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使在消失》 推荐序 和她的女性推理书写 天蝎小猪 诚如日本推理评论家中岛河太郎所言: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离世、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远去,如今欧美推理文坛已经无法列举出一长串的知名女性作家了。反观日本,倒是景况迥异,女性作家阵容强大、群星璀璨,堪与男性作家分庭抗礼。她们往往以独特新奇的切入点开题,再加以震撼人心的故事内容,引起读者广泛热议而备受瞩目。这是很值得我们研究的一个现象。 说到女性推理作家,就不能不提到夏树静子了。夏树静子是日本首位具海外知名度的女性推理作家,她与被称为“西方黄金时代推理三巨头”之一的埃勒里·奎因其中一位弗雷德里克·丹奈私交甚笃,曾受到丹奈的认可,发表“悲剧系列”(又名“哲瑞·雷恩探案系列”,包括《X的悲剧》《Y的悲剧》《Z的悲剧》等)的致敬三部曲《W的悲剧》《M的悲剧》《C的悲剧》。其短篇作品也多次收入弗雷德里克·丹奈所编辑的推理小说年选。她的《第三个女人》法译本,还获得过第五十三届“法国犯罪小说大奖”。九九藏书 夏树静子也是最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日本女性推理小说作家,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兴起的那一波推理出版浪潮中,她的作品被大量引进,特别是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由药师丸博子主演的著名电影《W的悲剧》于1985年在中国公映以后,她在中国的影响力更是与日俱增,只稍稍逊于社会派推理大师松本清张和森村诚一,这是几乎与和其同期引介进来的推理女作家山村美纱等人,所无法企及的。 其实在夏树静子横空出世之前,日本女性推理作家不论在规模还是影响上,都小若无物。尤其是战前,近乎可以用“濯濯童山”,草木不生来形容,唯一看上去像是女作家的久山秀子,实为男性著者的笔名,而大仓伴子的执笔量,则集中在战后。这之后尽管出现了宫野村子和她被誉为“战后女性推理书写第一作”的《鲤沼家的悲剧》。 但还是直到江户川乱步奖公开征文后,女作家才真正开始崭露头角。江户川乱步奖的第三届得奖者仁木悦子、第五届得奖者新章文子、第八届得奖者户川昌子,都是间隔两三年时间出现的女性推理作家;其他女性推理作家尚有小泉喜美子、藤木靖子、鲁野绮子、南部树未子、井口泰子、山村美纱、栗本薰等,而其中作品数量最多、质量最高、进步最为迅速、反响最为热烈的就是夏树静子了。 夏树静子1938年12月21日出生于日本东京,本名五十岚静子,嫁给石油贩卖公司社长出光苦秀后,随夫姓改名为出光静子。高中时代,她深受爱好推理的哥哥五十岚均影响,遍读外国推理名著,推理写作的底子就是这个时期打起来的。 1960年,在庆应义塾大学念书期间,夏树静子以本名出光静子创作了长篇推理小说《交错死》,拿去应征江户川乱步奖,一举进入决选阶段,开始引起小范围的关注。但令其声名鹊起的,却是她当时参与执笔的日本电视台的《只有我知道》节目。当时,这档以智力测验为主旨的节目,因被认为层次很高而颇受欢迎。出题者都是土屋隆夫、笹泽左保等职业推理作家,解谜者則由知名文艺家德川梦声等人担当;而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夏树静子,却只是尚在求学中的学生。参与出题的契机,大概是因为《交错死》获得江户川乱步奖候补作的缘故吧。该作后归入其笔下最重要的“女检察官雾夕子”系列〈她的另一个著名系列是“女律师朝吹里矢子”系列〉,讲的是一起围绕二十亿日元遗产的杀人事件。 1962年,她以夏树忍为笔名,在著名推理杂志《宝石》上陆续发表《玻璃锁》等中短篇作品。第二年结婚时,曾发誓不再写小说,专心相夫教子。但经过五、六年,也许是对推理的兴趣丝毫未减吧,她以结婚后迁居的福冈为背景,以自己的育婴经历为蓝本,加上多年来对女性社会地位、母性文学主题的思考,创作了本书《天使在消失》,再次向第十五届江户川乱步奖发起挑战。其时,进入第十五届江户川乱步奖决选的,虽然有五部作品,但实际上可以说是夏树静子的《天使在消失》和森村诚一的《高层的死角》、大谷羊太郎的《虚妄的残影》三部作品的“三强”之争,结果是森村诚一以描写饭店竞争为背景的密室本格作品最终得奖。她的这篇以独特的女性视角书写母爱、带有“社会派”韵味的情感推理大作《天使在消失》,仅以一票之差落选。值得庆幸的是,评审委员一致认为,就这样埋没实在可惜,而破例予以刊行。.99lib. 《天使在消失》的故事架构十分简单,始终由两个视点交互叙写,然后渐渐接近,最后合作一处。给人的感觉是没有明显的不足,表现十分均齐,完成度很高,尤其是书中描述女性心理的细腻笔调,着实显示了作者的精湛技艺。第一视点是以感情受到创伤而离开东京,到地方都市一家妇女团体附属的机关报当记者的女性亚纪子为中心。她的关于先天性心脏病儿童的报导,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由陌生人捐赠手术费,而使得这位“天使”顺利留在人间,但看到其母志保的态度和生活,亚纪子不放心将这个可爱的天使交托给志保,于是插手照顾婴儿。在一段细致地描述这位女性心情的文字之后,情节陡然转向更具本格色彩的杀人案件。 第二视点是对几个事件进展的客观描述:饭店投宿客勒杀案方面,正在调查有关联的女人之际,又发生了饭店经营者被毒杀于自家宅邸的案子。这两九九藏书起命案看似没有多少关联性,却发现了一个连接点。而随后,婴儿的母亲就打来奇怪的电话,且离奇死亡。女记者对婴儿专注的爱,驱使她去探寻其母亲谜一样的死亡。警方也坚忍不拔地反复进行搜查和侦讯。此三件命案所牵连的线索,分别由两个视点逐渐解开。 同时随着故事的发展,意外地显现出新的女性面貌来,一改女记者和广大读者的既定印象。本格解谜的意义,不再基于杀人手法的玄妙和诡秘;真相破解的意义,也不再迎向善恶终报的淋漓和畅快,而是将所有的解谜元素,都放置到了展现女性魅力和呼吸母性光辉的高度,这是本作的最大亮点。那种隐忍、那种坚持,令人感动;那种被情欲、物欲吞噬的深重罪孽,令人心痛。也许正是因为夏树静子是女人、因为是母亲,才能将故事背后的那股悲哀和快乐,加倍地予以呈示。总之,《天使在消失》是一部引人思考、留有余韵的本格情感力作,值得一读。 夏树静子以本书为契机,开始在各大杂志发表短篇。她以女性的视角来观察,以女性的感觉来捕捉,以女性的心理来书写,以女性的精神来讴歌,很快就成为日本推理文坛无可取代的人。接触作者的任何短篇,都觉得其感情纯真、描写生动,与只注重情节进展,或取材陈腐的普通作品素质迥异。相比较而言,仁术悦子、新章文子、户川昌子这三位“江户川乱步奖”的得奖女作家,因为没有丰富的家庭主妇经验,无法写出类似《天使在消失》中对婴儿的观察和关怀的精彩描写,她们的作品便或多或少地缺少了一种女性之美,而不得不以其他的形式来替代,从而在客观上成就了夏树静子的推理文学史价值,让人不免唏嘘。 1972年,夏树静子发表了第二部长篇小说《蒸发》。据说,她对于“蒸发”一词,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感,甚至存蓄着轻微的崇敬之感,因而勾起了要追踪一个男人与女人“蒸发”的轨迹。《蒸发》的主题和谜题在古典推理小说中屡见不鲜,其实只是以某种奇妙的手法,达到不可能消失的目的,算是“本格派”推理小说常用的设谜技巧;而《蒸发》一书,讲的也就是这样的故事。飞往札幌的波音客机满栽乘客启程,却在降落前发现有个空席。空中小姐表示,起飞时看见那个座位坐着一个女人,但现在女人却不见了踪影。以这种现代版的都市传说为开头,接着,福冈一家公司的经营人也神秘失踪。作品正面推衍失踪之链,同时穿插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的婚外恋情感描写,对女性和母性一系列问题的触及,比之于《天使在消失》愈加深入。不可思议的“密室”消失、不在场证明的破解、时刻表推理等本格元素的演绎,以及交织着爱情和亲情的矛盾心理的细密书写,最终使得这部作品于翌年二月,一举夺得第二十六届曰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值得一提的是,同届的另一位得奖者,正是曾经与夏树静子竞争江户川乱步奖并最终折桂的森村诚一,获奖作品是《腐蚀的构造》。这两人也以此为机缘,成为一生的推理挚友。藏书网 夏树静子的长篇推理小说,常常以“不可能犯罪”等本格元素起头,至真相揭示为止,一面具备着较明显的解谜构成,一面在诸般诡计和犯罪心理之外,辅以情感关照,这是其作品大异其趣之处。了解这一点后,再回顾本书内容,各位看官应该会有更深刻的感受吧。 第一章 病重的天使 一辆出租车在九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正门前停了下来。刚下车的亚纪子,被反光镜中炫目的阳光照中,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南国的阳光啊!…… 学生时代加上在报社工作的时间,她一共在东京待了整整八年。这还是八年来第一次在故乡福冈,体会到夏天的感觉。 福冈是个毫无地方色彩的城市,乏味的日常生活,让人感觉这里就像东京的一个区似的。从还未迎来梅雨季节的六月开始,那就像探照灯一般刺眼的阳光,才让人意识到这的确是南国才会有的现象。 穿过石造的古典拱门,走在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宽阔道路上,很快就到了刚才电话里问来的地址。那是一栋崭新的乳白色建筑,透过茂密的树木间隙,亚纪子看见了“综合门诊”这四个用黑色瓷砖拼成的大字。 下午没有病人的门诊室里,显得十分冷清,打扫卫生的大婶,弯着腰手拿吸尘器,慢吞吞清扫地面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悠闲。 二楼的儿科问讯处也一样,一个年轻的护士隔着玻璃,挂着一副快要睡着的表情,注视着无人的走廊。 “啊!……对不起,请问原木医生在吗……” 听到询问声,护士才像刚睡醒似的,缓缓站起身来。 “医生好像正在帮病人插管……请问您是哪位?” 亚纪子递出一张小型名片,上面写着“《妇女文化》记者,砂见亚纪子”几个字。她还没习惯名片上的头衔。.. 护士的目光,从名片上转移到亚纪子左手拿着的相机上问道:“有预约吗?” “有,约了两点。” “那就请您到那个房间里等一下吧。”女护士指指亚纪子背后挂着“特殊检查室”标牌的房门,并走出问讯处的玻璃房,为她引路。 特殊检查室内部,飘散着一股金属气味。放满文件夹和书本的书架,环绕着一张不锈钢书桌和两把椅子。书架的阴影中,有一个洞穴般大小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床,床上放置着各种让人产生恐怖联想的复杂器具。 门一关上,外面的声响就被隔断了。 房间内只有一扇面积很大的玻璃窗户,亚纪子的视线投向窗外,看到了位于背阴处的旧门诊楼。木造的旧门诊楼,已经变得腐朽不堪,墙壁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斑点。陈旧的建筑和脚下的新造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眺望着这番景象,又有一种不知是焦躁还是无力的情绪,在亚纪子的心底开始翻腾。 之所以会辞去东京报社的工作,是因为和为人夫的上司的恋情,竟然在社内曝光所致。身为当事人的部长,在恋情曝光后,竟然抛弃了她,亚纪子心一横,索性就辞去了工作。真可惜,如果事业顺利的话,她或许会成为一流报社文化部的中坚记者。如今的亚纪子,只能在一家地方妇女会刊物任职,这和以前的工作比起来,差别真是太大了。虽然如此,但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二十六岁,突然回99lib.老家混饭吃的女性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亚纪子回想起这些,又把翻滚到喉头的苦水,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她转过身,背对着旧大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并且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看着。 原木冴子医生,三十五岁,九州医科大学循环系统器官研究室,儿童心脏病专科。九州医科大学毕业,哈佛大学研究室留学两年,五月归国…… 笔记本上,凌乱地记载着和原木冴子相关的资料,这都是《妇女文化》的总编——松角逸子在决定本期“女性风貌”专栏要采访原木冴子时告诉亚纪子的。 “女性风貌”是一个结合图片,介绍福冈县内活跃在各行各业的女性的系列专栏。刚进人杂志社没多久,亚纪子对当地的妇女会情况还不太熟悉,所以,上司分配给她这样一个还不算太复杂的专栏。其实,亚纪子入社也才三个多月,说是系列专栏,她也只采访过四期而已。 思绪回到当下,亚纪子听到有人叩响了门扉,房门随即就被打开。 “让您久等了,我是原木。” 说话的人是个嗓音低沉,富有节奏感,穿着白褂身材娇小的女性。她那圆睁的大眼睛和厚厚的嘴唇,让人联想到了黑人。女人关上门,走近亚纪子,她朝亚纪子点头,打招呼的动作和声音一样具有弹性。 亚纪子也急忙站起身来,向她问好。她已经和原木医生通过两次电话,对方也明白她的来意。原木医生微笑着让亚纪子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桌子的后面。 两人相对坐下以后,原本有些紧张的亚纪子,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她感觉某种油然而生的情绪,让自己十分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您刚从美国赶回来……” “是的,上个月初刚回来。” “您觉得和美国比较起来,日本这里的就业环境如何?” “医院的规模不一样,对于医疗设备的投资,自然也有很大差别。比如Katheter——就是检查心脏使用的导管。在美国,一根导管最多只能使用十次;但在这里,同一根导管却要反复使用上百次。导管价格昂贵,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但反复使用上百次,导管内部肯定会残留下一些杂质,病人使用这样的导管做检查,可能会引发炎症。” 谈话的内容突然变得非常专业起来,但说话者自己却没有发觉。 “儿童心脏病近来颇受关注,那这家医院的心脏病患者多吗?” “我们所接收的,大多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每周大概会有五、六个人接受手术。只是检查的话,大概有十几个吧……” “这么多啊!……而且,心脏病的手术也分很多种吧?” “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治疗的根治手术,还有一种治标不治本,我们称作‘姑息’手术。这种手术只能暂时延长患者的生命。实施这种手术的前提是,患者年龄太小,或者体质太弱,进行根治手术有一定风险。一般只有四岁以上的儿童,才可以实施根治手术。” “四岁以下的儿童,就要接受两次手术咯?”亚纪子有些吃惊。 “是的。这也是目前心脏病手术的一个问题。在进行根治手术,对心脏进行近距离处理时,心脏不停鼓动,输送鲜血,会给手术带来阻碍;所以,必须让心脏暂时停跳。停跳的这段时间,就用人工心肺装置代替。如果病人的年龄太小,这样做就有非常大的危险性。但话说回来,对于开胸手术这样的大动作,一个人一生最好只做一次。所以,人工心肺装置的改良问题,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迫切需要完成的研究课题。” 原木医生一句一句,条理清晰地说给亚纪子听。虽然都是些专业性的话题,但亚纪子这个外行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可惜,“女性风貌”这个专栏的字数有限,无法将原木医生所有的话都刊登上去。亚纪子把话锋转向原木医生的个人问题。 原木医生告诉亚纪子,自己的丈夫是同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自己还有一个在美国读了两年小学、习惯了当地的环境,而不愿回国的儿子。原木用与回答专业问题同样的爽朗语调,谈起自己的家庭来。 “您和您丈夫虽然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但分属于外科和儿科。你们应该不常碰面吧?” 听亚纪子这么问,藏书网原木医生的嘴角一翘,微微笑道:“我丈夫是心脏外科的专家,所以我们平时会有接触。一个病人要动手术的话,内科、儿科以及心脏外科的医生,都要聚集在一起进行会诊,商讨手术方法、过程以及其他问题。所以,我们经常见面。”说着,她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补充道,“但在会诊的时候,也会产生意见对立的情况。” “是关于到底要不要进行手术的问题吗?” “这种根本性的对立很少出现,通常是细节处理上,以及费用的问题。” “费用?……” “心脏病的手术的费用非常高。比如,只是用插管法进行一次心脏检査,就要住院一周;加上检查的费用,大概要十万日元左右。检查好后,决定要进行姑息手术,手术费是三十万日元。如果四岁过后,再进行一次根治手术,那手术费用将近六十万日元。想要根治先天性心脏病,从头到尾必须要花上一百万日元左右。内科已经将各种费用压到最低了,但还是有很多患者拿不出这笔钱。” “那付不起手术费的人怎么办?” “可以向县、市内的心脏病研究医疗机构,申请减免费用,但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这笔预算。眼看着患者不进行手术就要死亡,却申请不到费用的减免,最后错失良机让患者丢了性命的例子也不少见。我负责的病人都是孩子,他们的父母很多都是年轻夫妇,刚刚降世不久的爱情结晶,就这样残酷地夭折了,更加让人觉得可怜。” 说话间,原木医师刚才还充满灵气的双眼,如今浮上了一层阴影。原木说到的心脏病医学问题,其实,应该也可以算是当今的一个社会问题吧。亚纪子已经为这个短小的专栏找到了焦点。 之后,亚纪子让原木医师站在窗边,拍了四、五张她的侧面照。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木利索地拿起了听筒,简短地回答了几句后说道:“好的,待会我就过来。”说完便放下了听筒。 亚纪子收起照相机,向原木致谢。原木突然对她说:“我现在要到住院楼去查房。有一间病房,住着七个患心脏病的儿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非常荣幸!”亚纪子和蔼地点点头。 两人走在比刚才更加安静的走廊上。原木的身材比亚纪子要小得多,但脚步却非常快。 通过走廊,两人进人旧馆的北侧,周围的环境瞬即变得昏暗,整座建筑物让人感觉非常潮湿。旧馆所有的房间都被用作病房,这里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护士和年轻的医生看见原木医师,都会向她打招呼;每当这时候,亚纪子都会放慢脚步。 那间住满心脏病患儿的病房,就在三楼儿科病区的最末端。病房的门窗全都开着,安静的病房内流淌着凉风。 看到原木医师来到,坐在靠窗病床前的一位穿和服的女人,脸上瞬间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站了起来。原木医师遂朝她走去。 亚纪子站在门旁,悄悄地环视了病房一周。六张病床排成两行。每张病床上,都躺着一个五到十岁大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 4e00." >一脸苍白,大部分孩子都藏书网在睡觉。他们的母亲也坐在床边休息。有一个大概是学龄期的少年,正仰卧在床上看书,整间病房让人感觉静悄悄的。原木弯下腰,给窗边病床上的那个孩子把脉。 忽然,亚纪子听到身边某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她连忙左顾右盼,发现一张不锈钢材质的移动婴儿床,放在敞开的门背后。于是她下意识地走到床边,看见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小小婴儿,在白色的襁褓中,缓缓地动着自己的手脚,发出沙哑的哭声。但当那小婴儿看到亚纪子时,就突然不哭了。她的一双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看见了什么新奇事物似的,注视着亚纪子。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婴儿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她的那张还只能吃奶的小嘴,微微地喘息着。 也不知为什么,亚纪子就像被吸引住了似的,视线紧紧盯着婴儿不放。第一眼看见她时,因为她的身体非常小,还以为她出生没有多久。但这孩子的身上,却没有新生儿特有的红黑色肌肤褶皱。不光如此,她的皮肤白到了透明的程度。瞳仁又黑又大,大眼睛就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展现出丰富的表情。浅褐色柔软的头发,粉红色像富士山一样撅起的嘴唇……从头到脚,都包裹在襁褓里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圣诞卡里描绘的小天使。 亚纪子顿时感到,胸口有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这孩子可爱到令人感动的程度,但同时她所散发出的可怜气息,又让人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直到护士走到床边,弯腰给孩子喂奶,亚纪子也没发觉有人过来。护士在婴儿的嘴边,围上一块纱布,再放上一个奶瓶让她吸吮。婴儿很快就叼住奶嘴,开始吸吮,但吸了五口,她就松开嘴歇一歇,然后再吸上几口,再歇一歇。这样的情况重复两、三次后,奶瓶里还剩下半瓶奶,婴儿再也没有力气喝下去了。 “她一次喝不了很多。” 护士看着奶瓶上的刻度,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她在手头的本子上迅速写了几笔,就匆忙离开了。 原木医师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亚纪子的身旁,她对迫不及待想要问个明白的亚纪子说:“这孩子已经出生三个月了,你看她长得很小吧,因为,她的体重―点儿也没有增长。而且,她那青白色的肌肤,是心脏病患儿的典型特征。” “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是严重的心室中隔缺损。她的左心室和右心室之间的间隔,有一个先天性的洞,近期她的心脏频频停跳,所以要尽快实施姑息手术才行。可惜,这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单亲妈妈,所以经济上……” 原木很少见地没把话说完。她伸出手,握住露出襁褓的小手,满怀深情地注视着婴儿的小眼睛。 “哪怕一天也好,我们希望能尽早为你动手术哟。”亚纪子还是第一次听见原木用如此富有母性的声音说话。 就写这孩子的报道吧一一亚纪子瞬间做出了决定。 已经多时不曾出现,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缘由的兴奋,瞬间鼓舞着亚纪子。 “医生,可以让我在这里拍张照片吗?和这孩子一起。” 原木有些惊讶,但随即爽快地点点头。 躺在婴儿床里拍起来比较难,于是原木抱起了孩子。在白褂的反衬下,婴儿的小脸越发白了,简直就像个陶瓷娃娃。 她在原木的臂弯中一动也不动。亚纪子突然一阵心悸,还担心那孩子是不是……但仔细一想,应该只是吃饱了快要睡着而已。 按下快门时,婴儿的上眼皮渐渐向下眼皮靠拢,黑色的瞳仁被眼皮遮住。又长又软的睫毛遮住了余下的眼白。 拍完后,原木把婴儿放回床上。放下的一瞬间,婴儿那富士山形的小嘴唇,突然微微撅了一下。那是婴儿在即将入眠的一瞬间,所展露出的微笑,因为只有那一刻,她才感到舒适无比。 这是天使的微笑。亚纪子情不自禁地将这孩子与流落到人间,即将遭受黑暗命运的天使,联想到了一起。 第二章 第一起事件 玄海饭店建在博多站西侧五百米处,车站周边比较安静的一块区域内。像福冈这样的大都市,车站周边之所以会比较寂静,是因为数年前,车站从原来的位置,向南面移动了大约五百米左右。车站新址原本是老车站的后门。后门和老站热闹的正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里是一片只有仓库和荒地的闲置地段。最近新址的周边才完成了修整工作,站门前出现了高楼和商店,看起来整洁气派。但只要离开这块地方,就又只剩下空地和老旧的建筑了。 从玄海饭店往西走一段路,有一条名叫春吉的商业街,街上有不少餐厅和情人旅馆。因此,玄海饭店变成了连接寂静和喧闹的路标。它的一边是寂静的新城区,而另一边是喧闹的老城区。 六月二十四日,福冈从早上开始,就受到了三号台风的影响,断断续续地刮风下雨。台风经过九州,晚上八点过后,穿过山阴地区,所以到了半夜,还时不时会有强风吹过。大风吹落了树上的绿叶,卷起叶片,藏书网在夜半无人的站前道路上乱舞。 半夜两点钟左右——正确地说,应该是六月二十五日的凌晨两点二十分。两辆博多警察署的警车鸣着警笛,在玄海饭店的门口停下了。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辆巡逻车停在了饭店门口。巡警接到饭店方面发来的求助,说有一名住客被杀。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巡警到达现场,确认了情况,之后他们用无线电通知了博多警察署。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警察署的人马才赶到了。 博多警察署搜査一课警部补巽志郎从警车上下来后,目光迅速地将饭店周边扫了一遍。玄海饭店是一栋四层的小楼,建在电车路往南拐的细长小路边。看上去,房龄大概有五年左右,灰色的外墙上,挂着标有饭店名称的蓝色霓虹灯牌。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一家清静的小规模商务旅馆。但春吉商业街就在边上,来这里翻云覆雨的男女,应该不少吧。 饭店的北侧,是纸板箱工厂的仓库,南侧的两层住宅,似乎是住家,但灯都黑着。 看了一会儿,身材高大、看起来有些驼背的巽志郎,大踏步地朝饭店正门走去。他的身后跟着四个来自博多警察署的刑警,个个都比巽志郎年轻。巽志郎四十多岁,今年是他升为警部补的第三年,以他的年龄来看,升到这个职位的速度并不算快。 巽志郎长着一张地包天的嘴巴,柔和稳重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并且,给人一种比刑警身份更让人安心的印象。事实上,他的性格稳健,并且很有耐心。之所以会选择当刑警这个职业,据说是因为他拥有超常的正义感。 身穿制服的巡警,正在灯火通明的饭店大堂里等候,看见巽志郎等人来后,便带领他们一同搭乘电梯来到三楼。电梯门开时,一个身穿黑西装、系着黑色领结的瘦男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敝人姓楠,是这里的经理。”男人不慌不忙地报上自己的姓,十分恭敬地弯腰向几位警官打过招呼后,他便带着一行人,走向案发的房间。 采用间接照明的狭长走廊,光线昏暗,两旁排列着大小型号都相同的房门。拐过一个弯后,就能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从里面透出了一缕灯光。巡逻队的山本刑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用眼神向巽志郎打了一个招呼,然后默默地站在案发现场的入口。 长方形的房间里,装潢很是简单。身穿浴衣的男人,倒在右侧窗边的双人床上,头朝着窗户,多毛的左腿露在床外,悬在半空中。 先到的山本等人,已经在浅褐色的地板上放好了垫板,这样做,是防止调查的时候,弄乱脚印和血迹。巽志郎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板上,接近双人床。 死者是个五十多岁,体态肥胖的男人。他那被阳光晒黑的粗脖子上,缠着两圈浴衣带,并在喉结下方,牢牢地打了一个结;脑袋向左面扭着,侧脸看上去非常富态。死者微微闭着双眼,厚嘴唇外翻,散发出一股剌鼻的酒臭味,整张脸显露出一副似乎还能听到鼾声的醉态;但和活人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面孔紫红肿胀,下颚上浮现出了死人才有的尸斑。基本上能够确认,他是勒杀身亡,但死者似乎根本没有抵抗的迹象,看来,他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凶手突然勒死的。 巽志郎转过身来,让面色有些苍白的、正在俯视尸体的年轻刑警香月联络县警察总部,让对方派鉴证科的人过来。然后,他又把视线转回到尸体身上,他不用手摸,仅用眼睛观察尸体的面孔和后颈。 他在尸体头部下面的枕头上,发现了少量的血迹,于是,换了个位置观察头部的另一侧。不出所料,后脑勺和压在下面的右耳之间,沾满了半凝固的血迹。这样看来,被害者肯定先是被凶手打晕,丧失了意识,倒下后才被勒死的。 站在床头的内田刑警,指着地板低声提醒巽志郎。原来,在离床脚大约有二十厘米的地毯上,有一只底朝上的玻璃烟灰缸。他们蹲下身子,凑近观察,发现烟灰缸的裂痕上,沾着一些血迹,还有四、五根头发。 “看来,这就是凶器。”内田刑警喃喃地说道。 巽志郎站起身,向站在门边的经理楠问道:“这只玻璃烟灰缸,一般是放在哪里的?” “平时都放在桌上。”楠经理指着窗边的桌子回答,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冷静,但似乎带着几分紧张,尾音微微发颤。 巽志郎转头望去,看见桌子上除了放着台灯和水壶外,还有一块刚好能放烟灰缸的地方。此时,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没有关。 莫非,死者是与女人性交的时候,被突然杀害的? ―个大男人,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上被害,无论是谁看到了这种场面,都会这么联想。再加上凶手用的是随手可得的烟灰缸,种种线索,让巽志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房间内的陈设没有大动过的痕迹。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套廉价的三件式沙发。应该是属于被害人的灰色西装、衬衫以及内衣,胡乱地堆放在床前的椅子上。茶几上放着一只陶制的灰色烟灰缸,里面放着一截带过滤嘴的烟头。 房间入口的左手边是淋浴房,打开门一看,里面的热气还未散尽。西式浴虹中还剩着半虹水,巽志郎伸手触碰了一下漂浮着体垢和毛发的浑水,居然还是温的。 入浴、性交、然后…… 在鉴证人员到达之前,尸体和现场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用手去碰,这是身为一个刑警的常识。现在搜查一课的主要工作,是为现场人员做笔录。博多警察署的四名刑警分成两组,在饭店服务员的陪同下,开始向当天住在饭店里的客人打听情况。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但发生了杀人案这么大的事,警方不得不叫醒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客人。 巡逻队的山本留在现场待命,巽志郎则来到走廊上,把楠经理叫了过来。 面对面才发现,楠经理要比第一次看到时年轻很多,大概才三十二、三岁吧。两颊消瘦没有光泽,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健康。因为面色不佳,楠经理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他高傲地紧绷着脸,警觉的双目中闪现着凌厉的目光。他告诉巽志郎,饭店的社长在大约一周前,到奥别府静养去了,自己是社长的外甥,一直做饭店的管理工作,所以,有关饭店的一些问题,他大体上都知道。楠经理说得不慌不忙,但或许是太紧张的关系,语气有些兴奋。 巽志郎开始提出自己的问题:“你知道被害者的身份吗?” “藏书网知道,被害人是谷口先生,他是从宫崎来的。听说好像是家电销售公司的分店长。” “他是第一次来你这里住宿吗?” “上上个月加上这次,一共来过两次。他两次来福冈,好像都是为了开会。有关这方面的信息,我想,殿村先生应该很清楚。” 楠经理口中的这个“殿村”,就是死者谷口的部下,他和谷口一起住在旅馆里。发现尸体的人也是殿村,之后他就因为头晕,他一直待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我知道了,那待会儿我会去问他。那么,谷口先生是什么时间入住的?” “昨天下午——哦,不,应该是前天了。大概是二十三日的下午两点左右,谷口先生和殿村先生一起入住本店的。” 之后楠又说,办完开房手续后,两人就马上出去了,大概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才回来。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四日早上八点,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又出门了,但晚上则是分别回来的。 “我记得谷口先生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十分过后回来的。” “你确定?”因为话题离案发时间越来越接近,巽志郎让楠经理重新确认了一遍。楠经理神经质地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表示确认。 “当时我就待在前台,我确信,是自己亲手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他的。” 谷口是一个人回来的,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楠发现门口没有出租车,推测他大概是走回来的,或者是在饭店附近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因为看见谷口脚步蹒跚,递过钥匙后,楠想送谷口回房,但谷口摆了摆手,独自上了电梯。楠站在电梯门口,注视着指示灯,看见电梯安全到达三楼后,便回到了前台。他无意间扫了一眼时钟,记得当时是十二点十分。 “他没说会有人来拜访自己吗?” “啊,好像没有说……但他经常问我们:自己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打电话找他。昨天晚上,大概在回来前一小时吧,他还在外面打电话来问,有没有电话找他。” “那到底有没有呢?” “没有。” “谷口先生为什么会订双人房?” “这个……我猜,大概是他太胖的关系吧。您也看到了他的身材,如果不是双人床的话,恐怕很难睡安稳吧。之前他来敝店订的房间,也是双人房。” “哦,是这样啊!……” 谷口回来以后,楠经理因为接电话等杂事,经常离开前台。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兼任前台的服务员,和一个夜间保安住在饭店里。但这时候,他们都已经在休息室里休息了。虽然规定前台随时都要有两人留守,实际上,十二点过后,就很少有客人出入了,所以,前台一般只留下一人,两人轮换休息。 “前台大概空了多长时间?” 楠经理苦笑着歪歪嘴,视线从巽志郎身上移开道:“其实,时间还挺长的,但我始终留意着大门……” 前台的后侧,有一个像办公室一样的小房间,楠在里面做一些整理账簿之类的工作,累了就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楠说,谷口回饭店以后,一直到凌晨两点差几分,也就是殿村回来这两小时内,前台一直没有人。 “但如果有人出入的话,我一定会发现的。一直到殿村先生回来之前,我想应该没有人经过大堂。” 楠又多说了几句为自己辩解,他这么说,或许是因为自己曾打过盹儿,所以感到心虚。那样看来,正门曾有一段时间,可以任人自由出入。 “想要进饭店,一定要经过正门吗?” “是的,要想去客房的话,就必须走正门。” “藏书网那安全出口呢?” “有是有,但不常使用,而且都从内侧上了锁。当然无法从那里出入了……” “案件十分棘手啊。”巽志郎在心中喃喃自语。 一般,在情人旅馆或者小规模的饭店中,发生客人被杀的案子,凶手都会在门口或者前台被人目击到。这对于搜查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线索,但本案在这一点上却是空白,看来,只有从住客那里寻找线索了。但案发时间这么晚,想要挖出点有用的情报,肯定非常困难。巽对此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另外,现在再来责怪饭店管理人员的疏忽,也没有太大意义,毕竟,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要怪也只能怪巽他们运气不佳。 “对了,发现尸体的人,是谷口先生的同伴吧?” “对,是殿村先生。他是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坐出租车回来的。” 楠语气一变,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又把视线转回到巽志郎的身上。 殿村搭乘的出租车,开到了饭店门口才停车,虽然他也面色微醺,但没有谷口那么醉。他也从楠手里接过了钥匙,搭乘电梯回到了三楼。殿村的房间就在谷口隔壁,是标准间。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殿村就一脸惊慌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说谷口死了。楠去现场确认后,就拨通了110电话报警。这时,殿村吓得说不出话来,十分钟过后,当巡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因轻度贫血,回房休息了。 两人边走边说,在楠的带领下,巽来到案发现场隔壁的37号房间。楠经理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门。门打开了,看得出,殿村刚才西装也没有脱,就一直躺在床上。他是个身材矮小,圆脸微胖,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虽然他现在脸色苍白,但巽觉得,殿村平时应该是个面色红润的小伙子。 37号房的格局和谷口的房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感觉上稍微狭窄了一点。巽志郎让殿村坐下,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不安的殿村看了看巽和楠,最后把目光对准了自己的指尖。他说: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巽问他问题,他也能很快回答。楠经理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两人,然后悄悄地带上了房门。 据殿村说:被害的谷口健策,大概五十二、三岁,是九州家电销售公司的分店长。他们所任职的公司总店,在福冈大名町,每隔两个月,九州四座分店的店长,就要聚在一起开个会。这次就是为开会而来的。殿村陪同谷口于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三日到达福冈。 昨天的会议,大概到六点半就结束了,会后,大家就到公司附近的料理店聚餐。吃完饭后各自活动,谷口和总公司的营业部长等人,去了下一家喝酒,殿村则去总公司的员工宿舍,和年轻人打麻将。大概打到一点半左右,他才叫车回饭店。 在回去之前,凑巧来宿舍视察的总公司经理部长,让他带话给谷口。所以,他路过谷口的房间时,才会去敲他的门。敲了半天没开门,他本想就此离开,但因为口信的内容,是关于第二天和领导打高尔夫球的时间,这种事还是在当晚就传达到比较好。于是,殿村就打算进屋留张纸条,便扭动门把手进屋。门没有上锁,一扭就开。床头柜上点着一盏台灯,他看到谷口伏在床上。正在犹豫该不该进去打扰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谷口的脖子上,缠着一条带子,于是便下意识地凑近一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太清了。大概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大叫着跑出了房间。 殿村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以上的内容。 “你进入谷口先生的房间时,房间里或者走廊上有人吗?” 殿村用力地摇了几下脑袋,那动作就像刚从水里出来的狗在抖毛。看来他又想起发现尸体时的恐怖一幕。 等他稍作镇定,巽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谷口先生的家里有哪些人?” “有太太和两个儿子,一个在读初中,一个在读高中。” “他在宫崎的分店工作很久了吗?” “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了。” “公司内部有没有什么关于谷口先生的传言?比如不好的事情之类。” “这我不太清楚,像我这种小职员……” “那他在店里的风评如何?” “一般一般吧……”殿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也就是说,对于谷口先生被杀这件事,你没有任何头绪是吧?” 一直低着头的殿,村抬起头注视着巽,他的眼睛里充满不安和惊慌,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把目光转向桌子,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听说,谷口先生入住饭店以后,就一直在等一个人的电话。他在等谁的电话,你知道吗?” “不知道,只是……”殿村欲言又止,惨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红晕,但很快就消失了。 “如果你想说的话,会影响他的名誉,我们警方是不会对外公布的。放心吧,请放开胆子说出来。” “好吧。”殿村点了点头,好像做出了决定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分店长他有一个年轻的情妇,那女人以前就住在我家附近。有一次,我撞见他俩走在一起,后来我问那女人,她很爽快地告诉了我,自己和分店长的关系。” “原来如此。” “我想,分店长在等的电话,或许是那个女人打来的吧。” 这种事很常见,巽这么想,又是个司空见惯的案子,只要按常规程序调查,不日就能破案。尽管如此,巽却感到心中有一丝不安,好像看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似的。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是鉴证科的人员赶到了,警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巽志郎带着一副凝重的表情,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三章 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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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见亚纪子提起咖啡壶,把热气腾腾的咖啡,倒进小石原烧的杯子里,并伸出另一只手来,将放在桌边的早报拿了过来。咖啡的香气混合着刚刚“出炉”的新鲜报纸油墨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纸门,慢慢照射在桌子上。 亚纪子已经在这样的公寓里,独居了很长一段时间。福冈的房租要比东京便宜很多,所以回老家后。她就租了一间附带客厅、光卧室就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中高级公寓。双亲在几年前相继过世,但因为留有一些遗产,让她这个没有男人依靠的女人,也可以过上比较惬意的生活。 亚纪子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但还没有为结婚发过愁。住在久留米在大学当副教授的兄长,经常让自己的妻子来劝说亚纪子去相亲,但每次都被她婉言拒绝了。一想到自己在东京的惨痛经历,亚纪子就没有结婚的勇气。再加上她还没有舍弃工作上的理想,不,即便不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没有什么关系。无论做什么事都好,只要再一次涌生出热情,想要投入其中,就无怨无悔了。 扫了几眼热点新闻后,亚纪子看看时钟,见已经八点了,便回到卧室,不慌不忙地开始换衣服。《妇女文化》每月二十日发行,昨天已经交稿,所以,二十一日的清晨对她来说,是一个月最清闲的时刻。在不用赶稿的那几天里,新入社不久的亚纪子,必须外出争取广告客户。 门铃响了,这么早会有人来,真是稀罕。亚纪子满心疑惑地打开了门,只见佐伯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佐伯是西部日本电视台福冈分局的媒体总监,替《妇女文化》举办各种以女性为主角的大型活动,是他的工作之一。亚纪子是在杂志社与西部日本电视台联合举办的美食活动上认识佐伯的。此后,两人就开始约会,大约每周出去一次,喝喝酒或者开车兜风。佐伯体态匀称,相貌俊朗,说话声音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丝毫不像一个已有两个读中学的儿子的大叔。 “你应该睡醒了吧?”佐伯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用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注.99lib.视着亚纪子。 “当然,我都快出门了。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你不是要出门吗?” “没有关系,喝杯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妇女文化》杂志社的上班时间是九点,但社员大多是兼职的家庭妇女。所以,松角主编对上班时间,也没有硬性规定。 佐伯想了一下,还是走进室内,换上了拖鞋。 “哟,收拾得挺干净嘛。女人的房间可真漂亮啊。” 亚纪子的房间内,摆放着许多洋娃娃和各种香水,墙壁上还贴着亚纪子本人侧脸的大幅海报,这是以前杂志所采用的封面。佐伯环视了一周,把一只大牛皮纸信封搁在桌子上。 “这是昨天你忘在我汽车里的东西。我还以为是情书呢,小小地兴奋了一把。结果打开一看,原来都是婴儿的照片。你要这些照片干什么?我想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佐伯说话就是喜欢夸张,亚纪子还打算今天打电话给他,没想到他居然亲自送上门了。 她接过信封,松了一口气。 昨天,佐伯邀请亚纪子参加一部法国电影的试映会。会后,邀请她在东中洲的酒吧街上,逛了两、三家酒吧,最后,他才叫车把亚纪子送回了家。 照片上那个婴儿就是亚纪子在九州医科大学采访原木医生时,见到的那个心脏病患儿弓子。原木抱着婴儿的那张照片,还登上了《女性风貌》的专栏页面。 后来,亚纪子又去病房看过那孩子,才知道她叫神崎弓子。报道刊登后,亚纪子为了道谢,特意去拜访了原木医师,也顺道去看望了弓子。本来可以在那次见面的时候,就把照片的底版交给原木医生的,但亚纪子却没有那么做。至于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下意识想为自己再次拜访找理由吧。非常奇怪,每见一次弓子,亚纪子就越放不下她。 “真难得啊,上期的《女性风貌》你写得真是非常用心嘛。”其实佐伯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照片才这么说的。 “简直就像是在给心脏病患儿做宣传,希望社会各界‘伸出你们的援助之手’!”佐伯笑着说。 “我这么写,可没有这种打算……但事实上,的确有很多孩子因为没钱,无法入院接受治疗,无法进行手术。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就早早地走了……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啊。” 说这话时,弓子那惹人怜惜的睡颜,又浮上了亚纪藏书网子的脑海。随即,亚纪子就感觉胸口有一种不断紧缩的阵痛。 “你好像挺喜欢孩子的。” “是的,非常喜欢。……我不想结婚,但却很想要孩子。你说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啊。” “没有啊,我觉得正好。”佐伯一脸认真地说。 “好什么?” “你想生孩子,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的美貌加上我的智慧,肯定会生出一个完美的小孩。” 佐伯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笑完后,佐伯把亚纪子泡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拿起汽车钥匙,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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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文化》的编辑部,就在吴服町一栋老旧的大楼内。大楼临海而建,吴服町也算是福冈的市中心地带。 九点已过,但编辑部里只有主编松角逸子,和另一位社员林江小姐,坐在桌前捧着茶碗喝茶。林江小姐看上去就像个很会持家的好太太,她和松角主编都已年逾五十,是《妇女文化》创刊以来的老臣。 《妇女文化》是四开八页的月刊,本来是当地妇女会的机关刊物,创刊已有十年历史。但现在杂志的主旨,已经变成 4e86." >了对妇女教育,所以除了妇女会外,还有相当多的读者。现在,编辑部一共有七名社员,全是女性。取材、校对、发行等工作,也全都由女性包干。杂志社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避免赤字,所以,《妇女文化》和一般报社不同,编辑部内时常会弥漫着一种精打细算的家庭氛围。 “砂见小姐,有人找你。”松角主编一见亚纪子,就用她浓厚的九州腔喊道,并把视线投向屋内的屏风。编辑部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会客室和茶水间,都是用屏风隔出来的。 “是谁啊?……”亚纪子随口问着,走进办公室。 松角主编压低声音说道:“不清楚,只说要找写上一期‘女性风貌’的人。” 亚纪子略感不安地走进屏风后面。 一个正坐在窗户边,眺望窗外的男人回过头,他穿着朴素的灰色西装,看上去六十来岁。 “请问,我是砂见,您找我有事吗……” “啊,冒昧来访。” 肌肤油亮的男人撑起略显憔悴、布满皱纹的笑脸,不住地点头。 亚纪子面朝那个男人说道:“请问,是不是我写的那篇报道,有什么问题?……” “啊!……请不要误会,其实,我读过报道后,十分感动。”男人合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做出敬拜的动作。 然后,他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似乎是在为想说的话选择合适的言词。 “照片上的孩子十分可爱,我看过以后,觉得那好像不是别人的孩子……请问,那孩子现在还没有接受手术吗?” “四、五天前我去医院的时候还没有……” “我知道了,那么……” 男人终于抬起脸,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信封。 “可以拜托您,把这个转交给医院吗?就当作那个孩子的手术费吧。” 没有写收信人姓名的信封,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亚纪子突然哑口无言。男人的脸上,又浮现出虚弱的微笑,他低下头,拜托亚纪子达成自己的心愿。 “这些钱本来是打算当作治疗费,捐给心脏病儿童的,但只有这么一点,帮不了几个人,再加上看到照片上那孩子的笑容后,觉得她和我可能有一点缘分……” “恕我失礼了,请问这里有多少……” “只有三十五万日圆。” “啊,这么多……” 亚纪子不禁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灰色的细纹西装下摆,已经染上了一圈褐色的污迹,袖口附近满是皱痕,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拿出来穿的旧衣服。系在像鹤一样细瘦的脖颈上的领带,也已经褪色了。男人或许察觉到亚纪子的心思,慌忙避开她的视线说:“唉,像我这样的人,做捐款这种事,恐怕会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但只要想到,那孩子如果是我的孙女,她没有钱治病时,我就感到如坐针毡。钱不多,这是我仅有的积蓄,我希望这些钱能给她治病。” 亚纪子感到面颊火烫,她深深地低下头说:“好吧,我明白了。我一定把您的心意送到医院。对不起,请问。您怎么称呼?” “不不不,只要送出我就安心了。”说着,男人站了起来,他也没有带随身物品,就那么直接走出了屏风。 走到门口时,那男人转过身去,向松角总编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打扰了,然后又回过头对亚纪子说,“那就拜托您啦。”男人郑重地低下了头,始终没有看亚纪子的眼睛。他这样做,好像是做了什么与身份不符的事,而感到羞耻似的,想要尽快离开编辑部。只有他说话的声音,饱含着男人深深的情义。 亚纪子追到门前,但男人却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简直太难以置信了!现在,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好人!” “孩子的母亲肯定非常高兴!” 听到男人说话声的松角和林,迫不及待地发出欢呼声。但亚纪子却觉得,那声音非常遥远。她打开手中的信封,里面的确放着三十多张一万元的纸币。 弓子有救了! 亚纪子的胸中,涌起一股窒息般的感动。男人下楼梯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第四章 被害者 在玄海饭店被杀的谷口健策的尸体,当天就在九州医科大学内被解>99lib?剖。解剖的结果在二十五日的傍晚提交。与现场调查的结果对照后,关于谷口的死亡状况,警方得出了如下结论: 死因是勒杀,死者脖子被浴衣带缠绕两圈后窒息而亡。 尸体后颈至右耳之间,有一条长约四厘米的伤口。这条伤口,很有可能是由遗留在现场的玻璃烟灰缸造成的,但这并不是致命伤,因此,警方推测凶手是将被害人打晕后,再用浴衣带将他勒死的。 死亡推定时间,是六月二十五日凌晨零点三十分至一点三十分。死者体内检验出大量酒精,另外,死者在临死前,还与人发生过性行为。从尸体上黏附着的阴毛来看,与死者发生关系的人,是一个血型为RH阳性、A型血的女性。 现场采集到大量指纹,鉴证人员一一进行对照,但可惜的是,作为凶器的烟灰缸上,却没有发现指纹,而且,门把手上也只有尸体发现者殿村的指纹。从这点来看,凶手是处理过自己的指纹后,才沉着逃走的…… 现场调査和解剖的结果,与巽志郎到达现场后得出的结论,大致相同。 调查从一开始就兵分两路。一方面,调查当晚谷口的行踪;另一方面,则以宫崎为中心,调査谷口的人际关系。既然被害人在死前与曾与女性发生过性交行为,那么,与他发生关系的女人,当然有最大的嫌疑。但这种情况,又产生了两种可能性,与谷口发生关系的99lib?女人,是他的老相好呢,还是临时招来的妓女。前者有可能是情杀,而后者或许只是为了某种动机,产生的冲动杀人。 调査行踪的那队人马,将谷口二十四日晚上到二十五日凌晨返回饭店,其间所发生的大小琐事,调查得巨细无遗,因为例会结束后,总公司的营业部长久木和熊本分店长八十岛,一直和谷口待在一起。 他们三个吃过晚饭后,大概在八点半左右,离开大名町的料理店,然后,搭乘出租车来到了西中洲,进入一家名叫“有纪”的酒吧喝酒。 有纪是西中洲有名的髙档小酒吧。三人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出来后路过那河川,换乘出租车到下一家续摊。他们下一家目的地,是东中洲会所青城。这是一家大型会所,三人包了一桌,另外还叫来七八个陪酒女郎助兴。谷口是三人中酒量最好的,他不光喝了很多,还和年轻的陪酒女郎跳起了摇摆舞,玩得非常尽兴。 三人在十一点——也就是关门之前,离开了青城,又打车到车站前的鮨银吃了宵夜。十一点二十分,三人离开鮨银,在店门前分手。谷口似乎还没喝够,但低血压的八十岛,已经吃不消了,久木也非常疲劳。 三人分三个方向回住处,除了谷口以外,另外两人都叫了车,但谷口说饭店就在附近,想吹吹夜风走回去。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谷口。 从三人分手的地点到玄海饭店,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慢慢走的话,十五分钟就能走到。但谷口回到饭店,却是在五十分钟后的十二点十.分。这个时间不会有错,除了当时待在前台的楠经理能够作证以外,警方又找到了一个证人,来证明这点。一个晚归的按摩师,在电车路和饭店前的拐角处,与一个貌似谷口的男人擦肩而过。除去步行的十五分钟,谷口有三十五分钟时间不知去向。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这个案子是偶发的,那谷口在这段时间里,可能在和某个晚上出来站街的野鸡妓女讨价还价。他们约好了等谷口先回饭店后,那个野鸡再进房间交易。后来那个女人就把谷口杀了(如果这样说的话,动机大概就是为了钱。因为警方在谷口的身边,只找到了不足三千元的零钱。)——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谷口又是在哪里,和那个野鸡约好的呢?不可能是有纪或者青城那两个地方。久木和八十岛的意见一致。有纪是服务员在柜台里,当着客人的面前,调制 9e21." >鸡尾酒的“立饮酒吧”。从快餐店的风格来看,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谷口也不可能说服吧女出台。青城那样的高级会所或许有可能,但两人都没看出,谷口有招妓的念头。而且,离开青城以后,谷口也没有特别在意时间,虽然在“鮨银”酒吧里面,谷口往饭店打过一次电话,但打完后,他也没有表现出急着走的样子,甚至还邀请两人再喝一两家。 看来,问题就出在谷口和两人分手以后,在回饭店的这段路上。 和两人分开后,谷口所处的地点到饭店这段路程,是新车站周边新建的繁华街道。附近有很多酒吧和俱乐部,这其中也有不少获准通宵营业的小食店。往饭店反方向走一段路,就是车站旧址所在的马场新町。这里,同样也有很多酒吧和声色场所,而且,还是福冈市内首屈一指的红灯区。另外,车站的后面也有很多玩乐的场所,路过饭店再走几步,就是春吉,那里也有很多妓女。 搜查范围看似狭小,但实地调査后才发现非常之大。 另外,当天还有很多不利条件: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晚入境的三号台风。案发当时风雨交加,导致街上的行人稀少,很难找到目击者。而且,马场新町、春吉等地,是妓女和流氓频繁出没的地区。这些人对警察抱有敌意,所以对调查非常不配合。妓女的情况也不好掌握,有的早已上了警方防犯科的名单,属于惯犯;还有的白天是家庭主妇或者职业妇女,晚上则从事性交易。各种各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妓女,调査人员也无法立即辨认出来。 博多警察署搜查一课,得到了防范科的协助,总共出动了四十多名刑警展开调查。遗憾的是,经过多番探査,仍旧没有掌握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十分之间,谷口到底在哪里、干了什么的确切信息。但根据两、三个被调査的路人说,他们看到一个貌似谷口的男人,好像在车站后方以及马场新町一带活动。于是,警方又将这几个地方当成..重点区域,进行详细调査,终于在案发以后的第三天,从吧女、陪酒女郎、以及站街的妓女之中,找出了十一个嫌疑人…… 巽志郎在案发翌日,就和一个年轻的刑警赶往宫崎。据宫崎县警察署来报,谷口的情妇清水千津子,于六月二十四日的早上十点左右(谷口被杀的十四小时以前)离家出走。而且,据千津子的母亲所说:千津子的血型就是A型。 千津子.家中,只有她和母亲两人,母亲时子在宫崎市内,经营着一家小珠宝店。她的父亲十年前就去世了,时子是在丈夫死后才开店的,看得出,她是个比男人还要能干的母亲。能干的母亲却对自己的女儿过于骄纵,平时疏于管教。这些情况,都是时子店内的三个女店员说的。 千津子高中毕业之后,无视母亲的期望,没有继续上大学。但一年以后,突然又说要上大学,却又没有考上志愿的美术大学。此后,千津子会隔三差五地来店里帮忙,赚些零花钱。千津子长得很瘦,相貌算不上美女,却很有味道。平时,她爱穿超短裙,爱跳迪斯科,和那些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没有什么两样,但她的性格我行我索,甚至有些内向…… 综合母亲和女店员提供的信息,巽志郎感觉她很难对付。 失踪那天,六月二十四日的早上,时子和平时一样,九点出门,去离家有两站路的店里。当时,千津子还在家里磨磨蹭蹭的,结果,千津子那天却没有到店里来。这对于千津子来说,并不是什么怪事,所以,时子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回家时她才发现,千津子旅行包和外套都不见了。等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时子才急忙报警。这些事都发生在谷口被杀两、三个小时之前。 问到千津子和谷口的关系时,时子那高傲的脸上,涌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隐约察觉出,那孩子应该碰上了喜欢的人,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个有妇之夫……” 时子的话语中,凝结着被女儿背叛的愤怒和悲伤。 从宫崎获得的收获,除了关于千津子的情况外,现在还没有特别有用的信息。 谷口的家庭,似乎非常和睦,家中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在公司里和同事没有什么争端。在别人看来,谷口健策是个对个人快乐比对升职更热心的男人,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分店长。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据谷口的妻子说:谷口身上,带着买进口高尔夫球具的钱,大约有二十五万日元左右。事实上,警方在谷口身上,却没有找到这笔钱,而且,也没发现他要来福冈买球具的形迹。 二十六日晚上,巽志郎才回到博多站。他下了汽车以后,就立即赶往警察署。 警方获得了新的信息。六月二十五日晚上六点左右,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打电话到玄海饭店,问谷口在不在。听说谷口被杀后,她慌忙挂断了电话。 难道这个电话,就是谷口每天等待的清水千津子打来的吗?巽志郎的直觉告诉他——千津子就在福冈。 第五章 天使的栖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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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崎弓子接受心脏手术的那一天,天气非常寒冷。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云密布,并且不断飘洒着像雾气一样的毛毛雨。 亚纪子像往常一样,九点过后才来到编辑部上班。天色昏暗,尽管三楼南墙有一扇大窗户,但早上的室内,还是开着荧光灯。 亚纪子到后,七名女编辑就全员到齐了。最近,大家出勤率都挺早,因为县妇女会会馆的落成仪式,将在十天后举行。 “回想起来,我和会长在那栋老旧的展览馆的食堂里,与知事商讨资金问题,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啦。” 今天早上,仍旧是松角逸子总编,用她那富有弹性的声调,引开了话题。 “多亏了知事帮忙,盖会馆的事才能有进展。松永建筑公司也帮了很多忙。这次,常务也要从东京赶来祝贺呢。” “下一期的头版,预备贴满新馆的照片,和来宾的贺词呢。”就连温顺的林江小姐,也难掩喜色,满面笑容。 会馆的建设,是妇女会多年来的愿望。《妇女文化》这本杂志和记者们,也是与妇女会一同走过来的。 亚纪子向众人打过招呼后,就走到背靠屏风、与茶水间一屏之隔的座位上坐下。大家用不带感情,却也没有恶意的视线,随便地扫了亚纪子一眼,权当对她招呼的回应,然后继续讨论话题。 林总编的话,将话头引向下一期的编辑计划,亚纪子默默望着窗外的细雨。屋内的谈话声,在她听来是如此的遥远。她的心不在这里。 弓子的手术进行得顺利吗…… 自从亚纪子第一次拜访原木医生以来,她已经去过四次九州医科大学了。当然,每次都会去病房探望弓子。不,应该说,她是为了探望弓子,才会借故去九州医科大学的。 短短二十多天,弓子明显长大了不少。虽然吃奶的能力还是很差,体重也没有增加多少,但她的智力,却有着显著的提高。婴儿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生理上没有成长,但心智的发育却没有停止。就连护士也惊讶地说:小弓子智力发育的速度,比那些因为发烧感冒住院的正常儿童,要快很多。 弓子已经能够认出亚纪子了。当亚纪子的脸庞,凑近病床的时候,她那双大眼睛,就会生出光辉,发出咯咯的笑声。拿出色彩鲜艳的玩具时,弓子也会伸出小手来抓。肚子饿了,她就会含住右手的拇指,不停地吸吮,并且撒娇似的抬起头看人。 在亚纪子的心中,弓子所占的位置越来越大,甚至达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弓子的种种表现和可爱的表情,历历在目,亚纪子经常萌生出拥抱空气的冲动。 就在这种时候,自己所写的报道,居然得到了捐款。多亏这笔捐款,弓子能够做手术了。这样的发展,是意想不到的。所以,她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来看待今天的手术。夸张地说,她认为自己对于弓子有一种责任。 听说这场由副教授亲手执刀的手术,将在下午一点钟进行。午休的时候,亚纪子推掉了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打车赶到了医院。 因为下雨的关系,道路拥堵,出租车开得很慢。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弓子的床空着,亚纪子在手术准备室前的走廊上,找到了身穿蓝色防菌制服的原木医生。 “一点二十分开始手术,那孩子已经被抬入准备室了。”原木医师望了一眼背后的门,她那冷静的声音,让亚纪子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手术大概要进行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吧。” “这么久……” 一想到弓子那颗小小的心脏,竟要暴露在外两小时之久,亚纪子的心就开始颤抖。 “没问题吗?” 原木医师没有回答。 “今天进行的只是姑息手术,不会直接对心脏进行处理。我们要进行的是肺动脉绞扼术,具体地说,就是把右心室肺动脉绑住。这孩子左心室和右心室之间,开了一个洞,从左心室流向全身的血液,会有一部分漏到右心室里,并进而流入肺部,派不上用处的血液,如果在心脏和肺之间空流,就会使肺部的血流量增加,导致肺高压的产生,所以,我们要将右心室通往肺部的肺动脉绑住,减少通往肺部的血流量。” “那么,心脏里的那个洞怎么办……” “要等孩子四岁以后,进行根治手术的时候再塞住。但你放心,今天做的肺动脉绞扼术,会让她的健康得到很大改善。在进行根治手术之前,她可以过上和正常孩子一样的生活。” 准备室的门打开了,护士在叫原木医生。原木向亚纪子点了一下头后,就转身走入了准备室。 亚纪子无法安心地在原地等待,她回到弓子的病房。这时,刚好是下午査房的时间,护士和来陪床的母亲们,正在整理孩子的床铺。亚纪子没有看到弓子母亲的身影,或许,她也一起进入手术室了吧。 门后的空床上,留下了弓子睡过的痕迹,让人联想到那可爱的孩子,刚刚还躺在这里。床铺上散发着牛奶和爽身粉、以及一种婴儿特有的酸甜味儿。一闻到这股味道,亚纪子就觉得心酸,赶忙离开了病房。 乘坐电梯来到一楼,亚纪子走进空旷的食堂。她叫了杯咖啡,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并从包里拿出写了一半的稿子,但就是没心思写下去。 亚纪子喝着咖啡,望着窗外被雨濡湿的夹竹桃叶。她突然想到了弓子的母亲。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也不知道弓子的母亲,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其实,她平时都不怎么想弓子的母亲,或许是在有意回避吧。弓子的母亲让亚纪子感到不快,在亚纪子看来,自己在陪伴弓子时,弓子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如果弓子是自己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但弓子并不是亚纪子的孩子。每次想到弓子和弓子的母亲,亚纪子就会觉得很别扭。幸好,自己每次去病房探望弓子的时候,都没有碰到弓子的母亲。这也让亚纪子松了一口气。但今天不同往日,看来,不想见也得见了。亚纪子心情沉重,但另一方面,她也对这位母亲十分好奇。 手表上的指针,终于指向三点,亚纪子回到手术室前的走廊上。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还亮着,但手术成败,应该已经能够确定了吧。 “弓子,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亚纪子盯着指示灯,四周的一切,顿时都变成了虚影,只听见让人窒息的心脏,在胸口咚咕隆咚地不断作响。 指示灯灭了…… 门打开,第一个身穿蓝色防菌服,走出手术室的,应该是主刀的副教授。原木医师和另外两个年轻医生紧随其后。原木医师看到亚纪子,不禁有些诧异。她睁大了眼睛,走到亚纪子身边。原木身后是推着暖箱的护士。在玻璃罩似的暖箱内,弓子看上去似乎小了一圈。小家伙面色苍白,沉睡的模样就像死了似的。 “成功了。”原木医师在亚纪子的耳边,悄悄地说道,“手术之后的二十四小时是关键,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亚纪子的目光,黏在了盛放弓子的暖箱上,随着护士的手,推车越飘越远。她细细回味原木医师刚才说的话,等发觉时,泪水已经滑落脸颊。 最后一个护士走了出来,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原木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准备离开。亚纪子一直没有看到,可能是弓子母亲的人。 “请问,手术进行时,小弓子的母亲,没有来陪同吗?” 亚纪子突然想写一篇手术完成后,母亲喜悦心情的特稿。仔细一想,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礼仪。一方面可以告诉捐款人,藏书网手术成功了,另一方面,也能通过杂志,转达母亲对捐款人的谢意。但她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妈妈昨天来签署同意手术的文件,但今天还没见过她。” “那其他人呢?意思繁荣家里人都没有来吗?” “好像是的。”原木医师不无遗憾地说。 听说弓子出生在单亲家庭,如果妈妈因为工作忙,不能来的话,或许就没有别的亲属可以托付了吧。亚纪子这样想到。 亚纪子想打听弓子家在哪里,原木让她去找医院的财务科。问过才知道,弓子的母亲叫神崎志保,家住在福冈市比惠本町。比惠这个地方,位于鹿儿岛本线和国道三号线的交叉处。亚纪子去上班的时候,经常路过那里。她记得那一带到处都是汽车修理工厂,和快递公司的仓库,是个环境很差的地方。 或许不在家,但还是去看看吧。亚纪子想好了,便走出医院的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02

走出了三号线,车辆就排起了长龙。出租车就像朝圣僧似的,走走停停,原地等待的时间,比发动前进的时间还要长。穿过车站附近的铁桥,道路总算变得通畅了。司机看到左面有一家派出所,便停下车跑去问路,问好后又急忙跑了回来。 “比惠本町二十号就在那里。”司机指指道路的右侧。 “再往前开一段,就能看到二十多座老式的公租房。您要找的地方就在那一带。” “是公租房吗?” “是啊,现在还有,但那种地方还有人..住吗?” 出租车穿过大道,拐进右侧洗衣店旁边的小巷。道路泥泞不堪。洗衣店后面,有一座像仓库一样的大型灰色建筑。紧接着,就是一排木造的旧屋。最远处,是一大片荒野似的空地,那里耸立着几座就像孪生兄弟一样的房子。 一眼望去,亚纪子联想到了湖畔露营的小木屋。油漆剥落,像火柴盒一样的房子,静静地矗立在灰雾弥漫的原野中。这光景让人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里,是战后市内建造的第一批公租房。听说很快就要拆掉了,原址上将建起一座新的住宅小区。” 亚纪子道谢后,便匆匆忙忙下了出租车。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里房屋的数量,比在远处看到的还要多。就像司机说的那样,大部分房屋院落里的移门都关着,正门口斜钉着木板,根本没有住人的迹象。 找了一会儿, 7ec8." >终于发现第二排左边第三家的屋檐下面晾着衣服,亚纪子感觉自己的高跟鞋,在泥地上一走一个坑,费了很大劲儿,才走到屋子的正面。 或许是地势比较低的关系吧,屋子的地板要高于路面。屋子正前方有三级台阶,入口处有个半张榻榻米大小的平台。平台左右两侧,各有齐腰高的围板,头顶是突出的屋檐。 亚纪子站在平台上,敲了敲门,没人!……再敲一次。还是没人……看来不在家啊。 大门右边,有一扇镶着磨砂玻璃的小窗,窗户开了大约五厘米左右的小缝。亚纪子走下一级台阶,想透过窗户,看看里面的情况。但就在她探出头,靠近窗户的那一瞬间,大门突然开了。一个一身黑衣、身材消瘦的女人瞪着亚纪子。 尽管没有恶意,但被人看到自己在偷窥,亚纪子还是有些惊慌。她连忙面朝那女人,女人仍然警惕地注视着亚纪子。 “对不起,请问神崎志保女士在家吗?” 那女人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亚纪子说的话,她先把亚纪子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亚纪子面前的这个女人又黑又瘦,眉毛像用炭笔画出来似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窝中那双细长的、像鸟眼一样的眼睛,深深凹陷。稀疏的黄发左右中分,垂落在肩膀的后面。她应该不怎么梳头,头发都一股股拧成了结。 看样子,那件皱皱巴巴的黑色尼龙外套,应该是在慌乱中穿上身的。女人干瘦的身体上,就像套了一个不合身的面口袋。袖口露出了灰色的棉毛衫。 她就是弓子的母亲吗?这也和自己想象的差别太大了吧。尽管如此,四目相视的那一瞬间,亚纪子就认出了,她就是弓子的母亲。因为从容貌和气质上来看,那种感觉,的确和弓子有几分相像,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啊。 “您就是神崎志保女士吧?”为了消除这种尴尬的气氛,亚纪子挤出微笑说道。 但女人仍然摆着一副殊死敌对的神情,用暗淡的目光瞪着亚纪子:“你是谁?”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嗓子里,发出毫无感情的疑问。亚纪子暗忖:这女人肯定是志保没错。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妇女文化》的记者,敝姓砂见。” “……”女人铁青着脸。 “其实,我是给小弓子送捐款的那个人……” 这么说,志保的表情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变得不耐烦起来。 “哦,有什么事吗?”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 “刚才我去医院,小弓子的手术已经……” 对方突然打断了亚纪子的话,什么也没说,就背过身子走进屋内。 亚纪子踏上平台,追了上去,透过敞开着的大门,一眼就能看清房间里的样子。房门口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用来脱鞋,后面就是木板地面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旧沙发,四周放着椅子和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满了整个房间。 志保快步走到墙边,侧身坐下。墙边放着一张镜台,志保面朝镜台,用手指掏出一坨面霜,涂抹在脸上,慢慢揉搓。 “弓子的手术成功了。”亚纪子提高了声调,但对方却没有反应。 “因为担心得不得了,刚才我到医院去了。我想,您或许因为工作太忙不能去,所以我来……” 亚纪子感觉自己说话越来越没底气,她也不知道,志保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因为志保连头也没转过来。面霜抹完之后,她又从软管里挤出莫名的膏状物,涂抹在脸上,并轻轻按揉。亚纪子陷入错觉中,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引起对方不高兴了?亚纪子闭上了嘴。 “那又怎么样?有话快说,我正准备出门呢。” “我是来通知您,弓子的手术成功了。” “就这些?” “嗯……是的,我想听听您的感受。你大概很髙兴吧,我想把您的话记下来,写成新闻报道……” “哦……那可真麻烦您啦。”志保喃喃自语道,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像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了亚纪子的耳中。 “这世上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还真多啊。人家的孩子动手术,关你什么事啊?也不管别人有空没空,就这么跑过来,不知道这会给别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吗……”志保正在往脸上扑粉,她说话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毫无感情。 亚纪子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她所谓的“麻烦”,指的不仅仅是亚纪子来访这件事,甚至还包括获得捐款,得以进行的手术,也就是弓子获救这件事吗? 亚纪子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无言地注视着正欲开口的志保。

03

这时,房间内的电话铃响了。 夸张地说,突然响起的铃声,几乎让亚纪子的心脏停跳。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简陋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电话。 志保丢下粉饼,站了起来。铃声是从沙发旁边,一张堆满杂物的小桌子上发出来的。志保伸出左手拿起听筒,右手的指尖在额头上来回搔动。涂抹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就像兽爪似的,夺人眼目。 “喂喂……哦,稍等一下。” 志保用手堵住听筒,然后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亚纪子。她脸上涂抹着浓厚的褐色粉底,还没涂口红的脸,就像戴着一张面具。只有深陷的细眼,发出比语言更让人心寒的冷光。那眼神仿佛是在对亚纪子大叫“快滚”。 亚纪子默默走到门口的平台,回身处了门。屋外雨水涟涟,天色要比平时黑得早。远处汽车的前灯,透过眼前一座座空屋间的缝隙,不停地闪着光。 弓子出院后,就要回到这里吧? 寒意顺着被雨水浸湿的鞋尖爬上身体,亚纪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第六章 嫌疑犯 玄海饭店谋杀案的嫌疑人名单上共有十一名女性。经过警方的详细调査,七人可以排除在外,因此名单上还剩下四个名字:
姓名年龄(岁)家庭地址工作单位职业
城山明美21马场新町巴克斯酒吧吧女
后藤由美31博多站后朝见酒吧吧女
石田敏子32春吉街双叶休闲屋按摩女
春川和江19 无业
这几个女人的血型都是A型,在案发当晚都没有明确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且,在面对刑警的调査时,神色慌张。姓名和年龄都是她们自己说的,不排除说谎的可能。但四人都在附近做生意,凡是认识她们的人,都说她们的确是叫这个名字。 除了春川和江外,两人是吧女,一人是按摩女,只要客人提出要求,她们都能为其提供性服务,所以,四人都有卖淫的经历。在防犯课的名单上,都能找到她们的名字。 调查进行到了六月三十日,后藤由美和石田敏子的不在场证明都得到了证实。一开始,二人都说当晚是和客人在一起,但对方是谁,两人却都无法说清楚。 后藤由美说:当晚的客人,是一个经常来酒吧的年轻男子。她在男人的邀请下,到他在车站附近的公寓过夜。她不知道男人的姓名和职业,再加上当时是晚上,也记不清公寓的具体位置。然而事件发生后,这个男人再次在酒吧现身,警方这才知道,他叫坂本龙平,在车站地下街的某家快餐店里当厨师。对于后藤由美的话,坂本全都承认,证明案发当夜十一点半后的两个多小时内,后藤由美的确和他待在公寓里。 石田敏子似乎一开始就不打算说出对方的身份。但在警方的逼问下,她承受不了压力,最终才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对方叫前川昌造,五十多岁,是一家机械制造企业的社长。敏子和前川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但因为前川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所以,敏子害怕一旦说出来,会给对方添麻烦。听说敏子供出了自己,前川倒也没有逃避,反而爽快地承认了两人的关系。据他们说,两人在事发当晚十点半左右,在车站前的咖啡店碰面。然后两人乘出租车来到春吉街上的某家情人旅馆,一起一直待到凌晨一点半。因为两人相识已久,所以警方还有心怀疑证词的可信度。后来,旅馆里的服务员也说,记得敏子当晚来过,她的不在场证明才得以成立。 最后剩下城山明美和春川和江。两人都没有案发当晚不在现场的证明,证词也含糊不清。即便如此,警方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毕竟没有目击证人说,看到她们在当晚出入过玄海饭店,最近也没有突发横财。不能因为她们是性工作者,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怀疑谋杀案一定和她们有关。 博多警察署搜査一课的办案人员,开始有些着急了。就连平时性格豪爽,爱和年轻同僚开玩笑的搜查一课课长迫水,也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光脑门下面那对眉毛,最近都歪着蹙成一个“八”字。必须在事件钻入迷宫之前——也就是案发后两周内找到凶手。不然,案子很可能就会陷入胶着状态。而在两星期中,头一个星期是胜负的关键。 正当警方愁眉不展的时候,玄海饭店的经理楠信一郎来电话说,有个年轻女人,要求看一下谷口住过的房间。六月三十日下午六点,巽志郎刑警和刑警部长内田一起,急忙赶往玄海饭店。 梅雨季节的天空中,不时有阳光透过云隙,将大地蒸得闷热难耐。车站大楼四周的小高楼,就像婴儿出生的乳牙,高低参差不齐。久违的夕阳照耀在这群建筑的屋顶上。 内田刑警部长驾驶着黑色皇冠轿车,正准备驶入饭店前的停车场时,看见对面有一辆闪着光的白色奔驰,一边鸣着独特的低音喇叭,一边轻柔地滑进了停车场。穿着黑色西装的楠经理闻声,连忙带着三、四个服务员,从饭店大堂里走出来,上前为奔驰轿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从车内走出一个矮小的老人,他就是这家饭店的社长蚁川国光。谷口被杀的四、五天前,他到奥别府静养。听说饭店出事了,便于二十五日的上午返回福冈。之后只接受过一次警方的调査,后来他嫌事情麻烦,于是就把这事交给了经理楠处理。蚁川国光大概六十五六.岁,是个一天到晚板着脸的老人家。他的薄嘴唇就像被冻住了似的,紧紧地抿在一起。 蚁川社长和楠经理几乎同时发现巽志郎他们也开车驶入停车场内。于是,蚁川在楠耳边说了两句,并把头转了过来,和巽志郎的目光对个正着。蚁川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点了几下头。他转头打算对楠嘱咐几句,楠就像个听训的小学生一样,立刻摆正了身姿,把头凑到蚁川的嘴边。蚁川说社长完后,看也不看楠,迈出不似老人的坚实脚步,像一阵风似的走进了饭店的大堂。 “这老头真会摆架子,看样子可不好对付啊。”内田刑警用他特有的毒舌说道,“听说,这家饭店正因为逃税,正在被警方调查。” 巽志郎也知道这件事,但现在他想的却是别的问题。蚁川和楠是甥舅关系,巽的外甥今年也刚好参加过成人式。还没有孩子的巽,把这个外甥当成儿子一般疼爱,但在楠和蚁川这对甥舅身上,他却看不到一丁点儿亲情。 楠走进刑警们乘坐的车子,巽志郎和内田刑警两人也下了车。楠经理还是那个老样子,依旧摆出一副职业性的笑容,眯起伶俐的双眼,迎接着二人的到来。 “刚才我说的那个女人,是一个小时之前来的。她指明要入住谷口先生住过的那个房间。我答应她待会儿再带她去,暂时把她安置在别的房间里。” “她叫什么名字?” “前台登记簿上是菊地正子,二十二岁。”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问问本人吧。于是楠带着两人走进电梯。敲响406房间的门后,立即就听到了回应声。 推开门,他们看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女性倚窗而立,正转过头注视着来客。巽感到很吃惊,眼前的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她穿着黑白条纹相间的横纹罩衫,浅橙色的七分裤,留了一个刘海遮眉的娃娃头。小麦色的脸庞未施粉黛,只有眼底画着明显的眼线。那是一对总是朝上看,又却总是心不在焉的眼睛。 “请问,你是清水千津子小姐吧?”巽志郎观察了一会儿女人,然后温和地问道。 女人点点头,没有否认。她看见楠带着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走进自己房间,也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 楠出去后,巽让千津子坐下,自己坐在她的对面。内田刑警则站在千津子刚才站的窗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听闻两人是警察后,千津子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一双眼睛露出疲态,有气无力地注视着两人。 “请问:你出走以后,到哪里去了?” “在朋友住的宿舍。”千津子轻声答道。 “在福冈市内?” “是的。” “但你的朋友,我们几乎都打听过了。” 巽志郎继续问道。 “那个朋友是来福冈路上认识的学生。” “怪不得呢,你那朋友是女的还是……” “是男的,对我非常好。”千津子大模大样地回答道。 “好吧,那请你回答几个问题。不想回答可以不说,但请你不要骗我们。”巽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话。 “你是搭乘六月二十四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从宫崎出发的特快列车‘青岛号’到福冈的吧?” 千津子点点头。 “是为了谷口先生来的?” “目标也不是那么明确,只是想出来转转……”千津子回答的声音很轻,她把两只手放在两腿中间,右手玩弄着左手的指尖。她这副样子,还残留着几分稚气。 据她所说,谷口想利用这次出差的机会,来和她聚一聚。但有殿村同行,不能搭乘同一班列车。所以两人决定分别出发,等到达福冈后再会合。回去的时候,再单独坐车,带她去长崎玩。但千津子对这个建议不太提得起兴趣,一方面,她不想为了躲避殿村,偷偷摸摸地与谷口约会;另一方面,在谷口工作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在福冈很无聊。所以,她拒绝了谷口的邀请。但谷口还未死心,便把饭店的电话给了千津子,让她改变主意就打电话给他。 二十四日早上,千津子还没想要去福冈。母亲去店里上班时,她还躺在床上翻时尚杂志。她看到了杂志旅游版上的长崎专题,上面有模特穿着新款旅行装站在哥拉巴公园、唐四福寺前拍的照片,便一下子萌生了到长崎去的兴致。如果和母亲说,肯定会遭到反对,被骂了一顿再去肯定非常扫兴,索性先斩后奏不告而别。旅费这点钱,千津子还拿得出来,她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出门了。到车站后就搭上了去福冈的列车…… “在小仓换车后,到达博多应该是六点四十分左右,之后你又到哪儿去了?” “在车上和从鹿儿岛来的学生交上了朋友。”千津子无视巽志郎的提问,继续说自己的,“他们打算晚上住在九州医科大学,第二天参加示威活动。” 内田刑警部长似乎也对千津子的话产生了兴趣,便坐到了巽的旁边。大约一个月前,美军的飞机在九州医科大学的校区内坠落,学生们便以此为契机,打算聚会示威,要求美国撤走驻军。 “听他们这么说,我突然也很想去。因为我也是个学生啊,应该出一份力……” “后来你就跟他们去了?” “嗯,去了。到现场后吓了一跳。台风才刚走,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人集合在一起了。天黑后,大家还点燃了火堆……我第一次看见这种阵势,在那么多人的眼睛里,好像燃烧着熊熊烈火……” 说着说着,千津子兴奋起来。她两眼放光,连说话声都有些颤抖了。 她一直和学生们待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突然感到累了。后来车上结识的学生,就拜托一位校友,带千津子到他们的宿舍休息。那个校友安置好千津子以后,就回去参加聚会了。那时候,她本来有机会给谷口下榻的饭店打电话,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那时候真是太累了,而且我觉得,就这么跑去见谷口先生,有种背叛大家的感觉……”千津子又低下了头,99lib?她不停用手掌摩擦着自己的大腿。 “那你那天晚上,到最后都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去见他?” 千津子很明确地点了点头。 据她的话说:那天晚上,学生们都没有回宿舍,她在房间里,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醒来后很想去见谷口,但一想到二十五号,他要去打高尔夫,就一直等到晚上六点左右,才打电话给饭店。没想到竟然出事了,电话那头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吓得急忙挂了电话。之后,她马上打开放在房间里的一台收音机,从新闻里,她得知了谷口被杀的消息。 她一直自责,说谷口是被自己害死的。如果自己和谷口见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越想越伤心,突然涌起了去长崎的想法,因为那是谷口生前和她约好要去的地方。 千津子在长崎待了三天。有一晚,她是住在港口附近的旅馆里,其他时间,她和在快餐店认识的一群嬉皮士混在一起。从这里开始,千津子的话语就开始变得含糊了,但一提到谷口,她就眼眶一热,并且不停地吸起了鼻涕。 “你怎么没想到要往家里打个电话呢?你不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吗?” “刚才我已经用公用电话,联系过妈妈了。她叫我马上回去,但我想看看谷口先生住过的房间再走。”说到这里,她又吸了下鼻子。 “你和谷口先生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比如要分手之类的……”内田盯着千津子问道。 千津子敏了皱眉头,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会有什么问题,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呗。” 或许这才是千津子的真心话吧。巽志郎心下暗忖道。 千津子在博多署进行指纹采样和血型检测。检查出来她也是A型,但却是RH阴性。 听到化验结果,巽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与此同时,案发后在现场萌生的那种莫名焦躁感,又再次出现了。表面上普通的案子,但却不知道哪里暗藏着玄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案子不会轻易结案。 第七章 决意 七月已经过了十天,梅雨季节也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年年都让人觉得难熬的酷暑。 县妇女会会馆的落成仪式,终于圆满结束了。《妇女文化》的编辑室中,所有人都在忙着整理相关的报道。就连从来不接触妇女会工作的亚纪子,也正在为编写新闻稿件而忙碌。什么整理感想文,归纳庆功会的报道稿件等,也不管想干不想干,每天都被这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但她见缝插针,还是利用工作的空当,到医院去探望弓子。自从见过弓子的母亲志保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亚纪子到九州医科大学去的频率,反而越来越多了。 弓子的康复情况十分良好,原本苍白透明的肌肤,也像普通婴儿一样,开始变得红润起来,吃奶量也每天?.都在增加。虽然体重还没有达到标准,但身上已经长出了肥嘟嘟的嫩肉。就像手术前原木医生保证的一样,弓子的身体状况,一天天朝健康婴儿的水平迈进。每次看到弓子,亚纪子都会忍不住感叹婴儿的生命力有多么惊人。 今天和往常一样,亚纪子一进病房,弓子就在床上睁开大眼睛,双脚用力地踢蹬,想踹开身上的被子。手术以后,弓子的病床被移到了窗边。亚纪子把手袋和购物纸袋放在一边,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抱起弓子。她注视着弓子,用舌头弄出响声,逗弄弓子高兴。弓子发出兴奋的叫声,并且扭动着身子,告诉亚纪子自己很高兴。亚纪子把自己的双唇,贴在弓子那白桃一样的脸颊上,立即嗅到了婴儿身上发出的甘甜气息。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在医院抱弓子了。如此柔软细腻的肌肤,臂弯中如此可爱的触感,今后再也无法触碰到了吧…… 因为康复情况良好,弓子术后三周就可以出院。明天就是弓子出院的日子,亚纪子来医院以前,还特意去了一趟商店,为弓子买了几件玩具和衣物。她打算和弓子一直待到探视时间结束为止,然后忘掉一切,明天也不来送行了。因为,她不想看到志保,当然,志保明显也不想再见到亚纪子。 打开纸包,亚纪子拿出红蓝色的诱声棒。弓子看见后,立即伸出小手,就要去拿。她已经能抓取物体了。诱声棒在晃动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弓子的大眼睛,出神地注视着棒子顶端那颗不断滚动的塑料圆球。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日的晴空。 看来,弓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此弱小的身体,竟然承受了这么大的手术,真是太了不起了。亚纪子真想称赞弓子。但同时她也想起了那个为弓子留下三十五万元手术费,却不愿意留下姓名的老人。不能让他看到弓子康复的样子,真是非常遗憾。老人给弓子捐款的事情,曾在妇女会季刊杂志上作为头条报道过,但之后的进展,却没有继续报道下去。那天去见志保,亚纪子原本想就此写一篇报道,但结果却让她心寒,这也辜负了捐款人的一片好心。 或许今后就再也见不到弓子了,那也就没有机会去写弓子日后的情况了吧…… 亚纪子正在乱想的时候,弓子的脸上似乎泛起了困意。原本灵活的眼珠渐渐不转了,弓子注视着疼爱自己的亚纪子慢慢合上了眼睑。一次……两次……三次,三次过后,合上的眼睑再也没有睁开。与此同时,刚才还一直在胸口挥动玩具的双手,也保持着向上,做出一个高呼万岁的姿势。婴儿高举双手的睡姿,和狗鼻子湿润一样,都是身体健康的表现,亚纪子想起了原木医生说过的话,似乎为了配合这段叮嘱,弓子立刻发出了规律又安详的呼吸声。 亚纪子看不够似的,注视着弓子的睡容。婴儿的睡容如此神圣,充满魅力。让人联想到神或者天使。亚纪子感觉内心的烦恼被洗净了,此时此刻,对于她来说,是无可替代的珍贵时刻。 突然,病房的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亚纪子抬起头,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她发现那个跟着护士走过来的女人是志保。志保穿着一条已经褪色的米色连衣裙,走在一位眼熟的护士身后。护士对亚纪子笑了一笑,然后说:“弓子小妹妹要出院了。”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略带遗憾地皱了下眉头。 “嗯?不是明天吗?” “本来应该是明天,但她妈妈说今天有空。” 亚纪子惊讶地看着志保。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出火花。但志保马上移开了目光,似乎打算无视亚纪子的存在。 志保稻草一样的头发,今天也胡乱地扎在脑后。她没有化妆,看上去比上次老了许多。眼角..下的鱼尾纹十分明显,暗黑色的脸上布满雀斑。靠近浓眉的单眼皮,也眯成了一条细缝,她的目光越过护士,注视着弓子。侧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感情。 护士弯腰看着弓子的脸说:“睡得好熟啊,现在把她抱起来太可怜了。原木医生马上就过来,等她来再走好吗?” “但我还有别的事情。”志保冷冷地说,“现在带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是没有什么问题……所有的检査,上午都已经完成了。” “那我就带走了。”说着,志保就走到床边,伸出左手,插入弓子的后背。弓子反射性地睁大眼睛,但又马上闭上了。 志保又伸出右手,两手合力把还在睡梦中的弓子,一把抱了起来。志保的手干瘪,骨节嶙峋。今天她剪短了指甲,没有涂指甲油。手背手心皮肤苍白,就像死人的手一样。在别人看来,实在不像一个抱孩子的母亲的手。 看到志保转身就打算离开,护士急忙问道:“你没有带宝宝的替换衣服吗?” “需要带这些吗?” “需要啊。还有睡衣和尿不湿。宝宝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回家实在太可怜了。”护士笑着说。 志保却不服气地看着弓子身上那件早已洗旧的棉斗篷。 亚纪子看着她们两人,默默地把装有衣物的纸袋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刚买来的全棉内衣和粗布无纽外套。 护士和亚纪子在替睡着的弓子换衣服的时候,志保一声不响地,脸上挂着很生气的表情站在旁边看。 亚纪子很喜欢小孩,经常给哥哥的孩子买衣服,所以,她买的这些衣服,尺寸什么的正好。面目清秀的弓子和水蓝色也很配。这些衣服本来是要交给护士的,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亲自给弓子换上。亚纪子觉得非常髙兴。脱掉医院的衣服、换上婴的弓子,和健康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志保抱着弓子来到走廊,值班室的护士们都出来送她。她们恋恋不舍地握握弓子的小手,或者轻轻地戳戳弓子的小脸。 志保一边说“麻烦你们了”,一边轻轻地点了几下头。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抱着弓子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好像是个第一次抱小孩的女人。她右手腕上挂着一只黑色的塑料包,双手托着弓子的屁股,颤颤巍巍,好像弓子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亚纪子走在她的前面,把停在走廊上挡路的餐车推开,并且帮志保按下了电梯的按钮。亚纪子感觉自己不做这些,志保母女就无法安全出院。 住院部前的水泥地,被灼热的阳光晒得发烫。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一天最热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的一切都在太阳的支配下保持着缄默。 亚纪子看到志保没有带遮阳伞,便很自然地说:“我去叫出租车,请在这里等一下吧!”志保瞥了亚纪子一眼,心里不愿意,但还是无法忍受日照,便没有继续往前走。 搭载着三人的出租车离开医院正门后不久,弓子就睁开了眼睛。她对着车顶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扭动身体,仿佛想从志保的臂弯里挣脱。志保皱了皱眉,加重了手臂上的力气,没想到弓子却越闹越厉害了,最后从嗓子里挤出了哭声。亚纪子看到弓子的额头和耳朵后面,浮起了一层汗珠,司机怕空调对宝宝身体不好,便关掉了冷气。没想到车内的温度要比想象中变化得快,没多久就和车外差不多了。 亚纪子拿出纱布为弓子擦汗,弓子痛苦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也不再扭动身体了。 “还是把外套脱掉比较好吧。”亚纪子对志保说,但志保却当耳边风没听见。 无奈,亚纪子只能伸出手来,帮助弓子脱外套,她坐在一旁很难脱,索性把弓子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志保也没有阻止她这样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车开往志保的家。亚纪子原本打算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下车,但当她把弓子抱到自己的腿上以后,她就改变了主意。必须亲眼看见弓子在家安顿好再离开。她认为事已至此,自己有责任插手别人的私人生活。 当车在后门停下后,志保就像从污泥中探出脑袋似的,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人下了车,朝家门口走去。亚纪子抱起膝盖上刚刚睡着的弓子,小心翼翼地付了车费,跟着志保绕到了屋子的正门。 志保打开门锁,站在门前,热浪扑面而来。一股食物的腐臭味到,沉淀在空气的最底层。 天气晴朗,屋内没有上次来时的潮湿感。但家中的凌乱程度和上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屋中央放着一张沙发,以沙发为中心,桌子、椅子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四周,而且每样家具的上面,都堆满了各种杂物。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整个屋子是两间和室打通改造成的。原本铺在地上的榻榻米,换成了茶色的布,就算是地毯。屋子最里面,用帘子隔开的地方,大概是厨房,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房间了。 “弓子睡在哪里?”亚纪子站在门口问道。 志保进屋后,就拉开衣服的领口,面朝窗户吹风散热。对于亚纪子提出的问题,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懒懒散散地环视了一圈屋子后说:“还不知道诶。” “那你睡在哪里?” “这里!”志保努努嘴,她指的应该是折叠沙发床。 “好吧,那就快把床铺好吧,先让弓子睡在上面。”志保仍旧没有答话,她离开窗边,从里屋的镜台上拿起烟盒。 “我说,烟待会儿再抽,好吧。”亚纪子突然提高了嗓音,天气这么热,她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弓子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就像抱着个热水袋似的。弓子的脑袋和亚纪子手臂接触的地方,已经渗满了汗水。 志保恶狠狠地瞪了亚纪子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把烟盒放回去。她极不情愿地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和旧报纸,丢在地板上,然后把沙发的靠背放倒,使之变成一张可以容身的床。 亚纪子在沙发上铺上一条毛巾,然后,轻轻地放下弓子。弓子突然睁开眼睛哭了起来。 “啊,真是讨厌的小孩。”志保张口就骂。大概被吓到了吧,弓子的哭声越来越大。 “大概是肚子要饿了吧。”亚纪子抱起弓子哄了一会儿,但弓子还是哭个不停。于是她喃哺地说,并且瞅了一眼志保的胸口。米色连衣裙的领口大开,但志保搓衣板一样的胸部,应该不会有奶水吧。于是亚纪子问:“买奶粉了吗?” “奶粉?……哦,刚才医院给了一些试用品。”志保想让弓子安静下来,便连忙拿起丢在地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印着婴儿头像的小纸盒。纸盒里放着一张宣传单、一小瓶奶粉和一只奶瓶。 她把这些东西丢给亚纪子后,就一个人坐在镜台前,点燃了香烟。 亚纪子拿着奶粉和奶瓶,走进帘子后面的厨房。原来这里是食物腐臭味的源头,她被熏得几乎难以呼吸。水槽过滤网内的垃圾,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亚纪子把装满水的水壶放在灶台上。然后按照奶粉罐上的说明,先把奶瓶用开水烫一烫,消了毒。然后再倒入一定量的热水,冲开奶粉。 满头大汗的亚纪子走出厨房,志保仍旧坐在镜台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双目空洞地望着门外发呆。沙发上的弓子,挥动着手脚不停哭闹。 弓子的小嘴一碰到奶瓶上的奶嘴,就吧唧吧唧地吮吸开了。真惊人啊,亚纪子冲了一百毫升的牛奶,几乎一下子就被弓子喝完了。 奶瓶里都是泡沫,发现再也吸不出奶水了,弓子的小嘴终于松开了奶嘴,并且又哭了起来。和刚才不同,这次的哭声就像小猫在叫,大概是没吃饱有所不满吧。原来哭声的变化,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啊,恍然大悟的亚纪子笑了。 “对不起啊,小弓子,我再去给你冲一点。”她拿着奶瓶站起来时,视线撞上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志保:应该让志保来学学怎么冲奶粉,亚纪子突然这么想。 告诉她简单的冲泡方法后,志保勉勉强强地走向厨房。等她拿着一百毫升左右的牛奶问来时,亚纪子走到床边,想让志保给孩子喂奶。志保或许打算自己来做,便屈膝蹲在床前。 倒转奶瓶的时候,有两、三滴牛奶从瓶口,滴落在弓子穿着内衣的肩膀上。弓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亚纪子反射性地夺过奶瓶,吓得大叫一声。奶瓶的温度,竞然和刚刚烧开的水一样烫。 她马上检査弓子的肩膀,还好只有几滴,并且有内衣遮挡,才没有造成严重的烫伤。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志保把这一瓶滚烫的牛奶塞进弓子口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亚纪子无言地注视着志保,冲好的牛奶要滴几滴在手背上,确认温度没问bbr>题后才可以给孩子喝。这点没说,的确是亚纪子的疏忽,但这种大人喝了都会觉得资的牛奶,身为母亲的志保,难道没有察觉吗? 志保避开亚纪子的视线,绷着一张脸,穿过房间,走到镜台前坐下。她点燃一根烟,用手掌撑着下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受惊的弓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之后她又哭了一阵,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哭累了,弓子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亚纪子用自己的嘴唇,把弓子挂在白桃一样的脸颊上的大颗泪珠,一颗一颗低吸干净。 把弓子放回床上,亚纪子?站到志保的身后。志保发觉后,耸耸肩转过身。两人都瞥觉地望着对方。 “你不喜欢弓子吗?” 要冷静,要冷静。亚纪子暗忖道,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镜子中的志保哼了一声,扬了扬眉毛。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生她?” 又是一阵沉默。志保指间的香烟,一段一段地化成灰烬,快要烫到手指时,她才把烟头放进烟灰缸掐灭。她抬起头,从镜中盯着亚纪子。 这还是志保第一―正面看亚纪子,之前,她要么是瞥视要么就是无视亚纪子的存在。她的声音尖锐,富有挑战性: “哼!又不是我想生的,是那个男人让我生才生的。” “……” “但出了差错。弓子不是那男人的孩子。手术的时候需要检査血型,那时候居然才发现。” “那弓子真正的父亲是谁?”亚纪子生气地问。 “谁知道呢。” “那让你生孩子的人是……” “很生气,就和我分手了。”志保那双小眼睛中,漂浮着一层阴暗的光。她一直注视着弓子的床,却毫无焦点。 “……本来是要结婚的。如果没那孩子的话,一切都很顺利。我还真是离不开那男人啊!……” 志保的尾音微微发颤,苦涩的面孔歪斜着,看上去很痛苦。但她马上收起了这副表情,尖锐地盯着亚纪子。 “你给我出去。”志保的声音变得十分愤怒,“我干吗要对你说那么多啊?我喜不喜欢弓子,你没必要知道。”志保大声叫道,上唇翻开,露出了紫色的牙龈。 亚纪子呆住了,几乎麻痹的意识中,只听见志保的恶语在耳边紫绕。 “快滚吧!我要去上班了。” 这句话让亚纪子清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手表,快五点了。这种时间,化完妆的志保,要到哪里去上班?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那她要几点回来呢?弓子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吗? 新的不安牵动着亚纪子的心,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对志保说这些话。 亚纪子走到床边,看见弓子伸出双手,摆出一个“万岁!”的睡姿,呼吸平稳。她的小嘴唇不时抽动两下,好像是在梦中微笑。亚纪子给弓子的肚子上盖上一块毛巾,轻声对她说:“我还会来的。” 这时,亚纪子在心中,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八章 第二起事件 谷口健策在玄海饭店被杀一案,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了。谷口的情妇清水千津子,最终被证明与本案无关,此后的调査,很快就陷入了泥潭。警方对于妓女的调査,也从饭店与博多站周围地域,扩展到了东中洲一代的商业街。虽然他们也找到了几个嫌疑人,但都因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而作罢。至此,案件逐渐走向迷宫的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过后,一个炎热的早上,警方收到了玄海饭店经营者——蚁川国光被害的消息。 巽志郎因为别的案子,恰好前往了县警本部,大概十点过后回到警察署内,才听闻到了这件事。这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感觉。当然,他没有预测到,蚁川国光会在近期身亡。他的死也不能和谷口一案联系起来。他只是感到了一种阴谋逐渐浮出水面的紧张感。于是,巽志郎急忙前往案发现场,也就是位于对马小路的蚁川宅邸。 蚁川国光的居所,就在博多港附近,和市民中心、文化会馆等近现代建筑在一起,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他的家是一座用白色木料建..成的漂亮洋房。房子四周的白色铁栅栏上,爬满了蔓生蔷薇;没有树木的庭院里,铺着浓绿色的美国草坪,阳光可以照在整座房子上面去。但房子的窗户非常少,整座屋子给人一种封闭的印象,富有近代感,却让人不想靠近。这种感觉,或许一部分是屋主的性格所致。巽志郎在看见房子时这样想。 巽志郎赶到案发现场时,博多警察署的木下警部补和内田刑警部长,以及数名警员,已经听取了案件的发生经过,鉴证科对于现场的取证工作,大致已经完成了。他们告诉巽志郎,蚁川国光的状况如下: 清晨,蚁川家的女佣吉田咲子,和平日一样七点起床,七点半开始打扫餐厅,准备早餐。快到八点钟的时候,蚁川从二楼的卧室下来,突然走进厨房,把咲子吓了一跳。平时,蚁川每天八点左右起床,起床后,有喝一杯牛奶的习惯。据说这对肠胃很好。但平日里,都是咲子把牛奶送进卧室,蚁川则从里没有自己到厨房拿过。 据咲子说:当时蚁川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比平时起得早啊。”其他地方都和往日一样。 见主人进来,咲子急忙从后门外的牛奶箱里,把一瓶一百八十毫升的牛奶拿进来。家里住着蚁川和他的妻子梨枝,以及用人咲子三人。但喝牛奶的只有蚁川,所以只订了一瓶牛奶。 咲子和平时一样,打开牛奶瓶的盖子,把牛奶瓶和一只大玻璃杯放在托盘上。但蚁川没有当场喝牛奶,而是拿着托盘上了二楼。 九点左右,扶轮社的会员打电话来找蚁川国光,于是,咲子按响了蚁川卧室内的电铃。只要应答的电铃一响,电话就能立即转过去。但过了一会儿,卧室内却始终没有人按铃。咲子以为蚁川又睡着了,于是走上二楼敲门。她敲了两下门后,仍旧没有应答,便推开了一条缝,发现床上是空的。于是,她边询问边走进房间,谁知没走几步,就吓得呆住了。她看见身穿白色丝质睡袍的蚁川国光,横身倒在了洗手间的门前。玻璃杯子掉在地板上,牛奶则洒了一地。 蚁川的妻子梨枝刚刚走出自己的卧室,就听到了咲子的尖叫声。梨枝的卧室也在二楼,和蚁川的卧室隔着三个房间。蚁川和梨枝是再婚,梨枝和今年六十五岁的蚁川之间,相差三十多岁,但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平时都是九点前后起床。 梨枝用楼下的电话叫来了救护车,救护车大概五分钟后到达现场。但此时蚁川已经死亡,于是又叫来了博多警察署的警察。 博多警察署的鉴证科成员,当下一看到蚁川的尸体,就断定这是氰酸性毒物导致的死亡。尸体的皮肤呈现鲜红色,表面没有外伤。他们又用试纸测试了一些玻璃杯中的残液,果然发生了酸性反应。在桌上的空牛奶瓶中测试,也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至于死亡时间,不用解剖也可以推算出来。蚁川拿牛奶上楼,大概是在早上八点,咲子发现尸体是在上午九点,他就是在这一个小时内死亡的。尸体的状态也符合这个推论。那么,凶手是怎样将毒物混入牛奶的呢?本案的焦点,从一开始就集中在这一问题上。 听取了内田刑警部长的报告后,巽志郎来到二楼蚁川的卧室查看。走廊和楼梯都很宽敞,整个家看上去豪华舒适,但整体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蚁川家的卧室,是一间朝东的西式房间。室内的家具除了一张小双人床外,还有书柜,和放着高尔夫奖杯的装饰架。这么多家具,房间看上去还是很宽敞的。入口处的左手边是一扇门,里面是洗手间,蚁川就是头朝这扇门倒下的。鉴证科在这附近,仔细査看了一番,现在,蚁川的尸体已经被放在床上,上面盖着床单。 巽志郎站在床头,轻轻地撩起床单的一角。蚁川脸上浮现着明显的鲜红色尸斑,眉头微蹇,却没有痛苦的表情。蚁川的脸型略小99lib.,肌肤紧致,完全不像一般老人那样松弛。面前这个名叫蚁川国光的男人,虽然已经死亡了,但对巽志郎来说,总觉得他是一个无法让人理解的异类。 蚁川的卧室过后,就是走廊的转角,那边还有几个房间。一个扎着粗辫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正背靠着转角处的墙壁,茫然地眺望着窗外。少女的肌肤,就像水煮鸡蛋一样白嫩,体态也非常完美,她大概就是女佣吉田咲子吧。 巽志郎走到她的身后,她也没有发觉。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发呆,倒更像是在想心事。大概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受到惊吓了吧。 巽志郎尽量把说话声放低,但咲子还是吓了一跳。她屏息注视着巽志郎,泫然欲哭。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三年左右吧。”咲子怯生生地低着头,说话声十分不自然。 “那你对这家的人,应该也挺熟悉了。你的老家也在福冈吗?” “不是,在对马。” 听说,从壹岐对马和五岛列岛,来福冈找工作的少男少女很多,巽志郎又仔细看了一遍咲子。她的身材要比那些都市里长大的少女,看上去要健康很多。 “对了,蚁川先生早起后要喝牛奶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哦,那牛奶一般是七点左右99lib?送来的吗?” “应该不到七点就送来了。” “那平时都是八点把牛奶拿进来,然后送到蚁川先生的卧室吗?” “是的。” “为什么只有今天他自己来拿呢?另外,他除了说‘今天比平时起得早’之外,还说了些什么?你有印象吗?” 满心焦急地等了半天,咲子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巽便换了几个问题。 “今天早上,牛奶箱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你看到有人在那附近出没吗?” “没有。”咲子低着头摇了几下,又加了一句,“厨房门一般都关着,所以,看不到牛奶箱附近有没有人……” “那你把牛奶拿出来交给蚁川先生的时候,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这点非常重要,请你仔细地回忆一下。比如牛奶瓶的盖子松了,或者保鲜膜破了等等。” 咲子还是什么也都没有回答。 “我没发现,因为有些慌张……”她说道,并说,“慌张是因为蚁川先生就站在我身后的缘故。” “那蚁川先生和太太的生活很美满吗?”巽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是的。”咲子有些紧张,她定了定神,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 “太太经常出门吗?” “没有,不经常出门……但她每周都会去上水彩画课。” “哦……听说,蚁川先生和他已故的前妻有一个女儿,这你知道吗?” “知道,嫁到别府去了……” 蚁川的独生女文子,只比梨枝小两岁,她嫁了一个在别府经营建筑公司的人。大概每个月都会回娘家一次,回来的时候,都要仔细打听梨枝的日常生活,并且批评一番。这事梨枝不会不知道,但当人家的后妈,既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关怀,被继女说三道四,也就没底气发火了。 咲子用十分沉重的语气回答了巽的问题。 “那这件事发生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和往常不同的事情发生呢?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可以。”巽最后问道。 虽然巽志郎也没有抱太大期望,没想到咲子却突然抬起头说: “后门的锁好像……”她记得昨晚睡前十点左右,把后门的锁锁好了。但今天早晨七点半,去拿报纸的时候,后门的锁居然开着。那是很普通的插孔式旋转锁,门上还有一根锁链。今天早上锁链还好好地挂在门上,但锁却开着。 因为住宅四周没有高墙,房屋周围的庭院,属于开放式的设计,所以,咲子对门锁的开关十分注意。正门和后门,只要跨过院子外的栅栏,就可以轻易接近。同样的,外人想要接近牛奶箱也非常容易。 后门门锁那件事,应该不会有错,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巽志郎暂时就问到这里,咲子点点头,逃也似的跑下了楼梯。说起来,虽然咲子是岛上出生的姑娘,但在这个家里,也工作三年了。她表现出的胆怯和不自然,难道是因为受到打击,或者不习惯和外人接触而产生的吗?对于咲子这个姑娘,巽还有很多疑问未解。 楼下与客厅相接的餐厅里,穿着青色衣服的梨枝夫人,正在给刑警们冲咖啡。夫人玉葱一样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咖啡壶,往桌上众多的咖啡杯中,注入滚烫的咖啡。她的侧脸上浮现出专注的表情,似乎想用这种琐事来分散注意力。梨枝夫人端着高级茶具的身姿,总感觉和现场的气氛不搭,似乎有些太过优雅了。 咲子在夫人的吩咐下,给二楼的鉴证科成员,还有在庭院里搜查的警官们,都送去了咖啡。之后,梨枝自己端着装有三、四杯咖啡的托盘,轻轻地走进客厅。巽志郎等人正坐在客厅里,夫人放下咖啡,说了一句“请用咖啡”后,就坐在沙发的一端。 梨枝夫人小麦色的肌肤,就像精美的陶器一般,毫无瑕疵,青色的衣服和她十分相配。略带红色的柔软长发,在瘦弱的肩膀上打着波浪,如此动人的女性,让人不禁联想到做工精致的高级法国娃娃。她那美丽的容颜毫无血色,脸上浮现出一层沉重的疲惫。 巽志郎向她询问后门的事,说咲子早上发现:后门没有上锁。梨枝听后,惊讶地睁大长着长睫毛的眼睛。 “我先生是昨晚十点左右回来的,那时,我的确看见咲子把门锁好了。但是后来,我就没有去过后门。” 她用略带鼻音的柔软声调回答。她说话时尽力掩盖住自己天生的鼻音,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完全消除。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可疑的事件吗?”内田刑警部长又问了一遍。身材矮小、秃顶的内田刑警,是个对于搜查极富热情,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男人。 梨枝沉思片刻,用力摇摇头说:“真的没有。” 蚁川昨晚十点左右回家,在客厅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十一点前进卧室睡觉。这期间所发生的事,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梨枝夫人没过多久,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有失眠症,昨晚两点多也没能睡着,最后,服用了少量的安眠药,她才顺利入睡。所以到今早为止,她都睡得很熟。直到九点多,咲子在门外大叫她才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蚁川先生有自杀的可能吗?”内田刑警部长谨慎地问道。 “不可能。”梨枝摇摇头说,“他的99lib?身体很健康,听说,事业上也很顺利。而且据我所知,他不是那种性格软弱会自杀的人。” “哦,那您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这个……他不怎么和我谈工作上的事……” “那家庭内呢?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应该没有……” 梨枝今年三十二岁,和蚁川结婚才四年半。两人都是丧偶再婚。蚁川和他的前妻生有一女,也就是文子。现在这个女儿嫁到了别府,丈夫名叫伊能雅范,在别府经营一家不大的建筑公司。梨枝没有孩子,蚁川除了女儿文子外,还有一个外甥,就是玄海饭店的经理楠信一郎。楠是蚁川妹妹的孩子,他双亲早亡,在蚁川的照顾下读完了大学,毕业后进入玄海饭店任职。 “请问文子小姐的夫家情况如何?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 “这个……文子虽然经常回家,和我丈夫商量些事情,但他们说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梨枝弱弱地答道。 内田刑警部长没再问下去,这次换成了巽志郎提问:“太太,您从您丈夫那里,听说过谷口健策这个人吗?”巽在问话时注视着梨枝,但没有发现异常的表情。 “没听说过……”梨枝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她的确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名字的主人,就是一个多月前在玄海饭店被杀的男人。 虽然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巽志郎还是觉得很失望:从谷口那边的调查来看,同样没有发现,和蚁川国光案件接轨的地方。看来,谷口健策之所以会在玄海饭店投宿,并没有特别的意义。硬要将两起案子联系在一起考虑,这种做法是十分危险的,容易走入误区。巽在心中提醒自己。 这时,与客厅相连的玄关大门打开了,楠信一郎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穿平时那套黑色西装,换了一套米色的,看起来非常合身。楠的面色平时就不怎么红润,今天早上更加苍白,整张脸都瘦了一圏。梨枝轻呼了一声他的名字,显现出悲苦的表情。巽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梨枝悲戚的样子。但她那种伤心,不像是苦苦忍耐后决堤的痛苦,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父母时候的表情。看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对不起,来晚了。”楠朝众人点点头,快步走到梨枝的身边,“今天早上胆囊炎复发,去看医生没收到消息,所以来晚了……刚刚回到饭店的时候才听说……” 楠看过遗体后,巽询问他一些蚁川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楠冷静地回答了问题。 蚁川除了玄海饭店以外,在博多站的地下街,还有一家名叫“孔雀鱼”的快餐店。经营状况也非常好。最近,他还计划在阿苏火山旁建造一座高尔夫旅馆。 至于蚁川的性格,总之是一个很任意妄为的人,对待亲属和对待员工一样,相当地独断专行。在外人看来,他参加了“扶轮社”这样的慈善机构,并且,在社交上十分有手腕。应该说,他这个人城府极深,这倒不是说不好,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合理主义者,和那些本质上阴险的家伙有所不同。 死因方面,楠的意见和梨枝差不多,蚁川当然不可能是自杀,至于有没有仇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听到这些话,梨枝眼睛里露出依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楠。 不管是梨枝还是楠,蚁川死后他们都觉得无所依靠。但在这个家里,却看不到有人为蚁川的死,而流下悼念的泪水。 第九章 狰狞的母亲 进入八月以后,每一天都非常闷热。 弓子出院以来,亚纪子三天两头往弓子家跑。如果有连着三天没去,第四天没见到弓子那健康的笑脸,回到公寓以后,亚纪子就会坐立不安。 她原来打算,等到弓子出院、回到母亲身边以后,自己就要彻底忘掉弓子。但出院那天,来到弓子母亲的家中,发现了志保的真实想法,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亚纪子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守护弓子!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害怕志保带有敌意的目光,不光如此,即便承受志保的憎恨,她也要守护弓子。当然,实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此后,亚纪子就每三天去看一次弓子,以行动来实现自己的决心。这个习惯没有为亚纪子带来太大的压力,反而为她的生活,带来了一种新的动力。因为要去弓子家,她在工作上投入了比平时更多的热情,干活也更加卖力了。只有这样,才能抽出时间来看望弓子。 弓子的家,刚好位于杂志社和公寓的中间,她来去都十分方便。亚纪子觉得,这是老天爷为了让她和弓子见面,而特意为她如此安排的。 志保在照顾弓子的时候,仍旧有许多地方让亚纪子无法忍受。比如一小时前喝剩下的,放在向阳处的牛奶,居然还会给弓子喝。还让弓子睡在毒辣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亚纪子见到这一幕,慌忙把弓子抱起来,幸好弓子只是全身被汗水浸湿了而已,没有生病也没有变瘦,反而一天一天地长大了许多。原木医生说过,婴儿的生命力,就像块垒一样结实。每次看到弓子,亚纪子就会回想起这句话来,她觉得原木医生说得非常有道理。 但弓子对志保的爱恋,让亚纪子十分心酸,每当志保靠近床边的时候,弓子都会转过头,伸出两只手,嘴里发出娇柔的呼声,想让母亲抱抱自己。如果志保站在弓子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就会伸手抓住母亲的衣服,脸上挂着惹人怜爱的表情。无论志保对弓子多么冷淡,爱母亲还是婴儿的本能啊。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亚纪子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水来。 亚纪子已经不再指示志保,或者对她提出忠告了,因为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让志保觉得烦躁,到时候,受苦的只会是弓子。不管自己来得有多频繁,和弓子长时间待在一起的还是志保。 志保这方面,也看不到出院那天的恶劣态度了。她常常待在一边,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亚纪子疼爱弓子,照顾弓子。亚纪子转过头来,发现她在看时,她就会马上避开目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亚纪子问她什么,她也只是最低限度地回答两句,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尽管如此,志保或许已经在不经意间,默默地接受了亚纪子。 八月四日,《妇人文化》和某家报社组织旅游,他们预定坐旅游大巴到天草,然后就在当地住了一晚。妇女会参加活动的成员,有很多人带着孩子一起去,亚纪子和几位同行的编辑,便担当起了保姆的工作。 旅行顺利结束了。五号的下午六点多,一行人回到编辑部附近的车站解散。长长的夏日终于迎来了黄昏,下班高峰过后的街道,十分空旷。 从旅游前的准备开始,亚纪子已经三天没有去弓子的家了。今天是第四天,亚纪子站在马路旁边,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她觉得弓子在等自己(虽然弓子还小,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自己第四天必须出现在弓子的面前,这已经变成了一习惯。 亚纪子想起自己给弓子买的洋娃娃,还放在编辑部的柜子里。于是,她先回办公室拿娃娃,再回来坐公共汽车。 黄昏后风就停了,空气像胶水一样,黏在皮肤上,又闷又热。今天比平常来得晚,亚纪子加快了脚步,穿过已经很熟的仓库小巷。最近,志保上班的时间都很晚,或许,现在她还在家吧。反正志保平时的上班时间,就非常不规律。 转过面前的空房子,不远处就是志保家的门口。这时,亚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见门口的平台上,有一对男女正在黑暗中亲热。 门口的隔板挡住了两人的下半身,但女人无疑就是志保。她只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衬裙99lib?,身体歪斜着朝向这边。她两手紧抱着男人的手臂,身子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身体,那个架势,好像要把男人塞进门里。海藻一般的乱发,耷拉在裸露的肩膀上。 那个男人背朝着亚纪子,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但看得出,他身材很高、很瘦,应该是个年轻人。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肩膀和修长的后背,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 志保的整个身子,都贴住了男人,但男人却没有多用力。他就像根柱子似的,站在那里,每当志保的头伸过来的时候,他就抬起脑袋,避开她的头发,左肩稍稍抬髙。 志保好像喃喃地在说着些什么,她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到了亚纪子。霎时间,她的表情变得僵硬了,之后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在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下一个瞬间,换成男人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偷偷看了一眼身后。亚纪子看到了男人的一部分侧脸,又白又长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但那男人没看 清楚亚纪子,就把脸转了回去。 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后来志保又说了几句话,用手推开了身后半开的门。志保先退了进去,然后,把男人一把推进了屋里。 亚纪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到了房门口,屋里开着灯,但非常暗。突然里面传来了弓子的哭声。她应该睡在门旁边的小窗下面吧,哭声就是从那附近传来的。 志保尖锐的嗓音夹>杂着哭声,传进了亚纪子的耳朵,她断断续续地听见志保说“有什么不行的”、“别管那个人……”之类的话,但始终没有听到男人开口。 亚纪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脏莫名其妙地狂跳不止。她已经猜出那男人是谁了。他应该就是志保所说的那个恋人。也就是他要志保为自己生个孩子,但他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抛弃了志保…… 短短几分钟,亚纪子已经看得出,男人对志保有多冷淡,感到非常心痛。志保为了这个男人,志保决定今晚不上班,但男人却对志保的热情视若无睹,只想快些离开。志保拼命想要挽留男人,穿上暴露的衣服,化起了浓妆,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不让男人离开。 弓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但亚纪子还是打算离开。虽然为了弓子,她决不会退缩,但她无意介入志保的私人生活。 刚回头走了两三步:“吵死了>!”伴随着志保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小窗方向发出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弓子也停止了哭喊,屋内寂静无声。 恐惧像闪电一样,穿过亚纪子的身体,她像疯了似的,转身往回跑。房门没锁,亚纪子一把拉开,冲进屋内,只见弓子身边的床脚下,洒满了玻璃碎片。幸好弓子安然无事。她躺在亚纪子买来的那张二手床上,睁着大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灰暗的空间。弓子吓傻了,甚至忘记了哭泣。 亚纪子跑到床边,把弓子抱了起来。弓子突然大哭起来。在亚纪子的拼命安抚下,她才停止了哭泣。饱含水晶般泪珠的双目,浮现出了笑意。这个得不到亲生母亲疼爱的孩子,已经懂得了继续哭泣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弓子的疼爱充满了亚纪子的心中,但同时一股怒意也陡然而升,她恶狠狠地回过头看着志保。 志保和刚才一样,双臂和身体紧紧地贴在男人身上,她嘴里发出嚶嚶的哭声。男人仍旧背朝亚纪子,用僵硬的姿势站着。房间角落里的桌上,点着一盏台灯。灯光照射着两人,看上去就像两尊异样的雕像。 亚纪子确认床上没有玻璃碎片后,轻轻地把弓子放下。弓子已经不哭了,而是开始吸吮右手的拇指。这孩子饿了,每次来这里,亚纪子都发现弓子不是饿了,就是尿湿了没有换尿布。 亚纪子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那两个人,走到厨房里,打开电灯。厨房仍旧脏乱不堪,堆满了垃圾。但她已经很清楚,她需要的东西放在哪里了。在烧水的时候,她听见志保一边哭,一边在诉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无论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下次再说吧。” 亚纪子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话。那是一个低沉而又斩钉截铁的声音。 “下次……你不会再来了吧?” “怎么会?” “亲爱的,不要抛弃我!……如果你抛弃我,我……我……” “我知道了。” 哭声提髙,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奶粉冲好了,亚纪子仍旧低着头,避开两人走到床边。一看到奶瓶,弓子就乐开了花。 这孩子的确是饿坏了。弓子松开吮手指的嘴,双腿乱蹬,伸出双手去抓奶瓶。虽然不会说话,但仅从身体语言上就能看出,她非常高兴。亚纪子的脸上也现出了微笑。 正当亚纪子把奶嘴放进弓子的嘴里时,男人的喊声盖过了志保的哀求声。 “你够了!” 与此同时,亚纪子身后传来了钝器碰撞的声音。她本能地转过身,看到男人推开了志保,志保撞上镜台,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抓住镜台的一角,才勉强没有坐在地上。她保持着不稳定的姿势,愣怔怔地注视着男人。 两人无言地望着对方。志保突然转过头,盯着亚纪子,眼中充满了怒火。 “你看什么看!”她怒吼着,站起来朝亚纪子走来,“不准你随随便便就跑到别人家里来!你算什么东西!” 亚纪子来不及躲闪,手中的奶瓶就被打落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捡,但志保已经抬起脚,狠狠地踩向奶瓶。塑料制的奶瓶被踩得变了形,里面的牛奶从奶嘴和奶瓶的底部喷射出来。 “快滚!……你不走的话,我赶你出去!” 志保充血的双眼满是泪水,泪水晕开了她的眼线,就好像涂了一层墨。她脸上浓厚的腮红,现在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事实上,亚纪子真的在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弓子又开始大哭大闹。志保斜睨着弓子,她的视线就像钢针一样,让人觉得刺痛。弓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啼哭。亚纪子看见志保那双深陷的小眼睛里,散发出狂暴的光。下一瞬间,志保突然拿起铺在门口,沾满污泥的擦鞋垫。 “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你去死好了!”她粗声粗气地吐出这句话,并且高举沉重的擦鞋垫,打算砸向弓子。 就在志保要做出疯狂举动的那一瞬间,男人溜出了门口。走的时候他仍旧背朝亚纪子。男人飞快跑下台阶,消失在暮色中。 “等一下!”志保大喊一声,朝门口跑去,但还没走几步,就意识到自己追不上了。她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亚纪子说道,“唉,你还是快走吧。” 极端的绝望,反而让志保冷静下来,刚才腾起的怒火已被浇熄。志保的脸就像被抽干了血似的,面如死灰,说话声也变得非常轻,冰冷冷的腔调让人害怕。 “我等弓子睡着了再回去。”亚纪子平静地回答着。 志保欲言又止,拿在手上的擦鞋垫,“扑哧”一声掉在地上,她带着一副绝望的表情,慢吞吞地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帘子里传来了低沉的哭声。 亚纪子把弓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平日里弓子听话懂事,但今天受了太大的剌激,想要让她平静,还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亚纪子把挤破的奶瓶捡起来擦干净,将里面剩余的牛奶,勉强地喂给弓子吃。哄了半天,弓子终于吮着拇指睡着了。 亚纪子给她盖上毛毯,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珠,亲了她一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出房间。关上门才发觉,屋外已经是清凉的夏夜。 亚纪子在门口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装娃娃的盒子。她这才想起刚才冲进屋里时,随手就把盒子丢在一边。亚纪子站在门旁的小窗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意大利制的大娃娃。娃娃的肌肤,摸起来和真人一样光滑 67d4." >柔软,它的头发长长的,躺下会合上双眼,站起来就睁开蓝色的眼睛。当亚纪子在新天町的外贸商品店,看见这个娃娃的时候,她马上就想到要买来送给弓子。 这个眼睛大大的、模样可爱的洋娃娃,就像弓子一样惹人怜爱。虽然价格有点贵,但为了能让每晚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弓子有个伴,无论多贵她都愿意买。 亚纪子打开玻璃窗,弓子躺在窗户下的床上,安然无事,发出平稳的鼻息。粉色的小脸浮现着微笑,已经恢复成天使的表情。小窗上虽然装着两根窗棱,但把娃娃塞进去,应该没问题。亚纪子把娃娃塞进去,娃娃刚好躺在呈万岁状睡姿的弓子身边。娃娃和弓子几乎一样大。 这时亚纪子才发现,娃娃的脖子上,系着红色塑料丝带,上面用黄色的罗马字写着“An”,这大概是娃娃的名字。 “希望下次过来之前,这个可爱地洋娃娃,能够好好守护着弓子。”亚纪子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第十章 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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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川国光的死,因为实在找不到自杀的原因,已经作为谋杀案立案调査。 死亡当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的晚上,蚁川将参加由他主办的、母校恩师八十大寿的祝寿宴会。而当天早上打电话来的扶轮社成员,也是他的同窗。那人找蚁川,就是为了商量晚上寿宴的事。 死因果然是氰酸钾中毒,下毒方式应该是将毒物放入了蚁川喝的牛奶里。尸体和杯子,以及空的牛奶瓶中,都检验出氰酸钾。根据解剖结果,推出死亡时间为上午八点到晚上九点之间,这和从家人证词中推断出的时间一致。 事发翌日,博多警察署在县警察局的协助下,成立了“蚁川国光毒杀事件特别搜査本部”。现在还没有发现,本案和玄海饭店的案子有什么关联,所以玄海饭店的案子,仍旧由博多警察署搜查一课的刑警们负责调查。 搜査本部首先对蚁川国光喝的牛奶,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牛奶是从乳业生产的普通一百八十毫升装牛奶。负责配送的是距离蚁川家六百米左右的古川奶站。出问题的牛奶,是当天早上六点五十分左右,由一名固定的送奶工,放进蚁川家的奶箱的。但这名送奶工没有任何疑点,综合调查结果,显示牛奶在制造、送达的过程中,都没有掺入毒物。所以说,凶手下毒的时间,应该是在牛奶放入蚁川家奶箱后(六点五十分〉到八点至九点这一段时间内。这期间,大概有一到两个小时左右。 牛奶瓶圆形的纸盖>?99lib?上,还有一层黄色的保鲜膜。经过调查人员的反复试验,要揭开保鲜膜下毒,然后将保鲜膜恢复原样,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在撕开包装的时候多观察一下,或许会在保鲜膜上,发现指印或者破损的痕迹,但女用人吉田咲子,因为主人站在身后,过于慌张,撕下了保鲜膜以后,就随手扔进了垃圾箱,被水泡烂了。导致这一物证完全派不上用场。另外,牛奶瓶和玻璃杯上,除了咲子和蚁川的指纹外,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指纹。 另一方面,调査人员在蚁川家周边进行调查,发现了两个和牛奶相关的重要信息。 蚁川家往海的方向走三百米,有一个小规模的社区。社区入口处十三栋一楼的一户人家,当天早上少了一瓶牛奶。遗失的那瓶牛奶,和蚁川家订的牛奶是同一品种。这户人家的正确地址是:大博社区十三幢108室。他们家一共订了三瓶牛奶,平日里,每天早上七点前后会送过来,两瓶放在挂在墙壁上的牛奶箱里,另外一瓶因为奶箱放不下,就放在楼梯旁。二十九日的早上七点十五分左右,这户人家的主妇出来拿牛奶,结果发现,楼梯旁没有那瓶多出来的牛奶。她立刻打电话给奶站,奶站方面询问送奶工,结果送奶工回答:没有少放,的确送了三瓶。因为这名送奶工此前都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奶站就怀疑牛奶是被偷了。 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是在同一社区内送报纸的主妇山田妙子提供的。她说:大概七点多一点,她在牛奶被盗的十三幢108室楼梯附近,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擦肩而过。 送报时间比送奶时间要晚一些,大概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平时在社区里,碰见的人99lib?大多都认识,那个陌生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罩衫,灰色的裤子,戴着深色的围巾。这身打扮,在小区里并不常见。那女人还戴着灰色的手套,山田妙子以为她是来修理草坪的大婶,于是,她没多想就走过去了。但事后仔细回忆,觉得不对,她那身衣服,应该不是清洁工人的制服,而且,如果是修理草坪的话,时间也太早了。因为戴着围巾,所以也看不清长相,但给人的总体感觉,应该是个三十五岁左右、中等身材的女人。另外,山田妙子并没有看见她是从108室的楼梯里出来,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山田妙子有种感觉,她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搜查本部非常重视这两个信息。大多数人认为,牛奶被盗和案件有直接的关系。凶手可能是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把氰酸钾混入被盗的牛奶中,然后和蚁川家的那瓶牛奶对换了。 警方根据山田妙子的描述,在附近寻找那个女人的踪迹。但被问到的人家都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女人。当然,根据现有的信息,不能判定女人就一定是凶手99lib?,或许她只是个普通的路人。但警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而且,凶手会使用牛奶当作毒杀工具,也有非常大的意义。罪犯应该对蚁川家奶箱的位置,以及送奶的时间非常了解,并且知道奶箱中唯一一瓶牛奶,是为蚁川国光准备的。这表明,凶手应该是被害人身边的人。这种猜测的前提是,牛奶在咲子拿进厨房前,就已经被下了毒。但是,如果凶手是在牛奶打开后下毒的,那就更能说明,凶手就是蚁川身边的人。 所以,警方将调查的焦点,集中在蚁川家内部。蚁川国光与前妻的女儿文子,五年前就嫁到别府去了。事发翌日的下午,她来到博多警察署,要求和负责本案的刑警见面。 天空从清早开始就飘浮着薄云,气温闷热难当。在博多警察署的小房间里,县警察署搜查一课课长田边,警察署刑事一课课长迫水,警部补巽志郎三人接待了文子。昏暗的房间内,只开着一盏荧光灯,黑糊糊的换气扇,在窗户上发出沉重的旋转声。 文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纱布和服,系着灰色的腰带。她想以朴素的衣着,来表示自己的哀悼,但腰带上方丰满的胸部和大脸上的浓妆,却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质。她和梨枝都是美女,但和像娃娃一样的梨枝夫人相比,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巽志郎坐在迫水的背后打量着文子。 “我听到父亲的死讯,立即就想到他是被人杀害的。”文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您为什么会这么想?”田边课长冷冷地回问道。 “其实,父亲再婚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我一直在想,这么漂亮的梨枝小姐,为什么会嫁给比她大三十岁的父亲。听说,她的前夫是车祸身亡的。年纪轻轻就成了未亡人,她大概只是想找个能够依靠的人,所以,就在熟人的介绍下,嫁给了我的父亲。我想,在她的心目中,所谓‘能够依靠的人’,大概就是指有钱的人吧。” 文子肉感的嘴唇,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关于那场车祸,你们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了。由于她前夫的严重过失而造成的事故,对方也身负重伤。但他们没有买保险,所以赔偿金、治疗费什么的,让梨枝在丈夫死后,背上了五百万元的巨债。所以我说‘能依靠的人’,就是能帮她还钱的人吧。” “这些债务的事,您是从她本人那里听来的吗?” “不是,是我雇调查公司査出来的。我第一次看到梨枝的时候,就不赞成这桩婚事。” “但蚁川先生不顾您的反对,还是和她结婚了……” 迫水课长叹息着说。 “唉,父亲被她的年轻美貌蒙蔽了双眼,结果,他们婚后的生活,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既不关心父亲的健康,做饭都交给用人来做,甚至早上比父亲起得还晚。而且她还……”文子的牢骚戛然而止,她紧紧咬住了嘴唇,“而且…?…她还公然背叛了我的父亲。” “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梨枝她……她有外遇。”文子像宣判似的,愤愤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她歪着嘴,露出轻蔑的笑容。 短暂的沉默过后,迫水课长抬起他的光头,用他爽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那她的情夫是谁?” “是楠……楠信一郎。” 其实在文子开口之前,巽志郎就想到了是他。案发那天早晨,楠信―郎和梨枝之间,像电流一样的眼神交流,给巽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你有确凿的证据吗?”迫水搜查课长瞪大眼睛问道。 “证据还没有,又不是电视剧和小说,不可能也没机会,将两人捉奸在床。但我说的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是确凿的事实。” “哦。”迫水搜查课长抱住手臂望着天花板。又过了一会儿,巽开口问道:“那蚁川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一点儿也不知道,父亲可不是那种能对妻子出轨,保持沉默的人。他的自尊心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那女佣咲子知道吗?”巽想起了咲子似乎有所畏惧的生硬表情。但文子却说她不知道,并十分确信地摇了几下头。 “发现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我很苦恼:到底要不要告诉父亲,因为我考虑到父亲自身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很明显我错了,如果能早点解决这件事,现在也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 文子越说越激动,突然眼眶中滴下大颗的泪珠。她赶忙抬起戴着昂贵翡翠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去擦脸。 她说这些话,像是在说梨枝就是毒杀蚁川国光的凶手。其实不用文子告发,也很容易猜出,梨枝和楠是一对恋人。两人都是三十二岁,况且对于梨枝来说,一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子,再怎么差也比老头子好吧。 此外,他们的杀人动机也很充分。玄海饭店和那家叫做“孔雀鱼”的快餐店,虽然是股份制产业,事实上就是蚁川的个人财产。而且,蚁川有很多股票,都登记在梨枝的名下,现在蚁川一死,梨枝将自动继承一笔庞大的遗产。 至于经营方面,完全可以交给楠全权处理。蚁川只是名义上的大老板,只管钱不管事。饭店的老员工,更听从于楠的指示。楠虽然是蚁川的外甥,但蚁川仍旧把他当成一个下属看待。所以对楠来说,虽然蚁川供自己上完了大学,但常年被他像一个下人一样,呼来喝去,他的心中还是有不少积怨的。 现在蚁川死了,如果楠和梨枝结婚,那么蚁川家的一切,就都是他们两个人的。 可是,经经过警方的调査,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可以成立。楠有胆囊炎的老毛病,大概每个月,总要发作一次。发作时,会产生剧烈的腹痛,他平时脸色很差,就是这个毛病造成的。虽然只要做手,术就可以根治,但由于他的工作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每次发作时,都是到医院打一针,暂时缓解疼痛。 案发的七月二十九日早上六点半左右,楠的胆囊炎复发,一阵阵剧痛冲击着他的腹部。他一个人住在离饭店有三十分钟车程的公寓里,对于这种突发状况,已经习以为常。趁疼痛还没有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楠换好衣服,开车赶往离公寓有三百米远的森村医院。主治医生森村院长,替他打过针后,嘱咐要休息一段时间,直到疼痛感消失为止。 楠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七点前冲进医院,一直到十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他一直待在医院里。森村院长和经常来检查睡眠状况的两名护士,都可以为他作证。 楠出院来到玄海饭店后,才听说了蚁川国光的死讯。之后,他便急忙赶往蚁川的家。 警方对楠当天早上的活动,进行了仔细的调查,但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相反,,梨枝却拥有合适的犯罪时机。虽然她说自己是听到咲子的喊声才醒来的,但也有可能她是在说谎。她只要骗过咲子的眼睛,就有很多下手的机会。而且,后门没锁那件事,很有可能是梨枝偷偷到后门换牛奶,结果回来的时候,忘了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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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能文子来到博多警察署的第二天,巽志郎再次独自拜访蚁川家。要问外遇这种事,从女方下手才是上策。 守夜第二天的蚁川家十分安静。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炫目的阳光。这座大宅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告诉过路的人,酷热的一天开始了。 巽志郎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吉田咲子来开门。巽站在背光的位置,咲子一下子没看淸来客是谁。她反应过来的一刹那,不禁轻呼了一声。咲子的表情很不自然,听说,巽志郎是来找梨枝的,逃也似的跑进了客厅。 巽志郎在客厅等了片刻,才看到身穿黑色蕾丝套衫,戴着黑珍珠项链的梨枝走下楼。她看到巽时没有惊慌,和颜悦色地表示欢迎。大概预料到巽来找自己的目的,便把他领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一脚踏入房间后,巽志郎的嗅觉,就被高级化妆品的香气麻痹了。巽觉得有些轻微的不适。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座纯白色镶金边的高级镜台,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梨枝画的淡色水彩作品。 这还真是一个充满女人味儿的房间,但这种女人味儿,似乎不是针对男人散发的。甚至有种不许男人接近,将自己紧闭在房间中,自爱自怜的感觉…… 梨枝推过一把椅子,请巽志郎坐下,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她没多说什么客套话,默默地等待巽志郎开口。 巽志郎也不客气,单刀直入地问道:“有些话我不方便开口,但不得不说。听说,夫人您和楠信一郎有特殊的关系?” 与预期的相反,梨枝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她只是眯起眼睛,暧昧地看了一眼巽志郎。 “我说的没错吧?可以直言相告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梨枝一直没有回避巽志郎的目光,她依旧用她那柔和的声音回答道:“您也看出来了,我和我丈夫的年龄差距很大,所以,两人的代沟也很深。在这种情况下,信一郎先生时常鼓励我、劝慰我。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和他走到了一起。” 梨枝说这话,似乎已经承认了自己和楠的关系,但她对这桩不伦之恋,却没有一丝愧疾感。不可思议的是,她觉得这种情感是堂堂正正的,不需要隐瞒也不以为耻。巽志郎觉得:她是一个将爱情、贞操等观念和情感,看得很淡薄的女人。 “你是从文子那里听来的吧?”梨枝将视线移向窗外,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刑警先生您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杀人动机什么的,只要调査一下,每个人都有一大堆吧。其实文子也有……”说到这里,梨枝闭上了嘴。 “那您认为文子小姐的动机是什么?”巽志郎不紧不慢地问道。 梨枝用雪白的手指抵着下颚,思考了片刻后说:“这件事情,其实我真的不想说……别府伊能先生的公司,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周转不灵了。文子来找我丈夫谈过好几次……” “蚁川先生就文子小姐一个女儿,应该很疼爱她吧?” “是啊,但她也……” “那伊能先生没有直接来拜托蚁川先生吗?” “没有,那人好像和我丈夫不怎么处得来。” “一个是性格冷冰冰的都市人,一个是朴实要强的汉子。两个人坐在一起互不待见。”梨枝笑着说道,或许在她的想象中,那两个人就像猫和狍子一样,互相难以相处吧。 “哦,原来如此。那蚁川先生死后,文子就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伊能夫妇的确有金钱上的动机。” “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误会啊,我只是说要找动机的话,谁都有……”梨枝盯着巽志郎,用少女的口吻娇填道。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咲子端着装有红茶的托盘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绷着一张脸,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上次刑警部长问过我好几次,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梨枝抿了一口红茶后,用她玉葱一般的手指,捏着杯子说,“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一、两件。” “哦……可否说来听听?” “大概是六月末吧,我丈夫到别府静养。过了六天,饭店里发生了杀人事件,不得已,只能赶回来……其实,事发前一天晚上,我打电话到他休养的地方……” 蚁川国光这个人,在忙昏了头,或者计划新工作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跑去静养。静养的地点,是奥别府明矾温泉泷本屋,但这个习惯除了楠和家里人之外,谁都不知道,因为蚁川很讨厌在静养的时候,有人突然来找他。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六点左右,梨枝因为有几件事要蚁川处理,就打电话到泷本屋。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屋里除了蚁川外,好像还有别人。因为梨枝说的事,需要用笔记录,蚁川当时就说:“把我外套口袋里的笔记本拿来。”紧接着,梨枝就听到了一个男人回应的声音。 “我丈夫一般决不会让外人到静养的地方去。我觉得很奇怪,回来后,就问他那个男人是谁,但他只说了一句‘你摘错了’,就没再多说。而且,当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厌恶的表情。所以我在想,这个人和我丈夫被杀,会不会有直接的关系……” “你确定是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六点左右?” 六七个小时候以后,谷口健策就在玄海饭店内被杀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还只是偶然?巽志郎下意识地将两起杀人事件连在了一起来考虑。 “唔……”梨枝似乎没有哪么确定,她端起茶杯,注视着里面的红茶继续说,“其实,快餐店里面有个叫坂本的厨师。听我丈夫说,这人经常擅自挪用公款。” “他是什么时候,和你提起这件事的?” “大概六月……六月初的时候吧。他和我说过两、三次。” 很少在家谈工作的蚁川,对坂本的事很气愤,还说,第二天就要开除他。 “坂本这个人您认识吗?” “他叫坂本龙平。因为这个名字,和坂本龙马只有一字之差,所以给人很深的印象。” “和坂本龙马只有一字之差啊!……”这句话提醒了巽志郎,他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他在记忆的深海中,反复搜寻,但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他是自己来应聘的吗?” “不,是伊能先生介绍的。一开始把他安排在饭店,但他本人说,希望在快餐店工作……或许是因为,他是伊能先生介绍来的,所以,我丈夫不能那么简单地就把他开除了。”梨枝慌忙补充道,“您别误会啊,这事伊能先生并不知情。刚才我说的那些有关伊能夫妇的话,您就听过算过吧。他们决不是坏人。”梨枝摆出她少女般的姿态焦急地说道。她这么说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想嫁祸于人。 走出梨枝的房间,巽志郎看见咲子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因此,他怀疑她刚才是不是躲在门外偷听。 梨枝送巽志郎走到门口,咲子关上了大门,和巽志郎走到铺满沙砾的停车场。上车前,巽志郎回头看了咲子一眼,只见她青涩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缕羞涩。然后,就如巽预料的那样,咲子开口道:“刑警先生,我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恐怖之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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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在亚纪子意识底层的不安,开始逐渐成形。她无法漠视弓子的生活现状。 其实,自从亚纪子第一次见到志保的时候,她的心中就埋下了不安的种子。不,正确地说,在医院见到弓子的那一瞬间,亚纪子就产生了某种预感。尽管白得透明的肌肤。是心脏病患儿的特征,但亚纪子还是觉得:那不染烟火的圣洁,仿佛预示着弓子日后多舛的命运。这或许也是她被弓子吸引的一个原因吧。 当然,亚纪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预感。手术成功以后,弓子一天天恢复健康,顺利成长。在亚纪子的心目中,弓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随时会像蜡烛闪烁的火焰一样,扑的一下消失不见。但自从在志保家看见那个人开始,亚纪子之前的那种不安感,就慢慢转化成了现实的恐惧了。 “如果你死掉就好了!”志保发自内心的憎恶话语,和她高举擦鞋垫,想要砸向弓子的画面,在亚纪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很显然,弓子是志保生活的阻碍。除了妨碍她的生活之外,弓子不能为志保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如果今后再出现弓子妨碍到志保的情况,那么…… 这种设想让亚纪子不寒而栗。她也不敢再去想。不至于如此残忍吧?话虽如此,亚纪子还是能够预料到,弓子悲惨的下场。由此不安感,就转变成了现实的恐惧。 亚纪子比以前更加频繁地去看弓子了,有时候,在去拿稿子的途中,她会突然打车赶往弓子家。她时常陷入一种紧迫的气氛中,仿佛再晚几分钟就来不及了,弓子就要离她而去了。只有看到弓子平安无事的睡姿,她才能松下一口气。之前那种急切的心情,也随之恢复常态了。 奇怪的是,自从亚纪子产生恐惧以来,志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的态度开始一点点地转变。 以前亚纪子来的时候,她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投以不耐烦的眼光。但现在却会主动开门,甚至有时会微笑着对她说一声:“真热啊。” 她不光对亚纪子比以前热情多了,甚至是对弓子的态度,也似乎发生了改变。坐在镜台前梳头的时候,她会突然看看手表说:“呀,都过了三个小时了。”然后走进厨房,为弓子冲奶粉。弓子躺在床上无聊了,她会抱着她到外面走一圈。换尿布也比以前勤快多了。看到弓子的额头和脖子上,长满了痱子,志保一边叹气一边为她擦痱子粉的样子,在外人眼中,和一般的母亲没有差别。 看见志保的变化,亚纪子焦虑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了许多。或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吧,之前那些恐怖的想象,也许只是她单纯的杞人忧天。毕竟弓子是志保的亲生女儿,身为人母的志保,也不会做出那么不人道的事来。渐渐地,她也会成为一个疼爱女儿的好母亲…… 之后,亚纪子带着和来时不同的安心感,抱着自嘲的心态,离开了志保家。 她这样想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不安感再度涌上了心头。不知为何,亚纪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母亲疼爱女儿,这种理所应当的事情,放在志保身上,却有种装模作样的错觉。难道那些行为,都是为了让亚纪子不再来,而特意做出来给她看的吗?因为亚纪子频繁来访,所以,志保才没有机会对弓子下手吧。 疑惑的潮水,汹涌拍打在亚纪子的心头。不安和信任就像矛与盾一样相互攻击,导致亚纪子像患病求医似的,经常往弓子的家里跑。 弓子越来越可爱了,才出生四个多月,已经会自己翻身。每次当她像只小熊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高兴的喊声,站在一旁的亚纪子,就激动得像是要死了。如果不说的话,没人会相信这么健康可爱的孩子,居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或许是近一段时间,志保也开始照顾弓子了吧,弓子的脖子和手腕上的肉,也越来越厚实,就好像长出了几个轮胎,圃滚滚,肥嘟嘟。她的表情和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可爱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含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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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总算过了一半,某日傍晚,亚纪子照例在回家的途中,顺路去看望弓子。当时天已经黑了,她打车来到弓子家的后门。车站附近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但这一带却已经昏暗无光。立秋过后,晚上和白天一样热,但天黑得还是要早一些。 亚纪子绕到前门,看见门旁的小窗内透出灯光。没有听到弓子的声音,大概睡着了吧。 窗户上出现了人影,从脸型和长发可以看出是志保。影子时不时动一下,但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她倾斜着上半身,看样子是在注视着窗户下的床铺。 “难道,是看弓子睡觉的样子,看得出神了?……” 顿时,一股暖流在亚纪子的心中流淌。志保的母性终于觉醒了啊。亚纪子站在窗边不忍打扰她们母女,夕阳退去,那薄雾般的光亮也被夜晚吸尽。 志保的影子一动也不动,亚纪子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志保这样站着很不自然。突然,亚纪子触电似的冲上台阶,拍打大门。志保的影子反射性地离开窗边。亚纪子没等她回话,就冲进屋内。志保站在床边,注视着门口,两个女人的视线,倏地碰撞在一起,仿佛都能听到声响。 “怎么了?你这么急干吗?……” 先开口的居然是志保,可她的声音却带着怯意。她唇上挂着谄媚的微笑,但眼中却看不到笑意,反而射出一道阴险的目光,直视着亚纪子。 亚纪子无视她的目光,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弓子。弓子面朝窗户躺着,身体缩成一团。看见她腹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这让亚纪子涌出一种全身脱力般的安心感。 “你一直站着……在干什么啊?”亚纪子神情僵硬地笑着问道。 “刚才吗?……哦,我在给弓子剪指甲。” 志保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身后的右手,但没有拿出手中的东西给亚纪子看。她直视着亚纪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用左手抓过墙边桌上的一只塑料包。拿到包后,她转过身子,把右手里的藏书网东西放进包里,最后把包放回桌上。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她转过身对亚纪子笑笑。 “今晚我不上班,要不我给你倒杯茶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比刚才轻松许多,但总感觉是在讨好亚纪子。 志保走进厨房,亚纪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弓子身边。弓子含着拇指,仰着小脑袋睡得很甜。她的样子就像是在吹笛子,亚纪子想起了吹笛童子这幅画。 上次拿来的那个名叫“如”的洋娃娃闭着眼睛,背对着弓子坐在床头。大概弓子很喜欢这个娃娃,经常用沾满口水的手指去摸它的脸,娃娃的脸孔,变得脏兮兮的。自己送的东西弓子能喜欢,亚纪子觉得很高兴。刚刚那种莫明的紧张感,在看到弓子的睡容后,也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志保泡了红茶,两人端着杯子,相对而坐。用水壶泡的红茶味道太甜,一点香味也没有,但亚纪子喝着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志保会给自己泡茶这种事,以前想也不敢想。亚纪子觉得:志保在对自己产生变化的同时,也对弓子改变了看法,所以,即便是一杯红茶,在亚纪子看来,也无比珍贵。 志保今晚不去上班,她穿着深红色的连衣裙,打扮和平时一样邋里邋遢。泡好红茶坐下后,她悠闲地点上了一支烟。 “最近没看见那个人来啊。”亚纪子试探性地问道,“那个人”当然就是指那天看到的那个男人。 “有时会来。”志保若无其事地答道。 亚纪子松了一口气:“你们关系还好吗?” “哼,”志保轻笑道,“他嫌弓子太碍事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和他分手。” 这可不像是痴情女志保会说的话。亚纪子盯着她的侧脸,半信半疑。 志保的表情像是想开了,抬头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过了一会儿她说:“男人没了可以再找,但孩子就只有一个。” 志保会这么说,真是太稀奇了,亚纪子不禁胸口一热,萌生出对志保的无限好感。不过为了志保着想,接下来就别继续说有关男人的事了。 “你也很辛苦啊。” “还好……” “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请尽管说。” “呵。”志保又轻笑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看亚纪子。亚纪子觉得这是两人第一次真心相视。但是,被志保那双深陷的眼睛,一直盯着看,她又觉得有些心虚。 “她一定知道我是怎么看她的吧。”亚纪子到这里,便急忙躲开志保的眼神。于是沉默又将两人隔开。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亚纪子被吓了一跳。志保站起来,从杂乱的桌子上挖出电话,拿起听筒。 “嗯……我知道了……是现在吗?……明白了。”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志保放下了听筒。 亚纪子看了一眼熟睡的弓子。她没有被刚才的声音吵醒,还躺在床上吮吸着拇指,而且比刚才睡得更熟了。 放下电话,志保走到窗边,样子有些慌张。 “有客人吗?” “是啊。”志保耸耸肩答道。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亚纪子准备离开,她转身寻找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提包,和装有稿件的信封。 “你在找这个?” 志保转过身,指着墙壁前的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志保的包和亚纪子要找的东西。志保弯身替亚纪子拿包,突然脚下一滑,一只手按在桌上才没有摔倒。桌子颠簸了一下,志保的包没扣好,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掉在地上。那是一把锋利的小厨刀。 亚纪子呆了几秒,紧接着,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冲向了脑部。自己没有看错,那把小厨刀就是亚纪子来的时候,志保竭力隐藏的东西!她拿着这把小厨刀,屈身面对弓子,亚纪子冲进屋内,她便将小厨刀藏到背后,放进包里。 面色苍白的志保,茫然地注视着寒光闪闪的小厨刀。 “难道你是用小厨刀给弓子剪指甲的?”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会问这个问题。亚纪子自己也觉得很惊讶。 但接下来,她就无法控制说话时候的颤抖了。 “难道你……难道你要……” “要干什么?” 志保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亚纪子。志保就像一头龇牙咧嘴的野兽,出院那天的冷漠,以及手拿擦鞋垫,要砸弓子时的狂暴,此时在她的眼中浮现。 “弓子不是你个人的东西,如果你敢伤害她,那对不起了,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志保欲言又止,她对亚纪子嘲讽地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去,把小厨刀捡了起来,放回包里。反正亚纪子看到了,她也不再顾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皮包扔在沙发上。志保点燃了一支香烟,悠然地吸了两口。 “客人就要来了,你快走吧。”志保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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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纪子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家的。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公共汽车站旁排队等车。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街对面灯火通明的商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亚纪子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接着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亚纪子这才清醒过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她的面前,他梳着整齐的三七分短发,穿着干净的短袖衬衫。 “对不起,请问您是神崎志保的朋友吗?”问话声十分客气,男青年眼镜后的小眼睛,迅速地将亚纪子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嗯……有什么事吗?” “哦,因为我刚才看见您从她家里出来。” “哦……” “你们是老朋友吗?” “我们不是很熟……你是?……”亚纪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 “啊,对不起,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保险业务员,敝姓藤枝。” 青年提着一只皮包,果然和他职业很匹配,一看就像是跑业务的。 “请问……”他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有话难以开口,正在想该怎么说。大概过了几秒,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道:“请问,那个孩子真的是她生的吗?” “是啊,你不觉得她们母女很像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问题吗?”这次换成亚纪子打量藤枝了。 “其实,那个女人想给婴儿投人寿保险。才出生四个月的婴儿,而且投保的数额非常大……” “受益人是谁?” “当然是神崎志保本人了。” 亚纪子恍惚了一阵,她呆呆地盯着藤枝那张黝黑的脸。 “那……你们已经签约了吗?” “没有,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所以……” 两人的谈话,被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一辆大型巴士停靠在两人的身边。 “啊,车来了。我还有工作……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因为不是高峰期,乘客很少。藤枝跳上巴士,车子就关上门启动了。 亚纪子茫然目送着红色的尾灯没入了车流中。她空白的头脑中,得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恐怖答案。她的手里,紧握着弓子那盏随时都会熄灭的生命之灯。这一现实,让亚纪子陷入了绝望的孤独之中。 第十二章 连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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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蚁川国光家的大门,巽志郎走在反射着骄阳的柏油马路上。咲子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背后的大辫子一摇一晃的。 没走多久,两人就来到了文化会馆前的广场上。这里似乎在开什么展览会。到处都贴着后现代风格的宣传海报。紫色的建筑前,有人正在洒水,时间还早,四周没有多少人。 两人坐在太阳照不到的正门台阶上,吹着舒适的海风。 “好,你说吧。” 咲子注视着膝盖点点头。她沉默了片刻,用低沉冷静的声音开始诉说。看来她是个意志坚强的姑娘。巽发现自己看错她了。 “老爷去世的那天早上,好像有人进过老爷的卧室。因为我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你是几点听到的?” “七点半左右。” 蚁川到厨房拿牛奶,大概是八点不到的样子,如果蚁川的房内,真的有神秘来客的话,那他亲自下楼拿牛奶的原因,就很清楚了。后门的门锁,当然也和这神秘来客有关。巽很快就想通了这些问题,他觉得有些小小的兴奋。 “你听得出是谁在说话吗?” “好像是老爷在说话。他在说‘是吗’,‘哦’,‘这样’之类的话。” “哦,后来又说了什么?” “我没听见对方的说话声,一直是老爷在讲,我还以为他在打电话呢。这时候,楼下的电话铃响了,于是,我就赶忙跑下楼去接。没想到那个电话是转接楼上的,我就觉得很是纳闷。” 咲子是在发现尸体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想到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说话声,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和人面对面聊天。 “你们家老爷是在用怎样的语气和人说话?……是生气呢?还是很激动?” “这个……” “那他说得很响,还是为了不让人听到说得很轻?” “我觉得声音不是很大……” 巽志郎试着用不同的问题询问咲子,但遗憾的是,咲子似乎对蚁川说话的声调,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至于说话的内容,就更不用提了,她之前说的“这样”、“那样”也没有太大用处。看来,想要通过咲子的证词,来推测房内的人是谁,是不可能的。 咲子想要说的就是这些,虽然没有起太大作用,但也扩大了警方的调査范围。如果把她说的情况,和当天早上蚁川家的状况合起来考虑的话…… 蚁川国光知道有某个人(有可能不止一个人〉会来找他,于是,在前一天晚上或者早上,他就把后门的锁打开。因为某种理由,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有客来访。来客如约而至,并且偷偷地溜进了蚁川的卧室。至于他是几点钟来的,现在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是早上七点之前。七点半的时候,咲子走过卧室门前,听见卧室里有人说话。快到八点的时候,蚁川下楼拿牛奶,这也是为了不让咲子发觉房内有人。至于来客是几点离开的,那就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是九点之前——也就是奴川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从后门偷偷摸摸地离开的。蚁川.99lib?把牛奶拿回卧室,如果他准备在房里喝的话,就给来客下毒制造了机会。 “这个客人是谁,你能想到吗?……他来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无论多小的细节,都请告诉我。” “没有,我不知道,也没有听到。”咲子充分考虑过巽志郎的这些问题,但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回答得斩钉截铁。 “夫人也没发觉有人来吗?”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 “唔……对了,那时候,你怎么会经过卧室的门口?难道每天早上都要去吗?” 咲子那水煮蛋一样的脸颊,突然变得通红。她低下了头,微微缩起肉感的肩膀。看来,咲子直到今天才开口的重点,就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咲子才结结巴巴地说出理由:“从二楼的晒衣场上,可以看到隔壁人家的窗户。每天早上,当我去晒衣服的时候,都能看见隔壁有一个青年,在书桌前学习。我听隔壁家的保姆说,她家的儿子今年考东京大学失败了,现在正在复读。他每天都通宵看书,早上十点才睡觉……我看到他认真读书的侧脸,就觉得非常感动。他住的房间光线很暗……我见他的脸色很苍白……他应该不知道我在看他……” 没想到这事,却通过邻家的保姆,传到了那个学生母亲的耳朵里,对方又告诉了梨枝,梨枝训了咲子一顿。但咲子仍旧每天早上到晒衣场上,去偷看那个学生哥。她不舍得放弃这个秘密 7684." >的乐趣,因为她觉得,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行为,并没有给对方带来麻烦。但如果又被梨枝知道,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呢。一想到或许会被辞退,咲子就不敢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警方了。bbr>藏书网 说这些话时,咲子的脸红彤彤的,十分难为情。 “只要别让夫人知道了,但你为什么今天才说?” “因为刑警先生您在怀疑夫人。咲子我说的对吗?夫人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咲子直视着巽志郎刑警,十分严肃地说道。看来她刚才的确在门外偷听。咲子还没有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巽志郎含笑注视着咲子,他突然想到了谷口的情人清水千津子。虽然境遇完全不同,但两人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却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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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回到警察署,向迫水一课长报告后,驱车赶往玄海饭店。 据梨枝说:快餐店的厨师坂本龙平,私自挪用公款,让蚁川国光大为光火。巽觉得有必要对此人进行一番调查。坂本调到快餐店工作之前,曾在玄海饭店工作过一段时间,他想向楠经理打听一下情况。听说楠很照顾年轻的雇员,部下雇员都很信任他。 下午的饭店大堂静悄悄的。只有冷气机奋力地吹送着凉风。楠信一郎仍旧摆着他那张干瘪的职业笑脸,站在巽志郎的面前。蚁川死后,饭店和快餐店的经营大权,还没决定要交给谁,但目前营业责任的重担,还是落在了楠信一郎的肩上。 尽管楠信一郎一见面,就说自己最近没有时间睡个好觉,但脸上并无倦怠之色。他听说巽来的目的,是打听坂本龙平的,便点点头说了句“哦,坂本龙平啊……”,藏书网似乎早就料到了警方会来调査这个人似的。 “听说他家从上一代开始。就在别府伊能先生的建筑公司里当木工,但他不喜欢做木工,其他工作也做不长,于是。家里的老头子就拜托伊能先生。给他介绍个工作。伊能先生把他安插到饭店里。一开始。他家老头子希望他能找个牢靠的工作,就让他学习行政管理。但他果然没长性,只做了六个月。就调到快餐店去了。现在在学厨师,听说这份工作很合他的口味,我想应该不会再换了吧。” “我听说他擅自挪用公款,蚁川先生得知后大发雷霆。有这回事吧?” 经理楠信一郎听后,皱起眉头苦笑着说:“我也觉得社长不怎么喜欢坂本,但毕竟是自己女婿介绍的人,他觉得有责任要帮这个忙吧。而且。挪用的公款也没多少,大概不到十万。” “据我所知,蚁川先生有好几次气得说要开除他。不知道那时候,伊能先生有没有从中调解?”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楠经理看了一眼停车场,然后又面朝巽继续说,“总之,坂本的本性不坏,只是好赌,所以,经常会为钱的问题发愁。” “那他和蚁川先生,发生过正面冲突吗?有没有说过什么‘要杀了他’之类的狠话?” “那家伙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只是个胆小怕事的男人而已。刑警先生你想得太多了,他可干不出毒害社长这种事。”楠经理说得很轻松,但听他的口气,应该对此确信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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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署的车子,因为有其他事要用,就先开回警察署了。巽志郎步行来到了离饭店有五百米远的车站。大概还没到下班高峰,车站内的人流缓慢。 地下街上播放着舒缓的乐曲。巽志郎左顾右盼,没走多久,就找到了那家名叫“孔雀鱼”的快餐店。黑色的玻璃门上,贴着“Snack Guppy”的金色招牌。 他推开门,看见入口处放着一个摆满泡芙和热狗的陈列架,里面是细长的柜台。有几个女高中生,把鼓鼓的书包搁在脚边,坐在柜台旁吃着冰淇淋。晚餐时间还没有到,所以,店内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的。一个女店员站在柜台里,无聊地叠着纸巾。巽找了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问女店员:“请问做厨师的坂本先生在吗?” 柜台后面有一扇和厨房相隔的小窗,女店员朝小窗喊了一声,一个穿着鲜黄色T恤衫、外面套着白色外套的男人,立即从厨房走了出来。他长得又瘦又高,肤色浅黑,眼窝深陷,乍看就像是欧美人。或许这样的男人,正是现在女孩子中意的类型吧。 男人嘴里叼着根牙签,坐在巽的对面,冷冷地说:“我就是坂本,请问有何贵干?” “我是博多警察署的刑警,关于蚁川先生被害一案,有几件事想问你。” ―听说巽志郎是警察,坂本有些诧异。他下意识地取下了嘴上的牙签。 “你向蚁川先生借了多少钱?” “老子才没向他借过钱呢!”坂本高声喊道。他发现女学生都转过身在看自己,才连忙压低声音说,“其实,没借多少,都从工资里扣完了。” “是这样啊!……请问,你七月二十九日的早晨在哪里?” “二十九日?” “就是蚁川先生被害那天。那天早上七点到九点,你人在……” “这么早,当然在睡觉咯。”坂本咬着拇指的指甲,眯起他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 “在哪里睡觉?” “人参町的公寓里。” “人参町啊,离饭店很近。你一个人住吗?” “我还没到要结婚的年龄呢。” “那就是说,没人能够证明在那段时间,你是不是真的在公寓里睡觉。实你,你到蚁川先生家去了吧?” “啊?……老子干吗要到那个一毛不拔的死老头家里去啊?真他妈倒霉,早知道那天就带个姑娘回家了。” 坂本龙平很夸张地咂了咂嘴,然后面朝墙壁咬起了指甲。 突然,在巽志郎繁荣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重要的信息。坂本刚才随口说的一句话,让巽志郎想起了这件事。这种感觉。就像是神经衰弱患者在清醒后。猛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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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博多警察署的时候,巽志郎碰到了刚刚调查回来的内田刑警部长。 “坂本龙平这个人你有印象吗?”巽志郎突然询问内田刑警部长。 “让我想想……” “玄海饭店的那个案子里,应该调查过这个人吧?”巽志郎随口提醒了一句。 内田停留在空中的视线,突然找到了焦点:“啊!……我记起来了,在调查吧女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的确提到过这个名字。让我回去査查。” 回到房间后,内田刑警部长立刻翻开厚厚的调查书,逐页査找,终于找到了巽要找的信息。 “我没记错。给后藤由美作不在场证明的男人。就叫坂本龙平,职业是厨师。后街我也去调查过,那个后藤由美。表面上是吧女,其实在做皮肉生意。” 他又看了一眼调查书说:“后藤由美是她做生意时用的化名。她曾结过一次婚,随夫姓后藤,这个姓氏就一直用到现在。她的真名叫做崎志保,今年三十二岁……” 第十三章 莫名奇妙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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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亚纪子出差到太宰府附近的小型印刷厂,负责校对,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多,才回到福冈地区。 在西铁电车的终点站,和两个同事道别后,亚纪子走过已经关门的百货商店,来到灯光明亮的天生町四岔路口。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去,当前方的信号灯变绿时,亚纪子做出了决定。 她快步跑到路边,扬起手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告诉司机某家俱乐部的地址。昨天电视台的佐伯请她出来玩,她答应佐伯,不去的话会给他打电话。现在看来,电话是不用打了。 亚纪子已经有六天没有见到弓子了,心里时时刻刻地挂念着她。但她希望自己的身体中,能够产生出一种可以忘却这种担心的免疫力。 今天答应赴约,就是为此做的努力,而且亚纪子已经和文字战斗了一整天,实在没有力气去面对志保尖锐的目光。还有一点,她已经看出志保的本意来了,就算自己天天往她家跑,也无法保护到弓子。 是啊。她已经把志保看透了。最近突然变得那么温柔,目的就是做给亚纪子看的。疼爱弓子之类的行为,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伪装。更不用说为了弓子要和男人分手之类的,那根本都是鬼话。不能再上她的当了,决不能再信任志保。不能放松警惕,大意轻敌。必须直视真相,而且,也要开始考虑采取必要的措施。 置身于出租车内,外界的喧嚣被车身所隔断。混合着愤怒的焦躁感,突然在亚纪子的全身扩散开来。 “要采取措施,究竟要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因为志保还没有做,而是想做,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解救弓子。而且,志保和弓子毕竟是母女关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有人会相信她,想要加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她真的动手了,那就为时已晚了。 “看来,她还在犹豫,应该不会在近期动手。”亚纪子心里这样想着,来自我安慰。她想起上次在车站碰到的那个保险业务员。据他所说,志保还没有给弓子买人寿保险。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天,就算志保已经买好了保险,也应该不会在签订合同后,就立即动手吧。所以,自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采取不要的措施…… 比如,晚上趁志保不在家的时候,把弓子带走藏起来?亚纪子曾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志保立即就会想到,这事肯定是亚纪子干的。她已经告诉志保,自己的工作单位和住址,志保肯定会来要回弓子,甚至,还会控告自己诱拐儿童。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有没有能保护弓子安全的方法呢…… 车停了,如果不是司机催她下车,亚纪子还在出神地望着窗外。 亚纪子和佐伯一边眺望着那珂川水面上摇曳的灯光,一边吃着美味的晚餐。饭后,两人继续去酒吧喝酒。今晚,亚纪子的话不多,换过两、三家酒吧以后,佐伯就送她上车回家。 喝酒的时候,佐伯曾想开口询问,但最后还是把话给吞了下去,不断地讲笑话来缓解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无论是在酒吧里,还是在餐厅里,那天夜晚,亚纪子都喝得很多。佐伯表面上装出浑然不觉的样子,却制造出温暖舒心的气氛,让亚纪子放松。多亏了他,等亚纪子回到公寓时,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已经快十一点了,亚纪子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开门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亚纪子急忙拿起听筒。自己刚说了一声“喂”,对方就挂断了电话。亚纪子没有多想,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接到骚扰电话,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亚纪子扑向冰冷的床铺,一阵困意袭来。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她觉得有关弓子和志保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内心生出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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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电话铃声惊醒了亚纪子的美梦。头痛欲裂的亚纪子,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刚才那通力气的骚扰电话。 她看了一眼枕边的时钟,一点刚过。亚纪子慢吞吞地走出卧室,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喂喂喂!……” “……” “喂喂?……喂……喂喂!……” “您是砂见小姐吧?亚纪子小姐您好。”是一个刺耳的女声,亚纪子觉得在哪里听过。 “我是砂见亚纪子,您是哪位……” “是我,神崎志保。” 亚纪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莫非有事发生?因为志保还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况且,还是在深更半夜。——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蹿上了她的脊背,她觉得全身冰凉。 “弓子,弓子就要被杀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神崎志保喘息的声音,“我告诉你,弓子就要被人用小厨刀杀害了!” “小厨刀”这个词,才进了亚纪子的心窝,她反射性地想起了从志保包里掉出来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小厨刀。下一个瞬间,志保手拿小厨刀,俯身剌向弓子咽喉的画面,就冲入了亚纪子混乱的脑海中。亚纪子疯了似的大叫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电话那端没有发出声响,一秒……两秒……志保微弱的说话声打破了沉默。 “你送她的那个娃娃……那个娃娃……” 说话声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志保发出更加细微、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啊,不见了!……不见了!……” 然后,就听不见了,再后来就是放下听筒的“咔嚓”声。亚纪子不停地呼喊着志保的名字,但她没有应答,反而挂上了电话。 亚纪子望着电话机,呆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慌忙挂断电话,开始拨打出租车公司的电话。明明记得很熟的号码,拨了好几次都没有拨通,无奈,只能找来电话号码簿,査询后再拨。 趁着车还没来,她换上了昨天睡前脱下,搁在沙发上的蓝色套装。 出门时,放在桌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一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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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保的家,是建在一块空地上的公租房,四周漆黑一片,几乎没有灯光。大部分的屋子都空着,再加上是深更半夜……但焦急让亚纪子忘记了恐惧的感觉。 亚纪子在汽车前灯的照耀下,穿过空屋之间的小巷,来到了志保家门前。她看见门旁的小窗内,放射着微弱的灯光,家中寂静无声。 亚纪子慌忙敲门,但没有人应答,于是再敲,敲了半天,房中仍旧没有动静。于是,她转动门把手,但房门锁着打不开,只能去推门旁那扇小窗。窗户倒是一下子就推开了。 靠墙的桌子上,亮着一盏灯。小床没有挪动位置,还放在老地方,亚纪子看见弓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粉红色的毛巾毯,两只小脚露在外面。弓子和洋娃娃躺在一起。她呼吸平稳,腹部一起一伏,看来没有受到伤害。 “弓子平安无事!”顿时,一股安心感就像镇静剂一样,减缓了亚纪子的心跳速度。亚纪子手拉住窗框,支撑着快要瘫倒在地上的身体。 志保到哪里去了? 等她冷静下来以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把头伸进窗内,环视小屋,很快就看到趴在沙发床上睡觉的志保。志保脸朝沙发床,左手搁在电话机上。 难道是打电话打到一半睡着了?亚纪子回想志保戛然而止的说话声。说起来,志保打电话给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这个疑问浮上脑海的同时,亚纪子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了异样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一只小狗在低吼。当她发觉那声音,居然是志保的鼾声后,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再一次猛地爬上了亚纪子的脊背。 “神崎小姐!……喂,志保小姐! ……” 弓子被喊声惊醒,睁开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亚纪子继续叫,但志保一动也不动。弓子抬起头,好像很疑惑地注视着亚纪子,但她的意识应该还在睡梦中,没有完全醒来。 “弓子,你知道妈妈怎么了吗?”亚纪子真想摇着弓子的肩膀,问她志保发生了什么事。 亚纪子迅速离开小窗,再次来到门前,使劲敲门。志保还是没有反应。亚纪子抓着门把手一阵乱摇,门锁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大门依旧纹丝不动。看来,真的锁死了。就算是很便宜的门锁,亚纪子这样一个弱女子,还是没办法把它弄开。 她又回到小窗口,看见弓子睡着了。这次她换了一个姿势,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相反的,志保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嘴里不停地发出像小狗低吼一样的鼾声。 亚纪子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她的眼睛,已经渐渐地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依稀看出屋子的四周,有几座结构相同的屋子,但好像都没有人居住。 亚纪子定了定神,她跑出公租房小区,朝大马路上跑去。刚才自己打车,就是从那一条路上跑过来的。 公共汽车站不远处有一家派出所,深夜也开着灯。亚纪子把情况告诉坐在派出所里的警官,对方马上拿起桌上的手电筒,说马上就和亚纪子去看看。 两人到时,房间内的情况和刚才一样。弓子换成了高举双手的万岁睡姿,志保则是依旧一动不动,但已经听不到鼾声了。 小个结实的年轻警官,和亚纪子最初的反应一样,先是敲了敲门,然后转动门把手,发现都没用后,才问亚纪子:“有没有别的入口?” “屋子后面还有扇门,但仿佛很久也没开过了。” 警官拿出他那个大号的手电筒,迅速地朝后门跑去。亚纪 5b50." >子紧随其后。 南面和北面各有一扇窗户,但都锁着。后门外面钉着一块厚木板,木板和大门下半部分已经腐烂,一看就知道这扇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开着的只有正门旁边的那扇小窗,但是就算把窗户上的木条拆掉,成人还是无法钻进去的。 “没办法,只有打破窗户进去了。”警官像是征求亚纪子意见似的说道。 他用枪柄敲碎南窗的磨砂玻璃。清除掉窗框上的玻璃碎片后,警官伸手打开了窗户上的锁。窗户的位置很好,见警官爬了进去,亚纪子赶紧绕到正门口,正门从内侧打开了。 亚纪子站在沉睡不醒的志保身旁,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周围如此吵闹,她居然毫无反应,而且她的睡姿也非常不自然。 志保穿着亚纪子常见的那件深红色的涤纶长裙,但裙角却拉到了腰部。透过米色带有污渍的长衬裙,可以看见青筋毕露的大腿内侧。头发乱糟糟的,压在床铺上的脸孔扭曲变形,并且白得不带一丝血色。整个身子半挂在床边,好像随时都会滚下床。 警官呼唤志保的名字,抓住她的肩膀一阵乱晃,但她打蔫的身体,竟然毫无反应。 “她吃了安眠药!”警官看到放在桌上的药瓶说道。 桌子和往常一样,报纸、烟灰缸之类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在上面。但在其中有一只玻璃杯特别显眼。杯中残留着三分之一的黄色液体,另外,杯子的底部还压着一张白色的便签纸。 “弓子就拜托你了——志保。”亚纪子看见纸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警官拿起电话,立即向警察署求援。弓子被他的说话声吵醒了。亚纪子抱起弓子,但弓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地安静下来。或许是本能地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吧,她睁大眼睛望着虚空,吓得仰脸大哭。 亚纪子一边哄弓子,一边仔细扫视她的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伤痕。除了那条毛巾毯上多了一点汗臭,以及尿湿的尿布外,弓子全身上下,和之前相比,没有一点差别。 换过尿布以后,弓子终于又再次安静下来了。原来睡的位置,已经被汗水和渗出的尿液弄得又潮又脏,亚纪子让弓子换一头,睡在凉快的床面上。她伸手想把洋娃娃放在弓子的身边,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亚纪子记得上次来时,洋娃娃的脸被弓子摸得很脏,但现在娃娃的脸却非常干净漂亮。——她仔细一看,发现这竞然是一只新的娃娃。虽然是一个种类的娃娃,但金发弯曲的样子,与裙子上刺绣的花纹,和原来那只完全不同。而且,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红色丝带,上面的娃娃名字不是An而是Mary。亚纪子回想起志保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话:“你送她的那个娃娃……那个娃娃……” 仔细想想,整件事的确很奇怪,志保叫嚷着“弓子要被人用小厨刀杀死了”,但弓子安然无恙,志保却吃下了安眠药,甚至还留下了遗书——难道,志保竟然如此憎恨自己,在自杀前,还不忘要愚弄自己吗?亚纪子突然觉得,“自杀”这个词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或许在亚纪子的印象中,志保这个女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和“自杀”这种事沾上边的吧。 志保是个会自杀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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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伴随着由远至近的警笛声,赶来支援的警车,停在了屋子的后门口。过了一会儿,出警的警官带着三个男人,一起走进了屋内。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好像是医生,进屋后他就走到志保身边,摸了摸她的>脉博,另一只手拿过玻璃杯,闻了闻液体的气味,回过头对年轻的男人说了几句。然后,两人用很粗鲁的动作,把志保的身体翻了过来。 另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人应该是刑警。他用职业性的目光看了看志保,瞥了一眼桌上的便签,并且,不断听警官报告现场情况。大概提到了报警的女性,刑警用锐利的目光投向站在床边的亚纪子。 医生给志保洗胃的时候,亚纪子抱着还在哭闹的弓子走到屋外。四周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远方传来了市中心的低鸣声,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印入了视野。亚纪子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她觉得如此平和的景象,全都是幻影藏书网。另一方面,刚才困惑着自己的问题,又一次涌上心头。 志保难道是一个会自杀的女人吗? 但现在不管亚纪子能否想得通,志保喝下安眠药,并且还留下了遗书。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志,保在电话里大喊“弓子要被杀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亚纪子觉得脑子很乱,或许是睡前喝了那么多酒,让她现在觉得非常疲劳。她的思维逐渐开始麻痹,怀抱里的弓子,也变得越来越重。天空中的星星,好像要把她吸进去似的,亚纪子觉得就像踩在云朵上。 听到警察在呼唤自己,亚纪子回到屋内。洗胃好像已经结束了。志保的嘴里插着管子,管子的一端连接着床下的水桶。医生正在收拾那只用来洗胃的大漏斗。 “下一步要把她送到医院去,但能不能抢救回来还说不准。”刑警看着亚纪子,对志保努努嘴说道。 亚纪子把弓子放在床上,走到志保的身边。志保的脸,白得就像打上了石膏一样,毫无生气,嘴上还粘着呕吐物。她的眼窝比平时更加凹陷,整张脸渗透出一种比苦闷更加让人心酸的疲惫感。 亚纪子拿出手帕,为志保擦脸,突然,一阵无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朋友?……不,大部分时间里,志保都把自己当作敌人看待。志保是一个浑身上下毫无女性温柔可言的女人,但现在的她,却显得如此可怜。想到了志保的丑恶嘴脸,亚纪子却越发感觉到,志保的存在就是一个悲剧。 “不能死啊,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抛下弓子去死啊!”亚纪子在心中大喊,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你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自杀吗?”等亚纪子的情绪稍稍平复以后,刑警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自杀?你们确定她是自杀吗?” “除了自杀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吧。”刑警觉得亚纪子这问题很可笑,“你看,这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锁上了,入口的大门,也是从内侧上锁的。而且,本人还躺在床上,服下了安眠药。” 说着,刑警看了一眼医生,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便签。 “何况还有这遗书。当然,我们会进行周密的调査,还会检査笔迹的。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显然就是一个自杀的现场。” “但我刚才说过……”亚纪子瞅了一眼站在刑警背后的派出所警官。趁支援还没到的时候,亚纪子把自己接到电话,赶到这里的经过,都已经详细地告诉了警官。 “这我知道。”还没等亚纪子开口,刑警继续说道,“你说有人要用小厨刀杀害婴儿,但我们一进来就调査过,婴儿没有受到伤害,更何况,这个家里一把小厨刀都没有。” “应该有一把木柄的小厨刀。” “但我们没有发现。厨房里只有一把很小的水果刀。她肯定不做饭,所以,厨房里也没有发现刀具。” 那刑警的言语里分明带着一丝轻蔑。 “那请问,就要自杀的人,为什么还要撒那种谎呢?” “这个嘛……”坐在墙边,叼着香烟的医生插嘴道,“服下大量安眠药的人,在昏睡前会精神错乱。症状因人而异,有的人会有暴力倾向,还有人会出现幻听和幻觉。至于这个女人的情况,应该是看到了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吧。” “但志保小姐今晚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她应该不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说明她是在清醒状态下,查过电话号码簿才打的……” “不,人的精神一旦变得不正常,她就会做出一些用常识无法衡量的事。”医生低声笑道,但他那种笑法,却让亚纪子忍不住想要抽他。 这时,刑警用尖锐的口吻问道:“说起来,当小姐接到电话后,为什么不马上和警察联系?” “因为……”亚纪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也想到了婴儿会有危险吧。那应该马上拨打110报警电话才对啊。” 其实,亚纪子一开始并不相信志保的话,所以,她没有马上报警。她听到“弓子就要被杀了”以后,最先想到的并非第三者要伤害弓子,而是志保要拿刀杀害弓子。之前,志保对亚纪子的态度,让亚纪子直觉上产生了这种感觉,所以,她一听说弓子要死了,就想尽快赶到现场,阻止志保…… 但当亚纪子赶到现场后,发现要死的人不是弓子,而是志保,如果这时再对警方说,志保有杀弓子的动机合适吗? “好了,我们还会调查的。如果想到什么,请再和我们联系。” 见亚纪子没有异议,刑警觉得可以就此结案了,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亚纪子。上面的头衔是“福冈警察署刑警部长真田实”。 看着名片,亚纪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绝不相信志保是自杀的,并且,以后也绝不相信…… 但她还是默默地拿过名片,放进包里。 “弓子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亚纪子突然想起弓子。 “先送到孤儿院,再找可以收养她的人。不过,这孩子应该还有亲戚吧?” 当说这些话时,真田刑警第一次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弓子的睡容。 第十四章 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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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志郎来到福冈警察署,拜访真田刑警部长。警察署后面种着很多树,夏日里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繁茂的绿叶上。 “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多。虽然在现场洗过胃,并且马上送往医院,但她的意识还是没有恢复。” 真田叼着烟,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巽志郎的问题。 “她吃了什么药?” “是一种名叫苯巴比妥的安眠药,就是那种孕妇服用后,会生出畸形儿的问题药物。这种药物磨成粉末后,只要少量就能致死,而且味道非常苦,死者大概是混着威士忌,一口喝下去的,因为在杯子里,也检验出相同的药物。而且,她在服>藏书网药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 “这就是说,她在服下安眠药之前,就喝醉了?” “大概是这样吧。” “会不会有人骗她服下这种很苦的药?” “你问这个啊,”真田刑警部长苦笑着说,“其实,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医生说不是不可能,但从现场状况来看,除了自杀以外,应该没有别的可能性。屋内门窗紧闭,房间的大门还是从内侧上锁的,后门用木板钉死,上面也没有最近撬动过的痕迹。哦,对了,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没有上锁,就是正门旁边那扇窗户。但那窗户很小,人不可能爬进去,也不可能通过窗户,顺利地打开大门。因为窗户和大门之间,还有一道屏风。” “那个婴儿就躺在窗户下面吧?” “是的,那个小婴儿只有四个半月大,还不会坐。”真田的语速越来越快,看来他是个急性子。其他警察署的刑警,对他认为毋庸置疑的自杀案刨根问底,这让真田觉得很不痛快。 “这案子都有遗书了,还用得着怀疑吗?” “你们核对过笔迹吗?是 795e." >神崎志保本人写的吗?”巽志郎依然一脸温和地问道。 “这一点有些微妙:只能说遗书上的字迹,和本人的笔迹十分相似。因为那女人几乎不写字,缺乏对照的资料。但只要不是别人的字,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巽志郎没有表示肯定,他换了一个问题:“那么,自杀的理由,也调查清楚了吗?” “那女人表面上是个酒吧女,其实,做的买卖和妓女无异。但她长得不怎么样,而且都三十多岁了,还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个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她的生活肯定很辛苦吧。您只要去过现场就明白了。我们一开始判断,是因为生活困苦..,因绝望而导致的自杀,但后来发现了新的线索。” 真田在巽志郎面前,第一次露出敏锐的目光。他掐灭烟头,抬起身子,装模作样地好像要抖出王牌似的说道:“那女人为自己买了三百万的人寿保险。受益人就是那个名叫弓子的小婴儿。” 巽志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哦……是什么时候投保的保?” “签约还不到五天吧。她大概不知道,签约后两年内自杀,保险公司是不会付赔偿金的。” “那么说她是为了把钱留给孩子,才自杀的?” “那种女人也会疼爱自己的小孩。想起来也怪可怜的。”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两人沉默了片刻,巽突然问道:“那个孩子的亲戚找到了吗?” “找到了!那个女人的母亲再婚后住在柳川,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同意收养孩子。骗保是落空了,但孩子总算有人抚养了。那女人也该瞑目了吧。” 真田朝窗户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就在三天前,巽志郎在车站后,那家名叫朝见的小酒吧里,见到了后藤由美,也就是死去的神崎志保。今天早上,当听说志保自杀身亡的那一瞬间,巽感到某种东西触碰到了心弦。但刚刚从负责本案的刑警那里,打听到了现场的状况,结果,巽的疑惑又渐渐地消失了。 “对了,警方是怎么发现她自杀的?”巽志郎正打算放弃追査这条线索,多问了一句以保万一。 谁知,真田刑警部长却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敏起眉头,抖了抖烟灰,思考片刻后,才用沉重的口吻说出亚纪子接到电话这件事。在巽心中,刚刚就要沉底的疑惑,又浮了上来。 “志保在电话里说,婴儿要被杀害了?” “反正砂见亚纪子是这么说的,但那女人的话和现场状况有矛盾。据我们的判断,应该是志保在服下大量安眠药后,精神错乱,然后再打电话给砂见亚纪子,说了一通胡话。而且,我觉得砂见这个女人也有问题。她接到那种电话后,为什么没有立即联系警察,这就很奇怪。而且,当时我闻到她嘴里有股酒味儿,她说自己是喝醉了,被电话铃吵醒的。所以,我觉得那女人的话不能当真。” 巽志郎记住了砂见亚纪子这个名字。他想去见见她,但又觉得没这必要。或许真如真田所说,亚纪子的话和现场情况相悖,志保还是死于自杀吧。……看来,那一瞬间浮上心头的疑惑,还无法推翻他根据多年经验所做出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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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福冈警察署,巽志郎自然而然地朝“同和生命”保险公司福冈分社走去。同和生命保险公司就是和志保签下三百万人寿保单的那家保险公司。这家保险公司,也是一家全国知名的企业。 中年股长出来接待了巽志郎。他说和志保签约的那个业务员藤枝,已经调到总公司去了,三天前已经前往东京赴任,而自已就是藤枝的直属上司,志保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志保是死前十天打电话来,要求买保险的,大约两周前,藤枝在酒吧里认识了志保,当时,志保很耐心地听藤枝介绍了人寿保险的相关事宜。后来一听说是志保要买保险,藤枝二话没说,就赶到了她家。之后,志保很爽快地签了约,这其中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股长的回答也简单明了。之后他又很平静地说:“有关‘如果在签约后两年内自杀,就拿不到保险金’的规定,藤枝应该和志保提过。事实上,为了高额保险金自杀的人也很少。” 走出“同和生命”保险公司分社的大门后,巽志郎不禁想起了三天前志保的模样。她额头狭窄,脸上挂着阴郁的表情。 他找志保来是为了打听坂本龙平的事,一番询问后毫无所获。就和之前调查玄海饭店案件时一样,她说自己和坂本,只是一夜情的关系。 据志保回忆,坂本是今年春季,在朝见酒吧出现的,但他不常来,店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职业和住所。六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十一点左右,朝见酒吧关门后不久,志保在回家的途中,偶然遇见了坂本。坂本以为朝见酒吧还没关门,正打算去坐一会儿,志保告诉他酒吧关门了,坂本便邀请志保到自己家去。至于那晚是谁主动的,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两人在坂本家过了一夜。 警方在调查玄海饭店的案子时,一开始没査出坂本的住所和职业。大概过了五天,坂本在酒吧出现,警方这才找到他,让他为志保作不在现场的证明。 坂本看上去像个凶狠的混混,其实只是个胆小怕事、爱慕虚荣的家伙。他在酒吧里经常吹牛说大话,而且,付钱也很爽快,每次花的钱也不多。巽志郎从志保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只有这些,至于蚁川国光被杀那天早上坂本的行踪,志保就不知道了。 志保对于巽志郎的提问,回答得很不耐烦,但也非常爽快,看似没有隐藏。对于一个干这行的女人来说,志保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她不会开玩笑,也不懂礼貌。巽志郎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很机灵的女人,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综合自己的印象,发现这一带做吧女兼职出台的女性,都是这个脾气。 但有一点,是巽志郎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志保居然已为人母。巽志郎相信,一个女人被称作“母亲”的时候,叫她的人是不会在乎她的年龄、职业、生活环境、以及人生观的。母亲具有无论何种男人都无法匹敌的神奇力量。 巽志郎没有孩子,但在十多年前,他曾当过一段时间的父亲。他的儿子是一个早产儿,出生时,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了还不到七个月。结果一年后,那孩子还来不及度过自己的一岁生日,就又回到了天国。妻子为了孩子付出的努力和艰辛,都深深地印刻在了巽志郎的脑子中,让他终身难忘。平日里腼腆内向、性格宛如少女一般的妻子,想不到身体中竟然蓄积着如此惊人的力量,这让巽志郎感到诽常惊异。 神畸志保虽然情况不同,但她和妻子一样,也是一位母亲啊…… 巽志郎走在游人如织的护城河畔,附近存有福冈城的遗址,当日艳阳高照,但游客还是很多。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开始逐渐接受志保自杀的说法。 但他还是有一个心结没有解开,志保这么快就选择自杀,这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呢?因为就在自己找她了解情况的两天后,志保就吃下了安眠药。是自己逼急了志保,迫使她立即自杀,来完成计划呢?还是巽志郎在找志保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两天后要自杀? “不对!”巽志郎十分肯定地说,“志保的自杀,应该和自己无关,如果她早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自己的来访,也不会打乱她的计划,迫使她提前自杀的。”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快死呢? 如果没有坂本龙平为她作证,那志保杀害谷口的嫌疑就非常大。但必须考虑的是,如果调查坂本的刑警向志保逼供,那坂本为志保作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很有可能是伪造的。可惜死人不会说话,巽的疑惑又回到了坂本龙平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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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察署,巽志郎得到了蚁川一案的新线索。 据提供线索的上班族说,案发当日早上八点左右,距离蚁川家两百米远的一块空地上,停放着一辆陌生的淡黄色黑边中型轿车。 警方立即展开调査,蚁川认识的人当中,谁拥有这样一辆轿车。结果在调查到的人中,出现了文子的丈夫——伊能雅范的名字。 第十五章 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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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保自杀的新闻,刊登在了地方报纸的一个小角落里。得知她在博多车站附近,一家名叫“朝见”的小酒吧上班,亚纪子突然产生了奇妙的感慨。 亚纪子早就知道志保是在酒吧,或者类似风月场所上班的女人。但还是通过报纸,才知道她上班的酒吧名字和地址的。 那是一家怎样的酒吧呢?志保在那里工作,能赚多少钱?志保每晚是用怎样的表情接待客人的?亚纪子无法想象那些场景。 亚纪子认识的,只是身为母亲的志保。她们两人接触的时间非常之短。如果有人问起志保的经历、性格等问题,亚纪子恐怕连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由此看来,她似乎没有根据来怀疑志保的死,和警方的判断是否正确。 但志保打给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电话,却深深地留在了亚纪子的耳中,让她无法忘记。志保说的那些话,随着时间的消逝,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亚纪子认定那决不是精神错乱,也决不是恶作剧。因为她听得出,那声音有多么真实。但她话里的内容,为何与现场状况不符,亚纪子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当时志保肯定情况危急。 对志保来说,亚纪子是个不请自来、不受欢迎的客人。即使如此,在生命即将消逝之前,她还是会打电话给她。可见,志保没有别的朋友,亚纪子是她唯一可以求救的人。这种孤独的处境,深深地剌痛了亚纪子的心。 可悲的是,亚纪子甚至怀疑,志保临死前的求救,如果她能相信志保的话,立即拨打110求救,或许志保也不会死去。然而,她没有那么做,直到志保死去,亚纪子一次也没有相信过她所说的话。亚纪子抛弃了志保在生命最后一刻,给予自己的信赖! 志保死后,亚纪子夜夜难眠。她深深地陷入了犯罪一般的自责中。这种痛苦就像是失恋,亚纪子的心,被澌扯成一片一片。 还有一个理由,让她相信志保不是自杀,这个理由背叛了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那个理由就是:志保决不是一个会为了孩子去死的女人。或许单从状况和结果来看,警察和舆论把志保塑造成了一个悲壮的母亲形象。但亚纪子知道,志保是一个拿滚烫的牛奶,喂给自己孩子喝的母亲;是一个会拿擦鞋垫,碰自己孩子的母亲;是一个要用刀杀害自己孩子的母亲……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母爱,又怎么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而自杀呢?他人心中如此伟大悲壮的母爱,从未在也决不会在志保的身上体现出来。 那志保究竟是为何而死的?保险金的受益人怎么变成了弓子?平时都敞开的门窗,那天为什么会突然紧锁?志保又为什么会在密室中,不可思议地吃下了安眠药? 种种现象只不过是伪装,那么,这些伪装又是谁布置的? 是那个男人!八月五日的傍晚,在门前与志保相拥的那个男人。亚纪子只见过一次的志保的情夫! 据警方的调査,志保没有关系特别深厚的男性朋友。但警方只是以自杀为前提在进行调査,而志保和那男人的关系,则非常隐秘。肯定是那个男人要求志保保密的。那天,他在离去的时候,故意别开脸,不让亚纪子看见。可见他非常在意自己的身份。 那个男人肯定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后,名誉会受到影响。可见他是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另一方面,志保却是个在亚纪子面前,也毫不掩饰和男人亲热的女人,男人肯定觉得志保是个负担,再加上她生下了别人的孩子,肯定会考虑和她分手。但志保却不答应,或许她还威胁过男人,如果男人抛弃自己,自己就会抖搂出两人的关系…… 志保深深地爱着那个男人。从志保当时说的话,以及她的种种行为来看,这是毋庸置疑的。男人也知道这一点,他可以利用志保对自己的爱,骗她购买人寿保险,甚至骗她吃下安眠药。得知志保已经为弓子买好了保险,男人便急着除掉志保。因为一旦外人得知,志保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就没有人相信志保会为了孩子自杀了。 “一定要找出那个男人,揭露真相。”亚纪子暗暗发誓。这也是她唯一能够补偿志保的方法。 颇为讽刺的是,为了揭露真相,却不得不摘下志保伟大母亲的面具。反正这也是他人擅自为志保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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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见酒吧位于博多站和旁边新盖的长途汽车站大楼,以及鹿儿岛本线的铁桥三处,构成的三角区域内。在这块区域里,一共有三家小酒吧,四周都是高层建筑。站在小酒吧的门口,肩膀上有种被高楼大厦压迫的感觉。到了晚上,就有两、三个路边摊亮起了灯。 亚纪子走进破破烂烂的小街,站在路灯下,透过半开的大门,朝酒吧里面张望。她以为七点还早,但酒吧里已经有不少男人光顾了。吊在天花板上的电灯,发出暧昧模糊的灯光,把那些男人脏兮兮的衬衫染成了红色。 亚纪子找了个入口附近的座位坐下。她穿着镶黑亮片的连衣裙,浓妆艳抹,伪装成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但她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店里的女人朝她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亚纪子点了一支烟,问道:“由美不在吗?” 她通过报纸知道,志保做生意时用的化名,一个四十多岁、妈妈桑模样的女人,放下手里擦了一半的杯子,瞥了一眼亚纪子。 “这位客人,你不知道吗?”店内一个正在给客人点烟的胖姑娘,转过头对亚纪子说。 妈妈桑模样的女人看了一眼胖姑娘,放低声音说:“她四天前死了。” “哦,不会吧……” “我可不会开这种玩笑。”妈妈桑一脸严肃地说。她把亚纪子要的酒,放在纸质的杯垫上。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被车撞了吗?……” “好像是自杀。吃安眠药死的……我说,你是谁啊?由美的朋友?好像没见过。” “我一直待在北九州,最近才来。由美是我的老朋友,以前在同一家店做过。” 听到这话,妈妈桑的目光缓和了不少。亚纪子端起兑了水的酒喝了一口道:“她干吗要自杀?……不久前她给我打过电话,说要介绍老公给我认识,叫我来玩儿,还告诉了我这里的地址。” “真的吗?”妈妈桑随声附和道,并把装着下酒点心的盘子端了过来。亚纪子环视了一圈,看见男人都醉醺醺地说着胡话。这种喧闹的氛围,反倒让亚纪子感觉轻松不少。 “这家店不错啊。由美碰上什么不髙兴的事了吗?还是和老公吵架了?” “谁知道呢,我还不知道她有丈夫呢。” “唔,可能不是正式的夫妻,但她有要好的男人吧。” “有是有……那个男人不怎么说话,也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或许,他觉得和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而且,他也不是每晚都来。” “哦,那他们平时都在哪里玩?” “呵呵!呵呵!……”妈妈桑干笑两声。 “那他们总打电话联系吧。” “那当然了。” “一般都是她老公打过来?” “谁打都可以,那男人没那么热情。”对于亚纪子接连不断的提问,妈妈桑的口气开始不耐烦了。 亚纪子一脸失望:“妈妈桑你真的不知道啊。我还想认识认识由美的老公呢。” “你现在再去找他有什么用,反正由美都死了。” 说着,妈妈桑接过别人递来的酒杯,态度很差地往里面倒满了酒。顶灯红色的灯光照射在妈妈桑泛油的皮肤上。她那像男人一样的侧脸,浮现出了一种倦怠的表情。她大概已经对亚纪子的提问感到厌烦了。 坐在酒吧里面的那个胖姑娘转过身来,好像想要说什么。妈妈桑一下子把酒杯递过去,打断了她的话头。然后,妈妈桑给自己点了支烟,胳膊放在吧台上,用两只手捧着脑袋,注视着酒吧的墙壁。 “其实,我听说她死了,也很吃惊。毕竟大家在一家店工作,也是种缘分。唉,但怎么说呢,由美那姑娘很孤单,而且不怎么爱说话。平时,也不知道她bbr>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我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哇,妈妈桑你也这么认为啊?” “是啊,她很能干,很会对付讨厌的客人。”亚纪子深知志保怎么对付“讨厌的客人”。 也不知道妈妈桑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说,总之没办法从她那里 5957." >套出口风。问得太多或许会被怀疑。身后有两、三个猥琐的男人,正在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企图勾搭亚纪子。亚纪子站了起来,一边付账,一边问:“对了,由美的孩子怎么样了?” “上次来的警察说过这事,好像交给由美住在柳川的母亲抚养了吧。” “哦!……”安心的同时,一阵失望袭上心头。看来,弓子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走 51fa." >出酒吧,正好碰见那个胖姑娘送走客人要往回走。她脸庞圆润,皮肤白皙,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亚纪子有种预感。果然如此,姑娘朝自己招招手,然后带着亚纪子,走到了店内看不到的路边摊旁。 “我见过由美的老公。”她睁大单眼皮的眼睛,抬头注视着亚纪子说。 “啊……在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吧,他和由美在这附近吵架。” “吵架?为什么吵架?……” “不知道,好像是由美让他到店里去,但那个人甩开由美就走了……平日里,由美对客人很冷淡,还从来没见过她会缠住人不放……” “那男人长什么样?” “很高,很瘦……戴着一副眼镜。”看来,就是亚纪子见过的那个男人。 亚纪子下意识地抓住胖姑娘的手臂问道:“你再看到他,还认得出来吗?” “大概吧,你干吗这么想见他啊?” 亚纪子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那个胖姑娘。她说如果再见到那个男人,一定要打电话给她。 “妈妈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这个……她不太喜欢和警察打交道,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妈妈桑好像特别讨厌警察……” 亚纪子向胖姑娘道谢,得知她名叫百合。百合害羞地牵住亚纪子的小指说:“姐姐你长得真漂亮,下次还要来啊。” 这时亚纪子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有男人紧贴着自己的后背,打算上下其手,顿时,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十六章 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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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的丈夫伊能雅范,今年大概三十五、六岁,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留了一个大背头,发质干燥无油。除了鼻子有点大以外,相貌十分端正,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他穿着一件杂色的方格衬衫,外面是一件脏兮兮的夹克,看上去,就像是个乡下建筑队的包工头。伊能的这副打扮,和经常身穿高级定制西服的蚁川国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巽志郎记起梨枝夫人曾说,他们相处不来,看来此话不假。但巽志郎想不..通,蚁川为什么会挑选这样一个男人,来当自己的女婿。 面对在办公室足足等了三十分钟的巽志郎,伊能雅范毫无怯意地说了一声“你好”就坐了下来。他瞥了一眼与巽志郎一起来的年轻刑警,态度非常轻蔑。 “有话直说吧。”伊能板着脸直视巽志郎。巽志郎的说话声,也变得不带感情。办公室热得就像桑拿房,坐在那里,汗水也流个不停。 “蚁川先生被杀当天的早上,有人看到他家附近,停着一辆淡黄色黑边中型轿车。我们调查后发现,您府上也有一辆款式相同的汽车。”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伊能没有马上回答,他从夹克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刻着黑色裸女浮雕的深红色小型打火机,与他那只粗糙的大手极不相称。或许是他从酒吧或者夜总会里拿来的吧。无论服装还是随身物品,都那么不讲究,伊能是个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男人。 伊能沉默了良久,巽忍不住开口道:“听说蚁川先生被杀的前一天,你去鹿儿岛出差了?” “没错。” 警方早已调查过伊能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当时他说,自己在鹿儿岛见客户。伊能公司的状况不佳,远赴鹿儿岛,可能是为了周转资金。蚁川被杀当天的下午,伊能出差归来,回到别府。经过调査,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明非常完美。 “你出差的时候,汽车应该停在家里吧?” “是的。” “有没有借别人开过?” “没有。” “那你太太平时会开车吗?” “除了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外,基本不怎么出远门。”伊能惜字如金,感觉多说一句会死似的。说完后,他就露出一副不想再谈车子的表情。 “不好意思,听说责社的经营情况不佳啊……”巽志郎突然改变了话题,伊能没有回答。 “你经常向蚁川先生借钱吧?” “没有经常借。” “那你是让你太太去借的吧?” “废话,我从来没想过要去贴岳父的冷屁股。这件事和案子有关吗?”伊能显得非常不快。 巽沉默片刻接着问:“还有一个问题,在‘孔雀鱼’工作的厨师坂本龙平,是你介绍给蚁川先生的吧。” 这话一问完,巽就在伊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动摇。 “是的,有问题吗……”他的回答声中带着警惕。 “他是怎的一个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只是我们公司一个老熟人的儿子,对方拜托我给他找个工作,我就帮忙介绍了。” “那坂本龙平回别府的时候,会来向你问好吗?” “没有过。” “你们不常见面吗?” “是的,安排好工作后,就没再见过他。”伊能用发誓的口吻,斩钉截铁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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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能雅范的家,地处别府新兴住宅开发区的一角,从家里到公司只有一公里的距离。听说伊能以前一直住在公司里,现在住的新家,也是三年前才建好的。开发区位于阿苏山脉的山脚下,宽敞的车道贯穿坡度不大的斜面,天空中飘浮着若干道温泉腾起的白烟。 伊能家是一栋白壁青瓦的新建宅邸。从外观看,很难想象,这家的主人是一个乡下的包工头。或许在建造之初,设计师更多参考了文子的意见。所以,伊能那种随便的性格,未能在房子上体现出来。 玄关旁盖着塑料布的小型建筑,就是车库。那辆有问题的淡黄色皇冠轿车,此刻就停在里面。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车身反射着剌眼的强光。 年轻的女佣正要去叫女主人,文子却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对于刑警的来访十分惊讶,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巽志郎。巽志郎也觉得很奇怪,他以为伊能已经通知过家里自己要来。 文子穿着一件款式大胆的印度花布连衣裙,并且,在家中已经仔细化过妆。她定了一下神,然后挤出笑脸,将不速之客迎进客厅。 客厅的装潢比较简洁,庭院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海枣树。从高原上吹下来的冷风,穿过海枣树的叶片吹进客厅里。和刚才蒸笼一般的办公室相比,这里的气候似乎已经进入了秋季。 女佣拿来了冰爽的凉茶。名叫香月的年轻刑警开口问道:“夫人您有驾驶执照吧?” “有的。一因为大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必须每天开车接送。” “那您回福冈也是开车去的吗?” “不是。我没自信藏书网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文子注视着地面,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那七月二十九日那天早上您开车了吗?”香月一步一步逼近问题的核心。大概是刚才询问伊能时受了刺激,于是他打算在这里一扫之前阴郁的心情。 “七月二十九日……” “对,就是蚁川先生被害的早上。” “您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文子大声反问。她逼着自己直视香月锐利的目光,并且,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已经来不及掩藏惊慌失措的神色了。 “有人看见那天早上,您家的车子,就停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空地上。” 突袭成功了,文子的心理防线即将被攻破:“这不可能,绝对……” 沉默片刻后,巽志郎对文子说:“是不是您家的车子,只要调査一下就知道了,提供线索的人,连车牌号码都记下来了。” 一听到车牌号码这个词,文子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她的脸色苍白,厚嘴唇明显地颤抖着。 “如果早说出来就好了……不说出来,就感觉心神不宁的……”文子抱着胳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捏成了拳头。 文子开始道出实情,一旦开口说,就巨细无遗地说到底,让人听得明明白白。看来文子的这种口才是与生俱来的。 这两年,伊能建商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虽然各处都在大兴土木,建筑商应该有很多赚钱的机会才对。但大量外来资本涌入,地方的小建筑公司逐个被挤垮。为了让公司不至于破产,文子多次劝伊能向自己的父亲借钱,但倔脾气的伊能就是不肯。他说,自己平时对岳父很冷淡,蚁川会帮忙才怪。到最后还是文子上门求父亲,她一共借了两次钱,两笔钱没过多久都还清了。文子说,她这个倔脾气的丈夫,比借钱给自己的父亲更让人头疼。 今年七月,伊能建商承接了一个大项目。但倒霉的是,项目大厦刚刚完工,开发商却破产了。开发商开出的支票,也变成了空头支票,如果到了七月底,再想不出补救的办法,伊能建商就回天乏术了。 七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伊能为了筹钱前往鹿儿岛,文子也决定瞒着丈夫,再找父亲借钱。尽管暂时只要借一小笔钱,就能缓解公司的状况,但文子知道,丈夫无论如何,也不会向父亲低头的。 于是,她先打电话到饭店约了父亲,说要在第二天早上回家商量。二十九日蚁川要离家办事,几天内都不会有空,所以只能早上去见他。 二十九日早上四点多,文子一个人驾车离家,七点钟左右回到娘家。她把车子停在附近的空地上。前一天,她让父亲别锁后门,到时候自己直接上楼去找他。文子这样做是不想让梨枝知道自己来过。蚁川也察觉到了文子的想法,八点没到就自己下楼拿牛奶。但牛奶拿上来后,一直摆在床头柜上,文子在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喝牛奶。其实,蚁川国光本来就不喜欢喝牛奶,之所以养成这个习惯,只是为了调节肠胃,所以每次喝牛奶都是能拖就拖。 这次文子来借的钱不多,蚁川也很爽快地答应,第二天就把钱汇入银行。于是文子就在八点半左右,从后门离开了。这期间,她没有碰到任何人。蚁川大概是在她离开后,喝下牛奶的。 蚁川死了,原本答应的借款也没有到账。幸好收支票的人了解事情的经过后,答应退还支票,伊能的公司才避免破产。以上就是文子未向警方坦白的实情。 “……没有马上说,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丈夫的难处。老实说,如果那天借钱的事,被梨枝和楠经理知道了,恐怕会对我们非常不利。父亲居然在我走后就死了,真是太不凑巧了。他们两个肯定会说父亲的死和我有关系,到时候,我就百口难辩了。但若是父亲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不敢想象失去他,这个世界会有多么可怕。” 话还没说完,文子就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和上次见到的不同,巽志郎还是第一次见到文子如此悲痛,她的眼泪就像有生命似的,不断从眼窝中流淌出来。 “那你丈夫知道这件事吗?” 文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轻轻地摇摇头说:“他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一顿……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很难开口对他说。” 这话似乎和好强的文子不怎么相衬,但听上去却有种奇妙的真实感。巽志郎觉得此时的文子,要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顺眼多了。 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文子的话,文子的告 767d." >白,听上去很合理,却也证明了伊能的公司经济困难。因此,文子肯定很希望能够继承父亲的遗产,一个从小过惯了优越生活的大小姐,肯定无法忍受丈夫破产后的悲惨生活。 文子和梨枝一样,拥有充分的犯罪动机和作案机会。但同样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这起案子就是她干的。警方曾让那个见到陌生女人的送报主妇山田妙子,辨认过梨枝和文子,但她也说不准到底是谁。 另一方面,楠和伊能这两个男性嫌疑犯,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要怀疑他们的话,只能怀疑楠和梨枝,或者伊能和文子合谋。在蚁川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坂本龙平一个人,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文子夫人,请问您认识坂本龙平这个人吗?” 文子端着装有可口可乐的盘子回到客厅,她刚才去洗手间补了妆。 “认识,介绍他到福冈去工作之前,他父亲曾领着他到家里来过一次。”文子已经恢复了冷静。 “什么,你只见过对方一次?” “有什么不对吗?” “您应该没有和他,在别的场合见过面吧?” “是的……虽然答应给他介绍工作,但总感觉我丈夫好像很讨厌坂本龙平这个人。他做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所以,和坂本龙平这样的青年,没有共同语言吧。” “哦,我懂了。”巽志郎点点头说。 这样看来,坂本因为挪用公款惹怒蚁川这件事,从中协调的并非伊能而是楠。巽志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文子把桌上的茶杯,换成了倒满可口可乐的玻璃杯。 “两个月前,我曾在车站附近,见过坂本先生。但没和他打招呼,就直接回家了。” “两个月前?是六月底吗?”香月刑警问道。 “是的,我记得好像是台风刚刚过境后不久……” 香月刑警顿时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看巽志郎:“您指的是三号台风?也就是二十四日?” “啊,是的。应该不会有错,因为那天是我小儿子的生日。我记得那天,我丈夫有事没能回来,送走前来祝贺的钢琴老师后,我就到车站前的商店去买东西。” “大概是几点左右?” “吃过晚饭……大概在七点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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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买完东西,去取车的时候,看到坂本龙平很悠闲地从站前广场,朝车站方向走去。 香月刑警显得很兴奋,再次转过头,看了看巽志郎。从别府坐特快列车到福冈,中间不到三个小时,坂本七点上车的话,回到福冈后直接去见志保,时间上非常充分。 话虽如此,离开伊能家后,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文子无意间说出的话,却在巽志郎的心中结了一个挖瘩。因为六月二十四日,不是平凡的日子,第一阵袭击九州的台风,就在那一天过境。 平日的别府车站内,充满了恬静的气氛。生长茂盛的凤尾松,是南国温泉乡独有的风景。 香月抬着头正在细看时刻表。 “有一班十九点零三分出发的特快列车。如果坂本搭乘这趟列车的话,晚上十一点半,就能赶到酒吧和志保见面……” 巽志郎没有回应香月刑警,他走进车站办公室,对一个帽子上镶着金线的工作人员说:“请问,两个月前,也就是六月二十四日,三号台风过境那天,你站的列车通行情况怎样?” 年老的工作人员想了一下马上说:“啊,那天车站乱成了一锅粥,事故不断发生。先是下午两点左右,田光到光冈段的土石崩塌,晚上七点左右,中津附近的铁轨,因为地面活动,发生了上浮现象。因为那一带离海岸线很近。” “那么晚上七点以后,福冈方向的日丰线,以及绕行可以到达的久大线,都停运了吧?” “是啊。幸好那天不是周末。” “大概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崩塌那一段路线,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通车。日丰则是晚上十点以后……” 坂本仍有别的路线可走……穿过检票口的时候,巽志郎在心中喃哺自语。 如果,那天坂本是自己开车来别府,然后,坐出租车回福冈,那火车通与不通就毫无意义。但文子却说,坂本当时走得很“悠闲”,那这种可能性就很小了。那么,坂本回到福冈最早也要凌晨一点左右。当然,他说自己十一点半和志保在一起的证词就作废了。 巽志郎第一次感觉到,竖在自己面前的那堵高墙,开始崩塌了。 第十七章 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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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还没几天就要结束了。柔和的阳光射进《妇女文化》编辑部里,那扇朝南开的大窗户,让亚纪子顿时感到了一丝秋意。 《妇女文化》正在筹备妇女会会长研修会。研修会每年九月在福冈召开,参加者包括各级别的妇女会会长。《妇女文化》杂志社已经帮忙筹备了数届。选定、邀请讲师,在市内选定会场这些工作,让松角这些老前辈,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 亚纪子在桌前思考着广告的文案,她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同事,感觉她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就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 现在回想起来,志保活着的时候,尤其是知道她讨厌弓子之后,亚纪子就把保护弓子,当成了支撑自己生活的动力,工作也因此分外卖力。但现在志保死了,弓子已经交给她外祖母来抚养,亚纪子失去了保护她的理由,同时,她也失去了观察她成长和欣赏天使般笑容的机会。亚纪子的心里,就好像开了一个洞,冷风不断吹进那个洞,让她觉得寂寞空虚。 古诗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今跳出山外一段时间以后,亚纪子感到,自己已经能够分辨志保死前那些话语的真假了。 亚纪子试着对志保的死亡进行分析:首先,志保在电话里说的话,绝对不是骗人的。如果是骗人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话的分量在亚纪子心中,会变得越来越轻,并且,散发出一股虚伪的气味。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志保的说话声,仍旧显得那么真实。 当时,肯定有什么人打算伤害弓子。但问题出在志保电话里,对亚纪子说的事。那些话和志保自身的行为不符。 “志保究竟是怎么死的呢?”亚纪子已经在自己的心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那个人——或许就是志保的情夫,用某种方法杀死了志保,并且,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对,他要先找一个借口才行——比如说,自己欠保险业务员一个人情,让志保买了三百万的保险,受益人写成弓子而不是自己,那志保就不会怀疑了吧。 案发当天,八月二十一日的夜晚,那男人带着模仿志保笔迹写成的遗书来找志保。或者,遗书就是他骗志保亲笔写的,但亚纪子认为,伪造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竞,警方也不能断定,遗书就一定是志保写的。 然后,那男人就劝志保喝酒,自己也假装一起喝,他在喝酒的时候,悄悄关上了屋内的门窗,并从内侧上了锁。见志保已经很醉了,便偷偷地把安眠药放进她酒杯里,再让志保继续喝酒。志保肯定毫不怀疑地喝了下去。——或许,那天男人为了让志保配合,还对她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本来打算抛弃自己的男人,突然改变了心意,这肯定让志保非常高兴, 7537." >男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据说,服下苯巴比妥后,要过大约三十分钟,药效才能完全发挥。这期间,男人偷偷地把遗书放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没让志保发觉。然后,他从厨房里拿出刀子走到室外。乘药效还没有完全发作,男人拿着刀子伸进窗内,对准躺在床上的弓子。男人威胁志保,让她把大门锁上,然后躺在床上不准动,不照做的话,就一刀捅死弓子! 志保朝已经认识她的妈妈桑投以微笑,随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 百合马上从妈妈桑的背后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小女孩一般的笑容。 “上次说的那个男人,他后来来过吗?”亚纪子眼睛盯着柜台,用妈妈桑听不到的声音问百合。 百合呵呵一笑,很夸张地摇了摇头。亚纪子突然觉得很烦躁,就算她想找的那个男人真的来过,这个傻乎乎的女孩,真能注意到吗? 这时,一个在里面和妈妈桑说话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缓缓地朝出口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男人突然站到亚纪子的身后,然后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想见我的人就是你吗?” 亚纪子差一点就叫出声来。一想到身后有个可怕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自己,她就吓得全身僵硬。亚纪子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慌张,然后慢慢转过头。结果看见淡蓝色镜片的后面,一双细眼正在打量着自己。 “他就是志保的……”她猛地转过头询问百合。百合脸上浮现着莫名其妙的笑容,看看男人又看看亚纪子。 “我和由美只是玩玩而已,但听说,你好像一直在找我。” 那男人的两条长腿在椅子上不停抖动,男人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很轻浮。只见他面容轮廓鲜明,双颊四陷,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的气质。 或许,会有很多人觉得,这样的男人很帅吧。让亚纪子感到意外的是,男人的年纪不大,大概只有二十五岁左右。 “但我和由美还算是朋友。早点能认识你就好了。……呵呵,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我不逃不藏,奉陪到底。” 男人不光看穿了亚纪子的意图,甚至还打算接受挑战。 听到男人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回响,亚纪子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激烈感情涌上心头。 第十八章 温泉之行 年轻刑警驾驶着别府警察署的警车,用非常危险的速度,在阿苏山脉的坡道上行驶着。 经过几座温泉,空气越来越冷,四周高原气候渐浓。汽车开了一段路,就看到田地里到处都是鲜花作坊搭建的草屋。 来自别府署的鹤见警部补坐在副驾驶座上,此时。他正回过头对巽志郎说:“到了,那儿就是明矾温泉……” 沿着山脚蛇形的道路前方,骤然出现了一个小小村落。一片茅草屋顶中出现了几个绿色、红色的铁皮屋顶。铁皮屋顶的下面,挂着旅馆的招牌。在一栋寂静的小屋上面,一缕白烟将背后的高山一分为二,缓缓地升人碧空。 转眼间,汽车就开到了黝黑的木造小旅馆门前。 “六月二十四日的黄昏,疑似坂本龙平的男人,就出现在这家旅馆。”鹤见警部补回头看看巽志郎,慎重地说道。 旅馆玻璃门上贴着几个金色的粗体字,显示旅馆名叫“泷本屋”。 巽志郎联系了别府警察署,帮忙寻找六月二十四日那天,有没有出租车载过像坂本龙平模样的男人。结果,今天早上,别府警察署就来电话说找到了。但只找到了别府市内载过坂本的车子。至于当晚坂本是不是坐出租车,从别府回福冈的,别府警察署也没调査清楚。 这样一来,坂本的逃脱工具,就又少了一样。当晚列车因事故停开,警方又没有找到他坐出租车回福冈的证据,除了半途拦车外,他没有别的方法赶回福冈,出现在朝见酒吧附近。坂本自己又没有车,他也没有借别人的车,这一点,警方已经调査清楚了。 因此,坂本在玄海饭店案件中所说的证词,几乎可以肯定是伪造的。这说明,那晚和坂本一起过夜的神崎志保,也在说谎,她根本就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因此,神崎志..保杀害了谷口健策的嫌疑,也变得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根据出租车司机提供的线索,那个形似坂本龙平的男人,是二十四日下午三点过后上车的。当时下行的特快列车到站不久,那个男人看上去,像是搭乘列车的乘客。坐上车后,男人说了几句“车站变样啦”,“很久没回别府”之类的话。司机问他,他说自己刚从福冈来。另外,他还在车里留下了“孔雀鱼”快餐店的火柴盒,由此可以断定,那个男人就是坂本无疑。 听说坂本的目的地,就是明矾温泉的泷本屋,巽志郎在心中大喊一声。因为这家旅馆,是玄海饭店案件中,蚁川国光住过的旅馆。但他特意从福冈赶到这里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泷本屋的老板娘是一个年近八十多,形似枯木的老婆婆。她年纪一把,骨头仍然硬朗,挺直了脊背迎接巽志郎一行人的来访。警方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他们到达后,立即被带到玄关旁边的房间。 巽志郎开门见山地询问,坂本的住宿情况,老板娘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记得,记得,他的确是下午三点左右到的。” “他到达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那个后生说要见蚁川先生,我在账房里给蚁川先生打电话。但那后生还没等我打完,就向路过的服务生,问来房间号码,擅自跑去见他了。”看来,老板娘对坂本龙平的鲁莽行为很不满。 “他大概待了多久?” “三个小时左右吧。” “你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这俺可不知道。”老板娘用沙哑的嗓音干脆地答道。 “三小时左右,那他是六点多离开的吧?……在这期间,蚁川先生有没有别的客人?或者在坂本来..之前,那人就已经到了……” 巽志郎细细琢磨着梨枝说过的话。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六点左右,梨枝给蚁川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房间内有男人的说话声。当时蚁川说:“把我外套口袋里的笔记本拿来。”紧接着,梨枝就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应答声。但蚁川和坂本应该不怎么熟。坂本这种擅自进入房间的行为里,似乎包含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含义。 “有的。”老板娘点头道。 “那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您是问伊能先生长什么样子?”来者居然是伊能雅范……真是没有想到! 但巽志郎不动声色地问道:“您也认识他啊?” 老板娘眯起眼笑着说:“这座旅馆是伊能先生的父亲造的。他是一个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人,可惜已经过世了。但听说伊能先生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也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小子……” 老板娘还说,带蚁川国光来到泷本屋的人,正是伊能雅范。蚁川来过一次后就很喜欢,此后经常来这里休养。 老板娘似乎想起了往事,出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巽志郎果断地打断她的思绪问道:“伊能先生那天是几点来的?” “那个后生来后,过了半个钟头左右,蚁川先生就打电话叫伊能先生。我记得他是四点半左右到的……” “之后三个人就在一起聊天……” “是的。” “那么,蚁川先生的太太打电话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待在蚁川先生的房间里吗?” “没错!”老板娘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是六点多回去的,那伊能雅范呢?” “不,两人是一起坐伊能先生的货车回去的。” “哦……”巽志郎突然转过头去看鹤见。不明案情的鹤见,正在用小拇指擦鼻尖,一脸茫然。 “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这是应该的。但感觉上他们聊天时的气氛如何……” “气氛不怎么样,聊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老板娘把视线转向栽种着很多杜鹃花,收拾得非常漂亮的庭院。 “快用晚餐的时候,服务生去叫蚁川先生吃饭。她看见蚁川先生的脸色很差。” 巽志郎点点头,然后看了鹤见一眼,示意问话结束。 那三人到底在说什么,早晚都有办法搞明白。但现在巽志郎关心的并非坂本而是伊能雅范。上次问到 5742." >坂本的情况,伊能却说,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提到坂本名字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很僵硬。看来,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99lib? 温泉的气息闻着让人觉得心境平和,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 第十九章 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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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见亚纪子和木村达也在跳慢四步舞。不,应该说是自称木村达也的男人。两天前的晚上,男人在朝见酒吧,主动向亚纪子搭讪的时候,说自己叫木村达也。 车站前开张不久的保龄球馆二楼,有一家规模不大的俱乐部,巴掌大的扇形地面,加上乐队,就构成了俱乐部内的舞池。五对舞者在这里跳舞,就几乎摩肩接踵了。实际上,那些成双成对的舞者,也不怎么跳舞,只是紧贴身体,和着节奏,轻轻地摇摆而已。把亚纪子强拉进舞池的木村达也,要求她和自己贴在一起。亚纪子闭上眼睛,听见楼下传来保龄球击中木瓶的声音。 “志保配不上这个男人。”在志保家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背影时,亚纪子就这么觉得。虽然当时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直觉告诉亚纪子,那男人很帅,志保配不上他。如今凑近了看,亚纪子对这男人的印象有很大改变。 亚纪子今天是第二次见到木村达也,他除了比想象中年轻外,还给人一种虚有其表的感觉。什么嘛,只不过长得帅一点而已。亚纪子非常失望,不过,她也明白了,志保为什么会被这种人迷得死去活来。喜欢姐弟恋,或许是志保的个人爱好,但这种男人,真的可以把年长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亚纪子很怀疑。 实际上,昨天加上今天两次见面,木村都表现出了毫无顾虑的态度,对亚纪子一点儿也没有防备。昨天,两人在朝见酒吧还没聊多久,木村的朋友就来了,于是他主动约亚纪子隔日再见。 亚纪子一开始觉得,木村达也这人脸皮真厚,但聊下去才发现,这男人根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木村好像迷上了亚纪子,愿者上钩,亚纪子打算好好利用他的爱慕之情。但不知为什么,她时常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焦躁感。 跳完两支舞,木村才感觉尽兴。就像刚才一样,他搂着亚纪子的肩膀,慢慢地回到桌边。一坐下就拿起盘子里的加料吐司吃了起来,又拿起啤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你的身体好轻啊。”他把一只手放在桌上,盯着亚纪子的胸部说。 “你经常和志保来这里吗?” “啊!……怎么会呢……”木村惊讶地答道。 “哦,那就是到酒吧或者她家见面吧?” “唔。”提到志保,他的话就很少。 “你和她交往多长时间了?” “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 “这么久了啊。弓子的父亲是谁你不知道吗?” “鬼才知道。谁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你干吗老提她的事?” 木村用火柴盒叩了一下桌面,亚纪子默默地看着他。其实,亚纪子最怕的,就是找到了志保的情夫,但对方因为警惕而逃走,或者什么也不说。但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觉得根本不用担心这点。 “我是志保的朋友。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找你也是为了打听这事的。” 木村用手撑起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什么也没说。 “我问你,志保?死前,你是不是提出要分手。” “我说过好几次要和她分手了。” “你不想别人知道志保的事吧。” “当然了,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迟早会出人头地的。要是被公司里的人知道,我居然和那种女人有交往,那可就别想出头啦。一一但是,我也没想让她死啊。反正她现在已经死了,也没证据能证明我和她交往过。” “你既然是这么想的,干吗还要她生孩子?” 木村想要拿虾肉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他以试探性的目光,注视着亚纪子。两人沉默片刻后,他好像找到了的答案,便说:“因为我喜欢小孩。” “如果你真的喜欢小孩,应该不会讨厌弓子这孩子才对。” “我只喜欢自己的孩子。”他注视着乐队,心不在焉地说。木村不想提到志保,好像多说两句有关她的话会死似的。 “她死前真的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唔!……” “真奇怪。她这么喜欢你,吃药前至少应该给你打个电话啊。”听到电话这个词,木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晚我不在家。” “是吗……到哪儿去了?” “那天是几号来着?” “八月二十二日凌晨一点左右……” 木村很不耐烦地从无领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亚纪子瞟了一眼笔记本,上面没写几个字,大部分页面都是空白的。 木村在八月二十一、二十二日这两栏上,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信心十足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傍晚,我就和公司的三个同事到唐津去游泳了!” “唐津?……坐车去的吗?” “唔,同事有一辆德国产的老爷车,那车太神奇了。托它的福,那天我们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有趣的事,木村大笑了起来。 在亚纪子的催促下,他继续说了下去…… 八月二十一日下班后,大概六点半的样子,他们从福冈出发。原本打算游一小时左右就回来的,但到达唐津时。已经七点半了。然后,他们就开始游泳,但因为海里水母太多,八点多就上岸了。之后,四人在海边饭馆里,吃了点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车子的引擎却闹脾气了。东敲敲西打打,但还是没能修好。于是四人决定索性再玩儿一会儿,车子的事以后再说。于是他们在附近的小旅馆里,包了一个房间打麻将,四个人刚好一圈。打了三圈就十二点半了。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又发动了一次引擎,这次居然成功了。几个人都觉得很高兴,就那么让引擎开着,回房喝酒。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们才喝完离开旅馆。老爷车以近百码的速度,在深夜的国道上飞速行驶,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回到福冈……不相信的话,你去打听下就知道了。国道沿线有一家名叫‘初潮庄’的旅馆。” 木村又变得神气活现了。 “那天我穿着黄色的衬衫和条纹短裤。衬衫上的扣子掉了,我还向旅馆里的服务员借过针线。哦,我还记得旅馆的老板是个秃头,一直坐在账房里下围棋。他时不时会瞪我们一眼,感觉很讨厌啦。” “志保自杀的时候,你竞然在旅馆里喝酒?”亚纪子喃喃地说,视线从得意洋洋的木村脸上移开。她不得不承认,心中涌起了一股苦涩的失败感。从木村说话的口气来看,他对自己的回答信心十足。 “你看我有问必答吧。怎么样,要不要换个地方坐坐?”木村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 俱乐部的柜台在一楼,和保龄球的出入口是连在一起的。即便是晚上,也有打扮新潮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地走进保龄球馆。木村正要付钱,柜台里的女孩子亲呢地拉住他的手腕说:“木村,昨天晚上寿美子来过。” “哦!……”木村没兴趣地应了一声。 “如果你也来的话……”女孩子踮起脚尖,贴近木村的耳边说悄悄话。 “别这样。”木村慌忙推开她,女孩子这才发觉亚纪子,正站在木村的背后,夸张地吐了下舌头。木村推着亚纪子走到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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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上出租车,亚纪子让司机在新天町的拱廊入口处停车。她说要买东西,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木村默默地跟上她,把手搭在亚纪子的肩膀上。这小子看来很享受和亚纪子的约会。 亚纪子在银铃前停下了脚步。她看看木村,木村也停了下来,探身瞅了一眼柜台再回头看看亚纪子。——唉,亚纪子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期待的表情。 店里只有前天那个女店员在,没看到女店主。女店员正在招待几个白领打扮的顾客,看见亚纪子便微微一笑。 亚纪子在门口旁的货架上,随手拿了两条刺绣手帕。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连同手绡一起交给木村,并对他说:“能帮我付下钱吗?” 木村乖乖照办,他走到女店员的身边,付完钱后走了回来。亚纪子用眼神向女店员示意,然后催促木村离开。 两人走出商业街,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咖啡厅坐下。亚纪子说去洗手间,然后小跑到店门口附近,拿起了公用电话的听筒。 走进咖啡厅时,亚纪子特意选了一个看不见公用电话的位置。亚纪子拿出在“银铃”买的那两条手绢,深绿色的包装纸上,果然印着银铃的电话号码。 亚纪子拨下号码,电话马上就接通了。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询问女店员刚才来付款的男人,和八月二十一日晚上来买娃娃的男人,是否是同一人。女店员感到意外,她沉默片刻后说:“仿佛不是!……” “啊……你确定?” “不敢确定,但感觉不太像……” “衣服肯定和那天不一样。” “是的,但是……”女店员还是坚持,木村不是那天买娃娃的男人。亚纪子道谢后,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亚纪子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她相信那个女店员的判断。而且,木村进入“银铃”时毫无戒心,由此看来,他的确是第一次来这家店。难道那晚买洋娃娃的情侣,根本就不是志保和她的情夫吗?木村和志保的死,真的没有关系吗?…… 亚纪子一边想着,一边把包装纸折好,放回包里。走进咖啡厅时,她看见木村正在用湿巾擦脸。木村拉开衬衫的领口,心情愉快地拿着湿巾,来回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 那种焦躁感又一次涌上了亚纪子的心头。亚纪子在和木村接触的过程中,这种感觉已经出现了好几次。而这一次,似乎也是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让亚纪子差点失去控制力。亚纪子感觉到目前为止,自己为志保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志保的死只是单纯的自杀,警察是负责调査死因的专家,他们怎么会搞错呢?自己被志保那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迷了心窍,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当成大侦探了。 看到亚纪子,木村特意起身,拉开椅子。他的唇边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但亚纪子觉得,他就像傻子一样可笑。 “我有事先走了。”亚纪子无意识地撅起了嘴。 “哦?为什么?” “有点不舒服。”说完,她就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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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lib? 一走出开着冷气的大楼,全身就被闷热的空气裹住。新天町上的行人渐渐变少。亚纪子快步走向交叉路口,刚好看到打着“空车”车灯的出租车,从反方向开过来。就在她抬起手的同时,出租车拐了一个大弯,停在亚纪子的身后。 上车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出租车并不是看见自己招手,才转弯的。她半个身子钻进 8f66." >车内,木村就从后面轻推着她的后背,一起上了车。 “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司机还以为木村是亚纪子的男朋友,便问亚?纪子要去哪里。在司机的催促下,亚纪子只能说出公寓的地址。 出租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亚纪子背靠着座椅,全身僵硬。因为她感觉到,木村的身体正在向自己贴过来。 但在车里,他还不敢做出越轨的举动,只是盯着亚纪子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便无趣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亚纪子在公寓前下车,木村也跟着下了车。车外虽然十分闷热,但亚纪子反而恢复了冷静。 木村突然伸出手去,想抓住正打算离开的亚纪子,却没有抓到。亚纪子抢先一步缩回手放在胸前。她按住裙角,一个转身朝楼梯跑去。跑进自己家,锁上大门后,亚纪子松了一口气。 疲惫感原来一直都趴在她的肩膀上,危机解除后才又钻进身体兴风作浪。亚纪子累得不能动弹,并且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种被玷污的感觉。 她想让屋里凉快点,便打开窗户透气,然后用冷水洗把脸。这些事都做完后,她的精神才好起来,但电话铃就像在等她似的,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是西部日本电视台的佐伯打来的。 “今晚到哪儿去疯了啊?下班以后,我一直打电话给你,却没人接。” “对不起……” “干吗道歉啊,明天是星期天,要不要出来兜风啊?” 熟悉明快的说话声,将亚纪子胸中的不洁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随你,你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奉陪。” “我还没想好呢。” “那就去唐津吧。” 反射性地说出了这个地名,亚纪子也觉得十分诧异。 “那地方很近啊。那就决定往那个方向走吧。” 和佐伯聊了一会儿天,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亚纪子高高兴兴地放下了听筒。她对自己说,决不能认输。如果现在放弃的话,那自己做的那些事,就变得毫无意义,并且愚蠹至极。 亚纪子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电话机。好像铃声随时都会响起,从听筒里传来志保的声音。 第二十章 纷争 翌日,听说伊能雅范来到福冈出差,巽志郎便一个人去他入住的玄海饭店拜访。 警方从梨枝夫人那里得知:伊能以前来福冈办事的时候,就不会住在蚁川家,住旅馆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住宿地也不限于玄海饭店,这次会选那里只是偶然。梨枝夫人在电话里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依旧温文尔雅,但巽志郎似乎从中听出她对伊能太过见外,的确有些不满。 巽志郎先打了一个电话到饭店,确认伊能没有外出,然后,巽志郎也没有联系伊能,就直接上门拜访了。上午八点钟,巽.99lib.志郎还是第一次看见,饭店前那块狭小的停车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正在洒水。 大堂里不见楠经理的身影,服务员带着巽志郎来到三楼。巽敲敲门,就听到伊能雅范喊了一声“请进”。 推开门,伊能雅范穿着睡裤和背心。正在镜子前面刮胡子。他看见站在门口的不是服务员而是巽志郎,两根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顿时扬了起来。他低下头,把电动剃须刀洗净放好。 巽志郎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和谷口健策住过的房间很像。隔壁的大楼离窗户很近,外面的景色也差不多。巽不由得想起了谷口被杀的那个夜晚。那案子距离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但调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一种预感掠过巽志郎的心头,或许接下来的调查,能发现新的线索。 “工作真忙啊。最近生意不错吧?”巽志郎注视着伊能的侧脸说。 “一般般。”伊能没什么好气地回答道。他转过脸去,盯着巽志郎,脸上带着露骨的厌恶表情。看来警察来访,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安。 “好吧,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请问,您为什么要隐瞒和坂本龙平见面这件事?”巽志郎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人隔着矮桌相对而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伊能愤愤地反问道。 “上次问你的,你说很久没见坂本了。但是在六月二十四日傍晚,你在明矾温泉的泷本屋里,不是和蚁川先生一起见过他吗?” “忘了,所以没说。”伊能用很不爽的口气回答道,“我忘了又怎样?” “如果可以的话,能把那天你们三位谈话的内容,告诉我们警察吗?” “……”伊能雅范极不情愿地瞪着巽志郎的侧脸。 “据旅馆的人说,是坂本先来找蚁川先生的。但他来后不久,蚁川先生就打电话叫你来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您说了可不算。”巽志郎笑道。 “我想,我没有非说不可的义务吧。” 伊能的牛脾气上来了,但他的说话方式,变得非常冷静。上次在办公室提到坂本的时候,伊能就有些反感。今天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动摇的样子,或许他知道,警方会抓着这个坂本不放,所以,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吧。这样的话,无论巽志郎怎么问,他死都不会开口的。 “好吧,我明白了。”巽志郎平静地说,“警方迟早会查出来的。如果你现在告诉我的话,对你我都有好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你去问坂本,也没什么用。”伊能斩钉截铁地说。他起身去拿扔在床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接着,他又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发现没有打火机,就很失望地放下了外套。 巽志郎拿出火柴递给他。他自己不抽烟,但身上却常备火柴。 伊能点点头,接受了巽志郎的好意。他点上烟后。站着问道:“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然后看看手表,示意巽志郎可以走了。 “今天来就是……”巽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看来,今天只能空手而回啦。至于泷本屋里那三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到时候肯定能够让坂本从嘴里吐出来的。谈话的内容,和案情到底有没有关系还不清楚。巽志郎更关心的是,伊能为何要隐瞒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坂本留在别府这件事。 在玄海饭店的案子里,坂本答应志保的请求,为她作不在现场的证明。目前能够推翻证词的办法,只有证明坂本当晚没有和志保在一起。能够证明的人,现在只剩下伊能一个人了。 假设伊能得知,坂本说当晚和志保在一起,那他就抓住了坂本的尾巴。于是,他就可以利用这点,来威胁坂本帮助自己杀害蚁川。 话虽如此,巽志郎觉得,直接在牛奶中投毒的人,并非坂本。因为坂本没有充足的动机要杀害蚁川;就算被伊能抓住把柄,也只是作伪证而已,犯不着为此去杀人。或许,伊能答应他,事成之后,还有别的报酬也说不定。 但是,伊能发现了更为有利的方法,就是通过坂本来要挟志保。如果坂本作伪证,那志保就有杀害谷口健策的嫌疑。于是,坂本的把柄就变成了志保的把柄,志保很可能会被逼入绝境。况且志保和蚁川没有直接的关系,让一个不会受到怀疑的外人,来杀害蚁川国光,那真是是再好不过的。 但这样的假设也有矛盾。如果伊能真的可以通过坂 672c." >本来要挟志保,让她在蚁川的牛奶中投毒,那坂本为什么没有准备好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呢?bbr>.. ——或许,坂本的神经比较粗吧,他没想到这一点。 虽然巽志郎这个人不怎么相信第一印象,但伊能雅范的态度坚决,死活都不肯合作,这让他心中可能性的天平,逐渐偏向了伊能雅范,怀疑他才是整个案子的幕后黑手。 第二十一章 看不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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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日,让人感到秋天真的来了。空气寒冷,阴云密布。或许是这个八月太热,秋天才比往年来得更早吧。 佐伯一点准时到达。黑灰色的“蓝鸟”牌跑车擦得锃亮。他清早起来保养爱车,上午陪孩子去溜冰场玩了会儿,晚上还要回台里忙工作。 大概今天是周日,沿海的202国道上车辆稀少。博多湾沿岸的松林,是海岸线上的一道风景,到处都能看到海水冲击而成的玄武岩山洞。途经好几个海水浴场,里面都没有什么人。海边小吃店的关闭,这是夏日结束的最好证明。 汽车离开福冈,过了一小时左右到达唐津。能看到入海口和岛影的唐津湾,今天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外地人不知道如此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有一块名为“玄界滩”的区域,一到冬天就会卷起骇人的大浪。 “你想来的唐津到啦。”佐伯降低车速,他知道亚纪子来这里,肯定是有心事。 佐伯早就察觉到,在这段时间,亚纪子除了工作外,好像被什么事给夺走了魂似的。但只要对方不说,自己也不提,这是佐伯的作风,或许也是两人之间的距离。 亚纪子把注意力集中在道路的两侧,她看到很多旅馆、饮食店和歇业的店铺。 “我想找一家名叫‘初潮庄’的旅馆。” 车子开过小镇的中心,但还是没有找到“初潮庄”,亚纪子只能向佐伯求助。于是佐伯把车速又降低了一挡,然后,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探出上半身帮忙寻找。 两人来到小镇尽头,佐伯看见电线杆上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初潮庄”三个醒目的招牌字,招牌下面画着一根指向海边的食指。 木村说国道沿线,实际上那家旅馆建在国道内侧,靠近海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旅馆又小又旧。佐伯把车停在一片夹竹桃林旁边。 亚纪子站在门可罗雀的旅馆门前。里面看上去空荡荡的,她便提高嗓音喊道:“请问有人吗?” 话音刚落,左面像是账房的房间里,伸出一个光头。一个男人坐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棋盘。 亚纪子还没等对方问要不要住店,就先表明来意。她来这里的目的,是要确认八月二十一日的晚上,木村有没有来过这里。 像是旅馆店主的男人回答说,那个人的确来过。四个男人从九点多到十二点半左右,一直在二楼打麻将。这事他记得很清楚。 “他们来的时候,我就事先声明,晚上十点以后,旅馆不再提供服务。但他们还是不断打电话,要啤酒和小菜,真不懂事啊。”男人用九州方言髙声说道。 “请问他们的车是不是坏了?” “好像是吧。我记得他们说过,把车停在沙滩上了。这些人只穿着泳裤和T恤衫就走进来了。连身上都没擦干净,把店里搞得到处都是沙子……” 那个光头的男人指着地板说,好像他们带来的沙子。现在还没清理干净似的。看来木村一伙人把老板给惹毛了,所以,这光头老板才记得那么清楚。亚纪子详细描述木村的长相和打扮,问他有没有借过针线。 “啊,那人一进来,就向整理房间的服务员借东西。但那家伙是四个人里最懂事的,走的时候不忘说多有打扰。” 他们走的时候,应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其中一个人把车开过来,其余三个在外面等。说到这里,店主模样的男人口气依然很生气。 亚纪子向男人道谢,转身向门口走去。佐伯也向男人点头致谢,默默地跟在亚纪子的身后,走向门外。 回到车里,佐伯一语不发地发动引擎。他松开手刹,正要踩油门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谢谢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后半句像是对自己说的。 我找到了志保的情夫,虽然对方是自动找上门的。但我还是见到了他,并且确认,他在志保死去的那晚,的确不在现场。而且,他也不是在“银铃”买洋娃娃的那个男人。 搞清楚这些问题后,亚纪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她手里已经没有可以继续调查下去的线索了。 现实让她无法接受,不光如此,一股令人恼怒的焦躁感,又涌了上来。是不在场证明太完美的缘故吗?不是,而是自己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但更可气的是,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疑惑就像层浓雾,笼罩着亚纪子的思绪,让她感觉到无法忍耐的焦虑。 嘴上说可以了,但心里肯定不那么想。一旁的佐伯看见亚纪子流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便拔下车钥匙,注视着亚纪子说:“怎么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尽管说。” 亚纪子微笑着摇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心中的烦恼。佐伯看了眼手表说:“哎呀,才下午三点钟呢,现在时间还早。去呼子町转一圈怎么样?那里有家吃鱼的店很不错,我过去拍外景的时候去过一次。” 话还没说完,佐伯就发动汽车,一踩油门上了国道。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汽车在国道上飞驰。亚纪子眺望着深灰色的海角,喃喃地说:“这世上有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亚纪子,心烦意乱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应该有吧!”这个问题应该和亚纪子的烦恼有关吧,佐伯回答得很是慎重。 “不管是母爱还是别的感情,我不相信有人为他人,而真的能够彻底牺牲自己。说到底,一个人最爱的,恐怕还是他自己吧。” “……” “母亲爱孩子,是因为母亲在爱孩子的同时,也获得了幸福感。于是,母爱就很自然地出现了,而且在别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爱孩子会感到痛苦,而母亲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时,她就会痛恨自己的孩子吧。” 亚纪子无言以对。这话听着十分冷酷,但不可思议的是,从佐伯嘴里讲出来,却没有那么残酷。与其说是残酷,倒不如说是接近现实的冷静。因为志保就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两人在呼子町海边,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里,吃了美味的生烹鲷鱼。回程的道路顺畅,没多久就回到了福冈。路过唐津时,天空中落下了大颗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车子开入福冈市区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幸亏是星期天,汽车顺利地开过了平日拥挤不堪的西新町十字路口。 “你台里还有事吧?” 亚纪子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回家,不用佐伯送了。 “现在送你回去时间刚刚好,你要回家吗?” “好的……” “回家后干吗?” “唔……躺着发呆咯。” 亚纪子觉得肩膀上,就像有人压着一样,又酸又重。但这绝不是兜风引起的疲劳,而是一点点充满心房的空虚感和倦怠感,带来的劳累。 如果可以的话,亚纪子希望佐伯的车,永远都不要停,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她突然发觉自己不想离开佐伯,但这种感情,却无法说出口。

02

在公寓门口下了车,自己的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里回响。转动钥匙的时候,亚纪子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难道是佐伯上来找自己?她随即转身,却看到木村站在面前,他的脸离自己很近,面颊上甚至能感到他呼出的气息。 木村穿着格子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根细长的领带,腰部以下套着一条窄腿裤。一副休闲打扮的木村,深情地注视着亚纪子,换成别的女人,肯定会被迷得七荤八素吧。但在亚纪子的眼中,他的存在就和隔夜垃圾一样令人讨厌。 “吓死人啊!你来做什么啊?”亚纪子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木村则害羞地笑笑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亚纪子握着门把手,不知该怎么办。因为门已经打开了,到底要不要让木村进门呢?木村用期待的目光,追视着亚纪子的手。心里七上八下的亚纪子,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好吧,请进。” 两人走进公寓。因为讨厌和他面对面站着,亚纪子便走进厨房,开始冲泡速溶咖啡。而木村则站在房间的中央,就像走进动物园似的,东看看西瞧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但是木村却没立即开口。和他共处一室,恐怕危险大于无聊吧。 “其实……”木村叼着烟,顺手从桌上拿起火柴点着,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今天到哪儿去了?我这已经是第三次来找你了。前两次你都不在啊。” “……” “你到唐津去了吧。” “猜对了,恭喜。” “哈哈,我是谁。那个光头老爹还在吗?” “见过了。” “那应该不用怀疑我了吧。” 亚纪子没有回答,她把咖啡放在木村的面前,自己则坐到灶台边上。 “有什么事你快说。”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你就快说吧!” 木村为了拖延时间,慢慢地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过了半天才咽下去。 “你找我,是为了调查志保的事吧。” “是啊。” “所以,你就要确认志保死的那晚,我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只有这些?” 这次轮到亚纪子语塞了,她本来以为:只要找到志保的情夫,就可以发现志保死亡的真相。所有的疑惑,就好像一把钥匙对应一个锁眼一样,只要插对了钥匙,就能顺利打开锁头。 但是,她显然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找到那个男人,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如何让他说出真相。但计划永远躲不过变化,那个男人,也就是木村达也,居然轻轻松松地出现在亚纪子的面前。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很简单、很藏书网完美。这让亚纪子无法接受,疑惑的雾霭,依旧笼罩着她的心田。 “我是问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 “其实,我只想搞明白,你究竞在怀疑什么?”木村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说,而是想问。但亚纪子还不死心,她期待着能够从木村嘴里套出话。亚纪子无比纠结。 “我想调查的事,已经调查好了。对不起,我现在要出门了。” 亚纪子站起来,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提包。但木村达也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至少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再走吧。” 亚纪子无法拒绝,于是她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你说你是志保的老朋友,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 “我觉得你不像志保的朋友。” “为什么?” “那女人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们真的一起工作过?” “嗯,很早的事了。” “在福冈吗?” “很多地方……后来偶然在医院里碰见。那是弓子住院的时候……” 亚纪子提到弓子,不仅仅是为了转移话题。因为一谈起志保,眼前就会出现弓子那天使般的笑容,心中怀念的伤口崩裂,自然而然地涌起谈论弓子的冲动。如果不是木村达也,她也没有对象,可以谈论弓子和志保…… “如果能早点在酒吧里遇到你就好了。”木村重新打量起亚纪子的脸庞。 “那时候我又没去过酒吧。三天去看一次弓子,我还觉得不够呢。” “我可没去过医院。” “不会吧,你总要去过一、两次吧。” “为什么?那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不是你的孩子……但你真的一次都没去看过吗?” “废话,那女人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我去干什么?……说实话,我和志保也只是玩玩而已。” 亚纪子突然觉得,眼前木村达也的脸孔,就像曝光过度的相片一样,开始模糊。因为她记得志保说过,男人知道弓子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对她很冷淡。但她还说过,男人是在弓子要进行手术前验血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 亚纪子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她的家,你每周去几次?” “说不准。”木村看着残留在杯底的咖啡,兴趣缺缺地说道,“志保有时候会在家接客。” “接客?” “是啊,和出租车司机搭档做生意……喂!喂!喂!贱女人,别说你没有做过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亚纪子知道志保的工作,不仅仅是陪酒女郎那么简单。那么破的房子里,还要安装电话,而且找她的电话还不少。每次接到电话,志保就会让亚纪子离开。而且朝见的妈妈桑也说过,志保每晚都会出台。——这些事情,亚纪子都很明白,但现在从木村的嘴里说出来,亚纪子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这两个月,我大概每三天去一次。有时候黄昏或者晚上去,但都没有见过奇怪的客人。” “那大概是生孩子以后,她就不干了吧,而且八月我不常在福冈,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见亚纪子不怎么高兴,木村急忙解释道。 “你说你八月不常在福冈?” “是啊,经常去东京出差。……哦,也不对,其实是到总公司接受培训。” “去过几次?” “一号去的,大概待了一周。然后中旬又去了一周……” 亚纪子默默地注视着木村达也的眼睛,木村则一脸天真地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突然回想起来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说:“哦,我五号就回来了。因为答应志保,要和她见面。她吓我说,不去的话,就会做让我后悔的事……对啦,如果那天能看清你就好了。那就不会错过……” 骗人!这次亚纪子很清楚木村在说谎。她终于发现,每次和木村见面,都会出现的焦躁感,究竟来自何处。 “我们换个话题来说吧……”亚纪子不动声色地说,她换了一个坐姿问道,“你记得弓子的血型吗?” “……” “下次动手术的时候,我想给她献血,所以我来问问你。”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木村略带焦躁地说道。 毋庸置疑,这男人根本就不是亚纪子要找的人。他不是因为志保没有能给自己生小孩,就抛弃志保的男人,也不是八月五日那天傍晚,亚纪子前往志保家,偷偷在窗外看见的男人!——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究竞是谁?他又怎么知道八月五日亚纪子见过志保的情夫?这个自称木村的男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是…… 亚纪子第一次觉得害怕。恐惧从脚底蹿了上来,迅速爬满了她的全身。她并不是害怕木村,而是害怕木村背后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亚纪子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木村达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突然靠近了亚纪子。亚纪子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他紧紧抓住。下一秒,木村的脸靠了过来,亚纪子反射性地把头扭开。木村的双唇贴住她的眼角,一阵寒意在亚纪子的全身游走。 “你到底是谁!?”亚纪子大喊。 木村吓了一跳,索吻的嘴唇不动了。亚纪子趁机用力把他推开。 木村顿时怔住了…… “你根本就不是志保的恋人!……你到底是谁?”木村一脸狼狠,但眼神中的慌乱,转而被色意所取代。 “我是谁都bbr>99lib?无所谓,反正,我喜欢你。” 木村使出更大的力气,抓住亚纪子的两腕。亚纪子使出吃奶的劲反抗,但还是躲闪不及。额头、鼻尖沾上了色狼的口水。 “啊!……你是谁?你为什么接近我?……是谁指使你的?”亚纪子继续叫道,“你敢碰我,我就查清你的老底,还要告诉警察。” 她的话显然产生了效果,木村的力道减弱了几分,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亚纪子的反抗会如此强烈吧。 木村达也捏着亚纪子的胳膊直起腰,不再强吻亚纪子了。但转瞬间,木村的眼睛里,突然腾起焦躁的怒火,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了亚纪子的脖子。 甚至有一瞬间,亚纪子怀疑,这个男人是来杀自己的吗? 恍惚中,亚纪子本能地撞向木村。就像撞向沙袋,亚纪子感到头晕目眩,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亚纪子撞倒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握住椅子的腿。 还是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亚纪子感到,木村又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但他似乎有所迟疑,手只是放在肩膀上,没有用力。过了一会儿,木村松开了手。亚纪子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大门打开了,过了一会儿 53c8." >又轻轻地关上。 楼道里的脚步声消失后,房间内飘浮着死一般的寂静。亚纪子松开关节红肿的手指,一阵眩晕感又向她袭来,她倒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额头上的血管在急速地颤动着,右手的肘关节被擦伤了,但觉火辣辣地一般疼。 亚纪子就这样在地板上,躺了半天,最后终于哭了出来。哭声中有屈辱、有愤怒,但更多的是落入悲惨境地的无助。在昏暗的公寓房间里,被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袭击,自己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纪子站了起来,走到冼手间的镜子前。苍白的面孔上,沾染着散乱的口红痕迹。眼线已经花了,眼窝变成了两个黑糊糊的煤团。 亚纪子一边擦脸,一边拿起电话。这时她非常想见佐伯。 电话接通后,一阵混合着安心和悔恨的奇妙感情油然而生。在等待转接的时候,亚纪子闭上眼睛,产生了某种预感……

03

这天晚上,在山手县的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亚纪子第一次,把自己交给了佐伯。得知亚纪子所受的委屈后,佐伯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亚纪子。亚纪子靠在佐伯的胸膛上,闻着他刚洗完澡,散发的香气,像个少女似的,泪流不止。 即便如此,亚纪子也知道,自己不 80fd." >能爱上佐伯。 “一个人最爱的,恐怕还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白天佐伯说过的这句话,在亚纪子的脑海中频频浮现。 这句话包含着解开志保死亡之谜的关键……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第二十二章 证词 巽志郎走出藏书网了玄海饭店,他来到最先报道志保之死的地方报社,向他们借来了志保生前的照片,照片里,志保站在樱花树下。 接着,巽志郎又 6765." >来到大博社区,幸好送报纸的山田妙子在家。他拿着照片问:“她就是您那天看见的女人吗?”藏书网99lib? 山田妙子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最后回答说:“感觉很像。这么多女人里,属她最像我那天看到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 追踪 没费多大气力,砂见亚纪子就调査出那个化名木村、假扮志保情人的男子,是一个名叫坂本龙平的厨师。而告诉她这一信息的,就是在保龄球馆门口,和坂本说话的那个女孩。 走出保龄球馆,亚纪子穿过广场,直接走进车站大楼。她听说坂本上班的快餐店,就在车站的地下街上。昨天差点被他掐死,今天自己也要来个突然袭击。 坂本龙平大概没有想到,亚纪子经历过昨天的事,今天早上十点半,竟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吧。 坂本昨天对亚纪子动粗,而且还埋伏在公寓前,谎称有话要说,于是便进人亚纪子的家,这一切肯定都是计划好的。 听说亚纪子要报警,坂本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所以,亚纪子晕倒后,他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犹豫了片刻就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亚纪子逐渐回想起一些细节。 亚纪子想试试看,她觉得坂本是个胆小怕事的男人。今天自己去找他,或许他会在逼问下说出实情。 早高峰结束的车站附近,车辆和人都十分稀少。被昨天那场大雨洗刷过的柏油路面上,飘散着初秋清澄的气息。 关于坂本和佐伯的记忆,顿时缠绕在一起,只要想起其中的一方,自然而然就会想起另一方。但佐伯对亚纪子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昨晚发生的事,是亚纪子的心中,没有留下伤痕的证据吗?但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上,残留着久旱遇甘霖的快感…… 今天早上亚纪子睁开眼睛之后,最先浮上脑海的,并不是佐伯的影像,而是如何找到木村这个人。意识到这点后,亚纪子深感绝望,自己或许快变成不需要男人的剩女了。也不对,因为佐伯也没有真的沉浸其中。两人都把自己的一半,留在了别的..地方。这样的夜晚,或许只是慰劳对方,也是慰劳自己的一种成人交际活动…… 想着想着,亚纪子又想起了昨天佐伯说过的话。他不相信有人为了爱,而彻底牺牲自己。人类最爱的人,终究还是自己…… 但只有母爱会牺牲自己吧?…… 很可惜,亚纪子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和母亲天生的性格也有关系,就如同佐伯说的那样,孩子出生所产生的后果,会带来很大影响。母亲爱孩子,却会让母亲不幸或者痛苦,经过一段时间,母爱的性质,或许也会发生变化。 志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生下了弓子,却导致深爱的男人抛弃自己。按照坂本龙平所说的,因为弓子,她甚至不能在家里“接客”。况且,弓子还是个比一般孩子更难养活的病孩儿。对于志保来说,爱弓子就要被抛弃,bbr>..就要没钱花,就要过着孤独穷苦的生活。这些痛苦,她又如何能忍受得了。 亚纪子又想起八月的那个傍晚,衣着暴露的志保,站在家门口,痴情地搂着男人。这个场景一直烙在亚纪子的心底,她深信志保是个热衷满足私欲,更胜于热爱孩子的女人。这样的志保,怎么会选择弓子而放弃自我呢? 志保究竟被逼入了怎样的绝境?——不用想也知道,是自身安全受到危害的绝境。给亚纪子打电话,是因为她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亚纪子一直以为,志保会听从凶手的命令,是因为对方用弓子来威胁她。但这种解释,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推理就此停步。但现在反过来想,志保做了反锁门窗、打电话这些事,并不是为了救弓子,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又如何呢?比如锁门是怕凶手进来,打电话是想让亚纪子来救自己……可是讽刺的是,做这些事的结果,是使弓子平安无事,而志保却死了。 亚纪子因为兴奋而面红耳赤。她还是第一次想到这样的假设。她毫不抵抗地接受了志保这个女人的本来面目。于是,过去忽视的各种细节,相互之间都产生了联系,并且具有某种含义。 过了一会儿,在亚纪子的脑海中,一个男人站在志保家门口,手持着尖刀狠狠地刺入志保胸口的画面,逐渐显现了出来…… 亚纪子来到人影稀疏的博多站地下街。听说坂本龙平是个厨师,亚纪子突然觉得很可笑。她想象着哪个时尚的男人穿着白围裙,端着平底锅炒菜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但当她走到快餐店的门口时,还是因为紧张而口干舌燥。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进店后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坂本究竟会干脆地脱掉伪装,吐露出实情呢,还是装傻,甚至反过来威胁亚纪子呢? “孔雀鱼”饭店的门口挂着“准备中”的牌子,牌子下面写着营业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八点。亚纪子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决定,乖乖等到十一点开门再进去。如果开门前把他叫出来,则太引人注目,反而会让坂本太过紧张,而什么都不肯说。减小他的压力才是上策。 她看到快餐店对面,有一家十点开门的咖啡厅,便推开门走到柜台旁边,打电话给杂志社请假。林江编辑接了电话,亚纪子没有说明理由,只说要晚点过来。对方也没有多问,说知道了就放下了听筒。林江小姐虽然为人和气,但也听得出她有所不满。妇女会会长研修会,已经于三天前开始,这段时间或许是《妇女文化》杂志社一年中最忙的日子。 慢慢地喝着咖啡,等到十一点十分,亚纪子站起来,走出咖啡厅。“孔雀鱼”饭店的大门上,此刻已经换上了“营业中”的标牌。 在冷光的间接照明下,狭窄的快餐店,看上去整洁、干净。虽然已经营业,但店里却没有客人,一般也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来吃快餐吧。等了一会儿,也没人来招呼。亚纪子朝店内喊了一声,一个身穿蓝色围裙的大个子女服务员,掀开装饰柜旁边的帘子,匆匆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 亚纪子微笑着说:“请问坂本君在吗?” “坂本先生出门了。” “刚刚出去的?” “很早就走了,因为饭店那边打电话找他。” “饭店?……” “对!……车站对面不是有一家名叫‘玄海’的饭店吗?这家店和饭店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还没等亚纪子问,女服务员就告诉她,玄海饭店的位置。 玄海饭店——好像听说过。而且是通过报纸和电视得知的。亚纪子突然想起,最近那里好像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 坂本居然上班后又出门了,亚纪子很懊恼。或许他是自己来了以后才走的。那自己坐在咖啡厅里,怎么没有看到他呢? 先不管了,亚纪子加快脚步。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玄海饭店。 走进自动门,一个走过大堂,身穿制服的服务员看了她一眼。亚纪子忙喊道:“我听说在快餐店工作的坂本先生在这里,能帮我叫一下吗?” 服务员让亚纪子坐在沙发上等候,然后,穿过安静的大堂,朝左面的餐厅走去。亚纪子没有坐下,而是跟在服务员的后面。 服务员站在餐厅的门口,不怎么宽敞的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早餐时间已经结束,但离吃午餐还有一段时间。因为设计的关系,阳光照不进餐厅。电灯都已经熄灭了,整个餐厅里十分昏暗。 对面有两个男人站在墙边讲话,面朝自己、身穿格子衬衫的人,无疑就是坂本龙平。虽然他的脸被挡住了,但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却让亚纪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和坂本聊天的那个男人,背朝着亚纪子,身材和坂本一样,又高又瘦。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肩膀到脖子的线条纤细修长,曲线分明。和右肩相比,左肩看起来高一些。 服务员回过头说:“坂本就在那里,要我去叫他吗?” “不。”亚纪子说,“已经不用了。” 一股类似颤栗的感觉,缓缓穿过亚纪子的全身。仅从背影,亚纪子就认出正在和坂本说话的男人,就是志保的情夫! 那天傍晚,这个男人也和现在一样,微微地耸着右肩,背朝亚纪子在别过头,躲闪着志保的亲吻。志保配不上这个男人,所以男人才会抛弃她。但志保还不死心,死缠着他不放。男人厌烦了,才设计将她杀死。 亚纪子出神地望着两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服务员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她问服务员:“和坂本先生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得知对方的姓名后,亚纪子便匆匆离开了玄海饭店。 第二十四章 幕后主使 警察带走了正在机场大厅等待航班的坂本龙平。他原来打算搭乘下午一点的航班前往东京的。 坂本龙平是玄海饭店谋杀案和蚁川国光毒杀案的重要证人。此时身穿淡褐色西装,格子衬衫,只带着一只小箱子的坂本,恋恋不舍地眺望着停靠在跑道上的客机。被带走时,他也没有抵抗。 在博多警察署的审讯室内,县警搜査一课课长田边、刑事一课课长迫水、警部补巽志郎、刑警部长内田等人,围着坂本坐成一圈。到这里以后,坂本表情僵硬,一直低着头。 “混蛋!你突然到东京,去干什么了?”坐在坂本龙平正对面的迫水刑事课长,伸出光头大声问道。 “不是突然想去的。东京要举办厨师的研修会,之前就决定要去参加。” “真的吗?不是因为受到了怀疑,想躲起来避避风头吗?”迫水刑事课长豪爽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当然不是。”坂本龙平反射性地回答道,但听上去颇为心虚。 “先问你玄海饭店的案子好了。”田边课长看了看调査书,用不同于迫水的冰冷冷的腔调说。 “六月二十四日,99lib?你搭乘特快列车,于下午三点三分抵达别府。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藏书网……” “然后,你坐上出租汽车,前往明矾温泉的泷本屋,要求见蚁川国光。混蛋,你怎么知道蚁川先生在那里的?” “楠先生和夫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哦。那你去找他干吗?……”迫水刑事课长恨恨地问。 “……”钣本龙平冷笑不语。 “混蛋!……你以为你不说,警方就不知道吗?隐瞒是没用的。” 坂本不停地抖着腿,鞋尖撞到椅子腿,发出喀喀喀的响声。他先是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这事和案子有关吗?” “当然有。其实大体情况,我们已经从当时也在场的伊能先生那里听说了。”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毕竟,去找蚁川国光的人是你。伊能先生是随后才到的。” 坂本露出怄气的表情,坚持不说。 “你还是早点说比较好。”迫水刑事一课课长插嘴说道,“保持沉默只会加重你的嫌疑。混蛋!……” “嫌疑?……什么嫌疑?” “当然是杀害蚁川国光的嫌疑。” “太他妈扯他娘蛋了吧! ……”坂本大喊道,脸一下子白了。 “混蛋,你找蚁川先生到底有什么事?”刑事一课课长迫水乘胜追击。 坂本叹了口气说:“只是去借钱而已。” “哦?……但是,你以前不是向店里‘借’了很多钱吗?你以为蚁川先生还会借给你啊?” “……”钣本龙平一脸奸笑,气得刑事一课迫水课长吹胡子瞪眼的。 “你没空着手去吧?”田边尖锐地说。 “上次那件事太气人了,所以,我就想借机敲老头子一笔而已。” “那把柄呢?” “逃税。”坂本打算开口了,看来,他十分讨厌蚁川国光。 “玄海饭店表面上是商务旅馆,但其实和温泉旅馆差不多,有一半的客人都不要发票。所以,他们就谎报营业额。我在经理部门,做过一段时间,所以知道这件事。但像我这样的新员工,没有机会看到内账,我只是吓了他一下,没想到,老头子反应就那么大,脸色都变了。这事如果被揭穿了,工商局就要从五年前的账目查起,搞不好,饭店会因此倒闭。” 不知不觉中坂本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那么你打算要多少钱?”田边依旧用冷冰冰的腔调问道。 “老头子被吓傻了,连话都不敢多说。只说‘要叫伊能先生来’,还说:‘你小子是伊能先生介绍进来的,有什么事,等他来了再说’……” “于是,他就把伊能先生叫来了?” “是啊,伊能先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他这个人又臭又硬,说做假账是岳父有错在先,但又说我会做这种事,他也有责任。” “然后呢?……” “他说,现在没必要付钱给我,但只要我认真工作,今后会给我一家快餐店经营……” “蚁川国光难道竟然同意了?” “我又不是傻子,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还是现在给我个二、三十万花花比较实在。” “那奴川国光同意了吗?” “结果还是同意了。毕竟我手里有他的把柄,就连伊能先生也说是他的错。” 听着坂本的自供,巽志郎想起了昨天在饭店里,见到的伊能雅范。当时巽志郎问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伊能固执地不肯回答。拒绝回答刑警的问题,很有可能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继而成为怀疑的对象。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仍旧不肯合作。 看来,伊能雅范这个人的确是“又臭又硬”啊。他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保护岳父的名誉吧。生前没有尽到一个做女婿的孝道,等到岳父死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了。 坂本的事,伊能显然没有告诉自己的老婆文子。如果文子知道的话,就不会把六月二十四日傍晚,在车站前偶遇坂本这件事情,如实地告诉巽志郎他们了。 巽志郎又想起文子曾说过,她不敢告诉丈夫,自己其实向蚁川借过好几次钱。巽在脑海中想象文子借钱时,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渐渐明白过来,这对乍看上去各怀心思的夫妻,其实都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 “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吧?”迫水刑事课长追问道。 “绝对不是我,伊能先生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吧。” “好。这个案子就先问到这里吧,接下来是毒杀案。”田边的口气更加尖锐了,“你六点多坐伊能先生的车子,离开泷本屋。他把你送到了车站?” “没有,我在伊能建商附近下车了。伊能先生说,公司里还有事,所以,让我坐出租车去车站。” “然后呢?” “到车站以后,刚好赶上七点零三分的特快列车,然后,我就回到了福冈……” “拜托你就别说谎话了。”迫水和内田同时嘲笑道,“听好了,小子:那天铁路受到三号台风的袭击,日丰线和久大线都不通车。晚上十点过后,线路才恢复通行。你绝不可能在二十五日凌晨一点前回到福冈。所以,你说十一点左右,和神崎志保待在一起的证词,都是你小子他娘的鬼扯淡。听到没有?” 坂本没有反驳,一边踢着椅子,一边咬起了指甲。 “是谁让你替神崎志保作不在现场的证明的?” “就是志保那娘们本人啦。”坂本龙平立刻轻声回答。 “真的?” “不然还有谁?……” “你和志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根本就没关系。因为快餐店和朝见很近,偶尔会去那里喝酒罢了。我们也只是认识而已,我没和她做过。我还没饥渴到,要和那种又老又丑的妓女上床。” “你说你们没什么交情,但你却肯替她作伪证。这说得通吗?” “说不说得通,我也不知道。反正案子发生三天后,有一次,我去酒吧喝酒,她哭着求我帮忙。她说案发当晚,她和一个陌生的客人待在一起,警察肯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所以求我代替那个客人。” “你不会白干吧?她给你钱了?” “那女人没一点油水,她说我有需要,就可以替我服务。但我还是说算了。” “你真的没要任何报酬?” “是啊,因为当时我也喝醉了。趁着酒劲就答应下来。” “你不知道作伪证是犯法的吗?” “我没想到会露馅。” “唔……”田边搜查课长抱起胳膊,“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那你可算帮了志保一个大忙。”迫水那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紧紧地盯着坂本。这是他准备套话时会出现的表情。 “既然你有恩于她,她对你说的话,一定是言听计从吧?” “不至于吧。如果她真的杀了人,那我真的变成她的大恩人了。” “的确是她干的。虽然死人不能坦白,但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她干的。” “不会吧……”坂本龙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果是装出来的,那他的演技可以去拿奖了。 “你为志保作伪证,自信可以不被警方发现。因为你知道,伊能和蚁川决不能够说出,你当晚滞留在别府的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迫水刑事课长一边观察坂本的表情,一边冷冷地说道,“伊能听说了你为志保作不在现场的证明的事。于是他以此要挟你,让你命令志保去毒杀蚁川。” “这也太扯了吧!”坂本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说,难道蚁川也是被神崎志?99lib?保这个女人杀的吗?” “我们认为是的。但关键是幕后主使。” “我真的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只是替她作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已,之后发生的事,就和我无关了。” 看起来,坂本龙平被吓坏了。他脸色苍 767d." >白,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蚁川毒杀案真的和她无关?”田边搜查课长加重语气问道。 “真的没有。”坂本也拼命地予以申辩。 “我听‘朝见’酒吧的妈妈桑说,有个女人在打听志保自杀的事,觉得很奇怪。有一次在朝见和她偶遇,没想到是个大美女,于是就想和她玩玩。就这些,我真的没有别的目的。”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砂见亚纪子……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从坂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以为是亚纪子报的警,自己才会被带到这里来的。 巽志郎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福冈警察署的真田刑警说的,志保自杀的案子由他负责,他说,亚纪子一直怀疑志保并非自杀。当时就应该去找亚纪子的,也不用绕那么多弯路。巽感到很后悔。 “我再问一遍。”田边搜查课长掷地有声的嗓音,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沉默,“玄海饭店的案子里,你为志保作不在现场的虚假证明。但后来真的没有强迫她去杀害蚁川藏书网吗?” “绝对没有。” “那你知道是谁强迫她做的?” “不知道。”又是一阵沉默。 “那么……”审讯开始后,巽志郎还是第一次开口问话,“你刚才说,自己无条件答应替志保作伪证,其实是假的吧。拜托你的人不是志保,而是别人吧?” 坂本龙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巽志郎。也不知道是異志郎的问题,还是因为他突然发问,总之,坂本被吓住了。 “没有的事。”过了一会儿,坂本斩钉截铁地答道。 中间休息,众人把坂本留在现场,走出审讯室。杀害谷口健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神崎志保;而蚁川国光被毒杀的案件中,送报纸的山田妙子,说志保很像那个偷窃牛奶的女人,志保投毒的嫌疑很大。但蚁川国光和神崎志保这两人,没有直接的联系,调査的脚步走到这里,就陷入了困境。 于是,就只能怀疑神崎志保受到了某人的操控。那个人偶然得知志保作伪证,于是抓住这个把柄,威胁她再次作案。或许那人一开始就知道,志保是杀害谷口健策的凶手,他让坂本为志保作证,摆脱嫌疑。然后再利用志保杀害蚁川。目前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但无论是哪一种,坂本龙平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人是谁。如果是前者,这个人肯定知道谷口被杀时,坂本人在别府,看穿他在作伪证。于是,就让他强迫志保下毒;如果是后者,那就不用说了,是他直接命令坂本,给志保作伪证的。 还有一种可能性,正如坂本龙平所说,神崎志保求他给自己作证。而有一个人以此为契机,推断出了神崎志保那女人就是.凶手,便威胁她去杀害蚁川国光。这样,就没坂本什么事儿了,他可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现在坂本知道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他知道,那他就不可能隐瞒太久……这是调查组成员们一致的看法。 审讯室内只留下内田刑警一人。巽志郎对迫水搜查课长说:“我想去见见那个砂见亚纪子……” 从迫水搜查课长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也正打算去。 第二十五章 陷阱 夕阳西下,小窗就要被黑暗吞没了。砂见亚纪子出神地站在窗前。她看见小窗外有三级木头台阶,和门外木板围成的平台,对面是空屋的墙壁,日光还没有完全退去,这些景物依稀可辨。 黄昏时分都市发出的噪音,就像浪潮似的传了过来。但亚纪子的四周,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静逾世界。 志保和弓子离开后,另外一户住家也搬走了。如今,这片公租房住宅区已经空无一人。听说本月就要开始新小区的建设工作,这些像火柴盒一样的房子,恐怕用不了一天,就能全部拆完吧。用不了多久,世人就会彻底将这里遗忘了。 亚纪子的手臂内侧,突然感觉到弓子的重量和体温。她曾经抱着弓子,站在这里,吹着同样的风,看着同样的风景。——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弓子的那张小床已经不在,沙发、灯台、总是杂乱不堪的桌子、挂在厨房外面的那块已经褪色变黄的布帘,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空荡荡的房间,和志保还在时完全不同。 只有那股气味还残留着,那弥漫在空中,好似食物变质的气味。如今闻到那股味道,亚纪子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因为那是弓子的家的味道。在黄昏的空气中,总是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乡愁之味…… 这时,亚纪子听到了悄然而至的脚步声。脚步声来自房屋的转角处,朝台阶的方向靠近。亚纪子体内的警铃响了起来,她走到门口,做好了应对来者的准备。 足音爬上台阶,在门口停了下来。来者没有立即开门,亚纪子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大门静静地从外侧打开了,一个身穿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男人像是在昏暗的室内寻找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发现亚纪子的存在。男人转身关上了门,稳稳当当地走进室内。 他朝亚纪子所在位置的反方向走去,走到以前放镜台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亚纪子打量起男人,只见他双腿修长,肩膀线条柔和。没错,他就是八月黄昏所见,如雕像一般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紧抱着他的志保,现在已经不在了。 男子环视四周,看到亚纪子后,突然吸了一口气才说:“你在等我吗?” 他特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话。但直觉告诉亚纪子,他也绷紧了神经。这让亚纪子冷静不少。 “刚才失礼了……”见亚纪子不说话,男人又开口道,那男人口中的“刚才”,是说亚纪子打电话那件事吧。亚纪子离开玄海饭店后,打公用电话,约那男人到这里见面。 男人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小小的火焰,照亮了打火机上裸女的浮雕。男人深吸了一口香烟说道:“刚才人多眼杂,不便细说。你说志保死前写了一封信给你?” “是的。” “信里面真的提到我了?” “没错,而且,信里还提到了能够左右你命运的事。” 男人前进了两、三步,亚纪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三步,两人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能给我看看吗?” “我有个条件。” “我想你也不会白给我看。” 屋内光线昏暗,亚纪子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面目,但还是能感觉出他在微笑。 “换个地方如何,到亮一点的地方去。反正我也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是吗?但我还想待一会儿。我在这里有事要办。” “真是个怪人。”男人懊恼地说,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熄。然后又捡起来,放进衣袋。 “交换条件是什么,我洗耳恭听。”那男人冷冷地说。 亚纪子张开早已干涩的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志保死时的情况。”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那男人立即用嘲讽的口气回答亚纪子说,“那女人是在这里自杀的,当时我在家里睡大觉,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想说是吧?” “我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说?” “你不想看信是吧?” “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那男人顿时干笑一声说,“难道你以为,是我杀了志保吗?” “混蛋,你还想继续..装下去吗?”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难道志保在信里是这么写的吗?” “你看过就知道了。”亚纪子一副冷嘲热讽的得意样子。 “别开玩笑了!”男人被激怒了,亚纪子却感到自己的胆子,以惊人的速度在越变越大。 “她在信里说,如果自己突然死亡,那就是被你杀的。” “骗人! ……”男人大吼。两人隔着黑暗怒视着对方。 “既然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要坂本装成你来接近我?是想试探我的动向吧?这难道不是心虚的最好证明吗?” “你想错了。”男人压抑着感情说道,“的确是我让坂本接近你的,但那是因为,无缘无故被你怀疑,觉得很不舒服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让那个男的对我动粗,想让我停止调查是吧?” “不是的。”这次他换上了一副劝解的口吻,“我只想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为什么要调查我。坂本龙平说,你对志保的死怀有疑虑,并且,你还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你怀疑这个,那完全没问题。因为志保的的确确是自杀的。我让坂本可以收手了,但那小子却迷上了你,之后发生的事,和我无关。” “为什么要利用坂本,自己却藏在暗处?” “我工作很忙,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碰面。”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还有一个更为重大的理由,志保死去的那一晚,你拿不出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是吧!” “我在家里睡觉,的确没人能替我作证。凌晨一点,在家睡觉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我再说一遍,志保是自杀的。你脑子没问题,应该听得懂吧?” “读过信就知道你在说慌话了。”亚纪子得意地吼道。 男人没有回答。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户外已经不知不觉地挂上了夜幕。然而,已经习惯黑暗的亚纪子,看见男人一面沉思,一面由房间的中央,向北窗方向移动。男人站在窗前转过身。 “既然这样,我也想问你个问题。就像你说的那样,志保在信里,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杀死她的人是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信交给警察呢?” 亚纪子早就料到他会提这个问题,大笑两声说道:“我又不是模范市民,交给瞽察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和你谈上一笔交易,我还能赚点闲钱花,你说是吧?” “你要钱吗?” “第一个条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告诉我,志保死时的情况是什么。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那我刚才也说过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交易也别谈了。” “我没必要和你谈条件,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从你手里把信抢过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那么傻吗?”亚纪子说着,随手打开了提包的搭扣,得意地展示给对方看,“不好意思,信我没拿出来,放在家里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带你去拿。但如果你想伤害我的话,那封信就会送到警察手里。临出来之前,我和朋友说好了,如果再过一小时,我没和他联系,他就会把信交给警察的。” 亚纪子把打开的手提包递给男人:“不信的话,你可以搜上一搜。” 男人没动,亚纪子收回提包。锁上搭扣之前,亚纪子拿出从佐伯那里借来的小型录音机,然后,故意把提包掉在地上,用捡包的动作作掩护,把录音机放在地上,并且按下录音键。 “快说吧。你究竟用了怎样的诡计,在门窗封闭的房间内,杀害了志保那女人。” 那男人依然没有反应。只有一进一出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着。他在想什么?在黑暗中,沉默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你不说的话,让我替你说怎么样?” “……”男人沉默以对。 亚纪子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八月二十一日的晚上,你来到这里,打算杀害志保。说的详细一点,那就有多种可能性。或许你们在外面会合,然后一起回到这里。或许你为了不留下证据,让她先回家,自己晚一点才来……” 男人侧耳倾听。 “总之,那晚,你陪志保去她想去的地方,或许你还说了很多好话,志保非常高兴。去‘银铃’买了她想要的洋娃娃,当然也是为了讨好她,让她听自己的话……” 男人没有作声,默默地听着亚纪子的分析。 “回到家后,你就拿出准备好的威士忌给志保喝。你自己也喝了一点吧。等志保喝醉,感觉变迟钝后,你偷偷地把药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药,放进她的酒杯。志保迷迷糊糊地喝下掺了药的酒。安眠药要过三十分钟才能起效,你就在这段时间里,从内侧锁上了屋内的窗户,只留下大门旁的一扇小窗户开着。然后,你把模仿志保笔迹写的遗书放在桌上——当你看到安眠药起效了,就从厨房拿出一把小厨刀,抱着弓子走到室外。这时,志保也走到了室外——不知是被你骗出去的,还是强拉出去的……总之,三个人都走到了门外——你们或许就站在门外那块平台上。你拿刀子对准弓子的胸口,说要杀她,还说,如果她阻止你的话,就把她也杀了。你拉住志保的领子,做了一个要杀她的动作。后来我发现志保的长裙被扯开了,或许是她反抗造成的吧。于是志保吓得跑进屋里,并且把大门也锁上了。一最初我以为,你拿刀对准弓子,以此来威胁志保从内侧把门锁上。但考虑到她的性格,这种推测就无法成立。就算你用弓子作人质,她或许也不会听你的话吧。她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作声,默默地听着亚纪子的分析。 “她会不管弓子,只顾自己保命,从内侧把门锁上。这都是你料想到的,而且你也知道,她不会打电话叫警察的。因为她……真心希望弓子消失。” 那个奇怪的男人仍然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也不动。 “安眠药让志保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医生认定:那是暂时性精神错乱,.不是那样,她也已经失去理智了吧。那时,一种恐惧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志保以前也曾想拿刀伤害弓子,但被我及时阻止了。如果弓子被同一把刀杀害,那警方肯定会把她当成凶手。为了摆脱嫌疑,她打电话给我,并且告诉我,弓子要被别人弄死了。我曾经想过,如果当时她没有打给我,而是打110的话,或许真相早就大白了……但她死到临头,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危,比弓子的生命更重要。” “但电话打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要死了,那突如其来的猛烈睡意,并不是酒精引起的。直觉,或者是本能告诉她,这一觉睡去,就永远不会醒来。她一面与睡魔相抗争,一面想方设法,把你的诡计告诉我,希望那些话能够成为决定性的证据。这个决定性的证据就是洋娃娃。你给志保买的洋娃娃,和我送给弓子的洋娃娃一模一样。卖那种洋娃娃的店员可以作证,当晚你和志保在一起……最后,她说了两次‘娃娃不见了,不见了’。我觉得那是她的灵魂,得到解放的声音。眼前落下黑色的帷幔,爱恨情仇、一切感情都消失了。” “……”男人冷冷地瞅着亚纪子,一语不发。 “你看见志保睡死了,便通过小窗户,把弓子放到床上。弓子的身体可以通过小窗,那是我偶然得知的。有一次,我把和弓子等身大的娃娃通过小窗,放在弓子的身边,虽然弓子长大了一点,但和那时候没有太大差别。最后你关上小窗离去……今天我来这里的时候,趁天还没黑,特意检查了一下大门的外侧。不出所料,上面果然有很多刀痕。如果以后警察获知真相,前来调查的话,这些刀痕肯定会成为你在门前挥刀的证据。” 亚纪子深吸一口气,该说的都说完了。 那男人依然保持沉默。亚纪子注视着黑暗中,男人分外显眼的白色衬衫。两秒……三秒……说完话后的沉默,更加恐怖。 “喂!……好歹说句话啊!我刚才说得没错吧。” “咔嚓!”打火机亮了,那个男人拿着打火机,毫无顾忌地走了过来。他在录音机前停下脚步,用火焰照亮地面。突然,他抬起脚尖,朝录音机踢去,墙边响起了机器坏掉的声音。 男人靠近亚纪子,亚纪子向后退去,手指触碰到背后的墙壁。打火机的火焰在面前摇动,红色的光芒,映照出那只带有裸女浮雕的打火机。 “你以为,我没发觉你的小花招啊?”低沉的声音中凝结着愤怒,“你想把我的话卖给谁?……不对,你会录音,说明你根本就没有志保的信。我没说错吧。” 男人用手肘一把抵住了亚纪子的下巴。 “老实交代,小婊子,你到底想怎么样?打算诬陷我谋杀了志保,而后向警方报案吗?”男人加了几分力,把亚纪子的身体,牢牢地抵在墙壁上。亚纪子惊慌失措,她感觉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这时门开了,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扭过头,亚纪子看到一张白得吓人的侧脸。 “楠信一郎先生!……”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开口道,“有三个人在外面等你,请放开那位小姐,让她和我走。” 第二十六章 相逢 楠信一郎就这样被三名守候在外的博多警察署的警员逮捕了。警方怀疑他在蚁川国光毒杀案件中,涉嫌教唆他人..t>犯罪。 志保家后方,停着两辆警车。前面那辆载着楠经理和三名刑警开走了。亚纪子在及时赶来的刑警的催促下,坐上了另一辆警车。 那名刑警自称姓巽。亚纪子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原来比想象中年轻,大概才四十出头的样子。他个头很高,弓着脊背坐在后座上,行动很不方便。唇形看起来很温柔,目光稳重平和。那英俊的形象,一点儿也不像刑警。和他坐在一起不但不紧张,反而会有种安全感,让人顿时觉得很安心。亚纪子觉得,这位刑警的判断,肯定不会出错。 一小时后,刑警巽志郎和亚纪子面对面,坐在博多警察署的一个房间里。 “我们找了你一下午。” “找我做什么?……” “因为坂本龙平说了关于你的事。” “哦,他也被捕了?” 巽志郎低声笑道:“他还以为是你报警才被抓的。” “……”亚纪子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巽志郎。 “后来坂本终于说出了楠信一郎的名字,于是,我们就派了三名警员跟踪他。没想到却遇到了你。” “我记得当时你说他教唆杀人……这是怎么回事?” 巽志郎推测,亚纪子并不知道真相,就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是……”亚纪子直视巽志郎。如果是这个人,一定会倾听我的诉说吧…… “我知道神崎志保是被楠信一郎杀害的,他把现场伪装成密室,想让外人以外志保是自杀。” 巽志郎和亚纪子对视片刻。然后说:“请先听我说完,可以吗?”接着,巽志郎不慌不忙地说道,“在神崎志保死亡之前,楠信一郎就犯了罪。——六月二十四日的深夜……啊,准确地说,应该是六月二十五日零点到一点半之间,玄海饭店内,一个名叫谷口健策的住客被杀害了。谷口死前,曾与人发生过性关系,所持现金不翼而飞。这个案子的犯人,据我们推测就是神崎志保。” “她杀了人?……” “谷口健策当晚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在博多站附近,和两个同伴告别。从车站到玄海饭店,走路只要十五分钟左右。但他却在五十分钟后,也就是十二点十分,才回到饭店。这其中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是空白。我们推测他是去喝酒了,谷口在酒吧见到了神崎志保,并且和她做了交易。” “交易?……” “谷口那晚包了志保。但一起回旅馆,会让部下看见。所以谷口先回去,让志保稍后到自己的房间来。” 亚纪子满怀惊讶,仔细地听着面前这个刑警的讲述。 “那晚独自留在前台的楠信一郎说,确认谷口回来后,他就到办公室里去忙工作了。这之后,一直到凌晨两点,谷口的部下殿村回来,发现尸体为止,楠都待在办公室里,这期间,他并没有发现饭店内有人进出。一开始,警方把他的话当作第三方善意的证词,并未怀疑,以至于调査走了很多弯路。当晚,我也在饭店里听取证词,当时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惜啊……” “您的意思是,楠看见了志保进入谷口的房间?” “他大概只看见志保进来,但在发现尸体后,猜到了志保和谷口的死有关。或许楠早就认识志保,所以警方调查时,他才说不知道凶手是谁。因为,他要留着志保这张底牌为己所用。” “他让志保杀人啦?” “没错。楠信一郎为了利用志保,就要先替她摆脱嫌疑。但很多线索都对志保不利。比如从尸体上搜集到的阴毛,査出和谷口发生性关系的女性血型是Rh阳性的A型血;志保的卖淫范围,也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所以,志保很自然地,成了警方的怀疑对象。她所需要的就是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 亚纪子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巽志郎刑警,惊讶感不可名状。 “同一天,坂本龙平去了别府,找正在静养的蚁川国光。对了,蚁川国光就是玄海饭店的社长,他住在别府明矾温泉一家名叫‘泷本屋’的旅馆里。告诉坂本地址的人正是楠信一郎。这些事情,都是坂本事后交代的。 “楠猜出坂本去找社长的目的,是为了敲诈。他是饭店的经理,蚁川会有什么把柄,被坂本这个毛头小子抓住,楠清楚得很。另一方面,坂本回到福冈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但因为藏书网他和蚁川会面的原因特殊,蚁川应该也不会对外人提起这件事。楠早就想到了,所以,即便时间对不上,他还是很放心地要坂本龙平为志保作不在场证明。 “坂本龙平平日里受到楠信一郎的照顾,楠就好像他的大哥一样,致使坂本无法拒绝楠的请求。当然了,坂本当然不知道志保是杀害谷口的凶手。楠大概对他说:和自己有关的女人被警方怀疑,但因为警方已经知道,自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办法替她作证,就请坂本代为作证。坂本这个单纯的男人,对于楠信一郎说的话毫不怀疑,接受了这个任务。” “教唆杀人到底是……” “这件事,坂本大概真的不知道。是楠亲自命令志保干的。大约一个月后的七月二十九日,蚁川在自己家里喝下牛奶后,立即中毒身亡的新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哦,我记得。在报纸上看过。”亚纪子点点头,毕竟过去的时间不长,所以她还记得。 莫非,蚁川国光竟然也是被志保杀害的?亚纪子感觉喉咙被掐住似的,非常痛苦。 “这个案子,是楠和志保联手干的。楠和蚁川的太太是情人关系。他企图在蚁川死后,和那女人一起,霸占蚁川家的財产。楠信一郎无意中抓住了志保的把柄,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对于志保来说,蚁川国光和自己无冤无仇,不用担心会受到警察的怀疑。另一方面,她必须听从楠信一郎的命令,毕竟楠手里有她的把柄,逼不得已,她只能再次杀人。俗话说,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啊。至于人嘛,更会做出一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吧。” 巽志郎最后的这句话,似乎表达了对志保的同情。 “那志保又是用什么方法毒死蚁川国光的呢?”亚纪子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出主意的一定是楠信一郎。志保按照楠的指示,先到附近小区偷了一瓶牛奶。但在偷牛奶的过程中,不小心被路过的送报主妇看见了。她在牛奶里掺入了氰酸钾,并且和蚁川家的牛奶对换。——而另一方面,楠信一郎则在调换牛奶的这段时间里,去医院看病,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就确保他在蚁川的案子里,不会受到怀疑了。 “但是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坂本去别府的那天,有人看到他出现在车站。于是,坂本咯感平的伪证自然而然也就露馅了,神崎志保不在现场的证明,当然也跟着作废。志保已经死了,于是,我们便把矛头对准了坂本龙平。楠信一郎想让坂本到外面避避风头,结果被我们逮个正着。警方一开始,也只是追查坂本作伪证的事,没想到顺藤摸瓜,把幕后主使楠信一郎也给揪了出来。” “今天早上我去找坂本先生的时候,看见他俩正在说话。大概就是在说逃跑的事吧……”亚纪子叹惋地说道。 “楠还以为逃得过警方的法眼,他也太小看我们了。或许是高估了坂本的忠诚吧!” “……”亚纪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楠信一郎知道蚁川国光的女婿伊能雅范,同样也受到了警方的怀疑,所以,他决定利用这一点。刚才他在你面前,用的那只打火机,其实是伊能的。他想把打火机放在志保家里,以此来暗示警方,伊能和志保是共犯。” 说到这里,巽志郎挺直了脊背,闭上了嘴。两人的视线相交,好像在说“这段时间辛苦了”。相互慰劳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着。 第二十七章 阴暗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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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信一郎被捕后的第二天,警方开始调查亚纪子的证词。结果在志保家后门附近的草丛里,警方顺利发现了亚纪子所说的那把小厨刀。刀刃和大门上的四道刀痕相吻合。 另99lib.一方面,八月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左右,在“银铃”买洋娃娃的男性,经过店员的指认,证明的确就是楠信一郎。女店员从来访的数人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楠信一郎携神崎志保两人离开“银铃”后,大概九点十分左右,在新天町商业街的入口处,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警方已经找到了那名出租车司机,他说:“的确在那个时间载过一对和他们长得很像的男女;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志保家的后门。” 另外,二十二日凌晨一点左右,有出租车司机有证明,他在志保家通往公交站的路上,载了一个面貌忽然楠信一郎仿佛的客人。这名出租车司机还补充道:“那个男人好像喝醉了,脸色苍白,步履蹒跚。”或许楠信一郎让神崎志保睡着了以后,自己就打车逃回家了吧。出租车停在离楠居住的公寓,约莫几百米远的地方。 楠信一郎被捕三天后,检察院决定起诉。逮捕令上的罪名是教唆杀人,到起诉时又加了一条,涉嫌杀害神崎志保。很明显,亚纪子的主张,得到了全面肯定。 楠信一郎一开始就否认所有的罪状,问题一触及核心,他就使用沉默权,保持沉默。检察院只能在其没有坦白的情况下,提起公诉。 但公判一拖再拖,因为楠信一郎被逮捕后,腹痛频繁发作,最后只能保外就医。结果检查发现:楠信一郎的肝脏有恶性肿瘤,必须立即进行手术。 大概两个月后,十一月中旬,亚纪子接到巽志郎的电话,得知楠信一郎那家伙死了。听说死因是手术时大量输入B型血,结果并发血清肝炎,病情急速恶化。 死前三天,巽志郎去看望楠信一郎的时候,他承认了自己的确威胁志保,让她给蚁川国光的牛奶下毒。他还说:这一切梨枝毫不知情,全是自己一个人干的,但逼迫他做 8fd9." >这种事的人,却是梨枝。梨枝虽然没有亲口说出恐怖的计划,但她却能用眼神,让男人为自己卖命。最后,楠信一郎淡淡地说:梨枝就是这样的女人。 但关于志保的死,楠信一郎到最后都,坚持说自己没有杀她。他承认那天去过志保的家。但他只是喝了一点威藏书网士忌,睡到一点多,他就打车回家了…… 听完巽志郎的话,亚纪子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楠信一郎的血型是B型,神崎志保的血型是A型,但是弓子的血型却是AB型。那弓子应该就?是楠信一郎的孩子才对啊。 但志保却对亚纪子说过,她的情夫得知弓子的血型后,认为弓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继而将她们母女抛弃。如果没有生下弓子就好了…… 神崎志保难道在说谎吗?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到底是楠信一郎想逃避责任,故意欺骗志保呢?还是神崎志保不愿直面被男人抛弃的事实,而将过错推给弓子,所以才欺骗了亚纪子?…… 亚纪子不再去思考。无论真相如何,现在都没有意义了。真相只会心者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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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的,数日后,亚纪子得知一个好消息: ……神崎志保生前买的三百万保险,因为志保死于他杀,保险公司因而决定賠付。这笔钱将付给弓子目前名义上的养父,也就是志保母亲的丈夫——宫川升。地方报纸刊登了这篇报道,报道以弓子和养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结尾。 三百万人寿保险,或许是楠信一郎为伪装自杀,而做的事前准备吧。但讽刺的是,现在,这?99lib.笔钱成为冷酷父母送给弓子的唯一一份礼物。亚纪子忽然这样想到。 第二十八章 墓碑前的男人 神崎志保已经去世一年了…… 这期间,亚纪子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每天到《妇女文化》编辑部报到。她对工作的热情也日渐高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社内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了。 和佐伯的关系也和以前一样。偶尔会到市内的饭店约会,或者一起外出兜风。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互相并没有太多牵挂。 中元节过后,总算熬过了一年中最热的几天。八月的某日,亚纪子到太宰府出差。她要采访的陶艺家,就住在供奉菅原道真的太宰府天满宫的后面。99lib. 采访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大街上酷热难当,这一带平时人就很少,现在更是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行人。石墙与土墙间的白色山道,以及天满宫境内,竟然没有 534a." >半个人影。 亚纪子走着走着,就停住了脚步。阳光虽然强烈,但嗅着四周清新的空气,已经能闻到季节更替的味道。天满官入口处的老樟树上,蝉鸣声不绝于耳。 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走出参拜用的道路,就是西铁电车的太宰府站。如果往反方向走,经过坡度不高的山坡,就能进入后山。山坡上种植着成片的常青树,山脚下的一部分是墓园。站在远处,就能看见一排排墓碑。 走了这么久的路,亚纪子的视野内,还是第一次出现人影。那人在亚纪子右边的山道上,突然出现,离亚纪子所站的位置,只有数米远。男人穿着半袖开领衬衫,和灰色的大号长裤,右手拎着一只桶,左手拿着祭拜的线香,缓缓地朝墓地走去。男人身形消瘦,背部微驼,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了。与老人擦身而过时,亚纪子瞥了一眼老人的侧脸,觉得在哪里见过。 目送男人渐渐走远,亚纪子突然想起了志保。或许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某种东西,连接着有关志保的记忆。说起来:福冈警察署的真田刑警告诉亚纪子,志保就埋在天满宫后面的墓地里,因为志保的祖父母,从前就住在那一带,她死后也被安葬在了那里。 “啊!”亚纪子想起今天是八月二十二日,是志保的忌日。她常常想起志保死的那一天,但到了那天,反而忘了。 偶然来到志保的墓地附近,亚纪子才突然想起,她突然觉得,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事。 亚纪子沿着山脚转过弯,朝男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过围墙的尽头,进入山中。道路变得有些暗了。道路两旁,种着细瘦的梅花树。从远处看,墓地好像不远,但徒步走起来还是有点距离。 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片梯田。看到墓碑,亚纪子知道自己到了。 缓缓的斜坡上,紧凑地排列着许多墓碑。数量相当多,但一眼望去,还是可以看到头的。 刚才那个男人,站在一块中小型的墓碑前,悄悄地低着头。他的身边,飘浮着线香散发的烟雾。 亚纪子走到男人身后,看见墓碑上写着“神崎家之墓”。黝黑粗糙的墓碑上,男人洒下的水还未干透,正顺着碑面往下流。 过了一会儿,男人站起身来,提着水桶,缓缓地转过身来。亚纪子见他皮肤油滑,面色僬悴。男人也看到了亚纪子,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男人点了下头,便准备离开。 “请问,您是……”亚纪子问道。 男人犹豫了一阵,还是停下了脚步。 “您是志保小姐的亲戚吗?” “唔……我是她的继父。”男人低声答道。 “那您就是宫川先生啦。”藏书网 “对头哟!……”老年人狠狠地点了点头。 “弓子她还好吗?” 听见亚纪子突然问起了弓子,男人尴尬地抬起脸。见亚纪子满心期待自己的回答,男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很好,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说着,男人的目移到墓碑上,“留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就走了……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见男人的眼眶突然湿润,亚纪子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您不记得我了吗?”亚纪子平静地问道,那男人顿时表情大变。 “是您通过杂志社,给弓子捐款的吧。把那笔钱转交给医院的人就是我。” 男人扭过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不会吧,您是看了我写的报道……” “您认错人>了……对不起!……”那男人说着,飞快地跑出墓地,消失在树荫的背后。 第二十九章 真实的光芒 西铁电车抵达福冈站后,亚纪子立刻穿过了检票口,走到公用电话旁。她翻了一下黄页,很快就找到了“同和生命”保险公司福冈分公司的电话号码。“同和生命藏书网保险”当然就是支付给弓子三百万赔偿金的那家保险公司。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亚纪子向声音轻柔的前台服务小姐问道,“请问,您这里有一位姓藤枝99lib?的业务员吗?” “藤枝先生去年还在这里,但现在已经调到东京的总公司去了。” 第二天是周日,亚纪子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东京。东京的气温和福冈差不多,但走在街上的女孩子,都已经穿上了长袖罩衫和深色的套装。街道的氛围让亚纪子格外怀念。 “同和生命”保险公司的总公司,位于新宿车站西口,广场对面的那栋髙楼里。亚纪子去的时候,藤枝也恰好在公司里。 “同和生命”保险公司的公司接待室里,放着印度橡胶树盆栽,光线充足。亚纪子在里面等了十分钟左右,藤枝就推开沙发后面的门,走了进来。他梳了一个整齐的三七开分头,戴着黑框的眼镜。亚纪子还记得他的模样,只是比以前胖了一些。 藤枝倒没有立即想起来对方是谁,于是,亚纪子微笑着提醒他说:“去年八月,我们在博多站附近的公共汽车站前面见过。” 藤枝脸上挂着微笑,但还是没能记起来。 “当时你叫住我,问我:神崎志保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哦!……”藤枝终于想起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纪子,问她,现在来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那时候你告诉我,神崎志保给刚出生四个月的婴儿,买了髙额的人寿保险。受益人是神崎志保本人。” “唔……”藤枝突然变得很不自在。 “你当时没有说错吗?” “不,其实……”他烧挠后脑勺说,“现在我可以说了。其实我是骗你的……” “骗我的?……” “我不是故意说谎话的,当时我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是谁?” “神崎志保小姐。” “她说,只要我对你这么说,就答应买以婴儿为受益人的高额保险。当时我希望在调职前提高业绩,所以就……” “你的意思是,是她让你来骗我的?” “是的,只是骗你。除此之外,无论公司内bbr>99lib?外,她答应我决不对别人说。”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以为,她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因为这样的保险,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一般未满六周岁的儿童,是不能买人寿保险的。您不知道吗?” 亚纪子一时语塞。自己真是无知啊。 “那bbr>?之后没过多久,神崎志保小姐就死了,你听说了吗?”亚纪子问道。 藤枝睁大眼睛说:“真的?那她不是立即获得赔付了吗?” 藤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但亚纪子却觉得:真实的光芒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照耀在大地母亲充满慈爱的胸膛上…… 第三十章 天使与恶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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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纪子从“同和生命”保险公司福冈分公司査到了宫川升的住址,他家在柳川市区外的一个宁静小镇上,和已故诗人北原白秋的故居,只隔着一条沟渠。或许以前是做生意的吧,房屋内的土间很多,就像是老式的店铺。如今狭小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就像个身上蒙灰的老人,躺在床铺上长眠不醒。 但看到晾晒在空地上的儿童服装,亚纪子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上了胸膛。晒衣架上晾晒着小裤衩和娃娃装,衣物鲜艳的颜色,为整个家增添了生气。 拉开玻璃移门,进入视野的,是蹲在土间上玩耍的弓子。她穿着整洁的蓝色毛织连身裙。原本长满胎毛的脑袋上,已经生出了柔顺的头发,并且剪了一个可爱的妹妹头。弓子已经不是小婴儿,而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了。 见有人进来,弓子放下手里的玩具小铲子,好奇地盯着亚纪子。滴溜溜的眼睛,白桃一样的脸颊,富士山形的小嘴。这孩子的确是一年以前,亚纪子深爱着的弓子。 亚纪子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起了弓子,不停地蹭她的小脸蛋。终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弓子就像个娃娃似的,一动也不动。 一个身穿和服的男人走下了土间,朝亚纪子深施一礼,并且指着里屋说了一声“请进”——那个男人正是宫川升。 里屋有两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屋里摆放着充满时代感的衣柜和饭桌。弓子的玩具扔得到处都是,但两个房间,都打扫得很干净。 亚纪子被领进里屋,走廊的下面,就是装着栏杆的壕沟。漂浮着草叶的流水,在沟里缓缓流动着,壕沟的对面是一片宽阔的菜田。 一个五十来岁的小个子女人送来麦茶。浅黑色的笑脸,让亚纪子一看就知道,她就是志保的母亲。女人不善言辞,只对亚纪子点了一下头,就拉着趴在宫川背上耍闹的弓子,走出去了。 “我身体还好的时候,这里是一家杂货铺,每天的生意都很好呢。”目送着渐渐走远的弓子,宫川缓缓地说,“如果不是身体的问题,在志保出那档子事儿以前,我就想收养弓子了……” “怎么,您身体不好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正在想要不要找个工作。” 弓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土间之外。宫川站起身,从衣柜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只白色的信封。 “我想你迟早会来的。”宫川把信封放在亚纪子的面前,“这是志保那孩子死前写的,请看看吧。” 亚纪子无言地打开信封,里面有十来张便签。开头写着“砂见亚纪子小姐”几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行又一行。志保的字体很瘦,但每.99lib.个字都写得很认真。 砂见亚纪子小姐 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了,但为了向你道歉,不管你是否能看到,我都要写。 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以下就是正文: 亚纪子小姐,请原谅我。你对我的关怀,我无以为报。不但如此,我还故意骗你,利用你的善良。请一定要原谅我。 我是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回想起自己所犯的罪,至今,我的身体还不停地发着抖。但这都是为了爱弓子,为了拯救弓子的生命啊。 我的罪孽和弓子毫无关系,为了她,让我万劫不复,我也毫无怨言。如果要赎罪的话,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希望弓子永远也不要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并且过上光明幸福的生活。这或许只是我自私的愿望,但我衷心地祈祷,我的愿望能够成真。 谷口健策是包我一晚上的客人。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二点左右,酒吧打烊后,我就在马场新町附近一带转悠。这时,谷口叫住了我,并且告诉了我他的房间号码,让我三十分钟后,前去玄海饭店找他。 我走进饭店时,大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自己搭乘电梯,来到三楼。进房间的时候,谷口正在洗澡。听到我来后,他就让我等一会儿。 谷口的西装放在凳子上,我想把它挂到衣架上。当时,我做这件事,真的没有别的含义,只是觉得,坐在那里等很无聊,想要随手整理一下房间而已。 拿起西装的时候,看到内袋鼓鼓的。我当时真的只想看一下而已,就把手伸了进去…… 啊,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虽然是个低贱的卖淫女,却从来没有偷过客人的东西。但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弓子的手术费,如果不尽早做手术,弓子的病随时可能发作。发作的话,弓子或许就没救了……但是,三十万圆委实是笔大数目,我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钱。住院费已经拖欠了很久,每次去医院,我都心惊肉跳的,深怕他们把弓子赶出来。但是,所以……没钱,没钱弓子就要死了,如果弓子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我真的快要疯了……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当我把手伸进西装的口袋时,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虽然,当时也许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时我的心中,已经萌生了可怕的念头。 牛皮纸信封里,有一叠万元大钞。我大致数了一下,有三十万左右。啊,如果这笔钱是我的就好了。如果我拿着它逃跑……反正现在大堂里没有人,而且,谷口也不认识我……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拉过我的手臂。裹着浴巾的谷口,站在我的身后,凶神恶煞地盯着我看。 谷口抓住我的衣服,把我摔在地上,然后用我无法写出来的脏话骂我。他最后说:“我要把你交给警察,但不能便宜你,你是我买来的女人。” 然后,谷口健策那个畜生,就用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蹂躏我,就像买了一个女奴隶一样兴奋。 我忍受了三十分钟的折磨,他总算累了。在此之前,他就喝了很多酒,发泄完兽欲后,就直接躺在床上打起了盹,也就在那个时侯,我的右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抓住了放在枕边的那只玻璃烟灰缸。 我只打了一下,谷口就晕倒了。我丢下烟灰缸,把钱放进包里,准备逃跑。刚要跑,我突 7136." >然想起,如果谷口醒过来了,他肯定记得我的样子。 于是,我发疯似的拉紧浴衣带,死死勒住谷口的脖子。确认他死后,我又拿出手帕,把所有碰过的东西都擦了一遍。烟灰缸、门把手、床沿、我记得和不记得的地方,我都擦得干干净净。因为我听说:警察会根据指纹来寻找凶手。 大堂和我来的时候一样,空荡荡的。正当我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外时,有人在背后叫我。当时没有回头就好了!但听到有人叫我就回头,应该是本能反应吧。当时,我想都没想就向后看。 办公室的门开着,楠信一郎站在那里。他看着我露出狐狸般的笑脸。我认识楠,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去玄海饭店了,而且楠也来过一次“朝见”酒吧。玄海饭店看上去很髙级,其实和一般的情人旅馆差不多。前台的服务员,看见我们这样的女人进进出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第二天傍晚,楠突然来“朝见”酒吧找我。他把我叫到外面对我说:“昨天的事,我已经骗过警察了。”但我也很清楚,警察迟早会查到我头上,他让我说,案发当时,我和客人在一起,但没说那个“客人”是谁。等过了四、五天,才说是车站地下街快餐店里的厨师,名叫坂本龙平。楠说他已经交代过坂本,会替我作不在现场的证明。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没回答,只是很阴险地笑了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那时候,为了抓住救命稻草,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谷口健策的信封里,一共有三十万圆。但如果我拿着三十万,直接去医院交费的话,肯定会被警方怀疑。据楠信一郎说,我已经上了警方的嫌疑犯名单。 这时,我凑巧看到了《妇女文化》上有弓子的照片。我是去银行交房租的时候,在报架上看到那本杂志的。当时只是随手翻了一下,但当我看到那篇文章藏书网的时候,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亚纪子小姐,您的文章中,充满了温情的关怀。后来我发现,这本杂志是近期出版的,于是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把谷口的钱,再加上五万圆,一起交给养父,让他以匿名捐献者的身份,捐给弓子交手术费。 和我想的一样,警察还是怀疑到了我的头上。我被他们带走,问过好几次话,但我最近没有来历不明的进账,又有坂本替我作了不在现场的证明,总算逃过一劫。坂本龙平这个男人,以前就经常来“朝见”酒吧喝酒,但我和他并不熟悉,一切都是楠信一郎安排好的。 弓子的手术顺利完成了,但我很害怕。对于警察,我当然不敢大意,但和他们相比,还是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楠信一郎比较恐怖。 我每天都坐立难安,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正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中。 案发以来,我尽量不在医院出现。因为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弓子的存在比较好。还好,我没对“朝见”酒吧的妈妈桑说过,我有个孩子,不然,她们肯定会告诉警察的。 那天,你来告诉我弓子的手术成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其实很想紧握住你的手,放声大哭。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弓子幸福啊。 有罪之人是多么无知啊。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得知你是《妇女文化》的记者,又以为你是来调查捐款的。我做了太多亏心事,才会疑神疑鬼。 一边和你说话,我一边在想,该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后来,我想到要避开你的怀疑,首先要让你把我当成一个没心没肺的母亲才行。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想到,我为了弓子,甚至可以去杀人犯罪。所以,听说手术很成功,我也不能表?99lib?现出高兴的样子。我要尽可能地保持冷漠,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怀疑了吧。 但你没有轻易离去,结果,你让我误以为:你是警察那面派来的人,为了等我露出马脚,你才故意接近弓子的。我必须加深你的误解,对弓子冷漠已经不够了,我还要装出憎恨弓子才行。你每隔三、四天就来一次,到后来,光听脚步声和出租车停车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你着女人来了。 憎恨弓子,必须要编造一个理由才行,我就骗你,弓子不是情夫的孩子,因为她的血型不对……这都是我编出来的,其实一开始,弓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果然,我说的话奏效了,你终于把我当成一个不会为了孩子,甘愿冒险的坏女人…… 但是,我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那是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楠信一郎打电话找我,他把我叫到附近的空屋里,说那里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楠给我一份蚁川家周边区域的地图,和一只没有贴标签的小瓶子。他说瓶子里的东西是氰酸钾。 他让我到蚁川国光家附近的小区里,偷一瓶M乳业公司出品的牛奶,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氰酸钾掺进去,然后,把这瓶有毒的牛奶,和蚁川国光家奶箱里的牛奶对换。地图上标明了奶箱的位置。至于作案时间,他会打电话另行通知。 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楠信一郎不可能毫无目的,就帮助我这样一个女人。他奸笑着对我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去告诉警察,是谁杀了谷口健策。 我接过地图和氰酸钾,回到家里。一想到又要杀人了,就怕得全身发抖。我连蚁川国光的面都没见过,却要结束他的生命。 有好几次,我想还是死了算了。但看到弓子的睡容——啊,那时候,我第一次理解了,那些和孩子一起死的母亲的心情……其实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和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起死。如果孩子活下来,或许将来会碰到属于他的幸福。但现在我明白了,母亲不是为了孩子,才和孩子一起死的。而是无法与自己的孩子分别,才会带着他一起上路的。母亲啊! ……就是死,也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但我决不会带弓子走!……弓子,她是我的天使!是神赐予我的礼物!她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天使! ……如果现在再来说什么“一起死”,那我为了三十万而杀害谷口,又有什么意义啊!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同时,楠信一郎来电话通知我,动手的日期。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决定照他的话去做。 我把偷来的牛奶放进手提包,匆忙走下台阶时,差点撞上一个骑自行车送报纸的女人。我和那女人对视了一下,当时我太紧张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来,才发觉这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就算我和蚁川国光没有任何联系,但只要那个女人出面指证,警方还是可以逮捕我。并不是我杞人忧天,我几乎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被逮捕时的情景。 两天以前,博多警察署的刑警到店里来。他来虽然是打听坂本龙平的,但看我的眼神,却带着怀疑。 我已经无处可逃了!如果我被带走,弓子怎么办?……没人会资助杀人犯的女儿,像您这样富有爱心的人,无论写多少报道,读者只要知道:弓子是杀人犯的女儿,就不会同情她吧。而且,弓子四岁后,还要动一次手术,才能完全治愈。我听说根治手术,大概需要五、六十万日元。 我真希望自己能在被捕前,或者将死之前,为弓子准备好将来动手术的钱。如果我就这样被捕,那弓子必死无疑…… 这时,一个计划浮上我的脑海。买人寿保险,这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获得巨款的唯一方法。 自杀得不到保险金,我又急着要这笔钱,怎么做才能骗过警察和保险公司呢?听说,保险公司的调查程序非常严格,我想耍些小花招,肯定会被他们看穿的。 人总会在紧要关头灵光乍现。那时候,我决定要利用你…… 我继续在你的面前,扮演冷血母亲的角色。让你把我当作一个不但不爱弓子,甚至憎恶弓子,恨到想要杀死她的母亲。然后我再自杀,装成是为了把保险金留给弓子才死的。 警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判定,我为自杀。但你一定会心存疑虑。像你那么细心的人,肯定会串联起我故意留下的线索,去寻找杀害我的凶手。而这个凶手,必须是楠信一郎。 与其一开始就伪装成他杀,还不如让你调查后,发现是他杀比较好。表面上是自杀的案子,经过调查以后,他杀的嫌疑日渐浓重,这样,反而会产生强烈的其实感,也有更强的说服力,让警方和保险公司相信。表面上是欲盖弥彰,其实,我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蚁川国光案件后,我开始纠缠楠信一郎,还说迷上了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如果不接受我的话,我就说出一切。楠虽然露骨地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却没有抛弃我的勇气。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三次有一次,会答应我的要求,和他上床。但他决不会进“朝见”酒吧来找我,而且,每次和我见面时,他都戴着眼镜,可见他有多么谨慎…… 八月五日的傍晚,在我的安排下,你终于见到了楠信一郎,如果能让你看清楚他的脸就好了。 明天就bbr>是我最后的日子。 我刚刚给楠信一郎打电话,说愿意和他分手,并且不要分手费。但明天晚上,请他务必到我家来,和我度过最后一晚……楠当然半信半疑,但想到能够摆脱一个麻烦,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明天晚上八点,我要和他见面。到时候,我会带他去“银铃”,让他给我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回家后,我要让他喝下掺了一点安眠药的威士忌。 为了谨慎起见,我还要给你打电话,确认你在不在。半夜一点左右,我会叫醒楠信一郎,让他回家,并且和他“永别”…… 我仿佛能看见,他慌张离去的样子。这样一来,他就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 然后,我会喝下安眠药,再打电话给你。这是充满谜团的电话,以及分别的电话! 不知道你是否会按照我的计划去做,让警察相信,我是他杀,而不是自杀。这是我的赌注。 如果不打这个赌,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捕。与其束手就擒,不如趁还有机会的时候,最后赌一把。 啊!……要和我的弓子永别了,好痛苦。但我是自愿离她而去的,希望我的死能有价值。 再一次由衷地向你说声“对不起”,我祈祷你能获得幸福,祈祷弓子能获得幸福,直到我闭上眼睛看不到弓子为止,我都要替那孩子析祷。 八月二十日 致砂见亚纪子小姐 神崎志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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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砂见亚纪子突然想起了神崎志保那双骨节突出的白手。当时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死人一样的手指上,没有涂指甲油。出院那天,志保就是用这样一双手,抱起了弓子…… 她记得第一次去神崎志保的家里时,志保的指甲鲜红,就像兽爪一样尖锐。亚纪子现在才发觉,志保短短的指甲,是为了不伤到弓子柔嫩的肌肤,而特意修剪的。 弓子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也只有弓子,才深知母亲有多爱自己!读完信后,亚纪子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沉默片刻后,宫川轻轻抬起头,看着亚纪子。 “这就是真相。你要报警,还是通知保险公司随便你。我们预料到会这样,保险金一分也没动。” 这时,弓子挣脱开外祖母的手,跑进了屋内。或许是家里不常来客人,弓子很兴奋,她大声笑着,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倒映着碧空。 刹那间,亚纪子心中的疑惑消失了。一切都已经埋没于过去之中,自己没有资格抹去弓子眼中的碧空。她还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 弓子站在走廊上,亚纪子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的天使! ……”这时,初秋的天空中,仿佛传来了神崎志保那澄净的呐喊声。 于是亚纪子的眼中,出现了志保临死时躺在床上的模样。她疲惫的脸上,沾满了呕吐物,深红色的衣服被撕裂,露出了平坦的胸部。志保就像块破布似的,躺在床上。亚纪子觉得她很可怜,志保的存在只剩下可怜。 但现在,亚纪子觉得,当时留下的眼泪是傲慢的,是可耻的。试问,有谁能够像神崎志保那样,真心真意地用灵魂,为弓子祈祷。 亚纪子做不到,她认识的人也做不到…… ―九七五年六月,讲谈社文库刊 附 梅雨藏王线

去藏王旅行

中午刚下过一场雨,现在从远处看过去的灌木围墙里,那些山茶树的叶子经过雨水的冲洗之后,在夕阳温柔的光照之下,水粼粼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场雨虽说是进入梅雨期以后的第一场雨水,但是雨下的时间很短暂,下午三点左右雨就停了,太阳随之破云而出。这会儿夕阳带着一脸慈祥,温馨地微笑着。透过柔和夕阳光照射下的灌木围墙,可以看见墙内有一户独立的平房建筑。 从紧闭着的玄关处房门,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没在家。这个情形让由美感觉到一阵阵地忐忑不安,而且在一瞬间,这种非常不安的心情突然又转变成了一种牵肠挂肚的担忧。已经十天了,他为什么还迟迟不归呢,这次在外的时间也延期太久了吧。 由美走近了街门处。院门很低,她可以从外面伸手打开了院门内的插销。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色当然还是很亮的。院内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这不就充分证明了主人不在家嘛。恐怕就连这院门里的插销,也还是三天前,由美上次来这里探望后离开时,挂扣上的模样保持到现在吧。今天玄关处的房门仍然紧锁着,她上前按了几下门铃,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院子里的建筑是一所标准的和式住宅,近九十平米的面积里划分为五个独立的房间。由美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看到所有的窗口都紧闭着,厨房的门窗也和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她又用手推了推玄关处格子式的木框门,屋门的确是锁着的,看样子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这扇门了。 “爸爸,您到底是去哪里了?”由美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着。 唉,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发生,以前自己真该配上一把备用钥匙,这次不就派上用场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听父亲的话。由于父亲一个人过着独居的生活,以前他就让女儿去配一把他家屋门钥匙作为备用。没想到父亲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现在不正需要有把备用钥匙嘛。 不过由美当时没去配钥匙,她也是有想法的。她认为自己手中长期保存着一把父亲和他情人家门的钥匙,这是对自己母亲感情上的不忠诚。她不想因为自己某种任性的行为,去刺痛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的母亲那疲惫不堪的心灵和神经。 看到邮箱投递口处,已经塞满了报纸和宣传品。她上前取出这些报刊,拉开邮箱门放了进去,又按照原样把院门关严,从里面上好了插销,然后就离开了父亲家。 她从父亲家这里的住宅区步行十分钟,到了东京都的阿佐谷车站,乘上了回家方向的电车。 星野由美的家庭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她家在一个住宅小区的附近。要从池袋乘坐西武线,在第九站的大泉学园站下车,然后还需要步行十七、八分钟才可以到达。 这里的住宅是很老式的,与她父亲现在的住宅相比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从生活方面讲这里也是很不方便的地方。这套住宅是在1958年前后,也就是由美三岁左右时,父亲为一家三口购买的住宅。后来父亲提前九年还清了为期二十年的购房贷款,并且表明已经把这里的房产权过户到由美母女的名下,然后就只身离开这里,搬到阿佐谷去住了…… 由美和她母亲一直都住在这里。这个两层的住宅,与她父亲阿佐谷那边的房子真得是没法相比,显得既老式又陈旧。 当她走近自家门口时,天色已经接近黑暗了,家门玄关处和客厅里的电灯都早已点亮。

由美的家庭

由美从手提包里掏出了钥匙,打开玄关处的家门,走了进去。 当她走到客厅时,专门向客厅侧面的房间里探过头去,并且轻声说:“我回来了。” “哦,是由美回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晚啊。”母亲纪子看见刚进家门的女儿,微微抬起身来温和地询问着。 今天是星期四。一个星期之中,由美就星期四的课最少,所以一般来说她可以很早就从学校回来了。 “对不起啊,妈妈您肚子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不着急,我还不饿呢。”纪子的脸上挂着微笑,准备从铺在塌塌米上的被褥中起身。 由美的母亲纪子,今天五十五岁。六年前,她曾经接受过乳腺癌的手术,那之后她病情虽然幸运地得到了控制和治愈,但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太好,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疲惫的状态。所以她每天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是伴着塌塌米上的被褥度过的。不过她还是尽量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比如去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做点饭前的准备工作什么的,她感觉这些事儿自己还是可以胜任的。尽管她只可以做些极简单的小事,但是这些也给女儿帮了不少忙,对由美来说这还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星野由美是东京都立高中的美术教师,学校在樱台那边,她在都立高中的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 “哦,今天回来的是有些晚了。我从学校回家时,顺便去阿佐谷那里看了一下。”看见母亲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由美的话也显得多了起来。“我爸爸他好象还没回来啊,这次外出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让人有些不放心……” “你爸爸他是几号出发的?有几天了?” “应该是六月二日出发的,到今天正好是第十天了。” “不过啊,上次五月份去九州时,他不也去了一个多星期吗?” “嗯,说的也是……,不过按照日程,这次东北地区的旅游是两个晚上的住宿,现在预算费用恐怕早都超支了吧。” “哦,他这次是去东北地区了。”说这话时,纪子的语气之中象是有点其他的意思。 由美连忙解释说:“我爸爸一定是想去藏王线踏青吧。” 同样是东北方向,不过据说真佐子的出生地,是在更偏北边一点的秋田县田泽湖附近。这位叫“真佐子”的人,实际上是一位很不幸的女人,她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丧生。但是在此之前,真佐子也住在阿佐谷住宅里,和由美的父亲是在一起生活。 “说的也是,你爸爸这个人好象很喜欢去踏青的。”纪子的话中可以听出点郁闷的口吻。 “是啊,他也这样说的。想集中在这样好的季节里去旅游,然后就开始节约开支勤俭度日。不过这次藏王线的日程,只有三日两宿啊,可现在……” “也许到了那里,他被当地秀美的湖光山色所吸引,就拖延了几天吧。”纪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不知道她是因为今天的身体状况比较好,还是想去餐厅那边小坐一会,此时她已经起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去了餐厅。 由美很快地跑上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替换下了从外面回来时身上穿的衣服。 也许由于母亲身体一直比较虚弱的缘故,由美感觉母亲在性格上都变得比较冷漠。不过由美对此并不太在意,她认为母亲说话的口吻是无可挑剔的,因为母亲和父亲早已没有了夫妻关系嘛。…… 吃晚饭时,她们没人再提起由美父亲的话题。 在这个家庭里,平时如果不是母亲纪子先谈及这些事儿,懂事的女儿由美在说话方面都会非常小心谨慎,她不想去刺激柔弱的母亲那敏感的神经。

应该去报警

晚饭后,由美马上就开始收拾餐桌,清洗那些刚才用过的餐具。平常家里的这些事儿,也都是由她来做的。 纪子说要去卧床休息一会,然后她返回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视机,半躺在塌塌米上的褥垫上,看起了电视节目。 晚上九点过后,由美从自己房间出来。 她来到了一楼,看见母亲已经睡着了,便轻轻拉上了母亲房间的推拉门,然后来到餐厅。拿起了家里的电话,她要给住在东京上荻公寓的原田君打电话。 原田浩男是由美的男朋友,是她父亲星野正夫退休前工作过的那家保险公司里的一位年青职员,在她父亲星野退休之前的不长时间里,原田曾是星野的直接部下。原田比由美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现在仍然在那家保险公司总公司的保全部就职。 由美是在父亲退休之前的那半年里,认识原田的。那次她去父亲上班的新宿总公司办事,经父亲的介绍偶然认识了原田,并且三人还一起去吃了午饭。到今天,他们认识大概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她感觉父亲好象很看好原田,而她和原田君的关系是在那之后慢慢发展的。 一开始都是原田主动邀请和追求由美,于是他们开始了约会和交往。在认识与交往的一年半里,他们已经有过了肌肤之亲,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开始谈婚论嫁了。实际上与其说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热恋阶段,还不如说是经过长时间的相互了解,经过感情的培养,已经发展到了需要结婚的阶段。 但是对于由美来说,她总觉得从时间上来说,俩人的交往并不是很充分。可有时细细一想,还能怎么样啊?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可了解的啦。所以他俩经过纪子的应允,已经初步决定于明年春天办理婚事。 电话铃声响过了七、八声,就在由美正准备放弃时,突然电话接通了。 “喂、喂……哦,是由美啊。”听声音,可以感觉到原田现在的情绪,象是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我刚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声在响。……晚上下班后,和单位的同事去喝了一杯,这才进门的。” “哦,是这样啊。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又去阿佐谷那边看了一下,我爸爸他仍然没有回来呢……”,由美把今天去阿佐谷父亲家转了一圈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原田。并且说从上个周末起,她就开始不断地给父亲家打电话,但是一直都没人接听,所以她现在感觉特别地担心。 实际上就在三天前,也就是9号。那天是个星期一,原田已经陪由美去过一次阿佐谷。 “今天从我爸爸家周围的情况看,完全和那天我们去时是一样的。就从报纸和宣传品,塞满了报箱投递口的样子来看,就知道他仍然没有回来。” “他这次预定是三日两宿的旅游日程,可现在已经有十天了吧。” “是啊,如果知道他住在哪家旅馆,也可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啊。可这次我偏偏没问他住哪家旅馆,而且这次他出去后,也一直没有给我寄来他手绘的明信片。如果是在旅行途中生病了,也应该请旅馆的人来个电话,通知一下我嘛……”,说到这里,由美好象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此刻由美对父亲非常担心的焦虑心情,好象已经通过电话线,传递给了另一端的恋人原田。 话筒对面的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话语气也有所改变。他提出建议:“那我们明天就再等一天吧。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的话,为了防止万一,我认为应该去报警了。”

在杉并区警察署

六月十四日是个星期六。 这一天,由美在男友原田的陪同下,来到父亲家辖区的杉并区警察署。经过打听才知道寻找失踪家人的工作是由防犯课负责的,于是他们来到了二楼防犯课的办公室。 在防犯课,一位年龄大概有三十七、八岁左右的男警官接待了他们两人,并且认真仔细地听取了他们的报案及情况介绍。 “我父亲说他很想去藏王踏青,并且预定了从六月二日开始的三日两宿的旅行计划。我听说这件事情,还是在五月二十八日的晚上,是父亲打来电话,告诉了这件事,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一些情况。父亲说,他还需要听听最近的天气预报,再做是否出行的决定。我想他应该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去旅游了……”由美详细地介绍着她父亲此次出行之前的一些情况。 接待他们的这位男警官姓大岛,职务是副警部。从他的长相来看,好象与其姓名极不相符,相对而言他属于身材矮小的那类男人。 “在保险公司工作的父亲,自去年五月份满六十周岁后,就立刻办理了正常退休的手续,那之后他也没有再去找工作。他说自己喜欢过一种悠然自得,比较随意的生活。而且这是很多年前,他就憧憬着的一种幸福快乐的生活方式。父亲退休之后,就开始过起了他想要的独自一人,而且比较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把自己老年以后的生活主调定为,一个人四处去旅行,并且创作一些喜欢的油画作品。在实际的生活中,父亲也是按照这样的方式在安排着自己生活。我感觉,他很满足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 接着由美的话音,原田又补充了一些情况。他主要谈到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星野先生的一些情况。“星野先生退休之前,是我们保险总公司保全部的副部长。还是在他退休前的那八个月里,刚巧我被分配到保全部,所以星野先生就成了我的直接上级。虽然做他的部下时间不长,但是我得到了他的很多指导和关照。……正好我和由美小姐的关系也非常熟悉,所以今天陪她来报案了。”说到最后,他还添加了一些自我介绍的内容。 大岛副警部一边仔细地倾听他们介绍情况,一边用眼睛不时地观察着面前就座着的两位年轻人。 原田先生的身材偏瘦,在皮肤白皙的脸上戴着一付式样时尚、金属边框的眼镜。从他口齿伶俐清晰的言谈之中,可以感觉出他是那种很容易和陌生人搭上话茬的男人。 “这么说,您父亲一直是独自一人居住在阿佐谷的住宅里,而你和母亲俩人住在大泉学园那边……。对不起,我想问问这是因为什么呢?”大岛副警部说这话时,将视线转移到了由美这边。 “哦,情况是这样的,我父母他们在十多年前就离婚了。父亲从家中搬出后,又和在新宿开小料理店的老板娘生活在一起了。那个女人很快就关闭了她经营的那家料理店,在阿佐谷盖起了私宅,我父亲和她正式地结了婚,那之后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不过在三年前,她因为乘坐的出租车刹车失灵,发生了与电车相撞的交通事故,在这场事故中她不幸身亡了。” “那之后,您父亲一直是过着独居的生活,是这样吗?” “是的。” “您还经常去看望他?” “是的。特别是我父亲退休以后,我们每个星期都会通个电话。一个月里,我一般要去看望他一到两次。” 父亲从大泉学园那边家中搬走时,由美才刚上初二。她出生时,父母亲的年龄也都不小了,可以说她是个父母亲晚生晚育的孩子。当时在父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们是经过怎样的协商之后,父亲才决定离开母亲和她的等等情况,一开始她是一无所知的。后来还是从父母双方的谈话之中,加上她根据自己的判断和汇总,慢慢地意识到导致父母亲分手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他们之间性格上的不合。父亲是一个感情上比较细腻,自己可以把身边所有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可与这样的父亲相比,母亲应该是位做事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是一位比较大大咧咧的女人。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就缺少一种良好和谐的氛围。也许父亲就是因为不满足这样的家庭环境,所以才毅然决定与母亲分手的吧。 当然父母的离婚,与父亲认识了真佐子,与她产生了感情也是分不开的。这位和由美父亲有着特殊情人关系的女人,名字叫樱田真佐子。当时,她是一家小料理店的女老板。那时,由美的父亲已是四十七岁的中年男人了,而真佐子才是四十岁上下,未婚的女人。几乎就是在父亲向母亲提出离婚请求的同时,父母们就分居了。父亲从家里搬出去之后,住进了真佐子的公寓。 真佐子是在秋田县出生的。听说她的身世也比较可怜,无亲无故的就只身一人。

不祥之感

父母分居之后,父亲还是经常回来的,因为他要和母亲商量他们之间的事情。 又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母亲接受了父亲离婚的请求。此时,父亲把大泉学园那里房子的产权过户到由美母亲纪子的名下,并且把建房时的那笔银行贷款,提前全部还清了。 父母亲离婚后,由美是跟着母亲纪子在一起生活的。经过父母的同意,辩护律师在离婚协议书中清楚地写明:父亲今后应负担女儿由美的生活费用,而且这笔费用要负担到她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为止:另外还应负担由美直到大学毕业为止的学习费用。而父亲答应把房子的产权过户到母亲纪子的名下等全部条件,也是有前题条件的,他要求做为由美的父亲,自己可以经常看到女儿。 站在为人之母纪子的立场上来看,如果她同意和丈夫离婚,自己也没失去女儿,而且在今后生活有经济保障的前题之下,她与其成天和一个性格上非常不合的男人勉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趁早离婚分手更为利落吧。大概纪子就是处于这样的考虑,于是她同意了附加上这些条件的离婚。这种分手方式,其实也比较符合纪子在处理事情方面,大大咧咧的个性。 另外,当樱田真佐子知道星野已经办理好离婚手续之后,她也很快地关闭了在新宿的小料理店,并且用出让料理店和卖掉公寓的钱,再加上她多年积攒下来的储蓄,在阿佐谷买下了100多平米面积的一块地,盖起了一套面积不大的私人住宅,之后她正式地加入了星野家的户籍,姓氏也由娘家姓樱田改姓星野。 据说真佐子曾经这样对别人说过,星野先生为了能够和她结为真正的夫妻,在离婚问题上,对前妻作出了很大的让步,而且再三表示一定要给真佐子一个星野妻子的名份,所以说由她来出资建成这个住宅,并且今后与自己深深相爱的男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这是她应该做的,也是她份内的事。 听说星野和前妻纪子在一起时,家庭生活实际上并不美满幸福。所以当他认识了真佐子以后,就经常去那家小料理店帮助,后来又与真佐子相爱了。可能因为种种的缘故,星野和真佐子两人对他们的结合都很珍惜,他们婚后的生活一定犹如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有着如胶似漆般地幸福与甜蜜,而且两人一定也深深地感觉到他们组成了一个非常和谐非常美满地幸福家庭吧。 由美父母的离婚,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并没有对家庭中的任何一人造成伤害,所以可以说这件事处理的还算比较圆满。之所以这样判断父母离婚这件事情,首先是对于由美来说,并没有发生她被父亲抛弃及不与理踩之类不愉快的事情。因为父母离婚以后,平常的每个月中,父亲可以和由美有两次见面的机会,一般都是父亲带她出去吃饭或着买东西,有时也一切去看看展览什么的。由于父亲和由美都喜欢绘画,就连上大学时选择的美术专业,她也很清楚地记得,最早这还是父亲提出的希望和建议。 在由美上大二时,母亲纪子患了乳腺癌需要接受手术,由美就把照顾母亲的事拜托给了父亲。当时从到医科大学找教授们会诊病情,到为母亲办理住院手续等,全部都是由父亲帮助做的。他简直就像忘记了他们是已经离过婚的夫妇,一直忙前跑后地帮助张罗着手术。要说纪子也算命大,手术之后,她的病情居然基本上痊愈了。 但是让人感觉很滑稽的是,比星野和纪子都年轻的真佐子,在纪子手术之后的第三年,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那之后,由美的父亲一直过着独居的生活。 去年五月,他到了退休的年龄,就立刻办理了退休手续,离开了保险公司。他说过想趁自己身体好的时候,多出去旅游和画些喜欢的风景画,这对于父亲来说是实现年轻时就憧憬着的一种理想生活,所以说由美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父亲会自我消失。 尽管由美不是从头到尾地讲诉她父亲的情况,但是一直认真倾听情况介绍的大岛先生,好象完全听明白了一样,好几次点着头非常感慨地说“那是,那是。”他向上推了推驾着鼻梁上的很老式老的眼镜,又说:“听您刚才介绍说,您经常去看望您父亲,是这样吧,那您母亲她没什么意见吗?” “那还用说,当然没有意见。” “那会不会因为经济方面的什么问题呢?您父亲退休之后,不但没有再去找工作,反尔经常出去旅游啊……。” “要说经常出去旅游,其实只不过是在气候适益的季节里才出去的,一年有三、四次吧。父亲出去时,住宿旅馆都尽量选择价格便宜的地方,而且他平时的生活也过得比较俭朴。”此时的由美,虽然一边介绍着父亲和她家庭的一些情况,但是当她一想到父亲这次好象安排地比较匆忙,而且直到今天还未……,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闯入她的思维,不过由美即刻之间打消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个人财产情况

“对不起,我想知道星野先生他有多少财产。这类问题本不该如此直接来问,但是作为我们警方来说,要帮助您查找失踪的家人,这些情况是必须要掌握的。” “哦,这些情况,我可以告诉您。阿佐谷那边的土地和房子,大概在真佐子遭遇车祸死亡之后,就全部过自然过户到我父亲名下了。据我知,父亲的退休金有八千万日元:真佐子的生命保险的赔偿金、加上他们至今的存储,存款大概有五千万日元左右吧。另外父亲的厚生年金和公司给的退休年金两项加在一起,每月也都会有二十二万日元左右的进帐,平时父亲就是用这笔退休年金过日子的。” 以前,由美她家在大泉学园的住宅贷款也早已还清,由美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父亲负担的抚养费的支付也就自然中止了,所以说她父亲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经济负担了。 “是啊,有这些财产,您父亲的生活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因为在保险公司工作,他一定也参加了生命保险吧?” “是啊,他工作时就参加生命保险,据说到期可以获得六千多万的保费。要交的保险费,他在退休前也已经全额付清了。” “那么这份保险的受益人是谁呢?” “以前应该是真佐子吧,不过后来她死亡之后,父亲好象把受益人更改成了我的名字。” 大岛又一次微微点了下头,用手向上推推眼镜框,然后又习惯性地用手指揪了几下自己的耳朵。 他接着说:“……哦,这么说,星野升平先生是六月二号去宫城县的,或说是去了藏王方向的,本来预定有两晚住宿的旅行,可实际上直到今天,已经是十四号了还没有回来,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情况是这样吧。” 他转身对身边的一位年轻警员说:“你现在就去办理开始进行搜索工作的申请手续吧……”,然后把一张纸递给了那位年轻警员,他自己拿出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请问由美小姐,您父亲星野先生这次出门时,穿的是什么服装?” “这个……,我父亲自打退休以后,就很少再有系领带穿西服的习惯了,一般他喜欢穿运动服或是夹克衫之类的休闲服。但是这次出门时,穿的是什么衣服,我还真不知道。” “那么,如果去您父亲家里找找看,能查出来他是穿哪件衣服出门的吗?另外,您认为他会穿什么服装出去旅游呢?” “啊,这个问题,我可真没办法回答您啊。因为我没有和父亲在一起生活,而且他家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我也没办法进去查看啊。” “那么,他这次出门时,随身带了哪些东西和用品,带了多少现金,这些您也不知道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您父亲家那里,我们负责把门打开,然后您进入房间,去检查一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牙齿不会腐烂

由美的眼睛求助般地向男友原田君看了过去,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只见原田咬住嘴唇,用表情传递着自己的观点。他对由美点了下头,像是在用眼神告诉她:“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这样吧”。 接着,大岛先生又向由美了解了有关星野的身高和身材特征等情况。 今年已满六十一岁的星野正夫,中等个头,身材适中,头发与年龄成正比,显得有些稀少,而且多少还有些驼背。这些特征,大概就是星野可以给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了。 “那么,您父亲的牙齿情况怎么样呢?” “牙齿?”由美又一次以很吃惊的表情,不解地看着他。 “对啊,比如说口中镶了几棵金牙,或者一共镶了多少棵假牙之类的情况?……”此时,可以看到在大岛脸上挂着一丝难以理解地微笑。 他接着说:“哦,这样给您解释吧,根据报案情况,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各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因为有时真得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一旦需要验证不明尸体的身份时,就需要通过比较容易判断的身体特征和衣着来确认。但是由于气候条件不同,有时也会出现尸体腐烂,甚至是白骨化的情况,那时就只能根据死者的牙齿来进行最终的判断。因为在人体结构之中,只有牙齿的部分是最坚固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腐烂,而且可以永远保持原样,不会变形的。” “不过,我父亲总是以他有着一口好牙齿,引以为自豪呢。”听到大岛的解释,由美好象是突然受到了一股彻骨般寒冷地痛苦袭击,她冷冷地回答着。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尽管父亲已经已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没有一棵假牙。他给我说过在中学时代,好象曾经有过看牙病的经历,那之后再没有去找过牙科医生……” 由美认为,牙齿好这实际是父亲感到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所以他也一直很严格地要求女儿由美每天早晚必须刷牙。做事一丝不苟的父亲,大概就是因为受不了由美母亲纪子做事大大咧咧,不大讲究的个性,才与她…… “不过,一个人即使天生有一口健康的牙齿,偶然也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的。这些情况可以去私人牙科医生那里了解一下,并且查看一下病历,核对一下x光片,这样就可以搞清楚了。” “这个……” 这时,原田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他插了一句话:“由美,最近你父亲应该去看过牙科医生,这个情况你不知道吗?”他的目光转向由美的脸庞。 “什么?……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在五月中旬时,那次我和你一起去过阿佐谷。临离开之前,我看见你父亲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使劲张大嘴巴。我就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近来突然感觉牙齿有些痛,去附近的牙科医院看了一下,不过……我看他不太想继续说这件事的样子,以后就没再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可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啊?” “您父亲本来还是很以自己的健康牙齿而深感骄傲的,对吧。”说这话时,大岛先生的脸上又浮现出微微地苦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隐瞒着,不想给别人知道吧”。 “您这样认为,也许是有道理的呢。可是爸爸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何必这样固执呢。” 此刻由美很熟悉的父亲一脸慈祥地微笑,突然浮现于由美的眼前,一时让她深感痛心,不禁潸然泪下。

牙科医院挂号证

大岛副警部把由美他们的报案情况,向课长做了汇报,然后就带领一位年轻的警员,乘上了署里的警车。他还邀请由美他们也上了这辆车,就坐在后排座位上。大岛他们一行驱车去了阿佐谷,由美的父亲家。 到达那里之后,年轻的警员立刻用带去的专用工具,很快打开了玄关处的木格式房门。 此时,由美的心情是极度紧张着的。她在想万一发现父亲真的躺倒在家中,那可如何是好啊! 她走入房间后,认真仔细地查看着所有的房间和每个角落,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而且房间里,一如做事一丝不苟父亲的风格,到处打理的井井有条,物品摆放的整齐有序。 在卧室里,可以看到被子等卧具叠放的很整齐:厨房里,也收拾非常整洁利落。就连电饭锅和电烤箱之类家电用品的电源插头,也都没有接在电源上。 从眼前的这一切情况判断,父亲应该是按照预定计划出行了。 “请问由美小姐,您父亲的贵重物品一般存放在哪里?” 听到大岛先生的询问,由美指着佛龛旁边的一个柜子,告诉他:“应该是放在那个抽屉里吧。” 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装饼干的旧铁盒。在这个旧铁盒里面,装着定期存折、土地证书、房产证、生命保险证等证件。定期存款和国库券等加起来的金额,一共有五千多万日元,这和由美报案时,介绍的情况相吻合。 “活期折子和印章,估计被我爸爸随身携带着。因为印章留在家里,如果被盗了,就比较麻烦。另外他在外旅行时随身携带着,用起来也比较方便,是吧。” 由美又检查了一下大衣柜里的服装。可是看了半天,她还是无法断定,父亲此次出门,究竟穿的是哪件衣服。 父亲有一间只有六平米大小,做画用的工作室。这是用木板分隔出来的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由美走进这个工作室,打开了房间的窗口。她看见立在画室地上的画架上面,有一幅油画基本上已经画好了。作品画的是一座山,有两个山峰,看上去好像是在画岩石的山峰。 “啊,这幅画马上就要完成了。”由美小声地嘟囔着。 在前不久的五月初,黄金周刚一结束,估计旅游胜地也都寂静下来时,父亲就一个人出去旅游过一次。当时的目的地是大分县的由布院,据说从别府向西走,被九重山的山峦包围着,有一处非常有名的温泉。 出生和成长在关东地方的父亲,很早就说过想去那里旅游观光,这也是他年轻时就有过的一个梦想。本来预定好三、四天的日程,结果足足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回来。但是当时,父亲给由美寄回来过他手绘的明信片,告知了准备延长逗留时间的计划。所以上次父亲出门之后,由美感觉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发生。 父亲每逢出去旅行时,总会带上蜡笔和写生簿,而且每次都要画上几幅写生带回来。等回到家里之后,他会根据这些写生画,很开心地创作出几幅油画来。这次,父亲的这幅作品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是不是想趁着梅雨期到来之前,这暂短好天气中,再次去藏王线方面看看呢? “也许是一到山里,看到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生命,父亲被那美丽绮旎的自然风光所打动,所以没有按时返回吧。”由美虽然嘴里是这样说的,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紧张地想着,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也该回来了吧。 由美不由地闭上了双眼,也许她在祈祷着自己父亲早日平安归来吧。 这时,由远而近地传来大岛先生的说话声。 “我们找到了牙科医院的挂号证,是阿佐谷北的小林牙科医院的。看来您父亲,最近还是去过附近的牙科医院了。”

藏王方面的线索

衫并区的防犯课,在取得搜索令的同时,还根据由美他们提供的情况,先与山形县和宫城县的县警察总部取得了联系,并且拜托他们帮助寻找一下,看看藏王线附近的旅馆及其他住宿的场所,有没有人见过与星野正夫比较相像的人。 藏王国家公园,是横跨在山形县和宫城县交界之处,一个很大的自然风景公园。 由美对于父亲这次旅行的安排,比如日程和住宿地等的具体情况,其实是全然不知的。也许就连她父亲星野本人,在出发之前,也许都没有完全定下来具体的行动日程。 三天后,大岛副警部给由美来过一个电话,电话是打到由美学校的。大岛把调查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由美。 六月二日,在山形县的藏王高原,住宿风来庄 六月三日,在宫城县的青根温泉,住宿清泉阁 查到了这几处,有叫星野的人投宿过,而且是客人用自己的本名预定的房间。在办理住宿时,填写的入住登记卡上,年龄和星野的年龄是相同的,客人是只身一人,没有同行者。有人曾在旅馆里见过他,当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写生簿。另外,并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现象。 四号早上九点之前,他离开了清泉阁,之后就去向不明。 如果星野选择回东京,他可以乘坐巴士到东北新干线的白石藏王,路上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若选择逆行而上,去东北方向的话,还可以顺路观光斧房湖、秋保温泉等景点,这样就离仙台很近了。 除了以上这些情况之外,再没有得到提供关于看见过比较像星野模样的人等的联络消息。 如果可以确认星野外出未归,属于犯罪相关的失踪案,那么就应由东京警方派出侦察人员,与当地警方合作,进行下一步的案件调查与侦破。但是像由美他们只报家人旅行未归这样的案件,一般来说警方不会动用大量的警力,继续进行细致地调查了。 “银行方面也调查过了。星野先生此次出行期间,一次也没有取过钱,特别是最近,没有出现过集中一次取很多钱的情况。藏王方面,我们已经拜托他们了,如果再发现有比较像星野先生的人以及线索,他们会及时和我们联系的。所以请你们家属暂时再等等吧。也没准就在近期之内,您父亲会突然出现呢。” 话语之中可以感觉到,大岛对于星野的早日返回,也寄于着殷切地期望。 但是又过了一个星期,由美没有接到来自警方的任何联络和消息,父亲也没有回来。 六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七日,正好是星期四和星期五,由美向学校请了假,她要一个人去藏王方面看看。她想,说不定在旅馆之外的地方,还可以碰到曾经见到过父亲的人,所以她要去把这些线索也搜集到手。 “如果是星期六、日去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了。” 尽管原田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由美有自己的打算。她在想,人们对于过去事情的回忆,一定要越早越好。另外到了周末,那些旅游观光景点,到处都会是人山人海的,还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打问起来,别人也有时间去回忆一下啊。

由美高原寻父

由美只身一人去了藏王方面。她想通过自己积极主动地查找,获得一些与父亲相关的消息和线索。 可实际上,她并不清楚父亲出行的具体路线,所以只能是按照自己的主观分析,希望能够踩上父亲的足迹,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由美选择的寻父路线是,先乘坐开往山形方向的奥羽本线特急列车,途中换乘大巴,由此进入藏王高原。当天晚上,她留宿在一个名叫“风来庄”的山区小旅馆里。次日清晨,她又乘坐大巴,经藏王回声线和白石藏王线,离开藏王高原,返回了东京。途中,她曾在青根温泉阁停留过片刻,继续查寻着父亲的踪迹。 所到之处,无论是车站、长途大巴总站、景点观展台的休息室等处,只要是有旅游观光者出入的地方,由美没有放过任何一次打问的机会。 她拿着父亲的照片,心急如焚地去询问当地的店铺和碰到的人们。但是得到的回答,基本上都是摇着头,告诉她没见过此人。这些回馈的反映,让由美大失所望,不由得黯然心痛,情绪也随之低落到了极点。 毕竟事过二十多天了,对于每天接待无数旅游观光游客的景点来说,星野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所以人家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也属于正常。加之连他当时身穿什么衣服,谁也搞不清楚,这样更增加了由美寻父的难度。若想有幸得知,谁捡到了父亲的写生簿之类的消息,简直就成了天方夜潭般的奢望。 但是,由美这次藏王高原的寻父行动,还不是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获是,在白石藏王车站前的咖啡屋,碰到了一名服务生,提供了一丝线索。他对照片中的星野先生似乎有些印象,说好象见过照片上的人。但是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此人,后来此人又去了哪里,他就说不清楚了。 可以说,由美是带着极度地伤感和失望,返回东京的。她将自己此行的情况和收获,向大岛副警部做了汇报,并且有些沉不住气地催促着:“难道警方,就不能好好分析一下这些情况,看看可以从什么地方突破,再帮助我们仔细找找啊?” “我想现在关于您父亲搜索请求的内容,早已录入到东京警察厅的计算机中了,更详细的资料,也应该送至全国各地的警局总部了。另外,如果近期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死尸……,我是在打个比方啊,由美小姐您可别误会。我想说,万一出现这样的情况,相关资料会送发给全国警察总部的法医鉴定课,也会及时地和报失过家人失踪案的家庭联系,进行确认的。这样一来,案子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但是,如果没发生上面所说的不幸情况,那就是说您父亲现在是安全的,他一定是去什么地方了。我们都希望他人是安全的,并且健在啊。” “……” “由于到目前为止,您父亲的银行存款并没有被人提取,家里的财产也没有丢失。还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能够判断这是一个与犯罪有关的案子啊。我记得您好象说过,星野先生刚满六十周岁,就办理了退休手续,现在也有一年了吧。” “是的。准确地说,现在刚好有一年零一个月了。”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或着说在这段时期里,有些人的精神状态会很不稳定的。……唉,由美小姐您一定很担心吧。如果以后警方得到什么消息了,我一定马上联络您,好吗?” 但是那次之后,从警方那里再没有过任何联系。 又过了十一天,就在由美悲观失望,但也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来自警方的一个联络电话。

惊现白骨死尸

七月八日,是个星期三。 由于学校已经进入了期末考试阶段,所以这天下午,由美比平时要早些回家。 她一进家门,看见母亲已经起来,这会正坐在客厅里。父亲失踪以后,母亲的精神状态还算说的过去,这无形之中给了由美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持。 “由美,刚才我到接了一个电话,是杉并署大岛先生的。他打电话到你学校,可同事说你已经离开学校了,所以他又打到家里,想找你。”看来杉并署的警官大岛先生,纪子已经熟悉了,并且记住了他的姓名。 “那他说什么?” “他说,在秋田县的山里,发现了一具白骨死尸,可现在还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不过经法医鉴定,年龄和身高等都和你爸爸的情况相近。下面他们还需要做更详细地分析和判断……” “什么?!发现了一具白骨死尸?” 由美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极度地绝望,神情谔然地看着母亲,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管由美对于父亲外出旅游的不归,已向警方报过案。但是她从来没去想过,父亲会发生什么不测。 那么失踪不久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这样快地化为一具白骨尸体呢?是不是警方搞错了啊?这怎么可能啊!由美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要崩溃了,此时心情也由刚才的极度绝望,转变成了一种情绪上的激动和极度地愤怒。 她马上给大岛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情况。结果听到大岛副警部介绍的情况,以及对于人的尸体转变成白骨的经过与时间等的解释之后,着实地把她吓住了,对此由美一时心悸不已。 “人的尸体转变为白骨的时间,会因为外部条件的不同,有着巨大的差异。一般来说,在普通气候条件下,大概要经过数个星期。如果是土葬,变化一般是两到三年的时间。但是根据有关记载,最快的转变,也可以说是最短时间内的转变,是在九州的梅雨季节里,曾经有过仅仅十一天,就由死尸变为白骨的记录。” 这次是在与秋田县接壤的岩手县境内,有一个叫仙岩岬的地方,是当地在深山之中工作的林业工人发现的尸体。当时他们看到尸体是俯卧在一棵大树的根部。由于氧气供给充足,森林里的湿度适益,这些条件都加速了尸体的腐烂和人体组织融解的速度,于是很快就造成了尸体白骨化的结果。 “初步判断,这具白骨尸体是死者死后一个多月的状态,这和您父亲失踪的时间还是比较吻和的。基本断定,死者是男性,身高约在一米六八左右,a型血,年龄为五十到六十岁左右。但是按照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暂时还不能准确地确认死者的身份。最终的确认,只能根据死者的牙齿情况来做判断了。” 当地的警方,在现场还找到了一些残留的衣服碎片。根据分析判断,死者上身穿白色衬衣,下身是灰色长裤,脚穿一双黑色旅游鞋,是极为普通的穿着打扮。另外,在现场附近没有发现死者任何的遗留物品。由于死者的死因不明,到底是自杀、他杀、还是事故,暂时都无法作出结论。 对于一些无法确认的尸体,最后判断就只寄托于对牙齿的识别了。这个情况,在大岛先生申请到搜索令的那天,他曾经简单地对由美说到过。可谁曾想事态变化到今天,竟然与大岛先生的预料如出一辙。 由美这时想起来了一件事。 父亲最近曾经去过他家附近的牙科医院,并且接受过治疗。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啊。 父亲保存在厨房的小抽屉里的“小林医院”挂号证,还是原田先发现的。这个挂号证,现在一直放在由美这里,由她保存着。想到这里,她立刻带上小林医院的挂号证,去了衫并区警察署。 …… “听说是从秋田县的仙岩岬,在去往田泽湖方面的下行途中,由国道向北处的深山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这样吗?”说话办事一贯有些不拘小节的纪子,此时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地与以往不同。 “那里是不是真佐子小姐故乡的附近啊?以前听说过,真佐子小姐的骨灰是分葬的。有一部分埋葬在她家乡那里了……” 衫并区警察署的大岛副警部,很快就给小林医院打了电话。他向院长说明情况,了解了星野病历记载的内容。 星野仅于今年的五月九日,去小林医院就诊过一次。当时,他说右上的第六棵大臼齿很痛。院长亲自给他拍了片子,在确认病情之后,将有虫牙部位进行了钻磨修整,并且用汞合金进行了填补。 在医院就诊时,好象星野还在夸口,对自我感觉良好的健康牙齿感到很自豪。其实他口中还有四、五颗牙齿已经有虫牙了,只是暂时还未发作,没有疼痛感而已。不过在他的口中,确实没有一颗假牙。 紧接着,大岛又联系了秋田县的警察本部,拜托对方尽快将白骨死尸有关牙齿的鉴定书和照片送到东京来。 “等资料到手了,我们会立刻到小林牙科医院进行确认的。那具白骨死尸是否是星野先生,应该很快就可以判明了。”这时,大岛副警部的脸上,挂上了一种比较放心塌实的表情,并向由美点了下头。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您父亲近期虽然只去过一次牙科医院。但是这件事,对于我们破案会有所帮助。近些年来,作为一种新学科的开拓,法齿学已经从法医学中独立出来,形成了一种新学科。其理论知识和科学分析手段,也已经被广泛地应用于案件侦破之中了。” 大岛大概是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见他很自然地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又用手指去揪了揪自己耳朵。

由布院温泉

“刚才您母亲来过电话。好象发现白骨尸体的地方,正好就是星野先生二婚太太家乡的附近。如果考虑这个因素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本人的意志,去了秋田的深山老林中呢?……” 根据星野自己的记忆,在他上中学的时候,曾经去看过牙科。那时左上和左下的第六颗牙齿,还有右下的第三颗大臼齿,都用少量的汞合金补过。 人的牙齿之中,上下左右共有四颗大臼齿,一般是在六岁时才开始生长的。长成之后就成为了永久性的牙齿,不会换牙,只要不发生掉牙的情况,这几颗牙齿将会终身伴随。正因为如此,这几颗牙齿成为虫牙的机率也非常之大。换句话说,即使自己认为牙齿非常健康的人,也许只是没感觉到这几颗牙齿有过疼痛,但实际上极有可能早已是虫牙了。 今年五月九日,星野去小林牙科医院看过牙齿。因为当时,他说自己的右上第六颗臼齿有疼痛感。经过大夫的检查,那颗牙齿内侧已经是虫牙了,所以就对该牙齿进行了钻磨,又用汞合金进行了填补。在小林牙科的病历上,不仅记录了患者以往有关牙齿的病史,也清楚地记载着五月九日,在该医院实施治疗的情况。 但是,警方手中关于白骨尸体牙齿的鉴定书中,明确地写着:第一大臼齿里的四颗牙齿和右上第七颗牙齿,都有在近期接受过治疗的痕迹,补牙用的全部是金属填充物…… 这样一来,秋田县发现的白骨尸体,怀疑是星野的预判,自然就被否定了。 这之后,由美她们再没有得到过来自于警方的任何联系和消息。 八月初的一天,在警视厅的鉴定课,举办了一个关于“查找不明失踪的家人”的活动。由美应邀,并和原田一起去参加了该活动。 每年,在全日本各都道府县的警察总部,都会组织一次这样的活动。届时,有家人失踪情况的家庭,都会接到邀请前去参加。因为他们可以想借此机会,直接查阅从全国各地集中起来的不明身份死亡者的相关资料。 参加过这个活动之后,由美这才知道,原来全日本竟然有那么多不明身份的死亡者。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找到与她父亲身体条件等情况相符的资料。 八月份盂兰盆节过后,学校的暑假还剩几天就要结束了。这时,由美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很想独自一人去由布院那里看看。 由于房主一直未归,所以近期,由美在方便的时候,会经常顺路来到地处阿佐谷的父亲家中,帮助照看一下。她翻看过在父亲家里保存着的写生本和旅行日记,从中可以深刻地感受到由布院对父亲有着很大地吸引力。父亲自退休以后,曾多次外出旅行。但是唯有在由布院,是父亲停滞过时间最长的地方。父亲对那里一些细微的感情信息,可以从他的写生中,充分地反映出来。在旅行景点介绍资料中,由美发现了一张发票,日期刚好是从五月十二日到十七日之间。这和父亲上次旅行的日程是一致的。因而可以推测那段期间里,父亲应该一直停留在由布院那里。 由美凝视着发票下面“由布院温泉”这几个黑色的印刷文字,此时在她的心里,突然迸发出去那里一探究竟的念头。 她在想,如果和男友原田说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这样对自己说的,“要是逢周六、周日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 但是,由美感觉这样的旅行,应该是她一个人单独去比较合适。另外事到如今,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与父亲相关的消息了。她作为父亲的女儿,只希望自己亲临由布院,重新踏踩一下父亲曾经走过的土地,呼吸一些那里的新鲜空气,以和父亲置身于同样环境的心境,去亲身感受一下那里的魅力所在。

眺望由布山峰

八月二十一日,由美乘坐的飞机,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由东京起飞,午饭前抵达了大分机场。 虽然去由布院方向,也可以乘坐途经别府,急驶于山峦公路上的大巴。但是由美想到父亲似乎很喜欢乘坐地方线的电车,于是她就决定从大分乘坐久大线的电车。到由布院如果选择的慢车,需要坐一小 65f6." >时二十分钟。可现在的时间,刚巧没有合适的急行快车,若坐各站停车的慢车,也就差二十分钟左右啦。所以,由美选择了乘坐普通电车。 车窗外面,可以看见湛蓝色的天空,好一派澄澈清爽的初秋景色。 在行驶的列车上,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大分的海边,进入山谷之前的风景。 被称作内别府的由布院温泉,是一块可以被称之为湖的,非常开阔的盆地。 下午四点多,由美在由布院站下了电车。 车站像是设在盆地之底一样。由美站在极为朴素的车站建筑之前,向远处眺望过去,感觉视线并不开阔。正对面可以看到,以湛蓝色的天空作为背景衬托,耸立着的两个被分开的茶色岩石山峰。 “啊,这应该就是由布山峰了。” 由美其实已经知道了这座山的名字。因为这座山脉的形状,早已出现在父亲画室的画布上。而且在他的写生簿上,也有从各种不同角度画出的山峰写生。 由美虽然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画中出现过的山脉实体,但是此时,在她心中还是感觉有一种难以说出的感慨之情。眺望着早已熟知的山峰,一股控制不住的热泪,在不知不觉之中蒙住了由美的双眼。 旅游手册中,也有关于“白竹庄”的介绍。由美开始寻找这家小旅馆。 顺着国道的方向,向前走去。 穿过旅馆街后,就可以看见河水奔流的白龙川,还有依稀可见的茅草屋顶的草房建筑,映入眼帘的还有玻璃制品的工艺品商店字号。 这里的山区,仍然保持着一种世外桃园般的静谧悠然地气息。不过到了夏季,这里会举办音乐节和电影节等的活动,届时会有很多大都市的年轻人蜂拥而来。也许这里还是振兴新农村活动的先锋地区吧。 在一个瓦房屋顶被熏成灰褐色的木制平房前,立着一块显得比较陈旧的牌子,上面写着“白竹庄”。 由美走近颜色黯然的玄关入口,向里面打了声招呼。 一位中年的女招待立刻从房内出来,迎接着从东京来的装束很别致的女客人由美小姐。 因为由美事先已经预定了房间,所以她一到来,女招待就直接带她去了走廊最顶头的那个房间。 在旅馆的外边,有一处不大的竹园。 当经过旁边的玻璃门时,由美不经意地发出:“唉……”的一声叹气声。 …… 从旅馆的院子里向外面看去,几乎找不到可以称之为院墙的建筑体,而是与大自然紧密相连浑为一体。 “好美的景致啊!”由美不仅发出赞叹般的感慨。 “到了秋天,我们这里就会有晨雾。那时外面会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从这里一直到竹园边,看过去会是白朦朦地一片,淡淡的薄雾像一片片虚无飘渺的云烟。”女招待用手指着,向由美介绍着。 也许该旅馆就是此景之意,起名为“白竹庄”的吧。 “对不起啊,我想打问一下,大概是从五月十二日开始的一个多星期里,我父亲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他的名字叫星野升平,……” “哦,那应该是住在山茶屋的客人吧。” 女招待象是回忆起来了,她对由美点着头。“就是您房间旁边的那个屋子啊。小姐,您是他的女儿吗?” “是啊……我父亲开始打算在这里停留两到三天的,但是后来大概是被这里的美景给迷住了,所以延长了停留的时间吧。” “那很有可能啊。”女招待微笑着说。 女招待大概并不知道星野失踪的事情吧。 “先生经常来院子里,在写生本上画画。哦,对了,还有一位叫铃木的医生,他们经常在一起的。” “铃木医生?” “开始还是我们店里的老板娘介绍他们认识的。后来星野先生和医生好象很投缘似的,……后来说着说着,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同乡。高中时期,竟然在一个学校学习,只是不同级而已。” “什么?……那么那位铃木医生……” 感觉到作为客人女儿的由美,好象对此事一点不知晓的情形,女招待用有些奇怪地眼神,看向由美。 “就是从这里走过去,前面有家牙科医院,就是铃木大夫的医院。”

拜访铃木院长

铃木牙科医院,离白竹庄相隔不到二百米的样子。从外观看上去,医院的规模不是很大。 医院三角形的屋檐和奶白色的石头墙壁,完全属于纯西洋的建筑风格。法式外突型的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红色的天竹葵盆景,这会儿正享受着夕阳的温柔沐浴。 单从建筑看,给人置身于巴黎某一街角之感,极具欧洲风格。不过医院的整个建筑,是被夹在挂着字号布帘的当地民风式茶馆,还有茅草屋顶的和式建筑中间的。 据说铃木院 957f." >长,是一位思想解放意识先进,积极推崇先进治疗方法的医生。在当地很有名气,也很受人尊敬。 他招呼由美小姐落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客座上后,自己坐到摆放在窗口处的写子台前。 由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侧面。这时,他正在忙着查看患者的病历。 虽然铃木院长给人的感觉,是位健康,身材高大,显得很年轻的男人。但是,从头顶有些秃亮,还有耳朵下方已经出现了一些斑迹的情况来判断,他应该是已步入花甲之年的人了。 很快铃木院长处理好了手头的工作,他很有礼貌地向由美点了一下头,表示现在我可以和您谈谈了。 “五月十三日的傍晚,您父亲是第一次来我院就诊。当时他说,自己是昨天才从东京来这里的。在来此地的途中,感觉一颗牙齿有些疼痛。而那颗牙是他在东京时,刚补过的大臼齿旁边的另外一颗牙齿。经过检查后确诊,他右边第七颗牙齿有些轻微的急性牙髓囊肿症状,牙龈也有些充血。这其实也与年龄有关系啊,人到了这个时候,牙床就开始萎缩了。” “其实以前,我父亲一直认为他的牙齿很健康,还引以为自豪呢。所以怎么会……” “星野先生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是实际上,他从东京出发之前的两、三天里,右上第六颗大臼齿就开始有疼痛感了,所以他在东京大概接受过一次治疗。由于那颗牙齿的影响,到这里后,右上的第七颗牙齿也开始感觉疼痛了。” “……” “因为先生的右上第七颗牙齿牙龈有充血的地方,所以要对那里进行了排脓。另外,对于那颗牙齿有些磨损的地方,我从内侧用金属物质给补上了。补好牙后,我们就聊了起来。其实星野先生已经从白竹庄的老板娘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加上年龄和经历上的相近之处,所以我们还是很谈得来的……” 铃木苦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收住了脸上尴尬地笑容。也许他已经知道星野先生失踪的消息了。 由美向铃木院长打听当时他们谈话的内容。 旅途中的父亲,最初是在温泉浴场见到这位有名的牙科医生的,后来又详细打问了医生的经历等情况。由美感觉这样的做法,非常符合父亲处事谨慎认真的性格。 “是啊,正因为谈得来,所以我们聊了很多。治疗一结束,星野先生说,听说大夫您是大正十四年出生的,曾经在福冈县立高中读过高中。其实那时候,刚好我也在那个学校,只不过比您低两届……” 由美憋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铃木医生的脸上。她非常认真地仔细地倾听着铃木医生的叙述与回忆,生怕有一个细节被忽略。 “对,我父亲是大正十四年五月份出生的,今年已经满六十一岁了。在旧制高中时,能在县立高中学习,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吧。他老家是福冈的,这些情况,我很早就听他讲过。” “我在县立高中学习,那还是昭和二十年的事情了。实际上,我也是福冈县的人。不过,我和您父亲可不是一见面,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在两人的交谈之中,话说到一起了,又发现两人的经历,竟然有很多相似之处。这样一来,才引出了很多共同的说题来……” 两个人从福冈县,说到县立高中,又扯到了学校当时组织的学生活动等,一时间谈得相当投机。最后又绕回到正题,重新说到了星野牙齿的状况。 “要说星野先生牙齿,应该是保护的很不错啦。不过我认为,您的四颗大臼齿也会疼痛发作的。因为这几颗牙齿是孩提时代长出的牙齿,而且这几颗是不换牙的,所以无论怎样都会被虫蛀到的。”铃木对星野说到。 “大夫,您若是在我家附近就好了,我随时可以来看牙啊。可现在是东京和九州的距离啊,要坐飞机才可以来啊,真是太遗憾了。” “您在这里呆几天啊?” “我的计划是准备住两到三天。” “哦,是这样啊。如果您可以连续三天之内来我院接受治疗,我保证帮您把这四颗牙齿一次性地全部补好。因为我院采用无痛液氮镇静治疗牙齿的新技术,可以让患者在无痛苦,比较镇静的情绪下,接受牙齿麻醉与治疗。这样一来,您那四颗牙齿就可以一次全部治好。” “那太好了啊。没想到您这里不仅技术好,效率还高啊。还省得我回到东京后,又要一趟趟地往牙科医院跑了。那里的大夫一点一点地钻牙齿,可真让人受不了啊。” 第二天早上,穿着旅馆木屐的星野,还早就又出现在铃木牙科医院里。 原来星野把在这里预定的停留时间,延长到了周末。这样一来,他就有时间,接受昨天铃木大夫介绍给他的无痛镇静疗法,帮他一次性地解除那几颗牙齿带来的痛苦。因此,他也有时间,可以充分地欣赏由布山脉一带美丽的自然风光了。他感觉这也是托了铃木医生的福,所以态度很积极,一大早就赶到了牙科医院。 “……那么,就请您从十四日到十六日这几天,每天都来一趟医院吧。我给您把上下左右的这几颗臼齿,已经形成虫牙的部分都给钻一下,然后用少量的金属物质替代汞合金,从内侧给补好。补在内侧有个好处,这样从外面根本看不到的,即解决了您的后顾之忧,又可以保证外观的好看,岂不是一举两得啊。” “哦,这一点,我还真没想过。非常感谢铃木医生啊,您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听到这里,由美感觉自己的胸腔内,有些透不过气来的了感觉,双腿也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异常地沉重。

锁定犯罪嫌疑人

由美回到东京之后,把她此行了解到的这些重要情况,详细地给大岛副警部做了汇报。并请警方配合,将在秋田县仙岩岬附近发现的,不明身份尸体的牙齿资料,寄给由布院的铃木牙科医院。 这些资料是有关四棵第一大臼齿和右上第七棵牙齿,有比较新的用金属物,从内侧补过痕迹的牙齿实拍照片,以及秋田县当地警方对于牙齿的法医鉴定资料。 很快从铃木牙科医院那边,就有反馈消息传来。 铃木医生明确地回答,这些没有得到确认的有牙齿补过痕迹的部位,刚好和在他医院,给星野先生所拍片子的治疗位置一模一样。所以可以肯定地说,这五棵牙齿在他医院,是经他的手治疗过的牙齿。可以毫无疑问地说,是星野先生的牙齿。 到此为止,完全可以断定无名白骨死尸就是星野先生了。但是由于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所以死因无法确定。 对于死因,由美以很坚决的态度表明,父亲绝对不会是自杀。 于是大岛他们积极地行动起来,投入到案件破获的攻坚阶段。 在杉并区警察署,就“星野的白骨死尸案”专门招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届时做出决定,马上派遣本署刑侦课的两名侦察员去秋田的现场,与当地警方联合起来,深入开展发现尸体现场的调查工作。 很快警方就找到了一条更为重要的线索。 今年的六月七日,在傍晚时分,发现死尸的山林区域的国道边上,有人曾看见过一辆东京牌照白色小汽车停靠在路边。目击者一共有三人。其中一名是田泽湖附近的出租车司机,另外两名是来此参加登山活动的高中生。经他们三人证明得知,六月七日是个星期六,傍晚当他们看见那辆东京牌照的白色小车时,山路已完全被黑暗的夜幕笼罩着。 有了这一条重要的线索,警方立刻开始对星野先生的社交范围内,持有东京车牌号白色小轿车的持有者进行统计调查。并且又进一步,对这些人是否有在作案现场的嫌疑,进行了暗访排查。 结果很快地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这个人就是由美的男友,准确地说是她的未婚夫,今年二十九岁的原田英昭。 衫并警察署,在后来的几天中,专门安排了三天的时间,突击调查问讯原田。在警方缜密地调查分析和威严的震慑力之下,原田英昭无以应对,最终还是老实地招了供。 他说:“在我认识星野由美小姐之前,说起来到现在应该已经有两年多了,我认识了新宿某俱乐部的三井小姐。后来和她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地发展。今年三月,三井小姐出了一次车祸。由于陪她去看望被她撞伤的人,花了不少费用。另外,三井小姐刚巧又辞职,一时没有了经济来源。这样以来,使我的花销骤然具增。三月份和四月份,我曾经两次向星野先生借过钱,共借了五十万日元。当时,我在想,他比由美的经济条件好,向他借钱一定比较容易,也不会引起怀疑。但是,没有想到我失算了。性格严谨细心的星野先生,居然因为我向他借钱之事,对我的私生活产生了怀疑。他专门拜托了私人侦探,立刻对我的私人活动进行了调查。” 五月初,我被星野先生叫到阿佐谷他家中。他已经拿到了调查报告。在私人侦探的调查报告书里,很清楚地写着我平均每周有两次,晚上会留宿在三井小姐的公寓里。 当时,我就表示和三井小姐的交往只是暂时的,而且近期就准备和三井小姐断交,所以恳切地求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由美小姐。待人厚道的星野先生,一下子就相信了我说的话。 星野先生从由布院回来之后,我立刻又去阿佐谷拜访了他。好不容易凑齐了钱,还上了借款。我还骗星野先生,告诉他我已经和三井小姐断绝了一切关系,不再来往了。我感觉他相信了的话,对我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他在卫生间里,张着嘴巴照镜时,刚好被我看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去由布院之前,刚看过一次牙。但是出去之后,牙齿又开始疼了,就在当地牙科医院看了牙齿。这回一次性地补了五颗牙齿,都是用金属物质,补在牙齿的里侧了。 他还说,这件事情还没来得急告诉由美,可看他的说话,好象无意想隐瞒此事的样子。 于是,我有意识地和他说:“您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由美小姐的。”我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给隐瞒下来。所以专门暗示他,只要他不说,由美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时,我还听他说六月二日,要去藏王线,而且是以前没有计划过的一次旅行。 四号的晚上,就是星野先生预定返回东京的那天,我专门去了上野车站,在由东北方面开过来的新干线站台上,等着接站。晚上八点过后,看见星野先生从回声号下车之后,我立刻迎了上去。 我和他说:“我在广岛的父母突然来东京了。因为有急事,他们明天一大早必须赶回去了,所以想在今晚专门拜会一下星野先生。现在由美正在陪着他们,去买东西了。” “早知道这样,我可以早点回来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拉到了我的车里。

善良身边的邪恶

我事前用匿名,在新宿预定好一个豪华包间,装成我父母来到了东京,住在那里的样子。 “现在,由美小姐陪他们上街了,很快就会回来。来,我们先喝点啤酒,就在这里等他们吧。”说着,我从房间的冰箱里取出啤酒,倒入玻璃杯中,递给了星野先生。那个玻璃杯底,有我提前放入的安眠药。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了卧室,给三井小姐的公寓拨了电话。 听到电话响过一声后,我立刻挂断了。这是我们事前约好的。当她听到电话铃响过一声之后,确认了是我的电话,马上往我包的豪华包间里打过来了电话。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三井小姐是怎么回事。事前只告诉过她,我想用这样的办法,逃避参加公司里一个无聊的会议。 和三井小姐的电话打过之后,我马上告诉星野:“刚才的电话是由美小姐打来的。她说我母亲走累了,他们现在找了一家咖啡馆,在那里喝茶休息。如果我们可以过去,是最好的了。” 于是我拉着他,又一次乘上了我的车。车子跑了起来,没一会星野就睡着了。不知是因为刚旅行回来,身体比较疲劳的缘故,还是药物作用比预想的见效快,反正我感觉到他睡的很熟。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到上荻公寓前面的小树林里。在车内,我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紧紧勒住星野的脖子。等他断气之后,我仔细搜查了一遍他身上,把凡是可以得知尸体身份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然后把尸体装入一个大塑料袋中,又放入汽车的后背箱里。为预防尸体腐烂,我事先还准备了大量的干冰。 当天半夜,我去了一趟阿佐谷,用星野提包中的钥匙,打开了屋门,进了房间里。我把他在由布院看牙时用过的挂号证和交款发票等,与在外看牙相关的资料全部找了出来,带回到我的公寓里。然后连同他这次出行所带的提包等私人物品,在公寓里,用一把火全部烧毁。 三天后是一个星期六,那天是七号,公司刚好也休息。我就开着自己车,向北上了纵贯于东北方面的高速。开到秋田县仙岩峡时,我把车停到了国道旁,将尸体背到了深山之中。 其实,我是下午三点多就到了那里的。因为当时天色还亮,不便行动,所以我只好呆在车里,等待着黑暗夜幕的降临。一直等到车外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时,我才开始行动的。但是没有想到,我还是被人看见了,真是不走运啊。 我把尸体扔在深山里,一棵大树的下面。因为我估计放在那里,过上一个多月,尸体一定会高度腐烂,然后会化成一堆白骨。到那时,这个尸体就会被当作死因不明的案件处理。确认身份的着眼点,自然地聚焦到牙齿的辨认上。所以,我在警察署报案时,故意说出星野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他在附近的牙科医院看牙,补过牙的事情。这样,当以后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后,警方会利用死者的牙齿材料,判断死者的身份。但是,如果把这些资料送到小林牙科,医院方面一定会否认死者是星野的。因为星野后期,又一次接受补牙治疗的事,除了我和他本人之外,周围是没人知道的。就连小林牙科医院也不知晓这件事。那么以后,尸体会被当作不明身份者被埋掉。今后星野的尸体,也绝对不可能会第二次出现了。 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失踪人的尸体,警方就会把星野的失踪案,当作离家出走的普通案件来处理。那么,事过七年之后,按照日本法律,星野的名字就会自然地加入到该人已死亡的名单排列之中。 另外,之所以把尸体送到田泽湖附近的深山里,是因为我听说过,星野的亡妻真佐子太太的老家在那附近。我当时想,本来把尸体扔在人迹稀少的深山老林中,就很难被发现,万一没有完全腐烂前,就被人发现了,也许会被认出是星野。把这种可能性也计算进去,那么如果把尸体扔在真佐子老家附近的深山之中,我心怀侥幸地想象着,万一尸体被人发现了,当地警方也许会当成自杀事件去处理。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欺骗星野先生啊。我早想过了,是有一天我会和三井小姐分手的,而且要和由美小姐结婚,去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我一直憧憬着的事情。但是和三井小姐的分手,并不是马上就要办的。而且也不是说分手就能分手的啊。 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和由美小姐结婚这件事的。因为星野现在的房地产,还有他所有的财产,总有一天会全部归由美来继承:还有星野生命保险的受益人也是由美:现在她和她母亲居住的大泉学园那里的房地产,继承人也写的是由美。全部加在一起,可以说未来她将要继承约三亿日元的遗产啊。 如果我和三井小姐的分手,是假的或者是一时性的。那么我真害怕,星野先生以后会再次拜托私人侦探,去调查我的这些隐私。还有最重要的是,万一这些丑事给由美知道了,那我的黄梁美梦不就泡汤了啊。 所以思前想后,我都必须早点把星野干掉。在加速了由美真正意义上财产继承的同时,我也不再担心星野会发现我仍然和情人三井小姐交往的事情。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石两.鸟的万全之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有想到,星野先生去东北地区旅游的不归之途,竟然成了由美重踏她父亲的足迹,无限向往的地方。结果是在她的调查之下,使我的万全计策和犯罪事实,全部都败露了。如果当时,我和她一起去由布院,去寻找她父亲的足迹,也许就…… “现在看来,当时我没有找他同行,结果是我自己做了自己的贵人啊。要不然我……”在案件破获之后,由美仍心有余悸,无限感慨地说。 带着一身旅途的疲倦,为人善良厚道的父亲星野,竟然被自己的男友、未婚夫原田下的安眠药,夺送了生命。这件事让由美小姐十分震惊,也极度地悲痛和失望。 但是,她想到父亲是在没有恐怖和痛苦的情况下,被杀害的。这种死法,也许是上天对于父亲一生,为人本份善良,待人真诚的一点回报吧。想到这里,处于极度悲伤之中的由美,似乎在心灵深处得到了一点安慰。 或许旅途的一路疲劳,使父亲更快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在他的神经意识之中,是否还感觉自己是坐在前往秋田方面的新干线上呢?现在父亲的血肉身躯已经化成了泥土养份,和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一起长眠在她故乡的深山老林之中。他把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养份,为衷爱女人的葬地,献上了一点丰润的营养成份。 由美的眼睛看着秋田方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爸爸您的灵魂,现在一定仍然在没有结束的旅途之中吧。那么女儿祝福您一路快乐安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