 地上挖了一个大坑,泥土从安静的地底被不断刨出。那块看上去还很新的墓碑无力地瘫倒在土坑边,墓碑上的“外公沈卫强之墓”几个字还散发着鲜艳的红光。那具已经在黑暗中尘封了四十多年的尸骨终于彻底曝露在了洁白的阳光下,头骨上的两只圆窟窿正直视着我无奈的脸,似乎想要向我诉说什么……是啊,或许这个故事太过漫长了。 这件跨越四十年的谜案终于就此谢幕,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人性真是样非常可怕的东西,动不动就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杀害别人。算了,不想这些了,今天晚上约了夏时吃饭,还是放松下心境吧。 正在这时,那个美丽的少女——森空幼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小幼,又来警局,还有什么事吗?”我微笑着望着她,“你爸爸在日记里记述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哦,别愁眉苦脸的了。” “不……还没有解决。”森空幼忧伤的神情不知道源自何处,“我爸爸的死……还没有解决。” “什么?”我几秒钟前才放松下来的心情现在又回复到原样。 “我……我……”森空幼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来自首的,我爸爸……是我杀死的。”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般冲击着我的听觉神经。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撩起袖子管,眼前的情景顿时令我目瞪口呆。少女裸露的白皙肌肤上,布满了一道道紫色的伤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打的,”小幼的声音有些哽咽,“自从妈妈坐牢之后,爸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变得很暴躁,一不高兴就打我……”她边说边轻轻地揉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家新开的面包店,那里有很多诱人的甜甜圈,看起来好好吃,我就忍不住买了几个回来。爸爸看见了,拿起皮带就抽我,他说家里的开销已经不够用了,叫我不要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还说,要是再让他看到的话,就打死我。” 原来……森郁是一个这样的父亲。我错愕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只能继续默不作声地聆听女孩的自白。她支吾了几下,又继续唯唯诺诺地说:“爸爸从小就对我很冷淡,妈妈被警察带走之后,他对我更是漠不关心。人们常说的父爱,我似乎从未体会到过。但是……只有爸爸打我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渐渐感觉到父亲的存在,也隐约燃起一丝对父亲的依恋。”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双颊泛起了红晕。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对父亲的这种特殊情感,正当我试图用我的思维方式去剖析女孩心理的时候,小幼接着说:“那天,我又擅自买了一袋子的甜甜圈,回家后故意放在桌子上。爸爸那天很晚才回来,他发现了我买的甜甜圈,当时一定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冲进我的房间,抽出皮带对着我猛打……可是,爸爸有脑溢血,情绪不能太激动。我没有想到,爸爸旋即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是我……都是我……”这时候,泪水已经从小幼晶亮的双目中夺眶而出。 故意放在桌子上……难道她是故意想被爸爸打吗?这是一种何等疯狂的心境啊。从小缺乏父爱的女孩,竟然在父亲的暴力虐待下,感受到一种畸形的关爱,她渴望被父亲管教,哪怕是被狠狠地抽打……是什么使这个玉洁冰清的少女转变成这样?我已经辨不清上述这段自白的真实性,我的双耳是否正游离在幻境中呢?怎么会…… 我回忆起那一天去森空幼家她请我吃甜甜圈的场景,甜甜圈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现在并不是夏季,抹有巧克力浆的甜甜圈一般不会轻易坏掉,之所以要放进冰箱,是因为已经买来好多天了吧……一大袋的甜甜圈,森空幼一个人在短期内一定是吃不完的,所以……才要放进冰箱。 “我很害怕,”小幼揉了揉眼睛,“爸爸停止呼吸之后,我吃力地把他搬到他房间的床上,假装成自然病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有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外公杀死害他的凶手……有人却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亲身女儿……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发了条手机短信给夏时,告诉她今晚有事,不能来吃饭了。 孤坟

01

雨夜,昏暗的房间,老人独自坐在床角。呆滞的目光始终盯着一个方向,从她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惊恐和不安。手脚被宽大的胶带紧紧缠绕,身体不停地颤抖。房间的角落似乎栖息着一个看不见的恶魔,正向老人步步逼近。 老人疯狂地用牙齿咬开手上的胶带,由于力道过大,一颗门牙从她的口中崩落在床上。双手脱离束缚后,她又像着了魔似的扯开绑在腿上的胶带。直到全身重获自由,老人猛然从床上跃下,赤脚跑出了房间。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逃离这里。 这幢建筑物的最高点,老人的身体暴露在夜空中,雨点无情地击打在她的身上。老人走向人间的边缘,再向前迈一步,她的身体就会瞬间抵达地面。老人几乎没有犹豫,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具干瘦的躯体顺着雨幕垂直落下,生命之火就此燃尽。

02

王晴是一名护理专业的大学应届毕业生,这个时候她的父母最为她操心两件事——能否顺利找到工作?能否找到个好人家嫁出去?而对王晴自己而言,她只把找工作放在了目前的第一位。以她的观念,只有先找到份稳定的工作,余下精力才会去谈恋爱。好强的她可不想一毕业就找男人结婚,被男人养着。也正因为如此,王晴拒绝了好几次父母给她安排的相亲,一心把精力放在招聘网站和招聘会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久王晴就接到了面试通知的电话,那是S市内一家私立养老院,王晴应聘的是护工的职位。这份工作不仅与王晴本身的专业对口,照顾老人家也是她非常热衷的事。在王晴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就相继病逝,她一直希望能有个像亲人般的老人,平时可以谈谈心、聊聊天。她喜欢老人身上的那种慈祥和安宁。 这一天,王晴把原本散开来的长发绑成一条马尾辫,穿上一件端庄的白衬衫,底下搭配牛仔裤和黑色高跟鞋,将自己装扮成成熟的职业女性模样。王晴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现在的她与先前青春少女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她满意地点点头,走出家门。 慈音养老院位于S市的西南角,离王晴的家并不远,只需乘坐几站地铁就可到达。养老院的门面并不大,内部的规模却不小。王晴走进护工办公室,给她面试的是这里的护理长,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护理长身着一套淡粉色工作服,头发盘在脑后,脸上的妆有点浓,身上散发出一股妩媚气息。看了王晴的简历后,护理长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通知她下周直接过来上班,试用期两个月。这比王晴先前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面试结束后,时间还早,王晴决定先参观一下这座养老院。她马上就要在这里工作,心里有些兴奋。 院内的设施一应俱全,有宿舍、老年活动室、放映厅、食堂、操场、健身房、医疗区等,整体环境十分舒适安逸,确实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 王晴漫步到一幢宿舍楼下,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轮椅后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王晴走近他们,发现老人面前的地上放着一束黄色的鲜花。 “老伯伯你好。”王晴用亲切的口吻向白发苍苍的老人打招呼。老人望了一眼王晴,目光中没有神采,他只是稍稍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你好。”老人身后的男青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王晴,“请问你是……” 王晴这才想起自我介绍:“哦,你好,我是下周要来这里上班的护工,我姓王。” “原来如此,我是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我叫冯阳。这位是季老伯,他是位孤老,我经常过来照料他。”男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是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王晴向冯阳回以微笑。随后,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黄花,不解地问: “这是……在祭奠谁吗?” 冯阳迟疑了几秒钟,轻轻颔首,说:“是的,前几天,一位叫张秀娣的老婆婆从这幢楼的楼顶摔下来,过世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过于直白,冯阳把王晴拉向一边,继续说,“季老伯和那位老婆婆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很伤心,我就帮他买了束鲜花,带他到老婆婆摔下来的地方,祭奠她。” 没想到第一天来这边就听到这样的新闻,王晴很受打击,之前面试通过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为什么啊?老婆婆为什么会摔下楼?是意外吗?”她追问道。 冯阳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警方还在调查,不过老婆婆也是位无儿无女的孤老,精神方面一直有问题,多半是自杀的。” “怎么会……”王晴有些无法接受。她再次望向放着鲜花的地面,淡淡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它就像一片无法消散的乌云,将这座养老院笼罩在阴霾中。

03

虽然心情不佳,但第二周王晴还是如期来到慈音养老院上班。她决定慢慢调整好心态,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给老人们多一点关爱,争取不再让类似的悲剧发生。护工的工作对王晴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挑战,都是些简单的护理工作和杂务。比如每天定时给老人们量血压、测心率、填写健康表,以及定时给生病的老人吃药,照顾他们的一日三餐和日常起居,甚至还会陪老人下棋打麻将,进行一些娱乐活动。 王晴的搭档是个比她大一岁的姑娘,名叫叶嘉,毕业于一所护理学院,在这边工作已经有一年了。与王晴的性格相比,叶嘉显得更加活泼外向,两条清秀的辫子摇荡在她的脸旁,配上小巧的身材,让她看上去更像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怎么样,这几天还习惯吗?”闲暇之余,叶嘉和王晴聊起天来。女生之间的友情能够建立得非常迅速,虽然王晴才上班没几天,但她跟叶嘉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络。 “挺好的,老人家都很可爱,B栋的严老伯还夸我象棋下得好呢,哈哈。”王晴笑着,自豪地说。 “啊呀呀,这么快就跟那些老孩子们建立起感情啦。” “是啊是啊,他们是像孩子一样,成天跟他们待在一起,感觉心灵上好放松。” “哟,你还心灵上。怎么说话文绉绉的?”叶嘉调皮地拍了下王晴的肩。 “去你的。”王晴微笑着用手肘还击了一下。 这时,护理长推开门走进办公室,她看见王晴和叶嘉两人正有说有笑,脸上立即摆出严肃的表情: “别闲聊了,还有很多活等着你们干。” “是,秦姐……”叶嘉像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般低下头。 “小叶,你去食品公司订购五箱八宝粥,下周重阳节要搞活动。”护理长给叶嘉下完指示,又把脸转向王晴,“王晴,你去买点水果和补品,等会儿拿到我那儿去。” “好的,秦姐。”王晴点点头,接过护理长手里的钞票。 护理长秦雅凡等于是王晴和叶嘉的直属上司,两人的工作都是由她来安排。护理长离开后,叶嘉朝王晴吐了吐舌头,随后两人忙起各自的事。 王晴先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挑了几盒补品,接着在养老院门口的水果摊买了一袋香蕉和几个橙子,她拎着满满的东西回到养老院。经过大门口时,王晴看见护理长和一个男人并排走进工作楼。那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有些发福,他正搂着护理长的肩,不规矩的手还时不时抚弄一下她的黑色长发。两人并没有看见王晴。 午饭时间,王晴把上午的所见告诉了叶嘉,叶嘉立即咽下嘴里的米饭,说:“哦,那男的是我们院长啊,他跟秦姐有一腿。” “啊?不会吧……他们年纪差好多呢。”王晴感到诧异。 “现在流行这样的啊,而且院长还是个有老婆的人哦,不过她老婆看上去好老,男人嘛,改不了偷腥的本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天生有八卦细胞呀,哈哈哈,你小心不要让我发现你的小秘密哟。” “一边去。”王晴做了个甩手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叶嘉这种八卦体质的可怕。 “对了,今天有个老婆婆病逝了。”叶嘉转换了话题。 “有时候想想,老人们也挺可怜的,特别是那些孤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亲人陪伴在他们身边。” “确实,那个老婆婆也是无亲无故的,不过有个社区职员对她特别好,每隔几天就来看望她一次,还给她买来很多生活用品和吃的。老婆婆也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她生前还立了遗嘱,死后要把自己的房产全部留给那个人。” “这也算是老婆婆的一种回报吧。” “嗯,这就是缘分啊。你说,要是我也跟哪个孤老建立起这种感情,我会不会也能拿到……哎哟!” 叶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晴敲了一记额头。 “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动这种歪脑筋呢?要用一颗真挚的心为老人服务!”王晴一本正经地斥责道。 “好啦好啦,”叶嘉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我开玩笑的啦,真是……打这么用力。” “活该。”王晴噘了噘嘴,“对了,我等会儿要去看季老伯,一起吗?” “等会儿食品公司要送五箱八宝粥过来,你先帮我一起搬到地下一楼的储藏室吧。” “遵命!”

04

吃完午饭,王晴、叶嘉与另外三位男护工每人搬着一箱罐装八宝粥,从工作楼拐角处的楼梯走到地下一层。因为没有阳光,地下室有些潮湿,照明全靠天花板上的白色日光灯。即使如此,这里的走廊仍旧显得十分昏暗。地下一层有几间不同大小的储藏室,平时主要用来堆放一些杂物,没什么人会来。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小储藏室,王晴看到破旧的木门已经向外打开,院长正站在门口,他有这儿的钥匙。 “宋院长。”叶嘉先向他打招呼。王晴因为上午看到的那一幕而有些尴尬,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辛苦你们了。”院长接过叶嘉手里的箱子,走进储藏室,吃力地弯下腰,将它放在房间的角落。 王晴跟在院长身后进入屋子。这是一间八平米左右的房间,墙壁已经斑驳肮脏得不堪入目,一个简易的金属柜子靠墙站立,上面堆放了一些药品和杂物,天花板上的管状日光灯将房间照得惨白。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塑料书桌,桌上摆着一台样式过时的电脑,旁边还有一盏小型充电台灯,用USB线连接在电脑主机上。王晴把手中的箱子堆在第一个箱子的上面,转身正准备离开,这时院长叫住了她。 “你是新来的王晴吧?” “啊?哦,嗯,是的……”王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回过身,院长油光光的额头正面对着她。 “嗯,加油,用心做,这里很多老人都很喜欢你的。”院长笑眯眯地说,他脸上的横肉都挤在了一块儿。 “谢谢您的鼓励,我会的。”被这边的最高领导表扬,王晴有些受宠若惊。这时王晴才注意到院长的着装,黑色西装西藏书网裤配上一双锃亮的皮鞋。她感觉这完全不符合养老院院长的形象,反而更像是某大企业的董事。 宋院长像是长辈对待晚辈般轻拍了一下王晴的肩膀,王晴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她总觉得被陌生男人碰到身体会很奇怪。院长似乎并没察觉到王晴对自己的排斥,他关上储藏室的门,嘴里嘀咕道:“这门真难看,改天找人重新漆一下。”随后和王晴他们一起离开了地下一层。 刚一上楼,叶嘉就被秦雅凡叫去忙别的事情,王晴只得一个人去季老伯那。穿过宽敞的室?t>外操场,王晴来到一片草坪,季老伯正坐在那里的长椅上晒太阳。 “季伯伯。”王晴走过去,坐在了季老伯的边上,“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啊?” “是你啊,小阿妹。”季老伯微笑了一下,他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了许多,但看得出,他仍旧没有从阴霾中完全缓过神来,“身体还行,就是腰有点痛,弯不下来。” “会不会是风湿啊,我带您去检查一下吧。”王晴看了看季老伯的腰,说。 “没事的,都这把年纪了,熬得住。只是你张婆婆的死……我一想到心里就憋屈得慌,唉……” 王晴拍了拍季老伯的手,安慰道:“节哀顺变季伯伯,在天堂的张婆婆也不希望看到您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吧。” “你不明白小阿妹……”老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说出去。” “什么事?您说,我不会乱讲的。” “秀娣在去世前曾跟我说过,她说护理长经常虐待她。” 听到这句话,王晴整个人都愕然了:“啊?!您是说……秦护理长虐待张婆婆?” “是的。”季老伯确定地点点头。 王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那张婆婆有没有告诉您护理长是怎么虐待她的?” “这个她没说。” “您为什么不把这事说出来呢?” “我也想说啊……”老人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但是秀娣有一点轻微的老年痴呆,神智不是很清楚,就算她亲口说了护理长虐待她,也没什么人会信的。我上次把这事告诉了小冯——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位慈善机构的职工——他也不相信,他说秦护理长人这么好,不会做这种事的,还说秀娣有时候不太配合吃药,护理长确实会采取一些强制措施让她把药吃下去,这也是为她好,可能秀娣把这个当成了虐待。” “冯先生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王晴的内心也不希望虐待行为真的存在。 “可是……”季老伯的面容又变得憔悴起来,“我从秀娣的表情中,看出她十分害怕,事情不像是那么简单。” “除了张婆婆之外,还有别的人投诉说被虐待吗?” “这我不清楚。” “您是怀疑……张婆婆是受不了护理长的虐待,才跳楼自杀的?” “我是有点怀疑啊,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人惆怅地摇摇头。 “这事有必要调查一下,您先交给我,现在您不必想那么多,要注意身体。”王晴将老人从椅子上扶起,“我先送您回宿舍吧。” 王晴现在的脑子很乱,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家表面祥和的养老院内会有虐待老人的事情发生,她想要弄清真相。虽然刚才答应了季老伯把这事交给自己,但现在王晴的心中和季老伯一样迷茫,她不知道该如何弄清事实。 回到季老伯的宿舍,王晴看见桌上放了一些水果和补品,正是自己上午买来的。 “原来这些是给您的啊。”王晴指着桌上的东西说。 “哦,那个是小冯买给我的,这孩子对我可真好,知道我喜欢吃水果。”季老伯的回答出乎王晴的意料。 和季老伯告别后,王晴回到护工办公室,静静地坐在位子上,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这里越来越古怪了。

05

翌日,王晴的情绪有些低落,和叶嘉的闲聊也少了,她总是想着该如何面对这里,面对这份工作。这一天下班,叶嘉察觉到王晴的异样,便提议两人一起去海底捞涮一顿,放松下心情。作为一个爱吃火锅的人,王晴没有推辞,她觉得先放开了吃一顿也好。 就在去海底捞的途中,两人经过一家沿街的咖啡馆,眼尖的王晴忽然透过玻璃瞥见冯阳的身影,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饮料,而他的对面坐着另外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慈音养老院的宋院长。 “你看。”王晴拉了拉叶嘉的衣服,“这不是那个慈善机构的职员吗?他跟院长在这边干吗?” “咦,院长的弟弟也在啊……”叶嘉指着另外一个男人说。 “院长的弟弟?”王晴望了眼坐在院长边上的男人,那男的高高瘦瘦,.99lib.梳了个大背头,一脸的精明相,完全看不出和院长是兄弟关系。 “嗯,他叫宋逸,是个社区干部,经常会给养老院引荐一些慈善机构的人,或者拉一些文艺团体到院里来表演,算是养老院的兼职外联吧,院长也会把养老院的财务交给他打理。” “原来如此……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只见那个宋逸一边做着夸张的手势一边对着冯阳高谈阔论着什么。 “可能在聊一些慈善事宜吧。” “看他们的样子……更像是在谈生意。” “好了啦,别管那么多了,我都饿死了……快走吧。”叶嘉不耐烦地拖着王晴离开咖啡馆。 到了火锅店,两人点了两盘满满的生肉,望着锅内滚滚的热汤,叶嘉不停地咽着口水。而王晴突然之间没了食欲,她盯着手里的筷子,一言不发。 “嘿!你怎么啦?”叶嘉在王晴的面前挥了挥手,“你今天不对头啊,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被男朋友甩了?来跟姐姐说说。” “不是啦……”王晴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脸严肃,“我觉得这家养老院有问题。”她坦诚地道出内心的想法。 “有什么问题啊?” “第一,那个张秀娣婆婆在自杀前曾跟季老伯说过,秦姐经常虐待她。” “那可能是个误会吧……虽然秦姐看上去很可怕,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啊。” “我今天问了几个老人,他们都说养老院对他们很好。” “那不就结了。”叶嘉表现得十分不屑,她心急地将一块半熟的羊肉送入嘴里。 “但是,”王晴继续说,“当我又问了另外几个有点轻微精神疾病的老人相同的问题时,他们就沉默了,尤其当我提到秦姐的时候,他们的眼中都有一丝畏惧。” “可能他们只是觉得秦姐有点凶吧。” “但我仍然可以怀疑,秦姐是故意找那些精神有问题的老人虐待,她知道他们不会反抗,说的话也没人会信,所以才无所顾忌。”王晴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叶嘉驳斥道。 “还有第二,”王晴伸出两根手指,“这家养老院里的老人大多数都是孤老,根据我今天的调查,似乎每位孤老都有一位对口的‘慈善机构工作人员’,而且,这些孤老都视他们为亲生儿女一般。” “那又怎么样?” “首先,这些所谓的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身份有待核实;其次,你昨天跟我说过,有个病逝的老婆婆把她的遗产全部给了之前一直照料她的那位‘社区工作人员’,是吗?” “是啊。”叶嘉点点头。 “那么我问你,这样的事情,在这家养老院是不是经常发生?”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的,我虽然到这里上班才一年,不过就去年一年,在这边去世的孤老就有三四个把遗产给了生前一直照料自己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不是慈善机构的就是什么社区福利所的。”叶嘉也感到有些奇怪,她终于放下不停夹肉的手,托腮思索起来。 “果然有问题,”王晴深吸一口气,“很多孤老虽然无亲无故,但可能都拥有自己的一套或多套房产,这些房产换算成现金就是一笔巨额遗产。如果老人生前没有立下遗嘱,那么这笔遗产最终就会归国家所有。我怀疑这家养老院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由院长和他的弟弟联手,一个里应一个外合,偷偷安排一些所谓的慈善人员去接近那些孤老,博取他们的信任,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孤老们本身就没什么亲人,内心都比较脆弱,碰到个对自己好一点的年轻晚辈,时间长了之后,自然而然会把他们当做儿女来看待。 “等到时机成熟,那些人就会露出狐狸尾巴。创业失败、得了绝症……总之编造出各种借口来表现自己缺钱,让老人心动,诱骗他们立下遗嘱把财产留给自己。事成之后,那些‘慈善人员’应该会把得到的财产分一部分给养老院。说穿了,他们就相当于以孤老的遗产为目的的业务员。而这家慈音养老院,就是个以养老院做掩饰,实际上暗中骗取孤老遗产的骗子机构。”王晴说到这里,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她拿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你别吓我好吧……你来这边才几天啊?说得好像知道所有黑幕似的……你有证据吗?”听完了王晴的推论,叶嘉也惊呆了。 “还没有……都是假设。”王晴失望地摇摇头,“不过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刚才你也看到了,冯阳和院长他们不知道在计议些什么。还有,我昨天买的那些水果和补品,季老伯却说是冯阳买给他的,这很明显是养老院把那些东西给了冯阳,让他假装是自己买的送给季老伯,以博取季老伯的好感。我怀疑秦姐也知道内情。” “啊呀,大小姐,你这是阴谋论啊。你根本没实质证据,就别乱说了。”叶嘉嗤之以鼻。 “我一定要找到证据,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过分了!”王晴说着把一堆羊肉塞入自己嘴里,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

06

这真是一家既存在虐待行为又充满欺诈犯罪的养老院吗?回到家之后,这个问题始终徘徊在王晴脑中,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萌生睡意。 第二天,装修公司派人对整座养老院进行了修缮美工,包括粉刷墙壁、修剪草坪、更换灯具,还有一些敲敲补补的工作。据说做这些是为了应付下周重阳节区里领导的来访,要让这里焕然一新。嘈杂的装修声让原本就烦躁的王晴更加无心工作,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老年活动室内,与几位老伯伯下象棋。 这天夜里是王晴值班,她吃完晚饭就回到了护工办公室。这时一位油漆工正在粉刷房门,他看到王晴走了进来,提醒道:“小心点,这油漆要一小时才会干。” “好的,辛苦了。”王晴礼貌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除了她之外,办公室内还有另外三名值班的男女护工。 晚上7点半到9点有观影活动,大多数老人都在放映厅看电影,只有一些有疾病在身身体不适的老人在宿舍区休息。另外季老伯因为对电影没兴趣,也一个人留在了宿舍。王晴本想去陪他聊聊天,但季老伯表示想早点休息,王晴也就没有去打扰。 护理长秦雅凡走进办公室,嘴里正啃着一个包子。王晴看了看手表,7点45分,她问道:“秦姐,这么晚还不走?”现在面对秦雅凡的时候,王晴的心里总有个疙瘩,秦雅凡虐待老人时的可怕样子时常浮现在王晴的脑海里。 “哦,我等他们弄好再走,等会儿还要把地下储藏室的门漆一漆,”秦雅凡从抽屉里拿出储藏室的钥匙,“我去帮他们开门。对了,你有纸巾吗?借我一张。” “有的。”王晴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递给秦雅凡。 “嗯,谢谢。”秦雅凡接过纸巾包,拆开折叠式塑料包装,取出两张纸巾抹了抹刚吃过肉包子的嘴。 “哦,不用还我了,您拿去用吧,我这还有。” “那谢谢了,你继续忙,我先下去了。”秦雅凡把纸巾塞进裤子口袋,走出了办公室。 “好,您慢走。”王晴低头继续工作,她要将今天的健康表全部输入电脑。 不一会儿,之前那名油漆工在门口探出脑袋,问道:“下面储藏室的门开了吗?” “哦,护理长刚下去开门。”王晴回答。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油漆工拎着满满一桶漆转身离开。 半小时之后,王晴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她觉得有点疲倦,于是来到外面的走廊,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罐咖啡。此时,她正好看见院长的弟弟宋逸穿着厚厚的外套走了进来。宋逸也看见了王晴,便随口打了声招呼:“在值班啊?” “嗯,是的。”王晴没有跟他多搭腔,她察觉宋逸讲话带有严重的鼻音,还不停吸着鼻子,判断他得了重感冒。王晴不想靠近他,一是怕感冒传染给自己,但主要还是觉得此人非常讨厌。 宋逸也很识趣地没有接话,径直走向走廊深处。 王晴猜测他可能又要去找院长商量什么大计了。 接下来没什么事,王晴决定去宿舍探望下季老伯,看他睡没睡好,顺便也当散个步。王晴拿了个手电筒,穿过黑漆漆的草坪来到季老伯所在的宿舍楼。 季老伯房间的灯暗着,王晴将手电通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照了照,却惊讶地发现季老伯不在自己的床上。王晴有些担心,这么晚季老伯一个人会去哪里?她走出宿舍楼在附近寻找。五分钟后,王晴在C栋楼的底下发现了季老伯。他正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束小黄花,嘴里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 王晴的推测没有错,季老伯果然在这里——张秀娣曾经跳下来的地方。季老伯的内心始终忘不了这场悲剧,他无法接受如同最亲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逝去的残酷事实。王晴赶忙上前将季老伯扶起,她拍掉季老伯裤子上的灰,问:“季伯伯,您……您不是说睡觉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季老伯用手背抹了抹湿润的眼眶:“我……我睡不着啊,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我都想着秀娣。咱们这一把年纪,也谈不上什么爱情不爱情了,能有一个天天说说话谈谈心的老伴,就已经很知足了。我和秀娣都无儿无女,两个人相依为命,没想到秀娣她就这样……”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倾倒般夺眶而出。即使再多的眼泪和思念也无法唤回天堂的张秀娣老婆婆,老人还是想为她彻彻底底地哭一场。 “今天……是她生日,我就是想来看看她……”老人最后补充了一句。 王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季老伯,也许张婆婆的死已经成了他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她将老人扶到宿舍,陪了他一会儿。看着老人入眠后,王晴才离去。 王晴回到了值班室,她的心情很沉重。她一直在想,等自己老了之后,周围会是怎样的场景,是儿孙满堂还是孤苦伶仃?她不知道,她只希望到那个时候,身边有她在乎的人和在乎她的人。

07

晚上10点,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接近值班室。 难道秦雅凡还没走?王晴抱着疑惑望向房门。然而门口出现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这是一个中年女子,她身着一件与这个季节不是很搭的漆皮大衣,左手拎着一只奶黄色皮包,一头夸张的卷发,长脸,宽鼻,脸上虽然涂了浓妆,但依旧无法遮盖面容被岁月侵袭过的痕迹,眼角淡淡的鱼尾纹还依稀可见,下身的黑丝袜和黑色高跟鞋在她身上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女性魅力。 “请问您找谁?”王晴站起身问道。 女人打量了一圈值班室,随即反问王晴:“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在二楼,您是……” “哦,我是院长的太太,找院长有点事。”女人自报家门,语气中似乎透着些许怒气。 “哦哦,您好,院长这个时间一般会在办公室,您直接上楼找他吧。”王晴向她说明。原来这位就是院长夫人,王晴想起叶嘉曾形容她“看上去好老”,现在看来的确名副其实。 女人转身离开值班室,造作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这一晚可真够混乱的,王晴觉得值夜班的时间过得好慢,她的倦意又起,忍不住哈欠连连。虽然已经喝过两罐咖啡,她仍旧觉得无精打采。就这样混混沌沌度过了一夜,清晨的阳光终于从窗户照射进来,告知王晴可以下班了。 离开养老院的时候,王晴还在门口遇见了冯阳,他手中拎着一袋水果,说是听说季老伯昨晚情绪不太稳定,所以大清早过来看看他。王晴很是清楚冯阳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便没有和他多说话。回到家的王晴立刻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求彻彻底底睡上一觉。 之后的两天是周末,王晴却也没闲着,她利用休息时间到养老院探望了季老伯。季老伯看上去还是有些憔悴,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王晴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振作起来,只得陪他谈心聊天,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虽然来慈音养老院上班才一周,但在这一周里,王晴感觉自己经历了好多,也见证了许多人性的丑陋和脆弱。在找到养老院是欺诈机构的证据之前,她不会善罢甘休。 周一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王晴如常上班。刚一进养老院,她便又看见了前些天那些装修工忙碌的身影,于是好奇地问叶嘉怎么回事。叶嘉告诉她,前几天新安装的电灯瓦数太高,导致地下一层的电路跳闸,在王晴值班那晚就停电了,所以现在要返工,把所有的灯换掉。 “原来那晚停电了呀,我怎么不知道?几点停的?”王晴努力回想当天的情况。 “好像是8点40左右吧,你当然不知道了,只有地下一层的电路跳闸了,那里的电路设施比较老旧,其他的电路都正常。但现在不仅要把地下一层走廊的灯都换掉,其他楼面的灯因为有安全隐患,也要全部更换。这下麻烦喽!”叶嘉有点幸灾乐祸地解释道。 “哦,这样啊……”王晴发现养老院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叶嘉都知道,“嗯?今天秦姐没来?”王晴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却没发现秦雅凡的身影。 “哦,院长刚才过来说秦姐有事要请几天假,叫我们自己安排工作。” “难怪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呀。”王晴坏笑着对叶嘉说。 “你难道不是吗?”叶嘉也跟着坏笑道。随即两人都“噗嗤”笑出了声。一间没有领导的办公室简直就是游乐室。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重阳节前一天的晚上,王晴正躺在被窝里看书。这时床头的手机跳出一条彩信提示,王晴拿起手机,打开彩信,发现彩信内容是一段三十秒左右的视频。王晴疑虑重重地按下播放键,视频的内容令王晴瞠目结舌。 视频里,秦雅凡正用胶带捆起一位老太太的手脚,捆完之后,秦雅凡指着老太太,嘴里不停地恶语相向,而老太太始终缩在床角,完全不敢反抗,看她的样子一定非常恐惧。 这是一段护理长秦雅凡虐待老人的视频,而那位被虐的老人无疑就是张秀娣。

08

王晴查看了发件人,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立刻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却显示这是一个空号。到底是谁拍了这段视频,传给王晴看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都还是未知数。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视频本身。老实说,在看到这段视频之前,王晴对秦雅凡虐待老人一事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现在的她不得不接受板上钉钉的事实。 现在该怎么办?报警?王晴的思绪很混乱,犹豫半晌后,她还是决定要先找秦雅凡谈一谈,问一问她为何会做出如此暴行。王晴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秦雅凡的手机号,可是对方却已关机。看来只能第二天亲自找她本人谈了,王晴思前想后,决定暂时不把视频的事告诉任何人,等找过秦雅凡之后再做定夺。 这一天晚上,王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没想到才工作一个多星期,身边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这样看来,秦雅凡确实虐待过张秀娣,而张秀娣的跳楼自杀应该也是由此引起。除了张秀娣之外,在养老院内,或许还有其他受虐待的老人,王晴一想到这点就忧虑重重。 第二天,王晴一大清早就来到了慈音养老院,因为这天是重阳节,养老院有活动,所以一天都会比较繁忙。王晴走进护工办公室,秦雅凡还没有来,说起来,自秦雅凡请假那天起已经第三天了,她始终没有出现过,究竟因为什么事要一连请三天假呢?王晴有些不解,按理说今天一早秦雅凡就会过来,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安排。 半小时后,叶嘉和其他护工也来了,他们首先要去地下储藏室把那几箱八宝粥拿出来。叶嘉拿着从院长那借来的钥匙,跟王晴与两位男护工走下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地下一层天花板上的电灯果然都换过了,但走廊依旧显得有些阴暗。来到储藏室门口,王晴发现木门被重新漆过,红色油漆让门板显得更有光泽。叶嘉将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将锁打开,她拉动门把,门却打不开,仿佛有一股力道从里侧拽着这扇门。 “怎么回事?门拉不开。”叶嘉向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来。”一位健壮的男护工上前握住门把,使劲朝自己这边拉,门却纹丝不动。男护工又增加了几成力道,反复拉动把手。在他粗暴的动作下,伴随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门终于被拉开,房间里的日光灯亮着。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啊!”叶嘉看到屋内的景象,忍不住叫出了声。王晴也捂住口鼻,脸上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 储藏室内,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女尸占据了很大的面积。尸体弓着身子侧卧在地上,双手和双脚被深色胶带紧紧捆住,嘴上也被贴了一张宽大的胶布。 虽然尸体的脸部已经出现腐败绿斑,但众人仍能辨认出,那是护理长秦雅凡的尸体。她原本的长发被剪去了一大截,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整个人就像是垃圾般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秦姐……怎么会这样?”叶嘉忍不住惊呼,旋即转身飞奔出地下室。另一位看到这一幕的男护工赶紧掏出手机报了警。 王晴取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她在门口扫视了一番现场。除了尸体之外,原本装在箱子里的罐装八宝粥如同陪葬品般洒落在尸体周围,尤其是门口附近最多。王晴观察了房门,右侧门框和底部各贴有一整条胶带,她找到了刚才门拉不开的原因——它被胶带从内侧贴住了。然而,房门是这间储藏室唯一的出入口,如果门被胶带封死的话,凶手又是怎样离开这里的呢?王晴完全想不通这点。 趁着警察还没来,王晴取出手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从各个角度偷拍了几张现场照片。可屋内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王晴有些受不了,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她回瞥了一眼房内的景象,塑料书桌上的台灯罩子正对着门口,如同一只怪物的眼睛,不禁让王晴脊背一凉。

09

慈音养老院的门口停满了顶灯闪烁的警车,原本欢闹的重阳节活动现在却被警察忙碌的凶案调查工作所代替。发现尸体的王晴一行人被带到养老院内的接待室一一接受问讯。负责这起案件的,是区刑侦支队的叶易思警官,他是位看上去正义凛然的男青年。王晴后来才知道,这位叶警官竟然是叶嘉的堂哥。 王晴把发现尸体的经过如实告诉了调查人员,同时,在犹豫之下,她并没有把前一天晚上收到的虐待视频交给警方。死者秦雅凡的手脚被胶带紧紧捆绑,这和视频中张秀娣老人的被虐场景如出一辙,王晴认为这不是单纯的巧合。虽然王晴表面多愁善感,但遇到关键问题时,她总能保持冷静,判断力也异于常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害怕这样冷静的自己。 王晴试着按照时间链理清脑中的碎片。首先,发生在养老院的第一幕惨剧,是张秀娣老人的跳楼自杀。后来,王晴从季老伯口中听到张婆婆受虐的事,觉得她的自杀另有隐情。接着,她又发现了养老院欺诈孤老财产的黑幕。再后来,王晴收到不明人士发来的视频,秦雅凡虐待张秀娣的真相曝光。最后,秦雅凡死在养老院的地下储藏室。 依照秦雅凡的死法,王晴推断凶手的杀人动机是向秦雅凡的虐待行为进行报复,因此故意用胶带把死者的手脚捆住,让她和被虐的张秀娣受到同等待遇。 按照这样的思路,目前在养老院内嫌疑最大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季老伯。这便是王晴没有把视频交给警方的原因,一旦警方把虐待事件和凶案联系起来,季老伯肯定难逃嫌疑。 季老伯因为张秀娣的死受到极大的打击,他知道张秀娣曾遭受秦雅凡的虐待,心中的悲痛便化作无限的怨念和杀意,他有足够的动机杀死秦雅凡为张秀娣复仇。王晴想到这里就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停止前进,她不愿接受季老伯是凶手的事实。可她转念一想,季老伯已经七十岁了,以他现在的体力,能够犯下凶杀案吗? 因为叶易思和叶嘉的关系,王晴从叶嘉口中了解到一些基本的调查状况。经法医验尸,秦雅凡的死因是后脑遭多次撞击导致颅骨骨折,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天。地下储藏室是案发第一现场,紧靠墙壁的金属柜子上检测出死者头部的皮屑和少量血迹,调查人员推断凶手是按着秦雅凡的身体使劲往柜子上撞击导致她的死亡。死者手脚上的胶带是在死后被捆绑上去的。 经过侦讯,王晴值班那晚是秦雅凡最后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间点。按照那名为储藏室房门刷漆的油漆工的证词,20号晚上7点50分左右,秦雅凡为他打开地下储藏室的房门之后就回去了。油漆工是当晚最后一个见到秦雅凡的人。而第二天早上,院长宋俊哲收到死者手机发来的短信,说是要请假几天,之后死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警方在死者身上和住处并没有找到她的手机,不排除是凶手用死者手机发送请假短信的可能。 油漆工在8点左右完成刷漆工作后,因为要让油漆干掉,便没有把门关上就离开了。门是自动锁,只要关上门,弹舌就会插入锁孔。之后直到发现尸体为止,谁也没去过储藏室。鉴定人员在死者的裤子口袋里找到房门钥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空的纸巾包装袋。 警方推断,秦雅凡是在20日晚上8点至21日这一天多的时间内被害。根据王晴的证词,20日晚上,院长的弟弟宋逸来过养老院。宋逸声称自己要整理一下一年来养老院的账务,于是一个人待在财务室查账,一个小时后就回去了。除此之外,院长的妻子樊思莹也来找过院长。樊思莹告诉警方,她早就怀疑自己的丈夫和护理长秦雅凡有不正当关系,所以当晚本是想来捉奸的。她去了院长办公室,那里却没人,她就独自等在接待室,一个半小时后院长回来,她才骂骂咧咧地跟他一起回家。而院长宋俊哲则称自己因为那几天一直跟老婆吵架,心情烦躁,于是那段时间一个人去酒馆喝闷酒了。另外,21日一早来看望季老伯的冯阳也没有逃过警方的视线,他自称跟季老伯聊了会儿天后就离开了养老院,当天没再来过。 得到上述情报后,王晴继续分析季老伯是凶手的可能性。那晚季老伯并没在宿舍里睡觉,在王晴找到季老伯之前,他的行踪一直不明。况且那天又是张秀娣的生日,季老伯的思念和悲痛更加深了一层。那晚王晴发现季老伯的时候,他的情绪也确实比较激动。 即使是年迈的老人,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也会爆发出无限的潜力,要把一个女人按在柜子上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越往下想王晴越觉得难以接受自己的推测。然而无论谁是凶手,犯人如何从胶带贴死的房间中逃脱的问题始终困扰着王晴。难不成是秦雅凡自己把手脚绑起来,然后用力往柜子上撞?法医不可能蠢到连这也辨别不出。不然的话,还能怎么解释这个不可能的现场呢?王晴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说不定犯下这一切的,正是张秀娣本人,她死后化作怨灵,回到自杀时所在的养老院,杀死凌虐过自己的秦雅凡,将房间封死之后,穿墙而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10

王晴请了两天假,打算待在家里静静心。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应接不暇。而这个时候王晴的母亲又来给她添乱,说是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王晴果断拒绝,一是她现在真不想谈恋爱,二是养老院的事让她根本没心思去相亲,三是她觉得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无非就是通过周围的阿姨认识的,这些人的观念和现在的年轻人相差甚远,介绍对象时总是那么几句固定台词——男孩:人老实、工作稳定、家庭好;女孩:文静漂亮、本分、有涵养。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然而,拒绝相亲的后果可想而知,无论吃饭、看电视、闲聊,只要是待在家里的时间,父母就不会放过机会,他们会对孩子轮番轰炸,无休止地做思想工作。王晴的父母也不例外,母亲喋喋不休,父亲时不时谈点人生大道理,简直把王晴搅得烦上加烦。最后,她终于拗不过父母的逼迫,只得极不情愿地答应先和对方见一面。这就是现在许多人出来相亲的真正原因——应付自己的父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王晴稍作梳妆打扮便出了门。王晴也搞不懂这次父母为何会如此固执,母亲说对方是一个大学物理讲师,人非常好,叫她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王晴对“物理讲师”这个头衔没什么概念,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像裘德·洛那样的英式成熟美男。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一家很普通的咖啡馆,王晴捋了捋发丝走了进去。门口有几个顾客正在等位,看来这里生意不错。几分钟前对方给王晴发了短信,说他已经到了。王晴环顾了一圈咖啡厅,随即拿出手机,刚要给对方打电话,就听到几米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王小姐吗?”王晴抬起头,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有个男人正站着跟自己打招呼。 男人长相平平,一头干净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上身穿了一件深色外套,完全不像是来相亲的行头。王晴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至少就外貌而言绝对不是自己的菜。 王晴朝男人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朝他的座位走去,“你是……” “我是赫子飞,是丁阿姨介绍的。”还没等王晴说完话,对方就报出自己的名字,“你请坐。”他示意王晴坐在椅子上。 王晴坐下之后,翻开桌上的饮料单,点了一杯黑咖啡。这是王晴第一次相亲,她表现得有些尴尬,不知道面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人该如何打开话匣子。那个丁阿姨王晴也认识,是母亲的麻将搭子,据说这个赫子飞是丁阿姨的邻居。除此之外,她和对方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和对方能有哪些共同话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小姐?”冷场了半天,还是王晴首先开口。 “哦,”对方摸了摸下巴,“因为这里已经满场了,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去服务台拿号,而是直接扫视了整个咖啡厅,显然是在寻找谁。所以我想,你应该是跟谁约好了要在这边见面,而你确定对方已经坐在这里等你了。” “那你又怎么肯定我约的人是你呢?” “因为你后来又拿出了手机,你戴着手表,拿出手机显然不是为了看时间,那就说明你是想打电话给谁。这里并不大,如果等你的朋友是你见过的,你不会看不到,也不会拿出手机想给对方打电话。这也就是说,在这家咖啡馆里正等着你的,是一个你从没见过面的人。所以我基本可以断定,你就是跟我约好见面的王小姐。” “原来是这样。”王晴腼腆地一笑。不可否认,物理讲师的观察力和分析力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 “对了,你是物理讲师?”她向对方确认道。 “只是实习的,还不算正式的讲师。”对方不好意思地说。 服务员把王晴的黑咖啡端上桌,王晴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打算向这个物理讲师请教请教自己心中的疑惑。 “对了,赫先生。”王晴放下咖啡杯,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是学物理的,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从被胶带贴死房门的屋子中逃出去,胶带仍然完好无损?” “你是说推理小说里的胶带密室?”赫子飞立即露出兴奋的神情。 “推理小说?不不,我对小说没兴趣,我说的是现实中的事件,现实中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赫子飞想了想,说:“有的,几年前在本市一家昆虫研究所内,发生过一起谋杀案,案发现场的门窗都被胶带从内侧贴得死死的,凶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案子后来破了吗?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破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做到的,那个时候我正忙着学业,没怎么关注这起案件。”赫子飞叹息道。 “那么,从物理学的角度,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吗?”王晴投来求助的目光。 “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说的‘人从被胶带贴死房门的房间中逃脱’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话告诉你,”王晴决定把真相说出来,“前几天,我工作的养老院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你是说慈音养老院的护理长被害案吗?原来你是那儿的护工啊。我看了这几天的新闻,对这事略有耳闻。” “嗯,就是那个案子。”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尽可能详细完整地告诉我?越详细越好,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赫子飞提出这个要求,并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记事本。 王晴没有拒绝,她再次饮了口咖啡,先在脑中回顾了一遍案发前后的整个过程,随即巨细靡遗地把自己从第一天去养老院面试到秦雅凡被害的完整经过叙述了一遍。对面的赫子飞入神地听着,时不时在记事本上做着笔记,期间偶尔打断几次追问细节。王晴同时还拿出之前用手机偷拍的现场照片,让赫子飞一一查看。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相亲见面的两个人,居然会以谋杀案为话题,还聊得如此津津有味。

11

王晴如同倾诉般将自己对谋杀案的疑惑一股脑吐露给赫子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信赖这个才刚见面的男人,只是隐约觉得,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能够解开任何谜团的气魄。 听完整个事情经过的赫子飞闭上眼睛,沉思了几十秒钟,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目光中多了几分神采。 王晴直视着赫子飞,期待他的发言。赫子飞端起热巧克力抿了一口,道:“凶手为何能够离开用胶带封死的房间,我想这是个很简单的把戏。” “怎么做到的?”王晴圆睁着双眼,目光中透射出期待。 “你不觉得奇怪吗?”赫子飞开始解答,“你们把罐装八宝粥搬进储藏室的时候,箱子都没有开封过,可为什么案发现场的地上会掉满了八宝粥?我想,那些八宝粥多半是凶手特意取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从刚才的现场照片中可以看到,门口附近的八宝粥最多,还有一罐是立在门框边上的。我刚才特地数了数掉在地上的八宝粥,发现一共有22罐。 “这种牌子的八宝粥,罐身的长度大约是12.5厘米,22罐就是275厘米。再来算一下门框的高度和宽度,这扇门目测高约2米,宽也差不多在65厘米左右,加起来是265厘米,这两个数值是不是有些接近呢?” “这……这有什么关系吗?”王晴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赫子飞在说什么。 “很简单,现场的房门只有门的右侧和底部贴了一层胶带,两根胶带的长度之和偏偏等于罐子高度的总和。”赫子飞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储藏室的门是向外侧开启的,所以只要先将胶带的一半从内侧贴在门框上,用某样东西抵在胶带的背面,让胶带的另半边稍稍停留在门被关闭时的位置,布置好一切后凶手走出房间,再用力关上房门,胶带密室就形成了。凶手就是把八宝粥罐子一罐罐叠起来,叠到和门框的高度一致,紧挨在门框的后面抵着胶带。在门关上的瞬间,门和罐子就会把另半边胶带牢牢夹在中间,使胶带紧贴在门上,而罐子最终也会因为门的撞击力全部倒在房间里。门底部的那层胶带也是相同的原理,先将胶带的一半贴在地板上,将另一半胶带折得垂直于地面,把罐子横在地上抵着胶带,关门的瞬间,胶带的上半部分就会牢牢贴紧门的底部,而罐子也会滚离门边。” “原来是这样!”王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八宝粥罐子还有这种功能,难怪门口附近掉落的罐子最多。”她真没想到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却在顷刻间被眼前这个只看了一眼现场照片的男人给解开了。 可赫子飞完全没有因为解开了胶带密室而沾沾自喜,相反他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这件凶杀案的关键并不是凶手是怎么制造胶带密室的,而是凶手为什么要制造胶带密室。恰恰在这一点上,凶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12

赫子飞将自己的记事本转了个面,挪到王晴面前说:“这是我刚才根据你的叙述,列的一张你值班当晚的简易时间表。”、 日期 时间 王晴值班当晚发生的事件 星期六 19:30~21:00 老人出现身影活动 19:45 秦雅凡来到值班室 19:50 秦雅凡打开储藏室的门,然后离开养老院 20:00 油漆工完成刷油漆工作,连夜离开 20:30 宋逸进入养老院,独自在财务室工作 20:40 地下室一层开始停电,三天后恢复供电 21:00 王晴发现失踪的季老伯 21:30 宋逸离开养老院 21:40 宋俊哲离开养老院,在附近的酒馆里喝闷酒 22:00 樊思莹来到养老院,独自在接待室里等待 23:00 宋俊哲回到养老院,并与樊思莹一起离开 星期日 06:00 冯阳进入养老院,探望季老伯 07:00 冯阳离开养老院 “从你刚才的叙述和这张时间表,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凶手的身份。”赫子飞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可能?这怎么看得出?”连一向冷静的王晴此刻也觉得难以置信。 赫子飞继续他的推理:“回到刚才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胶带密室?以及,凶手为什么要剪去死者的头发?不光如此,死者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并没有外套,这也不合常理。从表面看,凶手做这一切是为了向死者泄愤,并弄成似乎是张秀娣怨灵复仇的灵异事件,使其和养老院里的虐待事件联系起来。但是实际上,凶手用胶带贴住房门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门上的油漆。” 王晴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云里雾里。 “那晚8点,油漆工刚刚在储藏室房门上刷好一层油漆。我想凶案是在油漆还没干的情况下就发生了,凶手在和死者的推搡中,不小心将死者推到了门框上,死者的衣服和长发上沾上了油漆,而刚刷好漆的门框上也留下油漆被抹擦的痕迹。凶手不想让调查人员留意到这一点,所以剪掉了死者的头发,并脱去死者原本穿在身上的外衣,同时在门框上贴上胶带,遮盖住有抹擦痕迹的油漆,布置成胶带密室。凶案暴露之后,如果胶带被撕下,那个时候胶带有粘性的那一面就会沾上一层油漆。有些质量不太好的油漆,即使干了,只要用..胶带一黏,油漆也会因为粘性附着在胶带上。凶手就是要让人以为,门框上的油漆是被胶带的粘着力撕扯下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被抹擦了。也就是说,凶手是想用胶带撕下后的痕迹来掩盖油漆原本的擦痕。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掩盖那个擦痕呢?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案发时间是油漆还未干的时候。在给值班室房门刷漆的时候,油漆工也说过,那种油漆要一个小时才会干掉。储藏室房门刷好油漆的时间是8点,由此便可以推断,案发时间一定在8点到9点这一个小时里。” “好厉害……”王晴完全没想到赫子飞能推理到这一步。 “然而,如果只是为了掩盖油漆,凶手只需将门的侧面贴上胶带即可,没必要连门的底部都贴一层胶带。”赫子飞不停转着手中的圆珠笔,“之所以要在底部贴上胶带,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啊?”王晴仍旧一脸困惑。 “从另一张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塑料桌上的台灯罩子正对着门口。我想,凶手应该是在门口叠罐子的时候,用那盏台灯来照明。可是,储藏室明明有日光灯可以照明,凶手为什么还要打开台灯?答案很简单,因为当时地下一层停电了,日光灯开不了。而那盏台灯是用USB线连接在电脑上充电的,即使停电,台灯还存有一部分电量,完全可以使用。由此可以推断出,案发当时,地下一层是处于停电的状态。 “那么,凶手又为什么要用胶带贴住门的底部呢?把这个和停电的状况联系起来,原因也就不难推测了。当时,凶手把死者叫到储藏室,而那时地下正好停电,凶手或者死者打开了台灯,两人继续交谈,这时双方起了争执,凶手顿生杀意,和死者缠斗起来。死者被推到门边,在推搡的过程中,日光灯的开关被撞到好几次,之后凶手把死者按在柜子上,将她杀害。 “待凶手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停电,他不知道日光灯的开关按键经过刚才的冲撞后是处于开启还是关闭状态。储藏室平时没什么人去,凶手并不清楚开关往哪边按下才是开启。现在的电灯开关,在开启状态时,侧面都能看到一个小红点,以标识开关正处于开启状态,但储藏室这种老式的日光灯开关并没有这样的标识。如果开关一直处于开启状态,待供电恢复后,日光灯就会亮起,光线会从门缝底下泻出。如果被正巧经过的人看到,就会觉得异样,尸体被提早发现的几率就会提高。而事实上,当时的开关确实处在开启状态,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尸体越早被发现,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范围就会越精准。凶手为了防止这一点,就用胶带把门的底部贴住,为的就是遮光。”赫子飞说完,清了清嗓子。 “可是,凶手为什么不把日光灯砸坏呢?”王晴马上提出质疑。 “我想当时凶手手边没有合适的工具,日光灯又在天花板上,不容易够着。”赫子飞解释道,“当凶手在储藏室里找到胶带和剪刀后,就萌生了布置成胶带密室的想法,一来掩盖油漆擦痕,二来遮住光线,三来胶带这样道具顺理成章地与张秀娣的受虐事件联系起来,成功转移警方视线,一举三得。 “我们继续,刚才也说了,无论是遮盖油漆也好,遮蔽光线也好,凶手就是要想方设法隐瞒案发时间。根据先前的推理,案发时间在8点到9点间,同时也在停电的8点40分之后。这两个时间段的交集——8点40分至9点,凶手正是在这二十分钟内杀死被害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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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晴一边听着赫子飞的推理,一边频频点头。 她感觉仿佛有一股清流冲进了脑中的思绪,让思路彻底通畅。此刻,王晴的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凶手的雏形。 赫子飞喝了几口快冷掉的巧克力,继续说:“案发现场在养老院的地下储藏室,凶手认识秦雅凡,又知道老人被虐事件的内幕,这个凶手多半是和养老院相关的内部人员。 “现在来看这张时间表。根据刚才的结论,案发时间在8点40到9点之间。首先可以排除10点才来到养老院的樊思莹和第二天早上6点来看望季老伯的冯阳,也可以排除晚上7点半至9点观影的老人,剩下的老人体弱多病,应该没有杀人的能力。季老伯也是一样,他的腰不好,根本弯不下身子,无法将八宝粥一罐罐叠好,即使坐在地上,要是没有人搀扶的话,他很难站起来,更不可能爬上爬下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当然,当晚一直待在值班室的其他护工也不可能作案。 “再来看院长宋俊哲,他那晚在见到樊思莹之前一直是单独行动,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正因为如此,如果他是凶手,就完全没必要做那么多掩盖案发时间的工作。因为无论案发时间在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可靠的行踪证明。 “案发时间曝光后,唯一拥有明显嫌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院长的弟弟宋逸。他当晚8点半进入养老院,还正巧被你看到,然后9点半又离开。8点半这个时间点和案发时间8点40至9点是不是有些太过接近了呢?相当于宋逸一来到养老院,秦雅凡就被杀害了。 “所以,宋逸才要不顾一切地掩盖案发时间,一旦案发时间暴露,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自己了。毕竟宋逸平常不怎么来养老院,在案发当晚,他相当于一个进入养老院的‘外人’,而正巧在这名外人来到的时候,养老院内发生了命案,警察不怀疑他才怪。最终,宋逸的奸计得逞,秦雅凡的尸体五天后才被发现,死亡时间只能推断到20日晚上8点至21日一整天之间,这样宽泛的范围完全不会让宋逸显得更可疑。 “还有一点可以作为凶手是宋逸的佐证。你还记得在秦雅凡裤子口袋里发现的纸巾包装袋吗?那包纸巾是秦雅凡来值班室的时候你给她的吧?”赫子飞用求证的目光望向王晴。 王晴颔首道:“是我给她的,怎么啦?”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给她的时候,纸巾还剩多少?” “是新的,一张也没用过,后来她拿了两张擦嘴。” “这就奇怪了,”赫子飞若有所思,“明明只用了两张,为什么警察发现的时候却空了呢?” “是被凶手拿走了?” “如果凶手是在死者被杀后拿走她身上的纸巾的话,他没必要把空的包装袋再塞回死者的口袋,这个动作有些多余。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纸巾在死者被杀前就已经被拿走了。并且,取出纸巾的应该是死者本人,她拿出纸巾后,并没有留意到包装袋已经空了,或者找不到扔垃圾的地方,总之把包装袋又塞回了口袋。那么问题是,在你给死者纸巾到死者被害这短短的一小时内,她为什么要用掉那么多纸巾?”赫子飞没等王晴回答就继续往下说,“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纸巾不是死者自己用的,而是给别人用的,这个人就是与死者最后在一起的凶手,也就是宋逸。我记得你说过,宋逸来养老院的时候鼻音很重,可能得了重感冒。患重感冒就会产生大量鼻涕,需要大量的纸巾。我想,那些纸巾正是宋逸向秦雅凡借来擤鼻涕用的。” 听完赫子飞的推论,王晴有所同感,但令她震惊的是,赫子飞的推理过程竟如此细致,几乎完美地还原出事件真相。她由衷觉得眼前这个物理讲师的确不简单。“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想不通的是,宋逸为什么要杀死秦雅凡呢?他俩好像没什么过节吧。”王晴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关于动机,我只能猜个大概了。”赫子飞深吸一口气说,“我想,可能是秦雅凡拿养老院欺诈孤老遗产的事威胁院长,逼他和自己结婚,否则就把事情抖出去。这件事被宋逸知道后,宋逸那晚便来到养老院,想找秦雅凡谈判,毕竟欺诈的事他才是主谋。他把已经离开养老院的秦雅凡叫了回来,此时秦雅凡恰好想检查一下储藏室的门有无漆好,便和宋逸一起来到地下储藏室,两人在那里发生了争执,宋逸将她杀害。之后宋逸想到用胶带掩盖案发时间,但是光在门上贴上胶带会很突兀,于是他把秦雅凡的手脚也用胶带绑上,把焦点转移到虐待事件上去,并?让人以为凶手布置密室的动机只是为了伪装成灵异事件。 “秦雅凡是一个病态的女人,她得不到院长给她的名分,经常把心中的不满情绪发泄到精神有问题的老人身上,最终酿成了张秀娣自杀的悲剧。而秦雅凡虐待老人一事,院长和宋逸应该都略有知晓。宋逸便利用这一点来误导杀人动机。事后,宋逸还用秦雅凡的手机给院长发了请假短信,为的是不让众人对秦雅凡的失踪起疑,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整个案发经过就是这样。”赫子飞说完之后,感到有些疲倦,他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脸上原本紧绷的肌肉渐渐松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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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回来的当天,王晴就写了一份揭发材料,将养老院欺诈孤老的黑幕和护理长秦雅凡的虐待行径一并记录到材料内。第二天,她带着这份材料和手机里的虐待视频来到警局,将两样东西交给了公安机关。 三天后,宋逸以故意杀人罪和欺诈罪被警方批捕。据说,宋逸是在处理秦雅凡的外衣时,被某地的监控探头拍了下来,成了警方破案的依据。警方最终轻而易举逮到了真凶。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宋逸对自己的杀人和欺诈行为供认不讳。他杀害秦雅凡的动机和赫子飞推断的无多大出入。而养老院院长宋俊哲也因欺诈罪被警方控制,慈音养老院被政府取缔,所有的老人都被转移到另一家由政府监管的养老院内。就和大多数故事的结局一样,所有的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像雾似的蒙蒙细雨,丝丝缕缕,滋润了世界。雨点声仿佛飘扬在天空中的安魂曲,将这片墓园变成了灵魂的归宿。季老伯坐在一座孤坟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墓碑主人“张秀娣”的名字。这是他为她立的碑,墓碑左下角只有一行黑色楷体字:至亲季景山。在季老伯心里,张秀娣早已是自己的至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王晴陪在季老伯身后,为他打着伞,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虐待行径的披露为张秀娣老人的死还了一个公道,王晴能从季老伯的眼神中看到些许释然。也许,她早该把虐待视频交给警方,那样事情可能会有一个更圆满的结果。至今王晴都不知道,是谁给她发了那段视频。或许是另一个受到虐待的老人,又或许是哪个对秦雅凡有不满的护工,谁都有可能,这些就让警方去调查吧。亦或许,这也是张秀娣老人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王晴的第一份工作就此告终,但她仍然不会放弃这个职业。当今有太多的无助者需要人性的关怀,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一份在乎。即使是步入人生最后旅程的老人,他们在走到人生尽头以前,都不希望立在眼前的,是一座孤坟。 网球场的亡灵 惨白的月光穿过铁丝网的缝隙照射在网球场的地面上。这里即将成为恶魔表演的舞台。脆弱的生命无法抵御残暴的杀戮。这是一个绝望的计划,它将吞噬支撑整个世界的法则。

拒绝

T大学是坐落于S市近郊的一所重点院校,自建校以来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虽然就校园环境来说,无法与那些全国知名的学府相比,但各种教学与活动的设施也算是一应俱全。在这里,基本上可以有滋有味地享受大学生活。 夏时是T大的新生。告别沉闷的高中生涯后,眼前是人生崭新的阶段,无数新鲜体验正隐藏在这片校园中,等待着这位不同寻常的女孩。 开学一周后的一个中午,整个校园显得很安静,通常大部分的学生此时正拥挤在食堂或闲聊于宿舍。刚离开阅览室的夏时正气定神闲地返回寝室,然而她并不满意,普通高校图书馆的藏书水准并不能满足她那颗疯狂求知的好奇心。时值九月,盛夏的骄阳尚未退去,图书馆巨大的身躯将整条小道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身材娇小的夏时,脑后俏皮地荡漾着一簇小辫子,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衫,配上淡黄色的牛仔短裤和凉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粉饰,仅以本身的活力便给人清新自然的感觉。唯一略显不协调的是她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似乎在暗示着她特殊的一面。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和灌木丛中偶尔传出虫鸣声,教学楼门厅内政治老师正与副校长窃窃私语,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愉快地结伴往校门方向走去。一切都还是新鲜事物。当然,这些在夏时眼中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她吸了口气,加大步伐径直走向女生寝室门口。 “那个……”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你是夏时吗?” 夏时转过身,一名高个子男生突兀地杵在她面前。此人面相呆滞,不长不短的头发梳得倒也算整齐。 “我是,”夏时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有事吗?” 男生挠了挠头说:“我叫张家奇。我,我喜欢你。” “啊?”夏时一怔,“你认识我吗?” “嗯……”男生点头,“从你来学校报到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很漂亮……” 夏时尴尬地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男生见夏时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二年.99lib.级市场营销专业的,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突然遭遇男生当场表白,这也算是夏时进了大学后遇到的新鲜事了,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然而夏时并没有因此而慌了神,迟疑几秒后,她便冷冷地回答道:“对不起,你不是我的‘菜’。”随即她转身离开。 然而这个男生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追到夏时身后,一把抓起她的右手,嚷道:“给我个机会吧!” 夏时猛然转过身,一个巴掌打在男生的右脸颊上:“不想死的话,放开。” 男生仿佛变成一座石像般呆立在原地。夏时用力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腕,戴在她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手链摔落在地,珠子四处散落。 夏时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几颗珠子,把它们放进裤子口袋。站起身后,她再次用冷峻的目光瞥了那个男生一眼,旋即转过身,走进女生寝室。 男生仍旧傻傻地站在原地。

网球场

叶冰颖坐在寝室的书桌前,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健壮男人做着甩网球拍的姿势。这张照片是叶冰颖从远处偷拍的,清晰度不是很高。捧着这张照片,目不转睛地盯上许久,是叶冰颖每天的必修课。 照片中的男人是化学系的导师——汤臣,他是个眉目清秀、体形健硕的运动型男子,二十多岁的他更是深受众多女生的喜爱和追捧。叶冰颖当然便是“粉丝”之一。 寝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叶冰颖愣了一秒钟,随即将照片迅速塞进抽屉里。 “在看什么啊?”夏时走进寝室,用轻柔的语调问。 “啊……没什么。”叶冰颖腼腆地一笑,“这么快就从图书馆回来了?” “嗯,没什么好看的书,”夏时拉出自己书桌前的椅子,轻轻坐下,“推理小说太少了。” “怎么啦?脸色不太好啊。”叶冰颖从夏时身上看出了端倪。 夏时轻叹一口气,说:“真倒霉,碰上个硬来的……” “啊?”叶冰颖神色一惊,“硬来?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跟你表白?” “不要去想他啦……”夏时轻轻摇摇头。 “那你答应了吗?”叶冰颖体内的“八卦”细胞开始活跃起来了。 “无视了……”夏时不耐烦道。 “哇,你好厉害哦,才开学一周就有人跟你表白。”叶冰颖咧嘴笑道,“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也……想去表白。” “哦,那挺好的。”夏时对室友的爱慕对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叶冰颖兴冲冲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指着说:“就是他啊,化学系的汤臣老师。”此刻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个女生该有的羞涩与矜持。 “化学系?那和我们的专业毫无关系嘛。”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 夏时瞥了照片一眼,冷冷地说:“他不是我的‘菜’。”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菜’呢?”叶冰颖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别问啦!” “好好,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你。对了,汤老师下午可能会在学校的网球场打球,我们过去看看吧。”叶冰颖突然提议道。 “没兴趣。” “哦,对啦!听说最近学校的网球场一直发生怪事哦。”叶冰颖的语气显得煞有介事。 “怪事?什么怪事啊?” “嘿嘿,你跟我去我就告诉你。”叶冰颖坏笑道。 “好吧,反正下午没课,闲着也没事做。” 网球场在T大的西校区,由于旁边就是一块废弃的工地,西校区显得很荒僻。除了网球场,学校的大多数设施基本都在东校区,因此西校区那边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也就显得格外空旷。另外,年底西校区可能会被一家私企买下,改建成别的用途,和T大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换句话说,这个网球场的寿命最多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 由于网球场位于西校区的深处,叶冰颖和夏时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目的地。 烈日高照,咄咄逼人的阳光将地面晒得发烫。网球场被热浪笼罩着,里面空无一人,显得毫无生机。 “怎么没人啊?真是的。”叶冰颖抱怨道。 这个露天网球场占地几百平方米,四周用高达数米的铁丝网围起。和一般网球场不同的是,它的顶部也覆盖有一层致密的铁丝网。整个网球场就如同一只超大型的密闭鸟笼。 在一侧铁丝网的中间位置,敞开着两扇厚重的铁门,这是进入网球场的唯一入口。叶冰颖拉着夏时走进大门,球场内有两块场地,左侧边缘还摆有休息用的小桌和椅子。破旧的中线网挂在场地中央,好似废墟中的蜘蛛网,带来一股莫名的苍凉感。 球场的左前方位置有一间小木屋,那是摆放球拍等器具的器材室。它与宽大的球场比起来似乎不那么显眼。 “好了,你的‘白马老师’不在,快跟我讲讲你说的怪事吧。”夏时用手肘撞了一下叶冰颖,催促道。 “你过来,”叶冰颖拉着夏时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怪事就在这里。” 简陋的器材室用木板搭建而成,粗看过去如同一块方形积木。叶冰颖指着屋子外墙说道:“你看看这些。” 夏时凑过脸去,发现屋墙底部有好几个小洞,这些洞的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直径都在三厘米左右,应该是被同一种工具凿穿的。 不仅是夏时现在看到的这一面墙,另三面也是相同的情况,这些分布在木屋下部的正圆形小洞如同一只只怪物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恐怖吧,据说这些洞每天都会增加几个。”叶冰颖故意颤抖着嗓音说,“你听过独角兽的传说吗?” 夏时摇摇头。 “独角兽是传说中的一种怪物,头上长有一只尖锐的角。据说,这间器材室里就囚禁着一只独角兽的亡灵,为了逃出这里,它每天晚上都会用头上的尖角在墙壁上凿洞。这些小洞可能都是那只独角兽亡灵的杰作呢。”叶冰颖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 “无聊的传说,看来确实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怪谈。”夏时不屑地摇了摇头,“我们进去看看吧。” “你敢进去啊?” 夏时打开器材室的木门(就连木门底部也被凿了好几个小洞),她注意到门后装了一根插销,可将门从内反锁。她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子,由于没有窗户,器材室内显得十分幽暗,只有几道白色光柱从被凿穿的洞射进来,在木质地面形成一个个圆形的光影。借着微弱的光线,夏时看到屋内放有两只竹筐,左边的一只插着几根球拍,右边那只堆了不少网球。除此之外,墙角还有些许杂物。 叶冰颖在门口探头探脑地问:“你胆子好大啊,有没有发现什么?” 夏时走到屋子的边缘,蹲下身查看着什么,“你过来看。”她招手示意叶冰颖进屋。 “啊?哦……”叶冰颖畏缩地踱步到夏时身旁,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身子。 “你看,”夏时指着墙壁上的某个小洞说,“木屑都在洞的里面,表示洞是从屋外向屋内凿开的。如果是独角兽的杰作,那应该是屋内往屋外凿吧?” “对哦!”叶冰颖恍然大悟。 “嗯,”夏时站起身,“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亡灵的传说,而是有人故意搞破坏。” “是谁会做这种事呢?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凿这么多洞?”叶冰颖一脸疑惑。 “天晓得。”

铁笼问题

钟旭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那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前方是一扇生锈的铁门,他来到门口,用力敲击着锈迹斑斑的门板。 “谁啊?” “除了我还会有谁?”钟旭没好气地说。 “进来吧。” 钟旭缓缓推开铁门,一股更强烈的霉味扑鼻而来。屋子里漆黑一片,虽然现在是白天,可这里毕竟是地下室,不开灯的话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肖晨,你在哪里?”钟旭试图摸索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灯的开关在你右手边墙上,离门十五厘米左右的位置。”从黑暗中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说一遍?” 电灯亮了,黑暗顿时被驱散。 “你来了啊,钟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木质椅子上站起来,他穿着白色短袖衫和白色球鞋,就连脸色也是苍白的,而与其雪白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漆黑有神的眼睛。 “嗯,你的病好些了吗?”钟旭问道。 “差不多吧。”肖晨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患有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低危抑郁症。这使他常常觉得别人是幼稚的,完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物,沉迷于自己的思考。由于自我意识、思维创造能力、空间组合能力极度膨胀,在生理和精神上又带来了巨大负担。这使他的生活异常痛苦。 虽然这个疾病能够使他在计算、创造、逻辑思维能力上比常人强很多,但是他会失去一些正常思考、正常生活的平衡性。也就是说,肖晨一直生活在一种情绪低落、抑郁悲观的状态之中。 “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要我去凶杀现场的话,我可没空。”肖晨摆着一张臭脸,他走向一个陈旧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咖啡递给钟旭。 “哎呀,不是啦,我失恋了,想请你陪我吃个饭,行不?”钟旭坏坏地一笑,“顺便去一趟案发现场。” “那我不去了。”肖晨再次一口拒绝。 “这可是一起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密室杀人案哦。”钟旭看着肖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那也是你们警察的工作啊。” “别摆架子了,走走走。”钟旭一口喝光了罐中的咖啡。 凶案现场在S市T大学西校区的网球场里。 早上,两名来打球的学生发现器材室内躺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便立即报警。死者是T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的一名大二学生,名叫张家奇。他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致死。现场一片狼藉,仅仅几平方米的器材室,已如血海一般,从地板到墙壁,通通覆盖着一层血,像是被浇上了红色的油漆。因时间的原因,血的颜色已经黯淡下来,但仍然刺激着众人的眼睛。 “嗯?这些小洞是怎么回事?”肖晨注意到了屋墙下部那些被凿穿的洞。也正是因为那些洞的关系,死者的血液喷溅到了屋子外面,在周围的地面上形成零零星星的血渍。 “可能是谁恶作剧吧。”钟旭不以为意地说。 为了不破坏现场,肖晨站在器材室的门口,打着手电筒朝内仔细查看了一番。他注意到木门旁的地上有一根扭曲的插销。 “当时器材室的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钟旭解释道,“那两个学生一起把门撞开,这才发现了屋里的尸体。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尸体被抬上担架,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仍旧插在胸口位置。鉴定人员进入木屋开始进行搜查取证工作。 “不光这间器材室,”钟旭故意清了清嗓子,“这间网球场的大铁门也都是每天晚上锁起来的。昨晚九点,管理员锁门前检查过整个网球场,包括器材室在内都空无一人。铁门合上后是用链子和挂锁锁住的,今天早上管理员来开门时,并未发现任何损坏或动过手脚的痕迹。” “管理员是几点打开铁门的?”肖晨问。 “早上五点。” “那也就是说,死者是早上五点后才遇害的咯?” “不对,经法医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间,不会有太多误差。” 肖晨沉默不语,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钟旭摊开双手,“从出血量判断,这间器材室绝对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昨晚九点一直到今早五点,整个网球场都处在密闭状态,那凶手和死者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呢?” “那两个学生发现尸体的时间是?”肖晨把手电筒还给钟旭。 “早上八点。” “除了大门,网球场还有其他出入口吗?或者损坏的缺口之类的?” “你都看到了,这里四周都用铁网围得好好的,就连顶部也盖着铁网。如果入口的铁门被锁住的话,这间网球场就相当于一个全封闭的大铁笼。另外我们检查过,没有任何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缺口。”钟旭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么现在就有两个问题,”肖晨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凶手在器材室杀死被害者后是如何离开房门反锁的屋子的;第二,凌晨一点到两点间,凶手和被害者是如何进入密闭的网球场,并且凶手又是如何离开网球场的。” “没错,”钟旭用力点点头,“这可是个双重密室啊。” “挂锁的钥匙只有一把吗?” “只有一把,而且钥匙和锁都是进口产品,无法轻易复制。” “那个管理员有不在场证明吗?” “嗯,他和几个朋友打了一晚上麻将,另外他声称钥匙一刻也没离开过自己的口袋。” 肖晨沉默了几秒种,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冰冷语调问:“找到嫌疑人了吗?” 钟旭迅速翻开手里的小本子,说:“据死者张家奇的同学说,他最近迷恋上了一个一年级的新生,昨天中午似乎还在女生寝室前和她发生过争执。” “只是发生过争执,为什么会被当成嫌疑人?” “我们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了几粒佛珠,”钟旭翻过一页小本子,“据那个女生所在班级的辅导员所说,这位女生平时是戴着佛珠手链的。也就是说,口袋里的佛珠很可能是那个女生行凶时被死者扯下的。”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夏时。”

美丽的逻辑流

“你叫夏时?”钟旭“不怀好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女生,闷热的校办公室集聚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是。”一声简短的回答从夏时的唇间挤出。 “认识张家奇吗?”钟旭威严地瞪着夏时。 “是市场营销系二年级的那个男生吗?” “就是他,看来你认识啊。” “嗯,他昨天来跟我示爱,被我打了一巴掌。”夏时面不改色地说。 钟旭一怔,这是他至今为止遇到的最直白的嫌疑人。 “他被杀了,你知道吗?”钟旭进一步提问。 “知道,凶手不是我。”夏时冷冷地回答。 钟旭从边上拿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了两粒檀木佛珠,“这是你的东西吗?”他直视着夏时问。 “是啊,昨天和那男生发生争执的时候弄散的。如果你们是在死者身上找到的话,应该是他趁我走后在地上捡的。”夏时的语调依旧平静如水。 钟旭一时语塞。一旁的肖晨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少顷,他转身走出校办公室。 “我说,是你晚上把死者约出来,然后杀了他的对吧?”钟旭加重了语气,开始正面进攻。 夏时轻轻抬起头,瞪视着钟旭的双目,道:“你是白痴吗?换作是你,会为被莫名示爱而杀人吗?” 钟旭一愣,这也是他第一次被嫌疑人骂白痴。 僵持了半个小时后,肖晨回到了校办公室,钟旭忙凑上前,在肖晨耳畔小声说道:“这小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难对付得很。” 肖晨看了一眼夏时,语气冰冷地说:“她说的是实话,放了她吧。” “怎么回事?”钟旭一头雾水。 肖晨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纸巾,打开后,一粒檀木佛珠呈现在众人视线中,“这是刚刚在女生寝室前的花坛里找到的。”他解释道。 夏时和钟旭都没有出声,静待着肖晨接下来的发言。 “我找到它的时候,”肖晨继续说,“它的上面覆盖了一层花肥。我问过这里维护花草的工人,他最后一次在那片花坛里施肥是昨天下午一点。也就是说,这粒佛珠掉落在花坛里的时间一定早于昨天下午一点,不然花肥不可能覆盖在佛珠的上面。那么这也说明,整串手链断开、佛珠散落在地的时间也是在昨天下午一点之前。佛珠掉落的地点和时间都和那位女生所说的一致,因此她没有说谎。” “那死者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两粒佛珠呢?”钟旭问道。 “我想事情是这样的,”肖晨把佛珠重新用纸巾包好,交给一旁的钟旭,“昨天中午,夏时和张家奇在女生寝室门前发生争执,争执中夏时的佛珠手链散落在地,夏时捡回几颗就离开了。剩下的有一颗掉进了花坛里,就是我刚才找到的。最后两颗被张家奇捡走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可能是想留作纪念吧。” “你这个逻辑不严密,”钟旭拍了拍肖晨的肩膀,“现在你证明了佛珠手链断开的地点在女生寝室前,也证明了断开的时间早于昨天下午一点,好,这些我都承认。但是刚才你也说了,夏时捡回了几颗佛珠,如果这几颗佛珠她一直都放在自己身上呢?那就还有一种可能性——夏时在和死者的争斗中,一直放在她裤子口袋里的佛珠不小心滚落出来,于是被死者捡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肖晨微微一笑,这是他脸上最少有的表情,“那好,即使你的假设是正确的,我们来想象一下你说的这种情景。夏时拿着刀,要杀张家奇,张家奇拼命抵抗,争斗中佛珠从夏时的裤子口袋里滚出,掉在地上。这个时候……你是张家奇的话,你会去捡地上的佛珠吗?” 钟旭茫然地摇摇头。 “所以啊,”肖晨继续说,“这个时候拼命抵抗才是首要的吧,哪有什么闲工夫去捡地上属于凶手的东西。只有当什么时候会去捡呢?只有当张家奇被刺了数刀,趴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抵抗的时候,才会捡起地上的佛珠,来提示警方凶手是谁。那么这个时候,他的双手一定早已被鲜血浸透,可是……死者裤子口袋里的佛珠有血迹吗?” “没有……”钟旭咬了咬嘴唇。 “所以你的假设不成立。”肖晨说出结论。 “可是,”钟旭似乎还不肯放弃,“这也只能证明佛珠手链和这件案子没有直接关系,也不代表夏时不是凶手啊。” “我记得……呃……有现场照片吗?”肖晨一脸严肃地问。 “小张!”钟旭指着一旁的小警员,“愣着干吗,把现场照片拿出来。” “哦哦,好。”小张慌慌张张地从桌上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到肖晨手中。 肖晨取出其中一张照片,指着它说:“你看看这里,地板上有一大摊血迹,但是你仔细看,这摊血迹的中间有一处十字形没有血的地方吧,周围还有一圈断断续续的痕迹。这就表示曾有某样物件摆在地上,挡住了原本会洒到地板上的这部分血液。从这个十字形的比例来看,我想那应该是一条十字架项链吧。可能在行凶过程中项链掉在了地上,而现在这条项链不在现场,那就极有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简而言之,这条项链有很高的概率是属于凶手的。” “那又说明什么?”钟旭嘟囔道,“说不定这条项链就是夏时的呢?” “下面才是关键,”肖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佛珠手链,它是佛教的东西;而十字架代表耶稣,是属于基督教的。好了,一个平时戴佛珠手链的人会同时佩戴基督教的十字架项链吗?我想一般是不可能的。” “这个嘛……”钟旭的语调有些不以为然,“有点牵强吧,小姑娘哪懂那么多,看到好看的就戴呗,十字形的也未必就代表十字架吧,而且说不定她是帮朋友买的呢?” “最后一点,”肖晨伸出食指,仿佛要使出杀手锏般,“刚刚你注意到没有,器材室天花板有几道带血迹的划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痕迹?你在脑中模拟一下凶手举刀刺人的动作,他刺了被害者第一刀后,高高举起拿着刀的手,欲再刺第二刀,这个时候刀口不小心划到了天花板,留下了我们看到的痕迹。换句话说,凶手的身高是举起手后,刀子足以能触到天花板的。你现在看看这位夏时同学,最多也就一米六出头一点,你认为她可能是凶手吗?” 钟旭打量了夏时一番,终究无奈地摇摇头。而坐在一旁的夏时听不太清钟旭和肖晨关于佛珠问题之后的交谈,只得莫名地回瞥钟旭一眼。 “总而言之,凶手是一个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并能取得死者信任的人。”肖晨得出最终结论。 “为什么是能取得死者信任的人?”钟旭不解地问。 “死者身上没有被捆绑或迷晕的迹象,说明死者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和凶手一起进入那间器材室的,而且还是半夜。” “明白了。”钟旭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随即他走到夏时面前,装出一本正经的语气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夏时离开后,钟旭轻轻地问肖晨:“你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的特征了吧?在我提出夏时是戴佛珠手链的时候,还有当你见到夏时并注意到她身高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定她不是凶手了吧?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要特意去女生寝室门口找那粒和案件根本没有关系的佛珠呢?” “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死者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那两粒佛珠啊。”肖晨淡淡一笑,“你看过阿加莎的 href='1405/im'>《尼罗河上的惨案》吗?书中的侦探波洛说道:考古学家在挖掘珍贵文物时,总是先用刷子刷干净覆盖在文物上的细沙,这样才能清晰彻底地看见文物的真面貌。探究真相也是一个相同的过程。我认为任何事情都可以用逻辑来解决。而要合理地运用逻辑,就必须做到‘秩序性’。在证明‘凶手不是夏时之前’,我必须先证明‘佛珠不是行凶过程中被扯下的’。对我来说,这样充满‘秩序性’与‘合理性’的逻辑流才更具美感。” “我看你就是强迫症。”钟旭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三流的密室

“原来T大学的女生寝室是这样的啊。”说话的大叔型男子叫“迷案”,当然这只是他的笔名。他是一个业余的推理小说写手,正式职业则是一名刑警。 夏时瞥了一眼正东张西望的迷案:“跟你待久了,这次轮到我自己身边发生凶杀案了,真倒霉,还被当成嫌疑人。” 迷案跟夏时是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在迷案刚任职的时候,遇到一起表面上无法用物理法则解释的密室杀人案。无奈之下,他在聊天中把这个案件告诉了对“密室”很感兴趣的夏时,没想到夏时运用过人的分析能力和洞察力,三言两语就解开了案件背后的简单真相。从此之后,迷案一碰到不可思议的离奇案件,都会暗中寻求夏时的帮助,这也是他俩之间的秘密。 “啊?!你被当成嫌疑人?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啊?!”迷案抓了抓下巴上的胡楂,脸部紧绷。 “不过他们警察中似乎有个挺聪明的……”夏时喃喃道。 “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你啊!”迷案立刻打断夏时的话,“你刚刚在电话里说这是密室杀人?能具体说说吗?” “详细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听室友说了个大概。” “你的室友呢?” “她出去了。”夏时望了一眼叶冰颖的书桌。 迷案顺着夏时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书桌上有一张相片。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拿起桌面上的绿色相框,打量起照片中正甩着网球拍的男人。男人裸露在衣服外的右胳膊充斥着健硕的肌肉,光滑无瑕的古铜色皮肤使之更像一尊美丽的雕塑。迷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脂肪堆积的手臂,一股莫名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别乱动别人的东西。”夏时斥责道。 “这人是谁啊?”迷案指着照片中的人问。 “好像是化学系的一个老师,我室友的偶像。”夏时不紧不慢地回答。 “这就是你们学校的网球场啊?”迷案注意到了照片的背景,“就是案发现场吧?我们过去看看吧。” “嗯,”夏时点了点头,“我找你来就是这个用意,希望你利用警察的身份多取得一些关于这个案子的情报。” 网球场的入口还封锁着警戒线。天空中浓密的云层挡住了气势汹汹的太阳光,使得气温相对来说下降不少。空荡荡的网球场仿佛死寂了一般令人不敢靠近。 迷案在夏时的带领下来到网球场的大门前,他向内环视了一圈,发现器材室的门前正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警服。少顷,穿警服的男人发现了门口的迷案和夏时,径直走向他们。 “你是夏时吧。”钟旭走近他们说,“之前把你当成嫌疑人是我们的工作疏忽,这里跟你道个歉,不过接下来就是我们警方的事情了,你就不要来玩侦探游戏了。” 迷案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疏忽什么疏忽,就你们这样的工作态度还想破案?你们干什么吃的!” 钟旭愣了几秒钟,一头雾水地问:“你是哪位?” 迷案掏出衬衫口袋里的证件,道:“F县分局的。” 钟旭看了一眼证件,说道:“F县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件案子是我们负责的,你还敢质疑我们的工作态度,一边待着去。” “你再说一遍试试!”迷案脸上已经青筋暴起。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 夏时趁这个间隙偷偷越过警戒线,走向球场左前方的器材室。站在器材室边上的白衣男人正是肖晨。 肖晨看了一眼夏时,没有出声。 “你好,”夏时主动打招呼,“你不是警察吧?” “你怎么知道?”肖晨语气平缓地问。 “很简单,因为你看上去太年轻了,而且没有警察的气质。”夏时微微一笑。 “你猜得没错,我大学刚刚毕业,是个业余画家。”肖晨的语气略显生硬。 “我也是个业余的画手哦,不过你画的是油画,而我对素描比较感兴趣。”夏时仰望着肖晨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画油画的?” 夏时指了指肖晨的拇指,说:“上面沾了一些油画颜料啊。” 肖晨举起自己的手瞧了一眼道:“这些确实是颜料,可你怎么看得出是油画颜料呢?” “因为油画颜料相对来说较难洗,”夏时淡淡一笑,“你的衣服洁白如雪,一点污渍都没有,可见你不是一个邋遢的人,手上的颜料没洗干净一定是因为洗不掉。而且你手上的红色颜料最显著,我知道在油画颜料中,由于红色颜料的物理附着性最强,所以是最难洗的。” “看来你也是个喜欢逻辑美感的人。”肖晨看着夏时,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你不是警察,为什么可以进案发现场呢?”夏时话锋一转。 “我是那位警察的朋友。” “我也是那位警察的朋友。”夏时看了一眼网球场门口正跟钟旭扭打在一起的迷案,“他还是个推理写手呢,叫‘迷案’。” “迷案?”肖晨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上次破获蟒蛇吞人那个案件的警察吧?” “看来他的笔名比他的真名更有名。”夏时耸了耸肩。 “是你帮忙他才破的案吧。” “你怎么知道?” “感觉。”肖晨注视着眼前的小女生,仿佛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种常人没有的气质。 几分钟后,鼻青脸肿的迷案和钟旭一瘸一拐地向器材室这边走来。 “打完了?”夏时看着两人,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问。 “这小子还算有两下子。”迷案捂着脸,没好气地说。 “算你今天走运!”钟旭恶狠狠地瞪着迷案,“好了,闹也闹够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吧,别妨碍我们办案。” “让他们一起吧。”肖晨突然向钟旭提议。 “啊?你搞什么?”钟旭直勾勾地望着肖晨,一脸的不解。 “有他们在,案子能更快解决。”肖晨的语调依旧是那样冰冷。 最终,钟旭只得向肖晨妥协,他按肖晨的要求把整个案件的详细情况以及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叙述给夏时、迷案两人。夏时仔细聆听着钟旭的每一句话,她的大脑如刻录机般记下了所有细节。一旁的迷案似乎还在为之前的干架耿耿于怀,没有太进入状态。 “哈哈哈哈,”叙述完案件经过的钟旭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关于器材室的密室之谜,我早已经解开啦!”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他见众人都没有搭话,于是继续说道:“你们看见这些屋墙底部的小洞了吗?凶手走出屋子关上门后,只要走到木屋的一侧,从小洞伸进一根木棍之类的东西,推动门后的插销,让插销插进墙壁上的插孔,密室就形成了。” 迷案上前查看了一下装插销的位置和两侧屋墙底部的小洞,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只不过这个诡计太俗了,只有三流悬疑小说中才会出现。要是谁把这类最没创意的机械密室作为核心诡计写进推理小说,一定会被读者的口水淹死。” “你懂什么!”钟旭怒视着迷案,“这又不是写小说,管它诡计俗套不俗套,只要能解开谜团就行。再说了,三流悬疑小说中的密室明明是凶手躲在门后,我看以后每扇门后面都要装上几根钉子,门一开,马上让凶手变成马蜂窝,哈哈哈哈哈。” 夏时忍不住捂嘴偷笑。肖晨则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现在算是破解了第一重密室,还有网球场的密室之谜呢?”迷案用调侃的语气问。 “你急什么,我这种天才什么密室破解不了?”钟旭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嘿嘿,”迷案笑起来,“你这种智商也就只能解解这种简单的把戏,网球场的密室诡计我已经看穿了!” “少装模作样了,你说呀。”钟旭的语气显得极为不屑。一旁的肖晨和夏时都没有做声。 “如果我刚刚没听错,这个密室是这样形成的吧。”迷案清了清嗓子,“晚间九点至次日早上五点,网球场的入口是锁起来的,球场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但是死者是凌晨一点至两点间死在球场内的器材室里的。这个‘一点到两点’的时间段完全包含在球场封闭的‘晚九点到早五点’的时间段中,所以凶手和死者在这期间不可能进入网球场,也就形成了密室。而管理员在晚间九点锁门前特意检查过整个球场,证明完全没有人,也就排除了凶手和死者事先躲在球场内的可能性。但是这里有一个破绽,那就是管理员早上五点开门后并没有检查网球场,这个时候……也许尸体根本还不在器材室里呢。” “怎么可能,死者早在凌晨就被杀于器材室了呀。”钟旭提出异议。 迷案连连摇头,“死者凌晨被杀于器材室——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我们分两步来看,第一,法医尸检得出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间,就现在发达的法医学技术,凶手很难在死亡时间上动手脚,所以这点应该不会错;第二,因为器材室里有大量死者的血迹,你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第一案发现场。所以综合上述两项,你们最后得出了‘死者是凌晨在器材室被杀的’这样的论断。密室之谜也就自然而然产生了。” 钟旭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变化,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死者确实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间被杀的,”迷案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可当时他不在网球场的器材室,而是在别的地方——凶案第一现场在别的地方!凶手把死者约到某处,把他杀害,然后收集起死者的血液。等到早上五点网球场开门后,凶手再把尸体搬进器材室,在屋里浇上死者的血液,留下大量血迹,为的是把这里伪装成第一案发现场。这样看起来,被害者似乎就是在密闭的网球场中被杀的了。” “这个有些类似魔术中的困难分割,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钟旭由衷地觉得这个想法十分有趣,“不过你也只能写写小说,我告诉你,器材室里的血迹都由专业的鉴定人员勘察过,无论是血迹喷溅的形状、角度,还是死者倒下的位置、伤口的情况等等,都表明死者确实是在这间器材室被刺数刀身亡的。你说法医学技术很发达,同样,血迹鉴定技术也很发达,凶手不可能伪造得如此逼真。” “是吗……”迷案惭愧自己还是个警界新人,曾经碰到的案子中也没类似的经验。 “还是脚踏实地吧,不要闹笑话了。”钟旭进一步嘲讽。 “可是,”一旁突然传来夏时的声音,“你刚刚说的那个对器材室密室的解答,表面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还是不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要在屋子底部凿那么多洞,如果只是为了伸进一根木棒,只需凿一个就可以了吧。” “那很简单啊,”钟旭自信地一笑,“他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凿洞的目的,才故意凿那么多混淆视听。要是只凿一个的话,我们不就马上能揭穿他耍的密室把戏了?其他的洞都是误导我们的。再说,这些洞也未必就是凶手凿的,可能只是别人的恶作剧,正好被凶手利用了。” “可现在你还不是马上就揭穿了他的把戏?”夏时冷冷地说。 “那是我聪明!”钟旭加大嗓门吼道。 身后的肖晨始终沉默不语。 之后,夏时稍稍查看了一番血迹斑斑的器材室,屋内依旧摆有两只竹筐,右边的那只里插了几根球拍,左边的则堆了不少网球,只是这些东西都被星星散散的黑红色斑点附着。木质地板上有几只清晰的血脚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鞋印没有什么特点,只是最普通的那种运动鞋花纹,鞋码较大,这也可能是小脚凶手做的伪装,代表不了什么。

嫌疑人

今天是教师节,汤臣正埋头于自己的办公桌前,批阅着学生的实验报告,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节日的气息。身材仿若健美教练般的汤臣与窄小的办公桌显得很不协调。 伴随着“嘎吱”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进室内,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 “你是化学系的汤臣老师吗?”钟旭直视着汤臣的脸问。 “是的。”汤臣站起身。 “我是负责你们学校凶杀案的刑警,这位是我的同事。”钟旭看了一眼身后的肖晨。 “哦,你好你好。”汤臣伸出左手跟钟旭握手,“我对张同学的死表示难过,也愤恨凶手的残忍行为,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尽管说。” “听说你平时跟死者张家奇关系不错,总和他在一起打网球,我们想找你了解些关于他的情况。”钟旭说明来意。 “哦,你们先坐。”汤臣从一旁搬来两张木椅,“我和张同学很早就熟识了,虽然我并不是他们系的老师,不过他爱好网球,每次我去西校区的网球场打球时总会遇见他,然后和他切磋球技,久而久之就跟他成了朋友。” “听他们班的辅导员说,张家奇为人单纯,同学中没有什么太密切的好友。平时和他走得近的,也只有你这个外系的老师了。”钟旭试探性地说。 “确实。”汤臣点点头,“除了网球以外,推理小说也是我和他的共同爱好,所以我们交流的话题比较多。我很珍惜这份师生间的友情。” “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有什么仇家?” 汤臣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会儿说:“据我所知,没有。张家奇同学不善于交际,缺少朋友,同样也没有仇家。” “可是他全身上下总共被捅了十四刀,很明显凶手对张家奇怀有极大的恨意。”钟旭一脸严肃地说。 “.99lib.这我就不清楚了,希望你们警方早日抓到凶手。”汤臣叹气。 “请问一下,”肖晨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右手的伤是怎么回事?” 汤臣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钟旭也把目光移到汤臣的右手,注意到大拇指根部的位置有一小道划伤。 “哦……”汤臣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是被宿舍里书桌边缘的木刺划伤的。” “明白了,”肖晨轻轻颔首,“再问一句题外话,你和张家奇分别喜欢看什么推理小说?” 汤臣完全搞不清这个问题的用意,思索了几秒后,他回答:“张家奇喜欢‘无足迹杀人’题材的作品,倒也没特定喜欢的作家,卡尔的、二阶堂黎人的都会看一点;我则比较喜欢埃勒里·奎因的东西。” “我也喜欢奎因。”肖晨像是找到了知己般,语调中带有一丝兴奋。 “说正经的,”钟旭对两人关于推理小说的交流感到极不耐烦,“昨天,也就是9月9日的凌晨一点到两点,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你们怀疑我?”汤臣显出不满的神色。 “不是,例行公事而已。” “凌晨啊,我当然是在教师宿舍里睡觉咯。”汤臣的语气十分坚定。 “一个人?”钟旭斜眼看着对方。 “当然一个人。” “好的,今天先到这里,你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再跟我们联系。”钟旭合上手里的记录册。 当天下午,肖晨再次来到汤臣的办公室。 “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汤臣明显对肖晨的第二次来访表示不悦。由于下午的气温略有升高,汤臣脱去了一直穿着的长袖衬衫,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短袖T恤。 肖晨注意到,在汤臣健硕的右胳膊上,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伤疤。 “能问一下这伤是怎么来的吗?”肖晨好奇地盯着汤臣的手臂。 “哦,那是我一年前不小心被开水烫伤的,这和案件有关系吗?”汤臣不满地看着肖晨。 “哦,我过来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肖晨恢复严肃的表情,“你昨天凌晨真的一直在自己的宿舍没有出去过吗?” “当然没有。”汤臣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就奇怪了,”肖晨稍稍皱了皱眉,“是这样的,教师宿舍楼里,住在你隔壁寝室的方老师,你认识吗?” 汤臣思索了一会儿说:“方老师我认识,广告策划专业的,他怎么啦?” 肖晨继续说:“嗯,他因为要上一堂公开课,从9月8日的晚上到9月9日的凌晨,一直都在寝室里忙着画一幅广告宣传画。” “那又怎么啦?” “是这样的,”肖晨不紧不慢地说,“因为9日凌晨,方老师的寝室突然停水了,他为了洗干净他的画笔,只得拿着沾有水彩颜料的笔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洗涤。在经过你寝室门口的时候,很不巧一滴绿色的颜料从方老师的画笔上滴下,正好滴在了你的门前。” “这又说明什么?”汤臣显得十分不耐烦。 “别急,听我说下去,”肖晨摩挲着双手,“刚才,我去检查了你的宿舍,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一道绿色的弧线,它是怎么来的呢?是门的下缘碰到了那滴绿色的颜料,然后在地面上划出了这道弧线——也就是说,这扇门在颜料干掉之前被打开过。” 汤臣没有出声。肖晨接着说:“我问过方老师,他依稀记得洗笔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而这种水彩颜料一般在15分钟内就会干涸。这就表示——在差不多一点到一点十五的时间段里,你寝室的房门曾打开过。那么我想问一下,是谁开的门呢?” “哦哦,是我记错了,”汤臣的神色略有慌张,“我一点多是出过寝室。” “这么晚了,出去干吗?”肖晨追问。 “我肚子饿了,想泡面吃,正巧寝室里的饮水机没烧热水,我就去走廊那儿的饮水机接水。”汤臣支吾道。 “你之前不是说一直在睡觉吗?”肖晨凝视着汤臣的双目。 “都说了是记错了,怎么啦?你们怎么开始怀疑我了?我干吗要杀我的学生?”汤臣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我们会查清楚的。”肖晨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肖晨在钟旭的陪同下,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着器材室内的木头墙壁。 “我说,”钟旭感到有些莫名,“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凶器上没有发现死者之外的血迹吧?”肖晨这样问道,视线并没有离开手中的放大镜。 “是的,匕首上只有张家奇一个人的血迹。” “找到有动机杀死张家奇的人了吗?” “还没有,”钟旭略带失望地说,“查了半天,只知道张家奇和前年冬天发生在某工地内的一宗奇怪案件有关。这个案件至今还悬而未决。” “哦?”肖晨回过头,似乎来了兴趣,“什么奇怪案件?” “当时正逢寒冬,时常下雪。那片工地在案发当天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凶案现场在工地中央的一间杂物房里,被害者是当时T大的校花,叫林玉婷,她身中数刀,尸体惨惨地躺在地上。这件案子在那会儿可是轰动一时的啊。然而最奇怪的地方是——在案发的时间段里,杂物房周围的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和这次网球场的案件有很高的相似度啊。”肖晨若有所思地说。 “嗯,张家奇当时还是个高三学生,他是这件案子的重要证人。” “找到了!”肖晨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钟旭的叙述,“果然是这样。” “怎么啦?”钟旭被肖晨吓了一跳,好奇地把脸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肖晨的视线透过放大镜捕捉到的,是木屋墙壁上半截细小的木刺,它在木板上微微突起,不仔细看的话绝对察觉不到。 “你把这根小木刺取下来,回去验一下。”肖晨指了指翘起的木刺说道。 “哦,我明白了!”钟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的兴奋,“你怀疑汤臣就是凶手,他右手的划伤是被这根木刺弄伤的,是吧?” “不是怀疑,汤臣就是杀死张家奇的凶手。”肖晨泰然自若地说。

无足迹杀人

迷案使劲嗅着鼻子,他像只灵敏的猎犬般在夏时的寝室上蹿下跳。 “你有病啊!”夏时的眼神充满不解和厌恶。 迷案稍稍收敛起夸张的举动,皱紧双眉说:“你开始涂香水了?怎么寝室里有股莫名的香味啊。” “你才涂香水呢!”夏时鄙夷地看着迷案,“是我室友,说是今天要跟他的汤老师表白,刚刚兴冲冲地化完妆出去了。” “这香水的味道很特别啊,法国进口的吧?”迷案还在沉迷于对香水的研究中。 “没兴趣。”夏时冷冷地嘟囔。 迷案总算在椅子上坐定下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说:“我稍稍查了一下前年的那宗案件,那可是推理小说里常出现的‘无足迹杀人’哦。讲到无足迹杀人,我首推二阶堂黎人的《吸血之家》,那个诡计简直……” “好了!”夏时急忙打断迷案的滔滔不绝,“说重点。” “哦……”迷案像犯了错误的小孩般耷拉着头,“我从头叙述一遍吧。” 那是在2007年的冬天,当时张家奇正处在高考前繁忙的备战阶段。为了节省上学放学的时间,他在高中附近租了一间廉价房,每天放学后都独自住在那里用功学习。房间在三楼,窗户底下是一片废弃的工地。 事情发生在那年的12月27日。那天正好下起了大雪,一直到晚上八点,雪终于停下。此时张家奇住处旁的工地已被一片积雪覆盖。然后第二天——也就是12月28日早上六点,雪又重新下起,两小时后的早上八点,一名工人前来修理工地里的照明灯时,在工地中央的杂物房里发现了当时是T大化学系学生林玉婷的尸体。 经法医鉴定,被害者身中十四刀,死因是失血过多,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推定死亡时间在前一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下面问题就来了,根据现场的血迹鉴定和痕迹分析,证明杂物房的确是案发第一现场,也就是说——林玉婷是27日当晚十点至十一点间在这间杂物房里被杀的。然后警方找到了张家奇这个目击证人,他所住的房间能够从窗户看见整片工地。巧合的是,27日夜晚张家奇做完学校的功课后,无意中向窗外眺望了一眼,当时是晚上十两点左右,他很肯定地说——杂物房的周围没有任何足迹。 雪是27日晚上八点停的,只要在八点之后走过雪地的话就会留下脚印。然而,林玉婷的被杀时间在晚十点至十一点间,被杀地点是雪地中央的杂物房。你也许会说,可能林玉婷和凶手在八点之前就已经进了杂物房,然后凶手杀死林玉婷,等到十两点过后才逃离了现场。 然而,有证人证明林玉婷直到晚上九点还一直在T大。也就是说,林玉婷进入工地杂物房的时间一定晚于27日晚上九点,并早于十一点。简而言之,“九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她一定会在工地留下自己的足迹。但是,十两点望向工地的张家奇并没有看到任何脚印。人类无法克服自身的重力,松软的雪地亦无法承受人类的体重。先不论凶手,就连被害者本人的脚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林玉婷是飘去工地的? 尸体身上没有性侵犯的迹象和财物损失。后来警方一直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也找不到什么嫌疑人,再加上那个“无足迹”难题,这件案子最终便不了了之,至今都没有解决。 “张家奇和林玉婷有交集吗,他的证词可信不可信?”夏时提问。 迷案翻了几下资料说:“没交集,或者说警察没有查到交集。你是不是觉得所谓的‘无足迹问题’完全是张家奇在说谎?这要是推理小说的话可不得了,读者看了半天,作者最后的解答居然是‘证人说谎’,那不知要掀翻多少桌子了。” “别老扯到推理小说好不好?”夏时捂着额头轻叹一口气,“说正经的,这件案子和网球场的命案有很多相似点。首先,尸体都身中十四刀,都是失血过多致死,且都是死在一间小屋里;其次,两个案子的‘不可能状况’都是由‘死亡时间’和‘第一现场’的确定而产生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件案子肯定有关联。” 迷案点点头道:“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人呢?” “不清楚,”夏时摇头,“但我感觉网球场案件更像是对无足迹案件的模仿。” “警察那边好像已经找到嫌疑人了。”迷案圆睁着双眼。 “对了,”夏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发现尸体的工人是来修理工地里的照明灯的,那片工地不是废弃了吗?要照明灯干吗?” “哦,是这样的,照明灯是以前施工的时候安装在屋顶上的,就是张家奇住的那房子的屋顶,后来一直没拆掉。在27日那天,照明灯的电线突然发生了故障,灯亮了一夜,后来附近的居民反映白色灯光太刺眼了,第二天工人才来修理。” 夏时轻轻一笑,说:“无足迹难题已经解开了,迷案兄。” “啊?”迷案还没有回过神来。 “走吧,去找跟你打架的那个警察。”夏时起身。 “啊?你要给我报仇?” “我还得告诉他凶手在器材室凿洞的原因,以及制造网球场密室所使用的诡计。”夏时缓缓地说。

证明题

肖晨穿过网球场边上塌塌倒倒的围墙,进入西校区旁一处荒凉的废弃工地,他注意到工地灰黄色的土上有几道车辙,像是卡车轮子留下的。 工地的边缘是一条河,几名警员正在河边忙活着,钟旭正是其中之一。肖晨看见钟旭的身影,径直向他走去。河边的一堆东西映入了肖晨的眼帘,那是一件蓝色的雨衣、一副淡黄色皮革手套和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 “这是刚刚捞上来的。”钟旭看见走来的肖晨,说,“应该是凶手行凶时的着装,雨衣是防止血液喷溅到自己身上的。” “哦。”肖晨俯下身子,用镊子轻轻夹起一只手套仔细观察起来。 “凶手很狡猾,”钟旭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他先在这些衣物上洒上漂白粉,销毁自己的DNA,再把它们丢进河里,让水洗掉更多的线索。” “能检测到死者的血迹吗?”肖晨问。 “在雨衣上检测出大量的血迹,但因为DNA遭到漂白粉的破坏,无法断定是死者的。鞋子表面和鞋底也有血迹,唯独手套上检测不出血迹,这点挺奇怪的。” 肖晨思索了片刻说:“你叫人到T大附近的医院查一件事。”随即他在钟旭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好的。”钟旭有力地回答,“哦,对了,我们查到前年那宗无足迹杀人案的受害者林玉婷,她是一个基督教信徒。那么,现场被凶手拿走的十字架项链很有可能就是林玉婷的遗物。这样看来,凶手先是在两年前杀死林玉婷,顺便夺走了死者的项链,然后这次又用类似的手段杀害张家奇。可能张家奇在无足迹案件中目击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才被凶手灭口。我真是太聪明啦,哈哈。” 肖晨将双手抱在胸前,说:“不,无足迹案件的凶手和这次的并不是同一人,至于原因我稍后会解释。我认为这次网球场案件的凶手是林玉婷的朋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林玉婷的项链会在凶手身上。你们可以查一下汤臣和林玉婷的关系,他们可能早有暧昧。至于汤臣杀死张家奇的动机,我认为是这样的——因为张家奇的证词,前年那件普通的案子变成了无解的不可能犯罪,这可能对警方顺利抓到真凶造成了一定阻碍。汤臣便对张家奇怀恨在心并产生了杀意,于是决定用相似的手段杀死他,作为对他的报复。” “似乎也有道理……可是,”钟旭突然皱紧双眉,“说了半天,汤臣是怎么在密闭的网球场里面杀人的?不会是……不会是林玉婷的亡灵亲自干的吧!啊,所以现场才会出现她的遗物!” “根本不是什么密室杀人,这件案子完全有一个物理上的解释。”肖晨漫不经心地说。 “你知道密室诡计的真相了?”钟旭一脸的诧异。 “嗯。” “那无足迹杀人呢?” “那个更简单。”肖晨简短地回答,“该是去找汤臣的时候了。” 9月10日的夕阳格外鲜红,平静的河面映射出微微红光,这幅美丽的自然景象也许是给教师节最好的礼物。 肖晨和钟旭来到化学系办公室的门口时,一位长发飘逸的女生正好从里面走出,脸上洋溢着喜滋滋的笑容,她看了一眼穿警服的钟旭,笑容即刻转变为迷茫,迟疑了几秒后她依旧自顾自地离去。肖晨从女生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汤臣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看到两人的来访,脸上马上露出倦怠的神情。办公室里除了汤臣外,还剩一个女老师。 三人坐定后,钟旭首先开口:“汤臣,你认识林玉婷吗?” 汤臣白了一眼钟旭,道:“反正你们迟早会查到的,我承认我和林玉婷曾经是恋人。师生恋违法吗?” “她是不是曾有一条十字架项链?” “是的。” “在你这里?” “不在我这里。”汤臣突然把目光转向肖晨,“我知道你们现在怀疑我是杀死张家奇的凶手,以为林玉婷的案子使我对张家奇怀恨在心。可以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我杀人的证据,别总问些拐弯抹角的问题。” “对了汤老师,”肖晨漆黑的双目紧盯着汤.99lib?臣,“你说你的右手是被寝室书桌上的木刺划伤的吧。可是,下午我顺便也进你寝室看了一下,书桌上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汤臣不屑地看着肖晨。 “你的伤确实是被木刺划伤的,”肖晨继续说,“不过并不是书桌上的木刺,而是案发现场——那间器材室木质墙壁上的木刺。” 汤臣自信地一笑,说:“那么,木刺上找到我的血迹了吗?” “你很细心,察觉到手被刺伤后,马上拔掉了墙上的木刺,虽然木刺还留有半截,但很可惜,我们在上面找不到你的血迹。” “那不就完了?”汤臣露出狡黠的笑容。 “可是,”肖晨用手指抵着太阳穴,“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为什么手会被一根小小的木刺划伤呢?这就表示,你行凶时并没有戴手套。但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呢?一般来说,只要是有计划的凶杀,为了避免在案发现场留下指纹,凶犯都会戴好手套。 “后来我们在河里捞出了凶手行凶时的衣物,包括雨衣、手套和鞋子,但惟独在手套上检测不出血迹。这恰恰证实了我的想法——凶手准备了一副皮革手套,但在行凶之前,突然出于什么原因,使得他没有戴上这副手套,所以手套上才没有血迹。换句话说,凶手或许是一个无法戴皮革手套的人。 “然后我就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凶手患有皮革过敏症。他先前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病症,在行凶之前准备了一副皮革手套。9日凌晨,凶手戴着那副手套等待张家奇的到来,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手奇痒难忍,还发出一块块红斑。因此,他只得把手套摘下,并在行凶之后和雨衣鞋子一并处理掉。” “可是,”一旁的钟旭突然开口,“既然手套在作案时没有使用,为什么还要处理掉呢?” 肖晨分析道:“在犯罪心理学里,罪犯一般都会把觉得和自己罪行相关的东西全部处理干净。即使手套没有被使用,但在凶手的意识里,它还是‘犯案道具’之一。” 钟旭领会地点点头,这时他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想起。接起电话后,钟旭给肖晨使了一个眼色。 “汤臣先生,”钟旭挂掉手机后说,“你昨天去医院检查过了吧,我们从附近的D医院查到,你的确患有皮革过敏症。” 汤臣不断抠着手指,没有出声。 “总而言之,”肖晨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凶手是一个一米七五以上,认识林玉婷,能取得死者张家奇的信任,再加上一条——无法戴皮革手套的人。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全世界恐怕只有汤老师你一个了。你平时喜欢运动,因此从来不穿皮衣和皮鞋,不会长时间接触皮革,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患有皮革过敏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我!”汤臣倏地站起身大吼,“我怎么可能自由进出密闭的网球场?!”

穿越铁笼的魔法

刚迈出宿舍楼,夏时就遇到了一脸喜气的叶冰颖。 “夏时,我表白成功啦!”这是她看到夏时的第一句话。原来汤臣答应了和叶冰颖交往,这对叶冰颖来说,意味着以后可以告别每天魂不守舍看着汤臣照片的日子了。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的人生无比美好。 “恭喜。”夏时敷衍地一笑。 “不过,”叶冰颖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刚刚我从汤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两个警察要找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另一个皮肤很白,看上去很年轻?” “好像是的。”叶冰颖撅起嘴,“估计现在还在那呢,真想再回去看看。”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们,一起去吧。”说完夏时快步朝教学楼进发。 “你还在研究学校的谋杀案啊?”叶冰颖追上夏时,兴致盎然地问,“凶手找到了吗?” 夏时摇摇头:“我对凶手兴趣不大,只对案件中涉及到的不可思议现象比较在意。” 天色渐渐暗下,对面的教学楼只有少数几扇窗户向外透射出白色灯光。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夏时轻轻扣了扣门,然后缓缓将门推开。肖晨、钟旭以及汤臣同时望向门口。站在夏时身后的叶冰颖看见汤臣正看着自己这边,脸马上红得像个番茄。夏时瞧见办公室里的三人正围坐在一起,心想他们肯定在谈什么要事,于是决定.?暂且在门口等着。 正当夏时准备重新把门关上时,肖晨的声音突然响起:“夏时,你来得正好,进来吧。” 夏时稍稍感觉有些突兀,但还是走进了办公室,叶冰颖则蹑手蹑脚地跟着夏时,进屋后她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角落里的那位女老师好奇地看着办公室里的这一幕,她一定不晓得这间办公室已经成为了聚光灯下一个解谜的舞台。 “你刚才说你不可能自由进出密闭的网球场,”肖晨将脸转向汤臣,“关于密室问题,我想这位夏时同学一定比我更感兴趣,你不介意让她来解释一下吧?” 汤臣茫然地望着夏时,问:“你是T大的学生吗?” “是,”夏时利索地回答,“不过不是化学系的。” 汤臣阴沉着脸,没有出声。一旁的叶冰颖还没搞清状况,脸上显现出茫然和紧张夹杂在一起的表情。 “你那个跟班警察呢?”钟旭突然插嘴道。 “他去查一些事情,马上过来。”夏时回答。 肖晨站起身,为夏时和叶冰颖再度搬来两张椅子。原本打算离开的叶冰颖最终被好奇心和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情打败,决定留下做旁听。她很想知道自己心爱的汤老师到底和学校的谋杀案有何关联。但毕竟是无关人士,她觉得自己不该太招摇,就悄悄地坐在夏时身后。 夏时坐下后,看了一眼肖晨说:“你刚才要我解释汤老师如何进出密闭的网球场。言下之意,汤老师就是本案的凶手吧,不然我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叶冰颖的心中突然一怔,她感觉世界就要崩塌了。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安静地听下去。 “好了,言归正传,下面我就来解释网球场的密室问题,”夏时捋了捋额头的发丝,“我尽量一口气讲清楚,所以最好不要打断我,有什么问题最后再问。” 汤臣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最后的屏障竟会由一个小女生来打破,他惴惴不安地抠弄着自己的手指。肖晨和钟旭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夏时接下来的发言。叶冰颖刚刚经历了从极乐跌到极悲的心境,整个人呆坐在那儿。 “首先,”夏时开始说明,“这个密室状况的关键点还是死者死亡时间与第一案发现场的判断,当两者结合在一起,却和实际状况产生了矛盾。还是一步步来看,网球场的大门在8日晚上九点就上锁了,这时球场里没有人,之后大门一直锁着,凶手和被害者也不可能进入。由此得到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尸体只可能是9日早上五点管理员打开门后运进网球场的。” “可是器材室绝对是第一案发现场啊。”钟旭忍不住说。 夏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只说了把尸体运进‘网球场’,并没有说把尸体运进‘器材室’。之前迷案的思路并没有错,但还是没能打破思维定势。” 钟旭听得一头雾水,对面的汤臣靠在椅背上,使劲抿着嘴唇。 夏时继续说:“器材室确实是第一现场,很简单——把尸体连同第一现场一同运进网球场不就行了吗?” “啊?”钟旭对夏时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张家奇的确是在器材室里被杀的,被杀后,他的尸体也的确一直在器材室。可是,器材室未必一直在网球场里啊。在我们的思维中,移尸的概念往往是‘单独把尸体移动到某处’,但本案的凶手做了些许改良,他不仅移尸,还移‘屋’。从物理学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成‘尸体与器材室相对静止’。” 钟旭从震惊之余回过神来,他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一眼肖晨,肖晨轻轻颔首。 “下面是我对凶手作案经过的大致猜测,”夏时看了看汤臣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共有两间‘器材室’。我想早在犯案前,凶手已经在西校区后的工地里偷偷做了一间和器材室一模一样的屋子。器材室完全是木质结构,装配简陋,搭建一个复制品应该不是很难。另外,凶手还准备了和真器材室里一样的竹筐、一样的球拍和球,甚至堆在墙角的杂物也都被复制了过去。 “总之,凶手准备好‘冒牌器材室’后,在9日凌晨约了张家奇,把他带进自己精心打造的‘第一现场’乱刀捅死。第二天,网球场开门后,凶手把载有尸体的假器材室运进网球场,和原本的器材室掉包,而原本的真器材室被凶手运出球场,在什么地方拆除处理掉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器材室已经不是原来那间了。 “于是经过这样的困难分割,密室就完成了。接下来再说一下搬运屋子的方法,我们都看到,器材室的屋墙下部被凿出许多小洞。上次我查看器材室的时候发现,屋子的前部和后部分别有两个洞是在同一高度,并且都在两边屋墙的同一位置。这几个洞的真正用途是——给器材室装上轮子。凶手将一根铁杠从两边的小洞贯穿,用千斤顶稍稍抬起屋子的一侧,然后在铁杠两端安上轮子。四个轮子全部装好后,器材室就可以被自由拖行了。 “冒牌器材室在案发前早已被凶手装好轮子,行凶后凶手用卡车把它从工地拖进网球场,拆下轮子后,凶手又把轮子装在了事先已经凿好洞的真器材室上,用同样的方法把屋子运出球场。西校区平时就没什么人去,早上五点左右更是不会有人出现,管理员开完门后一般都待在门卫室。西校区与工地之间的围墙也早已倒塌,凶手搬运屋子时可以直接从那边出入。 “凶手故意用机械诡计把器材室的房门从内反锁,是为了转移我们对‘小洞的作用’的正确理解。另外,除了需装轮子的四个小洞外,凶手凿其他多余的洞的目的有三个:第一当然是用森林掩藏树叶;第二是为了在器材室上做上显眼记号,为什么要做记号呢?设想一下,人们第一天看到一间满是小洞的木屋,第二天还是看到一间满是小洞的木屋,‘满是小洞’这个特征就不知不觉烙印在人们脑中,使人们顺理成章地认为‘我这两天看到的是同一木屋’,因此做记号的目的是强调‘这是同一间屋子’;第三就是凶手比较高明的地方了,你们勘察现场时也应该发现,屋子外面的地上有一些血迹,你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血迹是案发时从小洞喷溅到屋外的。这就给人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案发时,这间器材室确实在网球场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位置,确实在原地没有动过。而实际上,地上的那些血渍是凶手后来洒的,你们的血迹分析专家鉴定过吗?就算是器材室外?面的血迹也不能掉以轻心。 “当然,凶手也有失算的地方。首先,他搞错了竹筐的位置。8日下午,我和叶冰颖去网球场时,器材室里左边的竹筐放的是球拍,右边放的是网球。但我昨天看到的情形却是,右边的放了球拍,左边的放了网球。可能是凶手在‘复制’时记错了两只竹筐的位置,也可能是装拆轮子时屋子的晃动弄倒了竹筐,凶手重新摆好时不小心放反了。另外还有一点,器材室的地板上清晰地留下了凶手的血脚印,可奇怪的是,屋外却找不到一丝脚印,这表示行凶后,凶手踏出的并不是网球场内的这块地面,也证实了当时这间器材室位于别处。凶手连会溅到小洞外的血迹都想到了,却疏忽了自己的血脚印,这点比较讽刺。” 这时,迷案恰逢时机地来到办公室,如同下级对上级般跟夏时报告:“在附近的垃圾场废墟中,确实找到几块凿有小洞的木板,应该是原器材室的残骸。” “很好。”夏时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可爱的笑容,“以上就是我对网球场密室的全部说明,还有什么疑问吗?” 肖晨跟钟旭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我的结论和她一样”,钟旭会意地点点头,随即在记录册上写着什么。叶冰颖依旧一脸茫然地坐在夏时身后,仿佛还身处云里雾里。报告完工作的迷案则靠在一张办公桌前,眼球死死地盯着钟旭,似乎还想跟他干一架。 “本来就是张家奇该死。”汤臣的嘴唇微微颤抖,额头浮现出一根根青筋。

光的魔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汤臣一脸狐疑地看着肖晨,“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肖晨眨了几下眼睛答道:“从刚见到你的时候。” “怎么可能?”汤臣露出惊讶的神色。 “今天上午第一次去你办公室的时候,你正在办公桌前忙着写什么东西,你是用右手握笔的,代表你是个右撇子。可你站起来跟钟旭握手的时候,却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你为什么不伸右手呢?后来我就察觉到你右手拇指根部的划伤。你是不想让我们注意到你手上的伤口,所以才在潜意识的心虚驱使下伸出了左手。” “原来如此,”汤臣呼出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家奇就是个神经病。林玉婷对我来说就像天使一样美丽,我跟她示爱,她答应跟我交往,然后我们谈了一年恋爱,学校里也有不少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走在校园里,我享受周围男生向我投来的嫉妒眼神,我很庆幸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 “谁知道前年12月,噩耗突然来临,林玉婷死了!被杀了!在悲痛万分的同时,我只能期盼警方早日查到并严惩凶手。谁知道他们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找到,还搞出个什么‘无足迹杀人’。林玉婷是下雪之后进入工地被人杀死的,雪地上怎么可能看不到脚印?于是我开始怀疑张家奇的证词。 “巧的是,张家奇去年考进了T大,于是我立刻找机会接近他。深入了解后,居然发现他是一个推理小说迷,还特别喜欢‘无足迹杀人’题材的作品。我当时脑门就发热了。当年的证词一定是这小子在说谎,他根本就看见了足迹,说不定还看见了凶手,但为了图好玩,他故意说自己没看到任何人的脚印,好让现实中出现推理小说的场景,以满足自己的‘推理瘾’。你说他不是神经病是什么?我不知道警方无法破案和张家奇的说谎有多大关系,但他如此儿戏般地给出假的证词,我是怎么也不能原谅的。我甚至觉得他比残忍杀害林玉婷的凶手更可恨。 “既然找不到凶手,那我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张家奇身上,我要报复!我要以牙还牙!为表决心,我还用开水烫伤了自己的胳膊。之后将近一年时间,我一直在制定杀人计划。你不是喜欢不可能犯罪吗?好啊,那我也让你的死成为不可能犯罪,我也让警方永远破不了案,这才是对说谎者最好的惩罚。 “不过没想到……我准备了这么久的网球场诡计,两天就被你们破解了。但好歹我这个也算是真正的密室诡计,才不像‘证人说谎’那么拙劣。” “你错了,”听完凶手“深情自白”的夏时突然开口,“张家奇当年没有说谎。” “啊?”汤臣感到有些诧异,“那为什么没有足迹?” “我们速度快点,”夏时稍稍清了清喉咙,之前的长篇大论已经快让她口干舌燥了,“我争取一次性解释清楚下面的无足迹问题,你们有问题稍后再问。 “首先,人眼为什么能够看见雪地上的足迹呢?我们知道,足迹内部和周围平整的雪都是白色的,但我们依旧能够看清下陷的足迹,那是因为人眼可以分辨光线的强弱,从而能够分清物体的深浅凹凸。一束光线照过来,由于足迹部分是下陷的,光线无法完全反射进眼睛里,足迹处就会显现阴影,因此雪地上的脚印就变得显而易见。 “但是,现在如果有一束强烈的白光顺着你的视线照向雪地上的脚印,那么从你的视角看过去,就无法看见足迹的阴影,因为阴影被强光遮盖了。你们可以拿一块白色肥皂做个试验,先在肥皂表面挖几个浅浅的小坑,然后用一支白光电筒照那块肥皂,当你顺着光线照射的方向往肥皂表面看过去,一定很难看清小坑,原理是相同的。 “换句话说,工地上的足迹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张家奇没看见而已。那天晚上,安装在张家奇住处屋顶的白色照明灯因故障亮了一夜,白色强光遮盖住了杂物房门前的脚印,蒙蔽了张家奇的眼睛。然后真正的脚印又被第二天一早的大雪给填埋了。” “嗯,林玉婷和凶手的脚印一定都比较浅,所以本身也不明显。”肖晨补充道,“这就表示凶手的体重比较轻,所以我之前才说无足迹案件和网球场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汤臣的脸变得越加阴沉,他缓缓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十字架项链。他含泪盯着项链说:“要是你们强行搜查的话,一定能找到这条项链。不过我已经用漂白水把血迹洗掉了。这是林玉婷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是不可能丢掉的。” 突然间,汤臣像变了个人似的疯狂吼叫起来,他迅猛地冲向夏时,边叫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钟旭和迷案立马上上前把汤臣按在地上。被压在地上的汤臣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还我小婷!还给我!” 夏时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把视线转向肖晨,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肖晨。”一声冰冷又夹杂着些许热情的回答。

尾声

叶冰颖神色呆滞地坐在寝室里,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夏时走进寝室,她给叶冰颖买了两个包子。 “吃点吧。”夏时将包子放在书桌上。叶冰颖摇摇头,泪珠始终在她眼眶里打转。 “另外,”夏时突然变得支吾起来,“去自首吧。” 叶冰颖没有出声,她开始小声啜泣。夏时拿起书桌上那张汤臣的照片,说:“汤臣右胳膊的烫伤是一年前弄的,但是这张你偷拍的照片里,右胳膊却没有伤疤,表示照片至少是在一年之前拍的。这说明你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暗恋汤臣了,那时你还是个高中生。” 叶冰颖一把夺过夏时手里的照片,把它抱在怀里。 夏时继续说:“汤臣向我冲过来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喊着‘都是你不好’‘把林玉婷还给我’之类的话,‘都是你不好’还能理解,但为什么叫我把林玉婷还给她呢?其实,他是要冲向我身后的你吧?那几句话也是朝你吼的。你就是2007年12月杀死林玉婷的凶手。 “汤臣也是刚刚才开始怀疑你的。警察检查汤臣电脑的时候,发现几个星期前的上网历史记录里,有一个林玉婷未公开的秘密博客。博客中记录了她被杀前写的几段日志,日志中说,她最近总是被D高中的一个小女生纠缠,这个小女生威胁她,要她和汤臣分手。另外,博客里的最后一篇日志还写明了,12月27日的晚上,和她约在工地见面的就是这个女生。虽然博客中没提到那个女生的名字,但说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这个女生喜欢涂一种味道很特别的香水。” 叶冰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书架旁的香水瓶,依旧沉默不语。 夏时轻轻摇头,说:“小颖,你以前是D高中的吧,还有,博客中提到的香水牌子也和你现在正在用的一致。汤臣无意中发现了林玉婷的博客,知道了凶手的特征。那天你去表白的时候,他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于是对你产生怀疑。他之所以接受你的示爱,为的是日后慢慢刺探你,最后可能还会杀了你。” 叶冰颖终于忍受不住,埋头趴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这充满哀伤的哭声也给时隔一年多的两宗离奇案件划上了休止符。 灰色的封印

一、穿墙专家

闷热的空气包围着整座城市,刺眼的阳光像灼热的钢针般扎入我的皮肤。马路上一辆辆行进中的铁壳排放出污浊的尾气,夹杂着对面饭店冒出的阵阵油烟弥漫在四周,侵蚀着我弱不禁风的身体。我不耐烦地抹了抹额头不断涌出的汗珠,再次望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 “怎么还不来啊?”我自言自语地抱怨。 先在这里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迷案”,当然,这只是我的笔名。我是一个业余的推理小说写手,靠给杂志社撰稿换取一些零用钱。而我的正式职业,则是一名警察,确切地说是一名刑警。主业和副业之间虽看上去有着密切联系,其实两者却截然不同。写推理小说只需想象力到位,可以任意编造故事情节去迎合我的构思桥段,但实际办案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过程,必须要让自己的思维去迎合真相,直到得出结论为止。 “迷案。”突然从我的右方传来一声轻柔甜美的声音。我顿时打起了精神,倦意全消。 “夏时!”我愉悦地转过头,朝那个声音的来源——一个体态娇小的女生叫道。这个女生名叫夏时,是一次在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业余插画画手。她的本职是学生,现今刚刚从高考的煎熬中解脱,正值暑假。 夏时缓步向我走来,脸上的黑框眼镜和荡漾在脑后的辫子不太搭调,墨绿色的短袖外衣配上淡蓝色牛仔裤,在这样的季节显得活力四射。 “你怎么才来啊?”即使伴随着期待的心情,我的语气仍旧含有一丝不满。 “是你早到了吧。”夏时低头看了看表,说。 “哎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道,“我忘记了,因为怕迟到,我昨天特意将表调快了半小时。” “我对你表示无语……”夏时一脸的不屑,“快进场吧,再不进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哦哦……”我狼狈地又把表拨回原来的时间。 身旁的人络绎不绝地涌进入口。这是一个魔术剧场,今天正是我约了夏时来观看魔术表演。 “今天的主角是那个人称‘穿墙专家’的江冰吧。”夏时边走边说。 “对对,”我将手中的两张票交给入口处的检票员,“江冰可厉害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穿墙魔术,还有密室逃脱之类的。要是让他去写推理小说,一定不亚于克莱顿·劳森。” “我认为魔术和小说还是不同的。”夏时捋了捋发丝,“魔术呈献给观众的只是一个结果,只要所展现出的结果够炫目、够不可思议,这个魔术就是成功的。即使其内在原理极其简单或者极其无聊,反正观众不知道也无所谓。但是推理小说不同,推理小说的谜团不光要将不可思议的结果展现在读者面前,更要将导致这个‘不可思议结果’的内在原理和过程,亦即‘如何做到’这点毫不保留地剖析给读者,所以这个‘如何做到’才是关键,一定要让读者觉得新奇有趣,绝不能乏善可陈烂俗透顶。这就是魔术和推理小说最大的区别。” 我被夏时的滔滔不绝搞得一头雾水,干脆不耐烦地说:“管它呢,反正都很有趣。” 进场在位子上坐定后,夏时突然要吃爆米花。等我手捧两桶满满的爆米花回来时,魔术师江冰已经出场了。他穿了一身黑装,轻盈的身姿站在舞台上,让人感觉只要他轻轻一跃就可以悬停在空中。 第一个表演就是穿墙魔术。舞台中央横放着一堵看上去十分厚重的水泥墙。墙壁左侧有一盏高台,江冰缓缓走上高台,向观众深鞠一躬。随即高台的白色幕布放下,观众只能看见江冰在幕布后的影子。接着,江冰的身影逐渐向墙壁靠近,就在触碰到墙壁的一刹那,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就如同整个人已经融入到墙壁中,与它合为一体。 白色幕布又被拉起,高台上空无一人。台下时不时有人发出惊叹。之后,舞台上的助手又把高台移到墙壁的另一侧,放下幕布。就在观众们都屏息静待的一刹那,魔术师的影子忽然间从墙壁边缘徐徐移出,旋即在幕布后亦真亦幻地做着各种动作。当白色幕布再次被拉开时,江冰完好无缺地站在高台上,再次向观众席深鞠一躬。 连绵不绝的掌声震耳欲聋,江冰再次让观众见证了人的身体能够穿越坚硬水泥墙的奇迹。 “真厉害啊!”夏时也禁不住拍手称赞。 “这个原理其实很简单,”我的态度却十分不以为然,“就是利用光影……” “闭嘴!”夏时突然脸色一变,威严地瞪着我,“不许说出来,知道原理就没有神秘感了。” “好吧……” 江冰的魔术真是琳琅满目,之后的水中逃脱、布袋逃脱、铁笼消失等精彩表演,无一不让观众大开眼界。就连知道其中一些原理的我,也被江冰的表演手法牢牢吸引,欲罢不能。而一旁的夏时也是连连叫好,我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看穿其中一些魔术的原理,但从她的脸上我并未见到她平时思考时的神情。或许,她根本不想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吧。

二、被水泥禁锢的魔术师

我坐在破旧的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写着一宗盗窃案的结案报告。墙角的柜式空调早已成了摆设,制冷功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完全失灵。汗津津的制服包裹着我疲惫的身躯,使我不得不期待下班时间快点到来。 此时,我们的队长急匆匆地向我走来,他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走路的步伐宛如一匹奔腾的骏马。 “你看看这个,刚刚寄到警局的。”他将手中一张皱巴巴的白纸递到我面前,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接过白纸,低头打量起纸面上的内容。白纸表面用铅笔方方正正地写了几行字: 魔术师江冰已被我永远封印在水泥密室中,不信的话就去××区的Q建筑工地瞧瞧! 一见到“水泥密室”四个字,我的“推理迷细胞”就马上蠢蠢欲动起来。我拉了拉已经和皮肤粘在一起的衣领,说:“不管是不是恶作剧,我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队长阴森森地一笑:“那你今天又要加班咯。” 我和一名同事赶到信上所说的Q建筑工地,那里所处的地段十分荒僻。由于这几天持续高温,施工作业全部暂停,工地内空无一人。 进入工地,我卖力地搜寻信上所提到的“水泥密室”。 一间外表蓝色的长方形铁皮屋让我察觉到些许不自然。从屋子的窗口望进去,根本看不见屋内的景象,遮蔽在视线前方的却是一层灰蒙蒙的不明物质。 我走近窗户,窗闭合着,那层灰色物质紧贴在窗户里侧,使窗完全失去了向内打开的空间。我随手找来一块石头敲碎玻璃,用手触摸了一下那层灰色物质。手掌上熟悉的粗糙感让我意识到那是一片水泥。再仔细一看,刚才被敲碎的玻璃上也附着一层干裂的水泥灰。 我立即走到铁皮屋的门口,拉开门外的插销,使劲推了推门。推门的力道却完全反弹回我的手掌,门的里侧仿佛被什么重物挡住了。接着,我又绕到屋子的另一扇窗前,窗外镶着锈迹斑斑的粗铁条,窗的内侧依旧是一片灰色。 我渐渐意识到,这整间屋子似乎都从内侧被一层水泥壁堵住了。 二十分钟后,技术人员拆下了铁皮屋的房门,挡在门里的那层灰色水泥终于显露在我们面前,它如同一堵尽责的护城墙,伫立在门口岿然不动。我们在这片水泥壁上凿开一个手腕大小的洞,水泥的厚度大概有十几厘米。我找来一只电筒对准洞口向屋内照去,由于视线范围过于狭窄,只能径直看到屋子里正对面的那堵墙——墙壁果然被水泥均匀地覆盖。 随即我灵光一闪,带领技术人员绕到那堵墙的外侧,也就是镶有粗铁条的窗户外。在我的示意下,技术人员把窗玻璃打碎,在紧贴着窗户的水泥壁上再度凿出一个小洞。我再次把电筒照进去一探究竟。视线的正对面——也就是房门的那一面,也彻底被一片平整的水泥墙覆盖——除了门的位置上,刚才凿开的那个小洞之外。 也就是说,我分别在矩形房屋的两侧各挖开一个小洞向内窥视,证实两边墙壁的内部均被水泥封堵住,并且水泥是涂抹平整的。这就表示,这两侧的水泥绝对是从房间内部涂抹上去,这个工作在屋外是无法完成的。 接着,我们回到铁皮屋的门前,用电钻和重型榔头彻底挖开堵在门口处的水泥,这是个相当费力的工作。 挡在前方的灰色盾牌被击毁后,我们终于能够进入屋内。 铁皮屋的面积大约十多平方。果然如我之前所料,它的四壁被灰色的水泥从上到下完全涂满。就相当于在铁皮屋的里侧,有人又用水泥紧挨着屋子原本的墙砌了一圈新的墙壁。这番不可思议的景象让屋里的人产生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封印在这小小的水泥盒子中,动弹不得。 由于两扇窗户业已被遮蔽,即使门口的水泥被凿开,光线依旧无法充斥整间屋子。在水泥墙壁的环绕下,幽暗的屋子显得格外阴森。我握着电筒让光柱扫过四周,忽然间,电筒前方的光晕捕捉到地上的一摊不明物体。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物体的轮廓也逐渐明朗。当手电筒的光线直直地落在物体表面,我才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貌——尸体,是人的尸体。我将光晕移至尸体的脸部——眼前正是江冰那张失去血色的面孔。 与其说江冰的尸体是躺在地上,不如说是“钉在地上”更为恰当。是的,尸体的颈部、手腕、腹部、大腿、脚踝——全都扎入了粗壮的大头铁钉,陈尸现场就像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样子。 究竟是谁?是谁布置了这番令人发指的惨景?我恍惚地将电筒光线从尸体上移开,转而仔细查看起四周的水泥墙壁。毫无疑问,涂在铁皮屋墙壁上的厚厚水泥,没有任何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的确是从内侧均匀涂抹。门口的水泥虽已被挖开,但在刚才挖开之前,我从对面小洞朝内窥视过,证实这部分水泥确实也是从内部涂抹平整,没有丝毫损毁之处。 也就是说,在我们破门而入前,这间屋子的所有出入口都从内侧被水泥封死了。更为震惊的是,现在的状况不光只是出入口,整间屋子除了天花板和地板,四面墙壁上上下下全然被厚厚的水泥壁取而代之,将案发现场封堵得严丝合缝。 这是个比“胶带密室”更为纯粹的“水泥密室”。 那么……杀死江冰的凶手,是怎么离开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的呢?

三、第二个密室

是伽利略和牛顿开创的经典物理学失效了吗?还是杀人凶手拥有一般人类所没有的超能力?否则的话,凶手究竟又是如何消失于被四面水泥墙包围的密闭空间?逻辑上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实实在在发生了。这种矛盾感不断折磨着我,仿佛支撑世界的基本法则早已崩塌,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飘渺、虚幻的。 经法医鉴定,江冰的死亡时间在前日晚间,死因是后脑遭重击,颅骨破裂。 号称“穿墙专家”、表演穿墙和逃脱魔术的高手,最后居然死在一间水泥密室内,全身还被铁钉钉得死死的。是凶手要告诉世人“穿墙专家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困在密室中束手无策”吗?不止如此,凶手还在向世人展示——我能够悄无声息穿过水泥墙壁,我比江冰更加厉害。 如果说,现在这个“被水泥从内部封堵住的密室”暗示凶手是个有穿墙能力的人,那么接下来的状况进一步补充说明了这点。 凶手要用水泥将铁皮屋的墙壁全部从内侧涂满,势必要准备大量的水泥。而我们立刻发现了凶手获得水泥的途径——直接在工地里捡现成的。 Q建筑工地,存放水泥的是一间几十平米的铁皮仓库。原本存放在仓库内的大量水泥失去踪影。我们在现场附近发现诸多用来存放水泥的空麻袋,结果证实那些都属Q工地。 仓库的唯一出入口只有一扇大铁门。但问题是,这扇铁门在好几天前,就早已被工头用挂锁从外部锁住,唯一的钥匙一直随身带在这位工头本人身上。工头这几天到外地探亲,完全不可能回来打开仓库的锁。而直到我们撬开挂锁发现水泥失踪之前,锁和铁门毫无损伤。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仓库偷取水泥的呢? 或许,这个工头是凶手的共犯,他在回乡探亲之前,就早已把钥匙偷偷交给凶手。但是,现场的另一个状况又在“不可能性”上增添了一道枷锁。 仓库的铁门内侧有一根钢制插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撬开挂锁后,铁门还是无法打开,因为插销从里面插上了。 如果说,凶手有钥匙可以打开铁门外部的挂锁,那他又是如何在插销反锁的状况下离开仓库的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凶手再一次上演了“穿墙”奇迹。然而,这完全不是舞台上的魔术表演,而是现实中真真切切的“不可能犯罪”。 当然还要补充几点:插销上无任何钢丝、鱼线、胶带接触过的痕迹,并且,磁铁的吸力也不足以在门外牵动插销,基本可以排除那些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在门锁上动手脚”的老套密室诡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四、另一个魔术师

即使屋内开着冷气,燥热感仍旧死死侵袭着我。“一筹莫展”这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状况也许是最恰当的。 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问题像花朵上的蜜蜂般盘旋在我的脑际,我不断地思考,妄图摸索到问题的标准答案。 记得学生时期,做一道数学难题,有时会一下子找到解题的突破口,然后只要顺着它抽丝剥茧,就能得出答案;但也有时,望着眼前的题目,完全没有头绪,根本连从哪儿下手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最郁闷的。而我现在遇到的状况,就和后者差不多。然而,数学题做不出可以请教老师,老师会一步步耐心地为你讲解,最终一定能弄明白。但现实案件中的不可思议谜团,可不存在这样一个“知道标准答案”的老师。 前几天如此神采飞扬的江冰,居然一转眼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舞台上的飒爽英姿一瞬间灰飞烟灭。从现在起,他的所有魔术表演或许只能作为残影留存于人们脑中。 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这些问题在“凶手是怎么办到的?”面前似乎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它们只能成为鲜花旁陪衬的绿叶,永远暗淡无光。 坚固的水泥仿佛阻塞在我的每一根脑神经内,渐渐地,大脑终于抵不住疲劳,停止了运作。躺在粗制的凉席上,我放弃了与睡魔的斗争,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魇中召回,我伸手摸索着一旁的电话机,拎起听筒。 “小王啊,”听筒对面传来队长那浑厚的声音,“快来警局,有人声称已经解开凶手离开密室的方法了。” 这句话彻底让我从意识朦胧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好我马上来!”我立即从床上跃起,炫目的阳光刺得我眼睛一阵疼痛。 赶到警局,见到队长的我气喘吁吁吐出一句:“什么情况啊?” “沈翼风你认识吗?”队长突如其来说出一个我略有印象的名字。 “沈翼风?是个魔术师吧,貌似在行内很有名,实力和江冰旗鼓相当。”我搜索着脑中关于此人的记忆。 “嗯,就是这个人,说是知道了凶手逃出密室的方法,你过去探探虚实吧。”队长随手交给我一张纸片,“除了魔术师,他还在经营一家魔术道具商店,这是地址。” “好,我去那儿看看,”随即我又想到了什么,问,“是他打电话到警局说已经解开密室之谜了?” 队长连忙摇手,“不是,是记者采访他时他说的,登在报上呢。” “这么高调啊。”我的语气略有不屑。这时队长递给我今天的早报,里面有一篇采访沈翼风的报道。其中有一段,记者问到对江冰的死有何感想时,他这么回答:“对业界失去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天才魔术师我感到十分惋惜。另外在这里小小透露一下,江冰的死亡现场所呈现的不可能状态,我基本上已经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不管是不是炒作,我还是去问问吧。”我体内的“推理迷细胞”再次打起十二分精神。换上一件轻便的衣服,我离开了警局。 那家魔术商店位于市中心一条马路的转角。店门上的方形招牌用纸牌和硬币分别拼凑出“幻界”两字。推开玻璃门,一阵凉爽扑面袭来,驱走了身旁热滚滚的空气。我暗忖这里比没有冷气的警局惬意多了。 柜台后面,一个头发留到耳根,脸型宽阔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吃惊地看了我几秒后,热情地说:“欢迎光临,需要什么?” “你就是沈翼风吗?”我亮出证件,“我是调查江冰案件的警察。” 对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很镇定地跟我打招呼:“哦,你好。” “我看了早报上的那篇采访,你说你解开江冰死亡的谜团了?”我单刀直入地问。 “呵呵,确切地说,是解开了‘凶手如何逃出密室’的谜团。”沈翼风的语气自信满满。 好奇和不服同时在我的心头涌起,我舔了舔嘴唇,问:“那么能告诉我吗?” “能啊,你是警察,告诉你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也要尽一份市民的责任嘛。”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我们坐下说吧。”他指了指一旁的玻璃圆桌,那应该是平时给客人示范魔术道具用的吧。 “好的。”我拉出圆桌下的椅子,怀着期待的心情坐了上去。

五、魔术师的推理

当沈翼风从柜台后方走出时,我注意到他脚上穿的是一双蓝色塑料拖鞋,这和他上身平整的黑色T恤显得格格不入。 “凶手利用了某样道具进出密室。”沈翼风在我对面坐定后,字正腔圆地说。 “什么道具?” “起重机咯。”沈翼风嘴角的弧度显示出对自己所言的自信,“凶手利用起重机将整个屋子吊起来,不就能从底下爬出来了吗?” “不对不对。”我立刻感到一阵失望,“那个铁皮屋原本是工地的杂物房,是利用大型集装箱改造的。也就是说,地板是和整间屋子相连的,可以说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封盒子,而不是没有底部的‘盖子’。所以即使起重机把那间铁皮屋吊起来,地面和墙壁依旧不会分离,也就不存在能让凶手进出的空隙。” 沈翼风腼腆地一笑,扬起眉说:“警察先生,我看你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我解开的是那个水泥密室啊,我说的起重机诡计是针对那个仓库密室的。” “啊?”我一时语塞。 “我偷偷派人去看过,”沈翼风的语调有些不稳,“确实,那间水泥密室是个完全的六面体,没办法用我说的起重机诡计。但是,那间存放水泥的铁皮仓库是直接从地面上盖起来的吧,也就是一间没有底部的房屋,真正的建筑材料只有四周墙壁和天花板这五个面。我想只要用起重机将仓库稍稍抬起一定的角度,凶手就能在不破坏挂锁的状况下进入仓库,偷取水泥。为了让密室更加牢不可破,凶手还插上插销将门反锁。最后他只要原路离开,放平屋子即可。” “请别擅自闯入案发现场,会干扰我们的搜查工作。”我加重语气,略有不满地说。 “对……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好奇,以后不会了。”对方的神情略带愧疚。 “你说的这个……确实有可能,不过还要进一步调查。”我表面虽这样说,其实内心已经基本确信沈翼风的这个推测正是仓库密室的解法。 原来搞了半天是个这么烂俗的把戏,将房子抬起让凶手出入——这在动画片中都出现过无数次了,要是哪个挨千刀的推理作者将此作为核心诡计写进小说,一定会被挑剔的读者用口水淹死。 我又想起之前夏时说的推理小说与魔术的区别。现在我才体会到她话中的含义。魔术表现给观众看的正是结果,许多魔术的原理都基本相同,只需在表现外观上稍加粉饰,便能制造出完全不同的表演效果,而那些“基本原理”则是不容曝光的。但是推理小说不得不将那些“基本原理”赤裸裸地展露给读者,如果老是那些个重复的玩意儿,读者难免会厌倦。因此,作者也必须不断在这些“基本原理”的实施细节上下功夫,坚持不懈地创新。即使诡计的实行结果大同小异,中间的“实施过程”也绝不能打马虎眼。 不过这次,我还真疏忽考虑了起重机诡计,可能它早就落入我的“烂俗诡计”盲点了吧。 正当我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时,沈翼风的声音响起:“这次的重点应该还是那个水泥密室吧,这我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完全没个头绪。我们平时表演的那些穿墙魔术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嘛。” “嗯,现实案件和魔术当然不同。魔术只需骗过台下的观众就行了,现实案件可要骗过全世界的人。”可能是嫉妒沈翼风比我更早想到仓库密室的解法,我的语气略带讽刺。 “听说你们是收到一封通告信才发现江冰尸体的?”沈翼风突然话锋一转。 “嗯,信上只指明了Q工地的水泥密室,根本没提到那间仓库,看来凶手也知道那个仓库密室不堪一击,只把宝押在水泥密室上。”我胡乱揣测着犯人的心理。 “说不定凶手自尊心作祟,在寄信前把仓库密室那段擦掉了吧。”沈翼风半开玩笑地说。 “我始终觉得这个仓库密室不是重点,凶手只是为了从中取得水泥而已,弄出密室只是顺便工作,他并不打算以此来展现自己的非凡能力。” “嗯,水泥密室才是重头戏。”沈翼风接过我的话,嘴角微微一翘。

六、转折

告别沈翼风后,我再次前往Q建筑工地。 那个沈翼风真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明明在报上说,已经知道了“江冰死亡现场所呈现的不可能状态”的奥秘,谁都会认为他已经解开水泥密室了嘛,搞了半天只是解开凶手如何从仓库偷取水泥而已,这不摆明了炒作嘛。 带着一股子抱怨,我重新勘察了一遍那个铁皮仓库。结果在仓库后面那片墙的底部,我发现一处凹陷,铁皮曾因某种外力而扭曲变形。这里应该就是挂起重机吊钩的地方吧。由此证明沈翼风的推测完全正确,凶手曾将起重机开到这边,稍稍抬起仓库的一侧,然后从底下的空隙潜入。如果要让一个人趴着通过,只需将仓库抬高几十厘米即可。 随后我又检查了工地内的起重机,仓门被人撬过,操控盘也被人撬开,其内的几根电线有被强行衔接上的痕迹。这些足以证明起重机的确被动过手脚。 好了,那么至此,“仓库双重密室”之谜就完全解开了。 回到局里,调查死者人际关系的几位同事也无大的收获。江冰在业界内人缘还算不错,才二十出头的他跟家人相处得也十分和睦,基本上没什么仇家。另外,调查江冰在案发当天的行动得知,那天江冰在自己开办的魔术俱乐部吃过晚餐后就匆匆离去,之后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直到第二天我们发现他的尸体为止。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破解了仓库密室之外,案件的调查工作几乎毫无进展。 每当遇到这种穷途末路的状况,我总会去找救星——夏时,把自己的苦闷一股脑倾诉给她。而夏时那过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也暗中帮过我很多忙,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 星期六下午,我一如既往地约了夏时在一家咖啡馆碰面。 今天的夏时依旧显得朝气蓬勃,身上没有过多的修饰,全身上下的装束都透着一股自然纯净的少女气息。 “你也看新闻了吧,江冰被杀的案件。”我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夏时点点头:“嗯,感觉好突然,前几天还去看过他的表演,真是难以接受。” 接下来我便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包括案件中那些匪夷所思的“不可能”状况,以及沈翼风解开仓库密室之谜的详情。对面的夏时目不转睛地聆听着,仿佛刻录机般把我的叙述一一记录到脑中。 “水泥从内侧全部封死,这是有史以来碰到的最滴水不漏的密室了吧。”我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懊恼的神情。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知道内在原理,你便会发现一切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夏时微微一笑,“你还记得上次冰岸村那个案子吗?看似坚不可摧的密室杀人,最后的真相却出奇地简单。”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这次实在想不通这个水泥密室,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这个密室太完美了!”我怨气十足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将红茶一饮而尽。 “对了,”夏时突然直视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那个仓库密室已经被解开了是吧?那位叫沈翼风的魔术师是什么来头?” “他啊,”我的语气明显带有厌恶,“十足炒作的家伙。这么简单的把戏我也能想到,就是比他晚了一步……” 夏时不怀好意地一笑,说:“你是嫉妒吧。” 被夏时看穿了心思,我只得羞愧地摇摇头,“如果是你解开的,我就不会嫉妒……” “为什么呢?”夏时睁大眼睛望着我。 “因为……”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得岔开话题,“不过那个沈翼风倒是个很厉害的魔术师,他十分擅长近景魔术,构思过很多巧妙的点子。但是沈翼风在表演方面的天赋远不及江冰。” 夏时右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杯中的饮料,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对了,”她突然抬起头,“关于那个仓库密室的报道,报纸上是怎么写的?” “报纸上怎么写的?”我一头雾水地反问道,“每份报纸都多少有些不同的,但是我们对外透露的就那些内容。问这个干吗?” “你们对外透露了哪些内容?”夏时突然一脸严肃。 “我看看哦。”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夏时,“就上面这些。” 夏时直截了当地说:“你念出来。” “哦,好的。”我缩回捏着资料的手,举到自己眼前,像小学生朗读课文般一字一句念出声:“关于犯人获取水泥的途径,警方已经查证犯人是直接偷取Q建筑工地仓库中存放的大量水泥。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仓库铁门外的挂锁完好无损,凶犯进入仓库的方法还不得而知,有待警方进一步查证。” 夏时脸上久违的思索神情再度出现,她抿了口咖啡,继续问:“关于那封通告信,你们对外透露了多少信息?” 我想了想,说:“那个,就直接把通告信的内容透露了。” “只透露了内容吗?别的什么也没说?”夏时追问。 “没说。”我肯定地回答。 “带我去见见沈翼风吧。”夏时倏地站起身。 “怎么啦?”我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就是杀死江冰的凶手。”夏时丢下这句话后,径直朝咖啡馆门口走去。

七、夏时的推理

直到来到“幻界”魔术商店,我依然想不通夏时离开咖啡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哟,警察先生啊。”沈翼风看见我的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这位是……”他随即好奇地望着一旁的夏时。 “哦,她是……我的助手。”我吞吞吐吐地说。 “你今天来是……”沈翼风侧着头,不解地问。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夏时紧盯着沈翼风的脸,单刀直入地说:“是你杀死江冰的吧。” 对方突然脸部紧绷,表情瞬间凝结了,之前挂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你……我……你什么意思?”他的嘴唇微微发颤。 我也被夏时的直截了当震慑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就很奇怪了。”夏时踱步到那张玻璃桌前,拉出底下的椅子坐下,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你和这位警官讲解起重机诡计时,说过‘为了让密室更加牢不可破,凶手还插上插销将门反锁’这样一句话吧。可是……‘门被插销插上’这件事警方并未对外透露过,任何媒体都没有提及这点,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细节的?你最多只应该知道铁门外扣有挂锁而已。” “这个……”沈翼风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我这才恍然大悟,夏时说的这个细节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还有,”夏时用纤细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继续说,“根据这位警官的回忆,当提到那封通告信的时候,你说过‘说不定凶手自尊心作祟,在寄信前把仓库密室那段擦掉了’这句话吧。你在这里用了‘擦掉’这个词。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既然你说了‘擦’这个动词,也就表示在你的意识里,信的内容是可以‘擦’的。实际上那封信是用铅笔写的,的确可以用橡皮来擦拭。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一般人只会说‘涂掉’吧。当然,这也可能是巧合或一时口误,不能作为你是凶手的证据。”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我直视着眼前沉默不语的沈翼风,用威严的口吻说。 “这位小姑娘,”沈翼风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的推理游戏玩得不错。可是你说的这些都不能作为指证我是杀死江冰凶手的证据吧。到了法庭上,我都不用请律师,恐怕法官大人会直接因为证据不足而将我当庭释放吧。更何况,如果是我杀了江冰,我又是如何从四面密封的水泥密室中逃脱的呢?这可不是魔术表演哦。” “我会解开水泥密室的,就像你故意解开仓库密室一样。”夏时冷峻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沈翼风。 离开魔术商店,我急忙问夏时:“他为什么要故意解开仓库密室引起我们注意?”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有某种目的,也许是解开水泥密室的重要关键。”夏时不紧不慢地说,“能带我去Q建筑工地看看吗?” “好的,”我从口袋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刚刚的夏时好犀利啊,和以前完全不同。”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慨。 夏时却斜眼看着我,说:“我以前不够犀利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额头片刻间冒出冷汗。 夏时没有理我,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车内。

八、再次勘察现场

汽车停在Q建筑工地的门口,一打开车门,热浪立刻汹涌地闯进车厢。工地的门口形式化地拦了一条警戒线,它仿佛赛道上的终点线,预示着案件最后的高潮即将来临。 那间铁皮屋就在离工地入口不远的地方,两扇窗户的内侧依旧遮蔽着灰蒙蒙的水泥,只有门口的那部分水泥被挖开,黑色的洞口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迎候着猎物的到来。 夏时慢悠悠地走进屋子,我则慢一拍地跟在她的身后,这个画面就如同头领带着她的跟班。前方有一丝光亮射向屋内,是之前在水泥壁上凿开的那个小洞,它像一只正窥视着我们一举一动的眼睛。 这间幽暗的水泥盒仿佛有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能够唤起人类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夏时先是围绕着墙壁走了一圈,不时用手触摸着干裂的水泥壁。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圆睁着眼睛问:“天花板你们都检查过了吗?有没有……” “没有任何通向外界的缝隙、机关。地板也检查过,同样没有问题。”我抢在夏时的前面回答。 “就是说没有任何‘犹大之窗’咯。”夏时低头喃喃。 我耸耸肩表示无奈。 夏时来到门口,仔细端详起挖口的横截面,若有所思地说:“这边这堵墙的水泥好像特别厚啊。” “嗯,”我点头,“这一面的水泥比其他三面都涂得厚,可能是想将门这边封得更死吧。” “这间屋子原来也是像这么空荡荡的吗?”夏时将手电筒还给我,问。 “这里原来是杂物房,本来放了一些钢材之类的东西,但都被凶手搬出去了,可能是为了更方便涂抹水泥吧,也可能是觉得这些杂物破坏了自己造出的艺术品的美感。”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夏时理了理头发说,“为什么一定要把江冰的尸体钉在地板上呢?” “那肯定是沈翼风心理变态呗,他想羞辱擅长逃脱魔术的江冰,用钉子把他困住。如果你之前的推理都是正确的,沈翼风一定是因为嫉妒江冰的才华才将他杀害的。”我言之凿凿。 “去外面看看吧。”夏时迈出铁皮屋,侧头观望着屋外墙壁的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这里为什么生锈了?”她用手指着深蓝色的外侧墙壁。的确,铁皮屋的前墙星星点点分布着几块咖啡色的锈斑,好似点缀在蛋糕上的巧克力。 “不知道。”我吐了吐舌头。 夏时围绕铁皮屋的外侧踱步走着,我依旧跟在她背后。这情景要是被同事看到不知会作何感想。她绕到镶有粗铁条的那扇窗前,弯腰凝视着什么。 我以为她在看窗后水泥壁上的那个小洞,于是上前欲把手电筒递给她。她却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你在看什么?”我禁不住好奇地问。 夏时指了指一根粗铁条的侧面,说:“你看,这有道很深的划痕。” 我倾身将头凑过去,却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夏时的脑袋。两人同时“哇”的一声叫出声来。 “你找死啊!”夏时瞪视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像个犯错误的小孩般连连道歉。我捂着头,再次凑近夏时所指的粗铁条,棕色的表层确实有一道粗粗的印痕。 夏时仍然怒视着我,说:“你们一开始调查的时候没发现吗?” “倒没注意,可这和案件有关系吗?” 夏时没有做声,在周围徘徊了几圈后,我又带她去查看了那间存放水泥的仓库。除了我先前发现的那些,夏时并没有找到什么新线索,她似乎也基本认同那个起重机诡计。 “怎么样?有没有头绪?”几乎逛遍整个Q建筑工地后,我急匆匆地问。 夏时却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话,依旧漫无目的地走在前方。突然间,她加快了步伐,往工地的西边径直走去。她一直走到工地的边界,再往后就是一条水质浑浊的小河。夏时停在了河边,低下头朝河面望去。河流两端各延伸到远方,如同一条停靠在工地边休息的巨蟒。平静的河面死气沉沉。夏时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河,可以想象她脸上沉思的表情。 小河离铁皮屋的位置不是很远,莫非这条河跟案件有关? “夏时?”我唯唯诺诺地唤着眼前这个小女生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夏时转过头,朝我婉然一笑,“迷案兄,所有的谜都解开了哦。”

九、穿墙魔法

“啊啊啊?快……快说!怎么弄的?”过度兴奋让我有些语无伦次。 夏时指着小河说:“你看这河面,为什么是平的呢?” “什么意思?”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一阵茫然。 微风轻轻拂过,撩起夏时额头的发丝,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越加散发出神韵。蔚蓝的天空中,太阳依旧高高地挂在最顶端。我却早已对灼烧般的炎热失去知觉,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女生能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左边是空荡荡的建筑工地,右边是寂静的小河,眼前是一位美丽的少女——bbr>这就是这次解谜的舞台,一切都将在这里拨云见日。 夏时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已经落入了沈翼风的心理陷阱。他之所以故意告诉你们仓库密室的谜底,就是为了用这个谜底去掩藏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起重机。” 我大惊失色,一时语塞。 夏时继续说:“知道仓库密室的真相后,你们便以为凶手只在这里用到了起重机,从而忽略了它在水泥密室上的用途。” “你是说……制造水泥密室也用到了起重机?” “没错,反正你们迟早会发现起重机被动过手脚。如果没有仓库密室,你们一定会把起重机和水泥密室联系起来。然而,仓库密室的出现作为挡在水泥密室前的烟雾弹,顺利吸引开你们的注意力。‘凶手为什么要用起重机呢?’‘哦,是为了制造仓库密室。’——这个逻辑顺理成章地被你们所接受。起重机的真正作用就这样成功地被隐藏。 “就像古人在建造帝王的墓室时,会在真墓室前存心造一个假墓室欺骗盗墓者。而这里的仓库密室就是沈翼风建造的‘假墓室’。” “原来仓库密室还有这层含义啊……真狡猾。”我使劲咬了咬嘴唇。 “总结下来,制造仓库密室的目的有三个。”夏时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凶手确实需要大量的水泥,而从仓库获取是最便捷的途径;第二,作为‘水泥密室’的辅助谜团,加强案发现场的不可思议效果;第三就是我刚才说的隐藏起重机的作用。而沈翼风故意告诉你仓库密室的解答我想也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在公众面前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第二是让你们不会怀疑他就是凶手,因为没有哪个凶手会傻到说出自己的犯案手法;第三……他可能突然怀疑起你们警察的智商,觉得你们未必能想到仓库密室的真相,于是干脆亲自告诉你们。” 听到最后的第三点,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气打哪里出。“可是,水泥密室是全封闭的呀,有起重机也没用。”我连忙提出自己的疑惑。 夏时微微一笑说:“起重机在水泥密室上的用途当然不只这么简单。嗯……你还是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为什么河面是平的?” 我挠了挠后脑勺,真不知夏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因为重力的关系……所以水面都是平的啊。”我随意回答道。 “那么,”夏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水泥墙壁又为什么是平的呢?” “啊?”我继续不知所以然地呆望着她,“这当然是直接涂抹平整的。” 夏时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如果把‘水面平整’的原理用在水泥墙壁上呢?” “那怎么可能,水是液体,水泥是固体。”我急忙反驳。 “确切地说,水泥在干了后才是固体。”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水泥是由水泥灰和水混合组成的。” “然后呢?” 夏时继续说:“那间铁皮屋,门这一边的那堵墙,因为内侧的水泥是平整的,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侧的水泥是从内部涂抹上去的。这正中了凶手的圈套。” “有什么不对吗?在屋外又如何把水泥涂抹平整?”我依然一脸的困惑。 “这里的关键字是‘平整’,‘平整’就一定能和‘内部涂抹’划上等号吗?” “夏时大人……”我快哭出来了,“你就一次性说清楚吧,别卖关子了。” “好吧,”夏时的怜悯之心终于被我唤起,“我的意思就是,凶手用了某个诡计,他在外部照样能把内侧的水泥弄平整。 “确实,铁皮屋其他三面墙的水泥都是从内部涂抹上去的,唯独只有门这边的墙壁,凶手并没有涂抹水泥。他用了另一个方法——他先将干的水泥灰洒在两边的墙角,水泥灰的量都被算计好。然后凶手走出铁皮屋——当然是大摇大摆从门口出去的。随即他关上房门插上门外的插销。接着,凶手开来了起重机,将起重机的吊钩挂在对面窗户的粗铁条上,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划痕的由来。之后,起重机把整间铁皮屋吊起,保持在竖直状态,也就是门朝下的姿态。凶手操控起重机的吊臂使之左右剧烈摇晃,亦或将铁皮屋架在地面上左右摇摆。总之这些工作的目的是尽量让干水泥灰在铁皮屋的底部均匀分布。最后就是整个诡计的高潮部分。” 我静静地聆听着夏时口中的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夏时稍微顿了顿,继续解说:“凶手将吊着铁皮屋的起重机开到小河边,将铁皮屋的底部——也就是门的这面缓缓浸入河水中。 “这个工作必须十分小心,一定要让铁皮屋保持在垂直于水平面的状态。不一会儿,河水从门缝涌进铁皮屋,慢慢淹没了底部的水泥灰,并和其混合成流状的水泥浆。水泥浆则因重力关系,完全均匀平整地分布在铁皮屋的底部。也就是说,屋子浸没于水中的深度就等于水泥浆的厚度。铁皮屋就这样被吊着保持在河面上一段时间,之后再将其拉出水面,第二天底部的水泥完全变干后就形成一堵看似从内侧涂抹平整的水泥壁了。 “凶手把江冰的尸体固定在地板上,把屋内的杂物全部搬出去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靠门这一面水泥墙的厚度与其他三面不同亦可解释得通了;铁墙外侧的锈斑则是在水里浸泡所造成的。 “这个诡计的天时地利都恰到好处。由于高温,施工作业暂停,这里又地处偏僻,平时根本没什么人经过,更别说晚上了。同样因为高温,水泥干得也比平时快。我想,凶手可能在案发前一天就已经将铁皮屋的三面墙壁涂抹上水泥,做好了所有的前期工作。” 听完夏时的叙述,我哑然在原地。仿佛沦陷在虚幻世界的我一下子被拉回现实。奇迹的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刻,奇迹已不再是奇迹。 “热死了,回去吧。”夏时轻叹一口气,径直朝工地出口走去。而我这个警察,目前扮演的仍然是跟班的角色。

十、遗书

王警官: 当我发现你已经解开水泥密室的时候,我知道我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就这样被毁了。那是我毕生表演的最大魔术。我坚信它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事实却证明我错了。 江冰有非凡的魔术表演天赋,但却不是个擅长构思魔术点子的人。而我则刚好与他相反,我不太会表演大型的舞台魔术,但是脑中却有想不完的好点子。于是我决定找江冰合作,说是合作,其实就是向他出售我的魔术点子。就这样,江冰用我的创意活跃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我则默默无闻地躲在幕后,在金钱的利益中寻找短暂的慰藉。 某一天,我告诉江冰今后不会再卖魔术点子给他了,没错,我要用自己的表演来证明自己的魔术创意。可他却羞辱我说,我根本就不配当个魔术师,我根本不会表演魔术。霎时间,所有的怨恨汇聚成一点冲击着我的大脑,可能正是这股力量唤出了隐藏在我心头深处的恶魔智慧。从这一刻起,我便决定要杀死江冰,当然不能平平无奇地杀,要用最具美感、最具创意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 把一个穿墙专家封印在严丝合缝的水泥密室内,我想,这么个独具匠心的创意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吧。他不是说我不会表演魔术吗?那我就亲自表演个能骗过所有人的魔术给他看。 在建筑工地布置好一切后,第二天我就约他在那边见面,我骗他说我可以考虑继续卖魔术点子给他,他当然欣然赴约了。我用石头敲碎了他的脑袋,那种感觉真是太畅快淋漓了。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虽然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杀死江冰的凶手,但就像你说过的,我完全把宝押在了那个让我引以为傲的水泥密室上。既然你彻底揭穿了我的诡计,那我就是彻底地失败。 从我给你们寄通告信就可以看出,我是个表现欲极强的自我主义者。我那可笑的自尊心不容许我苟活在失败中。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生存的意义了。也许,我该和你一样,当个推理小说作家,我相信自己的才能一定能在这一行得到充分的发挥。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的助手很厉害。 沈翼风绝笔 雪祭

男人慢慢地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仍旧像利刃般刺进他的双目,迫使他眨了好几下眼。 这是一间类似地下室或者仓库的房间,墙壁周围没有窗户,斜对面的一扇铁门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男人喘着粗气,血液的腥味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他的双手被一根电线紧紧捆绑在背后,脸上流淌着汗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的温热液体。男人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他面前,女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手里的一根铁丝似乎让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同时从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不是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吗?快放我走吧!” 女人没有理睬他,只是缓缓地逼近靠坐在墙角的男人。她望着男人脸上恐惧的表情,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铁丝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求求你,饶了我吧!”男人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圆睁着双目,使出最后的力气,试图摆脱手腕和脚踝处的电线。但这始终是徒劳的,男人浑身是伤,早就已经无力反抗。他的眼神从惊恐变为乞求,最后变成了绝望。 女人的双手开始用力,铁丝嵌进男人的肉里,一点点勒紧他的喉咙。从喉咙里发出的“咔咔”声成了男人最后的遗言。映入男人眼球的最后一幕,便是凶手那张白皙的脸和淡蓝色的头发。 直到眼前的物体没有任何动静,女人才敢松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瞪着自己,女人忍不住朝那张狰狞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她望了眼男人因为刚才被勒时失禁而留在地上的排泄物,厌恶地撇了撇嘴,向屋子另一边的铁门走去。 打开铁门,一股寒气逼进屋子。外面的雪早就停了,地上残留着厚厚的积雪,仿佛铺着 4e00." >一张白色的厚地毯。女人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终于杀掉他了!原来杀一个人是如此简单。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手里,杀人后的复杂心情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寒冷。关上门,女人调整了下呼吸,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松懈下来的时候,接下来要做的——才是关键。她的目光转向房间一角的那把小型电锯……

一、视频里的男人

夏青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不知道这已经是今晚第几次看时间了。手里捏着电视遥控器,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不断转换着,却始终无法吸引夏青的注意力。她的心里现在只想着一件事:这么晚了,老公怎么还没回来?他去哪了?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不管怎么拨打丈夫的手机,听筒那边永远是这句越听越想抽人的话。夏青放下电话,一脸的焦虑。这种时候,人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女人的疑心使她想到两种可能:一,丈夫出轨了;二,丈夫出意外了。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宁愿发生的是第二种情况。 虽然夏青知道,在“出轨”这件事上,自己或许根本没有资格去怀疑丈夫。但即使是这样,她强烈的占有欲仍旧不能容许有另一个女人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合法丈夫。 忧心忡忡的夏青再也坐不住了,她关上电视,起身走到窗前,观察外面的景象。天空已不再飘雪,但地面以及建筑物的顶部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下雪的时候,望着缓缓散落的美丽雪花,很容易把银白色的雪地联想成仙女的纱衣。然而,雪一旦停了,看着没有雪花飘落的孤白地面,却感觉是一件洁白的寿衣覆盖在整座城市上,充满了死寂感。 “终于停了。”夏青自言自语道。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这让她加大了外出寻找自己丈夫的决心。她先来到女儿的房间,女儿已经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她悄悄地关上房门,走到鞋柜前,翻出一双雪地靴。夏青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找丈夫,她不熟悉丈夫的交际圈,也没有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公司的电话也没人接。但是,总比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好吧,要不去他的公司看看? 正在夏青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穿上靴子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短信提示音。夏青连忙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果然是一条新讯息,而短信的署名让她欣喜若狂——是丈夫发来的。 打开短信,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快上QQ,有事跟你说!” 夏青莫名其妙。上QQ?为什么要上QQ?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她怀着不解拨打了丈夫的手机号,但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怎么回事啊?夏青皱紧了双眉。原本一直关机的丈夫突然打开手机给自己发了条奇怪的短信,之后又突然关了机。这种不自然的举动到底预示着什么?夏青又看了遍那条短信,看短信的语气,丈夫似乎非常着急。不管了,先上QQ吧,夏青做出决定,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她感觉今天的电脑开机速度特别慢。登录QQ后,丈夫的头像立刻闪个不停。点开聊天框,电脑屏幕上出现熟悉的字体——“上线了吗?” “你在哪?”夏青手忙脚乱地在键盘上输入这些字。她焦急等待着丈夫的回复,然而,旋即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视频连接请求。丈夫要跟自己视频?也好,可能光打字也说不清楚。夏青毫不犹豫地戴上耳麦,打开摄像头并同意了视频请求。 突然出现在视频上的画面让夏青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丈夫正对着镜头,嘴里不断喘着气,额头上似乎还有红色的液体流下,那是血吗? “延涛!你怎么啦?你在哪?”夏青朝着屏幕呼喊道。 “青青,好好照顾女儿……”对面的丈夫吃力地蠕动着嘴唇,一开口就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也许无法再见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让夏青不知所措。“你……你在说什么呀?!你这是怎么啦?”丈夫宛若遗言的话语让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此时,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出现在屏幕上方,抓住丈夫的头发一阵猛拉。一声惨叫从丈夫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通过耳麦刺进夏青的耳朵。 “救命啊!”丈夫的声音像是在哀号。这让夏青的心像刀割一样痛。她终于明白丈夫此刻已被不明身份的凶徒囚禁了。但她不知道歹徒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的丈夫。夏青又慌又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她脆弱的泪腺涌出。 “你不要伤害他!你想怎么样?是要钱吗?我给!”夏青哽咽的声音不知能否让躲在屏幕死角的对方听清,“求你放了他。” “青青,我爱你……”丈夫咬着牙,似乎在忍着不知什么地方的剧痛,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着类似临别之言的话。 由于视野有限,夏青只能看见丈夫的胸部以上,因此无法了解他身上的具体伤势,这让她更为不安。“延涛……边上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抓你?是要钱吗?” “我……”正当丈夫开口之际,那只黑手又挥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丈夫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像是杯子碎裂的声响。“啊……”丈夫又哀号一声,他知道这是歹徒给他的警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的目的……不是钱。”断断续续的语句从丈夫口中传出,“女儿睡了吗?” “嗯……已经睡着了。”夏青捂着嘴,含糊其词地说。到目前为止她依旧无法接受发生的这一切。 “已经睡了啊……那就别吵醒她了,本来还想再看看她……”丈夫从嘴里挤出与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后,视频就被切断了。

二、雪地上的尸体

因为是严冬的关系,即使到了早上5点,天空依然没有一丝光亮。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迈拾荒者沿着郊外的某条小马路向前走着。脚下的路面阴冷湿滑,两旁的草丛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无论是何种形式的生命,在这样的严寒下或许都是脆弱的。 马路左边竖着一道长长的铁栅栏围墙,围墙的内侧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小公园。拾荒者边走边时不时望一眼被栅栏隔着的公园,此时整片公园的地面都积着厚厚的雪,宛如抹上了一层光滑的奶油。忽然间,远处的白色“奶油”上赫然出现一个不协调的黑点,它引起了拾荒者的注意。 拾荒者加快了脚步,想一探究竟。慢慢走近它,黑点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黑乎乎的是——是头发!拾荒者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再次确认了一番围栏里面的物体——没有错,像垃圾一样被丢在雪地上的,是一颗人的头颅。 人头的脸部贴在冰冷的雪里,毛发浓密的后脑勺和脖子处的断口清晰地呈现在拾荒者的眼前,此刻他已吓得瘫倒在地,同时从嘴里发出一阵怪叫。 由于案发现场所在的H县地处偏僻,大雪天路又不好走,警察三十分钟后才来到现场。负责这次案件的警官名叫王家毅,年纪不大却长着一张大叔的脸,他因为前段时间连续破了好几宗大案而升了职,可直接走在调查的最前线。 迈进松软的雪地里,白色的积雪已将整个脚部完全淹没。王家毅带着法医和几位警员来到发现头颅的雪地附近,他瞧见头颅周围没有任何脚印,不远处的铁栅栏外倒有一些慌乱的足迹,应该是之前那名拾荒者留下的。此时身材纤细的青年法医走到头颅前方,蹲下身子开始检验,他身上的白大褂与周围融为一体。 “男性,30岁上下,头颅在沸水里煮过,无法验出确切的死亡时间,脖子上有几道勒痕,但目前无从判断死因,头是被电锯之类的齿状切割工具切下的。”法医简单明了地说明验尸结果。 王家毅看了一眼面部已被煮得不成形状的头颅,骂道:“哪个王八蛋这么残忍?杀人分尸不算,还要放在水里煮,这样根本无法辨认被害人的身份嘛。” “我还要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法医叫人拿来一个大号的裹尸袋,将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入,“那小王,这边就交给你了。” 王家毅点点头,正打算安排下一步的现场勘查工作,远处的一名警员突然向这边奔来。 “王队,发现了其他尸块!”警员大口喘着气说道,“我们在公园中央的凉亭里发现人的四肢。” 一行人立即奔赴第二处弃尸现场,刚要离开的法医也急忙随同。这座公园的正中央有一座石头凉亭,四根柱子支撑着上方的圆形亭盖,很简单的结构。凉亭的地面上赫然放着四条人的胳膊和腿,并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法医绕到凉亭的后边,继续他的验尸工作。 王家毅围着凉亭走了一圈,同样,凉亭周围的雪地上没有任何非调查人员的足迹,随即他蹲在法医边上,查看起如四根粗木棍般被丢弃在地上的残肢。“和刚才的头颅是同一个人的吗,吴法医?”他问。 “目前还不能确定,”法医面无表情地说,“这些残肢同样在沸水里煮过,死亡时间从表面无法判断,看切口的状况,应该也是被电锯之类的工具割下的。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明显的伤痕,也无法判断死因。至于和头颅是不是同一具尸体,恐怕要提取骨骼里的细胞组织,验明DNA后才可以做出判断。” 王家毅观察了一番地上的四肢,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他皱起眉头,对身旁的一名警员说:“小徐,你看这像不像两个字母?” 年轻的小徐从王家毅的角度望向地上的四肢。“很像‘L’和‘T’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的确,地上的四条残肢被人刻意摆放成“L”和“T”的形状,左腿和左臂构成“L”形,右臂和右腿构成“T”形。 “这是凶手留给我们的信息吗?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王家毅将手扣在下巴上,沉思起来。 取证人员拍下现场照片后,法医将四肢一起放入刚才的裹尸袋。 “你们再去附近找找,可能还有其他的尸体残骸。”王家毅下令搜查整个公园。十分钟后,在公园的另两处分别找到了人的胸和腹两部分尸块。 经检验,胸和腹部同样是被电锯切下,也放在沸水里煮过,其中死者的内脏已被全部掏空。头、四肢、胸、腹,所有的尸块被装在了一起,一个大致的人形终于在阴冷的裹尸袋里拼凑而成。虽然尸块的外表都已被煮烂,但从四肢以及胸部健硕的肌肉大致可以判断出,死者应该是个体型比较健壮的男子。 “气象中心说,这场大雪是在昨晚12点前后停的,”小徐向王家毅报告,“公园里没有留下抛尸者的足迹,这就表示尸体是在雪还在下的时候,也就是12点雪停之前被扔到这个公园里的吧。” “确实如此。”王家毅颔首道。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逻辑了,按照这样的推断,死者一定是在昨晚12点之前被害的。 回到局里,经过DNA比对,证实在H县郊废弃公园里发现的尸块均属于同一个人。一桩恶性杀人分尸案就这样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也消去了所有警员的倦意。

三、死神没有重量

王家毅端详着手里那张废弃公园的弃尸位置图。他留意到,尸体头颅的位置在公园的最北端,胸和腹的位置分别在公园南边的两侧,这样一眼看去,将头、胸、腹的所在处用直线相连,就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而凉亭的位置正好在这个等边三角形的中心。 “凶手特意将尸块扔在四处不同的地方排列成三角形的样子,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是某种特别的仪式呢?”王家毅自言自语道。他不懂那些似是而非的迷信东西,于是上网查了一下,结果惊奇地发现,在某些古希腊宗教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宗教仪式:一些叛教徒被吊死后,尸体会被分割成好几块,教内的巫师则会将尸块摆成一个三芒星阵。这些宗教相信,这样做便能驱赶出附身在叛教徒体内的恶魔,并将其永久封印,同时祭奠那些被叛教徒迫害的人们。 那么,凶手将尸块摆成这样一个三角形阵,是在模仿古希腊宗教的仪式?他的目的也是要驱赶恶魔,或者祭奠谁吗?这就是凶手的分尸动机?但是,凶手又为什么要把尸块放在水里煮,并且掏空内脏呢?还有,用四肢排列出的“L”和“T”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家毅的思绪在脑内无方向地游走,他觉得这个案子有好多难解的谜团,可眼下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 正在王家毅纳闷该怎么确认死者的身份时,市区刑警队的一通电话让案子有了新进展。 “是这样的,今天凌晨有一位女士报案,说自己的丈夫被人绑架了,”电话那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对方是市区刑警队的一位负责人,“接着你们今天清晨就发现了男性的尸块,根据你们描述的尸体大致的体貌特征,很像这位女士的丈夫。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认尸。” “好的,不过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王家毅深吸一口气后挂断了电话。 夏青看到自己丈夫的尸体时,哭得不成人样,她瘫软在地上,任谁都无法将她扶起。 “不好意思,”王家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局面,只能用警察的那些套话对夏青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杀你丈夫的凶手,我希望你能提供线索。”见夏青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首先,尸体已经变成这样,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确认这就是你丈夫的?” 夏青啜泣了几下,沉默了几秒钟后,她瞪着王家毅,说:“这就是我丈夫,你说每天睡在你边上的人,你会认不出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家毅往下压了压手掌示意夏青冷静一点,“我只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更确切的证据,比如说你丈夫有没有什么身体特征之类的,能肯定是他本人呢?” 夏青抹了抹眼角,脸上布满化妆品化开的痕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大腿内侧有一道疤痕,是小时候不小心割伤的。” 吴法医将尸体的左腿朝外翻开,果然在内侧有一道三厘米左右的疤痕。“虽然尸体被煮过,但这条疤痕还清晰可见,应该是旧伤,不过不像是刀伤,应该是被圆珠笔尖之类的划伤的。” 夏青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转身想要离开停尸间,也难怪,任谁都无法接受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一夜间变成了七零八落的尸块这样悲惨的现实吧。警员小徐带夏青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管他是谁,我是不会放过杀死我丈夫的凶手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仇恨。 虽然夏青肯定死者就是自己的丈夫张延涛无疑,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做个完整的DNA鉴定。搜查人员提取了张延涛家里木梳上的头发样本,牙刷上的唾液样本,以及床、枕头和衣服上的皮屑样本,经过DNA比对,最终确认和尸体一致。另外,张延涛曾经看过牙医,将医院的牙齿拍片记录和尸体的牙齿进行比对,也完全可以做同一认定。至此,分尸案的死者身份彻底查明——他是S市一家外企的营销部部长,张延涛。 第二天,夏青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王家毅和警员小徐来到夏青的家,开始进一步的调查询问工作。 “请再将昨天的事详细复述一遍。”王家毅打开记事本,直视着仍旧十分憔悴的夏青。 于是,夏青把前一天,也就是12月27号凌晨丈夫迟迟未归,接着她收到丈夫的短信,又跟丈夫视频对话并发现丈夫被歹徒绑架的事重新述说了一遍。 “那段视频你录下来了吗?”小徐问。 “没有。” “有没有看清歹徒的特征?” “看不出,只有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能分辨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吗?”小徐在记事本上匆匆记录着,王家毅则在一旁观察夏青的神态。他心想,如果夏青的精神状态再好点,看上去应该要更漂亮些。 “不能确定。”夏青将额头前的发丝往后一拨。 “你丈夫跟你说了什么?” “他叫我好好照顾女儿……”说到这里,夏青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那歹徒有没有提什么要求呢?比如勒索钱财之类的。” “他一句话也没说……” 奇怪,歹徒让张延涛和夏青视频聊天,单单只是为了让他在被杀前同家人说几句遗言吗?歹徒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王家毅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你和你丈夫很早就认识了吧?”王家毅看见电视机柜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夏青和张延涛的合照,看照片里两人的年纪,他推测应该是两人上大学的时候。 “嗯。”夏青顺着王家毅的目光望了一眼照片,说,“我们是大学同学,在大学里就开始谈恋爱,一毕业就结了婚,到现在也整整七年了。”说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家毅注意到,照片里的夏青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件橙色的短袖上衣凸显出她曼妙的身材,灿烂的笑容洋溢在朝气蓬勃的脸上,看上去十分活泼可爱。而一旁的张延涛精神抖擞地站在镜头前,他身穿一件运动背心,一手插腰,另一只手搭在夏青的肩上,手臂外侧发达的肌肉使他显得非常威猛。 “你丈夫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健壮了啊?”王家毅看着照片说。 “是啊,他是我们学校体育社的,还代表我们学校参加过市里的大学生铅球比赛,拿过冠军。”夏青抿了抿嘴唇,说道。 “原来是练铅球的,难怪。”王家毅叹了口气,想到照片里那个强健男子如今的下场,他恨不得马上把凶手大卸八块。 这时一旁认真记录的小徐继续提问:“我想跟你确认下你和你丈夫视频对话的时间,当时是几点钟?” “那时候我看过钟和手机,应该是凌晨1点30分左右。”夏青想了一下后回答。 王家毅和小徐对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同时露出异样的神情。 “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记错了?”王家毅追问道。 “怎么可能记错?当时因为延涛一直没回来,我特别留意时间,不可能记错的。”夏青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么……”王家毅凝视着夏青的脸,继续提问,“有没有可能视频里播放的只是先前录好的影像呢?” 夏青立马否决:“不可能,我和他说过话!” 这怎么可能?王家毅紧握双拳,瑟瑟发抖。现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根据气象台的数据,H县在晚上12点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所以理所当然地,警方推断死者被杀是在12点之前。可是,现在夏青的证词却表明,凌晨1点30分的时候她还在跟死者视频对话,那就表示死者是在1点30分之后被杀的。这里就彻底产生了矛盾——如果张延涛是在1点30分之后被害的,那么凶手势必是在1点30分之后才把死者的尸块扔进废弃公园。可是,当时雪已经停了,公园的雪地上却没有任何足迹。 凶手是如何不留脚印地走进废弃公园进行抛尸的呢?人类又怎么能够轻易克服自身体重?那一片光洁无痕的白色现场再一次浮现在王家毅的脑际,他感到一阵眩晕。难道……尸块是自己飘过去的吗?王家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这原本就寒冷的季节里,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或许,只有没有重量的死神才能做到这一切。

四、仓库

王家毅匆匆回到局里,他以最快的步伐走向法医办公室。戴上眼镜的吴法医看上去更为年轻,他正将玻璃壶里的咖啡倒入自己的杯中,见王家毅进来,他拿出一个新杯子也给他倒了一杯。 “怎么样,吴法医,尸检有进展吗?”王家毅还没喘上一口气,就急切地问道。 吴法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紧不慢地说:“我对死者的头颅进行了解剖,经过详细的检验,和我之前的判断一致。死者是先被人用铁丝之类的细状物勒毙,随后凶手进行分尸,用电锯将尸体切割成七份,接着分别放在沸水里煮烂,最后丢弃在公园现场。” “死亡时间能判断吗?”王家毅接过咖啡杯,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由于尸体在沸水里损毁严重,之后的一段时间又暴露在极低温的室外,再加上死者的内脏全都被掏空,无法从胃里检验食物的消化情况,因此很遗憾,实在没有办法判断确切的死亡时间。我只能说,死者是在27日凌晨3点之前被杀的。”吴法医摇了摇头道。 难道说凶手煮烂尸体、掏空内脏的目的是为了掩盖死亡时间?那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也许其中藏着破解无足迹谜团的关键。王家毅脑中的齿轮又开始飞速转动,这在他认识某个女孩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以前并不是一个爱动脑的人。 “另外,看尸体的切割断面,凶手切割尸体时下手的力度并不是很大,还带有一些犹豫迹象,所以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一个力气较小、心理素质不高的人,很可能是个女人。”吴法医的推断打断了王家毅的思绪。 “女人……”王家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凶手会不会是夏青呢?这样无足迹谜团也就顺理成章解开了,实际上张延涛根本没有和夏青视频对话过,一切都是她为了扰乱警方视线而刻意编造的谎言。 吴法医擦拭着桌上的咖啡机,继续说:“死者的腰部有电击伤,手腕和脚腕上有被细绳捆绑的痕迹,凶手很可能先用电击枪击昏了死者,再将死者囚禁在了某处。同时,我在死者的手指甲里找到一些可能是皮肤组织的物质,但因为在水里煮过,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分离细胞组织,看是否能提取到DNA。凶手可能在跟死者的争斗过程中被死者抓伤了。” “那拜托了。”王家毅拍了一下法医的肩膀。他跟吴法医继续聊了一会儿,此时王家毅的手机突然响起,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小徐的声音。小徐告诉王家毅,他们找到了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地方。 和吴法医告别后,王家毅驱车前往离弃尸现场两公里处的一座旧校。这里是S市建华大学的旧校址,建华大学在五年前已搬迁至F县大学城内,原校址的这块地被一家房产开发商买下,但由于资金问题,开发商迟迟未动工拆除旧校舍,学校内的所有建筑物就这样一直空置至今。 寒风吹在王家毅的脸上,让他的皮肤变得十分干燥。周围的严寒让这座老旧的学校看上去更加荒凉和沧桑。王家毅在积雪上迈着步子,脚下传来“沙沙”的声音,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发现脚印没有消失。他现在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走到旧校的操场边,白茫茫的雪花已将整个操场彻底覆盖,这座操场要比一般学校的操场大出许多,对面是一幢六层楼高的教学楼,如今已破旧不堪,好似一栋鬼魅的居所。操场旁边有一间面积在十平方米左右、类似仓库的小屋,以前是用来存放体育器材的。小徐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正守在小屋的门口。 王家毅走进这间小屋,一股难闻的异味顿时侵袭着他的鼻腔。屋子里没有窗户,门外昏暗的光线将小屋照得格外阴森。小徐递给王家毅一支手电筒,并打开记事本向他汇报:“有人举报说有一伙闲杂人员在旧校里聚众赌博和吸毒,所以刚才两名联防队员过来巡逻。他们巡逻到这里,看见这间仓库的门虚掩着,便走进来查看,发现墙上和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角落里还有一把电锯,于是就报了警。” 王家毅扫视了一圈仓库,地板和墙壁上确实布满了喷溅状的血迹,仿佛被人泼上了一层暗红色的油漆,几名鉴定人员正在用棉签提取血迹样本。仓库的右边有一张简易的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台小巧的三星笔记本电脑。一旁的小徐忙走上前,操作起电脑。别看小徐平时愣头愣脑的,但他对电脑还是相当精通的。 “王队,这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小徐用鼠标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画面中突然出现张延涛的脸,脸上有被人打过的痕迹,只见他喘着粗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青青,好好照顾女儿……”没说几句话,张延涛的后方就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拉住他的头发。 “这是……”王家毅一阵诧异,“这是夏青说的那段视频!” “没错,歹徒把视频的内容录下来,存在电脑里了。”小徐明确地说。王家毅把这段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没有夏青的画面,但光从张延涛这部分的内容来看,和夏青先前的描述没有多大出入。 “把电脑带回去做进一步的研究,看看视频有没有做过特殊处理。”王家毅看完视频命令道。 “好的。”小徐待鉴定人员提取完电脑上的指纹,关上电脑将它放入一个塑胶袋。 木桌的前方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椅,王家毅猜想,当时张延涛应该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同夏青视频对话的。他同时注意到,木桌的下面堆着几个方形纸箱,纸箱周围的地上全是白色碎玻璃。王家毅想到刚才视频里的玻璃碎裂声,他弯下腰,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捡起一块玻璃碎片,仔细检查了一番,通过碎片上的弧形把手,他辨认出这是一块玻璃杯的碎片。王家毅捡起另一块原本属于杯子底部的圆形碎片,发现上面还有一些未溶解的咖啡沉淀。除了杯子碎片外,地上还洒了一摊棕褐色的咖啡渍。 应该是凶徒的那一拳让张延涛的身体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咖啡洒在了地上。王家毅回忆着视频里的情景,得出了这个简单的结论。接着他拉出桌子下的几个纸箱,里面只是一些废旧的体育器材,没什么特别之处。地上的咖啡渍因为纸箱的阻挡,只扩散到纸箱的边缘位置,在地上形成一条整齐的直线。咖啡渍的另一边也由于先前那张椅子的阻挡,在地上形成一个直角痕迹,那应该是之前椅脚的所在位置。王家毅根据咖啡渍的痕迹将椅子和纸箱重新归位,椅子离纸箱大约五厘米左右。王家毅出神地望着这个画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命人用相机拍下这番场景后,王家毅转身走向仓库的另一边。屋子角落扔着一把小型电锯,锯子表面被变质的血液染成了黑褐色,锯齿上还钩着一些碎肉和骨屑。虽然王家毅在过去也遇到过性bbr>质恶劣的分尸案,但亲眼目睹这番血腥残暴的景象,他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离电锯不远的地方摆了一个炉子,炉上放着一个大号的铝锅。王家毅捂住鼻子,缓缓凑上前看了一眼锅子的内部,旋即缩回身子,他想立马驱除掉一秒钟前映入脑中的那个画面。毋庸置疑,这个铝锅就是凶手用来煮尸的容器。炉子旁的地上有一个水壶,周围扔着几个空的纯净水水桶。王家毅推想,凶手应该是将桶装纯净水运到这边,再用炉子将这些水烧开用以煮尸。 “真是个变态!别让我抓到你!”王家毅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回到局里后,经过缜密的DNA比对,证实建华旧校仓库里的血迹属于死者张延涛,由此可以认定,这间仓库就是分尸现场,也很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调查人员在仓库里找到一捆铁丝,经过吴法医的皮屑化验和勒痕比对,证实铁丝就是勒毙死者的凶器。现场共提取到五组指纹,其中一组属于张延涛,其余四组目前还无法确认身份。除此之外,调查人员还在现场找到一些方便面桶、食物包装盒、几双一次性筷子以及一个速溶咖啡包装袋。 由以上这些基本可以推断出,凶手曾将被害人囚禁在了仓库里,随后直接在仓库杀人分尸,再将尸块弃置两公里外的废弃公园。 王家毅知道,今晚又要熬夜了。

五、进展

死者张延涛所在的外企位于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段。调查人员通过死者的同事了解到,张延涛平时为人和蔼,虽然担任部长一职,但在工作之外完全没有领导架子,他在公司内部基本上没有仇敌。12月26号周五那天,张延涛像往常一样于下午5点准时下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夏青因为张延涛迟迟没有回家而焦急万分,第二天凌晨5点左右,拾荒人员在H县的一座废弃公园里发现了张延涛被肢解的尸体。 在程序上,警方必须查清死者的关系圈。张延涛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位70岁的母亲居住在郊区的老房子内。从凶手的杀人动机着手,警方目前还没有找到明确的嫌疑人,但不排除死者公司的竞争对手作案的可能性。除此之外,警方并没有找到对张延涛怀有明显杀意的人。 王家毅始终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凶手绝不是一个为了点商业利益就不惜犯下如此残暴罪行的人。但目前最困扰王家毅的,依旧是那一片洁白无瑕的弃尸现场,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不留下足迹的呢? 会不会是将肢解好的尸块像扔铁饼那样从远处丢进公园的呢?不可能。凉亭里的四肢整齐地排列成两个英语大写字母的形状,这绝对是要亲手摆放成那样的,就算凶手力气再大,扔得再准,也不可能让四肢排成那样。 话说回来,王家毅先前侦办的案子中也出现过许多不可能的状况,但大多是门窗反锁的封闭密室,只有在两年前T大学的“网球场事件”①中,遇到过一次雪地无足迹杀人。但那个案件中的诡计显然不适用于本案。 王家毅绞尽脑汁,试图解开这个雪地上的广义密室。他想到先前吴法医的结论,凶手为了掩盖死者的死亡时间费了不少工夫。凶手费尽心机不想让警方知道死亡时间,他一定在这里面耍了什么把戏。王家毅觉得自己摸索到了解开无足迹谜团的线头,便顺水推舟地继续往下思考。这样想的话,死者的被害时间一定就在12点雪停之前,和先前推断的一样,凶手是在12点之前走进废弃公园抛尸的,他的脚印理所当然被后来的新雪掩埋了。那么,问题一定出在1点30分的那个视频里,就是那段视频的出现让推断的死亡时间变成了凌晨1点30分之后。如果没有那段视频,根本就不会存在无足迹谜团。视频一定被动了什么手脚。这就是凶手不想让警方检验出死亡时间的原因。 王家毅坚信自己的思考方向没有错,他放下手中的泡面,急忙来到技术组。技术组办公室里,小徐正一边摆弄着那台在仓库找到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和技术组的同事打得火热,交流计算机技术方面的心得。 “这台笔记本调查过了吗?除了那段视频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王家毅一进门便指着电脑问。 “电脑是属于死者张延涛的,这是他每天上班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面除了那个视频之外都是一些工作资料,没什么可疑之处。鉴证科的同事说,电脑上全是张延涛的指纹。”小徐报告道。 “那个视频检查过了吗?”王家毅紧接着问。 小徐颔首道:“检查过了。视频是用Techsmith Camtasia Studio软件直接从QQ上录下来的,凶徒把录下来的视频保存为可用一般播放器打开的视频文件,我用软件分析过,视频没有被剪辑过的痕迹,应该没有被动过手脚。”说完他从电脑里打开了那段视频,边看边说,“你看王队,视频里的张延涛说话的口型和声音分毫不差,可以排除用音频软件重新录过音,绝对是他本人在说话。另外,我分析了视频的代码,其中记录了QQ服务器的系统时间,可以证实视频的确是在27号凌晨1点28分开始录制的。” “就是说,视频是真的喽?”王家毅的语气有些失望。他盯着视频里的张延涛,几缕水蒸气正从张延涛的脸前升起,那应该是从当时桌上的那杯咖啡里冒出来的。紧接着,凶徒就给了张延涛一拳,随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正在此时,王家毅的目光捕捉到视频里的某个瞬间,他急忙叫小徐将视频倒退几秒。 视频重新播放到刚才凶徒殴打张延涛的那个镜头,就在那一刹那,王家毅急忙按下了暂停键。“你看!”他兴奋地指着画面的右上角,在那里出现了几缕发丝。 “是凶手的头发!”小徐急忙截下这张画面,“王队你真厉害。” 王家毅指着那一缕头发,说:“凶手打人的时候动作过大,不小心把自己的头发拍进去了,可以看出,凶徒应该是长发,那就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吴法医也曾经说过,使用电锯分尸的很可能是个女人,再加上王家毅从视频里发现的线索,目前的调查便朝着“凶手是女性”的方向展开。警方的第一个怀疑目标便是死者的妻子夏青。由于视频里并没有录下夏青的那部分画面,因此警方认为视频也很有可能是夏青逼迫张延涛拍的。她想制造一个不存在的“绑架犯”来摆脱自己的嫌疑。可夏青并没有杀害张延涛的明确动机,据邻居反映,夫妻两人关系一直很和睦,张延涛是个本分人,从来不在外面勾三搭四。 如果凶手不是夏青,又会是哪个女人呢?警方又加大了对死者人际关系的调查力度,决心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么一个和死者有着感情纠葛的女人。案件的性质突然向情杀靠拢。 而王家毅始终无法释怀凶手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这个问题,现在证实了视频的真实性,彻底推翻了他先前认为的“死者被杀是在12点之前”这个推论。即使夏青是凶手,她还是没有办法在1点30分之后不留足迹地把尸块扔进废弃公园。那段视频仿佛化为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挡住了王家毅的所有思路。 12月29号早上,王家毅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睡意,他起来抽了一根烟,决定再去现场找找灵感。 虽然这几天没有再下过雪,但由于气温过低,地上的积雪始终没有完全融化。王家毅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滑的路面上。他再次来到这座似乎潜藏着什么神秘力量的废弃公园,却感觉眼前的场景如此陌生,仿佛来到了一个外星世界。围绕公园的铁栅栏走了一圈,王家毅发现这地方并不大,顶多也就一个足球场大小。每次经过一个抛尸地点,他都要停下脚步细心观察一番。他来到正中央的凉亭,地上的四条残肢还烙印在他的脑里,他想象自己就是凶手,试图揣摩凶手的犯罪心理,却始终无法将自己和这样残忍的凶犯同化。 王家毅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浑厚的烟雾滑进他的呼吸道,他觉得这样可以重新唤醒疲劳的脑细胞。凶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杀掉一个人?为什么要布置成不可能犯罪?难道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变态欲望吗?王家毅继续思索起那个最令他困扰的无足迹之谜。他想,视频里的,会不会是和张延涛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呢?可即使外貌再像,说话的语气、习惯总会不同吧,夏青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丈夫都认错?那么,换一种思路,视频里的确是张延涛本人,但是死者会不会另有其人?如果是同卵双胞胎,DNA就能完全相同。但王家毅马上否决了自己的这个假设。如果真有这么个同卵双胞胎,他不可能逃过警方严密的调查网,死者的母亲也证实,张延涛是个独生子。 除了刑警这个身份之外,王家毅其实还是个业余的短篇小说撰稿人,偶尔在杂志上发表一些不入流的推理小说,因此他对推理小说里常出现的“无足迹杀人”非常敏感。要说推理作品中最恶俗的无足迹诡计,那绝对非“吊钢丝”莫属了。正当王家毅想到这里时,凉亭柱子高处的一条划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凑近抬头一看,柱子上方靠近亭盖的位置确实有一条横向的割痕,割痕绕了柱子大半圈,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不会吧,居然这么简单!”王家毅飞奔向公园南边的铁栅栏,他走在栅栏的边上,边走边抬头观察着栅栏的高处。突然间,他在一根栅栏前停下,用手指抹了抹上面的积雪。去除掉白雪后,同样是一条清晰的划痕展露在王家毅的眼前。 正当王家毅喜出望外之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是小徐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儿,王队?我们查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电话那头的小徐显得格外急切,“原来夏青和死者张延涛当年都是建华大学的学生,而建华大学在七年前也曾发生过一起分尸案,被害者是一位名叫鲁天的教授。他的尸体被肢解后扔在了积了雪的操场上,尸块被煮过。而根据当时的调查报告和现场照片,雪地上同样没有足迹。”

六、失去的环

坐在王家毅和小徐对面的男人是一名已经退休的老刑警,他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可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他年轻时的干练。老刑警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说:“我记得那是我退休前的最后一个案子,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小徐竖起耳朵,一手托着记事本,另一只手握住笔,准备记录下多年前的那桩悬案。 “老张,当年那件案子,雪地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足迹?”王家毅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往老刑警的杯子里添了点水。 “是的,我慢慢说。”老张点头道,“那是学校快放寒假的时候,当时建华大学的校址还在H县附近。某天早上,一名准备去晨练的学生在操场上发现了人的尸块。尸体一共被切成头、四肢、胸、腹七部分,散落在操场的中央。” “死者是学校里的教授?”王家毅问。 “没错。死者叫鲁天,是建华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教授,当时47岁。死因是被铁丝勒毙。由于尸体在水里煮过,法医无法检验出确切的死亡时间。鲁天平时寄宿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内,在前一天晚上10点多的时候,宿管看见鲁天走出宿舍楼,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直到第二天那名晨练的学生发现鲁天的尸体。” “你们找到嫌疑人了吗?” 老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查过几个和鲁天有过节的学生,但他们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条件不足。” “不在场证明?”王家毅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是无法确认死亡时间吗?怎么确认不在场证明?” “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没有脚印的问题了。”老张将杯中的热茶喝掉一大半,“那时候正好是大雪天,但是发现尸体的那天,在晚上12点的时候雪就停了。由于雪地上没有脚印,所以我们判断,凶手是在12点之前,也就是雪还在下的时候将肢解好的尸体扔进操场里的。并且,根据宿管的证词,鲁天是10点的时候离开宿舍楼的,所以他的被害时间应该在10点到12点之间。我记得那天正好是圣诞夜,所以很多学生在外面参加圣诞派对,都能够互相证明没有作案时间。” “就两个小时,要杀人,还要分尸、煮尸,再把尸块丢弃在操场里,时间上是不是有点紧?”王家毅提出疑惑。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事实上,当年的那件案子,分尸现场也在那间体育仓库里,这点和你们正在办的案子一样。体育仓库就在操场边上,犯人在那里分完尸直接将尸块扔进旁边的操场,节省了运尸时间。”老张努力回忆着过去那件案子的细节,“对了,你们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他皱了皱双眉,问。 “还在调查,我觉得两件案子的相同点太多了,一定有关联。”王家毅说出自己的看法,随即他又向老张提问,“对了老张,我想请你回忆一下,你们当年的嫌疑人名单中,有没有张延涛或者夏青的名字?” 老张想了一会儿,答道:“没印象,这个你们要去看当年详细的调查报告书了。他们都是建华的学生吗?” “是的,”王家毅挠了挠脸颊,说,“其中一个就是目前这件案子的死者。” “鲁天是一个对学生要求极其严苛的教师,许多学生都很厌恶他。因此我们当年的调查方向也是把死者的学生作为重点嫌疑对象。可惜始终没能找到真凶,让这件案子成了无头公案。”老刑警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语气中透着不甘和惋惜,“如果两件案子真有关联,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揭开七年前的真相,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吧。” “我们会尽力的。”王家毅起身,向老刑警敬了一个礼。临告别时,王家毅又向老张提了一个问题:“死者鲁天有妻女或者姐妹吗?” “鲁天没有兄弟姐妹,妻女倒是有,我记得……那时候他的妻子患了中风,一直卧床不起,女儿当时在杂技班做学徒。”老刑警肯定地说道。 离开老刑警的家之后,王家毅独自去调查了一些事情,一直到下午2点才回到局里。这时他早已饥肠辘辘,正好小徐也没吃午饭,于是他和小徐两人来到警局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一边祭“五脏庙”一边分析案情。 “我基本上摸清这件案子的脉络了。”王家毅啃着一个汉堡,口齿不清地说。 “哦?王队,您真是太神了,快说说。”小徐在关键时候当然不会忘记拍马屁。 “首先,在废弃公园的凉亭里,”说到一半,王家毅吸了口可乐,以帮助嘴里残留食物的下咽,“凉亭里的四肢所排列出的‘L’和‘T’,我认为是‘鲁天’的名字缩写。” 听到这个结论,小徐立马拍了一下桌子,惊叹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王家毅摆摆手示意小徐不要打岔,“所以凶手把张延涛的尸体肢解后弄成那样丢弃在废弃公园,我认为用意是要祭奠七年前被杀的鲁天。凶手是想为鲁天报仇。” “报仇?这么说……杀死鲁天的……是张延涛喽?” “没错。我查过学籍名单,张延涛当年是鲁天的学生。或许出于某个动机,他杀死了自己的老师。这件事被如今这件案子的凶手发现了,于是为了替鲁天报仇,凶手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张延涛。”王家毅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小徐马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我记得,在当年那份调查报告里,张延涛是有不在场证明的,12点之前他和一群同学在参加圣诞聚会呀。” 王家毅摇摇头,道:“这就是张延涛的诡计。” “诡计?”小徐瞪大了双眼。 “嗯,这是张延涛利用雪地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事实上,鲁天的尸体是在12点之后被运到操场里的。”王家毅的语气斩钉截铁。小徐刚想说话,王家毅马上打断他,继续说:“你一定想问操场上为什么没有张延涛的足迹,理由很简单,因为张延涛根本不用踏上雪地。操场的另一侧有一栋六层高的教学楼,只要张延涛爬到教学楼的屋顶,将鲁天的尸块一块块抛向操场中央,就能形成一个没有凶犯脚印的弃尸现场了。你也知道站得越高抛得越远这个道理吧。你还记不记得夏青说过,张延涛以前是体育社的,还得过铅球比赛冠军?他的臂力应该非同小可。”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这么简单的把戏,当时的警察为什么没想到呢?而且如果雪停之后才将尸体扔进操场,尸块上就不会堆积新雪,这点不是马上就会被看穿吗?”小徐感到纳闷。 王家毅笑了一下,说:“你不是也没想到吗?其实这里面有个心理陷阱,因为分尸现场就是操场旁边的废弃仓库,按照常规的思路,凶手一定是在仓库里分好尸后马上就把尸块运出来丢在操场里,谁又会想到凶手还要走那么多路,绕到另一边的教学楼里弃尸?至于尸块上没有新雪这点,当时法医的解释是,由于尸体在沸水里煮过,所以被丢弃在操场上的时候,尸块上还留有一些余温,积雪遇到高温便自然融化了。对了,当时验尸的就是我们的吴法医,他那时还刚工作呢,难免会有些疏忽大意。” “我总结一下,”小徐思考了一会儿,“也就是说,鲁天是在12点之后被张延涛杀害的,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张延涛把鲁天的尸体带到操场边上的仓库里肢解,再将肢解好的尸块带到教学楼里,从屋顶把尸块扔到操场上,以混淆死者的死亡时间来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张延涛将尸体煮烂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让法医检验出确切的死亡时间。而由于仓库至教学楼的道路平时都有人行走,也时常清扫,因此没有积雪,理所当然也不会留下脚印。” “总结得很好。”王家毅表扬道。小徐的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以上就是我对七年前那件分尸案的推论,虽然还不知道张延涛杀害鲁天的动机,但那件案子却能解释这次案件的动机。”王家毅将汉堡里的鸡肉块直接抽出来放在嘴里咀嚼,看到他这副吃相,边上的人打死也不会相信他正在谈论分尸案。 “那么现在这件案子的凶手又是……”小徐追问。 “是鲁天的女儿。”王家毅用最快的速度吞咽下嘴里的鸡肉,随后坐正了身子,“这是我今天的调查结果。鲁天的女儿叫鲁小芸,她从小在杂技班练杂技,最擅长的项目就是走钢丝。” “你是说,鲁小芸为了给父亲报仇,杀死了张延涛?”小徐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可是鲁小芸又要如何制造无足迹现场呢?不可能也是把尸块抛进去吧?一来废弃公园周围没有高楼,无法将尸块扔到这么远;二来又要怎么把四肢精准地扔成两个字母的形状?” “我们一步步来,”王家毅仿佛名侦探般提了提嗓子,“首先,尸体的头、胸、腹这三部分,我认为凶手是站在公园外面隔着围栏直接扔进公园的。你仔细看弃尸位置图,这三部分离公园的围栏都比较近,如果站在外面的马路上,算好大概的位置,把尸块抛过围栏丢进去应该没什么难度。而外面的马路平时有车辆经过,不会有积雪,当然也不会留下凶手的足迹。” “那么凉亭里的尸块呢?要怎么弄进去?”小徐进一步问。 “走钢丝啊。”王家毅开始叙述这个推理小说里最烂俗的把戏,“只要事先在凉亭的柱子和公园的围栏间绑一根环状的铁丝,凶手就能顺着铁丝爬到凉亭,把张延涛的四肢丢进去,再原路返回,最后回收铁丝,就大功告成了。事实上,我在柱子和栅栏上都发现了铁丝的划痕。鲁小芸是练杂技出身,走钢丝又是她的强项,这就是最好的旁证了。” “居然还有这招……”小徐有些不敢相信,他进一步提出疑问,“但是,鲁小芸为什么要布置无足迹现场呢?她也是想制造不在场证明吗?可既然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又为什么要弄个视频出来?这样不是反而自相矛盾了吗?” “也许她只是纯粹想模拟出跟父亲被杀时一模一样的现场吧,她想让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得到同样的下场,同时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才弄出一个不可能犯罪。”王家毅总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够足。 “那还等什么,赶快逮捕鲁小芸吧!”小徐抓了一把薯条送进嘴里,一脸的兴奋。 正当王家毅要继续说话时,警局的吴法医打来电话,他告诉王家毅一个振奋的结论:“王队,我提取到死者手指甲里皮肤组织的DNA了!并且我比对了你送来的鲁天的DNA数据,根据基因排列,证实皮肤组织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并且和鲁天是直系血亲关系。” 王家毅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使劲敲了一下桌子,起身嚷道:“走!立刻逮捕鲁小芸!”

七、结案

浴缸里的红色液体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阳光。一位长发女子跪坐在地上,头无力地耷拉在浴缸边缘,左手浸泡在水里。 鲁小芸的表情没有任何痛苦,看上去死得很安详。她的右手垂在身体的一侧,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吴法医拉出浸在水里的左手,只见手腕处有一道清晰的血痕,同时在手背的位置,还有几道小的抓伤。“初步判定,割脉自杀。”吴法医果断说出自己的结论,接着拿出一只体温计对尸体做进一步检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根据尸体的肛温、僵硬程度、体表特征和气候因素,我判断死者应该是在昨天凌晨1点到5点间死亡的。” “昨天凌晨?也就是28号,发现张延涛尸体的第二天。”王家毅补充道。 鲁小芸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当尸体被装进裹尸袋的时候,王家毅注意到死者的身材非常娇小,身体结构纤细匀称,是个适合练杂技的人。而鲁小芸的面貌十分秀气,今年已经29岁的她看上去还像个少女。这点倒跟王家毅完全相反。 死者的住处为简单的两室一厅,这间房子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财产。家里的其他积蓄都花费在了治疗母亲的病上,然而母亲还是在去年离开了人世。从那之后,鲁小芸便开始独自生活。因为年龄过大,她在前些年已经退出了杂技班,靠在家里写小说维持生计。 王家毅来到死者的卧室,这里的布置很简单,书桌、床、衣柜、梳妆台,除了梳妆台之外,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单身女性的房间。王家毅走到书桌前,他发现电脑键盘底下压着一张A4纸,拿起一看,原来这是一份用电脑打印的遗书。 我终于杀了那个浑蛋,那个杀害我爸爸的恶魔。我还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圣诞夜,确切地说,是圣诞节后的凌晨。那天,我完成杂技班的训练后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买了爸爸最爱吃的糯米粥,跟他约好带到学校给他吃。那时是凌晨2点左右,我到了他的宿舍楼,宿管大伯却说他出去了,于是我就在学校里到处找他。不料,当我走到操场附近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正从体育器材仓库走出来,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沾满红色污迹的雨衣,看上去就和鲜血一样。那人又高又壮,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当时因为太过害怕,也没有找到爸爸,我就匆忙离开了学校。直到那天上午我才知道,爸爸竟然被杀害了!还被凶手残忍分尸,分尸现场就是操场边上的那间仓库。我立刻想到自己凌晨的时候看到的情景,那个穿着雨衣,拿着一袋东西,从仓库里走出来的人,一定就是杀死我爸爸的凶手!他身上的,都是爸爸的血液!手上提着的袋子里也一定就装着爸爸的尸体。我努力回忆当时看到的那人的长相,天天守在学校门口,想要找出杀害爸爸的凶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到,那个人叫张延涛,是爸爸的一名学生。爸爸平时对他的学生们要求非常严格,很多学生都很讨厌他,那个张延涛一定也是那些学生之一。但那个人渣,竟然只因为爸爸教风严厉而把他杀了!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为爸爸报仇,让那个恶魔得到相同的下场!在这七年间,我一边照顾着妈妈,一边制定我的复仇计划。我构想了成百上千种杀人方法,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但是在妈妈离开人世前,我不能有任何事。直到妈妈去世后,我才坚定了复仇的决心。终于,就在昨天凌晨,我把我的复仇计划变成了现实。12月26号那天,等那个恶魔下班的时候,我用电击枪击昏他,并开着前些天租来的汽车,把他运到建华大学的那间旧仓库里。等他醒来,我折磨了他一番,把对他的所有怨恨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用铁丝勒死那个恶魔之后,我把他的尸体切割成一块块,扔进了废弃公园里。为了祭奠死去的爸爸,我刻意把尸块摆成一个三芒星阵,并且把四肢排列成爸爸名字的缩写。为了还原七年前的现场,我还用自己擅长的走钢丝技能,制造出一个无足迹现场。 现在,我终于完成了心愿,警方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小芸绝笔 看完手里的遗书,王家毅叹了口气。这下终于可以结案了,凶手自己承认了所有罪行,并且畏罪自杀。这些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即使如此,在程序上,王家毅还必须对死者的房间做进一步的搜查。当他拉开书桌第二层的抽屉时,发现里面有一把电击枪,以及一捆铁丝。搜查完书桌,王家毅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一面椭圆形的镜子装设在台子上方,台面上堆积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杂物,包括口红、香水、粉饼、睫毛膏、面膜、护手霜等。王家毅随意拿起一瓶护手霜瞧了一眼,发现这是这几天一直在做广告的热门产品,前天上午才开始在品牌专卖店发售。随即,王家毅打开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面只放着几包女性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镜。他命人拍下所有物件的照片后,暂时结束了现场调查。 王家毅兴冲冲地回到局里,所有人都用对待英雄般的目光向他注目。他却气定神闲地往法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经过连夜的检验,吴法医最终宣布结论:“张延涛指甲里的皮肉组织属于鲁小芸,并且鲁小芸手背上的抓伤也和张延涛的指甲形状吻合。鲁小芸家里发现的铁丝与分尸现场找到的凶器属同一规格,电击枪上也有鲁小芸的指纹。” 喝着用咖啡机煮出来的香浓黑咖啡,王家毅觉得现在特别有精神。他接过吴法医手里的皮肤组织鉴定报告,一大堆诸如“甘草油”、“尿襄素”、“凡士林”等让他看不太懂的名词映入眼帘,使他头昏脑涨。只有最后那句“DNA鉴定一致”让他明白,凶手已经找到了。 “另外,我解剖了鲁小芸的尸体。”吴法医又给王家毅的杯子倒满咖啡,“在她的口鼻和体内找不到麻醉药剂,她应该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割脉自杀的,死因没有可疑。” “嗯,谢谢你吴法医。”王家毅热情地握住法医的手。 吴法医会心一笑,“客气什么,这次从27号清晨发现尸体到今天29号破案,短短的三天,你的效率绝对是要破纪录的啊。” 离开法医办公室,王家毅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写起了结案报告。

八、逆转

王家毅来到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馆,进门后探寻了一圈,看到他要找的人后,便愉悦地向那张桌子走去。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王家毅摸着后脑勺,毕恭毕敬地向桌前的一位小女生道歉。 女生放下红茶杯,她早已给王家毅叫了饮料,那是一杯经过“特殊加工”的咖啡。女生把咖啡端到王家毅的面前,用命令的语气说:“喝了它,算是对你迟到的惩罚。” 王家毅在女生对面坐下,虽然表面上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期待这样的惩罚……“好吧。”他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好咸!”王家毅伸出舌头,做出一脸难受的表情。 “下次还敢迟到吗?”女生瞪了他一眼。 “不敢了……”王家毅喝完剩下的“特制”咖啡,又重新点了一份柠檬水,当做漱口。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女生今天的形象让王家毅眼前一亮,刚才进门的时候,王家毅就发现她不仅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连头发也留长了。看得出,女生非常怕冷,一条白色的绒线围巾裹在脖子上。 “夏时,你居然不戴眼镜了?”王家毅觉得对方看上去一下子成熟许多,但清秀的脸庞上依旧透着几分睿智。这名叫夏时的女生是T大学的大三学生,她和王家毅是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王家毅发现夏时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之后他一遇到离奇难解的案件就会向夏时求助,而夏时独到的见解每次都能为王家毅消除疑惑。 “嗯,我戴隐形眼镜了。”夏时微微一笑,“怎么?今天又有什么疑案啊?” 听到这句话,王家毅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天找你,不是来麻烦你的,是来庆祝我成功破案的。” “哦?”夏时歪着头,有点半信半疑。 “还是一起无足迹杀人哦。”王家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案件资料,摊开在桌面上。接着复述了整个分尸案的来龙去脉、自己的调查经过、推理过程,等等,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 听完整个案件,夏时呷了一口温暖的红茶,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 “怎么样?这次没有靠你哦,我自己找到的凶手,自己破解了无足迹手法。”王家毅自夸道。 “你不觉得这份遗书写得很刻意吗?”夏时转过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刻意?”王家毅愣了一下。 “嗯,”夏时说,“刻意写成像自白书的样子。一般的遗书,因为是死者死前最后想要表达的信息,通常会多说一些自己的内心独白吧。而这份遗书,与其说是遗书,更像是一份刻意强调‘我就是凶手’的认罪状,匆匆把自己的犯案手段全部交代清楚,却极少诉说自己的心里话,这太不自然了。” “可是……”王家毅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且,”夏时继续说道,“警方在调查七年前鲁天被杀案的时候,应该也调查过鲁小芸当天凌晨的行踪吧。她真的去父亲的学校送糯米粥了吗?真的看见凶手了吗?谁会凌晨2点跑去送糯米粥?并且,鲁小芸说当时宿管告诉她鲁天出去了,你们向那个宿管求证过了吗?他那天晚上真的见到过鲁小芸?” 夏时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王家毅应接不暇,他理了理思路,一个个回答:“根据当时鲁小芸的口供,她说自己一直在家里睡觉,没有人证。虽然她那时没有承认自己去给父亲送过糯米粥,但她当时可能撒了谎。她目击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想要亲手报仇,便不想透露给警方自己看到凶手的事情,这也解释得通嘛。至于宿管,当时的调查记录里面,他确实没有提到鲁小芸来找过鲁天,我们本来想找到这名宿管再加以求证,可惜他已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但是,也可能宿管当时只是忘记了这件事。” 夏时使劲摇了摇头,直视着王家毅,道:“你不能被破案的喜悦冲昏头脑啊,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扪心自问,这么多疑点,你就真的能够释怀吗?” “你的意思是……遗书是伪造的?”王家毅的脸色立刻变了,“可……可是鲁小芸真的是自杀的呀,她的死因没有可疑!” 夏时叹了口气,说:“不一定。”随即她从一叠资料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鲁小芸化妆台抽屉里的物品——几包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镜。 “这张照片……怎么啦?”王家毅感到不解。 “鲁小芸为什么要把墨镜和卫生巾放在一个抽屉里呢?”夏时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我怎么知道?随便放的吧。”王家毅实在找不到这两样东西的关联。 “可是,”夏时又抽出几张其他照片,“你看别的抽屉里的东西。鲁小芸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所有的东西都归类存放。所以在她的意识里,墨镜和卫生巾是属于一类的,或者说,是要同时用到的。” “什么意思?” 夏时继续解释:“也就是说,鲁小芸在处理生理卫生的时候,会戴着墨镜。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戴墨镜呢?我觉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怕看见血。鲁小芸是一个恐血症患者。” 夏时的结论让王家毅彻底愕然,一时语塞,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夏时便继续说道:“通常,女性恐血症患者看到自己的经血并不会产生恐惧心理,但也有一些像鲁小芸这样情况比较严重的,在心理上连自己的经血都克服不了,慢慢地就把‘见血戴墨镜’养成一种习惯。那么,一位如此严重的恐血症患者,有能力分尸吗?面对生理期,一副墨镜或许还可以应对,但要用电锯切割尸体,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这对鲁小芸来说,比登天还难吧。另外,浴缸边有没有找到墨镜?一个恐血症患者,怎么会选择割脉这种自杀方法呢?” “那么……那么,问题是……所有关系人当中,只有鲁小芸能从钢丝上走过去制造无足迹杀人啊。”王家毅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只得提出新的辩词。 “你还以为凶手用的是‘走钢丝’诡计吗?”夏时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即使是学过杂技的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还不断有冷风刮过,要带着尸块顺着钢丝前进一百多米,真的能够顺利做到吗?” 王家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彻底溃败,他仔细想了想,也察觉到些许疑点。首先,就算鲁小芸要模拟与七年前的案子相同的现场,只需在12点雪停之前将尸块扔进废弃公园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弄个视频出来强调案件的“不可能性”呢?她既然已经做好了自杀的觉悟,又为何要故布“不可能犯罪”的疑阵来扰乱警方视线?其次,在王家毅发现铁栅栏上的刮痕时,刮痕上面还附着着一些积雪。雪在26号晚上12点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说明这块雪是早就留在那里的。如果凶手真的在1点30分之后通过钢丝到达公园中央,之后回收钢丝的时候一定会将积雪刮开,可现在积雪还在。这表示,所有的痕迹都是凶手为了嫁祸鲁小芸而事先伪造的。 “你是不是也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夏时用勺子敲了一下王家毅的头顶。 虽然心里不太想接受自己的挫败,但王家毅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这案子没这么简单,之前的结论都必须推翻,从头再来。“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把尸体运到公园里的呢?”他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夏时。 夏时喝了一口红茶,抬起头,道:“你的推理并不是完全错误,尸体的头、胸、腹,确实像你说的,是从公园外的马路上直接扔进围栏里的。问题的关键是,凉亭里的四肢是怎么放进去的?凉亭离公园四周的围栏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它的四周没有任何脚印。”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王家毅期待着夏时接下来的发言,露出焦急的表情。 “这是用恶魔的智慧想出来的诡计。”夏时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地看着王家毅。

九、分尸魔法

夏时取出一张仓库现场的照片,照片里正是之前那个令王家毅产生疑惑的场景——椅子紧靠在桌下的纸箱前。 “这是你根据地上的咖啡渍痕迹还原的椅子位置吧。”夏时将照片举到我面前,“那杯咖啡是在夏青和张延涛视频对话的时候打翻的,也就是说,当张延涛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时候,椅子前方离桌下的纸箱只有五厘米左右的距离。那么……当时张延涛的腿放在哪里呢?” 夏时的这个问题让王家毅的心弦颤动了一下,他脑子里似乎有个光芒正无限扩大。 见王家毅沉默不语,夏时继续说:“椅子的宽度很大,张延涛当时不可能像骑马那样将两条腿跨在椅子的两边,而椅子前方紧挨着纸箱,除非张延涛是跪坐或盘腿坐在椅子上,否则他的腿没有放置的空间。但是,张延涛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自然的坐姿呢?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另一个解释——这个时候,张延涛的腿真的在他身上吗? “另外,我看了资料里的视频截图,视频里完全没有拍到张延涛的手臂和双腿吧。那么这个时候,手臂和腿……真的都在张延涛的身体上吗?” “居然……”王家毅的身体不断颤抖,“还有这种……” 夏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是的,张延涛在被杀之前,就已经被肢解了。这就是凶手的诡计。” 王家毅语塞。 “一般来说,”夏时继续解释,“人们的思维定势里,总认为‘分尸’一定在‘杀人’之后,但是这件案子,凶手打破了常规,他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就切下了他的四肢。 “接下来,我们再一步步还原凶手的诡计。凶手抓了张延涛,将他囚禁在仓库里,他事先查过气象预报,知道晚上12点左右雪会停。于是,凶手在12点之前,先切下张延涛的手臂和双腿,将它们扔在废弃公园的凉亭里,当然是直接走过去的。完成这个工作后,凶手马上离开公园,于是自然而然地,后来的新雪便把凶手的足迹掩盖了。 “凶手在切割死者四肢的时候,一边帮死者止血,应该还打了不少麻醉剂,就类似于截肢手术的过程。等丢掉张延涛的四肢后,凶手还不能让他死。凶手为张延涛准备了食物、咖啡等,或许还给他注射了强心针。为了不让夏青看出破绽,凶手还必须等到张延涛身体情况相对稳定、麻醉剂药效过掉醒来之后,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凌晨1点30分,凶手逼迫张延涛跟夏青视频对话。显然,这段视频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张延涛这个时候还没有死。 “结束视频对话后,凶手立刻勒死了张延涛,接着才用电锯进行剩下的分尸工作,把尸体切割成头、胸、腹三部分,分别从围栏外面抛进公园。也就是说,凶手的分尸工作实则进行了两次,一次在死者被害前,一次在被害后;抛尸工作也进行了两次,一次在下雪前,一次在雪停之后。于是经过这样的‘困难分割’,就形成了一起看似逻辑上不可能完成的‘无足迹杀人’。 “凶手将所有的尸块都煮过,并且掏空内脏,除了想混淆死者的死亡时间外,更是想掩盖‘四肢被切下的时间早于死者的被害时间’这一事实。说穿了,这是个利用时间差盲点制造的心理诡计。当然,张延涛良好的身体素质也是这个诡计成功的关键。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四肢能够出现在凉亭里的原因,但是光留下四肢,很容易引起警方注意,所以凶手将别的尸块分别扔在公园三处不同的地方,故意弄成什么‘三芒星阵’的样子,只是为了转移警方的视线,同时,强调这四部分尸块是一个整体,是同一时间被扔在公园里的。另外,刻意将四肢排列成‘L’和‘T’的形状,除了把警方引向鲁小芸外,也是为了强调凉亭里的四肢是凶手亲手摆放的,突出案子的‘不可能性’。 “凶手如此煞费苦心布置出一起‘无足迹杀人’,只是为了制造出一个‘只有练过走钢丝的人才能够犯案’的状况,最终让鲁小芸成为替罪羔羊。” 王家毅听完夏时口若悬河的推理之后,露出自责的表情。 夏时喝完杯中的红茶,看着王家毅,失望地说:“如果是别人,解不开这个无足迹诡计还情有可原,但是你怎么会没想到?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过去遇到过的一件案子,一位女医生想要杀死自己的丈夫,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她想把昏厥过去的丈夫装在行李箱里,在外出旅游的时候将他杀掉。但是丈夫体型肥硕,装不进行李箱,于是女医生给他的丈夫做了截肢手术。那件案子和如今的这起‘无足迹分尸案’,在行凶手法上有着相似之处,只是目的和效果完全不同。” “这……这真的是变态才能想到的诡计……”王家毅咬着牙,悔恨自己的无能。他一脸苦闷地喝光柠檬水,做了个深呼吸,对夏时说:“那么……精心策划这起犯罪的到底是谁?” 夏时眨了眨眼睛,说:“这不是很明显吗?为什么从张延涛的四肢切割面上找不到任何可疑痕迹?为什么没有在体内发现麻醉剂?为什么鲁小芸的死因无可疑?”问完这些问题后,夏时将脸凑近我,“你们是不是在被谁牵着鼻子走呢?”

十、真凶

这是一家夜排档的烧烤摊,深夜,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盏路灯将光线投射到王家毅的桌子前。 “为什么要杀张延涛?”王家毅一口闷掉杯中的啤酒后,对边上的吴法医说。 正吃着肉串的吴法医停顿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笑着说:“怎么啦,小王?刚破案你就傻啦?怎么我变成凶手了?” “我没有傻。”王家毅的语气十分严肃,旋即他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摆在吴法医面前,“我又仔细搜查过鲁小芸的房间,在她的一件大衣口袋里找到了这张病历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鲁小芸患有恐血症。你是个法医,不会不懂医学吧?一个有恐血症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分尸,又怎么可能割脉自杀?” “也许她有共犯呢?”吴法医放下手里的肉串,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况且,恐血不代表不能割脉啊?或许她就是想在临死前克服一直以来的心理障碍呢?” 王家毅直起身子,说:“你是个法医,怎么能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来?” “小王,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吴法医加重了语气,“就算鲁小芸不是自杀,那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今天下午,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个案件,我发现,其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王家毅注视着吴法医的脸,说道。 “啊?”吴法医不屑地一笑,“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到底有哪些证据指向我?” 王家毅解开一颗领口的纽扣,松了松领子,开始说明:“首先,既然鲁小芸不是自杀的,你为什么要给出‘死因无可疑’的结论?实际上,你是用乙醚之类的先将鲁小芸迷晕,再割断她的动脉,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吧。你滥用职权,故意说没有在尸体里找到麻醉药剂的痕迹,利用我们对你的信任,彻底让我们相信鲁小芸的自杀无可疑。就在刚才出警局之前,我已经找别的法医重新检验了鲁小芸和张延涛的尸体,相信他会有不一样的结论。 “鲁小芸的遗书也是你伪造的。你知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警方没有办法查证更多的细节,于是就随便在遗书上编了一个故事,说是鲁小芸凌..晨去学校给鲁天送粥的时候,看见了凶手。但是,仔细想想,凶手能大胆编出这么一个‘雪中送粥’的故事,那他一定知道,当天夜里,没有时间证人能够证明鲁小芸‘没有去送粥’,否则马上就会露馅。也就是说,写遗书的人一定是知道鲁小芸当晚行踪的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写遗书的人当晚就跟鲁小芸在一起;第二,写遗书的人是警方内部人员,他能够从警方的调查报告中获悉这一信息。 “现在回想起来,你曾露出过不少破绽。首先,发现张延涛头颅的时候,你叫人拿来一个大号的裹尸袋。当时只是发现了一颗头颅,你为什么要用大号裹尸袋呢?因为当时你知道在公园里还能发现其他尸块,你知道等会儿马上就要把尸体都装在一起,所以在无意识中就直接拿了大号裹尸袋。 “接着,当我们发现凉亭里的四肢的时候,你从发现头颅的位置走向凉亭,也就是从北走到南。这个时候,你却绕到了凉亭的南侧进行验尸,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自然的举动呢?因为你知道南侧才是尸块的正面,四肢排列成的‘L’和‘T’也要从南侧才能看出来。 “还有,仓库里那个摔碎的咖啡杯,杯底残留着一些未溶解的咖啡沉淀,现场还有一个速溶咖啡包装袋,杯子里的咖啡应该是用速溶咖啡冲调的吧。那么,一包速溶咖啡的量明明刚好可以冲出一杯咖啡,为什么杯底还会有沉淀呢?有两种可能,一是咖啡是用冷水冲泡的,但是视频里明明有热气从张延涛的脸前升起,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咖啡没有搅拌过。为什么不搅拌呢?现场明明有一次性筷子。这就表示,泡咖啡的人是一个没有搅拌咖啡习惯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个平时不喝速溶咖啡的人。吴法医,我记得你平时都是用咖啡机煮咖啡的吧。 “你一直在误导我们,包括视频里故意露出假发也好,说伤口的切面像是女人干的也好,你都试图把我们的视线引向‘犯人是个女性’,并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鲁小芸身上。你还以鲁小芸的名义找地下租车公司租车,用它将被击昏的张延涛带到仓库。我们跟着你的引导一步步走向你布置好的陷阱。” 说到这里,王家毅又往杯子里倒满啤酒,猛饮了几口。他向吴法医讲了那个无足迹诡计后,接着说:“你利用职位之便,掩盖了许多尸体上的可疑点,比如四肢的切口,其实并不是被电锯割的,只是事后弄成肉眼看上去像电锯割的一样。你还隐瞒了许多原本应该告诉警方的验尸结论,比如在张延涛的体内有麻醉剂等。由于你身份的特殊性,你能悄无声息地掩盖很多证据,并引导警方走向错误的调查方向。你披着调查人员的外衣,彻底消去了自己的嫌疑。 “但是,你最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我想,你在27号凌晨杀死张延涛后,原本想立刻赶到鲁小芸的家将她杀死的吧。可出乎你意料的是,一名拾荒者在清晨5点就发现了张延涛的尸体,使你不得不中止原计划,赶回弃尸现场进行验尸。除了这次之外,你后边一直控制着警方的节奏。第二天你打匿名电话举报建华旧校址有人赌博、吸毒,使联防队员发现那间仓库,找到那段视频。你故意留着视频,除了想让我们看到凶手是个留着长发的女人之外,也是想增加夏青证词的可信性,让‘无足迹’的状况显得更真实。顺带一提,因为你身材纤细,手也不大,所以光凭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警方也无法从视频中辨别凶徒是男是女。 “回到原题,由于拾荒者的出现,让你晚了一天,直到28号的凌晨才杀死鲁小芸。但你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取下鲁小芸手背上的皮肉组织,弄成抓伤的模样,并把皮肉组织放入张延涛的指甲里。当然,抓痕其实跟张延涛的指甲形状并不吻合,你再次利用你的职务之便,公然撒了一个大谎。甚至是抓伤的时间,你都可以谎称是在27号凌晨。然而,你的致命伤恰恰就在这里。 “皮肉组织的鉴定报告上写着甘草油、尿襄素、凡士林三种物质,我去请教了其他鉴定人员,他们告诉我这三者都是护手霜的主要成分。后来我拿着鲁小芸化妆台上的护手霜找鉴定科检验,证实那罐护手霜里含有这三种成分,并且比例调配完全一致。你原本觉得皮肤组织上检验出护手霜完全正常,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这三种成分写在了鉴定报告上。但是,那罐护手霜27号上午才开始发售。也就是说,鲁小芸是那之后才将护手霜买回来涂在自己手上的,但是这个时候张延涛早就被害了,而且尸体已经被送到了你的解剖室,试问她的皮肤组织又怎么会嵌进死者的指甲里呢?唯一能做到这一切的,就只有你这个验尸的法医了。你的那张鉴定报告,等于是你的认罪状。 “总之,以上这一系列的证据,加上要完成那个无足迹诡计,凶手一定非常精通医学,所有的条件你都符合。吴法医,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吴法医摘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随即他转过脸,对王家毅说:“真是精彩。” “为什么要杀死张延涛?!”王家毅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因为我太爱夏青了,没有人可以抢走他。”吴法医的回答很简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正在这时,吴法医的身后突然冲出一个人影,人影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尖正对着吴法医的后背。王家毅连忙推开边上的吴法医,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人影的前方,随即捏住对方握刀的手臂,向后一掰。刀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人影发出一声尖叫。 王家毅拿出腰间的手铐,将夏青铐了起来。

十一、结局

夏青的自白书 我和延涛在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的我们,就像两根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枝叶,完全被对方吸引,坠入爱的海洋。七年前的那个圣诞夜,那时临近期末考试,我担心工商管理的科目过不了,于是在结束圣诞派对后,就决定跟延涛两人偷偷潜入鲁天的办公室,想要偷到考试的试卷。岂料,试卷被放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正当我们试图破解保险箱密码的时候,鲁天突然间来到办公室,发现了我们,他扬言会让我们退学。这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抓起办公桌上的一块镇纸就往鲁天的头顶砸去。鲁天当即被我砸昏在地上。延涛找来几根电线,想将鲁天的双手反绑起来。没想到,鲁天恢复了意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直刺向延涛的大腿。延涛被刺伤了,我赶忙上去压住鲁天的手,再一次用镇纸砸向他的后脖子。我们合力制服他之后,把他搬到了操场边上的体育仓库里。我们拷打他,要他说出保险箱的密码,最终他忍受不了痛苦,把密码说了出来。延涛再一次进入办公室,成功偷到了考试试卷。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我用铁丝勒死了鲁天。因为学校有一间会议室正在装修,里面正好有一把切割木料的电锯,延涛把电锯偷了出来。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我用电锯把鲁天分尸,让延涛把尸块从教学楼顶扔到操场中央,弄成鲁天是12点雪停之前被害的样子。为了掩盖死亡时间,我还把尸体煮了一遍,并且掏空体腔里的内脏。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量做这种事。第一次体会到杀人的感觉后,我的内心极为焦躁。 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谁知,过了几天,一个陌生男人突然跑来学校找我,说要跟我单独谈谈。我起先以为只是搭讪的,但他自称是调查鲁天一案的法医,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跟他找了一间咖啡店交谈。那人说自己叫吴尘,是鲁天的验尸法医。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根蓝色的头发。那个学期,为了赶潮流,我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淡蓝色。这样显眼的装束难怪他一眼就能找到我。那法医说,头发是在鲁天的嘴里找到的,我想,那一定是我勒住鲁天脖子的时候,头发不小心掉进了他张开的嘴里。这等于是一个铁证。法医还告诉我,他调查弃尸现场的时候,发现头颅边上有一条拖痕,说明头颅曾在雪地上滚过一段距离,表示尸块是从远处扔到雪地中央的。他瞬间击破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更要命的是,他还查到了延涛的身上。他知道延涛是我的男朋友,又是个铅球能手,一定参与谋杀了鲁天。他还说,在鲁天的圆珠笔上找到了血迹,怀疑凶手曾被刺伤过,于是他问了很多圈内的医生朋友,还真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延涛去医院治疗刺伤的证据。 当时我就想,这下彻底完了。我正准备俯首认罪时,吴尘突然间转变了态度。他说,他完全没有向警方透露自己的发现,还毁掉了很多证据,并且故意误导警方说尸体是在12点之前被扔进操场的。我一头雾水,茫然地望着他,全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他说他喜欢我,只要答应和他交往,他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起先我想拒绝,但是想到如果不按他说的做,我和张延涛可能都会没命,毕竟杀人分尸可不是什么小罪。但我也提出条件,说自己不能跟延涛分手,他看我态度如此强硬,也就退了一步。 就这样,在这七年间,我就像吴尘的奴隶般,随叫随到。即使毕业之后我跟延涛结婚了,并且有了个女儿,他都没有罢手。慢慢地,他不光想在身体上占有我,还想俘获我的心,甚至还向我表示,如果我不离开延涛跟他结婚,他就要杀了延涛。我是真心爱延涛的,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他分开,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因此,我每次都断然拒绝吴尘的要求。 谁想到,就在前几天,延涛真的被杀了,还被残忍地分尸。我去认尸的时候,吴尘就在那里,他正好是检验延涛尸体的法医。当我提到延涛大腿内侧的伤疤时,他立刻说这是圆珠笔伤,我明白他是想警告我不要乱说话,否则就把七年前案件的真相说出去。我心里清楚,延涛就是吴尘杀的,他嫉妒延涛能够拥有我,并且偏执地认为,只要延涛死了,就能把我抢夺过去。临走时,我控制不住情绪,回过头说了一句绝对不会放过凶手,这句话是说给吴尘听的。之后,我立刻去质问吴尘,他却完全不承认,还说可能是鲁天的女儿鲁小芸做的。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后来,鲁小芸也死了,我想,这应该也是吴尘设计的,鲁小芸只是他的替罪羔羊。他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了我最爱的延涛,还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有时候想想,自己在这七年间遭受的蹂躏,或许完全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应吧。但是,我无法原谅那个畜生,我必须为延涛报仇,送他下地狱。于是我带着刀,想在夜里伏击吴尘。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那个警察阻止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现在只有一个奢求,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好好成长,不要像她的妈妈那样……“今天过来,才是真正破案了吧?”夏时露出淡淡的笑容。 王家毅却始终一脸的苦闷,“是啊,可我没心情庆祝。现在想想,这几件案子里,最不幸的还是鲁天和鲁小芸,他们是完全无辜的,我之前却还把鲁小芸当成凶手。我真没用……” “但你及时回头是岸了呀,虽然过程是曲折了一点,但最终还是查清了真相。”夏时将一杯咖啡端到王家毅的面前,“放心,这次没有放盐,喝点热咖啡吧,辛苦了。” 有了夏时的安慰,王家毅觉得释然了许多。他将温暖的咖啡送进胃里,咖啡的热量涌遍全身,散去了他所有的寒意。 雪,又开始下了。王家毅觉得,在这片苍白的世界里,眼前的女生就是自己的指明灯。 赤色模特

01

身为一个宅男,我感到压力很大。 似乎只有到我大学毕业了,父母才意识到不该让我成为温室的花朵,于是果断地把我从温床上一拔,扔在外面的马路上。由于他们的逼迫,我不得不出去找工作。 宅男也分很多种,我自认为自己是个技术宅,精通计算机编程和各种网络技术。因此要找一份混饭吃的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果然,撒出一堆简历后的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三份面试通知。普通青年一般会选择待遇较好的公司,文艺青年则会选择有发展前景的公司,而我只挑了一家离自己住处最近的单位前去面试。 公司地址在S市的五角场商业区内,那里矗立着三座25层高的写字楼,周边无论是餐厅、银行,还是轨道交通,各种设施都一应俱全。令我纳闷的是,面试时间定在星期天,不知道是老板太闲还是他对我有什么企图……这天,我背着一个土鳖的双肩包,屁颠屁颠地走进那里的A座写字楼,乘电梯上到22层。这一层的面积总共有一百多平米,但整个楼层被墙板隔成了多间六七平米左右的小办公间,用来分租给不同的企业单位办公。我要去面试的那家公司,就占据了其中一个办公间。 那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私人公司,主做网络营销。公司老板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文艺小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长得像个番茄,但名字却叫马可——让我联想到了菠萝。马可属自己创业,他告诉我,平时他要外出搞一些外联工作,不经常来公司,而目前公司员工仅我一人,因此上班之后这里基本就我一个,这也是他星期天才有时间来给我面试的原因。我的主要工作则是进行服务器的日常维护及一些产品信息的发布,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第二天,我正式告别了宅男生涯,开始沦为一名上班族。无论是早上挤公交也好,看着周围奔波的人群也好,我都无法融入这样的快节奏生活。工作日的忙碌彻底替代了周末的娴静,昨天才来过的这幢写字楼转眼间变成了一台飞速运作着的高功率马达。电梯把我送入22层,原本空荡荡的楼层此刻已是人头攒动。我有些胆怯地走出电梯,踏入办公区。 “早上好。”一声清脆的问候声突然间消去了我的倦意。我抬头一看,声音源自一名留着长发、身穿黑色工作服的姑娘。她站在前台后方,露出甜美的笑容望着我,额头上方的刘海将她的脸蛋勾勒出几分活泼与可爱,两粒精致的淡蓝色耳环点缀在她的双耳上,显得有些俏皮。原来她是这里的前台小姐,负责租户的一些日常工作琐事,比如接待访客、打印文件等。 “你……你好。”我呆呆地应了声,心中窃喜原来这里还有这么萌的前台MM。 “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啊。”前台MM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问道。 “哦……”我挠了挠头,回答,“我是2222室的,是新来的员工。”一连说了四个“2”,我感觉舌头都快打结了。我心中纳闷着马可为什么要租这间,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门牌号好记吧……听完我简短的自我介绍,她马上露出明白过来的神情,说:“哦哦,原来是马先生的公司呀。你好你好,我叫黄小玲,是这里的前台,以后请多多关照。”说完她又冲我甜甜地一笑。她认识我的老板,看来她对这里的人都非常熟悉。 朝着前台边上的走廊往里走一点,有一个公用茶水间,里边放着冰箱、饮水机和微波炉。整个楼层有二十几个办公间,也就意味着有二十多家大大小小的公司,所有的人都可以使用茶水间里的设施。我注意到微波炉的边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粉丝汤,早饭没吃的我刚想上去偷吃几口,就见一个女人婀娜多姿地朝这边走来。她瞥了我一眼,走进茶水间,端起粉丝汤就转身离开了。女人身上的风衣和脚下的高筒靴使她显得高挑出众,气质不凡,戴在她右手大拇指上的金戒指也非常显眼。 我拐进右边的走廊,第三间就是我上班的公司。这时我才发现,刚才那个端走粉丝汤的女人就在我的隔壁。我悄悄朝隔壁的玻璃门里瞄了一眼,发现墙角摆了几个与人等高的塑料模特,难道这是一家专门制作塑料模特的公司吗? 来到自己公司的门前,我掏出马可给我的钥匙,蹲下身子,打开玻璃门底部的地锁。眼前这间七个平方的办公室就是我工作的地方,里面放着几台服务器和一台笔记本。马可果然不在公司。这里给我的感觉有些压抑,整间屋子只有一扇窗户,即使这里是22楼,窗框仍旧装上了防盗铁栏。 就这样,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纵使它单调乏味,却给我之后的生活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02

“早上好,怪蜀黍!”这是我上班两周之后,前台MM对我的称呼。而每次被她叫“怪蜀黍”之后,我总会第一时间冲进走廊里的厕所,对着镜子凝视一番自己的脸——鸡毛似的头发、厚厚的眼镜片、颓废的表情,加上不搭调的着装,虽然我的形象看上去很宅,可我长得并不猥琐啊,为什么会是“怪蜀黍”呢?这个问题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发觉黄小玲是个很八卦的小姑娘。她总是会跟我说一些这层楼里租户的家长里短,比如2207的老板是个偷窥狂,时不时会跑到女厕所门口张望;2221的女员工和2213的男职员有暧昧,等等。虽然我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但是跟黄小玲这样说说笑笑,也能作为一种调剂,给我每天枯燥的工作带来一丝乐趣。这在我还未脱离“御宅族”时是完全体会不到的。当然,所谓的“说说笑笑”都是在QQ聊天中进行的。不过她也可能会对别人八卦我的事情——“2222的那人一看就是个怪蜀黍,猥琐得要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黄小玲还经常差遣我帮她做一些杂事,比如给饮水机换水、搬东西,甚至中午为她带饭等。照理说,黄小玲作为这一层的前台,属于写字楼出租方的职工,理应为我服务才对,现在却反过来要我为她做事。但我似乎并不排斥被她这样使唤,相反心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难道我是个受虐狂? 这一天,黄小玲又给我安排了新的工作——为她修电脑。我感觉来到这里上班之后,并不是在为马可打工,而是成了黄小玲手下的员工。我无奈地从狭小的办公间来到前台,变身为一名临时电脑维修工,开始检查她桌上的那台台式机。 “出什么问题了啊?”我望着漆黑一片的显示器屏幕,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突然就黑屏了!”黄小玲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电脑不能用就意味着她不能正常工作,要是耽误了要事,是要挨领导骂的。据说黄小玲上头的领导是一个尖酸刻薄的更年期妇女。 “别急,我看看。”我安慰她道,这时候一种很想要帮助她的英雄主义情结涌上心头。电脑黑屏有许多原因,首先我要检查显示器插头是否有松动,因为电脑主机放在桌子底下靠里面的地方,我必须跪在地上,把头伸进桌子下面查看。幸好这里的地上铺着一块软地毯,不然我的膝盖就要受苦了。主机后方乱七八糟的电线交错成一团,为了理清电线,我需要将电线拉直捆成一扎。“有没有细绳和剪刀?”我抬起头问。 “有的有的。”黄小玲从抽屉里取出一捆塑料绳,并从桌上的笔筒中抽出一把剪刀,将两样东西一起递给我。 我接过绳子和剪刀,突然悲哀地发现剪刀握把上的孔太小,我的粗手指根本无法扣进去。黄小玲留意到我的尴尬,一把夺过剪刀和绳子,鄙视地瞪了我一眼,说:“你这肥手,还是我来吧,要剪多长?” 我羞愧地笑了笑,低声说:“剪30厘米吧。” 她将剪好的绳子拿给我,我用它捆绑好凌乱的电线,检查了所有的插头,并没有发现有松动或异常。黄小玲穿着黑丝袜的双腿就在我的身旁,让我有些分心,我赶忙站起身,挥去脑中邪恶的念头。 “怎么样?”她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我。 “插头没问题。”我这才发现显示器的指示灯是亮着的,那表示根本不是插头松动的问题,我对自己表示无语。我又重启了下机器,发现开机时屏幕有画面,但过了十几秒又变为黑屏。这样基本可以排除是显示器和显卡的故障。“大概是系统崩溃了吧,要重装下系统。”我得出最终结论。 “这么麻烦啊!”黄小玲的神情转变为沮丧,“你会不会装啊?” “放心吧,交给我。”我自信满满地说道,望着黄小玲些许安然的脸庞,我有些得意。随后,我奔到写字楼边上的数码广场,买了一张Windows7的系统光盘,赶回来时已经气喘吁吁。我首先将自己的移动硬盘插入电脑,进入PE系统将电脑里的重要文件拷出来备份,随后放入系统盘,重装系统。经过一个午休的折腾,她的电脑终于恢复正常。 “哇!怪蜀黍你太厉害了!”黄小玲喜笑颜开地望着修好的电脑,用敬佩的语气夸赞我道。 “小事。”我故作不屑地应了声,其实内心得意无比,一股满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黄小玲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只苹果,说:“这是赏你的,洗过了,拿去吃吧。” “谢谢。”我笑嘻嘻地接过苹果,心里乐开了锅。最后,我帮她重新设好电脑的开机密码,安装好全部软件,今天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了。 回办公间的途中,经过茶水间,我又看见上次那个端走粉丝汤的女人,她正把手里的一小袋东西放置在茶水间的桌子上,我仔细一看,袋子里装了一个苹果。放下苹果后,她便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自己的办公间,我在QQ上问黄小玲:“你是不是给这里的每个人都送了苹果啊?公司福利?” 不一会儿收到她的回复:“哪有啊!就给了你一个啊……不过那个苹果也是这里的一个租户给我的,反正我不想吃,就顺便送你啦,还不谢谢姐姐?” “租户?男的女的?”我的内心涌起一丝不安。 “男的。”聊天框里跳出简短的回答。 一阵强烈的醋意涌上我的心头。但冷静下来想想也对,这样一个漂亮姑娘,一定有一大群人跟在屁股后面追,我又算哪根葱呢?这样一想,我反倒死心和释然了。我深吸一口气,咬了一口淡而无味的苹果,回到了现实世界,开始我正式的工作。

03

隔壁的女人和黄小玲发生争执是在第二天早上。 那天,因为堵车,我比平时迟到了半小时,9点半才到公司。刚一走出22层的电梯门,耳朵就迎来一阵尖锐的斥责声。走近前台,我看见隔壁那个女人正指着黄小玲,嘴里嚷嚷个不停。那个女人依旧穿着标志性的风衣和高筒靴,左手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她们周围有一群人在围观。我赶忙上前,想要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扯着嗓门,道:“你要冷死我啊,这种天不开空调,你怎么做事的啊?!”她边说还边把手里的温度计展示出来,“你看看这里现在才几度?” 黄小玲一脸的委屈,却也不甘示弱地辩解:“不是我不开啊,总控室电源故障,空调开不了,我已经叫人去修了。” “你这是敷衍。”女人依旧咄咄逼人,“万一冻感冒了你负责啊?你赔不赔医药费?” “夏小姐,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啊?”黄小玲也加重语气,“那边已经在修了,我也不想空调开不了啊。” 女人抬起右手指着黄小玲的脸,用警告的语气说:“你等着,我要投诉你!”她拇指上那枚粗犷的金戒指发出刺眼的反光,但金戒指的华贵气质与女人目前的形象完全不相称。 老实说,遇到这种情况,本身就不擅与人交际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对那个女人说:“算了,该做的她都做了,这不是她的责任,你这样吵也影响其他人工作啊。” 女人回过头瞪了我一眼,随即别过头,这才收敛起刚才的气势汹汹,快步离去。或许她也意识到这样在众人面前叫嚣影响不好吧。没有热闹可看,周围的人也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办公间。看着撅起小嘴的黄小玲,我本想安慰她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瞧了我一眼,然后马上移开视线,坐在椅子上忙起自己的事,没有理我。 闹剧终于收场,我顺着走廊来到自己的办公间,经过隔壁2221室时,正好看见那个女人气呼呼地把刚才的温度计往抽屉里一扔,并将抽屉用力关上。看样子她还没有完全消气,脸上一副谁都欠了她什么似的表情。看见门口的我,她白了一眼,用眼神杀遍我的全身。看来她对我这个搅局的人已经充满敌意。 回到办公间,我对着黄小玲的QQ聊天框发呆,苦思冥想着要不要对她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毕竟被这样蛮不讲理的女人责骂,任谁都会不爽。正当我犹豫不决时,聊天框中突然跳出一条消息:“刚才谢谢你,中午陪我吃饭吧。” 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我一阵欣喜,立即回复:“好啊,你想吃什么?” 结果我买了两份咖喱猪排便当,跟黄小玲两人坐在前台边上的会客室内共进午餐。这似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女生单独吃饭,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望着黄小玲惆怅的脸,我有点不知所措。 “看什么呢?”黄小玲发现我正出神地盯着她看,便好奇地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我急忙移开视线,为了掩饰尴尬,我说,“你的耳环挺好看的。” 黄小玲微微一笑,用手摸了摸垂吊在耳朵上的泪珠形耳环,说:“啊,这个啊?我比较喜欢淡蓝色。” “这个也是租户送的?”我提心吊胆地问。 她连忙摇头,“不是,我自己买的,这是玻璃做的,很容易碎哦。” “哦……”我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对了,那个2221的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当我再度把话题转移到那个女人上时,黄小玲明显有些不悦,她将手中的筷子用力往米饭里一插,说:“谁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老是?以前也找过你的茬吗?”我咽下一口米饭,问。 “对啊,”黄小玲抱怨着,“上次还跟我提意见,说他们办公间正上方是23楼的厕所,老是有异味从窗户飘进来。但每个房间都有排气扇,虽然23楼厕所的窗户在2221窗户的正上方,但其实相隔很远,不可能会有异味。真是气死我了。还有昨天上午,她发给我几份文件,要我打印出来,结果又说发错了,无缘无故说了我一通。明明是她自己发错的吧,关我什么事情。”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真惭愧自己第一眼见到那个女人时还觉得她气质不凡,“对了,她那里是家什么公司啊?做塑料模特的?” “貌似是一家橱窗设计公司,”黄小玲想了一下说,“就是专门布置商店橱窗的,所以经常会定制一些塑料模特运过来。那些模特晚上放在那边还真有点吓人呢。”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又说,“我记得你上次告诉过我……那个女的跟2213的男职员有暧昧关系。” “是啊是啊!”一说到八卦的东西,黄小玲马上打起了精神,之前垂头丧气的状态彻底从她的身上烟消云散,“2213是一家猎头公司,那个男的长得很帅的。不过夏小姐和林先生都是有家室的人哦。一个有女儿,一个有儿子。” “你了解得这么清楚啊……”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怕。 “那是。”黄小玲坏坏地一笑,“但是他们在公司里都很低调的,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不正常的关系。” “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咬了一口炸猪99lib?排,不解地问。 “嘿嘿,上次我来这附近买衣服的时候,正巧让我看到他们两个卿卿我我地逛街呢,两个人手勾着手,还有说有笑的。我当时也很震惊啊。”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的?”我继续提问。 “问他们同事就好了啊。”黄小玲一语道破天机。 “你真适合做个娱记……”我叹了一口气道。 就这样,我和黄小玲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这顿美味的午餐,她似乎比早上开朗了许多,或许她的性格本身就比较乐观吧。而我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做宅男真好,上班真好。

04

为了不再因为堵车迟到,这天我特意提早半小时出门,虽然这几天马可都没来过公司,上班也不用打卡记录,但我还是不愿意迟到。 一到公司,我又看见2221的夏小姐站在前台前,不知道正对黄小玲说着什么。不会又吵起来了吧?我不安地走过去,发现夏小姐只是没带钥匙,想要黄小玲用备用钥匙帮她开门。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注意到,黄小玲今天没有戴耳环,而夏小姐拇指上的金戒指也不见了。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规定女人不能戴首饰吗? 黄小玲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大串这里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走向2221房间。夏小姐则跟在她的身后。绕过走廊,来到2221室的门前,黄小玲找出钥匙,蹲下身子,将钥匙插入玻璃门底部的地锁,将门打开。 “啊!怎么会这样?”这声尖叫是从夏小姐喉咙里发出的。为了探寻她尖叫的原因,我将目光朝向2221室的内部。眼前的一幕顿时让我吓了一大跳。 房间的正中央悬吊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的脖子被一根塑料绳紧勒着,绳子延伸到天花板,牢牢地系绑在排气口的隔离板上。不……不是,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原本摆放在墙角的那个塑料模特。 黄小玲看到这一幕,也惊慌失措地把身子缩到后面,她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轻轻推开挡在门口的夏小姐,走进2221室。吊着的确实是塑料模特,刚才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个人。模特的正面覆盖了一大片如同血液的红色物质,我用指甲抠下一些,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肯定地说:“是红墨水。”再仔细一看,模特全身有多处像是被剪刀割开的伤口。 “这是谁干的呀!”夏小姐歇斯底里地吼道。她的叫声惊动了周围的租户,他们全都朝2221室围拢过来。 不一会儿,夏小姐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弯下腰,从靠近门口的墙边捡起一样东西,它的颜色是淡蓝色。“这是你的耳环吧!我看你天天戴的!”夏小姐捏着手里的耳环,对黄小玲怒斥道,“你的耳环怎么跑到我的办公间来了?你昨天晚上进来过吧!这事是你干的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我……”黄小玲哭丧着脸,极力地辩解。 “那你的耳环怎么解释?”夏小姐追问。 “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就发现耳环掉了一只,所以今天就没戴……是真的。”黄小玲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别解释了!一定是因为昨天空调的事我说了你几句,你就耿耿于怀,所以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来搞破坏,想要报复我。”夏小姐理直气壮地指证黄小玲道,“门一直是锁着的,只有你有备用钥匙,不是你搞的破坏还能有谁?!” 黄小玲一时语塞,她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说明这一切。边上的众人也向她投去怀疑的目光。 “等一下。”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插起嘴,“虽然她有备用钥匙,可是你也有钥匙啊。” 第二次被我这个闲杂人士搅局,夏小姐更是目露凶光地瞪向我,“你是说这是我自己干的?你有神经病啊?好,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说完她转向一旁的办公桌,打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她将钥匙递给我,得意地说,“我的钥匙昨晚忘了带回去,一直放在这里的抽屉里,试问没有钥匙我要怎么锁上门?昨天我下班的时候,也是让黄小玲给我锁门的。而且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门的确锁着。” 我用钥匙在锁上实验了一下,证明它的确是2221室的钥匙。而刚才夏小姐的举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这把钥匙的确是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没有什么可疑。我环顾了一下这间八平米左右的房间,房间里只有门和窗户两个出入口,通风管是镶死的,连老鼠都无法钻进来。况且窗户外面装了防盗铁栏,这里又在22层,根本无法从窗户出入。剩下只有那扇玻璃房门了,门上只装了一个地锁,地板上有一个插槽。只要插入钥匙转一下,地锁内部的锁芯就会插入插槽,起到将门锁死的作用。有钥匙的人不管在门内还是门外,都能将地锁锁住或者打开。 但目前的状况是,夏小姐的钥匙一直放在房间内部的抽屉里,而抽屉又是关上的。如果她晚上来过这里,离开的时候不可能既把钥匙留在抽屉里又锁上门。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室。 “这里的钥匙可以复制吧?”我向黄小玲求证这个最简单的可能性。 黄小玲却摇摇头,轻声说:“这种新型的防盗地锁是我们向K制锁公司特别订制的,这种锁的特点就是钥匙无法轻易复制,安全性高。如果要配置新钥匙,必须向K公司提交申请,而且我们公司也会留下记录。所以这里每一把锁都仅有两把钥匙。” “你看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夏小姐落井下石。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不甘示弱地提出质疑,“如果这事是黄小玲干的,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只有她能做到’的尴尬境地呢?还有第二个问题,你昨天离开的时候为什么要刻意叫黄小玲给你锁门,你是不是故意把钥匙留在抽屉里的?” “哼,”夏小姐不屑地冷笑一声,“关于第一点,很简单啊,她就是希望到时候有个像你这样的笨蛋跳出来利用这点为她辩护;至于第二个问题嘛,我昨天突然有急事,赶着回去,所以懒得锁门,就让黄小玲帮我锁下喽,钥匙当然也忘了带回去。” 对于她的解释,我无法提出有力的反驳,我再次向黄小玲提问:“备用钥匙一直放在前台的抽屉里吗?抽屉有没有上锁?” “嗯……”黄小玲有些哽咽地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放备用钥匙的抽屉一直是锁着的,抽屉钥匙我都随身带着。” “那也可能有人事先偷走了备用钥匙,晚上作案后再把钥匙偷偷放回黄小玲身边啊。”我再次用求证的目光望着黄小玲。 黄小玲微微点了下头,唯唯诺诺地说:“只有这种可能了……”从她没有自信的语气里可以判断出,她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唯一能够开锁的黄小玲的确是头号嫌疑人,况且房间里又有她的耳环。设想一下,如果昨天夏小姐下班的时候把自己的钥匙带走了,那她晚上完全可以偷偷溜过来开门,可是之后她又要怎么把门锁上呢?钥匙最后的确在关闭的抽屉里啊。这时,我把注意力转向房间里的窗户,虽说装了防盗铁栏,但窗户却是打开着的,可不可以从窗户把钥匙扔进来呢?可是又要怎么把钥匙弄进关闭的抽屉里? 我再次检查了一番现场。房间的地上沾着一些红墨水,墨水在地板上形成模特的轮廓。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墙壁之后,我发现窗户对面的白色墙壁上也附着着几滴点状红墨水。顿时,我似乎明白了制造这个密室的伎俩。 我快步走向书桌的抽屉,正欲求证我的假设时,夏小姐挡在我面前阻止了我打开抽屉的动作。“你干什么,别乱翻我的东西。”她冲我嚷道。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检查!”她的语气很坚定,旋即她指着黄小玲说,“我马上就去找你们领导,你就等着被炒鱿鱼吧!”

05

之后,我特意检查了插在前台笔筒里的那把剪刀,发现刀刃部分的确附着了一些塑料碎屑,证明这把剪刀正是造成塑料模特身上伤口的工具。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红墨水如今也只剩下空瓶。另外,吊着塑料模特的塑料绳也和前台柜子里的属同一品种。看来犯人为了嫁祸给黄小玲已经费尽心机。 此时,无心工作的黄小玲独自坐在会客室内,双手捂着脸,她现在心里一定非常郁闷。我缓步走进会客室,听到黄小玲正在小声啜泣。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自己也很难受。正因为如此,我下定了要查清这件事的决心。“对了,我问一下,这一层有摄像头吗?” 黄小玲接过纸巾,轻轻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喃喃道:“你……相信我吗?” “信。”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啊?”黄小玲圆睁着大眼睛,问。 我笑了笑,说:“因为你这么喜欢差遣我,如果真要做这种事,你不可能不叫我帮忙啊。” 或许是被我的回答逗乐了,她“噗嗤”一笑,然后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你问摄像头啊?电梯出来的大厅里有一个,前台入口也有一个,但是这几天前台的摄像头正好坏了。” “坏了?这事夏小姐知道吗?” 黄小玲拨弄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刘海,说:“不是贴出告示了吗?说是摄像头坏了,让大家小心看管好自己的财物,下班时锁好房门。”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告示……”我有些纳闷。 “你笨。”黄小玲抬起脸瞥了我一眼。 “这么说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摄像头坏了?” “应该是吧。”她点点头。 这么看来,犯人只要从后楼梯走上来,就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了。我推敲出犯人溜进来的路线后,又向黄小玲提问:“你这两天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事情?再小的细节也好,你想想看。” 黄小玲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啊……”但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刚才回到前台的时候,电脑好像被人动过。” “你怎么知道被人动过?”我进一步问。 “因为我之前在浏览某个网页嘛,”黄小玲一边回想一边说,“后来夏小姐过来要我去开门,我记得那时候并没有对电脑做过什么操作,但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网页被最小化了,屏幕变成了桌面。” 她的这番话给了我灵感,让我想到某些事。我站起身,言之凿凿地对黄小玲说:“我一定会证明你清白的。”说完便离开了会客室。 经过茶水间,夏小姐正在里面泡茶,她看见我后又不以为然地转过脸。我同样没有搭理她,但我注意到,此时那枚金戒指又回到了夏小姐的拇指上,不过,戒指表面似乎沾有一些白斑,让戒指的色泽发生了明显变化。这个发现顿时让我欣喜不已,我立刻回到会客室向黄小玲求证最后一个问题:“你好好想想,昨天夏小姐离开这里的时候,手上戴着金戒指吗?戒指上有没有白斑?” 黄小玲踌躇了片刻,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戴着,没有什么白斑啊。”

06

这么关键的时候,我竟然忘带移动硬盘了。 夏小姐已经打电话投诉黄小玲,她的领导正从总公司赶来,马上处理此事。而我必须立刻回家把移动硬盘拿过来。我飞快地跑出写字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家里赶。 等我回到公司的时候,黄小玲、夏小姐以及一位年长的女人已经坐在了会客室里,而那个女人正是黄小玲的直接领导。 我握着手里的移动硬盘闯进会客室。三双眼睛同时望向我,只有黄小玲的目光充满了期盼,其他两人都显得对我很厌恶。 “你是?”那位脸上涂着厚厚粉底的中年妇女打量了我一番,疑惑地问。 “她是这里2222室的租户,沈先生。”黄小玲替我回答。 “你好,你有什么事吗?”中年妇女用质问的口吻问道,“我们正在谈事情,你等下……” “这事不是黄小玲干的,我有证据。”我直截了当地说明我闯进来的目的。这时夏小姐一脸不悦地直视着我,而那位中年妇女的脸上仍是困惑的表情。 我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夏小姐就抢在我前面,道:“徐主管,你看看,你们这儿的前台小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你看怎么处理吧。这事多影响你们公司声誉啊。”她向对方施压。 “我真没做过!”黄小玲一脸的委屈。 徐主管伸出手掌示意黄小玲不要说话,然后用恭敬的语气对夏小姐说:“您放心夏小姐,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并严肃处理此事的。”接着她又把目光转向我,问,“你说你有证据?那就请拿出来吧。” “好的,麻烦请听我一点点说。”我清了清嗓子,“将夏小姐房间内的塑料模特这般摧残的元凶并不是黄小玲,她是被人陷害的。” “那是谁要陷害她?”徐主管饶有兴致地问。 “是夏小姐。”我斩钉截铁地说。 “别胡说!”夏小姐的脸部抽搐了一下,“你血口喷人,你喜欢这位黄小玲小姐吧,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帮她脱罪你就把矛头指向我。你说我把自己的塑料模特弄坏?那好啊,我问你,我是怎么走进上锁的房间的?” “这是个很简单的把戏。”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你昨天下班的时候,并没有把钥匙忘在办公间的抽屉里,而是一直带在身上。你等晚上所有人都离开后,又悄悄从后楼梯回到这里。因为前台的摄像头坏了,所以不会拍下你的身影。你用自己的钥匙打开2221的门,将模特吊在天花板上,布置好一切。随后,你从23楼的厕所窗户放下一根细线,让细线通过2221室的窗户一直延伸到打开的抽屉里,再用抽屉里的某个重物压住细线。你房间的正上方就是厕所吧?你走出房间,用钥匙锁好玻璃门,接着再次从后楼梯来到23楼,进入厕所,将钥匙穿进细线,钥匙因为重力的关系便顺着细线一路滑进底下的2221室,一直滑到抽屉里。最后你只要用力抽走细线就完事了。” “呵,真是痴人说梦。”夏小姐驳斥道,“你别忘了,早上进去的时候抽屉可是关着的,你这套说词只是纸上谈兵。” “别急,我还没说完。”我微微一笑,“你当然也设了让抽屉关上的机关。将塑料模特吊在房间中央后,你同样用一根细线套住模特的腿部,线的另一端也一样延伸至上方的厕所里,拉动厕所这端的细线后,模特的腿部会被拉向窗户的方向,使整个模特保持一个倾斜的姿势。这时候只要放开细线,模特便会因为钟摆原理荡到另一侧,它的脚就会撞向对面开着的抽屉,从而把抽屉推进去。当然最后抽离出细线,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说完这段,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摊开在桌子上。我先前在纸上画了这个手法的示意图。 “你……你别胡说……”夏小姐的表情有些扭曲。 “这里办公桌的抽屉,开关都很灵活,而塑料模特又不轻,这样撞一下,完全能够让抽屉闭合。”我补充道,“当然,我刚才说的一系列动作,一个人恐怕很难完成,我认为夏小姐还有共犯,这个等会儿再说。 “2221室窗户对面的墙壁上有几滴不明显的红墨水,那是因为模特荡过去的时候身上的墨水还没干,由于惯性飞溅到了墙上。用这个方法,你便可以顺利制造出密室,把罪行嫁祸给唯一拥有钥匙的黄小玲了。” “你别听他乱说,徐主管。”夏小姐变得有些焦躁,她转向我,“你以为别人会信你这套吗?房间里的耳环要怎么解释?这可是铁证啊。” 黄小玲不停地摇头,徐主管也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摆出严肃的表情,继续说明:“请让我一次说完,希望你们不要再打岔。耳环是夏小姐在2221室门口的墙边发现的。黄小玲的耳环是玻璃做的,非常容易碎裂,如果在她犯案的时候,耳环从耳朵上掉下来,落在坚硬的地板上,请问会发生什么呢?我认为它有很高的概率摔碎。但是现场发现的耳环是完好的,甚至连裂痕都没有,这就有点可疑了。按照这个方向进一步思考,我认为耳环原本应该是掉落在某块柔软的地面上。我记得前台的桌子下方铺着一块软地毯吧,所以我想,耳环一开始是掉在了那里。之后,真正的犯人无意中发现了地毯上的耳环,于是将它捡起,顺道放在2221的地上以嫁祸黄小玲,当然她是轻轻‘放’在地上的,如此耳环才没有碎。这样的解释比较合理。 “耳环的事原本不在犯人的计算之内,她只是去前台拿绳子、墨水和剪刀的时候碰巧看见了黄小玲不小心掉在地毯上的耳环,才正好拿来利用。 “接下来我再说下犯人是夏小姐的证据。”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夏小姐的下巴颤动了一下,“夏小姐昨天离开公司的时候,黄小玲可以证实,她的拇指上的确戴着金戒指,但是今天早上,夏小姐过来的时候,戒指却不见了。那么这期间,戒指跑哪去了呢? “我们先来揣摩一下犯人的作案过程。犯人从前台偷来剪刀,试图用它剪坏塑料模特。但是这时候,她遇到了一个问题。那把剪刀,握把上的孔非常小,手指稍微粗一点就无法伸进去。然而,犯人拇指上戴了一个大金戒指,这使她无法将拇指顺利伸进剪刀的握孔,也就无法正常操作这把剪刀。当然,如果直接握住刀柄在模特身上插,或者用刀刃割也不成问题,但是塑料模特的材料比较坚硬,用插和割的方法做不出破坏程度很大的效果,也就无法表现出‘黄小玲的行径恶劣’,所以直接用剪的最为方便。于是,犯人理所当然地摘下了金戒指。我猜,她把戒指放在了大衣口袋里,那里是当时最理想的地方。 “好了,剪完之后,她还要在模特身上浇上红墨水。从地板上墨水形成的模特轮廓痕迹来看,犯人是先让塑料模特平躺在地上,再直接洒上红墨水的。浇墨水的时候,犯人为了不让红墨水溅到自己身上,一定弯下了腰或蹲下身子,以降低高度。然而,犯人平时喜欢穿风衣,风衣的下摆很长,如果放低身子,衣服的下摆则会碰到地上。为了不弄脏衣服,犯人自然而然地把风衣脱下,放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之后便是我的假设,当然这些假设都是依附在合理基础上的。为了布置密室机关,犯人拉开了抽屉,这时候抽屉的边缘刮到了桌子上的风衣,那枚之前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戒指被带了出来,顺势掉到了抽屉里。这一切都没有被犯人发现,她布置好机关后,穿上衣服便离开了。等她发现衣服里的戒指不见了,恐怕为时已晚。犯人只能在今天早上拿回戒指,再重新戴回自己手上。可是,这个时候,戒指已经发生了变化。 “戒指掉到抽屉里之后,在里面待了一晚上。我还记得,昨天夏小姐因为空调的事和黄小玲大吵一架,当时你的手里拿着一个温度计,后来我又看见你把温度计狠狠地摔在了抽屉里。我想那个时候,温度计的玻璃柱被打破了吧,里面的水银流了出来。 “接下来上一堂化学课——当金戒指遇到水银,戒指表面的固态金会溶解在水银里,变成一种叫‘金汞齐’的合金,附着在戒指表面,形成一块块白斑。所以金戒指不能和温度计这类含有水银的物体放在一起。当然只要用火烤一下,这些白斑就会消失。” 夏小姐不安地看了看自己手上满是白斑的金戒指,始终绷着一张脸。当然,这些白斑也引起了徐主管的注意。 “所以我最后的结论是,”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便稍稍停顿了一下,“夏小姐戒指上的白斑能够证明,戒指曾在抽屉里放过一段时间。并且夏小姐昨天离开的时候,戒指上并没有白斑。这也就是说,白斑是在那之后形成的,表示昨天下班之后你又回到过这里。如果你没有做亏心事,那你为什么从不提起自己回来过呢?” “不对!”夏小姐终于忍不住冲我抗议,“黄小玲撒谎……我想起来了,我昨天走的时候戒指也忘在抽屉里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戴戒指。” 我早就料到她有这一招,便说:“那要不要看看电梯里的监控探头呢?你下班的时候是坐电梯下去的吧,看看那时候有没有拍到你手上的戒指。” 夏小姐愣了一下,又说:“你这算哪门子证据?昨天我家里的温度计也被我摔坏了,戒指是那个时候碰到水银的。” “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啊?刚才不还说戒指忘记戴回去了吗?”我立刻指出她话语中的矛盾。 这时候黄小玲的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而徐主管则狐疑地望着夏小姐。夏小姐使劲咬着嘴唇,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但仍旧气急败坏地狡辩:“反正你这不算证据,这是诬陷!我干吗没事弄坏自己的塑料模特啊?我有毛病啊?” “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没办法了。”我望了一眼刚才拿过来的移动硬盘,那是我最后的杀手锏。

07

“夏小姐做这些事的目的,主要有两个。”我胸有成竹地说,“第一,当然是要陷害黄小玲。夏小姐出于某个原因非常讨厌黄小玲,她希望黄小玲因为这件事被开除。” “夏小姐为什么讨厌黄小玲呢?”徐主管不解地问。 “因为她吃醋了。”我说,“夏小姐和2213的林先生有男女关系,但是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家庭,无法光明正大地结合,他们在公司里也尽量保持低调。有时候两人会互相给对方带吃的,而茶水间就是他们的联络点。林先生会买好热腾腾的牛肉粉丝汤,把粉丝汤端进茶水间,然后离开,在QQ上通知夏小姐,夏小姐就会出来取;同样,夏小姐也会将苹果放在茶水间,让林先生来取。我想,他们每天都会这样给对方带吃的。但是,夏小姐带给林先生的水果,林先生有时候可能忘了吃,或者吃不下、不想吃,总之,林先生时常会把水果送给前台的黄小玲。不管林先生对黄小玲有没有那种意思,反正这样的行为让夏小姐发现后,她很是吃醋,极为恼火。她偏执地认为,黄小玲的存在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便是夏小姐憎恨黄小玲的缘由——我一直觉得女人之间的憎恨是很可怕的,也是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所以夏小姐非常希望能把黄小玲从林先生身边驱逐走。” 听完我的这番话,夏小姐显得十分愕然,她没有想到我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步。 见夏小姐没有吭声,我继续说:“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在今天早上把黄小玲从前台支开,并故意引起骚动,把这里的租户都吸引过来,好让他们不要接近前台。”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次提问的是黄小玲。 “因为她要让林先生到前台的电脑里删除某样东西。”我说,“刚才我也说过,夏小姐有个共犯,那个共犯就是林先生。当然林先生肯做夏小姐的共犯,目的也是为了要删除电脑里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徐主管喝了口水,兴致勃勃地问。此时夏小姐正一脸阴沉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 “是她跟林先生的亲密照片。”我不紧不慢地说出答案,“那天,夏小姐本想传给黄小玲几份文件让她打印,可她却鬼使神差地把存在电脑里的照片压缩包发给了黄小玲。等她发现发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过黄小玲事后并没有打开压缩包,未发现这些照片。”我又面向夏小姐接着说,“但是你和林先生便开始担心了,如果照片传出去,后果可想而知。黄小玲又是个极为八卦的女孩,所以你们一定要在她发现之前把电脑里的照片删掉。但是,那台电脑有开机密码,当然要破解开机密码有很多种方法,也可以无视密码直接破坏电脑里的文件,可你们都不太懂电脑。如果直接将电脑砸坏或偷走,又容易惊动警方,你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你们唯有一个方法,就是在电脑开着的时候将里面的照片删除。但是,就算吃午饭,黄小玲也是待在前台边上的会客室里的,从这里的玻璃门一眼就能看到前台的一切。即使是利用她上厕所的短短几分钟,也容易被其他租户撞见。所以,你的这招,既可以找借口赶走黄小玲,又能够制造机会把电脑里的照片删除。 “但是,你失算了。那天,黄小玲的电脑黑屏了,后来我帮她重装了系统,那时我已经将电脑的文件全都备份到我的移动硬盘里了。即使你删掉了电脑里的照片,我的移动硬盘里还保留着一份呢。”我拿起桌上的移动硬盘,嘴角微微上扬。 听到这里,夏小姐大惊失色,她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我手里的移动硬盘。“你……”她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脸上的表情全都凝结在了一起。 “请跟黄小姐道歉,”我瞪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承认你的罪行,然后跟黄小姐道歉。不然,我不保证这些照片明天不会传到你丈夫的手里。” “你竟敢威胁我!”夏>小姐怒视着我,但看到我严肃的样子,她马上放低了姿态,随即徐徐地转过脸,向一脸诧异的黄小玲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请……请原谅我!”

08

“早上好,怪蜀黍!”黄小玲爽朗的问候声预示着崭新一天的开始。看到她愉悦的样子,我放心了许多。 因为我手中握有那些照片,夏小姐不敢招惹我,当然也没再找过黄小玲的麻烦。这件事就这样渐渐平息下来。但是,我也无法保证,下一个吊在房间里的,会不会是我呢? 黄小玲的存在,让每个烦躁的清晨都变得如此美好,我不想失去这样的美好,所以我要保护她。即使被她叫成怪蜀黍,即使我真的是怪蜀黍,即使毫无希望,我也想要珍惜能看见她的每一天,每一秒。 我走到自己的办公间,打开电脑,看到黄小玲的QQ头像在闪动,我点开头像,跳出一段淡蓝色的文字:“上次谢谢你啦,怪蜀黍。我请你吃苹果,这次不是别人送的哟,是我自己买的。我把它放在茶水间里了,快去领赏吧。” 我突然觉得,当个怪蜀黍也不错。 礼物

01

早晨,一场滂沱大雨袭击了S市,这样的暴雨不但无法浇灭早起的怨气,反而更加重了上班途中的烦躁。 等我到达公司,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如此强烈的雨势伴随毫不停歇的大风,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行走,即使打着伞也于事无补。湿闷的电梯载着我升至22层,为了不让黄小玲看到我狼狈的模样,我掏出纸巾擦了擦湿掉的衣服。 当我走出电梯时,却未看见22楼的前台小姐——黄小玲的身影,办公区域的玻璃大门也是紧闭着。无奈之下,我只得掏出钱包,取出放在里面的电子锁钥匙卡,将它放在电子锁的刷卡器上扫了一下,随着“哔”的一声,玻璃门这才解锁。推开玻璃门,前台的桌子后方确实没有人,只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暗白色的光。 进入办公区,玻璃门再次关上之后,我突然发现门的两侧多了两瓶类似芭蕉叶的不知名绿色植物,之所以用“瓶”作为量词,是因为装载植物的是一个一米多高的白色花瓶,瓶子直接摆在地上,绿色的长条状枝叶从花瓶顶端冒出,延伸至高处。将这种观赏性植物摆在门口,确实让这里增添不少活力感,但是没有前台MM,总觉得放再多植物也不够活力。难道黄小玲离职了,公司领导用两棵植物来暂且顶替前台的位置?我一边甩着湿淋淋的雨伞,一边胡思乱想。 这时,一个男人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你好,我是快递,请问2207在哪里?”那男的操着一口苏北口音,自我介绍道。我正准备回答他的问题时,门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 “啊啊,不好意思。”黄小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她从门口走进来,微笑着面对那位快递员,“您好,是快递员先生吗,请问您找哪位?” “2207,有快递。”快递员简要地说。 “他们都还没到公司,我帮他们签收一下吧。”黄小玲接过快递手里的包裹,走到前台内侧。她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取出单位的邮件签收章,在收件单上盖了一下。 快递员离开后,黄小玲才跟我打招呼:“嗨,怪蜀黍早啊。”她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早。”看见黄小玲,我的心情愉快了许多。打量着身穿淡蓝色工作服、一头披肩长发的她,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你刚才去哪了啊?我以为你离职了呢。”我提出刚才的疑虑。 黄小玲坐了下来,说:“早上雨太大,我去厕所擦了擦头发。怎么啦,想我啦?” “雨是挺大的。” “对了,我今天心情超好。”她笑嘻嘻地说。 “下雨你还心情好啊?我最讨厌这种鬼天气了。” “是这样——你看我的手表,好看吗?”黄小玲将手腕上的一只女式银色细表展示在我面前,“这只表本来坏了,一直走不了,换了电池也没用,但我又觉得很好看,舍不得摘下来,所以就一直戴着。今天早上我突然发现它又走了耶。” “可能是下雨进水的关系吧。”我不以为意地说。 “进水?进水会把表修好?” “嗯,手表里有精密的电路,我想表走不了的原因,可能是内部电路的某一部分受到损坏,导致断路,所以即使更换了电池,表中的电路也无法正常通路。但是进水之后,或许部分雨水正好覆盖住了那部分损坏的电路,而因为雨水中含有电解质,能够代替导线起到导电的作用,于是表中的电路又重新通路,它就又开始走了。”我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不过我想,过一会儿等表里的水干了,它又会恢复原样,你还是拿到厂商那儿去修理吧。” “不会吧!”黄小玲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哎呀呀,果然又停了!你这个坏人,你赔我手表!” “关……关我什么事啊?”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的头发留得很长,看上去十分邋遢。我认出他就是2207的老板,如果我记得没错,2207应该是一家广告代理公司。 “啊,常先生,有您的包裹。”黄小玲站起身,把刚才代签收的那份快递拿给他。我发现黄小玲对这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客户都用敬语“您”来称呼,唯独叫我“怪蜀黍”。为什么我会被如此差别对待呢? 姓常的男人接过包裹,用轻佻的语气对黄小玲说:“谢谢你啊,美女。”他脸上的轻浮表情让我一阵反胃。不过我有资格说别人吗?也许在黄小玲的眼中,我也是猥琐怪蜀黍的一分子。 常先生拿着包裹,拐进一旁的走廊进入2207室。他离开前台后,我悄悄地对黄小玲说:“我记得你上次说过,2207的老板有偷窥癖吧?” 黄小玲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状:“嘘!轻点。”随即她做出一脸害怕的表情,猛地点点头。 这里真是什么人都有啊……上次2221室的是个变态女人,这次又来个偷窥狂。我突然好奇,刚才那个偷窥狂的包裹里,究竟会装着什么东西呢? 每天机械般的工作任务总是让八小时变得很漫长,到了晚上6点,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来到前台,我看见黄小玲正站在门口用手机自拍。 “哟,你好有闲情逸致啊,没事玩自拍?”我好奇地问。 “才没闲情逸致呢,还不是在等你们下班,我要最后一个走,锁门啊。”她不悦地说。 “啊啊,不好意..思,”我挠挠头向她道歉,“今天有点晚了,我现在下班了,你可以走了。” “还不能走啊!”她露出无奈的表情,“常先生还没下班呢……” “他这么晚在忙啥啊?”我感到有些奇怪。 “好像在打电话呢……”黄小玲凑到我耳边,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刚才我经过2207门口,不小心听见他在讲电话,尽说些煽情的话,电话那头一定是个无知妇女。” “你是故意偷听的吧。”我眯起眼睛看着她。 黄小玲噘起嘴,不满地说:“哪有!不过那个常老板真的很奇怪呀,今天下午又有一份寄给他的快递,因为邮费要收件方付,我就到2207找他,打开门……你猜我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我的胃口被她吊了起来。 “我看见他正在浏览一家购物网站。”黄小玲眯起眼睛,“那家网站是专门卖女装、化妆品、首饰、毛绒玩具等一些女性用品的,我平时经常上,可他一个大男人看这种东西干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以为然,“可能要买礼物送人吧,也许就是送给那个跟他讲电话的‘无知妇女’。” 正当我和黄小玲聊得起劲时,常老板拎着一个公文包从2207出来了。他看到前台的我们,却直接无视我的存在,只望着黄小玲说:“不好意思啊美女,今天有些忙,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的,您走好。”黄小玲礼貌性地回了他一句。 我和黄小玲关上玻璃门,电子锁自动将门上锁,随后,我们便离开了空无一人的22层。

02

第二天,天气转晴,我感觉心情也舒畅不少,便早早地来到公司。这几天我的老板马可同往常一样都不在公司里,每天依旧是我一个人独守2222室的空房。 走出电梯,一进入22层的办公区域,我就看见黄小玲那张有些尴尬的脸。 “怎么啦?”我上前问她道。 她望着我,踌躇了几秒钟,随即从前台下方取出一个方形盒子,说:“今天早上有人把这包东西放在前台的桌子上。” 我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盒子,这是个长、宽、高都在30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纸盒,盒子外包裹着一层华丽的彩纸。打开盒子上方的翻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只小熊模样的毛绒玩具。我拿出毛绒小熊,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很多地方都能买到这类毛绒玩具。 “这是谁送给你的?”我望着黄小玲,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呀。”黄小玲露出困惑的表情,“还有一张卡片呢。”说完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卡片,卡片的上方有一个丘比特图案,边上还画了一颗爱心,正中央用工整的字迹写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天使。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谁这么肉麻啊……” “我本来还以为是你呢……”黄小玲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我,嘟囔道。难怪她刚才见到我的时候露出如此尴尬的神情。 “怎,怎么可能……”我忙摇头否认,“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你的粉丝这么多,指不定是这里的哪个人暗恋你呢。” “那你帮我找出送礼物的人是谁吧。”黄小玲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 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我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只得先答应道:“我试试看吧,不过也许过几天就有人过来直接跟你表白了,人家一开始可能不好意思。” 黄小玲没有理我,她收好那只毛绒小.99lib.熊,看了一眼桌子底下的垃圾纸篓,随后拿起那个空纸盒走到外面,将纸盒扔进楼道里的大垃圾桶内。 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了她我的第一怀疑对象:“这个毛绒玩具的大小和昨天常老板收到的包裹大小差不多啊,会不会是他呢?而且你昨天也说过,他正在浏览的那个购物网站有卖毛绒玩具吧,可能你闯进2207的那一刻他正在查看订单物流信息也说不定呢。” “啊?你确定吗?!”黄小玲连忙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只小熊。 我继续分析道:“你看哦,昨天我们是最后离开的,当时你亲手将办公区域的玻璃门关上并上锁,而每天早上你都是第一个到这边,也是你第一个开门的。在这期间,有人将毛绒小熊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那么这个人势必有这里的电子锁门卡,不然他是无法进入这里的。由此得知,送礼物的一定是这里的租户之一。当然也不排除持有门卡的保安和写字楼的工作人员。” 阐明这个最简单的逻辑,我进一步思考着。这一层有大大小小二十几间公司,即使有了嫌疑人范围,目前也完全无法锁定准确目标,我只能暂且将屎盆子随便扣在我最讨厌的那个偷窥狂常老板头上。 “不管,反正你要帮我查出是谁……不然总觉得怪怪的。”黄小玲露出苦闷的神情,再次向我下令。 我望了一眼前台上方的天花板。原本这里装有一个监视摄像头,但上次“模特事件”的时候摄像头就已经坏了,现在维修人员把它拆下拿去厂商那里修理了,因此这次也无法依靠摄像探头找到嫌犯。这一层还有一个摄像头安装在电梯大厅里,但如果送礼物的嫌犯是从楼道潜入这一层的话,大厅的摄像头也完全形同虚设。况且楼道也有一部小型电梯,是平时给清洁工和巡逻保安乘坐的。 目前能了解到的就那么多,那张卡片上的字迹一看就是刻意伪装过的,也无法从中获得更多线索。 之后的两天,礼物没再出现过,也没有人来跟黄小玲告白。我和黄小玲差不多忘记了这件事。

03

这一天是周五,没啥工作的心情,我一早便买了两份生煎馒头,准备到公司好好填饱空荡荡的肚子。 “生煎吃不吃?热的哦。”我端着生煎走到前台,热情地对黄小玲说。 她看了一眼生煎,小声嘀咕道:“没心情。” 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似乎产生了某些预感。“不会又收到礼物了吧?”我直截了当地问。 黄小玲点点头,接着从底下取出一个扁圆形的曲奇饼干罐,说:“这次送了这个。” “好大一罐曲奇啊,也是装在纸盒里送来的吗?”我放下手里的两份生煎包,端起饼干罐查看了一番。这是一罐未拆封的曲奇饼干,很常见的bbr>牌子,超市和食品商店都有得卖。 “嗯,是装在纸盒里的。”黄小玲回答,“和上次一样,盒子外面贴了一层彩纸。” “盒子呢?” “被我扔了。”她说,“桌子上同样放了一张卡片。”随即她将卡片拿给我。 卡片上的图案和上次一样,只是正中央的那句话变成了“我好喜欢你”。这几个字依旧是用伪装过的工整字迹写成。 “这人真无聊。”我对这种表白方式有些莫名的反感,“一点诚意都没有,要表白好歹留个署名和收信人啊,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话说……”黄小玲眨了眨眼睛,说,“盒子和卡片上都没有写收礼者的名字,这些礼物会不会都不是给我的啊?送礼物的人只是把东西放在前台,我就以为一定是给我的,也许他是想让我转交给这里的某个人呢?” “你的观点也不无道理,但既然要你转交,为什么不写明要转交的对象呢?”我提出自己的看法,“这样直接把东西丢在前台,只能顺理成章地认为礼物是给你的吧。” “那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呢?”黄小玲更为疑惑地问。 “难道送礼物的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可能啊,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我的名字啊,即使不知道名字,姓总该知道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实在理不清这件事的头绪。回到自己的办公间,我匆匆吃掉了生煎馒头。黄小玲的那份我给她留着,虽然她现在没心情吃,可等会儿一定会嚷嚷肚子饿。 为了不影响办公环境,我端着油腻腻的一次性空饭盒走出办公区域,将它扔进楼道内空无一物的垃圾桶里。回到前台时,我决定安慰一下黄小玲:“别愁眉苦脸的了,有人送你礼物还不好啊,兴许是个帅哥呢。” 可这样的安慰似乎起到了反效果,黄小玲白了我一眼,道:“那也可能是那个偷窥狂啊……想到是那个人我就一身鸡皮疙瘩。说不定就是他,他昨天下午又收了一份快递,没准儿里面装的就是这罐饼干。你说不可能这么巧吧,每次有快递寄给他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一份礼物。” “呃……是有可能。常老板貌似是对你有点意思。”我不负责任地附和道,“那你昨天有没有擅自闯进他的办公室?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谁要闯进去啊?”黄小玲摆出鄙夷的表情,“这次我学会先敲门了,好像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电脑屏幕上也是正常的工作界面。” “突然就正经了啊……”我苦笑了一下。 黄小玲瞥了我一眼,说:“你们男人都不正经。” “嘁,帅哥就不会让你觉得不正经。”我吐槽道。 “可惜你不是帅哥,你是怪蜀黍。”她坏笑着说,“对了,这罐饼干给你吃吧。”她随手把曲奇罐推到我面前。 “我才不要呢……”我连忙摇摇手拒绝,“你自己吃吧,没拆过封,应该不会有毒。” 黄小玲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旋即将饼干扔在一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种事情若是帅哥做的,就会让人觉得很浪漫;相反,若是像常老板那种男人做的,性质就会转变为很不光彩。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04

周末的两天,我又回到了宅男的状态,整日待在家里玩游戏、看漫画。说实话,这次的“礼物事件”,我对事件本身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对黄小玲的工作和生活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况且送礼物的人也未必对黄小玲怀有恶意。唯一在意的地方,可能就是身边多了一个情敌吧……周一,我像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这一天礼物没再出现,黄小玲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开朗。但到了下午,电脑右下角黄小玲的QQ头像突然闪个不停。我点开对话框,一行淡蓝色字迹出现在屏幕上:“刚才常老板又收到一份快递!” “那又怎么啦?你还在怀疑他啊?”我飞快地打出这几个字。 “他拆快递的时候我偷偷在门缝瞄了一眼,你猜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呀?”我的脑中浮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 “女人的丝袜!” “这有什么,也许是送给他的女伴的呢?” “我受不了了……要是明天一早我再收到一个装着丝袜的礼盒,我会疯掉的!” “你多虑了吧。”我的态度有些轻描淡写,觉得黄小玲太过大惊小怪。之后黄小玲没再理我,我能想象电脑那头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不过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常老板只不过买了双丝袜,总不能无凭无据就跑过去把人家教训一顿吧。 到了下班时间,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我开始和黄小玲商量下一步的对策。说实话,再这样下去,我真想自己买个监控探头偷偷安装在前台,看看送礼物的人到底是这里的谁。但又觉得成本太高,不值得这么做。再说就算找到那个人又能怎样?人家又没做犯法的事情。 “没办法了,用密码锁门吧。”黄小玲嘀咕了一句,随即走到玻璃门外的电子锁前捣鼓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凑过去问。 “设密码啊,这里的电子锁有密码功能,设了密码之后即使有钥匙卡也没办法打开玻璃门,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才能解锁。”黄小玲向我解释。在电子锁的键盘上按下几个数字之后,她走到玻璃门前将大门关上。 我上前推了推玻璃门,确定门打不开,已经上了锁。 黄小玲呼出一口气,道:“好了,大功告成,现在全世界只有我知道密码,没有人进得去了。” 为了验证黄小玲的话,我拿出钥匙卡,和以前一样在电子锁前端扫了一下,但并没有听到“哔”的一声。我又推了推玻璃门,纹丝不动。 “哈哈,没错吧。”黄小玲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定要先输入密码,门卡才能起作用。” “至于吗你?”我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搞得这里像秘密基地似的……万一人家有重要的东西没拿晚上回来取呢?” “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黄小玲语气坚定地说,“明天我比往常早一点过来开门吧。” 我突然开始同情起那位送礼物的仁兄了,如果他真打算今晚送出第三份礼物,必定要吃闭门羹,不知道他那时会有何反应? 第二天,因为知道黄小玲要早到,我也就早早出了门。到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门口,我正巧遇到从对面车站走过来的黄小玲。一身潇洒简约的便装完全体现不出她穿工作服时的干练形象。 “早上好,怪蜀黍。”这是黄小玲第一次在公司外跟我问候早安,“你也这么早啊?” “是啊,今天事情多,早点过来。”我撒了个谎。 同黄小玲一起坐电梯至22楼,走到工作区域的玻璃门前,黄小玲先在电子锁上输入昨天设置的六位密码,听到密码正确的提示音后,她又从包里取出钥匙卡,将其放在电子锁前端扫了一下,随着“哔”的一声,玻璃门被解锁。 推开玻璃门,进入办公区。前台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纸盒——表面附有彩纸。 “这……怎么可能?”黄小玲惊呼,呆立在原地,她的脸上写满问号。 我快步上前,一只手抓起纸盒,另一只手快速拆开盒盖——盒子的分量并不是很重。装在纸盒里的是一包包全新的丝袜,我一把将它们全部倒出,密封在塑料包装内的各种款式和颜色的丝袜摊开在桌子上。同时,我拾起先前被压在纸盒下面的那张卡片,卡片上印有熟悉的丘比特图案,正中央仍旧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一句话:请接受我的爱。 “他……他是怎么进来的?”我第一次从这起事件中嗅到谜的气息。密码锁根本阻挡不了送礼者,第三份礼物照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前台。这个送礼物的人,现在是不是正躲在某处嘲笑我们的无能呢? “明明设了密码,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黄小玲缓步走到桌子前,嘴里不断重复和我刚才问的同样的那个问题。

05

“不会是你昨天偷看到密码了吧!”黄小玲突然别过头,用怀疑的目光直视着我。 “怎么可能……”我连忙否认,“会不会是大厦保安之类的把密码解除了呢?” “不可99lib?能。”黄小玲走到前台后方,拿起桌上的空纸盒,接着她把桌面上的丝袜连同卡片全都扔进盒子里,然后说,“不输入正确密码是不可能解锁的,大厦保安来了也没用,除非强行把玻璃门撬开,否则不可能进得来。”说完她拎着手里的纸盒走出办公区,像上次一样把盒子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内。 “这就奇怪了……”我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诡异?”随即我转过头问黄小玲,“能告诉我你设的密码吗?是不是你的生日之类比较容易让人猜到的数字啊?” “当然不是。”黄小玲从包里拿出前台的制服,准备去换衣服,“密码是我即兴想的,是我偶像的年龄加上这里电话号码的后两位再加上我自己QQ号的前两位,这怎么可能猜到?” “好复杂……”我感叹了一句。六位数密码,从“000000”到“999999”——就是有一百万种可能性,就算试一次密码需要五秒钟,短短一个晚上也不可能全部试完。即使不需要全部试完,送礼者真的有精力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一个个去猜吗?而且还正巧被他猜中了?这个几率实在小得可怜。一定有什么别的方法,送礼者一定用了什么更可行的方法潜入这里。 黄小玲去更衣间换衣服之际,我独自站在门口思考送礼者的潜入途径。这层的办公区域只有这里的玻璃门一个出入口,所有的窗户都装设了防盗铁栏,因此也做不到像《碟中谍4》里那样从高楼外墙攀爬进来。但在下这个结论之前,还必须检查这里所有的窗户,确认防盗铁栏未被破坏过。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送礼者在昨天锁门之前就一直躲在这里。这时换上工作服的黄小玲从更衣间走了出来,我便向她求证这个假设的可能性。 “应该不会。”她摇了摇头,“我每天离开之前都一间间确认的,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会下班。” “会不会躲在桌子后面什么的,你没看见?”我继续询问。 “这里每个办公间就那么几平米地方,有人在里面我不可能发现不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再问一下,”我双手叉腰,看了一眼玻璃门,说,“这扇玻璃门上锁的时候,在里面的人如果要开门,只需要按一下这里的开关就可以了吧?”我指着离地一米多高、玻璃门旁的墙壁上那个白色的方块按键,问。 “是啊。”黄小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么如果晚上有人躲在这里,他离开的时候只需按一下这个开关,门就能打开。我想问的是,这时候外面电子锁的密码会不会失效?”我继续提问。 “不会失效。”黄小玲拨了一下头发,肯定地说,“门外的电子锁和门内的按键开关在功能上互不影响,里面的人按下开关将门打开之后,如果门再次合上,它还会自动上锁,如果想再从外面开门,照样需要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可是……我不是说了不可能有人躲在这里嘛!” “好的,我知道了。”我确认了锁的功能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理解,“就是说玻璃门上锁之后,在屋子里面的人只需按下墙上的这个开关,就能把门打开,而在屋子外面的人必须要输入密码并且刷一次门卡才能打开玻璃门。是这个意思吗?” “哎呀你烦不烦啊?”黄小玲一脸的不耐烦,“对,没错,可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黄小玲,只是低头走到玻璃门前,将门关上。门立即自动上锁,随后我按了下墙上的开关,“哔”声传入耳朵,门再次被我打开。那么,如果没办法在外面的密码锁上动手脚,会不会在里面的开关上做文章呢? 我顺着自己的思绪想了几个开门方法。比如用铁丝从门缝伸进屋内,勾住里面的开关用力一扯,或许能按下开关将门打开。但在观察了门缝的宽度和开关的位置之后,我放弃了这个假设。 一时之间我找不到破解这个密室的头绪。趁早晨还没有人来上班,我向黄小玲借了这里所有办公间的备用钥匙,一家家查看窗户的防盗铁栏,结果全都没有被损毁的迹象。顺便我也扫了几眼每一间办公室的桌面和垃圾桶,同样未发现什么可疑物品。在进入2207常老板的办公间时,我本想仔细搜一搜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发现所有的抽屉都上了锁,电脑也设了开机密码,短时间内无法查出什么所以然来。现在黄小玲可能已经一口咬定送礼物的人就是常老板,就像她说的,每一次常老板收到快递的第二天,前台就出现一份礼物,况且昨天黄小玲还看见快递送来的包裹里装了丝袜,今天她收到的礼物果真就是丝袜。从表面上看,目前常老板确实嫌疑最大。但就算这一切真是常老板干的,他又是怎么突破密码锁将礼物送进来的呢? 上午10点,上班的人们陆陆续续进入这里,这一层又恢复到往日的忙碌状态。我调试了几段服务器代码,算是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临近中午,我正准备出去觅食,办公间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黄小玲一边做着“嘘”的手势,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怎么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吓了一跳,同时庆幸自己这时候没浏览什么奇怪的网站……黄小玲愁眉苦脸地拿出手机。“我又被骚扰了!”说着她翻出短信邮箱,打开其中一条短信,将手机递到我面前。这是一条“137”开头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收到我的礼物了吗?我的天使,能不能接受我的爱,跟我永远在一起?” “该不会是那个送礼者发来的吧?”我抬眼望着黄小玲问,“他是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的?” “我也奇怪啊!”黄小玲一脸困惑,“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这儿的客户按理说都不知道的呀。” “会不会你告诉过谁,自己也忘了?” “不可能!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黄小玲摆出一张气鼓鼓的脸。 随后,我用黄小玲的手机回拨了这个号,呼叫了几声之后,对方接起电话,却一直不出声,直到我询问了一句“喂,你是谁”,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可能一听是男人的声音,那人就果断挂机了。之后无论是用黄小玲的手机还是用我的手机拨打过去,对方都处于关机状态。我在 7f51." >网上搜了一下这个陌生号码,只知道它是S市地区的。 “这人真是痴情一片啊。”无奈的我只得摇摇头道。虽然表面装得满不在乎,其实我恨不得立刻抓到那个人暴打一顿,我是个文人,但文人会功夫,谁也挡不住。毕竟这一系列的事件发展至今,已经转变成了骚扰的性质,黄小玲的情绪开始受到影响,我不能让事态再恶化下去。 “快帮我抓住那个人啊。”黄小玲又对我下了命令。 “我尽量。”一种保护她的冲动又从我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那个……能给我你的手机号吗?” “不给!抓住那个人再说!”黄小玲把门一甩,离开了我的办公间。 吃完宫保鸡丁盖浇饭外卖,我握着空塑料饭盒走到外面的楼道。一位清洁工大妈正将一个新的垃圾袋套进楼道的垃圾桶内,我上前将脏饭盒扔了进去。突然之间,某个画面浮现在我的脑际,我赶忙转过头,向那个清洁工问道:“阿姨,我想问一下,你们每天一般什么时候换垃圾袋啊?” 清洁工先是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后,她回答:“我们每天中午换一次,晚上5点的时候再换一次。” “每天都是这样吗?”我追问。 “是的,怎么了?”大妈疑惑地望着我。 “哦,没什么,辛苦了。”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某个问题。 我一边拼凑着脑中凌乱的碎片一边回到办公区域,以至于没有留神,进门的时候差一点撞倒门旁的花瓶。 黄小玲看见我的举动,冲我指责道:“你小心点啊怪蜀黍,把水打翻了你给我把地板舔干净!” “这里面有水?”我好奇地朝花瓶里望了一眼,里面确实有水,光滑的水面将微弱的灯光反射进我的眼睛。瞬间,我脑中的某个亮光也开始逐渐扩大。 我急忙走向黄小玲,激动地朝她吼道:“快把你那天自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不给!”她果断拒绝道。 “快点!事关重大!”我加大了嗓门。 黄小玲看我如此严肃,只得不太情愿地掏出手机,打开那天下班前她站在门口自拍的照片,举到我的眼前。 我一把抓过手机,仔细查看起那几张照片。我注意到,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拍到了右侧的那瓶绿色植物。我将手机屏幕凑近眼睛,仔细端详起那瓶植物,并将清晰度调到最大。我发现,在芭蕉叶的上端,似乎挂着一根绿色的布条,不仔细看的话绝对不会注意到,平常看到也只会认为那是植物的一部分。果然,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看好了没有啊?快还给我。”黄小玲一脸不悦地抢回手机,“你好猥琐,就知道看人家照片。” “放心吧,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用装帅的口气丢下这句话,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2222室,打了一个电话。 等到下班的时候,我注意到,绿色布条又出现在了花瓶里。

06

晚上9点,22层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幽暗的灯光将这里的气氛渲染出几分异样。我和黄小玲悄悄地从楼道走出,缓缓移动到办公区域。 “今晚真的能抓住那个人吗?”身后的黄小玲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问。 “他一定会来,我们在里面等着吧。”我用门卡打开玻璃门,领着黄小玲进入办公区域。 在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原本我是打算晚上一个人来这里伏击礼物骚扰者的。但黄小玲知道我的计划后,表示要加入我的行动,她也想尽快见见那个送礼者的真面目。我和黄小玲躲进门边的会客室,这里便是我们进行埋伏和监视工作的据点。 半个小时过去了,黄小玲坐在椅子上,哈欠连连。看得出她有些无聊,也有些疲倦。 “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有消息了晚上给你打电话。”我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并提议道。 “不用不用,再熬一会儿。”她连忙摆摆手,眼睛始终注视着外面。隔着会客室的透明玻璃,办公区域的门口位置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过了10点,礼物骚扰者仍旧没有出现,我心里也跟着焦急起来。 “你冷吗?”我回过头问黄小玲。毕竟以现在的气候,到了夜里气温还是非常低的,更何况我们目前待在黑暗无人的地方,心里还充满了紧张。 黄小玲摇摇头道:“没事,今晚不抓住那个人,恐怕我也睡不着。” 正在这时,办公区域的玻璃门外传来某些动静,紧接着,一个黑影徐徐地靠近玻璃门,似乎正在向内窥视。为避免被那个人发现,我和黄小玲赶紧低下头。 之后,那个人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一直站在原地,并时不时地环顾四周。时间流逝得很慢,在我的意识中,至少过了四十五分钟,原本鸦雀无声的空间内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哔”声。旋即,人影猛地推开玻璃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区域。人影将手里的某包东西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此时,我能听见自己节奏极快的心跳声——是时候了! 我倏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出会客室,冲到玻璃门前,猛地将门一关,并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白色灯光顿时泻满整个办公区域。我伫立在门口,堵住这里唯一的出路。礼物骚扰者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愕然。 “原来是你!”黄小玲唯唯诺诺地从会客室走出,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礼物骚扰者的真实身份——快递员。 忽然间,对方迎面朝我扑过来,试图突破我的防线逃离这里。这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势,照着冲上来那家伙的脸就给了一拳,这一拳将我心中的怨气彻底发泄了出来,我感觉我把手都打肿了。中了我一记重拳的快递员瘫倒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原本我想喊一句“觉悟吧,你逃不掉的”之类的台词,但话刚到嘴边又突然觉得很傻,便放弃了这个念头。随后我只对地上的骚扰者说了一句:“对不起,没打疼你吧。” 黄小玲按捺不住心中的各种疑虑,急忙问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我转身指了指玻璃门的按键开关,“就是用这个开关。” “可是他在门外要怎么按下里面的开关呢?”黄小玲看了一眼地上的快递员,继续问。 “我还记得上周一的早上,我来上班的时候外面下着暴雨。”我从头开始说明,“当时我拿着湿淋淋的雨伞从外面走进来,玻璃门锁着,我用钥匙卡打开门进入这里之后,门又立刻被我关上了,此时门当然就自动上了锁。 “但是随即,门外的快递员推开门走了进来。今天下午,我回忆起这件事,突然觉得很不对劲。是的,那时候,门明明已经锁上了,而理应没有钥匙卡的快递员又是怎么把门推开的呢?我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快递员推开门的前一刻,我做了一个动作——甩伞。 “没错,正是我的这个举动让这扇理应已经上锁的玻璃门又自动打开了。也许是安装时的失误,这个开关有一个漏洞——只要有水滴渗入进去,开关内部的线路就会短路,在极短的时间内能够让电子锁的整个电路通路,从而达到‘按下开关’的效果,使电子锁打开。那天早上,我甩伞的时候,雨伞上的水滴溅到了墙上的开关,水滴渗透到开关内部,于是,门解锁了。而恰巧此时,快递员走到门口,无意中将门推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确有一声电子锁解锁时的‘哔’声,但那时外面的雨声很大,加上我又在想别的事情,可能一时没有注意到。 “因此,他不必亲自按下门内的开关,只要想个办法让水珠滴进开关的缝隙中,门就能自动打开。而这位快递员先生正是那时发觉到了我甩伞的动作与门被解锁之间的联系,才有了之后的礼物骚扰事件。” “就跟我的那块手表一样啊……那他到底是怎么让水流进开关里的呢?”黄小玲睁大眼睛,进一步问。 “利用这个,”我从花瓶里抽出那根绿色布条,继续解释,“他只要趁着每天来送快递的间隙,偷偷将这根绿色布条塞到花瓶里,并让布条的另一端挂在植物的枝叶上,同时对准开关的上部,机关就布置完毕了。 “你知道毛细作用吗?这是一种物理现象,将一根极细的管子插入水中,由于表面张力等因素,水便会克服重力顺着细管往上爬。而我们平时用的毛巾、餐巾纸,甚至粉笔,它们的内部就分布着许多小细管,就和这根绿色布条一样。因毛细作用,花瓶里的水便会顺着绿色布条一点点上升到布条的顶端,当水积累得越来越多时,就会从布条的另一端滴落,而花瓶摆在开关的边上,高度也差不多,水珠能够精准地滴入开关的上部。就在那一瞬间,线路短路,门被解锁——一直守候在门外的这位快递员先生便可自由进入这里。送完礼物之后,他只要抽走布条,擦干水迹,直接把门关上离开即可。而此时门又会重新上锁,即使电子锁设了密码,这招也完全行得通。 “我之所以知道骚扰者是快递员,原因有几点。首先,你手机里自拍的那张照片,那是你上周一下班前拍的,这时候背后的花瓶里就已经被放进了绿色布条。这就表示,送第一份礼物的时候,骚扰者就已经使用了这个诡计来潜入这里。那时候,电子锁并没有设密码,如果骚扰者是这一层的租户,他一定拥有电子锁的门卡,根本没必要用此举开门。所以我推测,骚扰者一定是外部人员。总之,这三次事件,他都是利用这个机关来开门的,即使第三次我们设了密码,他也完全无所顾忌。 “其次,之前你怀疑骚扰者是常老板,理由是每次他收到快递的第二天,你都会收到礼物。那么,这个理由同样也适用于这位快递员先生。每次送到这里的快递,只要是这家快递公司负责运送,都是由这位快递员送过来的。所以确切地说,应该是每次这位快递员来过这里的第二天,你都会收到礼物。当然,每次过来,他必须得趁你离开前台的时候才有机会布置布条机关。幸好,那个常老板的快递,邮费几乎每次都是由收件方也就是他自己支付。所以你每次都要去2207室叫他。趁这个时候,快递员先生就可以将绿色布条偷偷放入花瓶。顺带一提,之所以选用绿色,是为了和植物的颜色保持一致,不容易被察觉。我想,快递员先生之前必定用布条做过试验,计算过水滴蔓延到布条顶端的时间,等到晚上差不多的时候,他悄悄从没有监控探头的楼道潜入这里,等待门被解锁的一刹那。只要一听到‘哔’声,他就推开玻璃门,将礼物送进来。 “另外,那张和礼物一起送来的卡片上,从来不写收件人的名字,但是,骚扰者又知道你的私人手机号,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我联想到骚扰者是快递员时,这两个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首先,这位快递员先生平时经常到这里送快递,应该也送过给你本人的邮件。然而,无论是给别人代签收、还是签收自己本人的快递,为了图方便,你每次都不会在签收单上亲笔签名,而是直接用单位的邮件签收章盖章,所以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其次,快递单的收件人一栏里虽然有你的名字,但快递员亦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你的本名,还是寄件人给你起的绰号。有时候朋友间开玩笑,寄快递的时候经常会不写真名,而是写对方的昵称或绰号,这种事情身为快递员的他应该经常遇到。就像我平常给某个作者朋友寄东西,也是在收件人一栏里直接写他的笔名。更何况‘黄小玲’这个名字感觉上也比较像昵称,当然‘黄’这个姓可能也是昵称的一部分。因此,他不敢将名字贸然写在卡片上,否则极有可能暴露送礼者的身份就是看过昵称的快递员。但是,快递单上的手机号都是真实的,这位快递员先生从以前寄给你的邮件中摘录下了你的手机号。所以这个‘只知道手机号但不知道名字’的特征完全符合快递员这个职业。 “当我确认这点之后,为了引他上钩,今天中午我特地叫朋友寄了份快递给我,指定这家快递公司,还加了急件,要求下午必须送达。前几次的快递也都是下午送过来的,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为了确保水滴落在开关上的时间是在晚上,并且降低布条被人发现的概率,他故意选择了下午快下班前这个时间段。当然,我不确保今天一定能成功,也许骚..扰者还没有准备好第四份礼物。但当我收到他送来的快递,并在下班前看到花瓶里的绿色布条再次出现的时候,我确信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来,于是就躲在这里候着。” 黄小玲听完我的长篇大论,显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之前的心神不宁已经从她的身上消失。而那位至今没说过话的快递员,此时则一脸的不服气,背靠前台,沉默地坐在地上。

07

“我之所以要这么急着抓到你,是因为我意识到某个问题。”我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快递员,继续说,“首先,我发现,你每次送来的礼物都有一个明显特点。第一次的小熊玩偶、第二次的曲奇饼干、第三次的N包丝袜——它们所占的空间都很大。这是为什么呢?进一步思考,礼物所占的空间大,那么装它们的盒子必然也得大。” “你在说什么呀?”黄小玲又陷入了迷茫。 “别打断我,听我说完。”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总之,你是为了使用更大的盒子,才特意选取大件礼物。因此,第三次的丝袜,你也塞了好多包进去,如果盒子里只放一包,便不需要这么大的盒子,那样会显得很不自然。 “我们继续。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你特意选取大盒子,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盒子越大,附在盒子表面的彩纸也就越多;第二,黄小玲拆开礼物后,必然会做一件事——将盒子扔掉。但是,办公区域里的垃圾纸篓都很小,如此大体积的盒子,即使把它压扁,丢在纸篓里也非常占空间。于是,黄小玲只能把盒子扔进外面楼道内的大垃圾桶里。这就是骚扰者使用大盒子的第二个目的——便于回收。 “记得上周五早晨,也就是黄小玲收到第二份礼物的那天,我吃完生煎,为了不污染工作环境,我将饭盒扔到了楼道的垃圾桶内,那时候,垃圾桶里空无一物。今天,我问了这里的清洁工,她告诉我,她们只有在每天中午和晚上才会更换桶内的垃圾袋。那么,上周五早晨我去扔饭盒时,垃圾袋应该还没有被换过,而之前,黄小玲已经将装曲奇饼干的纸盒扔了进去。但是,为什么不见了呢?所以,纸盒一定是被人拿走了,而那个拿走盒子的人,就是你。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吧? “只要盒子被扔在楼道里的垃圾桶内,你就能将其回收。因为快递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所以每次黄小玲收到礼物的早晨,你都偷偷来到这里,躲在楼道内,待黄小玲将包装盒扔出来之后,你就马上把盒子拿走。那么,你回收盒子干什么呢?回到刚才的第一个目的——你需要回收的是黄小玲摸过的彩纸。确切地说,你需要沾有黄小玲指纹的彩纸,而且越多越好。 “如果黄小玲没有将纸盒扔到外面,而是扔在办公区域的小垃圾纸篓内,你就无法立刻回收。这样的话,纸篓里如果再扔进别的垃圾,覆盖到彩纸上,可能就会污染到黄小玲的指纹。 “当我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们继续分析——你为什么需要沾有黄小玲指纹的彩纸?接下来,可能都是我自己的想象,也是我对这起事件最坏的看法,如果有什么不对,请你更正。 “我开始试着揣摩你的动机。你隔三差五到这里送快递,可能从很早就喜欢上了黄小玲,但你不善于表达。这次你找到了机会,风雨无阻地给黄小玲送礼物,目的之一,便是想通过此举表达你的爱慕之情。但你又怕遭来对方的鄙视和拒绝,所以没有暴露自己,同时你制定了一个备用计划。 “这个备用计划便是——一旦你的礼物行动失败,黄小玲彻底拒绝你之后,你就对黄小玲进行强行侵犯。今天,当送出第三份礼物的时候,为了确认黄小玲的心意,你特意发短信来询问。但是,给你回电话的是我,并且,你回收纸盒的时候也应该发现,她把你送的丝袜全都扔了。所以我担心你受到刺激,会提前行使你的备用计划。因此,我必须在今天晚上抓住你。” 听到我的这番话,黄小玲大惊失色。而地上的快递员则脸部紧绷,仍旧一语不发。 我继续说:“我想,你的计划是,侵犯黄小玲之后,如果她报警,你就声称自己和黄小玲关系很熟,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为了佐证你的话,你就必须收集大量沾有黄小玲指纹的彩纸。你将收集来的彩纸剪成漂亮的图案,贴在自家的墙上作为装饰,你还可以用这些纸折叠成各种小饰品,放在自己家里。到时候,你就可以对警方说这些都是黄小玲亲手做了送给你的,墙上的彩纸也是黄小玲来你家亲自为你贴的。当警察验出彩纸上确有黄小玲的指纹时,就会深信你的话,并认为你和黄小玲的关系确实非常亲密。这样,你或许就能逃脱罪名。 “当然,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或许还准备潜入黄小玲的住所,偷一点她的私人物品放在自己家里,以证明你们的关系‘确有其事’。但是指纹这种东西,是无法一次性转移走的,所以你想了这招,利用黄小玲摸过的彩纸,来伪造她经常去你家的痕迹。我想,你的原计划可能要更直接一点,比如直接把黄小玲迷晕,再慢慢套取指纹。但是目前你还不想对她实行备用计划,如果提前把她弄晕,她一旦报警,说不定你马上会被警方锁定目标。而如果是在侵犯她的时候把她弄晕再套取指纹,之后,你可能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这些彩纸。况且,你不会开车,也无法轻易将晕厥的黄小玲带到你家,让她一件件摸遍你家里的物品。所以权衡之下,你还是选择了这招,在你正式实施备用计划之前,先慢慢布置好一切。 “你每次都要强行进入上锁的办公区域,表明你的意图不简单。如果只是单纯地把礼物留在门口,礼物可能会被清洁工捡走,并留下清洁工的指纹,这样就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不得不亲自把礼物放到前台,并且,尽量只留下黄小玲的指纹。 “可惜,你的备用计划还是太过想当然。首先,性侵犯的定罪涉及到多种因素,被害者的证言、旁人的证言都会被列入主要证据范围。除了你自己之外,我想没有第二个人会站出来作证说黄小玲跟你关系亲密,你低估了我国的法律;另外,黄小玲收到礼物后都会来找我商量,我可以作证说这些彩纸都是附在礼物包装盒外面的,况且,第一份礼物和第三份礼物的外包装我也摸过,上面也沾有我的指纹。” 说完以上这些,我感到口干舌燥。 黄小玲满脸通红,她冲到那个快递员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并骂道:“变态!不要脸!” “不是的……”快递员带着哭腔忙站起来辩解,他刚才被我打肿的脸现在更肿了,“我只是想收藏她摸过的纸而已,根本没有后面的事情……是真的,请你们相信我……我再也不敢了。”说完他跪在了黄小玲面前不断求饶。 “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黄小玲指着门口,对他嚷道。快递员赶忙拿上未知的“第四份礼物”,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临走之前我还特意警告他,如果再骚扰黄小玲,我就报警告他私闯办公楼意图盗窃。 事情就这么圆满了结,这下总算也让我和黄小玲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事了。”我冲黄小玲愉悦地一笑。 “你也滚!”没想到黄小玲瞪视了我一眼,吼了一句,“你怎么这么邪恶?居然会想到这种事情,不想理你!”说完这句话,她也气冲冲地离开了。 空旷的22层只剩下我一个人呆立在原地。我无法认定刚才对礼物骚扰者深层次的动机推测是否完全正确,但也许有时候想得太多,有好处也有坏处。

08

为了跟黄小玲道歉,第二天一早,我第一个到公司,买了一大堆吃的放在她的桌子上。没过多久,就看到她的QQ头像闪个不停。 “那些东西是你买的?!” “是啊……对不起啊,昨天只顾着自己推理,没顾及你的感受……” “哎呀,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被骚扰了……” “我只是过于担心你的安危……” “你是要跟我赔罪喽?”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呃……那就是吧。” “算了,姐姐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这么计较呢。没有你,最后也抓不住那个变态。不过你说,如果送礼物的人一直是那个快递,那常老板每次收到的包裹都是什么呢?还有他买的丝袜……” “购物网站和丝袜可能都只是巧合吧,至于他收到的其他东西是什么,那是人家的隐私,跟我们也没关系。” “那么,那个变态快递员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偷偷溜进来啊?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东西寄给我呢?” “我想,要是寄给你的话,如果是找别的快递公司,那么他无法准确掌握礼物的送达时间,也就未必能够顺利回收彩纸,毕竟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候在楼道里;而如果是他亲自送过来,或许当着你的面,亲手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交到你手里,他怕到时候会紧张得露出破绽吧。况且从心理角度来看,这类人就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接近异性的方式。” “果然变态……那你也喜欢偷偷摸摸的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刚才买吃的给我却不留名?” “……” “没话说了吧?” “对了……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抓到送礼物的人……” “好啦,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恶灵塔谜案 “今天我们该说哪个故事了?”年迈的山姆·霍桑医生从架子上拿出一瓶白兰地,依照惯例给自己斟上一杯,“你也来点?”山姆医生晃了晃酒瓶,“什么?要我讲恶灵塔的案件?哦,是的,我记起来了,那件事发生在一九三一年的冬天,一个女人从高塔顶层的房间坠下摔死,房间的门从里面反锁着,但女人却是被谋杀的。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以为这一切是塔中的恶灵所为呢。”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切斯特湖,那是离北山镇不远的一个小湖,一九二九年的夏天,那里发生了“姜饼船屋”案件。 自那之后,那片小湖平静了不到两年,终于在一九三一年的冬天再次上演了两幕惨剧。 “姜饼船屋”案件之后没多久,有一位来自波士顿的股票商看中了切斯特湖周边的湖光山色,他在湖岸边盖了一座高达三十英尺的观光塔,过起无忧无虑的半隐居生活。 观光塔外观干净简约,外墙涂成象牙白,底部有一扇大门,经过塔内蜿蜒的螺旋楼梯,直通塔顶的圆形房间。 塔顶的房间只有一面面向切斯特湖的小窗,一扇坚固的防盗铁门阻隔着房间和楼梯之间的出入口,门的后头装着一根粗直的铁制插销。股票商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幽闭所,摆脱了那些烦人的数字档案和嘈杂的人群,独自坐在塔顶,看着最后一缕阳光从湖面上渐渐消失,哼着那些老旧的不知名小调,这样的仙逸生活让大多数的都市人都艳羡不已。但是好景不长,入住几个月后的某个夜晚,股票商站在窗边欣赏夜色时,不慎从塔上摔下,砸破了脑袋,当我深夜赶到湖边的时候,早已回天乏力。 蓝思警长带领部下破门进入塔顶的房间,发现地上有两只原本装有苏格兰威士忌的空酒瓶。在那个“禁酒令”的年代,私藏这种烈酒无疑是对法令的不屑。股票商喝光两瓶酒后必定神志不清。他摇摇晃晃地来到窗前,因为窗沿较低,一个趔趄失足坠下,最终酿成了悲剧。 死因没有可疑,最终的调查结果将其认定为一起意外事故。 自那之后,谣言四起,总是有目击者称在塔的附近看见鬼魂,流传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恐怖。北山镇的镇民渐渐对这座坐落于切斯特湖岸的观光塔避而远之。“恶灵塔”的称号也不知从何时起被授予到这座不寻常的建筑物上。 可没想到,一个半月后,这座快死寂的塔居然迎来了新房客。卡特·安德森——股票商的外甥继承了这座湖边小塔,他带着妻子潘妮·安德森毫无顾忌地住了进去。 第一次见潘妮·安德森,是在她下楼梯不慎扭伤了脚之后。那一天,诊所没什么事,上午只有一位吃坏肚子的老太太前来就诊,我给她开了一点清肠胃的药。而安德森太太是这天下午唯一的病人,她看上去年轻又憔悴,平时可能还有嗜酒的习惯。我记得爱玻护士把她搀进门的时候,她的脸色非常难看。我查看了安德森太太脚踝处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应该只是普通的扭伤。我叫爱玻给她敷上缓解筋骨疼痛的草药,并安慰她没什么大碍。可安德森太太却始终阴沉着脸。 “山姆医生,我很害怕。”这是安德森太太开口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没事的,安德森太太,你的扭伤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可以恢复到跟以前一样了。”我如实告诉她我的诊断结论。 “不,医生,我说的不是我的伤。”安德森太太的情绪似乎没有好转,“你认识贝蒂·加西亚吗?她是镇里一个老教授的女儿。” 我点点头:“认识,她怎么了?” 安德森太太起先有些难以启齿,但犹豫了片刻,她终于开口道:“她……她要杀我。” “要杀你?”我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贝蒂·加西亚要杀你?” “是的。”安德森太太带着哭腔回答,“山姆医生,我的脚并不是意外扭伤的。是贝蒂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造成的。”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让爱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安德森太太面前,“你怎么会和加西亚小姐扯上关系的?” “我没有和她扯上关系……是卡特……是他跟贝蒂有关系。”安德森太太停顿了一下,“本来,在搬来这里之前,我和卡特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他继承了他舅舅在切斯特湖边上的观光塔,我们住了进去。有一天卡特在湖边散步,贝蒂·加西亚正好和他的男朋友克莱尔·哈里斯在湖里划船。这是卡特和贝蒂第一次邂逅。 “我承认那个姑娘很迷人,她有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和一双勾人的眼睛。当我望见卡特见到贝蒂第一眼的表情时,我就知道他已经被她的魅力折服。你知道的医生,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后来,他们就经常偷偷见面、约会,每次卡特出门我都会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而每次出现在卡特面前的都是我最不想见到的贝蒂。我想这些事情,可能贝蒂的男朋友还一无所知吧。 “我很痛苦,我实在找不到倾诉对象,山姆医生……请原谅我突然和你说这些。然后就是今天,贝蒂突然跑来找我,起先,她只是说想参观一下观光塔。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我还是不知道怎样拒绝她,只能如她所愿,带着她到塔顶参观了一圈。这是我和卡特的家,这个女人就这样硬闯进来,我真的……真的痛恨自己的软弱。 “就在下楼离开的时候,我感觉背后被人推了一下,接着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我害怕极了,当我摔在地上呆呆望着贝蒂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能感觉到此刻她内心的嫉妒之火正在熊熊燃烧。她真的……真的想杀了我。她今天特意过来,一定是想给我一个警告,试图把我从卡特身边驱逐走。” 听完安德森太太的故事,我深深同情起眼前这个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如此软弱的女人。老实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乡间医生,对这种家长里短的婚外三角恋纠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放心吧,安德森太太,现在已经没事了,也许只是你多虑了,如果你真觉得有人要伤害你,我建议你去找蓝思警长,跟他说明一切。”说完这句话,我便让爱玻小姐送她离开了。 接到蓝思警长的电话,是在第二天傍晚。当我带着急诊箱赶到切斯特湖边时,安德森太太的尸体早已躺在观光塔正下方的地面上了。这是我第二次在塔下检查尸体,就在没多久之前,股票商脑瓜开裂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安德森太太正面朝下趴倒在地面上,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从我的角度无法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她的脸埋在一摊血迹之中,凌乱的头发也被血液染成了红黑色。 我和警局的法医一起将尸体翻面,经过初步的检查,我们判断死因是头骨骨折,安德森太太应该是从高处摔落致死。 我抬头望了一眼观光塔的塔顶,房间的窗户敞开,尸体所在的位置恰位于窗户的正下方。 卡特·安德森——死者的丈夫俯视着地上的尸体,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安德森先生看上去体型壮硕,身上散发出一股成熟男人的特有气质。蓝思警长手里拿着记事本正向他询问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卡特·安德森用宽大的手掌捂着脸,“下午我去镇上的杂货铺购买一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潘妮……看见她躺在地上。我只看见她的头下全是血,我推了推她的身体,可她一动也不动。我就马上去找蓝思警长了。” 蓝思警长记录完安德森先生的口供,转身向我走来,他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对我说:“医生,你怎么看?” “意外、自杀、谋杀,都有可能。” “可是,如果是谋杀的话,问题就棘手了。” “怎么说?该不会又是什么不可能犯罪吧?” “你猜对了,伙计。但前提是这是谋杀。”蓝思警长向边上的一位警员挥挥手,“我们上去吧。” 这位警员的手里拿着一根撬棍之类的工具。我跟着蓝思警长和那位警员顺着观光塔蜿蜒的楼梯上到塔顶。 塔顶的房门是一扇金属铁门,看上去非常牢固。此时另一名警员正用锤子不断敲击门沿旁的墙壁,而先前拿着撬棍的警员立刻上前与他一起作业。 “就像你看到的,伙计,这扇门从里面闩上了。”蓝思警长解释道,“我们得先把这该死的门撬开才能查看现场。” “原来是一个密室。”我说,“那不是和上次股票商坠楼的时候一样吗?” “是的,所以意外或自杀的可能性大一点。” 等两位警员在门旁的墙壁上挖了个大洞后,撬棍才得以伸进门内将插销移开,这个工作相当费力。打开这扇恼人的铁门,我和蓝思警长进入圆形的房间,一股酒味顿时扑鼻而来。 从里面看塔顶的房间,感觉要比从塔外看小得多。屋内最靠里的地方摆着一张双人大床,床边放了一个衣柜。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在房间的右侧,我走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眼,安德森太太尸体的姿势更直观地映入视线。窗户边上有一张矮桌,桌上躺着一个空酒瓶。我想起刚才验尸的时候,尸体身上确实也散发出些许酒味。 “和卡特·安德森的舅舅一样,喝醉酒不慎从塔上摔了下去。”蓝思警长说出自己的结论,并用征求意见般的目光直视着我。 我没有回应蓝思警长,因为此刻房间里除了浓烈的酒味之外,我还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这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再次仔细勘查了一遍这间屋子,来到门边,我发现铁门的底部夹着一根细状物。我从急诊箱里取出一个镊子,小心翼翼地将细状物夹起——这是一根干草。旋即,我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撕下了一张纸片,折成一根纸条,将纸条塞进门的底部擦拭了一番,等把纸条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多了一层类似烟灰的物质。 蓝思警长好奇地走到我身后,将脸凑过来问:“怎么啦伙计?难道你怀疑这是谋杀?我亲爱的医生,你要知道,这间屋子只有门和窗两个出入口,门从里面闩上了,你刚刚也看到我们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把门闩弄开。想要用鱼线之类的从外面拉动门闩,这种把戏根本行不通,况且门缝的宽度也不够丝线通过,刚才你那张纸条也只塞进去一点点而已。 “你说那扇开着的窗?它可是离地三十英尺高啊,这座塔的外墙十分光滑,根本不可能攀爬,除非我们的凶手是个长着翅膀的天使,否则绝不可能通过这扇窗户出入房间。现在你告诉我,如果安德森太太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么这个凶手是怎么离开这间房间的呢?” “你说得对,蓝思警长,凶手不可能离开房间。”我表示赞同地说。这时,我又在门框的边缘发现一些小裂纹。 “那你还在找什么?凶手该不会还躲在这里吧……”蓝思警长一脸的不解。当然,房间里除了我和蓝思警长,还有几名警员之外,没有任何人。 塔顶房间的勘查工作结束后,蓝思警长又带着几位警员调查了观光塔的周围,由于地面较干,附近没留下什么可疑脚印。 我则沿着切斯特湖的湖岸走了一圈,结果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一块黄色的碎布料,像是床单的一角,而布料的边缘有一圈烧焦的痕迹。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回到北山镇的警察局里,再次查看安德森太太的尸体后,我发现她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上分别有一处烫伤。法医告诉我,安德森太太的血液内检测出大量酒精,表明她死前确实喝过许多烈酒。 蓝思警长的办公室里,贝蒂·加西亚和他的男友克莱尔·哈里斯正坐在警长的对面。正如安德森太太所说,加西亚小姐确实是个极具魅力的姑娘,她那双充满魔力的大眼睛不知道迷倒过多少血气方刚的男人。坐在她身旁的哈里斯先生就是那些男人的其中之一,他是个烟草商人,个子不高,但外表看上去十分稳重得体。 此刻,两人正告诉蓝思警长他们所目击的一切。 “我和哈里斯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切斯特湖划船,”先开口的是加西亚小姐,“今天划船的时候,我和哈里斯看见观光塔的窗口有个女人正往下跳。” “你们那时离观光塔有多远?”蓝思警长边问边做记录。 “大约150英尺左右吧,没有靠得很近,那时我们在切斯特湖的东侧。” “你们确定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吗?后面有没有人推她?” “没看见身后有别人,应该是自己跳下去的,从她跳的姿势可以确定,好像还犹豫了几秒钟。” “那你们当时怎么不立刻上岸确认?” “因为我……我当时一惊慌,把船桨掉进湖里了,我和哈里斯都不会游泳,只能这么僵持在湖中央。后来我们用手臂一点点划到码头,才顺利上岸……都怪我不好。” “为什么特意划到码头?直接靠岸不行吗?” “靠不了岸,那一带的岸边都是矮树和篱笆。” “那么,女人跳塔的时候,大概是几点?然后过了多久你们才上岸的?” “应该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吧,我们上岸已经是五点半了,等我们赶到观光塔那边的时候,你们都已经到了。” “看清女人的脸了吗?是不是安德森太太?” “看不清她的脸,但从体型和发型来看,应该就是安德森太太。”加西亚小姐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哈里斯。 哈里斯清了清嗓子,说:“我也没看清脸,毕竟距离太远。哦,对了,我好像看到有烟从塔顶的窗户冒出来,我当时还以为着火了呢。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那时候天色比较暗。” 眼看警长就要结束问话,我急忙走进办公室,对一脸诧异的贝蒂·加西亚说道:“你好,加西亚小姐,我是北山镇的山姆·霍桑医生,我能问你几件事情吗?” 加西亚小姐看了一眼蓝思警长,待警长点头默认,她才把目光转向我,说:“请问。” “事实上,安德森太太昨天扭伤了脚,昨天下午她到我的诊所来看脚伤的时候,曾告诉我,是你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有这回事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贝蒂·加西亚的嘴唇微微一颤,说:“她胡说!我只是不小心碰到她一下,她没踩稳自己摔下去的。” “你去找安德森太太干什么?” “我只是想去看看观光塔。” “你和卡特·安德森是什么关系?” 贝蒂·加西亚突然跳了起来,她脸部紧绷,语气严肃地对蓝思警长说:“警长,我实在无法容忍有人在我心爱的人面前诋毁我的名誉,我无法再接受这位山姆医生的询问,实在抱歉!”说完她快步走出办公室。一旁的克莱尔·哈里斯则一脸茫然,他倏地起身,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追了出去。 蓝思警长把我拉到一边,说:“嗨,医生,怎么回事?你还在瞎问什么?这件案子已经很清楚了,是安德森太太酒醉后自己从塔上跳下去的,现在有了目击者,我们在窗台上也找到了安德森太太的脚印。难不成你还在怀疑这是谋杀?那凶手又是怎么出入房间的呢?我们在窗台和塔顶也完全没发现绑过绳索的痕迹。” “警长,有没有调查过卡特·安德森的不在场证明?四点半的时候,他在哪里?”我问。 “四点半的时候安德森先生声称自己在北山镇购物,不过北山镇没有人记得他,暂时无法明确他的不在场证明。”警长说,“你怀疑安德森先生杀了他的妻子?可再怎么看,安德森太太都是自己跳下去的啊。” “安德森太太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是凶手让她这么做的。” 几个小时后,卡特·安德森和贝蒂·加西亚被捕,罪名是谋杀。 “现在,我详细解释一下这起案件的犯案手法。”这是刚才我在蓝思警长面前所作的推论,“当我见到卡特·安德森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虎口有一块不明显的烫伤。然而,之前检查安德森太太尸体的时候,我同样在她的右手上发现了烫伤。 “另外,勘查现场的时候,我在门的底部找到一根干草以及一些烟99lib?灰,而克莱尔·哈里斯也曾说过看见有烟从塔顶的房间冒出来,事实上,后来进入塔顶房间的时候,我确实闻到了烟味。烫伤、干草、烟灰、烟,所有的这些都让我想到一件事——着火。我猜想,那间塔顶的房间,或许发生过一场火灾——或者说,至少看起来是一场火灾。 “直接谋杀安德森太太的凶手,正是她的丈夫——卡特·安德森。他知道他的太太嗜酒,并且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门反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安德森先生正是利用这点,把她妻子的死布置成和他舅舅一样的意外。 “那一天,安德森先生谎称去北山镇购物,等他太太喝光一瓶烈酒的时候,他找来一些干草,将它们铺在塔顶房间的铁门外,然后点火使干草燃烧。当火烧到一定程度时,安德森先生迅速把火扑灭,这个时候干草堆就会冒出大量的烟,这些黑烟会通过铁门的门缝进入到塔顶的房间里。 “这时,房间里的安德森太太看到有烟从门缝下渗入,便急忙跑到门口,想要打开房门一探究竟。但是,安德森先生先前已经在外头将门把烧热,金属铁门具有传热性,热量会迅速传至铁门内部的门闩使其发烫。安德森太太想要拉开门闩,但手却被烫伤了,而这时又有大量的烟从门外扩散进来,安德森太太便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外面着火了。因此,她便马上放弃了从门口逃生的念头。她怕一打开门,反而使火焰蹿进来。 “安德森太太只有走到窗边,寻找其他逃生路线,而安德森先生此时已经来到了塔外的窗下,他一看到窗口的妻子,就装出很焦急的样子朝她大喊:‘着火啦!门被堵住了!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为了增加安德森太太从窗户跳下来的决心,他还拿了一张床单铺在底下,让安德森太太以为那是一条软绵绵的棉被。毕竟,从三十英尺高的地方望下去,根本无法分辨床单和棉被。 “安德森太太是一位软弱、胆小之人,遇到火灾,她一定惊慌失措到无法冷静判断,并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了原有的分析能力和思考能力。于是情急之下,她认为跳塔是唯一的逃生方法,更何况底下有自己信任的丈夫,还有一条‘棉被’,犹豫了几分钟后,她便从窗户跳了下去。这时,安德森先生的奸计得逞,他看到妻子跳塔的一刹那,迅速抽走床单并奔离塔底。安德森太太瞬间变成一具尸体。之所以要抽走床单,是不想让本该流在地上的血沾染到床单上,使现场变得可疑。 “接下来就是善后工作,安德森先生把床单烧掉,将灰烬扔到了切斯特湖里,但他一时疏忽,有一块未被烧尽的布片被风吹到了别处,后来被我发现了。除此之外,安德森先生还必须清理掉铁门外的干草灰,并用冰块迅速让烧热的金属门冷却,回到常温。 “然而我还是在门底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在门框边发现了一些小99lib?裂缝,这些裂缝应该是铁门受热膨胀后挤压墙壁所形成的。而安德森先生在烧门把的时候,自己的右手也不小心烫伤了。总之,他就是这样,伪造了一场火灾,诱导他的妻子从塔上跳下来。 “另一方面,加西亚小姐是这起案子的共犯,她和哈里斯在切斯特湖上划船,故意让哈里斯目击到安德森太太跳塔的那一幕,由于距离太远以及湖岸边矮树的遮挡,哈里斯并没有看见那时正在塔底的安德森先生,也没有听到安德森先生劝安德森太太跳下来的喊叫声。 “有了这个目击者,这起事件才更像是一起‘醉酒不慎落塔’的意外。为了给安德森先生争取做善后工作的时间,加西亚小姐故意掉落船桨,她知道哈里斯不会游泳,因此在短时间内他们无法赶往观光塔。而那座观光塔平时就一直有‘恶灵出没’的传闻,所以通常也没什么人会到那附近。然而,让他们失算的是,哈里斯先生不仅看到了安德森太太跳塔的一幕,同时也看到了从房间里冒出来的黑烟,在这一点上留?下了破绽。”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山姆·霍桑医生总结道,“你问他们的杀人动机?我想,表面的动机,无非就是安德森太太阻挠了安德森先生和加西亚小姐的婚外情发展,也许是她不肯与他离婚,也许是怕财产纠葛,总之两人合谋杀害了安德森太太。但是,谁知道安德森太太是不是因为掌握了安德森先生的一些把柄,才遭来杀身之祸的呢?比如说,安德森先生舅舅的死,到底是不是一起意外?安德森先生能够合谋加西亚小姐杀死他的妻子,又何尝不能合谋他的妻子杀害他的舅舅呢?当然,一切只是猜测,咱们还是讲下一个故事吧。要不要再来点提神醒脑的东西?嗯?你要回去了?好吧,时间也不早了,等你下次过来,我再给你讲一个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离奇的密室杀人案件。” 谜之钥——走进的密室花园 他是本格推理的狂热粉丝,还是不可能犯罪专业户,更是密室的忠实拥趸,如卡尔般倾力创作密室作品,数年来佳篇频出。他就是本期《谜之锁》的唯一主角——鸡丁!在阅读完整整十篇别出心裁的各种密室作品之后,你是否想进一步了解这位个性十足的作者呢?让我们拿起“谜之钥”去开启门锁,走进鸡丁的密室花园。 “鸡丁好!先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写推理的鸡丁,不是一道菜的鸡丁。 “噗,一上来就卖萌真的大丈夫吗?言归正传,在你的自序中,我们了解到你热衷于密室的原因,在创作密室作品的过程中,你一般是先有诡计构思,才来设想合适的故事背景去迎合它吗?” 是的,我的大多数作品的确是先有诡计构思,再去构想情节,这样的创作模式有利有弊,但作为一个总是把诡计放在优先位置的作者,这早已成为一种改不掉的习惯了。 “那么你怎样看待‘推理小说是推理更重要还是小说更重要’这个问题?如果优先构思诡计的话,会不会有无法安排合适情节的情况出现?” 推理重要还是小说重要,类似这样的问题我觉得本身就很无聊。这就好比客人要吃红烧排骨,我不可能给他上一盘红烧带鱼或清蒸排骨,“红烧”和“排骨”两者缺一不可。不存在“红烧”重要还是“排骨”重要这样的问题,最多只能去比较哪道红烧排骨做得更好吃。同样,“小说”是文体,“推理”是题材,这两者根本不是一类东西,本身就没有可比性,何必要放在一起讨论哪个重要呢? 在创作过程中,也确实会有难以安排情节的情况出现,这个时候只能不断调整情节或对诡计加以改动,尽量将故事圆顺,把“不合理”降到最低。 “嗯,小编的注意力已经被带偏到‘红烧排骨’上了,果然起‘鸡丁’这样的笔名不是没有道理的呀,吃货属性暴露(→_→)……咳咳,下一个问题也是大家很关心的:你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如何做到有那么多奇妙的密室构想的呢?另外创作时有什么怪癖吗?” 灵感来源主要还是来自生活吧,比如上厕所的时候就会想怎么利用抽水马桶制造诡计,买饮料的时候就会想怎么利用可乐罐制造诡计……运气好的话就会冒出有趣的点子。若说如何做到有那么多密室构想,主要还是那份对密室最原始的热情吧,什么都会往密室上想……当然还需要灵感之神的不断眷顾,运气也挺重要。 至于怪癖的话……貌似就是写到瓶颈的时候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个不停,有一次半夜里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小时,出了一身汗……“……这还真是个锻炼身体的好办法(orz)。坊间有着流传了很久的逸闻,说鸡丁有一个记载着各种灵感的笔记本,随时记录诡计点子,这是真的吗?” 这个确实有……刚才也提到诡计的主要灵感来自生活,一般都会把平时想到的点子(不管好的差的)一个不漏地记到笔记本上,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到了想写小说的时候,就把笔记本翻开,挨个地看,从中挑选想要写出来的诡计点子,再进一步构思细化。这个过程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哈哈~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图!这本“诡计记录册”从大学陪伴我到现在,不要嫌封面幼稚啊……因为内容要保密,只能公开一点点,还请各位谅解~摄像师请帮我打码。 “不知会不会有争夺此本秘笈的事情发生,然后创意被窃取便成为复仇的动机(俗套桥段脑补过度ing)……如果灵感枯竭或者思路卡壳怎么办?会与圈内好朋(jī)友——比如妖刀小宝——讨论解决吗?” 卡壳的时候有很多,所以才会拖稿(别打别打,我错啦)……实在卡壳的时候也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有时候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想通了,使 52b2." >劲硬想反而起不到很好的效果。 至于妖刀小宝,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不怎么聊推理,倒是八卦聊得比较多……偶尔互相聊下小说的新构思,最后我们每次都会吐槽对方某两个字以结束对话……平时倒是和等待者这样的资深推理迷在诡计上交流得比较多,在聊天中也确实能受到不少启发。 “八卦神马的,读者们也很关注哦~接下来的问题:如果密室相当于‘锁’的话,那么侦探的推理无疑相当于‘钥匙’,你认为在这过程中,是‘锁’的组建更难,还是‘钥匙’的编排更难?” 在 href='1179/im'>《嫌疑人X的献身》中,汤川学和石神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分开来谈。对推理作家而言,显然构想谜题要更难。构想谜题完全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需要依靠创作者无限的想象力。而要让笔下的侦探解开谜题,只需在已有的谜面上布置好相应的线索,让侦探一步步自然而然地迈向真相即可。这个过程中,推理作家等于早就摸透了“锁”的内部构造,然后再去打造一把对应的“钥匙”;而对于实际犯罪而言,无论是犯罪者设计一个谜,还是破案者解开一个谜,两者都是在未知中探索,犯罪者要凭空制造出一把锁,破案者也要在不了解锁的构造的基础上寻找钥匙,这两者的难度可以说是不分伯仲。 “你笔下有几个不同的系列,塑造了理科生赫子飞、女王夏时、前台MM黄小玲等主人公,每个系列的创作初衷是什么?这中间是否与你转换创作思路或风格有关?”其实每个系列的主人公都有现实中的原型。 赫子飞是我笔下的第一个侦探,原型是我高中时一个物理成绩极好的室友,第一次登场是在我高二写的一篇谜题上。这是我早年的创作懵懂期,什么都不懂,只想自己写个侦探玩玩。当时创作风格还未固定,探索过很多题材类型,直到后来执着于密室。可以说,“赫子飞系列”见证了我早期推理创作的一段成长历程。 而夏时是在我确立创作理念后塑造的一位少女侦探,她的原型是某次在推理聚会上认识的一个妹子。作为一个“女王控”,一直想塑造这么一个带点女王气质的美少女侦探,写的时候也会比较有激情。而比起“赫子飞系列”中多见的简洁型诡计,“夏时系列”里的诡计则要更加的大型化、复杂化,两个系列的明显差别在这里亦可体现。 接下来的“前台MM系列”则是在写腻了血腥的杀人事件后一次比较大的风格转变。那时我就觉得,本格推理一样可以写得很轻松,密室一样可以写得很日常,推理小说未必非要出现尸体。于是,这么一个以“日常之谜”为主的系列诞生了。虽然这次的转变较之前跨越较大,但依然保留了本格推理的内核,这和我最初的创作理念并不相悖。 “在你已创作的所有作品中,你最喜爱哪个系列,又最满意哪部作品?原因是什么?” 系列的话,目前最爱的还是“赫子飞系列”。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系列见证了我早期的成长过程,饱含了我最初的热情。而赫子飞从最早的大学生,渐渐成长为现在的物理讲师,仿佛有种>他在我身边陪伴我一起长大的错觉。只要一想起赫子飞,我就能看到当初那个热血沸腾写小说的我。 而最满意的作品,却恰恰是不属于任何系列的《憎恶之锤》,那是一篇以房产中介为事件背景的本格推理小说,取材于自身真实的工作经历。这篇作品在人物、诡计、推理、动机等各方面都比较下工夫,而在真实背景的衬托下,密室动机和犯罪动机都设置得十分合理,贴近现实,这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也很荣幸这篇作品能够被收录进《推理世界》七周年特刊《谜思》。 “《憎恶之锤》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能够精选入特刊实至名归。聊完前作,接下来有什么创作计划吗?我们大家都很期待啊!” 接下来的创作计划会以成为物理讲师后的赫子飞和前台MM为主。未来的“赫子飞系列”想写一些以“都市传说”为主题的密室推理;“前台MM系列”目前写到第五篇,从后面开始怪蜀黍将会对黄小玲发动更猛烈的勾搭攻势,而新角色心理医生李朝的加入也会让故事更丰富多彩,当然,本格内核依然是必不可少的,敬请期待(自动切换成广告语模式)! “哈哈,下回写预告都可以直接引用了!平时除了推理阅读与创作之外,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想来想去,貌似除了美食和奥特曼之外就没别的爱好了……平时喜欢一个人在外面寻觅好吃的餐馆,做一个安静的吃货;另外回到家除了看看书码码字之外,也会摆弄摆弄桌上的几个奥特曼模型,奥特曼是我童年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每当看到他们出现,所有的坏心情都会烟消云散。至于现在为什么还喜欢,可能就是摆脱不了骨子里那份幼稚气吧……“也许标题改为‘鸡丁的密室菜园’更合适呢……咳咳,希望鸡丁同学也像对奥特曼一样,始终保持着对推理、对密室最真挚纯粹的初心!最后有什么想对读者朋友们说的吗?” 每当我在微博上看到“喜欢你的作品”“期待‘夏时系列’下一篇”等这类陌生读者的留言,虽然表面上会装高冷地回一句“谢谢支持”,但其实心里面真的很高兴。包括那些给我作品提出中肯意见的读者,我都会很用心地聆听你们的意见,我的成长少不了你们的支持。作为一个坚守阵地只专注于一种题材的作者,真的很感谢你们能够喜欢我的作品。希望读者朋友们以后多多鞭打……不不,多多鞭策我,除了本身对推理的热情之外,你们的鼓励也是我创作的最大动力源,我们一起为中国原创推理加油! 感谢鸡丁为我们带来那么多精彩的密室作品,更让我们感动的是他对于密室题材的那份执着精神。虽然推理小说发展至今已经衍生出五花八门的流派类别,但总有鸡丁这样的创作者坚守着传统本格的领域,是他们展现出推理小说自诞生伊始便迸发出的智慧魅力,带来诸如密室、不在场证明等趣味谜团。翘望在今后的日子里,鸡丁的密室花园能绽放出更多绚烂多彩的花朵!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