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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脸》
致中国读者
九九藏书我从年轻的时候,就爱好中国的古典文学和汉语诗词,并怀有敬意地阅读。我同时也非常关心中国社会,曾经对中国进行过四次访问。这次我的作品,能够在中国出版发行,我感到非常荣幸。
得知中国的各位读者喜欢我的作品,我也感到非常高兴,这也是我的荣九九藏书耀。我从内心祝愿,通过喜欢、阅读我的作品,可以起到更加亲近日本社会的良好作用。
夏树静子
第一章 “我去见短信友”
01
这家叫作“鰺幸”的鱼菜馆,位于面向西伊豆海面的山崖的半山腰处。
当通过这家店的大玻璃窗户,可以看到正面三四郎岛的岩石上,出现茜草色的时候,就是朔子快要来的时间了。
在这间不大的店里,吧台和围着地板中央的养鱼池的餐桌旁边,只有四、五名客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当地的常客。
这里的6月,是生意比较清淡的时候。除了周末,每天的傍晚时分,大抵都是这个样子了。
这个店最热闹的时候,是团体客人乘着旅游巴士、来吃中餐的时间,这时连二楼都挤得满满的。因此,朔子的上班时间,就是从上午11点至下午5点钟。
当朔子看到在吧台内侧,处理着鸡鱼的店老板石崎时,顿时“啊”了一声,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朔子,你回来了。”
坐在石崎面前的客人,也感觉到了什么,便把身子转了一下,朝向了朔子。这位名叫土肥原的男人,是在伊豆市开了一家骨科医院的、50岁左右的男性客人,在休息日的时候,朔子经常可以看到他。
“经常是我一来,您就该回去了。”土肥原十分清楚朔子上班的时间。
“不是的啦!……因为朔子很忙,一会儿还得去民俗接待户帮忙吧?”
盯着养鱼池的其他客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开旅游包租汽车的司机,冲着朔子笑了笑,为她解释道。
“不,今天也没有什么麻烦的事儿的啦!……”朔子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朔子工作得很勤奋,又会说话,无论在哪里干,都是很有人气的呀!……”
听到这样的话,朔子得体地向客人表示了感谢,又回到了饭店的后面,正好遇上石崎的妻子纯江,迅速拿出了一个塑料袋。
“今天的鲪鱼不多呀!……”她要朔子把鱼和贝类分开。
“对不起,最近经常是这个样子的啦。”
朔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塑料袋接了过来。实际上,她已经请潜水的渔家女,再去找一些在常节那里,才能打得到的鲪鱼了。
到了夜里,石崎夫妇关了店门回家后,朔子就得自己一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小道回家了。走到国道边上,竖着的饭店广告牌时,就可以看到朔子那辆深蓝色的小货车,照例停在牌子的阴凉处。
她坐在驾驶席上以后,打开了车窗,梅雨期特有的温湿晚风吹了进来。但是,天空还是长时间放晴的样子,远处海面上散落的小岛及其周围,还是被平稳的海浪包围着,波涛声不时地传了过来。
在发动汽车之前,朔子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开机后,手机显示的画面,是自己和女儿晴菜的双人合影。那是去年12月,女儿晴菜回家的时候拍摄的。
晴菜在神奈川县川崎市,和丈夫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她是两年前结的婚,今年24岁了,但是她那清澈透明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
晴菜是朔子的独生女儿,不过,她从小就没有让父母操过心。
手机的画面上,没有标示“有短信”和“未接电话”的字样。朔子有些失望。尽管这样,她还是打开了“已接电话”的目录。
在这个期间的星期日——即6月20日15点30分,在“晴子”那里,还保留着未接电话的号码。朔子按了一下功能键,里面便传出了晴菜那发音不太清楚的声音。
“就是一个电话,发个短信就可以了嘛。”
星期日的时候,因为朔子在“鰺幸”鱼菜馆上班,那时候,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包包里,没有拿出来,但是,她已经听到了好几遍“有短信”的声音。
手机的“来电显示”一栏,还是和今天早上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最新的是昨天星期二——6月22日下午,在陶艺教室学习的朋友打来的,以后就再也没有电话了。
白天的时候,来自晴菜的短信特别多,可能是因为她担心独自生活的母亲吧,反正她三、四天就得发一条短信过来,每次朔子就得回短信。如果她忙、或者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她就干脆回个电话,所以这部手机,就成了紧密联系她们母女两人的重要工具了。
接着,她把手指移动到“已接电话”一栏。最新的是6月20日15点15分,“女儿”“给妈妈”的短信,以后就再也没有电话了。朔子在“鰺幸”鱼菜馆里,当星期日工作完了的时候,回了一个电话,所以,那天又接到了一个短信。
朔子又看了一遍女儿在星期日发来的短信。
您好吗?今天辉男上午出差,下午同学来了。
现在我在开车兜风呢。今天天气很好啊。人非常多。您那里怎么样?
妈妈,这次您什么时候来?我很想您。
别太累了哦,妈妈。好好干呀!……好好干呀!……
晴子
“晴子”是女儿小的时候,朔子给她起的爱称。“好好干呀”她写了两遍。
朔子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晴菜的号码已经被她编成了数宇,这样,只要一按这个数字,就可以发出她的电话号码了。
“机主已经关机,目前不在服务区。”这时候,手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女性声音。
朔子已经料到了。这会儿晴菜正在工作中忙碌着。她在位于东京代代木的一家小型劳务公司里,每周去两次。正好今天是星期三,她的部长是一位喜欢吹毛求疵的家伙,总是提醒员工,在上班的时间期间,一定要关闭自己的手机——朔子突然这么想了起来。
于是她便发去了一条短信:“今天回家以后,再给她打个电话吧。”朔子一边如此想着,悄悄发动了汽车。
不一会儿,在下了一个坡后,就到了安良里渔港。这座很像意大利半岛那样的鞋形海岛,像是一座小庙面向着大海。在长长的堤坝下方,系着许多条在海上工作了一天的渔船,在海里随波逐流着。
朔子的小汽车,驶入了沿着海岛北侧的一条小道。在小山和堤坝之间,建筑着十来户民宅,其中一处就是公公日野伸造的家。他今年76岁了,以前自己有一艘小渔船,长年累月地在海上打鱼。他70岁左右得了腰疼的毛病,于是便不再出海了。
三年前婆婆去世了,现在是公公日野伸造自己一个人生活。
朔子的丈夫日野精一,是伸造的长子,但是,他不喜欢父亲的行当,终生以打鱼为生,他高中毕业以后,就在三岛的运输公司就职了。
朔子是在西伊豆的老家,经过媒人介绍之后,就和精一结了婚,一直在三岛生活。但是,精一在5年前的48岁时,突然得了癌症死掉了,于是朔子在41岁上,当晴菜上东京短期大学一年级时,就回到西伊豆半岛生活了。
日野精一在结婚后,一次也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住过,就这样去世了。而朔子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每周来看望一下公公日野伸造两、三次为好。
伸造在自家平房的门前的田地中央,也建了一个养鱼池。已经像枯木般的身子,穿了一身肥肥大大的衬衫和西服裤子,正在侍弄着地里的蝴蝶花和毛豆角。
朔子喊了一声“喂,他爷爷的”,快步走了过来。
伸造听到招呼,也抬起了头。当他看清楚了来人以后,便慢慢地伸直了身体。他眯起古锎色的脸上,一对雪白的眉毛下面,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笑着“啊哈”了一声。
但是,朔子发现他今天的样子,好像和平日不同。他已经耳背了,朔子带他去了公立医院看了看,大夫说没有大的问题。
由于伸造还站在地里,于是,朔子便自己推开了栅栏门,迈步走进到了家里。堂屋的地上散乱着东西,朔子知道伸造懒得收拾。朔子进了厨房,把摞在一起的锅碗瓢盆全都洗了出来;然后她取出了从“鰺幸”的鱼菜馆拿回来的鲔鱼,用菜刀刮起鳞片来。她每次来都要带几样菜,已经形成习惯了。
从地里回来的伸造,把收获的茄子和毛豆放在了灶台上。
“你拿走一半吧。”伸造呆呆地说着。
“谢谢了。”
虽然伸造还没有患老年痴呆病,但是耳背以后,加上以前话就不多,现在就更不爱说话了。但是他看着朔子时,总是面带着笑容。
朔子曾经听自己那死鬼丈夫精一说过:父亲伸造在年轻的时候,是个很严厉的人,但是,朔子却一点儿这样的感觉都没有。
“晴子还好吧?”伸造突然又说了一句。
朔子一怔。为什么自己会一怔,朔子也不明白。
“嗯,她好着呢!……”朔子笑着回答道。
“我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晴子了。”
“噢,她不是去年12月来过吗?”
“啊……是12月吗?……”伸造面带回忆的样子说道。
那都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晴子结婚以后,她一直操心丈夫沟口辉男,所以很少回来。大体上一年才回来一次。
“对了,是那个时候回来过。”伸造好像突然回忆起来的样子说道。
“她跟我要过什么东西。”伸造微笑着说了一句。
“什么?……”朔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日野伸造目前的生活,还算有些积蓄,但是尽管这样,晴菜也不会跟爷爷要什么东西吧。
朔子有些诧异,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朔子的小汽车,沿着136号公路返回家里的时候,天空和海平面,已经被染成鲜艳的茜草颜色了。
她向着刚才来的相反方向往家里走。
经过了“鰺幸”鱼菜馆的广告牌,穿过了一大片建设中的旅游饭店建筑群,车子便驶入了堂堂岛的温泉一条街。
堂堂岛的海边散落着许多小岛,还有不少的奇岩怪洞。这时候的夕阳,已经快要沉入大海里了。
看到早已经看惯了的海岸风景,和夕阳西下的状态,朔子的心里,也随之产生了一种安逸的感觉。
刚才自己的心里,还仿佛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样,有一种不安的意识,但是,现在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一看到松崎港那红色的灯塔,西伊豆町就过了,就进入松崎町了。朔子独居的公寓,就在距离灯塔大约500米远的、一片朴素的住宅街上。
但是,朔子打算去另一处,于是改变了行车路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方是那贺川,她没有上桥过河,而是向左拐去。那里有一处被称做“蛋壁”的、旧时的仓库建筑,房顶是菱形的,墙壁上涂着白色的油漆。
朔子沿着河边逆流而上,汽车开了一会儿,在一所十分普通的木质结构的二层建筑物前停下。没有任何种植树木的庭院,现在开放着紫茉莉、蓝色的羊齿苋等夏季生长的植物。大门两侧的石榴树上,也开着火红的花朵。
在树阴里的大门旁边,挂着一块不太醒目的金属板,上面写着“秋水窑”三个汉字,说明了这家人的特点。
朔子推开了门,冲着黑黢黢的走廊,问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朔子就走了进去。家中充满着黏土和釉料混合的气味。
短短的走廊尽头,就是明亮而宽大的房间。眼前摆有三台电动转盘。房屋的中央,有两台堆满了黏土的操作台;外面飘窗的下方,是一条流着水的小河。这就是朔子每周要来一次的陶艺教室操作间。
当她再次喊了一声的时候,日式的拉门被拉开了,身穿黑色T恤衫、髙大个子的秋元康介出现了。
他看到朔子,轻微地“啊!”了一声,算是打了一声招呼。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头发,从来就是不修边幅的“样式”,而且,已经大部分都花白了。但是,从他那被日晒以后,呈现出古铜色的脸和皮肤,以及粗大坚实的手腕来看,就不难感觉到,他是个饱经风霜的男人了。
“对不起,我也没有打个电话一一我想知道上次我做的那个茶碗……”
“啊……可以了,请你等一下。”秋元康介似乎已经习惯了学员们的这种心情,他马上开口回答道。
“对了,先生,这是我们店里从常节进的海产品,请您笑纳啦!……”
说着,朔子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秋元很喜欢吃的、比鲍鱼小一些的卷贝。这是朔子在和他闲谈的时候知道的。
“哎呀,这实在是……”
秋元康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了塑料袋,然后和朔子一起,走进了刚才他出来的那个房间。
这个房间,连接着秋元的工作间和他的家。他和妻子、长子等五、六个人一起生活。
朔子是一年多以前,来到他的陶艺教室学习陶艺的,那是她在堂堂岛的一家画廊兼吃茶店里面,看到那些硕大而粗犷的黑色陶瓷展览艺术品后,渐渐地喜欢上这路玩意的。
她在“鰺幸”的鱼菜馆工作,每到星期四休息,下午就来到这里学习。这个学习班里的学员,大多数都是家庭主妇,和四十来岁的男性。他们经过半年的学习,就可以上台操作了。
把挂上了釉料的作品放在这里,再由秋元康介在电气窑里进行烧制。接下来让人高兴的,就是等待自己作品出炉的时刻。
秋元康介从烧窑的房间里端来小碟、茶碗和餐勺,摆在了操作台上。这些作品都是涂上被称为“天目釉”的深棕底色,再施以白色釉的图案或线条而成。
秋元似乎想先听听朔子自己的感受,于是盯着她的侧脸,默不作声;朔子挺难为情地耸了耸肩膀,在内心里端详着这些陶艺品。
“那只小的茶碗就送给晴菜吧!……”朔子心里这样嘀咕着。
“转盘的转速不均匀,所以看上去有些歪。”朔子指着这只碟子说道。
“不过,你上的白釉,确实很有柔和的感觉。”然后,秋元进行指导,“下次能不能向织部挑战啊?”
“是!……”朔子兴奋地点了点头,在秋元康介的作品中,就有绿色鲜明的织部风格的盘子。自己早就想亲手烧制这样一个作品了。
“先 751f." >生的个人展览很快了吧?”
“是啊。”
秋元计划在7月,在修善寺举办个人展览,那里已经为他在那时候预留出了展览时间。
“准备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去帮忙。”
“那就非常感谢啦。不过,不要耽误你的工作。”
这时,朔子来到了操作间的一角,从那里拿过装有填充材料的塑料袋,把自己的作品包了起来,同时还向窗外望去。
在秋元正房的大门里面,放着一张桌子和计算机。朔子知道,秋元调整釉料的成分比例数据,都保存在计算机里了。
在窗户下边,那贺川缓缓地流淌着。临近河口的水面,大概有二十多米宽,水质清澈透底。河川的堤岸覆盖着茂盛的草丛,岸边的柿子树和枫树的倒影,巧妙地映照在水面上。
从操作间向水面望去,朔子的心情也略微舒畅起来。
包完了自己的作品,她一回头,正好和秋元盯着自己的目光碰上了。秋元浓眉大眼,脸部稍长,一副端庄静物般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好像在盯着什么似的,闪着锐利的神色。
“朔子啊,你是不是感觉累了?”秋元再次恢复了温柔的笑容问道。
“是啊,你看我是这样的吗?”
“嗯,反正有点儿。”
“这个嘛……”朔子很惭愧地低下了头。
“也别那么不要命的狠干嘛!……”
“先生,您也不要太累了啊!……”朔子情不自禁地说道。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当朔子离开秋水窑时,天空中的夕照已经消失了,河水对岸的群山,融化在了夜幕之中。
她穿过人影稀少的松崎町的旧商品街,回到了公寓里。她住的是三层建筑的最上层,朝西南方向的两居室。今天她从公公日野伸造那里,拿回了毛豆、茄子和一小瓶啤酒。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完了晚餐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她收拾完后,坐在了房间一角的电话机旁,慢慢地拿起了话筒。还有点儿早,也许不在家,等到9点钟再打吧。但是,朔子又忍不住,于是在8点45分左右,她按了一下晴菜手机的数字键。
铃声响了。响了十遍,也没有人来接。
在响了第十二遍的时候,她无奈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再按了一次,结果还是没有人接听,也没有电话留言。
于是,朔子就给晴菜的手机打去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和白天是一样的回答声音。
朔子记得女儿丈夫沟口辉男的手机号码,但是,她没有缩编成数字键。为了慎重起见,她看了一下“电话号码速见表”,但是这里只记了他公司的电话。
朔子叹了一口气。自从星期日下午3点以后,有三天半都没有晴菜的消息了。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啊?……”朔子想了一下,晴菜以前也有过有四、5天没有消息的时候。不过,那时候,自己知道她是什么原因。
可是今天……
也许夫妻俩突然出门旅行去了?
沟口辉男比晴菜大6岁,今年30岁。在一家大型的制药公司里做销售。每月都得有两、三次出差的任务。晴菜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是在辉男的出差地点会面,住在了温泉饭店……
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今天夜里就这么着吧。
洗完了澡,朔子看着报纸,但是什么也看不进去,于是,她就把报纸扔在了一边。
和平时一样,她在十点多时躺了下来。从纱窗吹进了凉凉的海风。
朔子的头一沾上枕头,微微的海水波浪声,就传到了耳朵里。好长的一天啊。今天没有去经常去的民俗接待户帮忙,原因是改道去了秋元康介的陶艺操作间。
虽然去的时间很短,但是,她却感觉有着非常充实的感觉。不一会儿睡魔就袭来了。
朔子的睡梦,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马上翻身坐了起来,打开了枕头边上的床头灯。她一边确认了这会儿是夜里11点40分,一边拿起了电话听筒。
“啊,是妈妈吗?”这是沟口辉男的声音。
“是我。”
“这么晚了,实在对不起……”女婿像平时对别人一样,客客气气地对朔子说道。
“妈妈,您那里有和晴子联系过吗?”
02
第二天早上,朔子在6点45分,到达伊豆箱根铁路修善寺车站的时候,等在站前的空出租车,才看到了稀稀拉拉的人影。
昨天夜里从女婿打来了那个电话以后,朔子就再也没有睡着了。她一大清早就赶上了5点5分,从松崎始发的公共汽车。到达修善寺需要1个小时40分钟。此时的天空中,已经浓云低垂了。
在公共汽车里的时候,朔子就觉得自己两眼无神,迷迷瞪瞪的。但是马上又被昨天夜里,沟口辉男的声音惊醒了过来。
“我从星期日上午就出差了,今天下午回到池袋的公司以后,又匆忙开会开到傍晚,然后又和别人说好去吃饭的……”
沟口辉男在“武元”制药公司工作,以前是女儿晴菜的上司。晴菜于三岛的髙校毕业后,就考上了东京的女子短期大学家政系。原先她就想上药学院,但是她只考上了短期大学。而且,当时她已经结了婚,丈夫也是勉勉强强地同意她到东京上学的,所以当时她同意一旦毕业就回三岛。
但是,第二年,她的丈夫突然得了癌症去世了。晴菜就在东京通过就职考试,被武元制药公司录用了。就职后的晴菜,没过一年,和她的上司沟口辉男谈上了恋爱,第二年就结婚退职了。
“我到家以后是199lib?0点半左右,在这之前,我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晴子的手机也打不通。我回家已后,她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来过电话,所以这么晚了,我……”
他想向朔子询问,于是便打来了电话。
“晴子的去向你没有线索吗?”朔子问道。
“她有两、三个熟人,但是,那时候都太晚了;再就是‘第一滑冰场’,可是那里已经下班了……”
“第一滑冰场”是晴菜打工的地方,每个星期一、星期三上班。
“会不会是去了那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朔子心里,还是很不放心。
“万一早上还没有联系,就尽快和那里打听一下吧!……”
也不知道沟口辉男是不是这样联系的,反正一直到早上,电话铃也再没有响过。
朔子决定先去一趟川崎,于是凌晨4点钟就起了床。和平时一样收拾了一下,在等着出门时,她又给沟口辉男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半天才来接的辉男,用没睡醒的嘶哑声音回答,说是晴菜一直没有来过电话。
也许晴菜这会儿不方便打电话吧,?99lib?朔子带着一线希望,挂上了电话……
朔子走进了剪票口,匆匆跳上了开往三岛的电车。她想在电车里,再看看晴菜发来的短信,但是,电车摇动得很厉害,一看就头晕,所以就没有看。这会儿周围没有人,于是她打算偷偷地看一下。
6月20日星期日15点14分,收到的短信是最新的,在昨天白天的时候,朔子已经看了好几遍了。
在这之前是6月17日,中午13点48分的。短信的标题是“邻居”。
妈妈,您怎么样?我这里新近搬来了一家邻居。夫人来打过了招呼,说是她家有一个上幼儿园的3岁的孩子,可能会打扰邻居。
要是这样的话,可真是好好烦人啊!以后会不会总是这样啊?
晴子
再往前就是6月14日星期一,傍晚19点20分的,短信的标题是“肚子饿了”。
妈妈,星期一和平时一样很忙,今天银行格外地乱,等候时的心情也不好。回公司也晚了,部长的脸色也不好看。
今天的晚饭吃完了,但是,辉男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今天是我一个人吃的。
晴子
基本上她是三天发来一个短信。内容也就是些日常的事情。她从小上小学、上中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回家,就把学校里的事情讲上一遍,到了今天,她的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6月9日星期三是这样的:
昨天我和百合子,去新宿看了电影《啊,纽约》。据说反响不错,不过我看就那么回事儿!
回来的时候,去吃了意大利面,买了点心,今天白天就光吃点心了!
晴子
她的短信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幼稚,不过,晴菜总是这么可爱的样子。朔子不禁泪眼汪汪地,用双手捂住了手机。
为了稳住心情,她向车窗外面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略带绿色的富士山山顶了。于是,朔子的心情好了起来。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晴菜肯定会回来的……
从修善寺到三岛,开车大约需要行驶30分钟;再从三岛乘新干线“木灵”号,到达小田原;从小田原换乘小田急的快车,9点40分在新百合丘站下车。
这里已经是艳阳高照的夏季天空了……
多摩川穿流而过,突入与东京接壤的川崎市北部,丘陵地带的新百合丘一带,从80年代起,就因为成了东京的卫星区,从而人气大增。如果乘坐电车或公共汽车,到达朔子住的西伊豆松崎,得用上四个小时,而且,总要换来换去和等车,还有在山中行驶,所以给人的感觉,像是到了交通非常不便的另外一个地方一样。
在东京长大、并一直在东京生活的沟口辉男,懒得来回走动,这样一来,结婚以后,晴菜也远离了朔子。而对朔子来讲,由于每天的工作很忙,所以在晴菜结婚以后,也不过就是去过女儿的新家两、三次吧。
她穿过明亮的车站大楼、色彩丰富的剪票口,一走出旋转门,就对整洁而清新的都市大街感到惊奇了。银行、百货商场、超级购物中心等等建筑的玻璃幕墙,发出着刺眼的光芒。一群群的年轻人,在大街两旁的树荫下,快乐地自由自在行走着……bbr>
晴子家两居室的公寓大楼,从南口步行去也很近,但是,朔子还是坐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是沟口辉男今天早上,在电话里告诉她的路线。
靠近体育中心的这座公寓,名字叫做“阳光大厦”,是一座十二层的浅褐色的建筑。
朔子穿过公寓里植被茂密的小道,从带着孩子、在小公园里游戏着的、年轻的妈妈们旁边经过,来到了公寓的大堂。
在大堂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住户号码的对讲机牌。朔子确认并按完了房间号码后,里面传来了沟口辉男“是”的应答声音。于是,门禁“喀哒”一声,楼层的大门开了。
沟口辉男对朔子说过,自已今天上午在家,不去公司了。
朔子乘电梯一直上到八层楼。
她终于找到了房间,并按响了门铃。像在等待着自己一样,门马上就开了。身穿浅黄色T恤衫的沟口辉男,手拉着门把手,把朔子迎了进来。
“哎呀,这么大老远的,妈妈您应该提前说一下,我应当去车站接您的……”
“别说了,晴子有什么消息吗?”
“这个嘛……”沟口辉男跟在朔子的身后,踱进了起居室。
这个房间开着空调,摆放着沙发和电视机,百宝格上放着沟口辉男夫妻去蜜月旅行时,拍摄的照片作为装饰,和上次朔子来的时候相比,还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现在朔子也会觉得,女儿晴菜会突然从房间里,喊着“妈妈”飞奔出来似的。
于是,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的慌乱。
“您热吗?……现在是梅雨季节,每天都这么热。”沟口辉男苦着脸说着,把朔子让到沙发上。
然后,他从冰箱里,取出盛着大麦茶的容器,把茶水倒进了一个玻璃杯里。但是刚刚倒了三分之二的样子,大麦茶就没有了。他把这杯水放在了朔子的面前,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怎么样,你问晴子的朋友了吗?”性急的朔子开口就问道。
沟口辉男皱着眉头,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他身高约1.65米,在今天的日本,算是一个矮个头了,脸庞整洁而不大。虽然他的体格健壮,但又不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年轻人。
“当然,我尽可能地都打电话问过了,晴子拿着地址本出去了,所以,家里只有两、三个朋友的电话号码。而且,几乎都不在家,打通的都说从星期日以后,就再没有见过她。”
“……”朔子皱着眉头,脸上渐渐显出不安。
“我给站前美容店打了电话,他们说星期六的时候,晴子曾经打过电话,说自己星期日的预约延期了,也就说了这些……后来我又往她打工的‘第一滑冰场’打了电话……”沟口辉男的口气有些变了,面部更加痛苦的样子,“我是今天一大早给他们打过去的,但是他们说,晴子从星期一以后,就没有再来过,也没有请过假。”
“……”朔子也感到不可思议。
“晴子的工作,就是每周的星期一、星期三,上午10点到下午5点,处理一下简单的事务,比方说把收入和支出的账目,拿到邮局或银行办理一下结算手续。可是,6月21日星期一上午十点多了,她还没有去银行;10点30分的时候,公司往她的手机和家里打电话,但是手机没有开,家里也没有人。他们还给我打了电话,我从星期日就去宇都宫出差了,也不知道啊。”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朔子焦急地问。
“他们知道我出差了,就没有再问我。”
“那么,昨天星期三呢?”
“星期三她也是没有去,‘第一滑冰场’的部长说,他也给家里和她的手机打过电话了,还是联系不上。后来他们想,是不是晴子扔下工作,自己外出玩去了?因为在她以前的一名打工的女职员,就曾经是这样的。也许因为她的工作太简单了,抓点紧也能赶回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晴子不在家的?”
“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就没有她的一点儿消息……”
“你在外面出差时,也没有联系过吗?”
“我经常出差,也没有联系过晴子;但是我一回到东京,就会马上和她联系的……在今天早上9点钟,我给第一滑冰场打过电话后,才知道她从星期一就没有去上班。”
“晴子从来没有不请假,随随便便就不去上班的先例。这样说的话,星期一或星期日离开家以后,可能就一直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车祸、诱拐等等词语,立即出现在朔子的脑海里。
“我在想,是不是应当报警?”
朔子听到这番话,本来想说句什么,但是,喉咙里干燥得发不出声音,手边的杯子已经空了,“对不起,大麦茶已经没有了……请等一下。”
沟口辉男马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晴菜不在家,连烧大麦茶的人都没有了……
“晴子不在了?简直混蛋!……”朔子愤怒得差点儿要骂出声来。
03
麻生警察署位于晴子住的公寓,和小田快车站的线路之间,是一栋面向着国道三号线,交叉路口的褐色建筑物。在它的前面,有一块贴着被通缉的罪犯照片、和招募警官的海报的通告牌,还有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
“妈妈累了吧,我们……”沟口辉男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是朔子坚决要和他一起走,而且很快上了他的车。
来到了警察署里,沟口辉男对接待室的一名女警官,匆匆说了一句“我们要去生活安全科”,于是,对方就用手指了指上楼的台阶。
在摆了许多张办公桌的、宽阔的办公大厅最里面,挂着一块写有“生活安全科”字样的金属牌。沟口辉男朝着坐在稍微靠里面一点的男子走去,在他的办公桌上,有一块写着“科长”的桌牌。
这位科长听着沟口辉男说了几句后,把目光向朔子这边看了看,然后轻轻地说了句:“那么,请到那边吧。”说着,他指了指靠窗户的接待室。
“我们要详细听一下有关情况。”
一位身着便衣、不过三十来岁的警官,带着他们走了进去。他那张粗犷而又圆滚滚的脸盘、低垂的浓眉和厚厚的嘴唇,使朔子感到,他是一名容易接近的警察。
走进来以后,他面对朔子和沟口辉男坐了下来:“我是生活安全科的池上。”他首先进行了自我介绍。
于是,沟口辉男又把刚才他对科长说的话,继续重复了一遍。
池上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不时说一句“是啊”,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接着,池上开始了询问:“到现在为止,你的夫人有过离家出走的情况吗?”
“不,一次都没有过!……”
“不是仅限于离家出走,如果偶尔心血来潮,出门一个人旅游什么的……”
“什么,一个人吗?……我妻子的依赖性很强,偶尔和朋友们出去旅行倒是有过。”
“她的朋友有很多吗?”
“谈不上很多,就是上短期大学和结婚以前的同学、公司里要好的女同事……但是,大体上都是结了婚的。”
“朋友之间,发生过什么纠纷没有?”
“没有,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沟口辉男犹豫着回答道。
“他有男性的朋友吗?”
被池上刑警这么一问,沟口辉男淡淡地一笑答道:“啊,我认为是没有的。”
于是,池上记了一下什么,然后又问道:“你们夫妻之间,最近发生过什么口角没有?”
“这个嘛……”沟口辉男露出笑容,挠了挠头说,“不,一点儿都没有发生过。”
“经济上也没有问题吗?”
“没有,特别是……”
“对不起,你们的生活费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工资都是打进银行卡里的,工资卡也在我手里。我妻子也有借记卡,平时买一些副食、水果、蔬菜和交水电费什么的……”
沟口辉男的职业是MP(医学核磁共振检查仪),他的职责是对所负责的地区,包括群马县、栃木县、埼玉县内的各个医院,进行定期随访,推销新药等,他每个月都有十天到两周的出差时间。
由于竞争激烈,所以,他的工作难度很大,但是收入比起同年龄的公司职员来说,就要髙出许多了。在他结婚的时候,他提交了预付款,并在父亲的支援下,买下了现在的这栋公寓。
“夫人的个人资产呢?”
“大致有三、四十万日圆的存款吧。”
“平时一些零花钱有吗?”池上继续问道。
“我们家和车的贷款,虽然已经到了极限,但是我妻子每个月,还能有5万日圆的收入,买些个人喜欢的东西,和朋友聚个会什么的,钱还是足够的了。”
沟口辉男已经对警方说明了晴菜在第一滑冰场打工的事情。虽然这份工作没有什么意思,但是没有工作的压力。
“也就是说,您的夫人不会借钱了?”
“什么?……”
“有没有向地下的钱庄借钱?”
“啊……不,这样的事情……”沟口辉男犹豫着摇了摇头。
“有的主妇私下背着丈夫,偷偷进行髙利息的借款,借款越来越多,还不上的时候就突然失踪。比方说,最近您的家里,有没有出现高档的服装、化妆品,或者有公司打来催款的电话和明信片……”
沟口辉男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我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事情。”
接着,池上刑警又向朔子询问了晴菜的性格、她们母女关系等。朔子十分紧张地努力回答着。
“我的女儿从小就非常开朗、认真,让父母担心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做过。我丈夫去世以后,就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她也很懂事……她怎么会……”
话一说起来,朔子就控制不住情绪了;而且,当说到了伤心处时,她的声音哽咽了,朔子用手捂着嘴角。
“啊……是啊,当然了!……”池上像是十分理解的样子,频频点头。
“但是她结婚以后,您就不常来这里了吧?”
“是啊,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致三天发一个短信……主要是女儿发给我。”
“最近的短信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6月20号星期日,她给我发来短信说,下午朋友来了,这会儿正在开车兜风呢……”
说着,朔子打开了短信,让池上看。池上拿过手机,把这条短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她说的这个朋友,您有什么线索吗?”池上刑警慎重地问道。
朔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辉男。
“这个……”
“夫人和朋友去兜风,是不是现在还在那里?”
沟口辉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有车的朋友吧……”结果,他也是什么都不清楚。
听了刚才沟口辉男的回答,朔子觉得:他好像也不大了解家里的情况,他会不会对晴菜不那么关心呢?
池上刑警看了看自已的笔记本,低沉地“嗯”了一声,然后用圆珠笔轻轻地敲打着自己厚厚的嘴唇,一副思索着的样子。
“……这么说,晴菜女士除了家里和工作的地方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和兴趣了?”
“啊……在我们刚刚结婚的时候,她去过烹饪教室学习过,但是,因为我常常需要出差,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
沟口辉男苦笑着说道,但是又突然凝眸,然后,用稍稍忧郁的口吻说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但是,最近她突然喜欢起发短信了,她不是用电脑,而是用手机,每天和朋友们来回发短信。有时候每月的信息费特别高。手机的月租费单算,但是她的信息费,是从我的银行卡里划拨的。”
特别是从去年夏季开始,有时每个月的信息费、通信费,竟然高达三万日圆。沟口辉男是偶尔才发觉的,于是晴菜就十分抱歉地进行了解释,到了12月份,就降到了五、六千日圆。沟口辉男对池上和朔子说道。
“短信的对方是谁呀?”
“噢,我也没有问过,详细的就不知道了。会不会也是平时在家,没事的主妇们给她闲聊呢?”
“难道晴菜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这么频繁地发短信的人吗?”朔子听了这些话,心里感到十分意外。
“但是,最近少多了吗?”池上又叮着问道。
“嗯,是的。”沟口辉男点了点头。
“这是‘短信成瘾’的症状,也是‘网络成瘾’的一种表现形式啊!……”说到这里,池上刑警也苦笑了一下。
在确认了没有威胁的电话、单相思狂的骚扰和自杀的可能性之后,池上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要做出结论的样子,伸展了一下后背,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在目前这个阶段,我还是觉得证据不足啊!……”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接受家人提出‘寻人启事’的。你们看呢?”
“啊,我们想提出。”沟口辉男点了点头。
“最好附上本人的照片,如果没有带来,下次再来的时候带来也可以。”
说着池上站了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两页公文纸来,放在了桌子上。
《家人寻人启事受理书》:上面依次有被寻找人的户籍、住所、职业,然后还有体格相貌、衣着,所带金钱、行动特征等条目,它们一齐刺痛着朔子的双眼。
“填好这个表格,就可以进行寻找了吗?”
突然被这样一问,池上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啊,目前还不能进行,因为如果后来又有了被寻找人的下落,比如交通事故什么的……”
“什么?……警察先生,难道晴莱失踪的理由还不够吗!”朔子一下子感到急火攻心,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都四天没有消息了,手机也不通……这还不够吗!……”朔子脸上露出了焦急责备的神色,“万一她出了大的事故,或是被遭遇绑架了……啊,警察先生,为什么不能尽快安排调查呢?”
“现在还不是刑事案件呀。”池上的嘴角,露出了“请求原谅”的微笑,“我们生活安全科,的确主要接受离家出走的事情,但是,判断是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还是事故或案件的可能性,也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是特殊的离家出走,我们认为有犯罪、事故或者是自杀的可能时,还有在患病或精神障碍的情况下,我们就得直接和刑事科联系,开展搜查。而这次的事情嘛,说实在的有点儿微妙,很难考虑是刑事案件,也看不出有自杀的理由。”
“但是,晴菜是没有理由要离家出走的。”
“是啊,作为母亲的心情,我们十分能够理解。但是嘛,也许女儿有女儿的意愿。比方说……啊,这只是假定啊,她是不是想一个人离开家,单独待上几天?说得再极端一点,她会不会和男朋友们出去玩儿了?……可是,这就是她本人的意愿了,也是关系到她本人隐私的问题了。这样的离家出走,就不是警察应当介入的事情了。”
“不,晴菜她绝不会这样的……”朔子摇着头,极力否认道。
“是啊,我们非常了解,作为母亲的心情。”池上刑警做出一副推卸责任的样子说道,“那么,晴菜女士没有一点儿离家出走的线索?没有一点儿可疑的先兆什么的?”
朔子满怀希望地看着池上,但是,池上摇了摇头说道:“要不你们就去刑事科,作为案件提出申请?……她本人发过的短信,还不能够知道是从哪里发过来的,但是,没有法院提出搜查令,就不能到电讯公司进行调查。因为没有非常明确的犯罪事实,所以,搜查令也许不会发出的……顺便说一下,我这里平均三天,就有一个离家出走的申请,不过我倒觉得,这次她会根据她自己的意志回家的。”
“……”朔子睁大了两眼听着,感到无可奈何。
“那么,寻人申请怎么写?”沟口辉男也拿不定主意了,想要离开的样子问道。
池上刑警在这张纸上,记录了沟口辉男所说的有关线索,还有被寻找人的血型、牙齿资料和手术斑痕等条目。朔子渐渐地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退下去,全身变得冷了起来。
这哪里是寻人的条目,倒像是来辨别死者……
04
一回到公寓,朔子就疲惫不堪地倒在了沙发上,去了警察署后,好像女儿晴子的失踪,反而更加成为现实了。
女婿沟口辉男把矿泉水瓶子,从冰箱里拿了出来,倒进了玻璃杯里。
朔子润了润嗓子后,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板桥的双亲知道了吗?”
“知道了,昨天还问我,晴子来没有来过电话。”
沟口辉男的父母,住在东京的板桥区常盘一带,现在他们经营着一家药店,他在福岛工作的妹妹,也打来了电话,但是,谁也没有与晴子有过联系。辉男对朔子答道。
“对不起,让大家都担心了。”朔子向辉男道谢。刚才有了点儿精神,所以这会儿抬起头来了。
“刚才池上先生说,通过查找,可以发现短信的发射地点?”
“是的。”
“她的手机不在这里,也可以查找得到?”
“是的,在电讯公司都有记录。晴子的手机是NMC出品的,就是‘日本通讯公司’。”
“不过,从短信就可以查到发短信地点的吗?”
“是啊,不论在哪里发短信,附近的电信基站,也可以捕捉到手机的信号,而且,还可以截存到手机的内容。至少可以判断:这部手机曾经在哪个县里出现过。”
“对……这样就可以知道,晴子在星期日去了哪里了……”
沟口辉男看着窗外的阳台,不一会儿,他又把脸转了回来。
“我觉得用家里电话座机,可以获得她的手机通讯记录。如果到电讯公司申请,可以打印出电话通讯的明细表来。”
这时,朔子想起在电视剧中,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妻子通过查手机的通讯明细表,可以发现,丈夫与其他女人偷情的线索来……
“我问一下试试。”沟口辉男说着,就匆忙打开了抽屉,找出了说明书。
“这儿的电话都是NTC的,手机是NMC的,所以……”
他查到了公司的电话,马上就拨了起来。
在电话铃声响了第二遍的时候,他向朔子做了个“通了”的示意。
“关于固定电话,用手机也可以向所在分局提出申请,就可以追溯两、三个月以内的电话内容。幸好我是晴子手机的付费机主,这样就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查询了。”
“……”朔子对此感到一窍不通。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大致知道对方是谁了。”
“能知道短信的发出地点吗?”
“不行,说是这么说,但是,查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呢!……这只是说座机。大致得三、四天的时间。我倒是说了事情很急。”
然后,沟口辉男把晴菜的照片,用MNC发到了麻生警察署的网站上,然后对朔子说,自己想去一下公司。
“随后我得去第一滑冰场打听一下,星期一我与那里联系过,他们也想尽快知道事情的结果。”
第一滑冰场是制药公司举办新药发布会的专门机构,也是沟口辉男通过熟人,把晴菜介绍进去打工的。说起这个来,辉男就更加生气了。
“星期三都没有来,他们就不问问,对打工者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于是,沟口辉男考虑到:会不会那里有晴菜的短信朋友?……他紧张地大喘了一口气,又朝起居室的书架走去。他从最下层找出了两本相册来。
他在桌子上打开相册,朔子也凑了过来,但是她一看到晴菜的照片,眼泪就禁不住又流了下来。
“晴子!……”朔子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还是“哗哗”地流着,她只好把毛巾捂在脸上,低声呜咽着。
沟口辉男选出了一张比较清楚的照片说:“我再看看底版在不在吧!……”他念叨了一句,就把相册合上了。
“妈妈,您先不要伤心了,咱们还得赶紧先定下几件事。”
朔子强忍着心头的悲伤点了点头:“是啊,对不起了。”
这时候,沟口辉男看了看书架上的钟表:“哎呀,妈妈,都快中午了,我还要去公司呢!”
“这件事怎么办?”
“我出去一下,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早上,您起得也实在太早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朔子匆匆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
朔子嘱咐沟口辉男说:这附近的主妇中、学校和公司里,都有晴子要好的人,也许她们知道晴菜的下落。
“在附近看看,到底有没有线索,也问问邻居的太太吧。”
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只有四个人的电话号码。其中有两个人,都不知道晴菜的去向,另外两个人不在家。辉男说自己去晴菜的公司后,再问问其他的人。
“那么,无论知道了什么,我都会打来电话的!妈妈您随时带着电话吧!……”
为了慎重起见,沟口辉男又抽出了一张名片,匆匆地递给了朔子。上面有辉男公司的地址、电话,他的手机号码、电子邮箱……等等。
“您再把锁从里面反锁上……放心吧,晴子一定会回来的!……”沟口辉男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然后出去把门带上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朔子又是泪流满面,而且,她对沟口辉男能够如此的冷静,觉得十分吃惊。大凡出了事情,都得冷静处理,但是他真的是这样吗?妻子四天不见踪影,难道他不应当急得疯了吗?为什么他如此的冷静?
要说到邻居,晴菜的短信朋友,是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想到这里,朔子立即就出了门。
她来到走廊上的时候,正好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一对母女。这位母亲身穿一件围裙式的背带裙,和晴菜年龄相仿,她的手里牵着一个3岁大小的女儿。
她们正要进家门,朔子紧走几步走了过去。
“嗯,对不起……”
那位母亲回过头来,朔子便告诉她说,自己是晴菜的母亲。她家门上挂着一块写有“佐佐木”的姓名牌。
“对不起,您是佐佐木夫人?”
“啊,是的。”对方有些吃惊,她那双小小的眼睛,善意地眨了眨,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啊,我的女儿说经常得到您的照顾。”
“啊,这没有什么。”
“请问您和她经常说话吗?”
“这个……有的吧。”
她也在打量着朔子,揣摩着她的意思,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有孩子,所以她也经常帮把手,还常带我的孩子到外面去玩儿。”
于是朔子的脑海里,回忆起早上来的时候,看到不少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在公寓的公园里玩耍的情景。
“也就是说,你们互相照看孩子……”
“嗨,我们也都不懂养育孩子的技术呀……”
“你们可以看参考书嘛!……”朔子一脸黑闷地说道,“那么,您知道经常和晴菜联系的人吗?”
好像是问得太多了吧,对方怀疑地看着朔子,同时又安抚着闹着要回家的孩子。
“对不起,我问一下……沟口女士说过,她工作的事情吗?”
“说过,每周两天。除此之外她不怎么出门。”
问完了这些问题,朔子向对方低头行礼。
于是,这位主妇就当着朔子的面关上了门,还在里面“咔哒”一声上了锁。朔子再也没有继续拜访其他邻居的信心了,住在同一个公寓里,却连面都不见。
朔子不解地轻轻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她刚打开门,就传来了电话的铃声。
朔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接着连鞋也顾不上脱,就一步蹿到了屋里。电话机放在了厨房的架子上。
“喂?……喂喂?……”
“……”
“喂?……喂喂?……”
“……”
“是晴子吗?”
朔子刚要问出声时,对方说话了:“是沟口女士的府上吗?”
不是晴菜,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失望一下子冲击着朔子的胸膛,并且,慢慢地扩散到全身。
“是……”朔子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我是八十川。”
“什么,是凉子小姐?”
凉子是晴菜在三岛上高校的同学,朔子也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凉子在东京的一所四年制大学上学,毕业以后便就了业,朔子记得她是和一名银行职员结了婚,住在东京市内。
“您是晴子的母亲吗?”
“是啊。”
“好久没见面了,您还好吧?”
“啊,还好……”
“这会儿我回三岛的娘家了,刚刚回来。好像今天早上,晴子的丈夫给我家打了个电话……”
“原来如此啊!……”朔子轻轻点头。
“是留言的电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朔子听到这里,紧紧地咬着嘴唇,对凉子打来的电话,抱有希望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
朔子拼命压抑着痛苦,使自己镇静下来后说道:“那个……其实,晴菜从星期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昨天给沟口辉男先生打去了电话,今天一早我就来东京了。”
凉子也静静地听着。
“辉男应当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凉子才开口说道:“星期日的下午一点半左右,晴子的确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什么?……”这样就比给朔子的短信,提早了近两个小时呢!
“可是我当时没有时间,没有马上看,因为我正在参加娘家弟弟的婚礼,忙里忙外的,手机一直关机了……”
凉子是到了星期日的晚上7点多才开的机,也就是那时候,她才看了晴子的短信。
“我马上就回了短信,但她关机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今天回来以后,突然听到了她丈夫的留言……”
“星期日晴子的短信说什么了?”
凉子打开“收到短信”那个栏目,随手找了找说道:“开始和平时一样,问身体好吗,什么打工没意思了……”
“最后她说‘一会儿去见短信友,再见吧’……啊,就是这些了。”
“短信友?……”
“就是通过接发短信认识的人,和‘网友’的意思是一样的。”
“不是手机上联系,真的见面去?”
“我们经常这样呢。”
“凉子小姐,你知道晴菜去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最近还真的不知道。”
“是啊,其实从去年夏天开始,晴子就沉溺在发送短信的兴致里了,她有好几个短信友,从今年4月,我们就一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她对星期日见的这个短信友很兴奋,所以,这次她要见什么人,我也挺感兴趣的……”
“你说什么,晴子最近一直着迷于发手机短信?”
沉溺短信……
这是朔子很不熟悉的名词。但是,在麻生警察署时,池上警官就说过:沉溺短信也是一种网络中毒。
难道晴菜的失踪,和这个有关吗?……
朔子蓦然觉得是这样的,这是她的直觉。随即她又对这种可能的事实,感到了像是在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般的恐怖。
“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下,因为我有许多事情想问问你。”朔子对凉子说道。
“本来我就想去拜访您的,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一些事情以后……”最后,凉子答应: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尽快赶过来。
在放下电话的时候,朔子的思维,又滑向了另外一点,“短信友”这个词语,好像不是今天才听说的。
最近,电视节目、报纸里,不是多次提过这样的名词吗?因为自已认为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往心里去而已。
去见短信友……
女儿留下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章 水中花
01
“啊,今天的水好漂亮啊!……”两个人乘着巡视艇离岸不久,水运科的加地,就情不自禁地喊叫了起来。
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蓝绿色的湖面上,细细的波纹,向周围慢慢地扩散着,四周的山影呈现出暗绿色,倒映在湖水中,连微风都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那你也不能下去啊!……”驾驶着小艇的同事村井,也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本周晴空的天数比较多,到今天就是第四天了。海拔600米的桂山湖,本来就是透明度髙的清澈湖水,但是在雨水过后,就变得浑浊了,而连续的好天气又使它清澈了一些。这在桂山大坝“洪汛期”前的6月来说是很少见的。
从位于东西略长的湖水管理事务所附近的东岸,出发的湖面巡视艇,穿过白色拱门形状的吊桥后,向西侧疾驶而去。
他们在观察了大坝的核心部位——四孔的泄洪水闸后,又沿着北岸行驶。在管理事务所里,水运科的工作人员,要每周巡视一遍湖水,测量湖水的水温、湖水的清洁度,而且,每周还有两次要巡视湖内。
在设有眺望台和观景人行道的湖东侧,已经有人影晃动了;西侧因为处于山的阴影之中,因此还被寂寞所包裹着。
沿着树木茂盛而浓密的岸边,是绕湖一周的小道,但是不允许任何车辆穿行。小道的后面,就是覆盖着厚厚植被的山腰和重重叠叠的山脉。再向山上爬,就可以到达通往大菩萨岭的山梨县东北部了。
只有到了傍晚时分,才会出现迷雾,这会儿是没有的。到达河流入口处小小的瀑布前,停留了一下的巡视艇,又沿着湖的南岸返回了,“大部分都看完了。”村井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如此说道。
“打开疏水口,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加地点了点头。在湖岸有一个水泥制成的标柱,上面用红的颜色标明了尺度,用来表示湖水水位的高度。
修建大坝的目的,就是在夏秋季的洪水期到来时,存蓄湖水的水量,以防止洪水泛滥。桂山大坝在每年6月的后半月,大约两个星期,就得放出湖水15米水位高度的水量。
今年也和往年一样,从6月15日开始,就打开了疏水口,每天要放出1米水位的湖水,用于发电和提供水陆运输。今天已经大约下降了10米左右。这样的话,到了冬季的时候,水面下降的就很多了。为此,疏水口要打开一周的时间。
两个人一边看着疏水口,一边随便地聊着天,大约过了5分钟左右的时间,小艇也随着水面的下降而摆动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冬季的水位标准。
这时候,加地突然瞪大了眼睛:“喂,等一下!……”他一喊,村井朝着他的目光望去。
“什么事儿?”
“那是什么?”加地快速念叨了一句。
在湖的南岸,有一处像是半岛一样的土地,突起般延伸到湖面。他们两个人看到的,是在那块土地之前一点儿的湖面上。
由于湖水清澈,所以,可以看到离那处湖面不深的地方,显示出一团粉红色和褐色的物体。很明显不是湖水里的东西,因此引起了加地的注意。
于是,村井把小艇向那里开去……
他们慢慢地接近了那个物体,并把小艇停在距离它1米远的地方。
随着接近物体,加地的心情也越发紧张起来。
小艇停了以后,湖面也平静下来了。
“是人形吧!……”村井声音嘶哑地说道。
“……”
在距离湖面两、三米深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具上半身几乎是直立着的人体形状的物体。
粉红色的像是外套。肩膀和脖子随着湖水的波动,而微微起伏着。两只胳膊向两边伸展着,细细的脖子上面,是一张圆圆的脸庞。看上去像是上吊的样子,长发也向四周飘散着……
一时间,加地两个人看愣了。
外套的下边,好像穿的是褐色的裙子。两条腿也稍稍向外伸展着,但看不见她的脚。
“啊!……”村井惊呼道。
“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呢!”
加地十分注意这个人腿的下方。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人的双脚,似乎被一块黑颜色的重物,吊在了水底。巨大的恐怖感,立即穿透了他们的全身。
一名女子被坠石沉于湖水中!
尽管这样,仿佛她依然要顽强地站起身来一样,向湖面上望去。完全像是湖面中的水中花……
02
八十川凉子在下午3点半的时候赶来了。
在打开房门、看到八十川凉子的一瞬间,朔子不觉微微地吃了一惊。
在三岛的时候,凉子就是个子比较高、体格也比较健壮的女孩子,而这会儿她身穿着十分漂亮的、宽松肥大的印花连衣裙,没有腰带的腹部,稍稍向外突出着。
“对不起,你刚刚从娘家回来,就……”
“那么……晴子还没有联系吗?”
朔子默默地摇了摇头,递给凉子一双拖鞋。沟口辉男出去以后,谁也没有来过。
让凉子坐在沙发上以后,朔bbr>子急忙煮了大麦茶,倒在了玻璃杯里,然后自己在凉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要是可以问的话,你是不是有喜了?”
“是啊。”凉子傲笑着点了点头。
“啊,那就祝贺你了。什么时候呀?”
“今年的10月。”
朔子想起来,刚才在电话里凉子说过,从今年4月以后,她就没有和晴子见过面了。
“反应厉害吗?”
“不……没有。不过,四、五个月的时候,有过一点儿恶心……”
原来是这样子啊!
“晴子知道吗?”
“知道,原来我们计划4月份见面的,后来我不太舒服,就没有见成。只是打电话说了一下。”
这和朔子预想的一样。晴子会不会是因为比自己结婚晚的凉子都怀了孕,精神上受到了打击?
刚才和佐佐木夫人说话的时候,自己就曾经想过,晴子会不会因为什么想不开了?
“那么,您说的短信的事情一一”
像是要岔开话题似的,凉子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我刚才说的短信就是这个。”
于是,凉于打开手机,向朔子递了过去。
在“已收短信”一栏中,标示的日期是6月20日星期日的13点34分。
身体怎么样?宝宝好吗?
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啊!……
我还是老样子,打工真是好没有意思啊,上班好郁闷。好想和你聊聊天。
但是今天我要去见短信友,那么再见吧。
晴子
朔子反复看了好几遍,两眼紧紧地盯着手机的屏幕。但是打出的文字,是根本看不出晴子的笔迹的。
“晴子去了什么地方吧,她是不会让母亲担心的……”
凉子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朔子,也是困惑地叹了一口气。
“你刚才说晴子对发短信着了迷,辉男也这么说过,那么,你们认识她说的那个短信友吗?”
凉子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沉思着,过了一会儿说:“伯母听说过‘聊天室’这个词吗?”
“噢,我是在报道的什么案件里听说过……”
“是啊,原来这样的事情不是危险的。”凉子看了看朔子,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的确通过案件报道,对这样的说法,有了负面的影响。最近大的公司,为了消除这样的印象,都不怎么使用‘聊天室’这个词了。”
“但是这个词到底怎么了?”
凉子似乎在斟酌着词句,她想了一会儿说道:“就是说相互不认识的人,把计算机的互联网,当成了约会的场所。提供这样场所的计算机公司,比方说‘游服’公司,就最早使用‘网聊所’这个词,但是后来基本都叫‘聊天室’了。”
关于这个“游服”公司,朔子还是听说过的。据说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专门提供网上聊天业务的运营公司。
“那么,像我女儿晴子她们这样的用户,就是利用这样聊天场所的人了?是会员制吗?”
“是的,一般都是采取会员登记的。”凉子点了点头,“我想晴子大概是用‘海德网’或者是‘海德佛伦’登录的,‘海德网’可是一家大型计算机网络公司。”
“用手机也可以上网了?”
“是啊,计算机和手机一旦联了网,都可以登录。好像晴子用的不是计算机,所以,大概是用的手机吧……”
“用手机怎么上?”
朔子的确不知道具体的上网过程,凉子看出这一点后说道:“我试一下吧!……”
朔子很认真地把头倾向了凉子,凉子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说:“伯母,您坐到我这边来……”朔子连忙坐到了凉子的身边,盯着她进行操作。
“‘海德网’基本上是销售健康食品,提供职业、就医、国外留学指南等信息服务的网站;而‘海德佛伦’也有这样的服务……他们还和聊天室联网。”
凉子按动了“选择键”,于是,屏幕上就出现了“海德佛伦”的字样。朔子没有想到,凉子也可以这样轻易上网,她着实吃了一惊。
“啊……你也可以就这样上网?”她情不自禁地问道。
而凉子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在学生时代就可以了,现在我是不上了,不过,现在的手机,都带有上网的功能。以前我听晴子对我讲过,她就是‘海德佛伦’的会员呢……”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都是朋友中常说的话题了,而且,新闻媒体也老是登载报道,女性刊物还出过特集呢……”
凉子手机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海德佛伦”公司的画面。
凉子女士,欢迎您进入“海德佛伦”网站!
请各位短信之友轻松登录!
您不制作名片,结识新的短信友吗?但是未满18岁,是不允许进入的,您已经18岁以上了吗?
是/否
于是凉子在“是”的地方,轻轻点击了一下,画面马上就变了。
选择:寻找朋友,寻找共同兴趣的朋友,寻找婚友,制作会员名片……
上面排列着许多选择项目。
“按一下‘寻找朋友’试一试。”
凉子按了选择键后,画面又出现了“请选择地域”的提示。上面有:“日本各地”、“国外”等条目。
“先选择‘东京’吧。”
接着就出现了东京的十三个区和比较热闹的地点。
“这里是小田急沿线的新宿、涩谷、青山等地。”
“是不是寻找住在这里的朋友?”
“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要是你对这些地点不满意的话,还可以选择北海道或者国外呢!……反正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是真是假。”
凉子最后这句话,让朔子听不明白了,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凉子接着又点击了新宿、涩谷,而且她点击数字键的速度,比朔子念的速度还要快。
性别:、女、任何性别
“我点击:‘任何性别’。”
接着就是“希望对方的年龄”?
20岁以下、21~25岁、26~30岁、30~40岁、40岁以上……
然后又出现了血型、星座、对方的通信方式……待这些都选择完了以后,又出现了“介意”、“无所谓”的点击条目。
选择寻找什么样的:短信之友、一般朋友、朋友之外、无所谓……
“这个‘朋友之外’……”朔子念叨了一句。
“就是所谓的‘恋人’嘛!……不过,短信友一般都选择‘短信之友’;‘一般朋友’就是见见面也可以的那种;‘无所谓’就是怎么发展都可以,没有特定的发展方向。”
于是凉子笑着点击了“无所谓”,然后她又按了“检索条件”键。
画面上出现了“本公司男女名单”,朔子更加吃惊了。
这时的画面上,出现了黄豆粒大小的头部画面。在旁边还有“自我介绍”:
我喜欢闲聊。我在等待着话题丰富的人。京子/25岁/家庭主妇
我喜欢和上了年纪的男性交往。实子/21岁/学生
凉子还是用朔子说都跟不上的速度,上下移动着条目。
我最近失恋后觉得心都冷了。我想和善解人意的人交往。纯子/26岁/驻外职员
我好喜欢野营!……这个星期日,谁要去涩谷郊游?冴子/28岁/售货员
孤独寂寞。我要寻找说话轻柔、深沉、题材广泛的人。玉子/24岁/美容师
除了这些,还有男性的。
谁和我联系?我就要漂亮的!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良一/28岁/设计师
我是在考小儿科的大夫。我希望找一个心地温柔的朋友。洋平/26岁/研究生
谁能安抚我那受了伤的心灵?田中/29岁/导游
……
“这就是要征友的人?”
“对,要是点击‘男女不限’,就可以男女都出来呢!……”凉子笑着介绍道。
朔子听到这些话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他们只是一个自我介绍,但是从内容上,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他们要的都是些什么。
凉子说,那些不过是自我宣传(PR)的一部分。
“那是‘名片’,只是一个标题。如果你对哪个人感兴趣,再点击他(她)的话,还会出来他(她)的全部资料呢!……”
于是凉子就把第一个说喜欢闲聊,叫“京子”的主妇再点击了一下。
我结婚了,但是每天的生活很单调。我需要一个能够排解寂寞,有许多兴趣、爱好,并且诚实的人做朋友。
而且在名片栏里,还有具体的个人资料。
性格:温顺,善解人意
爱好:爱情电影,巧克力
体形:普通
长相:女演员竹内结子
容貌:自我评价
漂亮指数:3
职业女性指数:2
可爱指数:5
忧郁指数:4
“要是男性的话,还有身髙和年收入的资料呢!……”
朔子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一直用的是凉子的手机。
“这么说,这些都是收费的?”
“不,如果只看看名片不收费,要是新登录的用户,就得把自己的资料发送到公司,那时是收费的。”
“那么,晴子看了自我介绍后,就会和她喜欢的人,偷偷地建立联系了?”
“是啊,但是必须入会,成为会员了才可以。”
凉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喝了一口茶水:“大致在女性方面,首先要成为会员,然后发送自己的自我介绍,于是就会有许多短信找来。通常一天得有二、三十条短信呢!”
“都是女性来的吗?”
“任何人都可以选择,所以男女都有。但最多的还是男性。”
“……”朔子满面惊讶地听着,感到这玩意不可思议。
“好像男性方面,就没有那么多的女性找上去,又因为发短信需要花钱,所以,我还听说有的品行差的网站,往往假冒女性的资料,这样就会有许多男性,向这个网站发来短信,于是他们就赚钱了。所以一般说来,女性的资料一旦发送了,只须等着就行。然后就可以从来的短信中,寻找自己中意的人进行联系……”
朔子的脑子突然一闪,急忙大叫着:“啊……那么,里面也就会有晴子的名片了!找一找!”
但是,凉子那娇巧的小嘴,突然很不自然地撇了撇说:“不知道现在登录着没有,不过我觉得找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登录的,都不是自己真实的姓名啊!……年龄、地点、性格都不会是真实的。也许有人会登录真实资料,都是选择最美好的词句,进行自我介绍的。所以就叫‘网名’嘛,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那就是都在互相欺骗,知道了也不……”
“不会全都是假的,通过联系,就可以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了嘛。”凉子面露微笑地说。
看来在这里也找不到晴子了。
朔子虽然放心了,但是她说不出口,紧紧地咬着嘴唇。
“也就是说,女性可以在许多的短信中,挑选自己认为喜欢的对方回短信,然后开始约会?”她又问道。
“这是最多的一种形式。一开始的交往,都是在网上的‘聊天室’里进行的。因为双方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情况,慢慢熟悉了以后,就会采取另外的方式进行联系了。通过‘聊天室’闲聊还得收费,也不方便。再进一步就是真正见面了……”
“那么,晴子说的去见短信友,就是这么一个样子的了?”
“当然,也不一定是真的见面去了,不过,我周围还真的有通过网上聊天,认识以后恋爱、结婚的呢!在这家网站上,隔几天就会公布一条谁谁谁结婚了的消息。”
“我问句不该问的啊,凉子你呢?”
“我在学生时代,就进入了这家网站,也认识了两、三个人,就是网友。不过我上班以后,就不怎么上网聊天了。上网也就是发泄一下对公司的不满,和解除一下精神上的压力。这样我也有十五、六个网友,还开过网会……”
“啊……网会?……”朔子惊讶地张口结舌,睁大两眼望着凉子。
“对,就是网友在一起开的联谊会……我现在的丈夫就是在那个会上认识的。”
朔子的头有点儿晕了,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啊!
“可是,大家都不是实话实说,如果一旦见了面,有没有特别失望的?”
“有啊,有人就感到是受了骗。”
“所以就会发生案件了?”
“哦,是这样的!……大体上这些事情,都是经过网站的,出了问题那就是用户的责任。现在的网站多如牛毛,经营规范的网站,制定了各种各样的制度,但那些个人经营的小网站,就不会这个样子的了,他们只是以赢利为目的。”
“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朔子这样想着。
就算规范经营的网站,不是也可以不使用真实姓名、地址,让对方产生错觉吗?
于是在朔子的脑海里,出现了以前社会上,发生的关于网络交友的案例,受害人大多是女性。
“等一下!……”朔子来到了电话机旁,找到了麻生警察署的电话号码。
她拨动了电话,说要找生活安全科的池上先生。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池上“喂喂”的声音。他那粗犷而亲切的相貌,顿时浮现在了朔子的脑海里。
当朔子说明了自己,就是上午关于寻人启事的当事人后,池上马上说道:“噢,您就是那位母亲吧?”他回忆起来了。
“是这样的,我从晴菜高校时代的同学那里,了解了一些事情……”
“噢。”
“可能晴菜去见什么网络朋友了吧!……星期日她失去联系的那天,她给这位朋友发过一条短信一一”
朔子想像着池上听说后,他那长着粗大的眉毛的圆脸,将会变成怎样紧张的样子。
“我想她会不会去见短信友了呢。”
果然,对方沉默了片刻……
“是啊,现在在计算机网上,通过短信聊天的人很多呀!……”池上的口气好像没有怎么变化。
“不过,这次……”
“当然了,这个事件有这样的可能,会不会就是和普通的朋友见面去了?”
“可是万一真的出了事儿,再搜查还来得及吗……”
“也不能凭这些就进行搜查吧……”
朔子觉得对方,还是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重,她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声音。
03
6月24日星期四下午3点50分,桂山大坝管理事务所给辖区的大月警察署打去了报警电话。电话是所长打的,他认为案情比较重大,就没有先向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而是直接打给了警察署。
大月警察署立即给距离大坝大约两公里的派出所,迅速下达了指示,要求他们马上到达现场,从署里同时派出了刑事科和鉴别科三名人员,迅速向大坝所在的桂山湖赶去。
大月从江户时代就是非常繁华的小镇,现在已经成了市中心,而且,沿着甲州大道(国道20号线)向外扩展。警察署就位于西部不太远的地方。汽车沿20号国道向东行驶了一会儿,在到达中央本线大月车站前向左拐,穿过铁路线,跨过桂山铁桥,进入中央汽车隧道,向北就驶入了139号公路。
沿着葛野川的深谷,是一条坡度比较陡峭的山道,时时路过乡村风格的村落,沿路的公共汽车车站牌,其间还有不少小型的商店。再向前走,就进人了长满了杉木和扁柏树的重重山峦之中。
穿过了长长的隧道后,眼前的湖面,一下子使人眼界开阔。他们行驶了三十多分钟就到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三轮警部,用手机迅速和管理事务所进行了联系。汽车开到了事务所,两名身穿深绿色工作服的人员,早就已经等候在了门前。
其中一名年轻人,很快坐到了停在前面的一辆面包车的驾驶席上;另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则迅速钻进了三轮警部的车里,他就是管理事务所所长大森。
前面的面包车带路,沿着七、八米宽的湖边道路行驶着。左侧的湖面,呈现出茜色的夕阳西照景象,但是,周围包裹着湖水的山峦,已经被悄悄披上了一层深绿的颜色。
“这会儿正是湖水水面比较低的时期,大概比冬季要低上个十来米,是为了防备汛期的洪水而放水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们这才发现了尸体。”
大森用兴奋的口气说道:“在晴天的时候,这里的湖水很清亮呢!……”
“平常有没有划船和钓鱼的人来啊?”三轮警部问道。
“哦……星期六和星期日才有人来,平时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来。我们的巡视艇,一般是东侧到达白色的吊桥处,西边到达湖边。虽然偶尔也见到有钓鱼的人,但是发现尸体的区域,是禁止游人随便进入的,所以,那里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围观。”
他们又沿着湖水北侧,迅速开了一会儿汽车,跨过了西侧的红色铁桥,靠近了湖水的南岸。
汽车在行驶了大约300米时,前方出现了一扇铁门。这会儿铁门已经打开了。
“平时我们是关着的,也挂着‘禁止通行’的警示牌。但是,从外面也可以用手打开门闩,因为经常有施工的车辆通过。”
在铁门两旁的石柱、右侧山崖与左侧的防护栏之间,看上去钻过一个人,应当是不费力的。
两辆车依次开了进去……
里面的道路,稍微划了一个小小的弧型,通向湖面突出的小岬中途,还停着一辆汽车,以及已经到达的派出所的一辆汽车。
大森下了车,对在场的人说了句“大月警察署的人员到了”之后,便马上朝防护栏走了过去。大月警察署的三个人,也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已经生了锈的白色防护栏的下方,就是杂草丛生的水泥斜面,从湖岸到湖水的距离,大概有十七、八米的落差。
大森站的地方,是生长着绿苔的水泥斜面上方,这片水泥斜面一直延伸到湖水里。
“就是那里。”大森所长向湖面里边一点指了指。
那里果然可以看见漂浮在湖面上的、黑黑的头部和粉红色的肩部,死者的长发还飘散在头部的周围。
三轮警部对此一一进行了确认,但是在深绿色的水下,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湖水的中心部,是一个很大的研钵型,最深处90多米。大多是湖的周围,慢慢地向中心倾斜着深下去。您看到的那个地方,也是向着湖心部位,渐渐深下去的地方。”
看样子还是个很年轻的女性吧,三轮坐在水泥斜面上,从她的背后看过去。她的下半身部分,都隐没在湖水里。
县警总部的人员,不到一个小时也赶来了,这是大月警察署得到辖区派出所的确认报告后,向县警提出请求的。从甲府走中央高速公路,在大月(高速公路出入口)出来,到达这里,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
县警察本部来的是刑事部搜查一科所厉的检视官阿俵警视。他是个头发花白、鹰钩鼻子、整天板着面孔的家伙。
阿俵上了管理事务所的小艇,问湖中的死者靠近,他从侧面仔细地观察着死者。三轮和鉴别科的土居也在艇上。土居不停地拍着照片,这一带已经快笼罩在暮色中了,目前还可以用眼睛观察清楚。
“双脚被绳索捆着,大概她的身体,也有什么地方被捆着。”阿俵在几乎靠近死者的地方说道。
“啊……她的身体为什么不能立起来呢?”三轮情不自禁地问道。由于死者的身体,已经被湖水泡得比正常人大了一些,所以,三轮警部的声音中,还略带着恐怖的颤音。
“身体最容易漂起来,一般是全身都漂在水面上的。”
抬起头的阿俵,又目测了一下这里到岸边的距离,心里想像着死者进人水中的情景。从他那严峻的表情来看,三轮也感到这个案件不简单。
会不会是自杀呢?
三轮忍耐着等着阿俵发表他的看法,阿俵开口说话了:“把她打捞上来吧。”
岸边已经停了一辆白色的大型面包车。在它的侧面上,写着“机动巡逻队”5个汉字。
坐车来的是带着水中呼吸器的、八个机动队的潜水队员,他们在汽车里面,就换上了黑颜色的橡胶防水服。
他们先绕到突出到湖面上的岸边,把专用的橡皮艇放到了湖水里。然后有5个人坐到了里面。
剩下的包括一名指挥官在内的另外三个人,则傻愣愣地站在岸边,注视着他们的行动。
橡皮艇很快就到了现场附近,一名潜水员下到了湖水里。死者很快就被潜水员举了起来,另外两个人帮助他用匕首,切断了捆在她身上的绳索,拉到了橡皮艇上。三块石块也被打捞上来了。
做完这些后,另外一名潜水员又潜到了水下,他是在附近寻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物品。因为死者没有穿鞋,也许还会有她的鞋子、手提包和其他的遗留物。
在这期间,橡皮艇回到了岸边,人们连忙把尸体抬到了路上。在岸边已经铺开了一块蓝色的布单,死者仰面放在上面。
湿漉漉的头发掩盖着的脸上,有一条淡淡的褐色,她的全身都因为被湖水浸泡而肿胀起来,但是还没有出现腐败的样子。她的眼皮略微张开着,露出了眼白,耳垂上的耳钉,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她的身高在1.5米到1.6米之间。身材不胖不瘦,下身穿着裙子,双腿纤细修长。
在她的双脚和腰部,有三条用来拴石块的尼龙绳。蹲在尸体旁边,仔细观察着的阿俵,渐渐地把目光盯在她的颈部。在她左锁骨靠近颈根部,有一条五、六厘米长的斜面伤口,伤口的边缘被湖水泡得发白了。
“这里是不是刀伤?”
观察了一会儿,大月警察署的刑事科长芝浦警部,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
“很像啊!……”阿俵一动不动地答道。
“伤口深吗?”
“嗯,看上去不深啊。如果伤到了颈动脉,那么她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检视官从全裸的尸体,就可以判断得出,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案件。
尸体被运回大月警察署后,要很快进行尸检,首先要尽快判断死者是不是他杀。
“她的年龄?”
“因为她在水中的时间很长了,已经肿胀了,但是,可以看出她不是儿童,老年人也不像。从她的衣着来看,大概是20~40岁的女性……”
这名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的检视官,慎重而慢悠悠地说道。
“死亡的时间呢?”
“这个比较困难。在水中的腐败速度,比在陆地上要慢一些,夏季平均是一周到十天左右,但是,水温的差别,可以有很大的影响。大致是死后一周以内吧。”
“颈部的伤口、三条绳索捆绑,您认为可能是自己跳进去的吗?”检视官盯着死者脚上很深的绳索勒痕,征求着芝浦的意见答道。
“从水中的位置来看,那里是她能够跳到的位置。但是,如果死者是自己跳进去的话,就不应当有那样的刀伤。因为那么重的石块,就可以达到溺水自杀的目的了。虽然伤口的性质还没有确定,但是我觉得他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芝浦无言地点了点头。在这期间,大家都沉浸在沉重的气氛中,只有法医还不停地拍照。
尸体从水中打捞上来以后,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了。
尸体开始在人们的眼前发生了奇怪的现象,她在不断地、而且明显地变化着。脸部、手脚逐渐膨大,上半身也像被打了气一样地在肿胀着。她的脸部在肿胀了两倍之后,眼球也渐渐地膨胀出来,口中的舌头也伸了出来。
开始被看成“水中花”一般的尸体,不一会儿竞然变成了惨不忍睹的肿胀体……
“这是由于她体内的酸败,而产生的代谢气体造成的。”阿俵低声地说道,“在低温的情况下,这些代谢产物没有酸败;但是,当捞到了地面上以后,体内没有了压力,再加上温度高了,这些代谢产物的气体,便从机体的各个组织里释放出来了,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他的声音,深深地剌痛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04
尸体当天就被送到了甲府的国立大学了。
第二天,6月25日星期五上午10点开始,在法医学教室进行了司法解剖。
大约两个小时后,解剖结果出来了,被立即送到了大月警察署。正式的鉴定书得在一个月后才能写出来。
根据解剖结果:死者身髙1米56,身材中等,女性。血型为A型。推断年龄为20~35岁(由于解剖时体内气体释放,体形基本恢复到原形,因此年龄比较容易推断了)。
死因为颈部左侧的斜形伤口(长约5厘米,深约5毫米〉,伤及左前静脉以及气管被切开,导致血液回流、堵塞气管而窒息。
其他的部位,未发现明显的外伤、防卫性伤害。尚有若干处被鱼啄伤的伤口。
肺中充满空气,胃中无水份。因此否认溺水,但还要根据脏器内有无水中浮游生物,再行确定。
死亡推断日期为距离解剖时3日到10日之间,即6月15日到22日之间。由于胃里已经排空,大体是餐后3小时以上,无分娩史、手术伤痕。
左颈部伤口是否为自己所为,因为后来被大范围移动而很难确定。自杀、他杀的判断,应该在周围寻找有无刃器后,以及根据周围情况而定……
于是,县警部搜查一科,派出了一个小组,进行了支援调查。
潜水小组仍然留在现场,从早晨开始,再次潜入桂山湖水进行搜查。昨天是在傍晚时分,使用照明设备进行取样,没有发现明显的物品。因此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再次扩大搜查面积,从岸边开始搜寻至湖水现场的地方。
但是,最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例如鞋、手提包、手机以及女性用品等,也没有发现刀具等,与案件有关的物品。
尸体身上的三块石块中,有两块为高33厘米,宽20厘米,厚15厘米的方石,重量为5公斤;另外一块只是厚为10厘米,重量较其他两块稍微轻一些,无论哪块都是标准样式的,只是已经相当旧了,棱角也都有所磨损。
重约5公斤的石块,捆在了死者的身体和右脚腕部,稍微轻一点的石块,则捆在了左脚腕部。用来捆绑石块的绳索为捆包裹的、宽约六毫米的白色打包绳,一共用了两股。但是捆住的部位,绝不可能自行解开。
如果是本人捆住自己,再用刀刺伤自己,然后跳入湖水中,那么,就应当在附近找到刀具。而在湖底和岸边,都没有找到这样的物品,那就十分可疑了。
从常识来看,应当排除自杀的可能,但是在大规模的调查之前,最好确认这一点——排除各种自杀的可能因素。
于是,岸上和湖水里的调查工作,就在同时进行,寻找着她的踪迹。
她是怎样到达现场的?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被带来的?……
“不能认为那三块石块,是在湖岸边的现场找到的。因为,事务所每周要沿湖边巡视两次,所以,如果发现没有用处的东西,就要马上清除掉。”大森所长如此断言道。
其他的职员,也证明了这样的说法。而且,要搬运这样的三块石块,一定要使用汽车的。
一个女性自己开车到这里来自杀,那么,汽车又在什么地方?或者她是乘坐出租车、公共汽车来的?……
离现场最近的公共汽车站,是通行于桂山湖东侧的139号公路的“桂山大坝入口”车站。但是要从这里到现场,就得走湖畔的北侧或南侧,至少要绕上I5公里远的路程,况且,她还得抱着三块十几公斤重的石块。
另外,这一带在这样晚的时间,乘坐公共汽车的人极少。所以,要是乘坐公共汽车,肯定会有其他的乘客,或司机看到死者的身影。
警察署从25日早晨,向当地附近的公共汽车公司,和出租车公司进行了通报,询问是否有司机在最近的十天里的夜间,发现过一名独身女性、或是带着女性到桂山湖附近的人。
当天中午,调查的警员全部回来了,回答是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没有独身的女性出现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名女性从很远的地方——比如从东京、甲府或富士五湖方面,乘坐出租车来到了此处。要是能够确认这一点,就得扩大搜查范围,还要调查各条高速公路的情况。
除此以外,还要考虑是一名或多名凶手,杀害了这名女性,将她的尸体用车运到这里后逃逸。
上午接到了司法解剖的报告后,警方对这个案件的他杀可能性认识增大了,于是,县警察本部决定设立搜查总部。
在大月警察署设立的“桂山湖女性被害事件”搜查总部,从甲府的县警察本部里,调来搜查一科的科长前来指挥,并且从周边各警察署,调来了多名警察协助破案。一般来说,在案发的初期,调集大量人力、广撤大网,是抓捕罪犯的最好时机,然后再适时收缩;然而,如果在初期没能及时发现线索,使罪犯逃跑的话,那么后续的调查工作,就会难上加难了。
由于现场属于偏僻的山谷地区,因此,警方把目标首先定在了髙速公路。如果是高速公路的话,那么,中央髙速公路的大月出入口,就是最近的地方。
在高速公路的出入口(IC),保留着过去两周以内的通行券,或自动缴费记录系统(ETC),可以为警方提供相关资料。这样就可以确认,汽车出入高速公路的时间了。
在高速公路的出入口,还设有拍摄汽车出入的设备(VTR),包括汽车牌照的照片,同时还有乘车的全体人员的影像等,只是这些VTR,保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它们所占的硬盘空间太大。
而自动缴费记录系统(ETC),则可以较长时间进行保留。
通过调查ETC记录信息,可以判明最近两周以内,通行车辆的车种、时间、颜色、车牌号码、从何处进入高速公路、或是从什么地方,离开高速公路等等情况。
不仅仅是高速公路,一般的公路干线,也设有被称为“N系统”的、拍摄和读取车牌号码的装置,因此,调查那些装置的资料,也是十分重要的手段之一。
近年来进行犯罪调查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调查被害者的手机通讯记录。但是为了判断手机有无或知道号码,就要知道机主的身份。通过这一点,还可以了解死者的死亡时间、杀人动机等等信息。如果明白了身份,就等于查明案件的一半了。
调查死者的身份,是鉴别科的工作。
6月25日下午,甲府的县警方向东京警视厅,各道、府、县、市的警方,发送了有关死者下述特征的传真文件。
你方有无符合下述特征的、离家出走或下落不明的人员?如果有,请尽快与我联系。
于是,各道、府、县、市的警方,马上根据自已地区发生的人员走失情况,传真返回甲府的县警方。
搜查总部的设立,以及这个事件被社会大众媒体,进行了广泛的报道,大多数的标题都冠以“我家有无走失人员”的醒目标题进行报道。
“虽然衣着已经不很完整,但是,也可以成为线索。”阿俵检视官看完了解剖报告后,喃喃自语地说道。由于尸体在水中时间太长了,肿胀加上被鱼的叼啄,面相已经彻底破坏了,但是,她的衣着仍然是重要的调查线索。
“牙齿有两处治疗痕迹啊!……”鉴别科科长拿着解剖时拍摄的X光片说道。
阿俵轻轻地摇了摇头:“依我看这桩案子,可不会很快就查到线索的……”
第三章 假短信
01
晴子家住的公寓的上空,从早晨开始,浓密的阴云就遮盖了阳光。
站在八层楼的阳台上,向远处眺望,嫩草色的地面上,停放着许多车辆;再向远方望去,除了屋顶还是屋顶……遥遥望着远方,是一片绿色起伏的地平线,在那上面耸立着几根巨大的天线和铁塔……
从被淡淡的阴云覆盖着的天空上,不时“噼里啪啦”地掉下雨点来。而且,从早晨到上午,一直下到了下午,雨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一连两天都是这样,看腻了的风景。
朔子回过头,把目光盯在了桌子上。
在那里,放着一份折成了四折的报纸,还有一张照片。那是昨天沟口辉男从公司里,用电脑打印出来带回家的。
04/6/21,18:24
发信人:晴子
标题:由美的身体好吗?
现在我来到新宿了。在快乐地购物。
一会儿见。
晴子
昨天,八十川凉子走后,不一会儿,沟口辉男就从公司回来了。
“知道晴子的下落了,一直到星期一,她都在东京呢!……”他盯着朔子的脸说道。
“什么?……”朔子感到吃惊。
“我们公司里的女孩子,向晴子工作的公司里的人,稍微打听了一下,结果问出了一个和晴子同时进入公司的、名叫山口由美的姑娘。她今年春季还在公司,四月份刚刚辞职。据说晴子和她的关系很密切。”
是啊,这个由美,经常在晴子的短信里出现,朔子的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
“她的联系地点,我也打听清楚了。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星期一的傍晚,晴子还给她发过短信。下午我还去见了她。”
由美住的地方,是从武元制药公司所在的池袋,乘坐山手线到驹进,她约好了,就在驹进车站前的吃茶店里见面。
“晴子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二傍晚,在新宿看完演出之后,回来后她们在一起吃的晚饭。”
“噢,星期三的时候,她的确给我的手机发过短信……”朔子连忙点了点头。
“我问了一下当时晴子的情况,她说,她没有发现,当时晴子有什么异常。因为由美小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所以,她们主要说的就是这些事情。”
“星期一的短信是怎么说的?”
“她从电脑里给我传过来了,我在公司打印出来了。”
于是,沟口辉男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打印好的传真,现在桌子上的就是。
“她说这是晴子在星期一下午6点24分,发到自已手机里的。”
朔子仔细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说:“是的,所以那个时候,晴子就在新宿。”
也就是说,6月20日星期日的下午3点14分,是晴子给朔子发来最新的短信时间。这样一来,这个时间又延长到了星期一的傍晚。
也许这是应当髙兴的,但是,朔子的心里还有一点儿不安,心情还是高兴不起来。沟口辉男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星期一是她上班的时间,晴子却无故缺勤,而我们却不能有一点儿的解释。”
“由美小姐不是回短信了吗?”
“是啊,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个短信,但是,后来晴子也没有联系过……”
“至今为止,还没有这样无故缺勤的晴子,这次为什么满不在乎了呢?当天还去新宿闲逛?……”朔子感到不可思议。
沟口辉男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今天早晨从报箱里,取报纸的时候,沟口辉男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急忙把报纸递给了朔子,指着社会版让她看。
“桂山湖发现可疑女尸”的大字标题,立刻跃入了朔子的眼睛。这段报道的文字并不多。
昨天(6月24日〉下午3点半左右,在山梨县的桂山湖,发现一具被坠石沉水的女尸。年龄大约为20至40岁,身穿粉红色外套和褐色裙子。
其死因和身份不明……
朔子的眼前一片金花,但是她发不出声来。
她在回忆晴子出家门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什么服装。当时在麻生警察署的时候,自己也被刑警这样问过,而沟口辉男也答不出来,具体的服装样子,但是,自己记得十分清楚的是,粉红色是晴菜从高中时代,就非常喜欢的一种颜色……
“这么说,她偶尔喜欢穿粉红色的衣服?……可是,那天穿的我不知道哇!”辉男像是要排除这种担心般地,拼命摇着头。
朔子马上准备好了早餐烤面包片和煎鸡蛋,沟口辉男也得上班去。无论如何要去核实一下这条消息。
等到沟口辉男走后,朔子进了他们夫妻睡的北侧房间。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弄清楚的心理占了上风。
床头柜、梳妆台、文具柜等柜子,占满了房屋的空间,在床的脚头立着大衣柜。
朔子打开一看,右侧是沟口辉男的西服等,左侧是晴菜的各式衣服。朔子把手伸进晴菜的衣服当中,开始一件一件地查看。已经到夏季了,里面挂着的衣服,都是麻与化纤混织的黑色女式套装、浅茶色的运动套装和裙子等等。
下面还有叠好的几件衬衫和T恤衫……
但就在这时候,朔子被突然袭来的剧烈心悸,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捂着胸口,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她长时间地沉浸在满是晴菜气味的衣柜当中。
如果晴子再也回不来了的话,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人生的方向?……
这套三居室,在厨房的里侧,有一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每次朔子来的时候,都住在这里。里面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上面,还有一个带几个抽屉的文具柜,靠在墙壁的是一摞周刊杂志。
桌子主要是沟口辉男用的,上面摆着一些关于药品方面的书籍、文件和材料。朔子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几乎塞满了各种材料,但是下一个抽屉,一看就知道是晴菜用的。
其中有几本黄皮的笔记本、放旧了的CD唱片和首饰、信用卡等……
朔子一样一样地检查着。笔记本记的是去年家庭的日常支出、在烹饪教室做的讲课笔记,还有她抄写的、非常喜欢的诗句和散文,但是空白页很多。
朔子又回到起居室。在女儿的公寓里,她觉得自己打听得还不充分,只是昨天问了问住在对面的家庭主妇。
朔子又振作起来,她打算到能听见房间里,传出有孩子声音的邻居家里去打听一下,而且,这样规模的公寓,也应当有值班的管理员吧。
……但是,朔子带着些须的悲伤感、徒劳感和莫名其妙的屈辱感,以及加倍的疲劳回到房间后,已经是下午一点点了。
朔子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她把无聊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自己爱晴菜胜过爱自己,但是,自已又知道晴菜多少的事情呢?……用短信来告诉自己,各种各样事情的女儿,和她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这使得自己还算放心,自己相信,晴菜有什么事情,都会把自己当成最可信赖的对象。
但是,在女儿的心里,真的就是这样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留下一句“我去见短信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晴菜的心思,全都被封闭在手机里了?封闭在握在手里、那个银色的玩具般的机械里了?
直到现在,晴菜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种无法说出来的恐怖感,时时地向朔子袭来。
还没有去买沟口辉男做晚饭的材料,朔子突然想了起来。但是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动了。
在西伊豆生活的时候,每天忙得不知道什么是疲倦。
伸造怎么样了?……这会儿朔子才刚刚想了起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如果有两、三天见不到朔子,他也许就会怀疑了吧。
而且,昨天是应当去陶艺教室的时间,前天星期三傍晚,在“縿幸”鱼菜馆工作完后,朔子还顺便去了秋元的工作室,取回了自己烧制的作品。
玻璃窗户下面的潺潺流水,水面上树木的倒影,这些从他的工作室看到的情景历历在目。突然间,一股温暖的热流,迅速涌入了朔子的心头。她回忆着秋元康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回忆着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就在刚才。但是现实是,自己却无故没有再去上课,也许他多少会有些奇怪吧。于是,她想用手机给他的电脑发条短信,而且,他的电子邮箱地址,也已经告诉自己好几次了。
朔子取出手机,轻而易举地就找出了他的地址,这样的动作,仿佛又使朔子焕发了蓬勃朝气。
“秋元老师,您还是老样子吧?……前天去您那里非常感谢。昨天我无故没有去上课,十分抱歉。事实上是,我的女儿家里有了急事……”
写到这里,朔子的手指停了下来。这个“急事”怎样说好呢?……咳,还是先不要向外部透露为好。尽管她真的想让秋元知道真相。
正在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朔子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取下了耳机。
“喂喂喂!……”朔子焦急地说。
“啊,是妈妈吗?”女婿沟口辉男的声音里,透着微妙的紧张口气,“对不起,您能不能找一下晴子的病历本?”
“病历本?”
“对,就是看牙科的病历本。”
“你要干什么?”
“晴子在站前的牙科诊所看过牙病,我记不起那家诊所的名宇了。”
“为什么找牙科诊所?”
“噢,刚才山梨县警方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的寻人启事上,登记了我的手机号码。”
辉男的声音有些镇静了。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要核查一下晴子的牙科治疗记录,所以得知道那家诊所……”
朔子想起来,刚才自己在那间小屋里,看到过一个塑料的就诊卡片。朔子连忙找到了那张卡片,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女婿沟口辉男。
“知道了!……”沟口辉男匆匆说完以后,又对朔子说道,“妈妈,也许再过一会儿,山梨县警方的刑事部长,需要到咱们家去一趟……”
02
“那就是桂山湖。”车子一出隧道,坐在助手席上的三轮就开口说道。这是打破车内沉闷空气的一句话。
细雨蒙蒙,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前方蓝灰色的湖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在那片迷雾里隐藏的是什么?
“平时那里十分安静。四周都是高山,附近也没有野营地,几乎很少有人来过……”
谁也没有搭话,他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因为水深,因此,遗体没有受到伤害。”
这名三十多岁的警官,揣摩着遗属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说着。但是坐在后排的朔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大概很冷吧?”过了一会儿,坐在她旁边的沟口辉男,应酬般地问了一句。
车子驶过了大桥,沿着湖的左侧行驶着。
终于来了!……
被一种无名的恐惧之情压迫着,朔子觉得仿佛是在一场恐怖的噩梦中挣扎一样。但是,当噩梦开始以后,又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在她突然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事态正在向着不可挽回的地步进展。
在昨天沟口辉男打来电话的两小时后,有两名身穿西服的男子,突然找上门来,一名四十多岁,一名大约二十来岁。
“我们是山梨县警方人员。”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让朔子看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证件。
这两个人到了不一会儿,沟口辉男也急匆匆回家来了。
“我们刚才先去了一趟站前的阿田牙科诊所。”自称叫常井的男子说道。辉男告诉他们,那是晴菜经常去治牙的诊所。
“那里保存着晴菜小姐的牙齿X光片,我们已经进行了比较,齿型和治疗痕迹是一样的。为了准确判断,我们借来了这张X光片。”
常井说,要请他们去麻生警察署,核实前几天由沟口辉男提出的寻人启事的内容。
“耳朵上有耳钉吗?”
“嗯,有……”
关于服装,没有得到他们的正确回答,常井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您家提出了寻人启事,后来我们在桂山湖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们认为她和您提供的晴菜小姐的特征,仿佛还有几点相同,而且,她的齿型也基本一致。为了慎重起见,你们可不可以看看照片?”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辉男的脸上。
“是……尸体的?……”沟口辉男颤抖着声音。
“对,因为水中的尸体,膨胀得很厉害,所以,我们让你看的,是已经解剖之后的照片,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沟口辉男同意了,两张照片递到了他的手里。警察似乎不想让朔子看,而朔子好像也不想看,她只是盯着辉男的侧脸。
“这个……我想她是我的妻子。”辉男声音嘶哑而低沉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下巴颏微微颤抖着。
警察又提出了要求:“为了最终的确认,我们还要采集晴菜小姐的指纹,可以吗?……如果家中的指纹和尸体的一致,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是同一人了。”
于是年轻的警察向沟口辉男询问:平时,晴菜经常用手接触的地方是哪里。然后他们戴上手套,在这些场所,用毛刷轻轻地刷上银色的粉剂……
他们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沟口辉男拿起耳机,说了几句后答应道:“行,我们自己开车去吧。”
他挂断了电话以后,看到朔子的脸依旧苍白,便用冷静的声音说道:“指纹是一致的。”
沟口辉男开车到达大月警察署的时间是晚上11点。
虽然是深夜了,但是这里许多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人员都是紧张而忙碌的样子。
沟口辉男和朔子被带进了一个房间,他们要接受几名警官的问话,几乎都是辉男来回答。时间不长就结束了问话,接着,就坐上了署里的警车。解剖后的尸体,已经被缝合好了,就放在附近医院的太平间里。
太平间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只有一间房屋里亮着灯。他们跟着警察走了进去。朔子下意识地盯着房间里、祭坛上的灯光看。
两名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乘电梯下到底层,来到一个房间里。电灯一打开,就感到这个充满了寒意的房间里,有一股异样的恐怖味道。最里面还有一扇冷藏柜门,一名工作人员走近它,“咔哒”一声,打开了这扇沉重的门。
伴随着一股白色的烟雾,冷藏柜的抽屉被拉出来了。那两名工作人员,一把掀开了上面的盖子藏书网。
朔子看到的是一名仰面朝天、平躺着的女性。她的眼睛闭着,脸呈现灰褐色,毫无光泽,如同一具石膏雕像一般。她的鼻腔和嘴里,都被堵上了面团,嘴唇微微开启着,在她的鼻子左侧,长有三、四个很小的、荞麦粒样的扁平疣。这是她面部最明显的特征。舒散而卷曲的头发,无力地搭在她的脸上,稍显肥厚的耳垂上,各有一个耳朵眼儿。她身上的粉红色外套袖口,是朔子记得非常清楚的折边样式。
但是,朔子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具石雕一般、而没有任何生气的女尸,竟然会是自己的女儿,她只是长得像女儿而已。这不是晴子!……我的晴子在别的地方……
“肯定是晴菜。”当沟口辉男低沉的声音,在朔子耳边响起时,朔子疯了般地喊叫道:“不,她不是晴子!……”以后的记忆,她就再也没有了。
回到警察署里以后,警方还要进行调查询问。这次有几个问题,必须由朔子来回答了。而且,他们非常关注6月20日星期日,晴菜发到母亲朔子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先说电话,再说短信。”
6月20日15时13分,晴菜的未接电话,已经被警方复制了,而且被反复播放过了,而在那之后,15点14分,朔子又接到了晴菜的短信。
……下午同学来了。现在我在开车兜风呢。今天天气很好啊。人非常多。
那时候晴菜好像是开着小汽车,在一处人很多的地方,但是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辉男也不解地歪着头,朔子也是一头雾水。
“星期一晚上6点半的时候,晴菜好像是在新宿。”
于是,沟口辉男说明了在山口由美手机上,留着的晴菜的短信,警察顿时兴奋起来,“我把那条短信,存在家里的电脑里了,但是,我知道由美的联系方法。”辉男翻开了笔记本,警察连忙记了下来。
“我母亲平均三天左右,就和晴菜通一次电话,或是互相发短信。”
过了一会儿,一名叫伴藤的、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又和朔子进行了交谈:“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您的手机里留存的短信和所有的来电,是不是可以作为我们的调查资料看看。”
“这个嘛……”朔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他又重新说了一遍:“我们要把这段时间里,你们之间的通讯记录,复制到电脑里,这样调查起来就方便了。”
于是朔子把自己的手机,很不情愿地递给了伴藤。刚才自己给秋元康介发的短信……朔子在脑子里,很快闪了一下。她觉得让别人看到以后,自己会有些为难。
其他的警官,同样也要求沟口辉男这样做,他有些犹豫,并表示出了警觉的样子。
“我这里面有关于公司经济情报的……”
“噢,我们只要您和夫人的通讯。”
“是这样的,对方的短信和我妻子的短信,都混在一起了。”
最后由辉男打开晴菜的短信,然后警方进行一一拍照。
拍照结束后,辉男用稍微焦急的口气问道:“关于我妻子,是在什么地方被害的?”
“这个我们会很快查明的,凶手也会很快被抓住的。”
伴藤用粗重的声音答道,然后,分别向辉男和朔子点头示意后告辞了。
昨天夜里,他们两个人就待在了太平间隔壁的休息室里。根据朔子的愿望,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要在这里,简单地布置一个祭坛。
今天早晨9点10分,三轮警部也赶来了,他要去桂山湖的案发现场。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他了,那时他刚刚接到大坝事务所的电话,是第一个从警察署里赶到那里的……
由一名警察开着车,穿过红颜色的铁桥以后,向左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子。他们来到山崖边上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带。”三轮说着,一起来的四个人都下了车。
雨已经不下了,但是山里的冷风,还是令人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轮的脚下,是已经生了锈的防护栏,那里还残留着几束鲜花和线香烧过的痕迹,现在全都被雨水打湿了。
“大坝的巡视艇,就是在那里发现尸体的。”
他指了指树木前方的湖水说道。但是此时浓雾迷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沟口辉男向那里看了一会儿,蹲在了已经枯萎了的鲜花旁边。他面向湖水,双手合十,深深地低下了头,低声呜咽起来。朔子只是默默地伫立在这里。她在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混蛋,我的晴子再也见不着了!……”
在回来的时候,三轮警部向他们两个人说道:“关于这个湖,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在警察署里,朔子和辉男也这样被问过。
“以前你们全家来过?或是晴菜小姐说过她和她的朋友来过?”
“对桂山湖这个地名,我们可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辉男答道。朔子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带没有一盏路灯啊!……”沟口辉男四下看了看后说道。
“是啊,对事务所来说,这里是个死角!……”三轮感叹地说道。
沟口辉男则小声地问道:“晴菜是在这里被杀害的么?”
“至于这一点,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但是,看来是凶手在别的地方下手,然后,再将尸体运到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四个人再次上了车,然后绕湖转了一周。
不久就看到湖岸前方,竖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泥墙壁。它阻断了湖水,上面有四、五个大箱子一样的小屋,里面安装着调节湖水量大小的机械装置。这时候雾气有些散去了,汽车渐渐地接近了大坝。
“不管怎么说,我想发现了遗体,这事总是好的。”
仿佛不希望再次陷入沉闷的气氛中,三轮警部开口说道:“听说这个桂山湖啊,过去也常有人掉进去,但是掉进去后,竟然看不见尸体浮上来。”
“为什么?……”沟口辉男用沉闷的口气问道。
“水深嘛,海拔高,水温也低,尸体腐败得慢。这片湖水就是这里最深,所以,人们才在这里修建大坝。”
“啊!……”朔子低声惊诧道。
“用管理事务所所长的话来说,二十年前就有人,从堤坝上投湖自杀,但是,就是没有发现尸体浮上来,也请求过潜水队帮助找过。不过现在不同了,水位也没有那么髙了。要是没有发现尸体,调查工作会更加困难的。”
汽车开到了堤坝上面,右侧是放水的水闸,左侧就是湖面了。湖面上还是雾气十足,一片灰蒙蒙的平静,一个小小的岬角突出到湖水里。
当朔子看到红颜色的铁桥的时候,她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请停一下!……”
于是汽车停了下来。坐在助手席上的三轮警部,诧异地看着朔子。
“刚才去的地方,就是那儿吗?”朔子指着远处的岬角问道。
“是啊,那里就是发现你女儿死尸的场所……要不下去看看吧!……”
朔子点了点头,三轮从车上下来了,并把朔子一侧的车门拉开了,“这里是最高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湖的全貌。”
堤坝上的路两侧,都有防护用的铁丝网,这里还安置着许多监视器。
朔子沿着堤坝走着,刚才的现场,已经被岬角挡住,此刻看不见了。
她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下,一直向下就是湖水,这一带的湖面泛着蓝绿色,仿佛清澈无底。
朔子看着这些,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心绪。
突然,湖水中出现了晴菜的面孔,和她平时一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冲着自己笑盈盈的。
“啊,晴子就在那里!……”朔子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激动,“喂……晴子,又见到你了!妈妈在这里等着你呢!……你是一个人啊,那么,你寂寞吗?我马上就去找你……”
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双手抓住了铁丝网,全身向湖水扑过去。
03
“休克了……畜生,你们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米仓梢儿用异常愤怒的目光,狠狠盯着侦查员们。她的眼角发红,而且淌出了泪水。
“这样的结果,对当事人来说,是非常强烈的打击,你们东问西问也非常辛苦,但是,你们知道她的丈夫沟口先生、米仓先生和晴菜小姐,该有多么的亲近吗?……”
山梨县警察署搜查总部的安奈见,用慰劳的眼神,看着大家继续说道:“你和晴菜小姐经常见面吗?”
“这段时间不怎么见面了,因为今年,我的事情特别多,但是我们经常发短信的。”
“最近的短信是……”
“星期一下午她发来的……”
“是这个星期一,6月21号吗?”
“是的。”
“什么时间?”
“大概在傍晚6点半左右吧。”
安奈见情不自禁地,和一起来的津川互视了一下。
“如果没有不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一下那条短信吗?”
阿梢儿稍微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说:“可以!……”
于是。阿梢儿从放在吃茶店桌子上的小坤包里。取出了手机,打开后递给了安奈见。
04/6/21,18:21
发信人:晴子
标题:阿梢儿,你好吗?
今天我来新宿了,正在喝茶。我想很快见到你。
晴子
“果然是在同一个时间啊!……”从旁边侧眼看着的津川说道。
津川话里的意思是:晴菜也是这个时间,给山口由美发的短信。这是他们来这儿之前,刚刚从由美那里听说的。
“我是18点24分接到的,所以,就回了一个短信。”米仓梢儿如此笑着。
6月20日星期日,就和家庭断绝了消息的晴菜,在星期一下午6点,却若无其事的在新宿,先后给两个朋友发了短信。
“大概这会成为抓住罪犯的重要线索吧?……”在考虑的时候,安奈见的心里,涌出一股可疑的感觉……
6月25日半夜,桂山湖女尸的身份查明了。就是沟口晴菜,24岁,家庭主妇。于26日下午,在大月市火葬场火化。
她的母亲日野朔子,由于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在当天早晨的桂山湖大坝,欲投湖自杀未果。在晴菜的丈夫陪伴下,两人最终带着晴菜的遗骨,匆匆回到了家中。
从这天开始,警方开始了正式调查。
目前还处于听取死者家属报告线索的阶段,但是,警方已经对与其有密切短信往来的朋友,全都产生了怀疑。
丈夫沟口辉男从去年夏天到秋天,曾经注意到晴菜的手机,通讯费每月高达三万日圆。在他的提醒后,到年底已经降至每月五、六千日圆,而且,晴菜承认她非常乐意,通过手机聊天的方式,与朋友进行交往。
另外,朔子也提供了她从晴菜髙中时代的同学,八十川凉子那里听说的,晴菜已经沉溺于手机短信而不能自拔。在和晴菜失去联系的6月20日,星期日下午一点34分,凉子的手机还接到了晴菜发来的“一会儿去见短信友”的一条短信。
在桂山湖的现场附近,没有找到一件晴菜所带的物品,但是,通过她的手机所属公司,查到了电话号码。
6月26日星期六早晨,搜查总部通过法院,得到了搜查令。警方仅想找到公司和晴菜作为会员,登录的互联网服务中心,以及会员网进行调查,但是,这两家机构都声称因为是周末,没有人员能够为警方,提供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于是警方派出十名警察,于6月26日下午,随同死者家属回家,并计划对晴菜所居住的川崎市,百合丘的公寓进行取证。
四名搜查人员和法医,在公寓的居室内进行搜查,并对周围的邻居进行了了解。
安奈见首先被带入到达公寓,向沟口了解晴菜朋友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等资料。
但是,家中留存的电话号码,仅仅有5个人,而且,只有座机而没有手机的号码。这5个人当中,八十川凉子和山口由美已经进行过联系,听取了她们提供的线索。
尽管如此,聱方认为:还是有询问互联网服务中心的全体会员的必要。幸运的是,这天是星期六,这些人基本上都在家。于是,警方分了两组开展调查。
安奈见首先到了和父母一起,住在驹进的山口由美的家中。
据由美讲,自己和日野晴菜,大约是在两年前自己辞职后,在一所烹饪教室里,学习烹饪技术时认识的。她们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一起去看电影、吃饭,每周大约要有两、三次的短信发送,但是,话题也就是日常的事情而已。
“晴子看上去非常可爱,她的模样又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又爱交际,所以,公司里许多男员工,也都很喜欢她呢!……”这是由美当年还在公司的时候,对晴菜做出的评价,“但是,在她和沟口先生结识后,不到半年就结了婚。”
在说到晴菜家庭的实质问题时,由美的口气,就明显地慎重起来:“啊,因为她的丈夫经常出差,晴菜对这样的婚姻,感到有些失望……去年我听她说,她还交了不少短信朋友,还听说她常常去和谁见面什么的……”
听取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的母亲又出来介绍说:由美下个月准备结婚,希望尽快结束谈话,因为担心谈论死人的事情,会给她即将结婚带来晦气。
安奈见两个人离开她的家后,又在新宿换乘京王线,在第三站的笹塚站下了车。他们要来找晴菜短期大学的同学——米仓梢儿的住所,在4点半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
沟口在发觉晴菜下落不明后,说在星期四和星期五,给米仓梢儿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但是今天下午3点左右,津川的电话打通了。
“白天我在公司啊,星期四和星期五我回家太晚了。”阿梢儿这样解释道。后来,她答应协助警方了解案情后,她就告诉安奈见,自己的家,就住在离笹塚站不远的地方。
当他们来到这栋从排列间隔整齐的窗户,一看就知道是单身公寓的四层建筑前面时,津川用手机给阿梢儿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名上身穿黑色T恤衫,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的女士,从公寓里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她的长发向后梳成一个马尾,额头上自然地低垂着五、六缕刘海。她的个头很高,从她那没有化妆的小麦色的肌肤来看,安奈见觉得她有运动员的气质。
他们一同来到了吃茶店,这是阿梢儿提出的建议……
“关于你和晴菜小姐互发短信一事,都是发的哪些内容?”津川问道。
“也没有什么啦,比方说你这会儿在哪儿,最近看什么电视剧……”
“她最近给你发的短信,内容有什么异常吗?”
“这个嘛,最近我觉得她发得短了,心情好像变动很大,总是发来心气很高的短信。”
“什么叫心气很高的短信?”
“就是从短信友那里,转发的很漂亮的短信。”
“短信友”三个字,忽然从阿梢儿的口中说出来,使得两个人心头一紧。
“她最近和许多的短信友交往吗?”
“嗯,那个‘许多’是什么意思……”
“噢,听她的丈夫讲,在去年的10月左右,晴菜的短信非常多。”
“所以我说,晴菜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嘛!……好像是丈夫追问了她:混蛋,为什么手机费这么的高吧?……”
“噢,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丈夫知道,晴菜是和我们发短信后,还向我们道歉呢。”
“但是,她是不是和网站上的朋友,也来往特别多?”
“那我可就不晓得了!……”米仓梢儿笑吟吟地摇了摇头。
“其中她又和谁真的见过面,这样的话她说过吗?”
阿梢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于是,安奈见用缓和的口气,继续问道:“大致上她是怎么说的,还是她发短信的时候说的,或是你们见面时说的?”
“啊……你说的这两方面都有。去年我因为工作关系,每周三休息,所以我们经常去新宿玩。”
和晴菜在同一所短期大学毕业的阿梢儿,却在另一家公司就职了。两年前和晴菜同年结的婚,但是,她的婚姻也就坚持了一年。去年夏天,她到一家人才劳务输出公司上了班。
晴菜和没有孩子的阿梢儿,这样的合同职员,正巧有许多的共同点,所以,和这样情投意合的人,就无话不说了。
安奈见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他一边喝着冷咖啡,一边想着怎样问出来。
“晴菜小姐是怎样迷上了短信的?”津川问道。
阿梢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用手撩了一下垂在前额上的刘海,一面沉沉思考着,慢慢说道:“我觉得都是因为她丈夫。”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
“出差、出差……他的出差特别多,为了这个,晴菜和他吵了好多次。”
“你没有问过她丈夫?”
“问过,他还一肚子不满呢!她丈夫比她整整大了6岁,所以,晴菜也没有办法。”
“看来她的家庭关系不太好……”安奈见轻轻地吹着杯中的咖啡。
“也许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吧!……由于寂寞,她就开始找短信朋友,会不会渐渐地就迷上不能自拔了……”
“原来这样啊,那么你知道晴菜结交的短信朋友,究竟有多少人吗?”安奈见把话题转了回来。
“有几个人?这我可不知道。”
“那么你知道,有几个关系特别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阿梢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说道:“我记得她说过,一个35岁的自由职业作家。”
“什么时候?”
“我听说的时候,是在去年9月,但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好像是7月份。”
“不仅是短信联系,而且见了面?”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
“35岁的自由职业作家,别的还有什么?比如他住在哪儿、写过什么书?”
“听说是个很能干的男人,见面后他的话题很多,知识面也很宽……”
“他们在哪儿见的面?”
“好像都是他来公寓接晴菜,一起出去兜风,又一起吃饭……”
“去过饭店吗?”
“啊,到没到过饭店……”
阿梢儿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完全否定的样子。
然后,安奈见又问了对方的住址、真名、写作的笔名等等信息,但是,阿梢儿都明确地否认了:“好像晴菜一说到个人隐私的时候,她就故意不说了,所以,我也就没有再问过。”
“这么说,晴菜的短信费那么高,主要就是和这个男的联系了?”津川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又叮问了一句。
“嗯,到了见面这一步,短信就格外地多了,见完面以后,还要把感受再告诉对方。”阿梢儿像是在说自己的经验。
“那么,她丈夫就不生气?”
阿梢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劝过她,和短信友别太认真了。因为晴子的家庭,还是不错的嘛!……”
“那么她呢?”
“晴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但是,后来她的短信突然减少了,到了今年,才又像活了过来的样子,可她的短信就非常短了。”阿梢儿继续说道,“看来,她还是考虑到了家庭吧。我从今年2月,进了这家公司以后,每天忙得不得了,我们就只是在新宿见了几面,因为我正好每天上班,是在新宿换的车。”
“那么,晴菜还和这个男的有联系吗?”安奈见紧紧地盯着阿梢儿问道。
“我和晴子在3月份见面的时候,她说他们去年就分手了。现在好像是更年轻的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为了向我逞强吧。但是,我们4月中旬在新宿见面,一>?99lib.起去买东西的时候,晴子说去年分了手的那个人,又忽然给她发短信了。说完她还笑了。”
“就是说那个自由职业者,又蓦地和她联系了?”
“反正后来她再没有提起……”
“4月中旬以后,他们又见面了吗?”
“嗯,那是我们最后见的一次面……我还是不信啊!……”阿梢儿竟有些叹息起来。
“晴菜给你发的最后短信里,说没有说短信友的具体情况?”
“她没有详细地说……”
“在这次事件之前,你有没有觉得,她有异常的表现?”
于是,米仓梢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打开了让安奈见他们看过的,6月21日下午6点21分,晴菜发来的短信息。
“她说我要到新宿来,一起喝茶吧,还说想马上见到我。那时候,我正好从公司向新宿车站方向走,于是,我就给她发了一条‘以后还可以见面啊’的信息,但是她再没有给我回……”
“你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吗?”
“要是平时,晴菜肯定要见面的,不过我想,那时候她是不是身边有人。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吃茶店的时候,如果感到无聊,她也会发发短信的。”
“原来是这样子啊!……”
但是,那天晴菜无故没有去上班,而且从前天,她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如果要像阿梢儿说的那样,晴菜的“伙伴”,就和这个事件有密切的关系了。
“她发给由美是37个汉字,发给你是35个汉字,字数接近,而且内容也差不多。”津川小声地说道。
“相继只差三分钟。发短信的时候,可以从保存的短信息中,适当地选择一条发出去……”
津川示意阿梢儿,这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同时第一次看到这条短信的安奈见,心中则充满了疑惑。
这是凶手为了掩盖犯罪时间,而伪装晴菜发出的短信吗?凶手已经就在身边了,安奈..见感到了不寒而栗。
第四章 第二湖
01
在“名片”的开头,是一个前额上低垂着刘海、大大的眼睛的女性的侧脸。下面是三行介绍词:
好寂寞的我,在寻觅能够带给我快乐短信的你。
叶子,21岁,勤工俭学
“哎呀,这不是沟口晴菜的名片吗?”
大月警察署的老将巡查部长中岛,在看完了电脑上显示的文字以后,忽然惊讶地说道。6月29日星期二上午9点,中岛等两个人,利用网上晴菜的短信友征集网站,登录到了她的电子信箱。
“是啊,这就是宣传语,也是名片的一部分。因为在征友界面上,必须写上登录会员的名字,所以,就得说明自己的情况。如果谁对哪个会员感兴趣,就可以再点击‘继续阅读’,这个会员的全部资料就能够出现了。”
把写有“短信友征集网站·团体事业部·第六组负责人”的名片,递给了侦查员的小山内,明确地回答道,并灵活移动着电脑的鼠标。
果然,在点击了“继续阅读”以后,又出现了详细的资料界面:
“我每天都在无聊地活着。平时我很精神,但是,一旦只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感到委靡不振。我在等待着能够倾听我心中苦恼、让我充鸿希望的朋友。富有爱心、能够体谅、关心我的人是最理想的。”
住址:神奈川县
出生年月:4月3日
星座:白羊座
血型:A型
性格:甜美
爱好:山、湖、意大利面食、西式甜点
体形:普通
长相:和艺人小仓优于相似
对自己的评价:
漂亮指数:3
经验指数:1
可爱指数:5
渴望指数:4
寻友标准:男性朋友、普通朋友
地区:东京或关东地区
性别:男、女或不限
希望年龄:26~30岁、31~35岁
血型:不限
星座:无所谓啦
“大体上这就是沟口晴菜的资料了。”
“原来这样啊。可是晴菜是去年登录,成为会员的呀?”
“对……她是在2003年6月3日,第一次存入个人资料的!……”小山内用鼠标,点到这个界面,显示日期的地方。
“她是4月出生的,今年应当是23岁了。这么说,她在网上故意说小了两岁啊。”
“是的。”小山内苦笑着附和了一句,但是,他又马上回到了冷静的表情,“用户没有必须表达真实年龄的义务。本公司对于会员规定,仅是不允许未满18岁的人进行约会。”
于是刘田考虑,这样也并不能够完全禁止少男少女,以虚假的身份,通过网站进行约会。他今年二十多岁了,在山梨县警察署搜查一科,主要负责处理网络犯罪案件的第二组供职。
“这样一来,就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主妇,而且,还会给人一种是独身的公司职员的印象。”中岛歪着头说道。
“在用户的自我介绍中,不需要特意说明,自己是否独身或结婚,住址也可以自由省略,名字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随便起个网名,或是爱称、小名都可以,反正我们不要求必须说真名。”
“这么说,性别也不是准确的了?”刘田问道。
“是啊,因为网络就是虚拟的世界嘛!……”
“什么?……”中岛惊讶地看着小山内。
“就是嘛!……男的可以模仿成女性,看上去是年轻的女性,也可能是个男性呢!”
“那么有没有百分之百的没有虚假……”
“这是因为本公司,不能公开会员的隐私,我们只是提醒会员,自己要善于正确判断。”小山内又说道。同时他移动着鼠标,界面上又显示了公司的“会员规则”:
在制作会负登录和名片之前,将向用户提示,是否接受公司的会员规则。
在公司提示的“会员规则”中,有这样的禁止事项:“违反公共道德〈狼亵的言辞、暴露他人的隐私、中介性交易、卖淫〉”、“违法犯罪(威胁、毒品交易等〉”,除此之外,还有“个人资料(真实姓名、住址、电话号码、邮箱地址以及其他联系方法)”。
个人隐私的公开程庋,请依据每位用户的判断,自主进行提供。因此而造成用户的损失和产生的纠纷,由各个用户自己负责,本公司将不负任何责任,希望理解与合作。
从6月28日星期一开始,搜查总部的调查工作,越来越接近事件的核心了。
星期六停止了业务的电信公司和与网站公司,于周一重新开始了工作。而警方派出的两组人员,也于今天去了东京。
一组人员带着日野晴菜所使用公司的手机,另外一组的人员,带着女性会员的登录名单。无论是哪一组,都是取得了法院有效判决之后,才获得了这些数据的。
NMC公司里面,通常只保留最近三个月的接收和发送短信的资料。从6月20日至21日的收发短信,因此得到了保留。
在网站中,警方也获得了晴菜自己登录网站时,提供的个人资料。根据这些,就应当知道晴莱最近和谁,有着频繁的接触,她在和家人失去联系的星期日——即6月20日,至次日星期一——即6月21日,晴菜本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中岛和刘田两人搭档,首先于6月28日星期一上午10点,赶去了网站公司。由于与公司方面,事前进行了联系,对方同意全力协助警方调查,所以,他们的工作进行得还是顺利的。
这天,他们俩还去了日野晴菜的打工地点——第一滑冰场、结婚前工作的武元制药公司,进行了详细的调查;6月29日星期二上午9点,他们又去了网站公司,它位于品川区东五反田的高层商务大楼的六、七层。
小山内和一名年轻的女职员,把他们迎进了接待室。在这间没有窗户、完全隔音的房间里,除了沙发之外,还有一张办公桌,和放在上面的一台电脑。他们已经将检索到的会员名单打印出来了。
“这么说,通过晴菜登录的路径,查到了她是去年的6月3日,制作好了自己的名片,并于第二天——也就是6月4日登录到网站的。”中岛看着递给自己的数据,确认了一下问道。
“是的,本公司在会员登录后的24小时内,检索会员提供的个人资料,看是否具有违反公司协议的内容。如果没有,我们就会发送到网站上。”
“用户的登录资料,公司是通过他们的手机号码知道的吧?”
“当时不会马上知道,用户同意了公司的约定以后,会用手机接通我们的终端,然后,他们就会获得一个身份证号码,就像获得汽车牌照号一样,于是,我们就知道了用户的所有信息。所以,在必要的时候,用户只要用手机报告他们的号码,询问本站,就能得到应有的服务。”
搜查总部已经将晴菜的手机号码,报到了NMC电讯公司,因此,顺利地获得了她登录网站时的资料。
“女性登录到网站上后,是不是很快就会有人上网?”刘田问道。
“目前已经有很大的数量了。但是,我们界面上的条目短,每页只能显示出20条,而且,有时机主在查看时,会不断地删除自己认为,没有意思的来电短信,所以,条目也是在不断地按照先后的顺序更新着。”
“男性和女性有什么不同吗?”
“大体上是女性的名片,为男性来登录。”
“电脑和手机上网有什么不同?……”
“那就要看具体是什么情况了,要说方便当然是手机,我们这里是可以看出对方,是使用什么登录的……”
小山内找了找资料,看着旁边的一份女性的材料说道:“全体会员使用电脑登录的数量最多,但是,接收时使用电脑的多,发送时使用手机的多,大约各为三分之二吧。”
“用户都是使用电脑签订合同吧?”中岛从旁插了一句。
“是的,电脑是一台一个IP(信息提供者)地址,当然,也有的家庭是拥有复数的电脑,但是,谁在什么时间使用了电脑,网站公司都会留有痕迹记录的。”小山内回答道。
刘田听说过沉溺电脑的人,会盗用他人的IP地址上网,但一般的开办网站的公司,都会发现这种用户的异常情况。
因此,中岛他们得到的晴菜的通信记录中,都显示着和她通信时对方的ID和IP地址。他们通过这些途径,就可以看到晴菜登录一周后,众多来访者的信息。
小山内指着这些通信名录说道:“大致每个用户,都会在自己登录后,每天查看自己的网页,并且会不断删除他所认为的、没有意思的来访者。据说每周都有一百多封来信呢!”
“这些信件一共有多少字?”中岛问道。
“最多的有150字。”
“这么多的字,要是手机……”
“NMC公司的手机,每次可以容纳250个字符,所以,这不成问题。假如是100封来信,就得不停地删除了。而且,这些短信友们,都是你来我往地不停接收、发送着。”
在这些操作记录中,第一名的发送者,仅仅出现了一次,大概就是小山内所说的,对方没有了兴趣,于是就中断了和她的联系。
但是,第二天又有另外两个人来信了,但是,他们都是在来了四、五封信后,就变换了IP登录地址。
“从字面上来说,我根本看不懂啊。”中岛不耐烦地说道。
“是的,本公司将保存用户,一年以内的来往信件,内容保存两个月。这是根据容量大小决定的。”
“来自男性的信件里,有没有提出,一定要成为短信友的要求的?”
“是啊,大体上对年龄、性格进行了自我介绍后,比如说是飞机驾驶员、律师等在日本很吃香的职业,如果提出希望成为短信友的话,女性大多都会有几次通信的。”
“这些都得是自己提出来吗?”
“大体上是这样的。”
中岛又看了一下这份资料,从去年6月初到6月底的大约25天的时间里,“叶子”的邮箱里面,就已经有了大约150封短信。而叶子也给其中的六个人回了信。有通了两次后就中断了的,也有来往了10封信的。
但是,7月2日就收到最后的一封信,两周以后的7月16日,一封信都没有来了。四个月以后的11月,再打开邮箱时还是没有信件。
“这是什么状况呢?”刘田问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提供名片的用户,会阅读许多的来信,他们只对其中感兴趣的人回信。他们一般交流几次以后,认为不合适的就不再通信了,然后,再和其他的来信继续交流。还有的时候会发展到见面的。但是这样的交流,需要经过网站,而且要发生一定的费用,又费时间。”
“有没有不是会员的人来信呢?”
“如果用户把自己的资料发到网站上,经过14天后,没有通信交流,自己的资料就会从网站上自动删除。当然会员登录还继续存在,具体的内容也是存在的。”
“原来这样。如果名片不在网站上张贴,就不会有新的信件来了吧?”
“因为登录了网站以后,就希望有许多的来访者,而且,如果容量合适,那么就不存在删除的问题了。”
刘田把刚才听到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从去年6月4日到7月2日的一段时间里,与日野晴菜进行短信交流的有六个人,她不会仅和一个人成为“短信友”的。如果通过手机的IP终端,应该可以查到他们的身份。
但是,究竟日野晴菜在网上和谁最为密切,由于短信的内容已经删除了,所以,也就不能从内容上进行判断了。
“那么,在她的邮箱里,还会留着那六个人的手机或者电脑的IP地址吧?”
“不,不会留着的。一般的手机和电脑的线路,都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资料,只能在我们的网站上阅读。”
“虽然是这么说……”中岛稍微有点挖苦的样子笑道。
“我们公司都定有相关的禁止内容,包括用户的地址。所以我认为个人用户,是不可能查到其他用户的地址的。”
“的确,在新的会员做成名片登录网站时,要经过严密的NC(数字控制)才能上网,但是……”小山内立即岔开了这个问题,“只是因为用户的数量太多,每天来点击浏览的高达七、八人(次〉,所以,只是告诉了手机和电脑的IP地址,是无法知道登录在网站的人的真实身份的。但是,如果是通过他们的多次交往而得知,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如果不再通信,那就不会知道了。最不好的情况就是,把自己的地址99lib?进行变更。”
但是事实上不关闭自己的邮箱,大量的短信友,还会源源不断地进入的——“想见面”、“见面吧”的呼声很高,他们在交流一段时间后,就会相互告诉自己的住址和手机号码,甚至见面……
“7月初第一次中断了联系,11月9日又有了联系。她也给几个人回了信。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刘田不由问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啊,她是从7月3号以后,只和特定的人进行联系了。他们后来中断了来往,11月9号又贴上了自己的资料,在会员中又复活了‘叶子’。于是,她又开始了活动……”
十天后的11月9日,“叶子”和其中的一人,秘密进行了肢体来往。以后的记录显示,是有三个人和她发生着联系;而到12月7日,她的回信就没有了;15天后她的名片也被删除了,当然,给她发的信也成了零。
后来,到了今年6月发生的事件,“叶子”就再也没有复活了。
“这样一来,11月她和新的短信友开通了联系,但是到12月7日,她和这三个人当中的某个人,进行了个人的联系,是不是这样?”刘田问道。
“对……是这样的,或者她对所有的短信友都失去了兴趣。”小山内答道。
“也许是经济上的原因吧?”中岛说道。
“听她丈夫讲,他去年秋天的时候,发现晴菜的手机费高得出奇,他问过晴菜,于是在12月份,手机费用就有了很大的减少。大体上她是在那个时间段,有着十分频繁的联系吧?”中岛看着小山内问道。
“在用户使用手机进行上网联系时,会员登录的包月费为400日圆,都是由手机的公司将通讯费一并上交的。而且,无论发生多少次上网,也不会超过这个金额的。”
“只是利用网站进行联系时,手机的通话费就另外收取了。”
“噢。”
“使用电脑也是这样的?”
“这还不太一样。包月一律是400日圆。电脑用户是通过网络公司给的‘用户名’登录的。”
“这样的话,网站的费用和个人联系发生的费用,就是双方支付了?……而她被丈夫发现以后,费用从12月就很快地降了下来。”中岛双手扼腕说道。
但是,晴菜是不是对来信的短信友失去了兴趣?刘田在思考着。因为这样的话,6月20日星期日下午,她发送给八十川凉子的短信,就不好解释了。
“今天我去见短信友。那就再见吧!”
也许她是为了节省通讯费,但是她去年到12月7日为止,通过网站和短信友的联系,不是非常密切吗?和个人的联系,不至于发生这么高的费用吧?
难道她和这个人在6月20日,竟然是第一次接触吗?或是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几次会面的关系了?……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去年6月以来,晴菜总共和九个短信友进行了短信联系。她是和这九个人当中的一个人,而且,更有可能是与从11月到12月的三个人中的哪个人,进行了短信上的悄悄联系。
如果是和去年6月就认识的短信友,一直保持着联系的话,到11月她再次提出自己的名片,就不应当是在和复数的短信友联系了。
“开始选择短信友,发现符合自己兴趣的人以后,就会直接联系……那么一般说来,他们是怎样见面的呢?”中岛顺着自己的思路,看着小山内问道。
“根据本公司的调查,基本上是由男性提出见面的多。”
“大致联系几次后才提出见面的?”
“这个嘛……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怎么说呢?”小山内看着旁边的那名女士,于是,她马上从数据中找了出来。
“根据公司的调查统计,平均联系十次左右,就会发生见面的了。”她看完后答道。
“哇,这么快呀!……”中岛惊讶地说道。
“按照手机每次的容量为250个字符计算,联系十次就是不小的数量了。这样算起来……女性发生危险的几率要很髙呀!……”中岛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刘田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的女性,也都是很大胆的,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就能把对方摸透,而且,一定要打听出对方的住址和公司的名字,这样才敢去见面呢!……”
刘田一边想着这方面的案例,一边慢慢地说道。
“可是,大家都不是不说真话吗?”
“现在人们的交往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小山内插了一句,“网上办公、网上聊天、拜年已经很平常了。对了,本公司还在致力于开发,更多的人际交往的手段的软件,以方便更多的客户,加入到网络的世界中来。”
听到小山内的这些话,中岛和刘田不禁互视了一下。因为晴菜和九名登录的会员进行了交流,那么,就有必要对这九个人的“名片”进行调查。
目前的对象是九个人,那么,是哪个人在事件发生之前,与晴菜的联系最密切呢?通过公司提供的晴菜手机通信记录,警方就会发现的。
这样的网络犯罪,和被害者的危险一样,罪犯也承担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他们留存着的记录,就与他们的被捕紧密相连。
于是,中岛和刘田两人觉得:他们越来越接近凶手了。
“最好是有‘山’或‘湖’宇的。”
中岛再次把目光落在了晴菜的“名片”上了,同时他的心中,又油然升起了一种无名的感慨。
“这和这个事件有关吗?”
02
“桂山湖女性杀人事件”搜查总部设置在了山梨县大月警察署里,署内这间被称为“特别搜查房间”的房间,是一个大约20张草席的单间,房门上贴了一张用大字写着事件名称的纸。
从6月24日下午在桂山湖发现女性死尸以来,山梨县警方便从搜查一科派出了一个小组,增援到了大月警察署。
6月25日的深夜,判明了死者的身份,她是住在靠近东京的川崎市百合丘的主妇。这是一起与电脑网络犯罪十分密切的广范围事件。
从社会影响上来考虑,第二天6月26日,警方又组织了第二个小组,由负责广范围事件的警官担任指挥。同时派出了多名侦查员,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查,要求在下午5点至6点之间,进行集中汇报。从下午6点开始,这些侦查员便陆续来到搜查总部,进行汇报,并对这些汇报进行整理和汇总。当然,还有直到深夜回来的侦查小组。
6月29日星期二晚上7点,安奈见和津川搭档,出现在了搜查总部的房间里。他们两个人是三天前,去东京和川崎进行调查工作的。
他们在坐定后,负责广范围事件的警官伴藤、两个小组的组长和署里的刑事科长,几个人也集中而来。
首先由安奈见汇报了从死者的好朋友处,打听而来的消息。引人注目的有两件:一是晴菜的短期大学同学米仓梢儿,和武元制药公司前同事山口由美两个人,于6月21日星期一下午6点20分前后,相差3分钟收到了日野晴菜发自新宿的短信。她们两个人都立即回了短信,但是没有收到晴菜的“回信报告”。
安奈见带来了米仓认为“当时,日野晴菜是不是因为,有人和她在一起”的看法。
而津川则提出会不会是凶手作案后,伪装为晴菜发的短信的意见。
另一件事,还是米仓梢儿提供了日野晴菜于去年夏天,和一名“35岁左右的、自由作家男性”,关系十分密切的证词。
“今年3月,她听日野晴菜说过,他们在去年就分手了,但是在今年4月中旬时,他又发来了短信,当时晴菜还是笑着,毫无芥蒂地对米仓梢儿说的。听晴菜的口气,她还在和更年轻的人通着短信,但是准确的人就不知道了。”
这样说的话,“35岁左右的自由作家男性”就是非常具体的消息了。安奈见还把那天发自东京的短信报告拿来了,手机犯罪具有多发短信的特点,但是,这又使得发现罪犯更为便捷。
“中岛君和刘田君的调查也来了,他们计划今天就回来。”一组的组长阿角对大家说。
“在网站上聊天的内容,只呀查一下记录就可以明白;如果那个说是35岁的自由作家,就在这九个人里面,就不难查出他的身份来。”
最终一且和晴菜的手机通信对上了,那么是谁、什么时间进行了接触,就能够一目了然了。
“星期一的下午6点,她把短信发给了她的两个朋友。”
“……”
“那么下面……”阿角环视了一下,看到安奈见催促着自己,“今天下午4点钟左右,为了慎重起见,我再次去了百合丘晴菜母亲朔子女士住的公寓,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就在我回来时候,正好碰到这位送报工一”
津川大声喊住了那个送报工。
这是个打工的年轻学生,他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津川的问题。
“我是送晚报的。6月21号星期一,我来送晚报的时候,发现819室的报箱里,还放着早晨的报纸,我就把晚报放在了晨报的上面,但是到了星期二的时候,报箱里就满了,得使劲塞才能塞进去。”
关于这个事情,在大月警察署确认死者身份的时候,侦查员曾经问过沟口辉男,当时沟口是这样回答的:“6月23日夜里,我出差回到家里时,看到报箱里塞满了报纸,我就全都拿回到了房间。后来我找到了晴菜的几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就顺便拨打了过去。不一会儿我想起了报纸,就翻开看了看,这才发觉星期一的报纸,就在报箱里没有拿。我妻子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她就是拿了报纸也不看,就那么放在家里,但是她是什么时间,放在家里的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离开了公寓,就去了报刊亭。送晨报的也是一名打工的学生,但是,那时他已经骑着摩托车走了。
“他也对沟口家的报箱里,塞满了报纸有印象,而且,他记得是从6月22日星期二,沟口夫人就没有取走报纸。”
根据他们的证词,警方感觉从星期一,晨报就没有取走了,那么,晴菜极有可能是星期日晚上,都没有回过家。
津川说完后,阿角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就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小黑板。在那上面,记录着晴菜失踪前后的主要事情,是按照日期排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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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晴菜星期日夜里,都没有回家的话……”阿角继续说道,“假如晴菜20日星期日下午2点到3点,去见那个短信友,然后去兜风,那么,其中一个可能就是:她和那个男子一起,于当晚住在了什么地方。第二天的星期一,又和他待在了一起,因此她无端旷工。傍晚她来到了新宿,分别给两个女朋友发去了短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在6月21日星期一夜里,至6月22日星期二被害,并被抛尸到桂山湖里呢?……再一个可能就是……”
大家都围绕着他的分析思考着,阿角便更加得意了。
“日野晴菜在6月20日星期日下午3点14分,给朔子发送了短信后,当天就被害了,尸体的遗弃,可能是在那天的晚上至星期一的早晨。也就是说,星期一傍晚发送的那两个短信,是凶手伪装的发送,那个时间凶手已经杀害了晴菜……”
根据司法解剖,晴菜的死亡时间,被推定在6月15日至22日之间。
在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伴藤开口了,他有50开外,身材魁梧,有一种作风沉稳的风格。
“那两个短信,有可能是凶手的伪装。所以我认为:凶手犯罪的时间,最有可能就是星期日的夜里到星期一的早晨。”
那两个短信的文字十分相似,无论哪个都是充满了高兴的内容,根本不能想像,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无端矿工。而且,要是那样的话,她怎么不翻来覆去地,和阿梢儿她们不断地发送短信?
“这么说来,凶手在杀害晴菜后的星期一下午,6点钟时他在新宿了?”署里的刑事科长问道。
“不,那两条短信是不是在新宿发送的,依靠目前的技术,还不能够确定发送地点。”第二组的负责人裕仁警部插了一句。他们组集中了全县警方里擅长网络破案的髙手,“通过解析晴菜的手机记录,就可以判断出发送短信的特定地点。只是时间上……”
实际就是时间问题。
中岛和刘田小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们两个人,主要是在网站公司进行调查。但是,今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又去了手机通信的NMC公司,取回了日野晴菜从星期一早晨以来的通信记录,并从负责人那里,打听了许多知识。
“我们把晴菜三个月的手机通讯记录要回来了。也就是4、5、6月份的。”
于是,由裕仁组的刘田,首先汇报了前往NMC公司的事情。
如果掌握了手机号码,那么,查找机主的通讯记录,就比较容易办了。虽然还会有些出入,但是在NMC公司查找两天以内的发送和接收的短信、时间、对方的号码等通讯记录,还是很准确的。
问题是手机的记录。
“邮箱的问题怎么样了?”裕仁警部似乎比任何人都着急。
“由于考虑到这个事件重大,我们会尽最大的可能,用一个多月,或者在四个星期里,就可以查找出来。”
“嗯啊!……”裕仁还是不满意地苦着脸,撇了撇嘴。
手机的通讯记录保存原则,是包括本月在内,共计三个月。6月28日星期一,通过与NMC的联系,还保存了4、5、6这三个月的记录。而一旦进入了7月,那么,4月份的记录也就自动删除了。
尽管如此,手机的调查工作,与电话还不一样,调查网络的通讯记录,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发射场所——也就是带有特定的定位系统的手机,可以倒查诱拐事件,除了特殊的情况外,手机公司一般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三个月查清一部手机的通讯记录,就是很快的了。所以,警方是根本等不了的。
“我们不过是要通讯记录嘛!”裕仁换了一个表情问道。
“是的。”刘田把NMC提供的通讯记录,向上司递了过去。
裕仁打开那些记录以后,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给晴菜发去最后一个短信的,是她的母亲朔子啊。6月20日星期日下午3点13分。以后就不是短信了。”
“在星期日打给朔子的电话里,晴菜留了口信。那么,能不能知道她打来电话的地点?”
伴藤沉着的语气也带出了紧张的情绪。“是的,是可以的。”刘田用力地回答道,“日野晴菜的手机电波,可以被任何一个基地站的天线收到,当然也会留下记录的。”
在电信公司里,由于主要是为了保存,向机主索要通信费用的证据,所以,也就得保存机主的通讯记录。
“知道是哪个基站吗?”伴藤一问,大家都沉默了。
“是神奈川县的藤野町,位于中央高速公路东南方向的基站。它的管制地域是半径30公里以内。我认为晴菜不会超出这个半径的。”
刘田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墙上的地图走过去。这是一幅山梨县的全县地图,也包括了与它相邻的神奈川县的一部分。
藤野町位于山梨县的东部,中央高速公路就从该町的中间穿过,因此,它被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基站就在这一带。”刘田用指挥棒,指着基站的位置说道,然后还画了一个圆圈。
“是相模湖啊。”不知是谁轻轻地惊叹了一句。
“是啊,相模湖也包括在这一带,但是,高速公路不在这里面。还有藤野町和相模湖町的一部分。”
会场上再次沉默了,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回忆着相模湖的样子。相模湖位于大月市以东20来公里。如果走中央高速公路,从大月出入站口进入高速公路,期间穿过上野原和相模湖两个高速公路出入站口,也就是15分钟的样子。
“相模湖也有大坝呀!”
“那不就和桂山湖一样嘛……”
“我记得湖畔那里,还建有几个规模不小的情人旅馆呢……”
伴藤一边听着大家的谈论,一边重新看了一遍晴菜的通讯记录。6月20日星期日下午3点14分,发送给她的母亲的是最后的记录。
下午同学来了,现在我在开车兜风呢。今天天气很好啊。人非常多。
看上去很像是“相模湖”呀!
如果是在百合丘公寓附近上了短信友的车,去相模湖的话就是顺理成章的路线了。
公路的出入口,位于附近的一所人造湖公园的东侧,公园里有喷水设施和游览船场地等娱乐项目。要是在休息日,游人自然是不少的。
日野晴菜难道是去了那里了吗?也许是在车外面发的短信。从时间上看是符合的。
的确在那所公园的周边,经常是非常热闹的气氛,湖的南侧就是一片山林地带了。
别太累了,妈妈。好好干呀!
晴子在这条短信后,又发生了什么不测吗?而且她的尸体,被沉在了桂山湖……
03
相模湖是1940年建造的一处,由相模大坝围起来的人工湖,方圆12公里,距离首都的东京圈很近。后来又沿着湖畔,进行了旅游休闲设施的大规模建设,使得更多的人前来旅游观光。
6月20日星期日,日野晴菜给她的母亲朔子,用手机发去的短信电波,被相邻的藤野县基站接收到了。它的接受范围大约为30平方公里,而大部分是这片湖水,和供游人休闲的湖岸的“自然公园”、“郊游园地”。
从日野晴菜发给网站的自己的名片上,在“爱好”一栏上,她填写的是“山和湖”,那么,在一个星期日里,她来相模糊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但这里是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地,那就另当别论了。
从百合丘出发,沿国道20号线(甲州大道),在调布出入站口,进入中央高速公路上行,再从相模出入站口出来,到达相模湖畔,一般白天需要一个小时~1小时20分左右。从时间上看没有矛盾。
从6月30日星期三早晨开始,警方出动了十多名警察,搜查了相模湖一带。重点区域涉及了相模湖的大半个地区,即:
1、中央高速公路相模湖东出入口,和相模湖出入站口,及其周边地域。
2、相模湖的东北岸、相模湖公园一带的观光景点。
3、东部丘陵地带的郊游园地。
4、相模湖南部的自然公园。
5、从铁路的中央本线相模湖站至湖畔,其中包括古旧的町里的游客,经常投宿的小旅馆和民俗接待户。
另外,从车站以西的相模湖出入站口,到相模湖公园,沿弯弯曲曲的20号线国道,还建有四、五栋西式风格和日式古城风格的情人饭店,而且,它们都位于密林的深处。
这些侦查员都是“隐蔽目的搜查”,即没有对被调查人员,明确说明调查的真正目的。
这是考虑到在日野晴菜失踪的当日,她可能就是在相模湖一带,以及凶手就在这一带的活动等,这是高度机密的调查,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不能公开进行。特别是不能让新闻媒体察觉。
侦查员就晴菜的年龄、长相以及是否和一名男性以车相伴,星期日即6月20日,是否到过此地,在什么地方见过等线索进行调查。由于被调查者都被告知,是“某个事件的参考”,所以,大家都没有感到意外,都很配合地回答了警方的询问。
在第二天的下午,中岛和鸟居两个人,在沿湖东岸的412线国道敬畏前行,在湖的南端向右转弯,从那里又向湖的南岸即向西驶去。
昨天太阳不太明显,今天从上午又下起了雨,因此,天空覆盖了一层灰色的乌云。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而预报说未来一周内,还会持续这样的天气。
三十来岁的鸟居开着车。四十多岁的中岛,现在是大月警察署的主任,也担任着巡查部长一职。直到上个星期,他还和第二组的刘田到东京出差。在阅览了网站提供的调查资料后,他便担任了指挥相模湖一带的线索调查工作。一副娃娃脸的鸟居,是从大月市南部的都留市警察署调来协助工作的。
“来到这里都是山啊!……”
他说着,把头探出车窗看着天空,所有的树木和屋顶,都笼罩在云雾之中,道路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公园那一带还比较开阔。”
的确,这样的对照是十分显着的,但是,现在他们只能在阴暗的树林中,随着道路的起伏向前行着。
不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了一块写有“休息露营场地”的标志牌。从那里向右拐,就是一条更窄的小道了。它的前方,就是町政府修建的娱乐设施了。穿过了弓形护栏后,是一条下坡路,前面是一处广场。
在这块四周被高大的树木包围着的广场上,有一栋木质结构的管理处用房、一座公共电话亭,简易淋浴房和简易厕所各两所,在这些建筑的房顶上,还安装着雨水管道,还有几组金属的座椅和桌子。
广场上只有三根路灯柱,所以到了晚上,这里肯定不会太明亮。建有供大型演出使用设备的郊游园地,这会儿显得十分冷清。
这里的空地很大,还留下了支帐篷、停旅游车用的空位置,但是却看不到使用率很高的痕迹。管理处门窗紧闭,好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中岛两个人下了车,朝湖的方向走去。他们来到被浓密的树林包围着的湖水岸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刚才走过的相模湖大桥和周围的道路。
“我还是很早以前来过这里啊!……”鸟居感慨地说道,“那时候,还没有供专门露营的条件,但是一到夜里,湖水的周围,都是点点的灯光,所以,我对这里夜晚美丽的景致,还是十分留恋的。藏书网”
他们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到了与藤野町交界的地方,又折返了回来。中岛来到管理处,按照门上贴的“通知”里提供的电话号码,给管理人员打了手机。于是,他们得知管理处的称呼是“町政府设施管理科”。在快到相模湖车站的地方,就是町政府了。
管理科的科长助理,是一名叫细川的、五十多岁、戴眼镜的男士。中岛他们向他询问了休息、露营场地的使用情况。
“休息、露营的场地建设好以后,使用率很低呀。”细川苦笑着答道,“您问具体有多少人?……从6月到8月旺季里,每个月也就有两对或三对来……”
“今年6月怎么样?”
“月初有大学生的小团体,来这儿开了个烧烤聚会,真正来这里露营的就没有了。”
“上周日的6月20号有人来过吗?”
“没有进到这里来的,但也许有开车来这儿兜风的吧。”
“这里的双休日也不热闹吗?”
“不,你是绝对不会想到,这里该有多么冷清啊!……”
正在这时,中岛的手机响了,他说了句“对不起”,就来到管理科的外面接电话。从听简里就传来了正在相模湖调查的股长,那精力充沛的洪亮声音。
“刚才总部来电话了,说在公寓附近找到目击者了!……”
“什么,是百合丘的公寓吗?”
“是啊,在距离公寓大约300米的路上,目击者看到了像是那一男一女开着车走了……”
其他的侦查员,也在日野晴菜所住的“阳光”公寓附近,以方圆500米为半径,对公寓、住宅小区里的每一户居民,进行了周密的调查。
根据那位目击者所讲,一对在6月20日星期日,沿着变电所围墙外边散步的情侣,看到一辆白颜色的汽车停在了附近,一名主妇模样的女士,快步上了汽车。他们看出那名主妇,就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们看到那名主妇的年龄,也与晴菜比较相符。
“根据他们的说法:她是个年轻的女士,手里提着一个红颜色的肩背式女式挎包。车是白颜色的普通车,也看见了开车的男士的长相。因为地点和时间记得很清楚,所以,很有参考价值呢!……”
中岛回到房间里,鸟居正在向细川介绍晴菜的特征。过了一会儿,细川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上周日是个久违的好天气,所以,来这里的人要多一些。”他说着把眼镜向上推了推。
“搜查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无用的。”中岛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自己年轻时,上司讲的这些俗话。
但是,今天调查来的线索,可是从许多的住宅小区里,上千户居民家中,辛辛苦苦得来的呀!……
“白颜色的普通汽车,女的手里提着一个红颜色的肩背式女式挎包。”中岛期待着这些线索,会使细川也突然想起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04
日野晴菜在公司的网站上,公布自己的“名片”,实际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从去年6月4日至7月2日是第一次,从11月9日至12月7日是第二次。总共通了三百多封信。其中她给九名男性在网上回了信。
由于要在网上给女性回信,所以,男性必须登录成为会员,也得制作自己的名片。但是,由于男性在网站上,刊登了自己的“名片”以后,很少会有来信,所以,有许多的男性会员,也就不制作自己的“名片”了。
由于这个原因,和日野晴菜来往的九名男性会员,就可以通过他们的“名片”资料进行调查了。网站的中心计算机,对这些资料进行了复制,并交到了警方的手里。
在刘田他们回到东京的第二天,第二搜查组的四个人,便集中精力对上述资料进行了分析。
这九个人的年龄是这样的:20岁~29岁的3人,30岁~39岁的4人,40岁~49岁的2人,他们的姓名都用的是“绰号”,而且,实际上年龄也是他们自称的,没有信用可言。
“可是晴菜开始不是已经表明了,她希望交友的年龄是26岁~35岁吗?”组长裕仁警部翻着资料说道。
“是啊,但是,这些男人们根本不管人家的意见,一股脑儿地砸向姑娘的邮箱啊。而且,女性一般也不会特别在意对方的年龄,只要能打动她,就会开始来往了。”刘田说道。
男性的“名片”当中,没有女性的“身高”和“收入”这六项栏目,而且,“气质”一条也有着微妙的差异。
(本人特点)
在网球俱乐部做教练。看上去二十多岁。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出类技萃的,因此,渴望与有新鲜活力的姑娘相见。
喜爱网球
33岁/运动教练员
在说明了自己的性别、居住地区、出生年月、血型后,对方这样写道:
性格:明朗快活
爱好:饮食、驾车
像哪位艺人:江口洋介
身高:1米804
收入:500万日圆/年
气质的自我评价
严厉型:4;温柔型:4;依赖型:4;活泼型:3
希望朋友:一般的朋友关系,或者超过朋友关系
希望地区:东京、神奈川
希望年龄:21岁~25岁
希望血型:无所谓
本人是一家小公司的刹总。刚过40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华的开始。还不一起碰撞出热烈的生命火花!
洋介,42岁,公司人员
性格:认真、直率
爱好:音响、吹箫、洗晨澡
像哪位艺人:八鸣智人
身高:1米71
收入:800万日圆/年
气质的自我评价
严厉型:2;温柔型:4;依赖型:5;活泼型:2
由于职业的关系,无法与女性接触。希望寻找什么话都能聊的人,甚至可以与能相厮守的女性见面。
自动化设计师,28岁,前警官
性格:轻浮
爱好:摇滚乐、摩托车
像哪位艺人:卡依·克斯基
身高:1米77,十分魁梧
收入:300万日圆/年
气质的自我评价
严..厉型:2;温柔型:3;依赖型:5;活泼型:4
大家看到这个轻浮的自称是前警官时,顿时笑成了一片。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啊!……”二组中年龄最大的森岛,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嗨,五、六十岁的男性用户占10%以上呢!……但是,也许还有比这个年龄还大的。而且,男女比例中男性占了85%以上。职业中还有公务员、学校老师和法官,反正,固定职业的人群非常多。这样直率地表达自己意见的,大多是中年男性呢!……”
刘田把自己在网站公司,听来的事情对大家讲道。
“退出警界的前辈们,和网友一起热闹热闹,也不错嘛!……”裕仁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寻找一位不是戏剧性、而是现实中的、和我有共同感受的人,通过网络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人。
音乐人/34岁/TV制作公司
当大家看到这个人的资料时,顿时紧张起来了。四个人同时进行了联想。
“35岁的自由职业者……”
爱好:吉他、森林浴
像哪位艺人:别所哲也
身高:1米73
收入:600万日圆/年
气质的自我评价
严厉型:3;温柔型:4;依赖型:4;活泼型:2
希望朋友:网友或普通朋友
希望地区:关东地区
希望性别:女性
希望年龄:21岁~25岁
希望血型:无所谓
星座:随意
“听说日野晴菜是在去年,和一名自由职业者认识了。”裕仁又开口说道。这是最初安奈见和津川搭档,从晴菜的短期 5927." >大学同学——米仓梢儿那里听来的。后来其他的侦查员,也从日野晴菜高中的同学那里,听到了同样的话。
“这个音乐人第一次发来的短信,是在6月18日,第二天晴菜就回了信,而且,双方总共交流了18封信。最后一次是在7月2日,是那个音乐人给晴菜的邮箱里发来的短信,后来就没有了。”
刘田一边看着这九个人的资料,一边解释着这些记录的含意。
“只要发到她的邮箱里,晴菜就可以打开对方的名片了,而且,一旦她对对方感兴趣,第二天就会回信。据说,一般是男性给女性发的多,但是,如果晴菜认为可以了的话,他们的交往就开始了。”
“名片上说的是34岁,制作电视剧的公司……”岛森说道。
“年龄和职业都是可以瞎说的呀!现在晴菜不也是把自己说小了两岁嘛!……如果这个音乐人,就是晴菜的同学们说的,那个自由职业者的话,那么,他说自己是电视剧制作公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见了面以后,再说自己的真实年龄35岁也没有什么了。”
根据阿梢儿的话,她是去年9月,从日野晴菜的口中,听说她在和一个自由职业者交往的事情。因为实际见面,是从7月开始的。
“那个人都是把车开到晴菜的公寓附近,然后,他们一起去兜风、吃饭什么的。”
这样一来,在日野晴菜公寓附近的目击者,所说的“长相和晴菜一样的女士,上了一辆停在公寓附近的白色车里”的证词,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但是,如果两个人自去年夏天认识以后,一直保持着联系,为什么晴菜又在11月,重新征集新的短信友呢?”裕仁警部提出了这个问题。
于是,警察刘田又接着说下去:“就像日野晴菜告诉米仓阿梢儿的话一样,也许是那个音乐人,突然和晴菜中断了联系呢。但是在阿梢儿4月中旬和晴菜见面时,晴菜不是笑着说,去年的那个人,又给她发短信了吗?是不是他们两个人,又悄悄地恢复了联系?”
那么,从11月到12月期间,建立网络联系的三个人之中,谁是新认识的呢?阿梢儿说晴菜想“再结识一个更年轻的”这番话,就不能不当回事了。
当然,对这九个人,也必须得彻底调查他们的身份和“不在现场的证明”。这九个人当中,从其中六个人的手机中得知,有三个人是通过电脑上网登录的。
在会员登录的时候,公司方面可以从手机的终端ID(编码〉、电脑的IP(信息提供方)地址,自动识别这个人。刘田也明白了这条路径。之后,访问手机公司和电脑公司,就可以和合同者见面。
手机的合同者,在短时间里就可以判断出来;但是,电脑是同一个IP终端,可以同时接驳复数的电脑,因此,就得运用繁杂的手段进行查找。
刘田在委托手机公司了解这一点后,返回了大月警察署。从手机公司查明的线索,也是7月1日的。
九个人的居住地,大部分都在城区,其中三个人住在埼玉县和神奈川县。“音乐人”的电脑IP的合同人是……
真田智一郎,35岁,住址为神奈川县伊势原市某町,职业还真是自由职业者。
也许是偶然或是必然吧,伊势原市与百合丘、相模湖连接在一起,正好各在一个倒置的三角形的一端!
第五章 第二部手机
01
站前的交通环岛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长得十分浓密。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这些树木形成了浓重的树阴。
在不知不觉之中,夏季来到了……
沿着炽热的阳光照射下的环岛,身穿T..
恤衫和牛仔裤的情侣、打着太阳伞的中年女士们、还有带着孩子的大人们……一边谈笑着,一边遛着弯。在他们的旁边,红色和绿色车身的公共汽车,不时地疾驶而过。
有公共汽车的风景,也见过很多次了……
一名身穿桃红色外罩的女性,在公共汽车刚刚驶过以后,就立即横穿过了马路。朔子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把目光移向了其他的地方。
她把脸离开了车窗,叼着果汁饮料的塑料管的八十川凉子,微微担心地注视着朔子。她穿着看上去很是凉爽的条纹花样的孕妇服,看着她的肚子,十天不见就似乎大了不少。
“真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还得麻烦您出来。”
“噢,没关系。大夫也说了,要我适当地运动呢!……”
去年和一名银行职员结了婚的八十川凉子,现在住在世田谷区樱丘的银行员工住宅楼里。她从朔子那里得知,晴菜下落不明的消息以后,很担心这件事,当天就赶到了西伊豆,到百合丘看望了朔子。
昨天——7月5日夜里,事发之后,朔子第一次给凉子打去了电话。凉子也马上给辉男和朔子写了悼念的信,并说如果没有不方便的话,她希望前来敬香,表示哀悼。
“今天夜里打电话,我是想问一下,晴子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朔子说道,“晴子去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
于是,八十川凉子稍微思索了一下答道:“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去她住的‘百合丘公寓’的时候多。因为我结婚以前,也住在那附近,坐公共汽车,只要5分钟就可以到小田线快车的车站。我们家一带没有什么店子,还是百合丘那儿热闹……”
“那么你到了她的公寓后呢?”
“我们都是事先说好了,在车站见面,然后去买东西、喝茶……”所以,这次凉子过来,也是和以前见晴菜一样,在车站的剪票口和朔子见面。
凉子在位于车站前的大棚式的商业街,和附近的百货商店,等着和晴菜见面,然后两人一块儿去买东西。那儿有年轻女性用品的专卖店,是她们两人常去的地方。
这次朔子来到了这里,总是觉得晴菜会从哪个陈列窗后面,突然冒出来问道:“妈妈,怎么这么巧啊?”于是,朔子总是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环视着周围。
凉子领着已经神情疲惫的朔子,来到了她和晴菜经常来的车站大楼二层,一间店堂十分明亮的吃茶店里。这时店里没有多少人,显得十分安静,她们选择在一处靠近窗户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嗯,凉子小姐。”
朔子喝了一口果汁饮料,微微润了润嗓子,斟酌着字眼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晴子和短信友认识的?”
“在她参加征集短信友开始的时候,是去年6月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晴子在网站上登出了她的名片,还给我发来了一份……”
“她为什么要征集朋友呢?”
“我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晴子是在去年夏天,沉溺到短信中的,她和你说过吗?”
“是啊,我听说她登录了网站,还登了自已的名片以后,感到很是吃惊,我看她根本不会听进别人的提醒。”
“可是,她不但在网上交流,实际还和网友见了面吧?”
凉子听到这里沉默了……
“是的,在网上交流嘛,我能理解;至于对方提出见面,我也觉得情有可原,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不明白。”
八十川凉子在学生时代,也认识了一些网友,上次她也和朔子说过。不过看上去非常认真、气质高雅的凉子,难道就没有沉溺其中吗?
凉子一边转动着饮料的吸管,一边盯着玻璃杯,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样,开口说道:“我觉得是不是晴子认为:她自己的生活太寂寞了?在她住的公寓周围,都是有了孩子的家庭主妇,她没有和人家聊天的话题。就是她打工的地方,也是待在部长直属的经理办公室,基本上和其他的女性都隔绝了。”
“这个……”
“她在家里,丈夫也是常常出差。虽然有些荒唐,但是,她和见不着面的网友,就能够产生她想不到的快乐啊!所以,她去和网友见面,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么,她都和什么人见面?”
朔子希望知道得准确一些,虽然警察也会调查的,但是,他们一次都没有向自己,提供过调查进展的消息。
凉子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十分谨慎的神态。
“7月份的时候,她告诉了我几个人的邮箱地址,但是,后来,我就没有再听她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了。她说她和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网友,特别能够聊得来。后来警察在调查时,我也跟他们这么说了。”
当山梨县警方到朔子家里调查时,他们也问过朔子对一名“35岁左右、写东西的男性”有没有什么线索。看来警察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怀疑。
“晴子真的和那个人见面了?”
“大概见了吧,那就应当是7月的时候。”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熟,无话不谈,很有意思……”
“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他的家……”
“这么详细的个人情况,晴子可一点儿都没有,在邮件里对我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她吗?”凉子好奇地问。
“问过,但是我觉得她不愿意说。”
难道晴子认识的网友,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们总是约会吧?”
“去年的9月是最频繁的时候,好像那个人经常带着她,去开车兜风。”
“开车兜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之间还发生什么了吗?
朔子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凉子一般,凉子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脸,向一边扭了过去。她觉得朔子是在责怪自己,作为好朋友,没有及时地劝阻晴子吧。
“晴子和她丈夫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她也没有对你讲过什么吗?……噢,从你的直觉来看,那个35岁的男人,是不是和晴子发生了很……发生了很深的关系?”
“啊,这个嘛……我真的不知道啊!……”凉子很执着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在邮件里说,你们见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对你讲过吗?”
“9月中旬以后,晴子发的短信就少多了,我们见面的时候,她也不说这些事情。”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和这些网友,在网上还是聊得很热闹,但是,还到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还有什么?”
“我10月份就要结婚,在事先招待亲友,说明这件事的时候,晴子也来了。在那前后,我有好多的事情要处理,和她的邮件来往也少了。”
“后来就一直这样了吗?”
“是啊,11月初的时候,我接到了她好久没有来的短信,于是我们又见了一面。”
那时她们是在涩谷的吃茶店里见的面。
“当时晴子的情绪有些低落,她说因为手机信息费太多被她丈夫训斥过了。”
“那么关于网友的事情呢?”
“好像是分手了吧……反正我问到的时候她不怎么说,而且很烦的样子,我也就尽量不说这个话题了。”
“也就是说,她在11月的时候,和网友分手了?”
凉子犹豫了一下说:“晴子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后来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反正我看她,好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样子。”
听她这样说,朔子也感到,在晴子上高中的时候,她的性格就有点儿轻浮,但是,当时她认为:这是女孩子在青春期时的怀春,因此就没有特别地注意。而且,那时她主要还是和同学来往,参加学校的活动,所以,她们母女之间,从来没有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争吵。
她们母女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温馨、平和的气氛。晴子就是最理想的女儿!
“那天我们一起买东西时,她的心情特别好……”凉子接着去年11月的事情说下去,“她说他们说好了,不再见面就分手了。”
“啊……那么,后来呢?”
“十二月晴子从伊豆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见面;一、二月份的时候,她又给我发来了短信,而且说和其他的网友,也联系起来了……”
“可是,去年的那个男人呢?”
“她没有特别说起。”
自从三月份晴菜知道凉子怀孕以来,她的短信就明显地少了,甚至觉得她们之间有了距离。
“也许晴子是担心,手机会对我的孩子不好吧?”
虽然凉子这么说,但是朔子却认为:晴菜也许是从凉子的怀孕,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卑吧。她在结婚后还没有怀孕,对于已经成为了“母亲”的凉子而言,晴菜只能靠和网友的来往,打发无聊的生活?
她们本来决定4月份见面的,但是,由于凉子的妊娠反应太重,便没有成行。
“邮件也少了?”
“是啊,基本上没有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也就是打听我孩子的事情,说说自己和网友上哪里了,反正那时我觉得,她的情绪时好时坏。”
“她说的这个网友,是不是去年的那个自由职业者?”朔子问道。
“不……我感觉,好像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也就是说,她的确和那个人分手了,今年交往的是新的网友。”
“嗯……”凉子默默点了点头。
“但是这两个月,我觉得她的心情特别不好,有时急躁、有时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过那个星期天,她说要和网友见面的时候,说话却是特别兴奋的,都让我吃了一惊呢!……”
6月20日星期日,给凉子的短信就是最后一封了。
看来出事的一年前,晴子的情绪就受到了冲击,经常起伏不定,这是朔子从凉子的话中,间接推测出来的。
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晴子的性格吧,不过以前她没有这样不安定过……”
凉子一边回忆着,一边说着,朔子点了点头。
“是啊,也许她的不安,是因为某种担心吧……”
纯情的晴菜,沉溺在与网友快乐的交往中。她和网友们来往,是又有着担心和害怕——是不是被欺骗了?对方耍了她?或者是落入了深渊,而没有被救的希望?或者她是在快乐和害怕之间摇曳着?……
尽管这样,她还是不得不和网友们,保持着这样的联系,她感到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而最后的结果,远远超过了晴菜的担心、害怕和不安。如果我早一点注意到呢!……
朔子感到心像是被刀子剜了一般的刺痛,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啊?……难道晴子就不想对我说明这一切吗!……”朔子几乎是愤怒地盯着凉子质问的。
凉子再次沉默了,但是不一会儿,她像鼓起了勇气似的,对朔子说道:“晴子经常对我说,她特别感谢妈妈。说在爸爸死后,妈妈找了一份工作,一直供她在东京上大学,直到毕业。她想就在家乡就业,希望妈妈能够同意。妈妈一个人工作,却给她生活费……”
“……”朔子无言地静静听着,心潮起伏,顿时觉得自己对女儿,简直有太多的疏离了。
“所以,她说她特别感谢妈妈,就算自己有了什么大事,她也不想让妈妈操心啊!……”
凉子的话对朔子来说,似乎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而且我觉得:晴子好像有了什么负罪感,而又不想对阿姨说。”
“什么,负罪感?……”
“对呀,她和男性网友认识了,这不就是对丈夫的背叛吗?”
“啊,也许她还觉得:这也是对妈妈的背叛呢!……有一次她打电话时,说到我们在三岛上高中的时候,还对我说:那时她和阿姨,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呢!而且说,自己一直想做妈妈的好孩子呢。”
“啊,妈妈的好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朔子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晴菜发99lib?来的短信息……不,自己从来就没有发现,晴菜的孤独和不安,也许那是无言的虚幻。肯定是的!……
自己没有发现这些。从短信的字面上,自己没有任何的察觉,因为手机上的文字,没有任何的表情和语气。
和网友的交往,可以治愈晴子的孤独吗?……不,这个男人玩弄了她!无情地杀死了她!……
朔子想到这里,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浑身战栗。
浮动在大坝湖水上晴菜的头颅,顿时又出现在了朔子的眼前。
那张羞涩而稚嫩的笑脸,在喊着“妈妈”!
晴子就在自已的面前!
我原谅你,晴子,我什么都不会指责你的!
但是今后就不同了。
晴子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如果能够治愈你的创伤,妈妈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
02
“主任,相模湖町政府来电话了。”
里面传来了一个并不年轻,而且略带彝音的男子的声音:“是中岛先生吗?……你好,我是管理科的细川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中岛巡查部长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了那个戴着眼镜、面颊非常突出的细川。细川是设施管理科的科长助理。
“啊,前几天打扰你们了。”中岛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今天他又是为什么事呢?
6月30日和7月1~2日,警方在相模湖周边进行调查工作,至今已经过去十二天了。
在第二天的下午,中岛巡查和搭档、年轻的鸟居两个人,转到了相模湖的南侧,意外地走进了一处密林的深处,来到了“休息露营场地”。他们看到这栋建筑的大门上,写着管理科的电话,就与那里进行了联系。
但是,中岛他们觉得:负责这处设施的细川,对于警方的调查,并不是很做配合。因为他一再表示:就是在旅游旺季的时候,这里也不过只有两、三个团体过来,即便警方认为,晴菜他们应当来的6月20日星期日,也没有游客来这里。
“这几天我把警方来人,开展调查工作的事情,向科长汇报了。我们同全体管理科的人员,进行了细致的询问:有谁见到了你们所说的那名女士?不过很不凑巧,当时股长不在。”
“股长?……”
“噢,是这样的,休息露营的场地,通常是由管理科的全体人员管理,但是,在休息日的时候,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的事情,我们把电话都设置成了自动留言。”
也就是说,那天的自动留言里,事先存放了股长的手机号码,以便发生紧急事情时,能够得到及时处理。
“股长正被修理下水道的事情忙昏了头,所以忘了这件事情……”细川的话有些快了。
“什么下水道修理?”中岛详细地追问道。
细川在向管理科全体人员,传达警方的调查内容时,偏偏清水股长不在,因此,他没有听到这件事情。
细川也忘了这件事,今天早晨,他在准备7月份使用休息露营场地时,突然想起应当问问清水股长知道什么。不料,股长还真的说出了意外的情况来。
“那是6月20日星期日,下午4点半左右,我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稍微年轻一点儿的男子的说话声,他是开着车兜风,来到露营场地的。他说他打开了水龙头,用了一下水,但是关不上了。”
那个水龙头原来总是滴答水,后来根本关不上了。
“但是,那时候我因为有事,正好在町田一带,于是,我就给负责水路的甲斐田经理打了电话,希望他尽可能直接去那里修理一下。”
平时场地的水路维护,大多是由这家公司负责,虽然是星期日,甲斐田还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一个小时以后,他就告诉我水管修好了。他换了水龙头的垫片,同时还检查了一下其他的水龙头开关。”
在向细川报告了这个过程后,清水又想了想说道:“甲斐田先生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是在下午5点半了,那么5点钟的时候,他就应当在场地了,本来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我又仔细问了-下当时的情况。
“甲斐田经理说,在他到达现场的时候,看到一辆白颜色的汽车,向着湖水的方向停着。当他开始修水龙头的时候,看到一名年轻的姑娘,正好从简易厕所里出来,用旁边的水管洗手,然后她向停着的车走了过去。司机好像是一个男人……”
在细川打来了电话,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也就是7月13日上午11点30分,在相模湖的南岸休息露营场地,出现了5个男子。他们分别是搜查总部派出的中岛和鸟居,当地派出的细川科长助理、清水股长以及甲斐田经理。清水股长三十多岁,甲斐田经理四十多岁,甲斐田在相模湖町里,经营着一家从他的父亲时候,就传下来的水暖器材公司,他还雇了四名工人。清水把他向中岛做了介绍。
这处好像与高大的树木切割开来一样的场地,被梅雨期的阳光照射着。这和十天前中岛他们来的时候阴雨沉沉的样子大相径庭,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身体粗壮、身穿一件黄褐色工作服的甲斐田经理,随着他们一同朝白铁皮屋顶建筑旁边的洗手池走去,那里一共设有四个水龙头。
“就是这个水龙头坏了。”甲斐田指着最左边的水龙头说道,“那时我先来这儿看了看坏的情况,然后回到车上取工具,于是就看到在那边的厕所里,走出了一名年轻姑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距离这里大约有十来米远的、管理处建筑旁边的简易厕所。那是一座用灰色铁皮建造的移动式简易厕所,分男女各一个独立单间,在它的斜后方,还有一处简易淋浴室。
“她是从你的身边走过去的吗?”中岛看着厕所问道。
“我取来工具,正往回走的时候,右侧的女厕所门开了,我们正好走了个斜对面……”
“那就是很近的了?”
“可不是,差一点儿撞上吧。”
“傍晚5点左右,在山里就有点儿暗了……”
“不,还是很亮的呀,那天天气也好。”
“那么你还记得姑娘的年龄和模样吧?”
“记得,大约有二十多岁,要说特征嘛……”
“衣服呢?……”
“噢,清水股长也问过我,我才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身穿的肯定是粉红色的外罩,下身……我记不起来了……”
“带着什么东西?”
“肩上挎着茶色的手提包,因为她走路很快,还差点儿甩到我身上……”那时她几乎是低着头,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所以,甲斐田也没有特别注意看她。但是,因为她的手提包差点儿甩在自己身上,所以,双方都猛地抬了一下头,那时甲斐田才比较清楚地,看了她一眼。
“记得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吗?”
甲斐田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有点异常,像是刚刚哭过,眼线很湿润,脸色有点儿苍白。是不是有点想不开的样子,当时我还真的这么想着呢……”
但是,她还是迅速地低下头,从甲斐田身边走开了。她走到一处最近的水龙头旁边,洗了手后取出化妆盒,但是,当看到甲斐田在注意着自己,就马上收起了化妆盒,回到了那辆车上。
“那时这里还有其他的车吗?”
“噢,就一辆白色的车。”这次甲斐田用非常果断的口气答道,“那辆车是朝着湖面停着,我觉得司机是一个男的。”
那名女子朝白色的汽车走了过去,坐在助手席的座位上。甲斐田无意地朝那儿看了一眼,就回到自己的车那儿去了。由于距离很远,他没有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号码。
甲斐田修完了水管,回到自己的车上以后,用手机向清水,汇报了修理水龙头的情况。然后就开车往回走,这时他看到那辆白色的车,还停靠在湖边。
中岛取出三张从总部带来的照片,让甲斐田辨认。这是从晴菜的丈夫沟口那里,借来的晴菜正面照片,另外两张是其他两名女警官的生活照。
甲斐田拿在手里,仔细比较了一下:“我觉得和这个人差不多。”他选择的是晴菜!
然后,大家又一起去了甲斐田说的白色车停的地方。这里是这个场地离湖边最近的地方,前面还有一排水泥栅栏拦在了湖边。湖水在树阴下闪着点点光泽。
“一到夜里,湖面上就会出现点点的灯光,非常好看。”鸟居说着和那天来的时候一样的话。
“这里的设施修建得不少,但是来的人很少,也许是中途的山道太寂寞了吧。反正地理位置不太好。”细川遗憾地喃喃说道,也许他意识到,这里已经和发生重大事件,有什么关系了吧。
连星期日都很少有人来的地方,那辆白色的车,竟然停了那么长的时间,身穿粉红色外罩、肩挎着茶色的手提包、像晴菜的姑娘上了车后,又在哪里消失了?
中岛在苦闷压抑的情绪中感到了一种无名的怒火,随着侦查员们一千次两千次的调查,时间和精力的巨大消耗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了。
对,也许这次就会一举中的!
03
看,有花纹了……
纯粹的白底,上面带着一圈一圈的、深褐色彩釉的、带把的圆筒形的杯子,是朔子刚刚学做陶艺的作品。虽然还不能说是多么成功的作品,但是,作为妈妈的第一个成形的作品,晴菜还是非常喜欢的。
从这个杯子的边缘向下,是许多纵向的淡淡的条纹。
“下次一定会做得更好哦!……”朔子回过头,那时晴菜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但是,今天她再次回过头去的时候……
起居室里是看惯了的沙发、电视机,文件柜上摆放的晴菜夫妻两人的合影。每次来都和自己整天待在一起晴菜,今天却不在了。
为什么她不在家里了呢?……
朔子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啦?晴子去哪里了?……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被这样混乱的思绪冲击着,朔子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旋涡——啊!她感到自己就要疯掉了啦!……
也许真的在什么地方被毁掉了,女儿肯定不会再和自己见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朔子注意到自已是靠在沙发上,她睁开眼睛,虚无地盯着半空。
也不知道就这样,又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在阳台的前方,是一片生长着浓绿色草丛的空地,可以看到四周围着铁丝网的庭院,和停车场上的汽车,视野所及之处,都被耀眼的阳光照射着。
晴子不见之后,究竟过了多少天了?……
朔子的目光,又移向了年历。今天是7月15日星期四,那么就是过了三个星期的第四天了。
怎么办?……朔子是在认真地,数着日子度过,但是,她仿佛觉得女儿的失踪,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
今天也和平时一样,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她总想去见一下晴菜的朋友、同学,去一下她经常去的地方看一看。凉子带她去了她们经常去的新百合丘车站附近。她还去了晴菜打工的地方——位于代代木的第一滑冰场的人才派遗公司。那家公司位于大楼的第三层。她走到公司的门前,但是,她没有按响门铃就回来了。
到了傍晚,她去新宿和米仓梢儿见了面。自己只是从晴菜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直接见过面,所以,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曾经犹豫再三。但是和晴菜是短期大学同学的阿梢儿,据说是晴菜最要好的同学,于是朔子下定决心,要和阿梢儿见上一面。
阿梢儿建议去新宿三丁目的一家咖啡快餐店,她说那是她和晴菜在上班途中,经常相约见面的地方。
在这家店的门口,有一个红颜色的屋檐,橱窗里开放着各色的花朵,还摆放着漂亮的食器,里面盛着各种各样菜肴样品。一名年轻姑娘在热闹的店里,喊了一声“来一套糕点”,朔子在听到的同时,猛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击,顿时头脑眩晕起来:
啊,多么像女儿晴菜的声音啊!……
阿梢儿因为身体有喜,而显得腰围肥大了一些,虽然她穿了一套便装,但朔子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还是一名职业女性。
和晴菜的朋友见面,朔子决心:一定要打听出一些线索来。
“晴子为什么不把她,和网友交往和见面的事情,对我说呢?”
米仓梢儿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直率地说道:“也许她认为:现在这个网络世界里,以及和网友的交往,不是她母亲能够理解的吧。”
“那就更应当对我讲了嘛!……”朔子满心不乐。
“可是您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反对她和网友交往呢?”
“啊,这个……要是她说清楚了,我也许不会的吧?……”朔子自虐般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赞成女儿背着丈夫,去和别的什么男人见面的。
“我觉得晴子肯定有她的苦衷,但是,我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也许她说了,我倒会死心不管了。”
“晴子说她的丈夫,已经不把她当成女人来看了,所以她感到非常的寂寞。但是,她不应当不把这样的事情,对母亲讲出来……或者,她是怕自己对母亲说了,母亲不会站在自己一边吧。她又不想和妈妈争吵,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但是,朔子记得凉子曾经说过,晴子说她和妈妈是最好的朋友,她也永远是妈妈的好孩子呀!……
是啊,阿梢儿说的话,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自己太粗心了,没有发觉女儿和丈夫之间,竟然发生了裂痕,而且,也只顾着自己的生活,今天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好呢?……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响了。朔子把手机和陶艺作品,一起放在家里的厨房的桌子上了。
原来不是手机的铃声,是寻呼机的提示音。这个声音一直在响!……
“难道是晴子?……”朔子反射般地想到。
她马上站了起来,打开了寻呼机,原来是秋元康介发来的。
最近天气好热啊!……我的工作室外面,总是可以听到蝉鸣的声音。
你怎么样啊?……因为你这段时间没有消息,我担心你的身体好不好。
17日的展览结束了,随后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去敬香。我实在是很惦记你,方便的时候,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吧!……
衷心地希望你能够挺住!……
朔子一连看了三遍这个短信。
是啊,朔子马上记起来了,7月11日到17日,是秋元康介的个人作品展,在修善寺画廊展览的时间,“画展准备时,我一定去帮忙”,当时朔子还这样答应了的。
但是第二天,自己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找到晴菜的遗体前,朔子还通过电脑,给秋元发送了自己因故,不能上课的短信。当时自己是说“因急事要去女儿家”。
两天后这个事件,就被新闻报道了,在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以后,秋元康介又马上给朔子,发来了要她保重身体的短信。
后来朔子还不断地把进展情况告诉了秋元:到桂山湖、在大月火葬场火化了女儿的遗体……等等。
秋元康介也每次都回短信,除了安慰朔子之外,朔子也感觉到秋元在内心里,也和自己一样非常悲伤。对于朔子来说,秋元就是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人了,他那棱角分明、伫立在工作室大门口的样子,又浮现在了朔子的脑海里。
“回去吗?……”朔子的心里,突然涌出了这个念头。
到目前为止,自己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自已的心里,的确没有想过是不是就此罢手,因为自己留在这里,对事件的解决没有多大的作用。至少警察根本不会理会,自己是不是还在这里。
是不是就这样回去,自己还得试探一下伤感着的女婿沟口辉男:他的工作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从今天开始,他又出差去了。他说要住三个晚上,星期日的夜里回来。
今天早晨辉男出门的时候,一边系着领带一边低声问道:“伸造爷爷那里,一个人不要紧吧?”他不是第一次说出“伸造”的名字了,好像是他在婉转地提示,自己应当回家去了。
当然,朔子根本没有忘记,需要照料伸造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朔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已经整理完晴子的东西了。
在自己感到有力气活动时,她把家中晴子的衣物和日常用品,统统收拾了一遍。从她的西服、手提包、首饰等随身物品,到书、笔记本、来往的书信以及餐具,她都收拾好了。
在桂山湖发现晴子的遗体之前,朔子就检查了她的衣物和笔记本,因为她想从中寻找到,女儿失踪的线索。
但是直到今天,她把女儿的东西全部一一整理了一遍,只是想分清楚应该把哪些拿回去,把哪些留在这里。与其说是在整理,倒不如说是为了更多地“接触”一下女儿。于是,她的整理,都是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中进行的。
刚才查看完了厨房后,就剩下洗澡间和更衣室了。朔子打开了带花边的窗帘。
原本就不太大的地方,摆放着洗衣机和西服衣柜,所以,更衣室显得更小了。墙上安着镜子,镜子下方是洗脸的水池。上面还放着晴菜用的牙刷和漱口的杯子。
朔子望着安装在墙壁奶油色的上的贴面柜子,想着晴菜千百次地,站在这里时的情景,一股剧烈的头疼又发作了。
这个柜子里放的是洗漱用具。最上边分成了两个抽屉,里面放的是毛巾和牙膏。再下面的第四个抽屉,好像就是晴菜用的了。
这里面放的是睡衣和浴巾,还有朔子见过的居家便服。朔子不由得拿了出来,放在膝盖上面,抚平着上面的褶皱,然后又重新叠好,再放回到柜子里去。朔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下面第5个抽屉里是内衣,衣服上散发着洗干净后的清香味道,但是摆放得有些乱。有镶着漂亮的米黄色、粉红色、黑色花边的乳罩和内衣,白色的T恤衫也混在了里面。朔子一一把它们重新摆放了一遍,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再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女士中长裤和裙子,还有一条用多种色彩的薄尼龙袋,包装着的中长裤。
在抽屉的一端,朔子看到了一个经期用的短裤,从橙红色的盒子标签上就能明白。
“晴子……”朔子双手捧着这个盒子,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盒子上面的封口,已经被打开了,看样子是用过的了。里面放着一条比其他稍微大一些的、米黄色的短裤。
还有一个贴着同样标签的盒子,看上去很新,封口也没有动过。朔子出于好奇用手动了动,有点沉。她仔细一看,实际封口已经被整齐地切开了。
正当朔子感到分外奇怪时,不小心她的手一歪,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这个东西掉在了朔子蹲着的地方,发出了很重的声音。
这是一个淡粉色珠光的长方形东西,朔子一看就知道,不应当是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这是个手机,也许是个玩具手机。
朔子捡了起来,手机很大也很沉,那是一个真正的手机。
“为什么在这里放着?”她小声地喃喃说道,然后,习惯地把它掀开。
由于没有接通电源,画面是暗色的,画面的下方,有一个开关键。
朔子仔细看了看手机的侧面:它那浅粉色珠光的镜面上熠熠闪光。上面还标有“NMC”的字样,于是,朔子马上就明白了,这和晴菜以前使用的手机,是同一家公司出产的。
但是,这和朔子以前见过的、晴菜用的手机,并不是同一个。以前她用的是银色的,朔子记得,去年晴菜回家时带着它,上面还吊着各种各样的小饰物。
“难道她换了一个手机?……”但是,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惊愕感,突然向朔子袭来。
这是晴菜死后,没有发现的一件私人物品。据警方判断,所有物品都被凶手掠去了,当然她的手机也没有留下。
但是,如果晴菜留在了家里,是不是这个呢?……
朔子强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用颤抖的手拿稳了手机。打开了电源。
不一会儿,日历的画面出现了:7月15日(星期四),11:16,它所显示的,正是今天的日期和时间。
朔子一时糊涂了,但是,她马上决定,首先查看一下未打开的短信。这样就会知道它,究竟是不是晴菜的手机了。
由于这个手机,和自己使用的是同一型号的,因此,朔子很顺利地打开了开关。
然后,她又接着选择“短信一览”打开。
04/6/20/从现在。发送者/望
6/20/今早起来。发送者/望
6/19/马上。发送者/望
6/19/马上。发送者/望
6/18/好久不见了。发送者/望
接收短信的日期和标题,都按着从后往前的顺序排列着。“6/20”就是6月20日,晴菜失踪的那个星期日。短信不是地址,所有的发送者都只是一个字,也许这是个名字,存在手机里了吧?
朔子接着向前翻看着,出现的都是来自这个“望”的信息。朔子惊呆了,这次她又打开了“发送短信一览”。
6/20/晴子也快了!发送到/望
6/19/那就是相模湖。发送到/望
6/19/Re,马上。发送到/望
晴菜的发送后,表示“已发送成功”的。还是这个望。
6/19/晴菜。OK!发送到/望
可这是为什么呢?
朔子突然注意到了这些奇怪的短信。6月20日晴菜给自己发来了短信。她给家里打电话,但是自己不在家,于是,在电话上留了言后,又发来了短信。那是20日星期日下午3点14分收到的,大月警察署还把它转存到了电脑里。
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些短信?……
对于晴菜的短信,朔子都是回复的,而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显示?
对了,星期日晴菜也和凉子互发了短信呢!……为什么这上面也没有?为什么只记录了这个望的短信?……
朔子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打开了来自望的短信。
04/6/20/12:45
发送者:望
标题:从现在
离开家,时间还富裕。我想在一个小时左右,再打电话给你。到了附近,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发送的短信条目,最后是这样的:
6/20,10:41
发送者:晴子
标题:晴子也快了
正在收拾东西。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坐在更衣室的地上,朔子紧张得都停止了呼吸。她的大脑长时间,处于混乱的状态之中……最后,她也无法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晴子的网友,就是这个望。他们?用手机互发短信。
6月20日,晴子搭他的车离开家,而后被沉湖杀害,凶手就是这个叫做“望”的男人!
04
三天连休结束的7月20日,也是沟口晴菜失踪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这天下午的5点钟,搜查总部等待着的信息终于来了。从晴菜的手机运营商NMC(日本移动通讯公司〉服务中心,调出了晴菜全部的通讯和短信记录。虽然手机的通讯名录,在手机通信发生后的两天内就可以得知,但是,它和得到短信的通信记录还不一样,真正对调查起作用的,还是要确定手机名录后的通信者资料。
由于调查工作十分紧急,因此,通常需要两个月完成的工作量,在警方的一再敦促下,一个月就完成了。特别搜查第二组的森岛和刘田两位刑警,立即乘车赶赴东京。他们向位于御茶水的公司的信息情报计算机中心,提出了正式的搜查令,取走了刚刚调出的数据。
从6月的事件发生时倒查的4、5、6三个月份,晴菜手机的通信记录,大约每月各有三百多件,总计大约有六百多件,它们的发送地点也都查清楚了。
在电话的通信记录里,标示着对方来电的号码,和它们比较,短信上还有许多暂时看不明白的记号。
刘田他们从NMC公司的负责人那里,学会了“解析”这些记号的方法,因此,可以查明接收双方的地址,而且,他们第二组最早、也是从事网络犯罪侦破工作的,也具有一定的经验。
第二天即7月21日,从早晨开始,以组长裕仁警部为首,搜查二组的四个人,集中精力破解通信记录,一直到夜里,总算完成了工作。大部分的电话地址都非常清楚,但是,有几个电脑里的邮箱地址,也被混在了其中。
接下来,他们分别和这些手机运营商的公司和电脑网站联系,请他们提供这些用户的真实姓名和住址,而且,他们都毫无例外地,要求尽快报告。由于数量太大,到了6月23日星期五,才终于完成了这项工作。从今年4月1日到事件发生的八十天里,与沟口晴菜进行了短信来往的人的姓名、住址数据,都展现在了这些警官的眼前。
这天夜里,广域管理官伴藤警视、特别搜查第一组的阿角警部、大月警察署的刑事科长,以及第二组的四个人,共计十多个人,在“特别搜查办公室”里,召开了紧急会议。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份数据的复印件。
“确认沟口晴菜的手机,最后发送的短信,是6月21日18点21分,是发给米仓梢儿的,24分又接着发给了由美,就这两条,分别是35个字和37个字,从文字上来看是十分接近的。”
在这里面最年轻、刚刚27岁的刘田,一边看着数据,一边进行着解释。在第二组里,他的电脑技术最好,这次也担当着上网站和NMC调查的任务。
“内容就是说,自己在新宿高兴地喝茶、购物。”裕仁警部在一旁补充着。在NMC的记录上,也不是短信的内容,这些内容是侦查员拍摄下来的,山口由美和米仓梢儿的手机屏幕画面。
“是的,而且,两个人都及时地回复了短信,在沟口晴菜的接收数据上也有显示。但是,从晴菜那里没有得到回复,这和晴菜以往的习惯不太一样。”
“晴菜发送这最后两条短信,是在什么地方?”伴藤警视问道。
刘田又翻开了别的数据回答道:“这是很奇怪的,前面18点21分,发给米仓梢儿的,是被新宿车站西口附近的基站捕捉到的,但是,三分钟后再发给山口由美的短信,又是被位于新宿区百人町的新大久保车站,南侧的基站捕捉到的。”
“这么说,发送者是在移动着?”
“对,而且速度很快。”
“也许是在车里发送的。”裕仁警部说道。
“会不会是在山手线的列车里发送的?那一带的车站与车站之间,只有两分钟的距离呀!……”
“那她就没有喝茶和购物的时间了。”
大家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伴藤也基本认同了这个看法,从开始他就怀疑,这两个短信是伪造的,目的是为了搅乱警方的调查,或是为了给凶手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果是后者,凶手在别的场所的话,就一定还有同谋犯,结果反而会引起麻烦。
最后真实的短信,就还是6月20日星期日,15点14分发送给母亲朔子的。她在告诉母亲开车兜风后,发送的“妈妈。好好干呀”。晴子的文字,在他的脑海里燃烧一般,怎么也去不掉。
于是,伴藤问了一下刘田,关于这个短信的发送场所。
“在位于相模湖旁边的基站。”刘田迅速答道,“那条手机的短信,在发送前的一分钟,先打给了朔子的手机,因为朔子没有开机,于是,就发送了这条短信留了口信。也是同一个基站接收到的。”就是那条“今天天气很好,人非常多”的短信。
“也许晴菜他们,一度接近了相模湖公园附近,游人很多的地方!”伴藤这样想着,“随后,他们穿过很密集的树林,来到了游人极少的露营场了。”
会议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着确认。由于已经加上了二组的调查结果,所以,这次由裕仁警部首先汇报。
“接收短信的回复数量很少,共计13人。我们把这些人,分成回复过一次、两次的,和每天都频繁来往的,但是,看来晴菜的交往范围并不大,她和同一个人回复三、四次的是最多的。从登录的性别上来看,对方几乎都女性,不过,虽说是女性,也不一定就是女性。”
作为发送方的人来说,丈夫沟口辉男和朔子等三、四个女性,是和晴菜来往比较多的,也是警方掌握比较清楚的,而其他人员的身份,进行调查才能知道。
“晴菜已经在网站上登录征友了?”这时,比裕仁大三岁的一组的阿角警部问道。
“是的,她是从去年6月4日到7月2日,和11月9日到12月7日,两次用叶子这个名字进行登录的。看到这个名字后,登录来的大部分是男性,晴菜选择了其中的九个人进行了回复。但是她的手机和电脑里,没有留下这些人的资料。”
“这九个人中,一定是有一个最有可能,和晴菜成为网友的人。”
“是这样的,沟口晴菜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或者告诉了一个人或是多个人,然后她和这个人或这几个人,直接进行了联系。如果把这九个人的身份,全部弄清楚是最好的,只是晴菜今年3月份的短信资料,全都被删去了,这样就无法掌握她和哪个人的联系最频繁。”
“那么4月以后,她还继续联系着的对象呢?”
“我们查了一下4月上旬和下旬的数据,她在这九个人当中,和一个人的联系非常频繁。”
“就一个人?”
“是啊,他叫真田智一郎,35岁,自由职业者,住在神奈川县的伊势原市。”
顿时,室内的空气一阵紧张。因为根据米仓梢儿提供的消息证明,晴菜从去年夏天起,就和一个35岁的自由职业作家认识了,今年4月,她还听晴菜说过“去年的那个人,又来短信了”。
“这个真田智一郎,是用‘光’的网名登录的,自称34岁,在一家电视剧制作公司工作。”
留在数据里的记录证明:4月6日夜里10点车右,在短短的时间里,进行了邮件的往来。这个真田发来了三封邮件,晴菜以短信回复了两封,而每次都有二百多个字。后来4月27日,晴菜也是接收到了他的邮件,就立即回复了,但是奇怪的是,5月和6月,却没有通信记录。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在6月20日,事件之前的几天,都没有邮件往来。”刘田插话说道。
“如果是网友见面,之前总要决定时间和场所吧?……越是临近,邮件、短信应当越多才是。”
而晴菜的手机和公寓里的座机,在6月20日前后,却找不到除了她和女友以外的人的通信记录。
在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二组的森岛用他那独特的、慢悠悠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光’,也就是真田,会不会给晴菜另外买了一台手机,悄悄地和他进行联系?”
顿时,大家有点儿茅塞顿开的样子。
“真田是在去年6月到7月,晴菜登录并公布了自已的资料时,唯一一名给她发送邮件的男性网民。晴菜给回复了,然后两个人又见了面。在这个期间,晴菜的手机费用,渐渐地高了起来,于是10月份被丈夫发现,并受到了沟口辉男的斥责。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个人就分手了,阿梢儿不是说,这是晴菜亲口对她讲的吗?”
“……”警察们一时无语,各自静静地听着。
“但是到了今年的4月份,真田又想和晴菜见面,就给晴菜发送了邮件,而晴菜也回复了。但是这次不能让沟口再生气,于是,真田就给晴菜另外买了手机和她联系。这样一来,沟口就不会从他的存折中,发现他们之间联系的迹象了。”
以预付电话费的形式购买手机,还有优惠的价格折扣,目前发现犯罪分子,很多采取这样的方式购买手机。一旦作案后就废弃,然后再买新的,以防警方轻易找到他们的下落。
“但是在购买时,买主应当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包括姓名和住址呀!……”有些警察低声议论。
“不,那是在手机运营商的直销店里,要是代销店里,就没有必须确认身份证明的义务了。”
“在用户之间倒卖……”
在最初的搜查阶段,警方曾经问过沟口,晴菜有没有除了NMC以外的手机,但是沟口否认了。另外,警方在向其他的手机通信运营商,询问晴菜是否购买了他们的手机时,对方也都予以否认了。而且,从晴菜自己的银行存折中,也没有发现她购买手机的迹象。
“如果她的确使用了预付款式的手机,就不会让她的丈夫多心了……”伴藤一边听着大家的看法,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应当调查一下,各个手机运营商的记录中,有没有以真田智一郎的名义,购买预付款式的手机线索。”
可是……伴藤又沉默了。
“管理员怎么想?”他向森岛征求着看法。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但是查起来很麻烦。”
“是这样的,到今年为止,如果真田和晴菜真的恢复了关系,而且,真田还为晴菜,购买了预付款式的手机,那么,4月27日,他们互相发送了邮件。但是,为什么真田发送了四封,而晴菜只发送了三封……”
“你是说太少了?”
“是啊,如果使用预付款式的手机,应当是包月的形式,他们的联系,应当非常频繁才对呀!……”
第六章 嫌疑人
01
从小田快车线乘车下行的话,是早上7点35分由小田原发车。这是进入夏季以来的第一个周末,车厢里的乘客,比想像中的要少。
日野朔子选了一处靠车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她盯着窗外街景前方,那整整齐齐的小田原城里,著名的古代遗迹天守阁,不禁在自己心里,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感慨。
是不是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有感慨呢?但是,当她记起事情,已经99lib?过去了一个月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感慨,竟然是那样的残酷。
从沟口辉男告诉自己女儿失踪的第二天,自己就乘坐最早的一班公共汽车,离开西伊豆,那是6月24日星期四的事情了。而今天是7月24日星期六,自己已经回到了西伊豆的松崎町。
昨天夜里和女婿沟口辉男说了一夜的话,和朔子两个人住在一起,有些别扭的沟口辉男,在心里多少有点儿异样的感觉。他说要把朔子送到车站,但朔子坚决谢绝了。在今天早上,辉男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公寓,乘上了发自新百合丘下行的小田快车。
在九天前的上周星期四,朔子从更衣室的抽屉里面,发现了浅粉色珠光的手机,但是,她忍住了,没有对沟口辉男说。
那天他又出差,到了星期日的夜里,沟口也没有回来。在这期间,朔子一直在考虑,告不告诉辉男这件事,但是,最终,朔子慢慢地拿定了主意……
在自己发现了这部手机之后,并打开手机里的短信信息,她不能说这不是晴子的东西。这里面没有自己与凉子的短信、通信记录,因此她知道:这是女儿的另外一部手机。
过了一会儿,她记起了按一下功能键,就可以显示出本台手机的号码和邮箱的地址。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号码和邮箱地址,都是朔子所不知道的,地址还包括了“Hako”这样的字母。
恐怕目前谁也不知道,晴菜还有第二部手机吧?所以,她必须对丈夫辉男保密。因此,晴菜十分小心地,把它隐藏在自己第二层,放内衣的抽屉里,而且,还放在了放卫生巾的盒子里。尽管事件发生后,警察仔细搜查了晴菜的家里,但是,他们显然还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不过,他们也曾多次询问过辉男,晴菜是不是还有第二部手机?而辉男坚决否认了,警方似乎也通过各个手机通讯的运营商,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但是,他们也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如果查明了还有以晴菜的名义办理的手机,也就不会这样询问了。
日野晴菜如果不是第二部手机的直接购买者了。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年轻的姑娘们,喜欢追求时尚,买了一部她喜欢的样式的手机,而且是瞒着丈夫?……
那么手机费又是谁出的?……
沟口辉男刚刚出差回来,朔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有人捡到了手机,调出了号码,是不是可以知道机主是谁?”
辉男惊讶地愣了一会儿,歪着头想了一想,马上就答道:“不行吧,万一是凶手捡了,或隐藏了晴子的手机,或是谁捡到了,是不会让晴子知道的吧?”
“我觉得:一般说来,不可能从号码上,就知道机主的名字,但要是委托私人侦探社什么的,他们也许会有周密的调查方法,但是,一般人打电话问手机公司,人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当然警察去问,那就另当别论了吧。”辉男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警察出面,任何情况下都能够……”
从发现了那部浅粉色的手机以后,朔子每天在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拿出来默默地看着。
在“住址”一栏上,只有“望”一个人的名宇。朔子一按,就出现了一组以“090”开头的数字。
随后再打开“短信接收”和“短信发送”一栏,接收的短信共有二百多条,发送的短信有一百来条。朔子使用的也是同一家NMC手机运营公司的,所以她也知道,短信的保存,不以长短为限,新的进来后,旧的就被删除了,电话的通信记录,也会在里面吧?但为什么发送的短信,和接收到的短信,一条都看不见呢?……难道这个手机,只是简单地用以接收短信?
朔子按着接收到的短信顺序,一条一条地查看着,不久就出现了显示该充电的标记了。朔子记起来,在放这个手机的盒子里,见过充电器,于是就在充着电的情况下,继续看着短信。全部都是来自“望”的短信,她一直看到最早的一条短信。
对于朔子来说,这几乎是残酷的事情,几次她都要难受地喊叫出声了,但是她还是鼓励自己坚持看完。
过了四、五天以后,她终于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全部都是和“望”之间的通信,那么,晴菜给自己最后发来的短信呢?这个秘密的手机,就在自己一个人的手中了。虽然只是自己,但也必须看完这里面所记录的……
晴菜是怎样获得,这第二部手机的呢?这个疑问,反复地在朔子的脑海里翻滚着。
朔子突然记起了辉男的话:“我妻子非常喜欢发短信,她的手机费曾经一度特别高。”朔子记得当他们在事发后,到麻生警察署去报案时,辉男就这样对警察讲过,但自己已经都忘记了。
特别是从去年的夏天到秋天,每个月她的手机费超过了三万日圆,10月的时候,辉男才注意到。后来是减少了,12月只有五、六千日圆了。这些都是当时辉男讲的。此时此刻朔子全都回忆起来了。
在那个12月初,两个人还回了西伊豆。新年的时候,沟口辉男是在自己的家里和父母过的。每年到了年底,人们回家过年的高峰;还没有到来的时候,辉男夫妇就已经回到了西伊豆了,这是他们的习惯。只有星期日,沟口辉男才一个人回到东京。
日野晴菜则一直住到了星期二,自己还带她一块儿去了“鰺幸”鱼菜馆。当时朔子还想休息几天,但是晴菜说:“好啊,妈妈一个人也没事儿,好久没有见到爷爷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晴菜说着,就一个人朝位于海边大道的伸造家走去。
朔子回忆着当时自己,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想起伸造,孤零零一个人的样子。
也许这部手机电话,就是那次女儿回西伊豆时买的……
在穿过了几个隧道后,从左侧的车窗上,已经可以看到相模湾了。盛夏的阳光好似一根根银针,刺痛着朔子已经疲倦了的视网膜。
朔子把目光从车窗上收回来,从手提包里,拿出晴菜的那部浅粉色的珠光手机来。隔着通道、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一名年轻姑娘,不知在笑什么似的,看着自己这边,也许她认为:自己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拿着一部这么时髦的手机,因而觉得很有意思吧。
是啊,知道这部手机的秘密的人,只有自己和那个罪犯。朔子一想到这一点,就产生出一种恐惧的心理,她的脸色苍白,手指也会感到麻痹。
但是,她还是坚持打开了手机的“收到短信”按键,查看过去的短信。
这里保存着最早的短信,是今年3月9日的。
04/3/9/22:33
发送者:望
标题:见到晴子后
我的心情,终于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只要是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就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想给晴子发送短信。
晴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对此,晴子的回复短信还留着,一共有5条。
晴子发送的短信,被收在了“已发短信”里,朔子已经反复看过好几遍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
04/3/9/22:35
发送者:晴子
标题:Re,见到晴子后
晴子也是同样的心情。我一天里都在等待着望的短信。如果他没有回复,我就猜想: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在家里十分担心,常常手足无措。现在我又是一个人,我只是在想这次见面,我要和对方说些什么。要是早点儿见到你就好了。
发送者:望
在会面的日子里,无论是喝咖啡还是散步,我们常常有许多的话。平时我最不擅长和女士说话;可是,当我和晴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我都奇怪我们之间,怎么就没有什么差距。一定是我们有着天生的缘分吧!
发送者:晴子
晴子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啊!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以前我也是说话不多的人。还是快点儿见面吧!
发送者:望
我也是焦急地,等待着再见面的时间。这次我打算开车去。我们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开车兜风好不好?
这样反复来往几次后,都是以望的短信为结束。
朔子确认的是,3月9日22点33分接到的短信,是从晴菜断绝消息的6月20日12点45分,最后收到的短信倒数的第二百封短信。在这以前的短信都没有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互相发送的短信数量,几乎是一样多的,晴菜的手机只能保存100来条,如果是平常的话,到3月9日,就应当自动删除了,但是晴菜肯定使用“保存”键,将这些短信进行了保存,才刻意被留了下来。朔子也是这样,一旦有了自己认为是重要的短信,也会采取保存的方法,进行保存。
而且,朔子记起来了,不知道凉子什么时候说过,晴菜在把自己的个人介绍,登录到网站上之后,和那个名叫“望”的还不认识。后来,他们在网上一来二去,进行细致交往后,就开始直接联系了。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直接见面的呢?
这条3月9日的短信,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已经见了多少次面了呢?每次都满怀欣喜地,等待着下次的见面,完全像是初恋的年轻人的心态。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后收到的短信,晴菜也许要仔细了解,初次看到的这个“望”的各种情况,比如说他的年龄、爱好、性格、对对方抱有什么样的印象……等等。根据这些条件,大致也可以判断出这个“望”,是个怎么样的人。
没有照片。网友们在比较熟悉了以后,才会相互发送照片的,这是朔子听谁说过的。但是,这部手机里没有发现,这是为什么呢?
来自“望”的短信,大多是在夜里9点到11点,“工作太忙,时间已经很晚了”这样的话,经常出现在手机里。也许这个“望”就是白天有许多工作,到了晚上还热衷于发送短信的“网虫”吧,而作为家庭主妇的日野晴菜,却是不管白天、夜里,都有时间发送短信。
这些内容,也不过都是些普通的语言:我在回来的电车里,一边眺望着夕阳,一边想着晴子。昨天我在家里看了电视剧《因为永远的夜》,但是,偶尔还说一下电视剧里的情节。
对此,晴菜的短信里面,没有保留着回复的短信,但是,从晴菜的话里也能看出,她也是在看着同样的电视剧:晴子也有同样的感想,同样的感觉,我们肯定是志同道合的同志……等等,反正都是喜不自禁的语言。也许从这样的短信之后,晴菜的悲剧就开始了……
3月20日,在春分的星期六那天,好像两个人又见面了,18日和19日,从望那里又发送来了短信。可以看得出来,他还在和晴菜商量,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3月19日23点16分,是这天最后的短信。
那么,我们就盼望着明天是个快乐的日子吧!……我到了附近,就给你打电话。万一有什么事情了,就给我打手机。
后面表示的还是以“090”开头的号码。晴菜是用这个号码登录的。朔子记住了这个号码。
第二天——3月20日夜里,来往的短信,也被晴子保存起来了。
3/20/21:31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兜风
太高兴了!车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晴子那温柔的唇的感受,我还在反复地回忆着。这次再见面的时侯,我第一个动作就是吻你!(笑)
发送者:晴子
标题:Re,今天兜风
我今天的心情,也是感觉十分轻柔的。而且,有奇怪的感觉。我的心里只想着望的事情。虽然不好意思,但是那个吻对我来说,也是很甜蜜的。这次我一定……啊!……
发送者:望
好温柔的晴子。
我也一样。真想尽快再吻到晴子!
吻!……
朔子“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关。这时,自己所乘坐的“回声”号电车疾驶着,穿过了昏暗的新丹那隧道。
02
朔子在三岛下了车,又换乘上了伊豆箱根铁道。到达修善寺的电车,正行走在伊豆半岛的正中,在经过了几个温泉停车站后,又马上向南驶去。
从三岛车站,可以看见的高耸入云的绿色富士山,一直留在朔子的脑海里,她闭上眼睛,忍受着感情的冲击波。
一个月以前去百合丘时,在修善寺的站台,自己就看到了富士山,当时她就感到:那就是一个预兆——晴菜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在当时的电车里,自己就看着手机里,保存着的晴菜发给自己的短信。今天也是在看着她的短信。
但是,女儿不会回来了,什么都无法取代的女儿,被那个叫“望”的男人给夺去了,朔子气愤得要把这部手机捏碎!
“畜生,我一定要把那个厚脸皮的男人掐死!……混蛋!……”
疯狂的愤怒和憎恨,在朔子的心中翻滚着,她感到一股一股的黑色血块儿,堵塞了自己的血管,bbr>.99lib?使自己越发疯狂起来。
从修善寺乘坐的公共汽车,行走在山里的国道上。虽然那里名叫“伊豆市”,但它是一个很小的城市,位于骏河湾上。
冬季荒凉的海面,在今天看来,呈现着蓝绿色的波浪,点点渔船和白色的游览船,在海面上瞬息漂动着。这会儿的时间,是上午10点半。朔子在安良里下了车。
她步行在车辆通行的上坡路上,走向渔港。道路在通向北侧的山岬时,不久就变成了一条细窄的小路。
在面向大海的防波提斜面上,建造了不少住宅,在那一带还可以看到人影。这时,朔子仿佛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她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可以看到公公日野伸造的房子围挡了,围挡上的丝瓜藤,已经向大门的两侧,蔓延生长过去。
朔子来到院子跟前,她向院子里望去,但看不见伸造的人影。她又向院子的一侧绕过去,并大声地喊着“他爷爷的”、“他爷爷的”……但还是没有人回答。顿时,紧张和生气的感觉,又涌上了朔子的心头。
他一定是到四周什么地方去了吧。自己已经打过电话,说要回来的呀。朔子只好很无奈地,自己推开了院子的门。
进了屋里就是堂屋,有8张榻榻米大小。房间的一侧,有一张很大的炕桌,在它之前,房间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坐垫团。但是整个房间里,显得十分凌乱不堪。
每次朔子来的时候,都要为他打扫房间,但是伸造好像不喜欢让她收拾。实际上,屋里也就是一些报纸、书本等物,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收拾好,也不是有多累的。
朔子就这么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屋里的一切。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因为看到了屋里的一张旧书桌上的东西。那上面有几张跟周刊杂志大小一样的纸,还用一只夹子,把它们夹在了一起。那些白色的纸上,印刷着的绿字。
朔子来到书桌前,拿起了那束纸,上面的“NMC”三个宇母,映入了她的眼帘。
客户号码:090
转账日期:6月30日
转账金额:4305日圆
在这下面,还写着这样的文宇:
申请人姓名:日野伸造,费用已经通过银行进行转账了
“啊,原来这是……”
朔子记起来晴菜手机通信的字头,就是以“090”开头的。原来这是电话费用的转账金的代码。
但是,日野伸造根本就没有手机。要不是他耳背,朔子还曾经真的想给他买部手机。
朔子解开夹子,看到5月和4月,都是在最后一天划走金额的。为了慎重起见,朔子拿出了晴菜的第二部手机,按了一下按钮,于是画面上出现了一组号码,这个号码和这些转账单上的号码是一样的。
这时门口有了人影。
身穿开襟上衣,和一条皱皱巴巴的西服裤的伸造进来了,看上去,他就像一棵枯干的树木一样。他比上次朔子来的时候,显得更加消瘦了,雪白的头发和胡须,都是乱糟糟的,只有那张古铜色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平时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朔子定期来给他收拾的。
“你来了?”
“啊,我刚刚到。”朔子站了起来,向他走近了一步,“他爷爷的,你还是那样硬朗呀!……”
朔子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日野伸造的手,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噢,道子倒是常常来的。”日野伸造像是在安慰着朔子,用淡淡的口吻说道。道子是朔子亡夫的妹妹,结婚后住在了下田。
但是,朔子还是想知道,当日野伸造知道了晴菜的事情以后,心里会怎样想。在这之前,应当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朔子面向着伸造坐了下来,她用缓慢而大的声音说道:“他爷爷的,我再去百合丘之前来过,说了晴子的事儿。去年12月的时候,她来过您这里了吗?”
伸造默默地看着朔子,看上去他完全明白朔子的话。今年76岁的他虽然耳背,但是还没有得痴呆症。
“那时候,晴子来的时候,她给您什么东西了吗?”
看上去伸造在回忆着。
“是不是带来过一部手机?”
“啊,是的!……”伸造用清晰的语言答道。
“那是她给你买的吗?”
“嗯……现在大家不都有了吗?”
“她在哪里买的?”
“噢,她交了钱,然后填了一张什么表,写上了住址和姓名,还盖了私章。”
“手机费是每月从爷爷的存折里扣除的吗?”朔子说着,指了指那几张收据单。
“啊,好像是定额收费的,也没有多少,我就同意了。”
“就是这个吗?”
朔子看到那几张晴菜以日野伸造的名义填写的,然后办理了通信手续的申请单。
“果然啊……”朔子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像虚脱了一般。
“这有什么问题吗?……”日野伸造好像是在这样问道,他的嘴在喃喃地蟮动着。
“晴子在结婚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朔子无言地紧紧咬着嘴唇,为了忍住斥责伸造不负责任,给晴菜买了第二部手机,从而导致了这一悲剧发生的痛苦,朔子的嘴唇渗出了血丝。
03
“啊,这个味道……”
静谧的房间空气中,充满着一种黏土的湿冷和彩釉的味道,其中还散发着什么花朵的清香,令人无法释怀!
好像是陷入了遥远空想的情愫,一闭眼就沉浸在其中一般,全心身都被这甜蜜的情愫,带到了令人怀念的过去。
追溯着过去,又回到了那些年月……
朔子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向着玻璃窗户走过去。脚跟在木地板上,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磨砂玻璃的斜下方,就是流动着的那贺川,碧绿的河水清澈见底,它平缓地流动着的节奏,是那样的记忆犹新。河水对岸的人家,静静地伫立着……
日野朔子再次回过头来来,看了看制陶工作间,在操作台上摆放着、用黏土做好的二十多个盘子和碗的雏形,上面盖着一块塑料布。
“啊,这是昨天同学们的作品吧?……”朔子下意识地,在里面寻找自己的作品。
这时,门口传来了她十分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停了下来,门被推开了。
高髙的个子、身材匀称的秋元康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衫,和黄褐色的纯棉裤子,从T恤衫的袖子里面,露出了一双坚实粗壮的胳臂。
他一进来就立即停住了脚步,紧紧地盯着朔子。秋元康介那粗大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是朔子再也熟悉不过的了,那深邃的眸子里发出的光,几乎要把朔子给戳穿透。
在室内停顿了一会儿以后,秋元康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真的是你吗?”
他的嘴角舒缓了,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朔子面对着秋元康介,默默地站立着。好像稍微动一动,就会瘫倒一样,他们都强忍着情感的喷发,无声地任凭泪水尽情地流淌着。
过去的记忆,渐渐地在朔子的脑海里,裂开了清晰的痕迹……
第一次见到秋元康介的作品,是在堂堂岛的一家画廊兼吃茶店里,其中盘子和插盛着鲜花的花瓶,那精致的结构和漆黑的釉色,强烈地震撼了日野朔子的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走进了秋元康介的制陶教室。
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作品如其人吧。朔子对秋元康介作品的印象,和看他本人一样……
“啊……坐吧!……”
秋元康介向朔子示意,窗户边摆放着的一把藤椅。今天朔子来这里,是前天从电脑里面,收到了他的邮件后决定的。
“这次的事件,报纸也都报道了,你也给我发过邮件。但是详细的情况,我还是不清楚……真的,我想对你表示真诚的安慰,而见不着面是表达不出来的。”
秋元康介默默地坐在了朔子的对面,他悲痛得低下了头。
“不,先生几次给我发去邮件,让我非常感动。”Z锕货子低声呢喃着,“目前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一想起来,我是一个对女儿太粗心的母亲啊!……”
对于这样冲动的话语,连朔子说完了,也感到十分吃惊。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后,自己一直处于无人相助的境地,心灵的谴责和痛苦,时时压抑在心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对象。
“女儿在大城市的公寓里独守空房,她是一个依赖性极强的孩子啊!……而我对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没有能够……”朔子痛苦地低着头,流下了无尽悔恨的眼泪,“她从孩子时代起,我就没有特别地关怀过她,她发给我的邮件,一点儿也没有提过她的处境……”她极力摇动着自己的脑袋,痛悔之情简直难以表达,“不,她肯定是给过我什么样的暗示bbr>藏书网,但是我却没有察觉,在我明白了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
秋元康介默默听着,连声叹息。
“她只好和网友交往,于是,就陷人了网络的圈子里不能自拔。警察说这是‘网络中毒症’。她和不认识的男人,在网络上交往,直至想和对方见面,最后……被那种坏男人玩弄了……狗娘养的!……”
朔子压抑不住悲伤的情感,慢慢语无伦次起来。
“但是,最后她还是希望我会去救她。如果我早一点儿发现了,她就会把心中的烦恼和苦闷,一股脑地对我说了……我每天都给她发送邮件,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心了,但是,我根本就看不见女儿,究竞是怎样的面孔,和怎样的表情啊!……畜生!……”
朔子呜咽着抽泣着,秋元康介像要排解朔子的痛苦似的,慢慢问道:“警察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啊?……”她很惊讶地全身一震。
“搜查总部公布说,他们解开了晴菜手机的邮件记录,并且已经查明对方的身份了。目前正处在调查嫌疑人的阶段,这是昨天的报纸上说的。”
“唉!……”有多少天了,朔子没有看过报纸,但是警方曾经告诉自己,说他们已经从晴菜的手机里,找到了案件的线索。
今天,自己手里的线索是什么?……
恐怖的心绪,使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层迷雾。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自己被秋元康介看透了一般,朔子连忙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以后,秋元问道:“警察那里,什么联系也没有吗?”
“警察好像不想让遗属知道什么,因为担心一些关键线索,会被他们泄露出去,被新闻机构传到社会上,影响破案吧。”秋元康介曾经听一些老练的记者,说过这样的事情。
“事件之后,我听烦了许多记者们的问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答的了。晴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警察了解了多少……”
秋元康介的话中,流露出了对晴菜遭遇的悲伤语气:“不管多么大的孩子,也有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你在丈夫去世后,努力地把晴菜培养成适应社会的人,作为母亲,你已经对她倾注了很大的母爱,我认为她也非常清楚。仅凭这一点来说,我就认为朔子你,做的已经很出色了!……”
“你再这样责怪自己,我想晴菜小姐也不会高兴吧?……” 秋元康介笑吟吟地规劝着她,“事件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说起来这的确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你现在必须从这个悲剧的阴影里,尽快地重新走出来!”
“你是说让我忘记晴子?”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我们永远都会把晴子记在心里,就像她还生活在我们身边一样,你也要好好地面对今后的生活。”
“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你只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就会慢慢明白的。”
“为了晴子,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想尽可能地……如果今后有了合适的机会……”
听到这里,秋元康介屏住了呼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亲手处置凶手?”
朔子的心,一下子又紧缩起来。
“我是说,无论我的身体怎么样,我也想从晴子的事件里走出来,或者说,我会想像着晴子,还在我身边一样。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愿望,我希望晴子的灵魂,能够把我从痛苦中救出来,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啊!……”
朔子在说话的时候,一再看着秋元康介,她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秋元深深地吸引去了。
“如果你能振作起来,就可以从痛苦中走出来。我也坚信你心灵的创伤,一定会恢复好的。”
朔子接过秋元康介递过来的手绢,轻轻地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秋元康介的脸上,又露出了优雅和宽慰的笑容。
“那么以后就常来我这里吧!……”
朔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双眼变得迷离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在窗外枫树、柿子树和大羊齿树,生长着的土坡斜面,碧波荡漾的河水,和河水对面绿色的山坡上,全都蒙上了一层霞雾。朔子只想这样美丽的色彩,永远这样保持下去。
“她还没有到寺院里呢,再过两、三天……”
“你还得去吗?”
在空中,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啊,原来我对这个人,抱有这么深的依恋的感情啊!……”
朔子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只对他一个人,没有别的思念。在自己不经意间,就陶醉在了这样的感情之中……
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语面对面地坐着……
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高声的幼儿哭闹声,朔子蓦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秋元康介连忙用双手抱住了朔子的双肩,让她稳稳地站住。
“放心吧,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绝不能垮下去!……”
“是……”朔子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在不知不觉中,秋元康介慢慢地把朔子拉进自己的怀里,朔子的头,无力地倒在了秋元的胸膛上,任凭他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伫立着……
朔子知道自己早就希望,有这样一双坚强的臂膀,来支撑自己快要崩溃的精神。
她的意识完全成了空白,只有蝉鸣在耳边不停地响着……
蝉鸣的声音和幼儿的哭声,完全混杂在了一起。那一定是秋元的孙子在庭院里玩耍。
“早点回来吧。”秋元把嘴贴在朔子的耳朵上,喃喃地说道,“因为有我等着你。”
朔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心里,顿时感到了一阵放松。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朔子又在秋元的拥抱中,略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在心底,轻轻地说道:“再见了,老师!……”
04
警方专门出动了四个人,对真田智一郎进行严密的调查。也就是以县警方的搜查一科,安奈见警部为首,加上大月警察署的津川,和从附近两个市调过来,前来协助工作的两名年轻警官。
“35岁的自由职业者”,是从晴菜多个网友中,筛查出来的。就像犹如神助一样,他们很快就查明了居住在神奈川县伊势原市的自由职业者、35岁的真田智一郎,和晴菜的通信邮件记录。在4月6日和27日,两人共计通信了七封邮件。
警方认定他至少和这个事件有关系,因为虽然晴菜在把自己的资料登录网站之后,和九名男性发生了网上交往,但是,在4月以后,直到发生了这个事件之间,真正见了面的人,只是真田智一郎一个人,除网友以外的其他人,还没有发现更有价值的线索。
起初,搜查总部对其在制药公司工作的丈夫沟口辉男,也抱有怀疑态度,在进行并调查了几次他的证词后,证明在晴菜失踪后的6月20日星期日下午,他在外地出差,回到位于池袋的公司,是在6月23日星期三下午2点钟左右。警方还对他所说的出差地点枥木县和群马县的饭店,以及他的工作对象——医院进行了调查,他都具有明确的“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在那期间,也证明了他的私家车,一直停在饭店的停车场里。
如果沟口辉男在出差期间,到达神奈川县的相模湖,或是往返于山梨县的桂山湖,从时间上讲也是不可能的。
关于真田的调查组,首先把他本人作为凶手进行了排查。他们先是在日本的剧本作家协会的花名册里,找到了“真田智一郎”的名字。除了他的住所外,他还有一处说是作为“工作室”的住宅,位于距离东京大约6公里的海老名市。那里的地址、电话和传真号码都清楚地记载着。
他们在本署内还进行了了解,结果有两、三个人,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
“在周刊杂志上的现实小说或风俗报告文学中,就写过一名中年男子,专门从事为女学生拉皮条的事情。”
“在那些纪实作品素材中,就出现过这个名字。”
到了星期一,安奈见以警方的名义,向各个银行发出了调查这三年间,“真田智一郎”收入的要求。
根据有关银行的报告,“真田智一郎”通过都市银行二行办理他的收支。其中,他每个月的电话费是2万日圆,年收入去年和前年,都在600万日圆左右,支付方是出资办理周刊杂志的某出版社、电视台和文娱制作公司。看来真田是靠着文笔维持生计。
7月28日早晨,津川和山下两个人,就去了真田智一郎的住所。
“从伊势原市的市中心向外走,大部分都是农村……他的住宅,是一处占地面积很大的二层建筑,门柱上除了挂着‘真田’的门牌外,还挂着‘和仓’的姓名门牌。”
津川用手机向安奈见报告着。
“整体外观像是农家风格,和这处一样的住宅还有几家。”
在这样的环境里打听事情,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如果随便调查,很快就会传到他本人的耳朵里。如果他真的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他就会很快销毁证据,设计编造供词,在极端的情况下,也许会选择逃跑或者自杀。
于是,两个人先来到了交通警察那里,幸运的是,这名年纪大一些的交通警察,对这一带的居民情况,还算是比较了解。
“过去这里就是农家。现在住在那里的男女是夫妇,也算是真田智一郎的亲戚。那位亲戚姓和仓,现在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真田夫妇,以及他们正在上小学二年级、和上幼儿园的两个男孩子,一共六口人。也就是说,真田的姓还没有改,但是,事实上已经是倒插门的女婿了。不过,他也不干农活,听说是个作家。”
“打听一下他在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工作室。”安奈见吩咐道。下午2点左右,两个人又回到了海老名市。
位于相模湖和小田快车线交叉位置上的海老名,是一处巨大的市郊住宅区,也是东京都的卫星城。开往新百合丘的小田快车线,距离这里大约也就30分钟的车程。真田的工作室所在的町,是在海老名市的西部,靠近相模湖附近,对岸就是厚木市。看样子,这里很快就要成为大规模的住宅区了。
登记在协会花名册的地址,是一栋四层楼的公寓,外墙是陈旧的土黄色,而且,看上去已经有很多的年头了。津川早早地下了车,让山下把车开到不远处的停车场里。
津川推开了破旧的木门,进到了狭小的公寓门厅里。他没有看见管理员的房间,于是,自己就径直走到电梯间,上了电梯。
他上到了最上层的四楼,面冲着走廊共有三个房门。401室的大门对讲器的上方,挂着一块写有“真田”的姓名牌。津川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了听,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声音,于是他就下了楼。
山下把车停在公寓背面的停车场里,里面用黄颜色的油漆,划成了两行八座的停车位。现在只停了三辆车。在盛夏的烈日下,每辆车的玻璃里,都挡上了银色反光的遮阳板。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假定真田是乘坐电车和公共汽车来,那么,津川等在公寓的大厅,山下则等在停车场上。于是,两人便各自找地方隐藏起来。
今年的4月,真田智一郎给日野晴菜发送的短信,到6日夜里10点左右时,他们已经交流了5封,27日下午3点时只有1封。也就是说,只有这个时间,是真田坐在电脑前的时间。
难道真田智一郎的工作时间,是从下午到晚间吗?那么他就会在3点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工作室。津川打这个赌。
下午4点10分左右,一辆银色的轿车,缓缓地开进了停车场里。驾驶席上是一名男子。由于阳光十分强烈,下午3点的时候,津川和山下换了班,这时他等候在停车场外面的树阴下面。
汽车在划好的停车区域里停了下来。
车门开了,一名三、四十岁、上身穿蓝色T恤衫、外面套着一件米黄色棉外衣的男子,右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左手提着一个1升容积的矿泉水瓶子走了出来。他的身高有1.75米,身材匀称,前额低垂着几缕头发,戴着一副髙档的金属框眼镜,一边眯缝着眼睛,一边朝公寓走去。
他从侧面的门,走进了公寓的大厅,拐到了楼梯口就看不见了,但是山下已经盯住了这个人。
津川立即朝刚才他停 7684." >的车靠了过去。是神奈川县的汽车牌号,看样子是一辆开了两、三年的国产车,在车里的后排座位上,胡乱扔着几本周刊杂志和广告宣传单。津川记下了车牌号码,并在车的周围拍了几张照片。
目击者说在百合丘和相模湖出现的,是一辆“白色的车”。这辆车不是白色的,但是从远处看来,不是也挺像白色的吗?
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山下出现在了公寓的门口。他向津川待的地方,轻轻地抬了抬手,并摆了个“OK”的手势,示意刚才进去的那名男子。就是住在401号房间里的人。
在锁定了真田智一郎车牌号码后,搜查总部又重新调出了,进出中央髙速公路大月出入口,和附近多个髙速公路收费站的收费底卡,进行比对和查证。
在尸体被查明是沟口晴菜以后,从她失踪的6月20日,至她的死亡时间推定的日期——6月22日期间的三天里,成为了警方调查的重点时间。但是,真田智一郎的轿车,却没有包括在里面。
“高速公路的出入口都会有记录的,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特别是像真田那样的职业人员,也许比一般人更加小心谨慎。他会不会不走高速路,而是走一般的公路呢?”也有这样的意见被提了出来。
“就算是有多处的监视系统,由于设置位置在网络上流传的很多。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会绕开这些监测点。”
“但是,如果他在百合丘拉上晴菜,不走高速路到相模湖的话,就得绕一个大圏子啊。在公寓附近拉上晴菜,得走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够走到相模湖,在那里发短信的话,就是3点13分嘛!……”
由于在事件发生之前,真田和晴菜之间的短信少了,于是,就有人认为真田和她,是使用了另一部预付款的手机进行联系的。在总部里,已经对所有的手机运营商,进行了详细的询问,没有以真田智一郎的名义购买手机的记录。可是,在购买手机时,必须出示自已真实的身份证明的规定,只限于直销商店,在其他的手机店里买手机,情况就很难说了。
调查完成后,也同样没有发现以晴菜的名义,购买手机的记录。也就是说,除了真田和晴菜之间,有网络联系的事实以外,其他的嫌疑证据还没有找到。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就不能认定真田智一郎的犯罪嫌疑,尽管作为网友,他有着非常明确的可疑之处。
于是,安奈见在认真考虑,是不是对真田的住宅和他的工作室两个地方,同时进行突然搜查,并对他进行面对面的调查取证。而且,目前真田似乎还没有察觉,警方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从6月20日到21日,关于他在那两天之中的行动,警方打算听取他的妻子和亲戚的证词,如果和他所讲的出现了矛盾,就会成为案件的突破口了。
安奈见向伴藤警视进行了询问,伴藤警视也同意了他的意见。安奈见决定于7月29日星期四下午2点左右,在真田通常出现在工作室,进行抓捕行动。
但是……
就在这天的凌晨零点半的时候,安奈见的手机响了,这是大月警察署一名四十多岁、名叫前岛的刑警打来的。
前岛对深更半夜给上司打电话,说了好几遍歉意的话,然后说道:“就在刚才,一名全日新闻报社的记者,来到我家,他说要在明天出版的报纸上,刊登一篇关于一名自由作家涉及案件的消息。他们都是和我认识多年的记者,所以通常在涉及警方案件的报道登出前,一般都向我打个招呼……”
于是,安奈见详细问了当时具体的情况,原来这名三十多岁的记者,自己根据警方不得不透露出的蛛丝马迹,进行了调查,结果打探出了日野晴菜的死亡,是与一名“35岁左右的作家”有关。几天前,当他碰上前岛时问他“在忙什么呢”,前岛以“自己不是专门小组”的理由,婉言拒绝了他的提问。
于是这名记者就知道了,还有专门的小组在进行调查,他根据自己的调查,东拼西凑写成了一篇报道,准备在29日的晨报上刊登出来。
他之所以在这篇报道刊登之前,告诉这名多年合作的警察,完全是出于“义气”,而且,还说自己绝对没有把这样的消息,透露给其他的新闻机构。
“他说姓名和年龄他都没有挑明。但是,也许会对侦查造成负面影响……”
安奈见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没有责怪前岛。挂了电话,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下午的“突袭”计划,改在6月29日上午7点。因为这个时间,真田智一郎极有可能,还待在伊势原的住宅里,也可以把真田和他的家人,分别开来进行调查。为了慎重起见,安奈见还决定通知辖区的派出所,叫他们一起行动。
7月29日一大早,安奈见等一行人出发之后,各个晨报也送到了大月警察署。
在全日新闻的社会版上,出现的两段文字,被伴藤警视给注意到了。
网友是自由职业者浮出水面
三十多岁,与被害的主妇有很深的交友关系
记事有晴菜的几个网友、朋友的话,还涉及到了那名自由职业者的短信来往,并且以“搜查总部表示,对此极其关注”来结尾。其他的晨报,还没有类似的消息。
这样的独家报道,还不至于对目前的调查工作,有怎样的影响,但是,指挥这次案件调查工作的伴藤,还是感到对现在的调查进展,产生了一点不可名状的忧虑。
第七章 残存的年月
01
在日野晴菜的化妆台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手镜,朔子把它拿到了卧室里。这个时候盛夏的阳光,还不能从面向南方的窗户照射进来,空调使得室内的温度,十分清爽适宜。朔子坐在铺着薄薄地毯的地上,用手遮着阳光,把镜子放在眼前。
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近地看自己的脸了,看上去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似的,样子十分地憔悴——原来就松弛的眼睑,现在更加明显了,眼角和嘴角也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皱纹;连额头的发际,也可以看见几缕白发了,想来是因为在这次事件发生后,自己食欲不振,常常夜不能寐。
在“鰺幸”鱼菜馆上班的时间里,自己这张圆圆的脸庞、和白皙的肌肤,使得许多客人都说,自己比实际的年龄要小,而且是一副爱娇的样子,所以,他们对自己照顾得最多。自己看上去也觉得比已经46岁的年龄,还要小上10岁呢……
朔子一边把脸正过来,一边抬了抬眉毛,这样的话,眼睑就可以向上提一些,而且,眼睛也变得稍微大一些了。接着她又绷紧了嘴,尽可能地把嘴角也向上提,这样一来,嘴唇就成了月牙形,即使不笑,也会出现一副笑盈盈的效果。
朔子聚精会神地摆着姿势,不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喂喂喂!……”
“上午好!”
“对不起!……”
朔子突然止住了职业的声音,她的面容又出现了衰弱的表情……
7月30日,朔子从西伊豆,又回到了百合丘的公寓,因为女婿沟口辉男说,要尽快把晴菜的骨灰带回来。
“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可是我觉得:怎么也不像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呀!……”
不仅母亲朔子这样想,连辉男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在进入8月的前一天——7月31日,他们决定在板桥区、晴菜婆家附近的菩提寺,举行一个简单的法事,然后再把日野晴菜的骨灰,送到沟口家的墓地去。
这些都结束了,朔子打算把晴菜的私人东西,全部带回西伊豆。从晴菜放内衣的抽屉里,找到的那个手机,还放在朔子的手提包里,她多次拿出来,看一看里面的短信。她已经把那些内容,都刻在脑子里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了。
4月的星期日,从“望”那里给晴菜发送来了短信,好像是他们两个人,去什么地方远足去了。
4/4/21:09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真的好高兴
玩得太高兴了。心情愉快地走在绿色的草丛中,我们有许多许多的话说。
儿童时代、在学校上学,晴子兴高采烈的样子,真让我吃惊,而我也回忆起我以前的事情。我当了药剂师,就不必担心生活,双亲也不会经常操心了。
我们俩的事情,是那样的相似。我渐渐地喜欢上晴子了。
4/4/21:21
发送者:望
标题:我们的约会
真的不可思议。连我们在孩子的时期,各自做的梦都一样。世间里有这么多的人,但是,我们还是相会了。我们肩并肩地走着,亲密地交谈着。
我们都在为下次的见面,能早一点而努力。
晚安,晴子
这个“望”在短信里,总是提到“相似”、“相会”的词句,看上去是故意装作无意识的样子,对晴子说的,而晴子没有保留给这个“望”的回复,也许只是这个“望”单方面发送来的吧,而且几乎每天晚上都有。
4月份里见了三次面。只限于星期六、星期日和节日的约会。从“望”那里发送来的短信,时间都是很晚,也有他说“工作离不开”的时候。
“看来这个人,也是正常的上班族。”朔子是这样推测的。
3月20日的约会后,大致都是这个“望”开车来接她的;但是,也有不是开车来的时候。
4/23,21:51
发送者:望
对不起,耶天,我的几个朋友要借我的车。所以,这次就不能开车兜风了。不过这次我要带晴子,到涩谷去看她喜欢的电影,然后我们两个人慢慢地散步。
晴子,我真想早点见到你。
涩谷和新宿的地名,出现过好多次。晴子住在小田快车线附近的地方,也许这个“望”,就住在离晴子不远的地方吧。
相反,如果“望”选择去平时,他不怎么经常去的偏僻地方,就可以避开熟人的视线。
朔子认为:自己的推测大致是对的。但是,这个“望”到底是什么人,仅从手机上留下的这些内容,是无法得到具体线索的。
首先从年龄上看,晴子今年24岁,那么,对方就应当大致和她的年龄相当,或者要大一些。
两个人的短信,看上去还都有些幼稚;但是,在使用手机这样的私密通信方式时,恐怕谁也会多少表现出,纯情和幼稚的情调,甚至还会使用幼儿的语言。这是朔子从什么刊物看到的。实际上,在晴菜给自己发送的短信里,不也经常充满了孩子式的撒娇语言吗?……所以,从晴菜的短信里面,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是个主妇了,看上去还是个高中生或者20岁、30岁的独身姑娘。只有和对方的语言一致了,他们才会有共同的情感交流基础吧。
唉,手机短信真是一副令你看不透的脸啊!……
通过和网友联系,达到约会的程度,也许其中的危险就更进了一步。作为男性企图勾引女性,就要发送女性喜欢的语言。
所以,如果仅从这些短信的内容上看,这个“望”也还是个年轻的男性。
但是,他到底有多大了?……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是个19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的可能性。
最近的孩子们,特别爱胡乱地折腾恶作剧,有些就是品行非常坏的孩子,有的甚至成了罪犯,这些在日常的报道中,经常可以见到。而且,如果罪犯是个少年的话,就算是杀了人,也只能送到少年院,保护性地监护起来,这和不判刑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样的考虑中,朔子不觉在心中,又升腾起了怒火和焦躁不安。但是这个“望”有汽车的驾驶执照,那么,他就不能太年轻了……在黄金周的时候,两个人好像因为机会不合适而没有约会。
4/28,22:02
发送者:望
明白了。晴子拒绝也是没有办法的了。我再忍三天吧。
4/30,21:37
发送者:望
对不起,4日和5日因为公司有急事,不能去旅行了。这是不能不办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了。
5/1,23:12
发送者:望
如果晴子自由了,那我就阿弥陀佛了。因为我想知道,晴子经常去什么地方,那么,我就准备出两、三天的时间,说好了啊!……
因为久违的朋友来了,所以很遣憾,我的心里没着没落的。这次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和你见不了面了。不过,不管 600e." >怎么样,我都会听从晴子的安排的。
晴菜的短信是从5月8日星期六下午,开始把每天的短信保存起来的。包括特别值得关注的内容,比方说6月20日10点41分,“晴子快点”的最后的短信,一共有1?00来条。
5/8,17:04
发送者:晴子
标题:黄金周的连休
在明天就结束了。对晴子来说,是个好寂寞的漫长连休啊!……
星期一还得去打工。休息结束后,工作就特别忙,公司许多转账事情都积存着,可是银行和邮局里人特别多,要花好长的时间。因为还有其他的急事,我就所谓回来了,可是部长看见了一脸的不高兴。哎呀,我是越想越有气啊!……
GW也很忙了吧,真想5月见面时多说说话。
朔子移动着按键,果然在5月1日,夜里11点12分那个“望”的短信,又出现在了显示屏上。
久违的朋友来我家里了,还打算把家里人也……
家里人?……
在这个“望”的短信里,说出这些字还是第一次。那么,“望”到底有什么样的家人?
大体上一直是两个人的短信往来,尤其是看不出这个“望”任何的私人事情。朔子认为,这个男人在刻意地回避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望”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有没有妻子?……从文字上看来,他像是一个没有妻子的独身男性。
今天,朔子的目光,久久地盯着洒满了盛夏阳光的阳台外面,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这是朔子最想知道的。
最后,朔子下定了决心:首先要听到他的声音。从他的声音,是不是就可以判断出他有多大的年龄?……这是先决条件。
从“望”发出来的短信,可以查到他的手机号码。但是,他也不会轻易地接收陌生的电话吧。
朔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了笔记本和钱包,又把它塞回了放在抽屉里的被子中。上午10点左右的时候,沟口辉男要去公司的。朔子背着女士坤包,打着遮阳伞走出了公寓。
穿过小田快车线的交叉路口的不远处,有一个很小的公园。朔子常常去那里的超级市场买东西。
沐浴在盛夏太阳笼罩下的公园里,看不见一个人影。朔子来到公园里的小道旁边的一座电话亭前,收起了遮阳伞,用手绢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虽然她站稳了,但是,心跳还是十分的剧烈。
朔子迅速地推开了电话亭的玻璃门。
她打开了记录着“望”的手机号码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以前就准备好的电话IP卡。
朔子拿起了电话话简,把电话的IP卡插了进去,里面传出了蜂鸣声。然后,朔子用颤抖的手指,拨动着“望”的手机号码。
090……话筒里传来了持续忙音。
两声……四声……在第五声的时候,持续音中断了,马上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
“喂!……喂喂!……”对方的声音有些大了。
“啊,是山中先生吗?”
“什么?”
“您是不是山中先生?”
“你打错了!……”对方回答道,但是没有马上挂断的意思。
“什么,号码错了?……对不起。”
对方沉默了两、三秒后,挂断了电话,朔子发了一会儿呆。
她突然醒了过来,放上了话筒,心跳比刚才更剧烈了,浑身打着寒战。
刚才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又清晰地在朔子的耳边响起:“喂喂”的声音对方出现了两次。不高也不低,声音显得稍微粗一点儿,但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男性声音。
自己说出“山中”这两个字时,故意发的是不常见的汉字的发音。于是,对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自己再次对他讲了这个两字的发音后,他马上说“你打错了”,而且有点儿生气的样子。
但是,他没有马上挂断电话。从常理讲,如果听到对方打错了电话,并且生气的话,应当立即挂断电话才是,但是,对方等了一会儿才挂断。难道这个“间隔”,正是反映了他具有戒备心理?
这时,一名老师领着一队幼儿园的儿童走过电话亭,朔子等他们走过了之后,也悄悄地走出了电话亭。她打开遮阳伞,朝着来的路走回去。
那个男人的声音不像“少年”,也许是高中的学生。反正朔子认为,大致是18岁到25岁的样子。
会不会是35岁到50岁呢?……
对于年龄来说,声音并不是绝对的判断依据,而且,朔子针对这一点,也没有足够的判断信心,仅仅听了两、三句,是不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的,而且,更不能以此判断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么,下面还有一个手段。
02
进入8月以后,每天都是酷署难熬。
朔子在新宿和涩谷散步。这是她认为晴子和那个“望”,多少次约会的两条大街。
东京十分繁华热闹的地方,朔子也是非常熟悉的。晴菜在上两年的短期女子大学时期,女学生宿舍就在世田谷区的赤堤。她毕业以后,就职在武元制药公司后,住在了惠比寺的公司单身职工公寓式宿舍。朔子曾经帮助她搬过家,后来也来看过她两、三次。那时她和晴菜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大致都是去的涩谷。自从晴菜在百合丘有了新家后,大多是乘小田的快车线,去新宿购物了。
朔子一个人走着,对于这里的一切记忆,在突然之间复苏了,而且,仿佛完全又是和晴菜一起,在这里购物似的。晴子说她要稍微方便一下时,自己就等在道路的一旁。
朔子恍惚了,她不希望还回到寂寞的现实中来……
在她平均两天来一次后,她终于明白了:就是这个地方,可以确定无疑,但是,对方是乘车来的。
新宿车站太大了,而涩谷车站对于朔子来说,是十分熟悉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是在一起开车兜风呢,这会儿,他又和晴子在看她喜欢的电影呢。这是从那个叫做“望”的男人的短信里知道的。在他们没有开车的时候,那个“望”就向晴子解释。
是不是他根据伙伴不同,在白天时就不开车来涩谷呢?……
朔子在涩谷车站附近,找出了好几个她认为他们有可能约会的地点,而且还确定了一个点。
随后,她又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发声。她必须练得十分熟练。在事情发生后的一个半月以来,朔子失去了和人对话的实际感受。7月底的时候,她在西伊豆见到秋元康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发声有些迟钝了。
安放好了女儿的骨灰后,自己整日里无所事事,那时连女婿沟口辉男也对自己,产生了明显的异样眼神。
“如果妈妈想把晴子的东西,拿回去的话也可以。”朔子认为他实际上,就是在催促自己赶紧离开这里。朔子回答说“在晴子死后的第一次盂兰盆节后我就……”她也只能这样暧昧地回答。
但是,就在这天的夜里,朔子在睡梦中感觉痛苦异常,便睁开了眼睹。她的全身汗水淋淋,额头和胸口像火烧一样,闷热难忍。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挣扎着量了一下体温,结果是39.8摄氏度。
后来,每天都是持续的高烧和剧烈的头痛。我是不是真的病倒了?在沟口辉男的劝说下,朔子在第四天的时候,去附近的一家诊所看了大夫。但是大夫说她不是感冒,而是太疲倦所致。
想来这是因为女儿死后,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自己的身心,没有一刻安宁下来过,特别是看到女儿隐藏的第二部手机后,自己的脑袋里,整天转的就是这些短信,绝对是由于一直处于紧张和异样的兴奋之中的原因。
最后她终于恢复了正常体温,也可以起床了,但是,过了盂兰盆节,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能够起来了的时候,朔子的心唯一有所“收敛”的,就是“仅仅在思考着晴菜的事情”。
不久,朔子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8月28日星期六,朔子决定实施这个计划了。好像晴子和那个叫“望”的男人,通常都是在星期六或星期日约会的,所以,对方大概在休息日的时候,比较方便行动吧。
这天的上午11点,朔子走进了卧室,拉上了带花边的窗帘,但是室内还是十分明亮的。
她坐在了地毯上,把晴菜的那部手机放在了膝上。
朔子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把这部手机握在手掌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虔诚地祈祷着。
晴子,给妈妈力量吧!……
然后她睁开眼睛,打开手机,查到了“望”的手机号码。
耳机里传来了等候的声音,朔子的心,却跳得比那个声音还要响。她紧紧地把耳朵贴在耳机上,生怕听漏了声音。
在响了三遍后,终于有人来接了。
“喂喂?……”
“喂哏?”朔子也这样说道,然后就沉默下来。
“喂喂?……”对方好像很奇怪的样子,提高了声音。
还是那天的声音。没有错!
“你是……阿望吗?”
说完这句话后,朔子强作欢颜般地笑着。她有意表现出明快、亲切而又很随意的口气……
对方没有回答。朔子也听不到耳机里面的任何声音。
“啊,很是冒昧。刚才我捡到了一个手机,是浅粉色的。不知道是谁掉的,于是我就试着打一下。”
“……”对方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应当交给附近的交通警察,但是,正好警察没有在……”
“……”对方没有说话。
“要是知道了失主是谁的话……”朔子紧张得声音已经嘶哑了。
“其实我还是想直接还给失主,然后我打开了手机,就看到了阿望先生的号码……”
对方还是在保持着沉默,但是,朔子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声音有些慌乱了,自己的这个“通知”,看来已经触动了对方紧张的神经。
当朔子想再说话的时候,对方突然也说话了:“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川崎市的百合丘那儿的公寓垃圾场……”
“什么?……”对方微微感到吃惊。
“是啊!……因为今天我正好有事到那边去,在路上看到的。是在一个垃圾袋里,还有女人的内衣、小的盒子、和一些不值钱的破烂混在一起。我还真没想到会是手机,于是,我就从里面挑了出来……”
这就是朔子苦思冥想出来的“捡到手机”的原因。
晴菜的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一般是家人开始清理死者遗物的时候了。而且,给对方的印象是,晴菜的“第二部手机”在家人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当做垃圾处理掉了。朔子希望对方也会这样认为。
叫做“望”的那个男人,在杀死了沟口晴菜并抛尸后,把晴菜随身的手提包,和她那部银色的手机,全都留在自己的手里。
一般说来,凶手要扔掉手机的时候,自然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于是他只看到:在这部手机里面,都是死者和家人、朋友的通信和短信记录,而没有一条晴子和“望”的短信记录。那么,他就会想到,晴子是不是还会有另外一部手机,而“第二部手机”的下落,应当正是他所非常担心的吧?
而且他也会想到,在这个事件之前,自己不知道在和晴子交往的过程中,已经向晴子暴露了多少,自己真实身份的线索,警方会不会沿着这些线索找到自己。
而这个捡到了手机的人,在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这是不是个挽救的机会呢?……
对方再次沉默了。
“如果你可以通知失主的话,我就把这部手机,直接送到你那里去。要不然,我还是交给交通警察吧……”
“不!……”对方突然急切地说话了,“我认识失主,还是由我交给她吧!明天我正好有机会见到她。”
但是,这次朔子沉默了,她想让对方感觉,自己不太愿意,直接给他的样子。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给我打电话呢?”
“我在公司里。”
“你的公司在什么地方?”
“是在涩谷……今天我加班。”
“那么,我一会儿去找你吧!……”
“这个……”朔子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噢,别的辟方也行……要不你说地方吧。”
“啊,也许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朔子做出了有些着急的样子。
对方终于露馅了,他想尽快取回这部手机,什么明天他有机会,见到失主……朔子的胸中怒火在燃烧!
“你真的是阿望先生吗?”
朔子变成了严厉的声音。对方顿了顿后低声,答道“嗯”。
“那么,你能不能把你的邮箱告诉我?”
“啊?……什么?……等一下,你干吗突然问这个……”
朔子听到对方的话筒里面,传来了几声汽车的喇叭声,过了几秒钟后她答道:“我以后再告诉你。”
对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后,说出了几个字母加@和住址码。其中还说了晴菜手机上,“望”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朔子迅速地记在笔记本上。
对方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因此,朔子感到了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冲击。
混帐东西,这个人就是凶手!……
“那么你的名字呢?”
“我叫田中,田中望。”
“失主呢?……这部手机的失主是谁?”
“中川春子……”
“啊,那就是网名叫晴子的小姐吧,我好像是在手机里见过这个名宇。”
对方一定会认为:失主的手机里面,会留着“晴子”的名字。
“那么你看我去那里好呢?”
“嗯,我下午还有一个会……2点怎么样?”
“好吧。”
“好,那就下午2点。在涩谷车站南口,有一座涩谷的‘南方都市’大厦你知道吗?”
“啊,知道。”
于是,朔子指定在那座大厦的一层的花店前见面。在这次朔子发烧之前,她曾经来回走了两遍,才选定了那个地点。
“啊……这样吧,田中先生的手里,拿着一本周刊杂志可以吗?然后我向你打招呼。”
“啊,可以的……万一我找不到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利用邮箱联系吧!”
“……”对方好像还要问什么,但是,朔子只是记上了他的邮箱地址,就挂断了手机。
03
朔子在下午1点15分左右到达了涩谷。给对方指定的时间是2点,但是,朔子也把自己从百合丘到达涩谷的时间,和等车的时间都计算进去了。
涩谷车站南口广场的每个角落,都被盛夏的太阳照射着,所照之处的金属都熠熠闪着光。从站内一出来,面前就是一排都市银行的大楼,“南方都市”大厦也在其中,它是一栋十层的大楼,一、二层和地下是商店和快餐店。
朔子推开了大厦的金属玻璃旋转门,迈步走了进去,里面不大的店堂右侧,就是朔子所说的花店,在店前摆放了许多的盆栽花卉。店堂的里面是咖啡店。
咖啡店前的通道和商业街连着。朔子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确认自己已经进到了最里面,而没有看到手拿周刊杂志的男子后,她在商业街上转了一下,就进了卫生间。
一点半的时候,她回到了咖啡店里,里面的客人大多是一对对的公司职员。
朔子选择了一个座位,这里可以全面地观察到大厦的旋转门、店堂和花店。椅子稍微向后撤一下,则可以把自己巧妙地隐藏在背影里,从外面就不容易发现自己。
然后,朔子就到了服务台,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油炸酥饼,付了钱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她从布制的手提包里,拿出了带花边的“道具”。她一边在手里玩弄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广场的正对面就是涩谷车站的南口,前面停了不少等客的出租车。在汽车停车场上,却看不见有什么停车。附近大厦附设的收费停车场,在白天好像都停满了,这是那几天朔子在转悠的时候,随便发现的。如果对方要来的话,只能把车停在这个停车场里了。
墙上挂的大圆钟,指示快到下午2点时,朔子的心跳又加剧了。虽然她的手里,还在看似悠闲地玩弄着那个“道具”,但是,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双手有些不听使唤了。幸好附近的客人们,都在埋头看着自己的文件和材料,并不注意周边的事情。
2点差五分的时候,一名头戴一顶棒球帽和太阳镜的男子,推开金属玻璃旋转门,走了进来。他站在店堂里驻足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来到了花店前,一边向花店里张望着,一边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四下观察着。他的右手里,果然拿了本卷成筒状的周刊杂志。
朔子的心跳更加剧烈了,仿佛就要跳出胸口了。那个男子十分注意地,看着通行于店堂的人流,眼睛并没有向朔子待的咖啡店这边看来。而朔子一边在手里把玩着那个“道具”,一边用充满了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子。
他的身高大约有1.7米左右,穿了一件偏蓝色的短上衣,里面是一件条纹的运动衫,脚穿一双休闲的茶色皮鞋。那顶棒球帽是白、灰色相间的时髦颜色。
看上去他的体形稍微肥胖,肩膀很宽,但是脖子短一些。
他的脸看不清楚。他头上戴了一顶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和一个颜色也很深的太阳镜,而且。从朔子的方向看。还是逆光的。
从他的装束上来看,像是一名休息日的公司职员,但是,加上了一顶帽子和太阳镜。朔子明白,这是他为了掩蔽自己,而进行了伪装。朔子最想知道的是他的年龄,但逆光的脸,根本就看不清楚。
时间正好到了2点。
这个男子不时地看着手表,并且,用卷成圆筒的周刊杂志,不停地打击着手掌。他在向后看了看花店,看了看广告牌子后,就不停地来回扭动着身体,观察着四周。朔子觉得目前,他正处在心神不宁的状况中,后来他索性肆无忌惮地,盯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女性,似乎是在焦急地等待着朔子的出现。
朔子又等着时间过了一会儿,在让他等到2点15分的时候,朔子才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那个装着手机的编织口袋,把咖啡的杯子、和没有吃的油炸饼放在托盘里,送回到了服务台。
她像在手提包里找东西的样子,低着头走出了咖啡店。她从那个男子的视线相反的方向,拐了个弯,走进了商业街里的商店,她来到了蛋糕店的陈列柜台前,就进入了那个男子视线的死角了,这时朔子拿出了那个手机,靠在了通道的墙壁上。
她调出了“望”的手机号码,并按动了“发送”,她等待着那个男子接电话。
“喂?……喂喂!……”
“啊,是田中先生吗?”朔子用手围着话简说道。
“是……”对方显然有些警戒的样子。
“我就是用捡来的手机打电话。”
“哎呀,我一直在这儿等着哪!……”对方果然突然生起气来。
“对不起,会议刚要结束,又有客人来了,现在我出不去了。”
“出不来了?”
“是啊,不过马上……”
“那得到几点?”
“这个……我得带着客人去参观一下……”朔子上次流露过,自己是从事房地产业的。
“现在就从公司走?”
“是啊!……”
“那么。我马上赶到你的公司去,要不你就把东西。放在传达室或什么地方吧!……”
“哎呀,那可不行,实在对不起了。”
这个男子着急了:“大体上,什么时间能够结束?”
“啊,这个……要不我回来的时候,把手机交给涩谷车站的交通警察吧,你找他们……”
这个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地说道:“我看还是直接交给我的好。这样我也放心嘛!……”
“可那就很晚了……”
“要不你工作完了,再给我打电话?”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呀!……”朔子故意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不要紧,我可以等!……”
“这个嘛……”
“真的,我可以一直等。”
“好吧,那就这样。”
然后,朔子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的朔子,已经浑身瘫软无力了,她就势蹲在了现场,但是时间不多了。
朔子朝着店堂的大门走去,正好看见了那个推开金属玻璃旋转门的男子的背影。
他出了大门后,过了马路,然后,朝着涩谷南口方向走去。他在通过车站公共汽车始发站的时候,顺手就把手里的那本周刊杂志,扔进了脚边的一个垃圾桶里。
等空了手的男子进了南口后,朔子这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开车来。要是大白天在东京的街头,跟踪一辆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个男子穿过了JR的电气火车车站的剪票口,然后去了东横线的候车大厅。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从自动刷卡机前,穿了过去。他拿的肯定是公共交通一卡通。现在的东京都内,都是使用着这样的公共交通一卡通。
他开始上台阶了,左手又伸进了裤子的口袋里,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低着头,但是脚步更快了。从他的身材来看,像是二、三十岁的样子。朔子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公共交通一卡通,也从剪票口穿了过去。这时,有几条电车进了东横线的站台。那个男子站在了开往横滨方向第二号站台上,上了第三节车厢,朔子则上了第二节车厢。
当朔子走到第二和第三节车厢的连接处时,就看到了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子,坐在了三人座的座位上。朔子马上站住了脚,幸好对方根本没有朝这边看。于是,朔子又返回了第二节车厢,在通道的一侧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那个男子的裤子和脚。车厢里坐了大约七成的乘客。不一会儿,发车的铃声就响了。
中黑目、学艺大学、自由丘……电气火车一一驶过了这些站台。朔子从自己坐的位置上,只能看到那个男子深蓝色的裤子、脚和茶色的鞋,以及他的双手。他的裤子很脏,而且有很多的皱褶,鞋上沾满了尘土和泥点儿。
他坐在那里不怎么动,但是,朔子不认为他是睡着了。他按着预定的计划来取走手机,却让他非常失望,他肯定十分恼火和生气。放在交通警察那里,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如果自己告诉警察,这部手机捡到的地点,那么,警察马上就会联想到那起案件呢!
电车离开涩谷,大约30分钟后,车厢里传来了这样的广播:“下站就到菊名了。”
这时那个男子的脚打开了,好像他伸了伸身子,朔子又紧张起来了。
电车的车速下降了,那个男子站了起来,而且摘掉了帽子。这时,朔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了:他梳了一个小平头,但是太阳镜还是戴着的。
那个男子在菊名下了电车。在车站的一侧,还有好几个车站,但是他没有换乘,径直走在站台上。他也好像并不是十分注意周围的情况,于是,朔子也赶快跟了上去。
他通过自动扶梯上到了地面,然后离开了扶梯。他走过了换乘电车的剪票口,来到了横滨的站台上。
这个男子站在了开往横滨、大船方向的1号站台,然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手机。好像他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吧,这时电车进站了。于是他一边收起了手机,一边上了电车。朔子也紧紧地追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踪着。
电车里只有六、七成的乘客。这时的时间已经是下午3点15分了。这次朔子在那个男子的同一侧、间隔着五、六个人的地方坐了下来。第二站是“东神奈川”。有许多人站了起来,那个男子也下了车。从站台上可以看到楼群,广播里还传来了提示:在这里还可以换乘其他的电车。
那个男子出了剪票口,向西口走去。
他下了台阶,朝商店排列着的大街走去。他的脚步很快,使朔子觉得他习惯这样走路,而且,他仅仅有一次向后看了一眼,除此之外,看不出他有什么戒备的心理。朔子也取出了一把不太显眼的米黄色的遮阳伞,撑开在头顶上。
那个男子渐渐地朝左拐了,他走在这条五、六米宽的道路左侧。这条小道的两侧,都是高低不等的楼房,24小时的营业店、诊所和冷饮店。行人很少,朔子不得不和那个男子拉开了距离。
他们来到了交叉路口,那个男子穿过了路口后,朝右走去。他就这样走着,很快就在朔子的视线中消失了。朔子急急忙忙地也穿过了路口,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当她再次发现那个男子时,正好他走进前面的一栋楼房里。
朔子来到这栋楼房前,这是一栋有八层的建筑,正中间有一扇门。朔子走了进去,看到在二、三层的台阶两侧,安着管状的楼梯扶手。
朔子站在了门口,又看到了那个正在上楼梯的男子的背影。于是,她马上躲在门口的一块指示牌的阴暗处。
那个男子一直上到了二层,然后他向身后看了看,朔子吃了一惊。他摘下了太阳镜,又稍微向楼梯下面看了一下,就向走廊右侧的一扇门走过去,朔子看到那个男子的脸,只是一瞬间的事。在他那张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有一对闪着“贼光”的眼睛。他的嘴唇很厚,面部有一种倔强的神色。
他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也许有三十来岁吧。他推开了房门,朔子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了。朔子终于走到了公共汽车站了,然后一下子就坐在了候车的长凳上,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软弱无力。
混蛋,自己终于看见了凶手的脸!……
原来以为是个未成年人。如果凶手是少年犯,就算被逮捕了,也不会判多么重的刑期,甚至很快就会被释放的。这正是朔子所担心的。要是凶手已经三十多岁了,朔子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但是,另外的一种愤怒,又从她的心底里冲了出来。难道是他吗!连自己也被他骗了……
朔子看到女儿手机里的短信留言,感到对方是个年轻人,偶然从他那幼嫩的文宇上看,他的年龄也和晴子差不了多少。
但是,对方竟然会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年龄比晴子大了很多!……是的,如果冷静地想一下,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这些人,也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约会老手”,专门杀害和侵害年轻姑娘事件中的凶手,大多是三十或四十多岁的男子。其中就有一名住在大阪的、四十多岁男性凶手,残忍地杀死了一名住在九州的20岁女大学生,然后把死者埋在了山里。
那个名叫“望”的男子,也是会虚构自已的年龄,然后通过网络寻找网友,而后巧妙地“钓”上了晴子。而晴子还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情投意合的网友,于是就产生了和对方见面的愿望。
见了面之后,晴子被那个老于世故的情场老手的花言巧语所欺骗,掉进了对方的陷阱。自己那年轻的身子,被那个色鬼无情地玩弄,最后成了他下一个猎物的障碍,而被他杀死了!……
晴子的尸体,被丢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埋葬在黑暗之中。
对,就是像带自己去桂山湖的警察说的那样:“听说过去死在这个湖里的人,都没有浮上来过。”
晴子就是被那个人类的渣滓、与禽兽无异的30岁男人欺骗杀害的!
04
下午5点20分,那家事务所的灯光关闭了。室外还残留着盛夏的夕照。朔子拿出准备好的意大利面食,和冰咖啡的代金券,从座位上匆匆站了起来。在服务员来结账期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离快餐小店大概有10来米远的、大厦楼梯口附近。
那个男子在二层的房间里消失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她在盯了一会儿那栋楼房后,坐到了这个地方。那栋外面贴着浅橙色瓷砖的八层建筑里,每层都设有很大的阳台。那个男子就进了面向大街一面的房间里。看上去一、二层都是办公的事务所,三层以上才是住户。
当时朔子踮着脚上了楼梯。在二层的走廊上,共有三、四个房门,其中的一间,就是那个男子进去的房间。那是面朝大街的房间。再向上的楼梯被堵住了,因为再向上走,就是住户的房间了。
朔子来到了那个男子消失的房间门口。
门上挂了一块写有“NAGASAWA·统一·保险”的牌子。朔子看不懂这是什么业务种类,但是,起码像是一所公司的事务所。
如果是休息日,那个男子是从自己家里来到涩谷,还是他回到他的家,朔子认为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她并不想贸然闯进这个,自己还不能肯定的“事务所”里。
她下到街面上以后,这才注意到这家事务,里面所还亮着灯光。一、二层的办公室都没有亮灯,所以十分醒目。
难道那个男子是星期六,来事务所办事的吗?……
从大街上看不到房间里的一切。
在这栋楼房的斜对面,有一座同样大小的楼房,是杂居性的。二层有一所“牙科诊所”的广告牌。朔子上了这座楼房的楼梯,来到了那所牙科诊所的门口。
诊所已经关门了,但是从走廊的玻璃窗户里,可以看到对面那家事务所里的一部分情景:里面有几张桌子和文件柜,在桌子上有电脑和文件夹。没有其他的特征,所以,看上去和事务所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朔子没有见到人影。
朔子在那里伫立了片刻之后,又下到了街面上。刚才自己观察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消耗了时间了,于是,朔子又来到了快餐小店。
“也许,那个男子在办公室处理完事情,应当尽快回家吧……”
等那个房间里的灯光熄灭后,和朔子所想的一样,那个男子从楼梯上下来了。这次他没有戴帽子和太阳镜,服装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只是手里提着一只文件袋一样的东西。
他向车站方向走去。朔子在自己刚才穿的浅紫色的T恤衫的外面,又套上了一件米黄色的外衣,尾随那个男子而去。他进了神奈川车站。他来到了横滨线的站台。他上了和去横滨相反的八王子方向的髙速电车。
车厢里的乘客,要比来时多了许多,而且站着的人也多了。朔子进了和那个男子同一节的车厢里,背冲着伸手拉着车厢上方吊环的他。车厢里大多是外出游玩回来的,家庭主妇和年轻的伴侣。他们喋喋不休地说笑着。对年轻姑娘们的尖笑声,朔子尤其感觉十分刺耳。
这些乘客在每站都有下去的。20分钟以后,电车到达了町田站,车厢里马上空了许多。由于那个男子坐了下来,朔子也 627e." >找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座位,慢慢地坐了下来。
广播报站说,再过10分钟就到桥本站了。
那个男子看到了站台后,就迅速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他正好从朔子的面前通过,这是朔子在最近的地方,看见这个没有换衣服的男子。他不胖不瘦,身材结实,短平的头发很黑,被太阳晒得发黑的圆脸上,一对大眼睛目光炳炯,厚厚的嘴唇,牙齿有些向前突出,而且,还流露出倔强的神色。朔子不禁联想到,他是个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的人。这些印象在刚才跟踪他的时候,朔子的心里就感觉到了,这会儿不过是更加深了这种感觉。只是年龄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大一些,也许过了40岁吧。
桥本站到了,车门打开了。在他出车门的时候,朔子也站了起来,并及时下到了站台上。漫长夏季的傍晚,西边呈现出夕阳的橙红色和天蓝色的融合色彩。
朔子和他间隔了两、三个人,向剪票口走去。出了车站北口,朔子看到的是和东神奈川一样的风景。她紧紧地盯着这个男子的后背,穿过了银行和商店林立的大街,又穿过了几个宽大的十字路口。他们从一座玻璃幕墙面的高层建筑右侧,迅速向左拐去,这里的行人明显减少了藏书网。由于偶尔还有车辆通过,所以,朔子还不至于感到十分紧张。
穿过了一所小公园,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抱着足球,迎面走了过来。这个男子斜穿过马路。这儿又有几个脚上穿着旱冰鞋的孩子们,髙喊着什么来回滑动着。
前方就是下坡的路了。在这条有10来米宽的路的两侧,建有同一种样式的两层建筑,都被灌木丛和很矮的围墙相隔开来。
无论哪家都亮着灯,虽然行人很少,但是,还可以时时见到推着购物车的年轻主妇,和上了年纪、身穿运动装的夫妇在散步。在前方是一处隆起的土丘,这时可以看到土丘的上方,还残留着夕阳的红色晚霞。
那个男子用很有规律的步履行走着,看来前面就是他的目的地了。当朔子打算放慢脚步时,对面来了一个高中女学生模样的姑娘,和她的母亲两个人一齐结伴而行。好像他们很熟悉的样子,相互点了点头。
“谢谢您经常关照她啊!……”那个母亲说道,姑娘也笑着向他点着头。
“啊,不用客气。”这个男子也礼貌地回答道。
朔子在和这对母女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停在一个住户门口。他从门柱上的报箱里取出报纸,朔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过了5分钟后,朔子又返了回来。那个男子已经进了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这家也是两层的建筑,漆黑的石瓦屋顶和白色的墙壁,构成了现代气息的建筑风格。它的旁边,还带一座简易藏书网车棚,里面停着一辆汽车。
朔子在看到没有了行人的时候,走近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啊,门柱上挂着一块写有“永泽”两个汉字的姓名牌。这就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姓。
这时,朔子想起来刚才在那家事务所的门上,挂着的“NAGASAWA”的牌子。难道那是他的公司?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朔子连忙离开了那里。她又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个简易的车棚。里面车头向外,停着一辆很新的黑色还是深蓝色的汽车。这辆汽车的后部,是宽大的车厢部门,一看就知道是十分适合家庭外出的、旅行兜风车的样式。但是,朔子同时又吃惊地注意到了一件事:这个男子在事件后换了一辆车!
以前在报纸登过,有目击者看到像晴菜的年轻女子,在百合丘公寓的附近,上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
在电车里看到的“永泽”的脸和他的眼神,又浮现在了朔子的脑海里。胸中的怒火和憎恨,使朔子感觉浑身都在燃烧。
那个男子在星期六的时候,去了自己的公司,傍晚回到了家里。他还和那对母女俩进行了交谈,也许他也有孩子。他用一张伪装起来的脸,和邻居和平相处,在社会中生存着。
即使逮捕了这个“永泽”,像他那样强硬的神色,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杀害了别人,他还会把晴菜说成是勾引自己的坏女人。
无论他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他还是会回到这个社会中来的。另外,他还可以用钱来赎罪。当这个事件过去了以后,他还会在这个世界里,过着同样平静、安详的生活。
但是,自己女儿日野晴菜的人生,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本应当幸福的生活、生儿育女的生活,被这个男人残酷地剥夺了!
“混蛋,我不也是同样被他剥夺了幸福的生活吗!……”朔子如此自想着。
第八章 “都市饭店”
01
8/30,19:46
标题:前天对不起了!
精糕啊,今天一天都忙得不得了,一点儿时间都没有。
本周也只联系了一次。中川春子的手机,我还好好地放在这里,别担心!
朔子用晴菜那部粉红色的手机,给那个叫做“望”的男子发送了短信。他自称叫“田中望”,但是朔子认为,他的本名十有八九就叫“永泽”。
马上就有回复的短信了。
8/30,19:52
发送者:田中望
标题:Re,前天对不起了
星期六的事情很遣憾。因为机主多有不便,希望尽快归还手机吧。我每天都在等待着你的电话。
看完这段短信后,朔子立即关闭了手机电源。让这个永泽等待的“本周里”,朔子做了几件事。她调查了手机的专卖店,购买了必要的物品。
第二天,朔子打开了神奈川县的地图,寻找适当的场所。带有“不动产”意思的公司,大致在涩谷比较多,所以,如果在东神奈川和桥本,恐怕就很少见了。
前几天,朔子在东横滨线下车的地方叫菊名,但乘坐横滨线去与东神奈川相反方向的一站,有“新横滨”列车车站。如果是新干线的车站附近,也有各种各样的业者出人吧。
朔子看着下行的方向,寻找着适宜的地点。
晴菜经常去新百合丘车站南口的美容店。就在她失踪的当天下午,还在那里预约了时间去做美容。这是星期六,她打来电话,取消了预约之后,朔子才知道的。于是,朔子作为第一次去的客人,办理了剪发和染色的预约。她让美容店为自己剪成了齐肩的短发,并染成了明快的棕红色。
这样的棕红色和短发发型,使得朔子呈现了东京年轻姑娘的风格,连她自己都目不转睛地发呆了,因为这样一来,看上去自己至少年轻了三、四岁呢!
“妈妈,你已经好久没有变发型了呢!……”过去晴子就经常这样说自己。
“怎么样?……”朔子对着镜子看了看,耳边马上响起了晴子高兴的声音:“真漂亮啊!太合适了!……”
朔子顿时泪如泉涌,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坐在美容椅子上,装做打哈欠的样子,掏出手绢盖住了脸,擦了擦眼泪。
在车站的大厦里面,还有一家大型的眼镜店。那里有许多样式时髦的眼镜。朔子在那里,选了一架轻薄的金属太阳镜。改变了模样的自己,就在镜子里照了出来。这样一来,自己就像一名大都市里的职业女士了。
最后,她又仔细地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再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认为没有遗忘的事情了。
朔子决定的那天,是9月4日星期六,她.t>要让永泽放下所有的工作,和他慢慢地交谈。
早晨6点前,朔子醒来了。她收拾好了被褥,来到了阳台上。
夏季的太阳,总是在一大早,就炽热地照进房间里来,已经看习惯了的绿色运动场,和还没有人影的楼前庭院,也被清晨的阳光,照得满满的了。
8月的盂兰盆节过去了的时候,从明媚的阳光里,已经可以感觉到丝丝的秋意了。每年到这个时候,朔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今年她觉得来得更早了一些。
这时,朔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秋元康介那双欲言又止的深邃目光。
“啊,先生……”
她小声地呼唤着,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定感,仿佛觉得秋元康介的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一过10点,朔子就再次回到了卧室里。经常出差的沟口辉男,就是在休息日里,也大多是待在家里,一睡就是一上午。
她拉上了窗帘,静静地坐在地毯上,然后打开了那部手机,找出了“望”的手机号码。虽然和他联系过几次了,但是,朔子此时还是十分紧张。
响了五声以后,对方终于来接了。
“喂喂喂?……”对方的声音,一开始就显得十分急迫。在他的手机上,可以显示这部手机的号码,所以,他应当知道是谁打给他的。
“是田中先生吗?”朔子轻松地问道。
“是我,我一直在等待着您的电话。”
朔子已经几次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个“望”肯定就是永泽的声音。
“对不起,这么晚了。田中先生,今天有时间吗?”
“有哇,几点?”
“今天下午,我正好去新横滨办事,下午3点左右就没事了,那么……”
“行啊,去新横滨的什么地方?”
“啊……如果为了好找,就在车站附近的王子饭店吧!”
“是新横滨的王子饭店啊。”对方用很熟悉的口吻,再次确认了一句。
“在饭店的一层入口处,右边有一个咖啡室,可以看到外面的喷水池……”
那是一处朔子事先已经看过的地方。
“噢,是咖啡室啊,我也经常去。”
“那么咱们就下午3点……”
“请把……手机,中川春子的手机带来好吗?”永泽又叮嘱了一遍。
“好的。那么,田中先生还是手拿一本周刊杂志吧?我来主动和你打招呼。”
“是。”
“万一没有见着面,就打这个电话啊。”
“明白了,那么……”
这个永泽犹豫了一下,用担心的口气问道:“那个,你是一个人来吗?”
“是啊,你呢?”
“当然也是。”然后他慌慌张张地补充了一句,“噢,机主也会来的,我今天争取联系上她。”
上午11点钟的时候,沟口辉男起床了。洗完脸的他来到厨房,站在朔子的背后,“啊”地惊叫了一声。
朔子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到辉男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十分惊愕地盯着自己。他像看见不认识的人一样,看了半天,终于说出话来:“妈妈,您染头发了?!……”
“啊,是昨天,突然想染的。”
朔子微笑着看着他。昨天辉男回家的时候,朔子已经躺在床上了。
“只是……这个颜色太大胆了!”
“是太漂亮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买了太阳镜呢!是浅色的。”
说着,朔子从桌子上的包装盒里,拿出了太阳眼镜,并戴上让沟口辉男看。辉男又显得非常惊奇。
“怎么样?”
辉男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怎么说呢……完全变了!……”
“像晴子吗?”
“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嘛。”
“晴子从来没有戴过眼镜吗?”
朔子用确认的口气问道,但是,内心却很满足。打扮成和晴子的样子,并不是想让永泽注意,戴上眼镜,是有另外的目的。
朔子摘掉了眼镜,面对着沟口辉男:“沟口先生,关于晴子的事情真的实在对不起了,请你原谅吧!……”然后,她向着辉男深深地低头行礼。
沟口辉男慌忙后退了一步:“不,不是那样的……我觉得我也很对不起晴子……应当是我说对不起的。”
沟口辉男认真地说道,同时也向朔子深深地低头行礼。当他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又连忙说道:“要是早一点抓住凶手,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听说凶手是个三十多岁的自由作家,社会上都传遍了。”
“……”朔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开始是在全日新闻上登的,后来其他的报纸和周刊杂志也登了,电视上还进行了综合报道。我还接过好几个电视台的电话,追问我有没有线索呢!”
那是7月底、8月初的事情。朔子从西伊豆回来以后不久。在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不理会门铃的声音。
“作为证据的手机的记录,并没有登出来,也有人说,可能用的是预付款的手机号码。但是,以后调查出什么了没有,除了我从报纸上知道的以外,警察什么也没有向我们透露过啊!”
朔子为辉男准备好了早餐。摆上桌子后,朔子说道:“沟口先生,要注意身体啊。”
虽然朔子是随便说的,但是辉男却十分吃惊地看着朔子:“啊……妈妈,您这是要……”
他把视线转移到了朔子的头发上:“换一个心情也好,为了晴子,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他最后的口气舒缓了,也许他已经意识到:朔子要回去了,沟口辉男的脸上,也流露出终于放下心了的神色。
02
一到小田快车线的町田站,朔子就在这里,换乘上了横滨线。她到达新横滨站的时间,是在下午2点35分。进入9月了,但是盛夏的酷署,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减弱。
朔子沿着新干线的高架桥走着,到达王子饭店,仅用了5分钟的时间。
位于饭店大堂里面的咖啡室,被修建成了平缓的弯曲状,靠墙和窗户的地方,都修建了一个个带着隔断的、四人面对面的单座。这时已经有四成的客人了,他们都散乱地坐在里面。
来到了服务台,朔子说了句“两个人”?以后问道:“这里可以抽烟吗?”
“不……不可以。”
虽然朔子看到,还有提供给吸烟者的座位,但是它的周围已经有了客人。
朔子被带到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外面是一座喷水池,绿色的水面上,因为喷出的水,而出现阵阵的涟漪。在它的前面,就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车辆来来往往。
在朔子右侧的座位上,是两名身穿蓝色西服的男子,在热烈地说着什么,大致都是这样的客人,在朔子的另一侧,是一对男女在交谈着。
在朔子要的咖啡送来的时候,进来了四名中年女性,坐在了朔子左侧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就到2点50分了,这时候,进来了一个身穿蓝色西服,打了一条同样颜色的领带,右手拿了一个公文包的男子,缓步走到了收款台旁。
是永泽?……朔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产生了这个直觉。
他戴了一副不太显眼的太阳镜,但是,和进到这里,来谈公事的那些年轻的公司职员,明显有所不同,而且,果然在他的左手里,拿着一本卷成卷的周刊杂志。
他的眼睛向两旁巡视着,而且十分谨慎地走了进来。他走到里面时站住了,他的目光向朔子这边扫过,马上又向更里面望去,但是只有朔于一个女性,于是,他再次把目光向朔子看过来。朔子向他轻轻地抬了一下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田中先生?”朔子含笑问道。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是……”他的意思是,想确认朔子的姓名。
“今天吧,早上,是你打的电话……”
“对!……”于是,他像终于明白了似的,低低“噢”了一声,拉开朔子对面的椅子,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了旁边,自己坐了下来。他多少有些好奇地看着朔子。
“怎么了?……”朔子直白地问道。
“不……啊,没什么,我只觉得,在公司里,这样的打扮,不是我想像的样子。”
“你觉得这样的发型意外?”
朔子把头发稍微向后甩了一下。今天她穿了一件米色的女式套服,里面是一件V字领、暗红色的T恤衫。全都是在新百合丘的百货商店里买的。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多岁,甚至她想要达到,多少有些调情含义的目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每次都非常热心,我非常感谢。”永泽说完,还郑重其事地向朔子低头行礼。
永泽再抬起头时,在比前几天要浅一些的太阳眼镜的后面,用他那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朔子的脸。他的厚嘴唇稍稍向上撅着,可以看到他排列得很整齐的牙齿。朔子第一次和这样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等男服务员过来,点了冰镇咖啡离开后,永泽把身子稍微向朔子这边倾斜过来:“今天手机的机主来不了了,实在对不起。”
“噢,机主来不来,都没有什么关系啊!……原来我也打算,只和田中先生一个人见面的嘛。”
也许永泽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他不禁愣了两、三秒钟。
“哦……那么,就快点儿把手机还给我吧!……”
“行啊。”朔子爽快地打开了手提包。
“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保管得非常仔细……”
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朔子取出了带着丝带的手机。她当初在晴菜的内衣里,看到这部手机时,上面还没有丝带。朔子找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木偶吉祥物,和一条细细的丝带,把手机仔细地拴了起来。丝带的另一头,就拴在了手提包的口袋上。
“为了不弄错,我们还是确认一下吧……”
“嗯。”永泽点了点头,取过手机来。他打开手机,按了一个键,于是马上出现了画面。
“没错,就是它!……太感谢了!……”
他要装在自已的口袋里,却发现手机被拴住了。朔子伸出一只手,要解释这个锁怎么开,永泽就还给了朔子。
朔子把这部手机,放在咖啡杯子的旁边。她先喝了一口咖啡,润了一下噪子。
“那么我想先问一下:机主春子小姐,把手机掉在了什么地方?”
“噢,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说,是自己去什么地方时,不小心丢的,当时她还马上问了交通警察呢!……”
“是在去百合丘那一带吗?”
“是吧,反正她总是到处走。”
“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是和服装什么有关的,销售……”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就掉在了百合丘的公寓前的马路上了。捡到它的人,也不知道这是手机……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捡手机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以为这是什么玩具呢。”永泽只是歪着头听朔子说,“而且还在一堆的垃圾里……”
这时,正好送来了冰镇咖啡、果汁和奶油蛋糕,都一并摆在了桌子上,朔子不慌不忙地吃着,永泽只是呆呆地盯着。
等男服务员一离开,朔子又说道:“是啊,要是掉在了垃圾里没人看见,就当垃圾一起扔掉了。”
“那么……”永泽有些生气了,他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个预定的事情。”
“啊,对不起,我只顾自己说话了。捡到这部手机的人,要我一定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说:万一和什么大事有关就麻烦了。”
顿时,永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狼狈相。
“大事?什么意思?……”他吃惊地反问道。
“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部手机的真正失主,那么,我交给了田中先生后,那个人要是提出了索赔,那又怎么办?”
“不会的,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是接受了她的委托,才来替她办的嘛!”
“绝对?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我就行了。”
大概是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大了起来,旁边的客人,不高兴地朝这边看过来。
“真的不会有问题的呀!……请你相信我吧!……”永泽稍傲低下了头,也把声音放小了一点儿,“而且,你开始不是也说,失主来不来都行,只想和我一个人见面的吗?”
“是啊,不过,就这么把手机交给你了,我倒觉得不塌实了。”
听到这话,永泽一下子愣住了,他心里在揣摩着朔子说的意思。然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其实一开始我就应当说清楚的。当然,我不会就这样白白地拿回手机的。”
“这……”朔子一脸好奇地望着对方。
“我还会准备相应的礼品的。”
“什么?……”
“作为归还手机的人,我怎么也得表示感谢嘛!……”永泽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啊!……”
“不过,我想打听一下,你希望要的数额。”
永泽把头稍微向朔子这边倾了过来,并且有些蔑视的样子看着朔子。这时的他,完全成了一个傲慢的罪犯!
“希望的数额……”
朔子咳嗽了一下,好像急于说出来似的。
“还是你看着办吧。”朔子好像是很得意的样子,笑着对永泽说道。
“我还是想听一下你的意思……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春子小姐呢。”
朔子希望这时这个永泽,会在情急之下,脱口说出“晴子”这个网名,尽管她不希望女儿的这个爱称,从这个罪犯的口中说出来。
于是永泽的表情,再次发生了变化,他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顿时不知所措。在他那张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气愤和警戒的神色来。
“混蛋,你不要开玩笑!……”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给你读一下她给我的短信吗?”他又是轻蔑地说道。
“也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总得知道,我给的是不是失主呀。有一段就行……春子小姐年轻吗?”
“啊……”永泽顿时有些张皇失措。
“我在读她的短信的时候,觉得她也就是二十来岁吧,比我想像的要小很多……对不起,现在都时兴傍大款嘛!……”
“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这次永泽突然变了一个面孔说道。
“首先,这个和你没有关系!……”永泽咬牙切齿地说。
“那不会吧?”
“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坐在他们左侧的一对女士,不时地向这边张望着,而朔子仍然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道:“不,说实在的,我也对网友的事情,很感兴趣呢!……所以,今天和田中先生见面,突然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呀!……你认为是这么回事吧?要不是给被人扔掉的这部手机,我们还没有缘分认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朔子稍微停顿了片刻后,果断地说道:“我也想和她认识认识。”
听到这话,永泽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我看咱们,还是别只谈价钱吧。我这个人,对只是工作、生活的没有兴趣。所以……今天就是见上一面也好。请你帮这个忙吧,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
朔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今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知道“羞耻”。
永泽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停地从朔子的脸,看到她的胸前,又看到桌子上的手机,似乎在抉择着什么。
“非得……今天吗?……”他好像不得不答应的样子,看着朔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啊,要不然,今天我就先把手机带回去,以后再说。”
“是这样啊……”永泽还是一副面露难色的样子。
“在哪儿?”
“你说吧,要不就在这上面?”
朔子指了指楼上,但是永泽反射性地摇了摇头:“不……不在这儿!”
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玻璃窗的外面,看着喷水池旁边的大街上。种着榉树的街道两旁,是一排排高矮不同的建筑物,其中有居民的住宅和商用饭店。
这时永泽又把目光转回朔子,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那么,我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吧!等我定下来以后……”
“你再通知我。”
朔子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手机,意思是让他打这个电话。但是永泽又说了句“为了保险起见”,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用圆珠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邮箱地址和手机号码。
03
朔子在等着对方的短信到达的声音,但是手机的铃声却响了。因为声音非常短促,所以对周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画面上出现的是一组数字:“15:52”。也就是永泽出去后快到30分钟的时间,“喂喂?……”朔子用手把话简挡着答话。
“我是田中,我就简单说了。”
果然是永泽的声音!
“我在饭店的外环二号线呢。在饭店的斜对面,你可以看见一栋十层的饭店吗?”
“可以。”
“从那个大楼的旁边向里走进去,大约200米远的地方,就是新横滨饭店。那是一栋六层的茶色建筑。我在五楼的502室等你。”
“明白了。”
“穿过人行横道快一些。”
“好的。”说完以后,他就立即挂断了电话。
朔子于4点15分出了王子饭店。
就像永泽说的那样,穿过了人行横道,只用了5分钟,就到了新横滨饭店前面。炽热的阳光照在柏油路面上,形成了火一样的反射面;加上汽车和城市的各种噪音,仿佛是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但是,朔子却一点儿汗水也没有。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完全被冰冷的世界包裹起来了,与外界没有了任何联系。
玻璃门自动开了。大堂里空无一人……不,在服务台的里面,和靠墙的一组沙发上,可以看到稀疏几个人影;但是,朔子看到的这些,仿佛是无声的世界一样。她乘电梯上了五楼。沿着很窄的走廊,都是米色的房门。她来到了502室。
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在体内攒足了氧气。她把手按在门铃上。里面传来了门铃的响声。
朔子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有三分之一的样子。朔子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咔哒”一声,迅速关上了房门。
她走了进来,里面的光线十分充足。窗户上都挂着白色花边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在房间的右侧是一张双人床,永泽就坐在这张床的里侧。他摘掉了太阳眼镜,也脱去了上衣,白色的敞领衬衫上,已经松开了领带。平头,宽额,一双硕大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他摆出了一副十分戒备的神情,死死地看着朔子
他闭气凝神盯着朔子,好好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了指窗户边的椅子。
“啊,请坐在那儿吧。”
朔子照他说的那样,拉了一把椅子,浅浅地坐在了那里。她把手提包放在了膝盖上。
“喝点茶什么的吧?”
永泽朝着墙边放着的一台电水壶,用下巴轻轻地点了点,但是,朔子无言地摇了摇头。于是,他拿起放在床头小桌上的矿泉水瓶子拧开盖,送进了嘴里。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上身微微前倾着说道:“我们还是有话直说吧。”
“……”朔子无动于衷。
“你还是想要钱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因为这样很容易的。”
这时候的他,比起刚才在王子饭店里,还要显得傲慢,当时是一男一女,就得顾及旁边人们的感觉,朔子厌恶般地看了永泽一眼。
“你不愿意和我见面吧。”
“反正今天我的时间很紧。”
“那就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咱们再联系?……这部手机就先放在我这里。”朔子说着便要起身。
“别嘛,那多麻烦呀!今天就给我吧,你要钱的话也没有问题。”
但是,朔子沉默了……
这次还给了他,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朔子感到,心里有一种压榨的感觉。她不想再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一下晴菜在最后的几天里,是什么样子了。虽然作为母亲,这是她唯的一愿望。
难道自己真的那样,想知道这些吗?……
知道了女儿还会再回来吗?
“不!……”朔子果断地摈弃了这个念头。
“那么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手机失主的?”
“一年前吧。”
“怎么认识的?”
“在网上发的征友枯子呀。”
“她有20岁?”
“啊!……”永泽点了点头。
“是独身还是主妇?”
“……”
“对不起,你不是都三、四十岁了嘛!……你们见面以前,都不知道对方有多大吗?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混蛋,你问的是不是太多了!……”
永泽用拳头,用力地敲打着桌子,但是他又马上变了一下口气说道:“已经可以了吧?”
“不,我来了以后,突然想知道这些。”朔子根本不顾及对方的感受,继续盯着永泽的脸说道:“最近发生了一起年轻的女网友,被残忍杀害的事件啊!……她的尸体,还被扔进了山梨县大坝的湖水里。那个女孩子确实……”
朔子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道:“就住在百合丘,她的网名叫‘晴子’,电视的综合报道里都说了。”
永泽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他的双眼似乎也失去了焦点。朔子在稍微定了定神后,继续说道:“但是,没有找到作为证据的手机,也没有抓住凶手。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这部手机和这个案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这时,永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混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吼道。
“什么?……我就是好奇心强嘛!”
“我可没有时间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
永泽愤怒地说道,苍白的脸上一阵阵地泛着潮红,双眼闪动着狡诈的神色,嘴唇向外撇着,一副凶恶的样子。
他大步冲到朔子的身边,朔子也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被永泽一把抢到了手里,并且粗暴地拉开了拉链,把手伸进去胡乱抓着。但是那里面没有手机。
然后,他把手提包扔给朔子问道:“你说,手机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恫吓。朔子把身子靠在墙上答道:“你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教养的人……”
“混蛋?,快把手机给我!……”
“你为什么非要那部手机?”
“你别多问,给我就是了!”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什么证据吧?”
永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和恐怖的神色。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要回手机是我的权利!……”永泽愤怒地吼道。
“给,我当然会给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件事情。你和那个事件,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他一口咬定。
“我刚才说的名字呢?”
“那也是偶然碰上的了。”
“对我讲的话,可不能有假呀,要不然到了警察那里,可就要麻烦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噢,那我就给你说一说,然后钱的事情就好说了。”
永泽抽了一口冷气,瞪着朔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低声而严厉地问道,然后朝朔子靠近了一步。
“你是她的母亲?”
“什么?……我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关系呀,我只是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我想详细地对你讲讲那件事,然后咱们再商量价钱的事儿。手机我肯定会还给你的。我们说定了啊!……”
于是,永泽又沉默了,他在判断朔子的真实目的。
“你和那个事件,真的没有关系?”
“当然。”
“其实我也没有关系。”
说着,永泽突然用右手,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原来是一把大号的水果刀。他用左手接过去,取下刀壳,把刀刃抵在朔子的脖子上:“手机在哪儿?!”
朔子蜷缩着害怕地看着永泽。
“怎么,是你杀了那个女的?”朔子望着他问道。
永泽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了恶狠狠的神色。
“给我手机!……”
永泽的手,又用力地揪起了朔子的衣领,然后打算去搜查朔子的内衣。朔子拼命地反抗着,但是,永泽的手,猛然伸进了朔子的乳罩里,去找手机。
这时,朔子的右手也动了起来,她用右手的四个手指,放进裤子的后兜里,用力地护住在后兜里,藏着的微型筒状物,同时用拇指打开了开关。永泽又抓住了朔子T恤衫的领子,把脸逼近朔子的脸。
朔子抽出了右手。
她朝着永泽那双充满了血丝的双眼,猛然按动了微型喷雾器的按钮。
04
9月5日星期日清晨。
离开一会儿座位的主任村上,一回到会客室,服务台后面的钟表,正好指向10点45分。他回过头来,朝着平田问道:“又是502室?”
“嗯!……”平田向他扭过头来。
上午10点左右,新横滨饭店的上午结账时间到了。但是,客人还没有前来结账,当然也有客人睡过了的时候。
“是两个人的?”
“是啊,是昨天下午3点钟入住的,双人间,两名。”平田看着电脑的屏幕,确认着说道。
新横滨饭店的结账时间,可以由客人自己确定,但通常过了第二天的10点,就得算另一天的时间了。一般对过时间的客人通常是先打电话问一下。
10点50分,平田向502室打了一个电话。
“……没有人接。”
铃声响了10声,还是没有人接听。于是,平田又拨了第二逋,还是这样,他就挂上了话筒。
等了5分钟后,他又试了一遍,结果还是那样。
11点的时候,客房服务员来到了第五层的502室,按了一下门铃、敲了敲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连忙用走廊上的内部电话向村上报告。
村上在和饭店的负责人商量后,决定用备用房卡,打开502室的房间……
饭店的报案电话,直接打给了辖区的港北警察署。星期日在警察署里值班的七名警察,于上午11点25分,到达了新横滨饭店。由于警察署距离饭店不足1公里,因此,他们比机动搜查队,早到了一些时候。
打开502室的房门后,首先进入搜查三股股长新堳眼帘的,是倒在通道上的女人,和这个人身边的一大片血迹。
强烈刺激的血腥味,充满了这个房间。
新堀等四个人,在鞋上套上脚套后,走进了案发现场。虽然窗帘还挂着,但是,房间里还是比较明亮的。
在这间卧室里,左侧是一张双人床,右侧是电视机和梳妆台。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而其中一把椅子已经倒了;另一把椅子和桌子腿缠在了一起,倒向了窗户,烟灰缸和桌布都扔在地上。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争斗。
一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女性,头倒在了桌子腿旁,双腿朝着床。身体向上,仰着脸,右手捂在了胸口上,左手弯曲着压在了身下。她的上半身,包括脸、颈部、肩膀、前胸、手腕以及双手,都被鲜血染得通红。她的下半身扭曲着,周围全都是已经凝固了的血迹。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受到了致命的出血伤害。
血迹不仅仅在尸体的周围,而且,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也有好几处呈现喷射状的血点。
死者的脸朝着天花板,她那葡萄酒色的漂亮头发,也被拧成了一团。脸的皮肤由于失血,而变得如同石膏一样雪白,双眼仍在睁着,看上去仿佛是在迷茫地盯着什么一般。
室内的空调还有一点作用,因此,房间里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变成黑色,保持着暗红的颜色。
新堀警部是今天值班的带班负责人,三股是专门处理盗窃犯罪事件的,处理杀人事件屈指可数。幸好专门处理杀人事件的、一股的老手——柴木巡查部长,也在今天的值班当中。
柴木蹲在死者的身边,仔细地检查着死者的状况。
“这里是致命的伤口。”他说着,指了指死者的左侧颈部,那里有一处5厘米以上的开放性伤口,“这里的伤口,切断了动脉血管呀!……”
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于是,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椅子、桌子上面,都有几处紫颜色的液体喷射痕迹。在地毯上,也有几处相同颜色的喷射痕迹,而且,好像还闪烁着荧光。
是不是催泪瓦斯?
目前在市场上,有专门出售女子防身用的微型催泪瓦斯小罐。如果是在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喷射到眼睛里,那会因为激烈的疼痛,而睁不开眼睛的。
但是,房间里没有找到这个东西。
在这间卧室的里面,有一张床只盖着一点儿床罩,但是最外边的这张床,就好像没有用过一样,在它稍微靠里面一点的地方,有一架女式的太阳镜。
除此之外,其他女性的用品,比方说手提包和其他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也许是被凶手拿走了。
死者的身份不明,调查就得首先从这里入手。
新堀把这些都记在了脑子里后,离开了现场。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走到了走廊上,他请县警总部的法医尽快赶来。
05
沟口辉男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把一只手伸向了床头柜。这是他在夏季的时候,每天早晨的习惯动作。他拿起了空调的遥控板,摸索着找到了开关。
空调开始工作了,然后,他又重新盖好了毛巾被。全身都是汗水,但空调开了以后,就会好一些的。
他想再睡过去,今天觉得头疼得十分严重。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时间刚刚过了12点40分。那就还可以睡会儿呢。
昨天夜里、也就是今天的清展2点多他才回家来。被两个高中时期的同学,打电话拉着出去喝酒,一直喝到快半夜2点才回来。
自从6月的事件发生以来,他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过。事件和工作,让他的神经紧张得几乎要崩溃了。
室内的温度降下来了,他又被舒适的环境,吸引着想睡过去了。但是这时候,不适宜地传来了门铃声。
叮咚、叮咚、叮咚……这次他听得非常清楚了,门铃继续响着。
沟口辉男心里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他再次看了看表,已经12点40分了。是朔子又来了吗?
他是今天凌晨2点>钟回来的,当然,他回来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他认为朔子已经睡觉了。洗澡的时候,他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因为朔子就多次说过,他在家的时候,动静太大。
这会儿是出去买东西回来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是这个时间去买东西。昨天也是这个时间,她穿了一身运动装出门了。
门铃还在执着地响着。沟口辉男真的生气了,但他还是起了床。他穿了一件T恤衫和短裤,来到了玄关这里。
“来……了。”
“是快递邮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沟口辉男打开门锁,开了房门。
一名头戴邮政公司帽子、身穿制服的男子,把一件圆球状的信件,递到了沟口辉男的手里,然后让辉男签了字后就走了。
沟口辉男再次锁上了门,回到了屋里。他拉开了厨房和起居室的窗帘,然后看了一下这封邮件上的文字。
收信的地点,的确是自己公寓的地址,收件人也是自己的名字。而寄信人却是同一处住址,而且,竟然写的是“日野朔子”!在信件的封口处,是新横滨饭店的印章。
里面装的东西,没有注明是什么,只是盖了一个“易碎物品”的章。摸上去像是一个圆鼓窿咚的东西,而且,这个邮件有些重。
沟口辉男打开了这个邮件。
里面是用透明的泡沫塑料气孔垫包着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沟口辉男先生:
如果我在星期六还没有回家,请把这个交给警察。
辉男打开了这个用泡沫塑料气孔垫包着的东西,里面出现了一个浅粉色珠光的手机!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第九章 面部照片
01
因湿润而泛着光的坡路前方,就是周围被绿色包围着的大学和附属医院了。里村玉见这才把步子放慢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一阵空中雨水的味道。在已经被汽车尾气和湿气混合起来的、大城市特有的味道中,这样的“雨味”,使得她产生了一种遥远的记忆……
直到昨天为止,天空还是炫目的夏日骄阳,今天早晨就被少见的白云遮住了。在自己走出公寓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也许今天会凉快一些了。”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朝电车站走去,上了开往“下神明”的东急大井町的电车。在上下班的高峰期时,车厢里根本没有坐的位置,但电车到了“旗之台”后,就从拥挤的车厢解放出来了。
里村玉见来到了站台上,又在大街上走了5分钟,蓝色的运动衫和T恤衫里面,都被黏臭的汗水弄湿了,但是发热的脸颊,在湿润的空气中,却感受到了凉爽。
一进入了9月以后,每天还是令人烦恼的湿热天气,盛夏的太阳,只是到了晚间,才感觉不到它的发威。已经是9月的下半月了。
今天的雨水,还是受了来自房总海面上的台风影响,使人感到一个新的季节就要到来了。里村玉见的心情,也活跃起来了,而且,这样的变化,还是突然到来的。
“再坚持一下!……”里村玉见给自己鼓着劲。
前方大学的石墙,和树木林立的人行路,在一个缓坡的地方,变成了一处急拐弯,然后就渐渐地向髙坡上延伸。在这条路的右侧,过了一个小小的下坡路后,前方就可以看见早已熟悉的白色六层建筑的办公大楼了。
她快步走进电梯间里,不停地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到了第四层,出了电梯间,就是挂着写有“旗之台法律事务所”八个汉字的房门。在它的下面,还写着五个人的名字,最下面的一个名字是“里村玉见”——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旗之台法律事务所是由四名律师组成的、合伙人制的事务所。其中27岁的里村玉见,在他们当中是助理律师,因此,也成了事务所里的内勤人员。到了9月,她就在这里见习一年整了。原则上助理律师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半。
她推开了门,首先看见的是墙上的挂钟:9点43分。已经迟到了,但幸运的是,其他的律师还没有来,整个事务所里静悄悄的。坐在办公桌和复印机旁边的两个女办事员,朝着她说了句“早上好”,里村玉见也向她们点了点头,回敬了一句。
里村玉见的办公桌,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整个办公区域,都用围挡式办公桌划分着。里村玉见把公文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脱去了运动衫,坐了下来。她用手作扇子驱赶着热气,等着空调开动后室温的下降。
昨天傍晚,毕业于老家鹿儿岛公立髙中、现在在东京工作的七、八个同学,在表参道的意大利快餐店里聚会。大家多年没见了,最后唱卡拉OK的时候,气氛达到了最高潮。她回到下神明的公寓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由于里村玉见想睡够八个小时,所以,没有洗澡就钻进了被窝。早上一睁眼也没有顾得上梳头,那时是8点15分,闹铃已经在响了,她按停了铃声,又睡了一会儿。
幸好自己没有喝多,起来以后,也没有头疼的症状……
自己今天还没有看晨报,于是,里村玉见去取来报纸。平时事务所里,每天有全国性的报纸6份,但今天只有3份。她随手拿了一份,站到了饮水机前,向纸杯里冲了大麦茶,然后,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正在这时——“啊,里村小姐来了呀!……”
她听到从里间屋里,传来了招呼自己的声音。里村玉见没有注意,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一看,走廊上出现了塔之木善隆律师。他今天53岁,这家事务所创建初期就在这里,也是老资格的前辈了。
“您这会儿就到了?”
“是啊。”塔之木答应着。里村玉见觉得有点异常,因为平时他总是上午10点左右才到事务所,今天他来得特别早,好像是在等着自己似的。
里村玉见把报纸又放回到了报架上,端着大麦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朝他的房间走去。
在走廊的一侧,用隔板分成了几个区域,分别是接待室、和四个律师的独立办公室。塔之木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在他的办公室里,有放满了法律书籍和文件的书架,他的办公桌就在书架的前面。他身高1.75米,今天穿了一件带格子的敞领衬衫,灰色的裤子。里村玉见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十分精干;但是,这一年来他的身上,也长了不少赘肉,啤酒肚也明显了,又有了双下巴。只是从办事的风格上看,还和年轻人一样。
里村玉见进来后,塔之木用目光,示意自己身边的一把椅子,他也坐了下来。
“新横滨事件的犯罪嫌疑人被抓着了。”
“啊……什么?”里村玉见一下子没有弄明白,但是,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就是在饭店里颈部的动脉,被凶手切断的事件,昨天夜里,电视晚间新闻已经播放了。”
但是,里村玉见昨天夜里没有看电视,她只是简单地洗了洗就睡觉了……
“今天的晨报也登了。”
听了塔之木的话,里村玉见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接受这个事件的调查了。
这时,塔之木把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的几张纸上:“上个星期日的9月5日早晨,在新横滨饭店里,发现了一名被害的女性尸体。据说事情发生在4号星期六的下午。”
“啊……对了,要是说那个事件……那么,总算抓住凶手了!据说凶手是35岁的自由作家……”
里村玉见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
新横滨饭店杀人事件,好像还和6月发生在山梨县大坝湖里的年轻姑娘被杀事件有关呢!据说前面的事件里,被害者的母亲是通过女儿的短信线索,发现了这个35岁的自由作家的,但是警方却没有公开承认,因此,这个凶手的姓名,也就不能刊登出来。
关于这个案件,里村玉见是在吃早饭、看电视新闻时知道的。
“而那个凶手,还是专门写网络犯罪小说的作家呢!……”她记得99lib?t>一家男性周刊,还这样讽刺性地报道过这个事件。
在新横滨饭店的事件发生之后,那家男性周刊的记者,就站在新横滨饭店的前面,说在事件当天,在饭店的监视录像中,看到的一名定了房间后消失的男性背影,和那个自由作家十分相似。
“警方也通过服务总台的服务员证词,证明就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是在连续杀人啊!……”
塔之木只是默默地歪着头,没有说话。他苦笑着,把嘴角向两边撇去。
在业内被称为“铁腕检”的塔之木,在从事了10年的检察官生涯后,在一家他的前辈开的事务所里工作。12年前,他便和另外一名律师,合伙开办了自己的法律事务所。在很少涉及国外官司的东京都里,几个涉外案件的官司,使得他的名声鹊起,成了轰动一时的人物。
里村玉见大学毕业以后,在这里进行了三个月的司法实习,又进行了律师实习。期间,她亲身感受了这里的工作氛围,和对塔之木的人格敬佩,于是,提出希望在这里就职的愿望。在去年10月完成了律师注册后,就顺利地成为了这家事务所的一员。
“他被逮捕的消息,外界还不知道吧?”塔之木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个,对不起,我……”
“被逮捕的是另外一个男子。昨天傍晚,横滨的港北警察署发布了公告。”
“怎么,是另外的?”
“恐怕是警方担心,被新闻媒体过早地暴露,而采取了秘密侦察吧。一一反正你先看完报纸,记在脑子里以后,再来我这里吧!”
“明白了!……”里村玉见实际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塔之木的意思,就这样答应着出去了。
02
里村玉见又把刚才拿的那份晨报,和其他的报纸抱了回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9月16日星期四,也就是今天,在全国性的晨报上,都在社会版上,刊登了这样的消息:
新横滨饭店杀人事件
44岁的私人经营业者自首
旁边还刊登着他的面部照片,一看就是那种流氓无赖的凶相。
具体的报道是这样的:
港北警察署搜查总部,于9月15日,逮捕了神奈川县相模原市上町XX号,意外伤害保险公司代理店业主,杀人嫌疑犯,44岁的永泽悟。
其犯罪嫌疑为一一永泽于9月4日下午5点左右,在横滨市港北区新横滨饭店的房间里,用匕首刺入46岁的日野朔子女士左颈部,致其死亡。
关于这名犯罪嫌疑人永泽,如何被捕的却没有报道。报道只是在最后这样写道:“对于杀人嫌疑犯的调查,本人述说自已对当时的行为,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
如同标题一样简洁的报道,使人感到是警方有意隐瞒了许多线索。
里村玉见再一次看了一遍永泽的照片:这是一张在集体合影中,被挑出来、并且放大了的照片,多少有些模糊,但是从他的相貌不佳上看,就给人一种品行不端的感觉。向前瞪着的眼睛,有一种威胁感,向上撅着的厚嘴唇,显示着好色的样子。
接着,里村玉见又看报纸上,登载的关于事件发生的由来。事件的第一次报道,是在9月6日星期一的晨报上。尸体是前一天、即星期日上午发现的,但是,星期日的晚报没有报道。
“新横滨饭店女性被杀事件”的标题,字体大而且十分醒目。
根据港北警察署的调查:现场位于饭店五楼的一间客房里。死者是四十多岁的女性,左颈部有一处切伤为致命原因。死亡的时间被认为是在9月4日的下午5点至9点之间。没有随身物品,身份不明。
这间客房是4日下午3点半左右,被一名三、四十岁的男性预定的,随后这名男性就失去了踪迹。
在港北警察署设立的搜查总部,开始调查有关这名男子的线索。在同日的晚报上,关于这个事件的线索,就明显多了起来。
与桂山湖事件有关吗?……
两名被害者查明系母子关系。在第一次的报道中,还是说死者的身份、姓名和住址均不明。但是在晚报中,已经报道说:死者的名字叫日野朔子,44岁,在饮食店打工,住址为静冈县贺茂郡松崎X号。
里村玉见记得,当天报道了这个消息后,住在伊豆半岛的一名女性十分震惊,在看完第二天的报道后,受到了强烈的剌激而发生了休克。
日野朔子是今年6月24日,在山梨县山里的桂山湖里,被残忍杀害的家庭主妇、24岁的沟口晴菜的母亲。6月20日晴菜行踪不明以来,朔子到了位于川崎市的晴菜的公寓,9月4日还在那里的公寓住过。
由于查明了两人系母女关系,于是在搜查总部,就达成了初步认为与桂山湖杀人事件有关,并以此为目标,进行调查的意见。
“在饭店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
但是无论如何,死者的身份算是弄清楚了,虽然这个原因还不明白。晴菜的丈夫沟口辉男,就在这个时候,也向警方报案说,住在自己公寓里的岳母下落不明了,这时警方认为,在新横滨饭店发现的女性死者很像朔子,便要求沟口前来辨认死者。
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果然这两个事件有关系,并且,对第一个事件中初步判明的重要嫌疑人、35岁的自由职业者开始了积极寻找。而在昨天的傍晚,又突然报道说永泽悟被捕。
因此有人联想,被害于桂山湖的沟口晴菜,也是左侧颈部被匕首刺伤致死的……
里村玉见把这一段时间的报道,大致梳理了一遍以后,站了起来。她一来到塔之木的房间,就听到了塔之木打电话的清晰语音,他说的是另外的一个民事案件。
这时候,其他的律师也来了,事务所里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了。
塔之木打完了电话,向里村玉见说明了情况:“今天早上,二宫先生打来了电话,这位二宫先生,是我当辩护律师时期的上司。”
“啊!……”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昨天被捕的那个永泽悟,经营着一家只有四个人的‘荣光伤害保险’代理店,这位二宫先生,是该店的受聘律师。因为业务上的原因,我和这个永泽,也是个半熟脸儿。昨天傍晚,他们家里打来了电话,哭着希望我们帮助打官司。”
“是。”
“于是,二宫先生在昨天晚上,便见到了这个永泽。”
永泽提出了为他提供一位可靠的辩护律师的请求。二宫先生是民事律师,对刑事方面不在内行,他决定委托塔之木。
“我们事务所离新横滨饭店比较近,而且,我也曾经在二宫先生的手下干过,总之是不能拒绝的。”
塔之木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咂了咂嘴,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
“那么,您接受了?”
塔之木思索着看着里村玉见问道:“你今天还没有接手过大的案件吧?”
“是……这……嗯……”
这个事务所的其他律师,都接过了至少二十个的案件,而作为实习律师的里村玉见,基本上还是跟在后面“打杂”而已。
“以前也参与做过,企业风险投资的案件。”
“嗯……那就好。”塔之木在斟酌自己怎样对里村玉见说,“那么,你来干这个案件怎么样?”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报纸。
“什么……我?!……”里村玉见紧张地大声说道。
塔之木顿时笑了起来:“不,当然我也参与。但是我就是协助你。”
“啊,是!……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里村玉见面颊潮红地点了点头,“那么,尽快去见一下永泽吧!”
“我吗?……”里村玉见反问道。
“接受了人家的委托,就要尽快和当事人见面,但是,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时间。”
“可我,一个人?”
“大概嫌疑人已经于昨天早晨,就被警方带去进行取证了。今天要送到检察院,也许今天白天,还会在港北警察署。用电话预约一下,最好从检察院回来后,就见一下他。”
“……”里村玉见默默地点着头。
“据二宫先生所说:事实上已经初步认定了,两个事件是有关系的,但是,好像目前我觉得,还没有重大的问题。”
“可是今天的报纸里,当事人说自己完全忘记了当时……”
“他说他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大致的意思,也是和否认了差不多。”
“我能这样理解吗?”
“详细的情况,去看看再说。反正一定要和本人见面,究竞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捕,其中有没有错误,一定要仔细听了当事人的话,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是。”
“不过,开始你先不要啰啰嗦嗦地质问,也不要追问事实真相,这样会给当事人造成心理压力的。”
“啊?……”里村玉见感到很是惊讶。
“当事人被警察审问一天了,已经筋疲力尽,如果我们再采取这样的方式,他就不会配合我们了。”
“是。”
“总之,首先重要的是,确认嫌疑人和罪犯的同一性。随后就要让当事人,原原本本地把话都说出来,特别要记住,他对警察讲了哪些话。”
“是……”里村玉见只顾点头答应着。
“被逮捕之后,他肯定受到了刺激,有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都给承认了。这一点你一定要注意!”
“是。”
“然后,你再仔细问一下,他所担心的事情,家人和社会上,有什么样的传言没有。如果是一般的问题,你尽可能地回答他,让他安心,恢复正常的思维。也不要忘了问他,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是!……这个‘想法’……”
“就是这个意思,也许他已经处于没有办法,挽回的处境了,那你就不要太勉强了。”
“没有办法……”
里村玉见还想等他的下文,但是,他已经表示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的意思,又低头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报纸和文件了。
03
“小玉见,加油干啊!……”
下午2点钟,平松小百合用这句话,把里村玉见送出了事务所。平松是比玉见大一轮的美女律师,玉见好几次跟着平松小百合,上过关于住宅缺陷官司的法庭。
在事务所里,只有平松对里村玉见才更亲切一些。在高中、大学和司法研修所里,同学和同事之间多用昵称。也许这是因为玉见的个子不高,小巧玲珑,皮肤白皙,而且长了一副娃娃脸,十分讨人喜欢的缘故吧。
按照塔之木律师所教的,里村玉见先给港北区警察署的值班人员打了电话,得知永泽已经按照送检手续,到了横滨地方检察院了。
因为对方告诉她3点钟回来,于是,里村玉见律师提出了在永泽回来后见面的请求。
今天早晨,里村玉见是打着伞到事务所的。现在小雨还在继续下着,但是已经多少有点风了,好像这就是台风的先兆吧。
里村玉见的心里,随之也紧张起来了。她加快了脚步。
啊嘿,自己也终于要独当一面了!……
想来自己已经“流浪”两年,才通过了司法考试,又经过一年半的司法进修,后来就在这家旗之台律师事务所里就职了。
她一直接触的是民事案件,而且还是在其中“打杂”,对什么企业非法交易的诉讼、企业倒闭产生的后续影响事件等,都是在专业的律师手下制作文件,从来没有独立地,处理过一件像样的案子呢!
在这家事务所里,学会了各种专业的分科,所以,她也决定了自己今后努力的方向。所不同的是,在受到了塔之木先生的指点后,里村玉见更希望参与刑事案件的处理了。
但是,塔之木经常被大量的民事案件纠缠着,根本没有接受刑事案件的锖力和时间。
而今天早晨,幸运的光环突然降临了,而且,还是一起世间十分瞩目的重大的网络犯罪案件。
“可是……还不能只顾得兴奋了。”里村玉见的心底,里突然涌现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来。
这次的委托人,是一名涉嫌强奸杀害网友年轻主妇、以及她母亲的嫌疑人,作为同为女性的自己,不能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但是,她明显地对被害人产生了某种同情。
这时,里村玉见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登在报纸上的那张脸来,是那样一张令人作呕的脸,而且,自己还要一个人去面对他……
在电车的摇晃中,里村玉见的心里,渐渐地被惶惶不安所占据了。在自由丘,要在站台换乘从大井町线,到东横线的电车。
又过了30分钟后,大仓山到了。
从车站步行不到15分钟,就到了港北警察署,这是一栋面向2号环线的三层建筑。白色的墙壁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污迹,看上去相当陈旧了。
里村玉见在申请书上,填写了要目后,就被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带进了接待室。
里面的狭窄,着实让里村玉见吃惊不已。这是一间只有10平方米的细长的房间,中央被透明的隔断,隔成了两个部分。玉见这边有三把椅子,对侧只有一把,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把椅子。墙壁是灰色的,天花板上的荧光灯,闪烁着白色的寒光。
里村玉见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在她的眼前,是一个打穿了几个小孔的窗户。玉见一坐下,就感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蓝色运动衫的大个子男子出现了,里村玉见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
这个男子用十分沉重的步履走着,他坐在了里村玉见对面的椅子上。他们之间的隔断是透明的,间隔着七、八十厘米的距离,面对面坐着。他的双眼,不停地眨巴着,看着玉见。
“和报纸上的照片大不相同啊!……”这是里村玉见第一个感到奇怪的印.象。
那双在报纸上,完全是威胁一样、圆瞪着的眼睛,这会儿却充满了血丝,眼神是不安而又充满着期待,摇移不定,还多少流露出一点点的惊讶神色来,厚厚的嘴唇也紧紧地闭着。至少眼前的这个男子,看不出是那种贪婪、好色、凶暴的歹徒。也许那是从他的所有照片中,有意选择出来的吧。
里村玉见伸展了一下腰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开口问道:“你是永泽悟先生?”
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是旗之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里村玉见。我所的塔之木善隆律师,今天早晨接到了二宫律师的电话……二宫先生你认识吗?”
永泽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宫先生请塔之木先生,为你进行法律辩护,而且,我们律师事务所已经答应了。我也是同一个事务所的律师,希望你配合完成辩护任务。怎么样,可以吗?”
这时,永泽的视线,又投向了刚才里村玉见进来的房门。
“是塔之木先生?”对方用听不大清楚的声音问道,由于隔着一层隔断,听起来不太清楚。
“但是,今天他实在没有时间,这才让我先来和你见个面。”
他的目光,再次仔细地盯着里村玉见,刚才还流露出的期望和惊讶的表情,现在,突然明显地变成了失望的神色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垂下了双肩。
“我想塔之木律师会尽快赶来的,今天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这个人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里村玉见心里这样想着。
而永泽似乎也明白了里村玉见的意思,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托在两颊上,好像不想理会她。玉见在心里鼓励着自己,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
“这样吧,今天的晨报上说,你于9月4日星期六下午5点钟左右,在新横滨饭店的一间客房里,用匕首刺中了一名叫做日野朔子女士的左颈部,导致她死亡,你因杀人嫌疑被捕。这是事实吗?”
停顿了一会儿,永泽还是双手托着脸颊,慢慢地摇了摇头。他只是叹气,就是不说话。
塔之木说过:一般被警察调查了一天的人,都会对问话产生厌倦的反应。里村玉见在脑子里,马上想到了这句话。看来自己还不能过于心急。
“你在饭店里,和日野朔子见了面,这是事实吗?”永泽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是什么饭店?”
“叫作‘新横滨’……”
“是在五楼上吗?”
“……”
“你还记得房间号码吗?”
“是502……”从他那难得张开的嘴里,说出了这些话。
里村玉见有些兴奋:终于打开这扇门了,看来永泽肯定是在现场了。塔之木说的“凶手和嫌疑人的同一性”观点果然应验了。看来并不是弄错了人,也不是无凭无据地抓错了人。
“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说说朔子女士死亡时的情景吗?”
“……”对方没有回答。
“你和朔子发生了什么争执吗?”
“这……”
“后来你拿出了匕首?”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吓唬?……这是什么意思?”
永泽再次闭住了嘴,不再回答了。
“那么,为什么发生争执,你是不是突然把匕首,刺向了朔子女士的颈部?”
永泽摇了摇头,但是,这次他用缓慢的声音开了口:“不……不对。”
“什么?……你说不对……不是你拿着匕首吗?”
“但是,我不记得是我杀的。”
“这是什么意思?”
永泽一只手托着脸颊,轻轻地摇着头,另一只手,发狠地藉着头后部的头发。
“详细的我也记不起来了,只是我发现时,那个女的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还有什么?……请你仔细再想一想。”里村玉见忍耐着等待着,但是永泽不再开口了。
“在你拿出了匕首以后,到发现朔子女士倒在了地上,过了多长时间?”
“啊……反正突然我的眼睛,疼得睁不开了,而且气味很刺鼻,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次轮到里村玉见惊讶了,她无法理解永泽的话。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眼睛突然疼起来了?”
“因为她带着喷雾器呢!”永泽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他认为玉见当然知道了。
“喷雾器……是不是催泪瓦斯?”
“可能是吧,反正我的眼睛疼得睁不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里村玉见不记得报纸,在报道这件事件的时候,说过“催泪瓦斯”的事情。难道是警方有意隐瞒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只有警方和检察院,掌握着秘密调查的权利。
“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秘密”让嫌疑人说了出来,是为了作为凶手的证据。
当然对律师来说,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只是在这里,才听到了嫌疑人说的事实。
“你被催泪瓦斯喷到的情况,能不能详细地说一下?”
“是啊,我拿出匕首的时候,那个女的马上抬起了一只手,朝我的脸上喷了什么东西……”
里村玉见把身子尽量向永泽靠过去,仔细地听着。这样一来,永泽更加激动地,用双手比画着说了起来。
在雾状的气体向他喷射过来时,他只是觉得两眼十分刺痛,什么也看不见了,鼻子里也都充满了难闻的气味,自已的意识,顿时处于混乱的状态。
“在这个期间,朔子女士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只觉得非常非常恐惧……”
“什么?恐惧……”里村玉见吃了一惊。
“是啊,我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为了不让匕首被夺走,我拼命地攥着它。”
“揉一揉眼睛好一些吗?”
“也许吧,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个女人已经倒在地上了。我的匕首也掉在满是血迹的地上了……”
永泽呈现出一副直到现在,也没有接受这样的“事实”的样子,又陷人了沉默之中。
“你知道催泪瓦斯的事情?”
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但是,拿出匕首说是要吓唬她,为什么?”
里村玉见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永泽沉默着,还是不想回答。
“你知道对方叫日野朔子吗?”
“不,不知道。”
“那么,你们是怎么发展到在饭店里见面的?”
永泽吞吞吐吐地说道:“是她主动打来电话约我的。”
“为什么?”
“反正是她给我的手机,打来了电话,说在那天的下午3点,在新横滨横滨饭店见面。”
“后来呢?”
“她在手机里说,很想和我认识……因为她在王子饭店,还要和别的熟人见面,所以,让我先到新横滨饭店定一个房间,然后,用手机告诉她房间的号码,她就来了。”
仅仅这样,一男一女就进了一个房间,然后男的拿出了一把匕首。这样看来,很容易让人认为:这是因为女方不满足男方支付的卖淫金额,因而发生了争吵,因而男方动了杀机。但是,日野朔子是沟口晴菜的母亲这一事实,就会否定上述的判断。
“日野朔子女士……不,在你还不认识这个女人时,为什么她会给你打电话,要约在饭店里见面?有什么样的理由?”里村玉见进一步追问道。
永泽的眼睛里,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厚厚的嘴唇又轻轻地抽动了一下,把脸低了下来。他那张失去了生气的脸,显得十分憔悴。
这时,里村玉见又想起了塔之木的忠告,于是就不再追问了。
“今天你去检察院了?”
“是。”
“检察官对你讲了你的嫌疑事实吗?”
“……”对方沉默地低下了头。
“你干什么了?是因为什么被捕的?……他们说没说你拿出匕首,刺向日野朔子的颈部,把她杀死了的话?”
永泽是因为杀人嫌疑被捕的,所以他被拘押的理由,自然也是因为这个。永泽的面部表情僵硬,用暗淡的目光盯着半空。
“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记得我杀人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了。”
“好。那么,这如果是事实的话,今后你就按着你的记忆说,你不能再变了。”
永泽看了看里村玉见,第一次直率地点了点头。
“你看到倒在地上的朔子女士时,你认为她死了吗?”
“她出了那么多的血,我摇了摇她,也没有一点儿反应……”
“那后来你干什么了?”
“开始我想报警,但又怕怀疑自己就没有这样做,我觉得只能逃走……”
“嗯!……”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然后,我怕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收集了她的随身物品,出了房间。”
“你拿走了什么东西?”
“黑颜色的手提包,喷雾器……还有我自己的匕首。”
“你的身上没有溅上血迹吗?”
“我的衬衣上有好多血,但我当时是脱了外衣的,所以,穿上外衣就不那么明显了。”
那时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大约7点半了,他从饭店的正门出去,走了一百多米,在马路上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在快到自己家的时候下了车,于8点半左右回到了家。
永泽继续回答着里村玉见的问话……
“朔子女士的东西,你是怎么处理的?”
“那天半夜里,我开着车扔了。”这也是里村玉见第一次知道的事情。
“你把她的手提包和你的匕首全都扔了?”
“是的,全部都……”
“你看了她的手提包里了吗?”
永泽无言地点了点头。
“里面都有什么?”
“钱包、手绢、化妆纸巾、化妆品,还有……”
“还有?……”里村玉见吃惊地望着永泽。
“一把水果刀,还是新的!……”永泽用意外的声音,大声说道。
“什么……水果刀?”
“对,就在手提包的最下面,是折叠的,也没有刀壳呢……”
“你也把它扔了?”
“是的,我都放进手提包里埋掉了。”
“埋掉了?在哪儿?”
“离我家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是在山里……”
“你还能够找到吗?”
“不行,在警察那里我也说了,我是在黑暗的山里,打着手电找地方埋的……所以,我只记得大概是相模川的前面……”
永泽被捕,是在昨天的傍晚,当然还没有被发现。大概在他被关押的期间,侦查员们已经去山里找过了吧。
这次见面的时间是一个小时。里村玉见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她对这次见面,究竟获得了哪些重要的线索或者证据,心里茫然而没有把握。
“真的,那个女人拿着刀来着。”永泽喘息着,小声说道,“可是警察不……”
然后,他又好几次深深地叹着气,把头埋在了两腕之间。完全是一副被疲劳击倒的样子。
“对你的家里和公司里,要带什么话吗?”玉见用稍微和缓的口吻问道。
“没有什么。”
永泽再次慢慢地抬起身子,干咽了几下口水后说道:“现在我的家里还有母亲、上高中的儿子……”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只见他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本来就带有血丝的双眼,就变得更加充血了。
04
4点50分,里村玉见离开了港北警察署。这会儿的雨比来的时候,下得大了一些。她躲在一处建筑的屋檐下,给事务所里打电话。这次是刚刚从地方法院,回来的塔之木接的。
“我刚结束见面。”
“啊……怎么样啊?”
塔之木问完了整个见面的情况后说道:“果然他也是一般的人嘛。”他对永泽的印象,完全来自玉见的描述。
“他比起照片来,看上去还不是那么凶恶啊。”
“嗨,现在是个连普通人,都会犯罪的时代呀!……那么,就是这些了?”
“他的嘴很紧,基本上不太愿意回答问题。”
“不要紧,大致也就这些了。等你回来以后,再详细地给我说一说吧!……”
“他很惦记着自己的家人呀。”
“那么,一会儿你就给他的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见到他的情况,我想他的家人,也很快就会来事务所了。那时再对他们详细地说吧。”
“明白了。”
玉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她又查找了一下永泽家的住所和电话号码。他的家住在相模原市内,玉见给他家打了电话。等候音一直响着。
在响到第13声的时候,对方拿起了话筒,但是玉见没有马上听到声音。
“日?……喂喂!……”里村玉见主动开声。
“……”
“喂喂,我是旗之台律师事务所的人。”
“……”
“我们是受二宫先生的委托,为永泽先生辩护的律师。”
玉见只是感觉话简里面,有微微的喘息声,但是还没有人应答。
“您是永泽悟先生的家里人吗?今天我刚刚见到了永泽先生。”
“喂……喂喂?……”
这时,话筒的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年轻稚嫩,而且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
“是的,我叫里村玉见。”
“您是律师吗?”
“是的啦。”
“对不起,我是永泽。”
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楚了,但是,好像还是在防备着什么。
“你是他的儿子?”
“是啊!……”
永泽讲了,他的家里还有一个72岁的母亲初音,和正在上高中三年级的儿子永泽彰。
“今天我刚从你父亲那里回来,他要我告诉你们,不要担心他的事情。”
“啊?……”对方吃惊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就回事务所了,如果你们要来,可以从塔之木律师那里,详细地问一问现在的情况。”
对方还是沉默不语。
“要我告诉你,旗之台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吗?”
“那,你们能来吗?”
“为什么?”
“昨天夜里,这里来了好多电视台和报社的人,我们要是出去……”
“都上你们家了?”
“他们都围着我们,东问西问的……”
这时,里村玉见从话筒里听,到了“丁东”的门铃声。
“哎呀,又来了。”永泽彰嘟囔了一句。
“你家的门铃总是响吗?”
“是啊,一直响,都响了三十多分钟了……”
里村玉见无法想像,家中挤满了采访的人的情景。
“那么你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出过门?”
“奶奶吓坏了,她的身体也不行了。”
“现在怎么样了?”
“心脏不舒服,胸口也疼,昨天夜里一点儿也没有睡。”
“现在怎么样了?”
“在床上躺着呢,但是心脏跳得厉害,也睡不着……平时奶奶的身体可好呢!……”
“吃药了吗?”
“也不知道吃什么好……”说着说着,永泽彰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他们祖孙俩吃饭怎么办?奶奶高龄,心脏又不好,被采访的人追问着……她的身体行吗?……
“我和大夫说说吧。”里村玉见突然说道,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办法。
“如果有了药,我马上就给你们送去。”
“啊,真的吗?……”永泽彰不相信似的反问了一句。
挂断了电话的时候,已经是5点5分了,玉见马上又打通了和田正治的手机。
“喂喂喂。”听到他那爽快的声音,玉见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昨天晚上,我回来晚了,简直太累了。”玉见首先向他说道。
和田是她在鹿儿岛上高中时的同学,从东京的医学院毕业后,现在在横滨的“南户未来”附近的医院内科当大夫。昨天的见面,也是三年以来的第一次,他们交换了名片,还互相记下了各自的手机的号码。
“和田君,现在你在医院里吗?”
“我在!……什么地干活?……”对方好奇地问。
“太好了!……”
“什么?”
于是,玉见马上把自己的这个委托人的母亲——永泽初音的年龄、症状和如何不能出门看病的原因,对和田讲了一遍。
从里村玉见的职业推测,和田认为一定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他马上说了句“我和院长商量一下吧”,就挂断了电话。
玉见手里拿着电话等着,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实际上还没有10分钟,和田就打来电话了。
“院长说没有见到病人,不好给药,不过,可以先给点安眠镇静剂。如果症状轻了,明天还是到附近的医院去看看的好。”
“那就谢谢了……”
里村玉见的心头,情不自禁一热,没想到昨天刚刚见过面的和田,就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真是太好了!
乘坐在东横线从大仓山,去往横滨方向的电车上,里村玉见小声地给事务所打了电话,办事员说塔之木正在接待来客。于是,她说过一会儿再打,就挂断了电话。
电车到了“南户未来”站的剪票口,和田也正好把药送到了。这会儿已经到了下班的高峰期。里村玉见在永泽彰告诉她的“桥本”站下了电车。
这时已经快7点了……
雨下得更大了,几乎是横扫着下,而且,还时不时地刮着大风。在排队等候出租车时,玉见又给事务所打了电话,但是,塔之木还没有接待完客人,于是,玉见只好委托办事员,告诉塔之木自己去横滨送药了。
出租车在宽大的交叉路口向左转,驶入了昏暗的住宅西街里。沿着马路一直走,来到一处非常漂亮的二层建筑时,司机对玉见说道:“这里就是上町X号。”
玉见凝视着雨刷器晃动着的前方,屏住了呼吸。沿着不足10米宽的小道上,停着许多辆关了车灯的汽车。车辆的大小不同,其中也有出租汽车。出租车的车顶上,都标有公司的名字,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附近还停有一辆大型的电视转播车,车体被昏暗的光线包裹着。玉见让出租车,停在了那辆转播车的后面,然后自己匆匆下了车。
“这儿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这些车都关掉了车灯,但是,发动机都开着,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车里的记者和摄影师们,都十分紧张地盯着永泽家的门口。
同时,玉见还看到门口有几个人影。他们都穿着防雨塑料布的斗篷,有的人还踩在凳子上,在斗蓬的下面立着摄像机。
这种异样的团伙,包围着这栋白颜色的建筑,在激烈的风雨中,看到这些人的样子,给人一种寂静的紧张气氛。
玉见打开了折叠伞,快步走到人行道上,她来到永泽的家院门前,看到在门柱上挂着,写有“永泽”两个汉字的姓名牌,然后迅速地按响了门铃。
刹那间,里村玉见的全身,被强烈的灯光照射到了,而且,马上在她的身边,响起了一阵慌乱的雨鞋的声音。有五、六名男子立即把玉见包围了起来。从这些喘着粗气、散发着湿臭味道的人群中,伸出了几支话简,指向了玉见。
“您是他家的亲戚吗?”
“您和他们家是什么关系?”
“您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乱箭般的问话,几乎是同时向玉见射来。她拼命地闭住嘴,用力推开了门,然后迅速钻了进去,然后又反手关上了院门。
她想进到亮着灯的房间里,但是后面的记者们,似乎也要随着她进来,但是院门已经被玉见关死了。
“我是里村。”她敲着房门大声地喊道。
就像在等着她似的,房间的门马上就开开了。玉见那小巧的身子,立即钻了进去,然后又迅速锁上这扇房门。
等自己的呼吸平息了以后,她才仔细地观察了这个房间。在不宽的客厅里,有一个身穿T恤衫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他的身体精瘦,个子很髙,脸形虽然和永泽悟十分相似,但是,风格完全不同于他的父亲。
这个年轻人客气地,向里村玉见打着招呼:“实在对不起,因为家里的事情,让您费心了。”
“外面真得不得了哇……”
与事件有关的家族受到如此的“围攻”,简直是让他们蒙受了第二遍罪啊!这下玉见才明白了,现代社会里当事人的处境。
她又重新进行了自我介绍,并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年轻人双手接过名片,轻轻地向玉见低头行礼。
“你是他的儿子……”
“是的,我叫永泽彰。非常感谢您!……”
里村玉见马上脱掉了已经湿了的鞋。
与走廊通着的,是一间西式风格的房间,里面有桌子、沙发,报纸、书、衣服和酒杯,胡乱地摆得到处都是。
“你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在里边的屋里睡着呢,她的呼吸还是不好……”
于是,玉见把和田的话交代了一遍,把药递给了他。
“真是的,实在是感谢您!……”永泽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我马上就让她吃了。”
然后他让玉见坐了下来,自己进了里面的房间。
里村玉见坐下以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从拉上的折式隔扇的空隙里,还可以看到餐厅的桌子和厨具架子。虽然外面看起来,是一所很漂亮的建筑,但是,房间的里面,却给人一种无人管理的杂乱样子。除了家庭的合影照片和几幅绘画、花草外,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品。在沙发的扶手上,摆着几本考试参考书。
回来的永泽彰,端坐在了稍微离开玉见一点的沙发上。
“感谢律师小姐,我奶奶好像也安心了。”
“你们吃饭怎么办?”
“家里还有一点速食食品……”
“哎呀,这些人一时半会儿地还走不了,今天、明天都会待在这里的,再忍一下吧。”
眼下各个新闻媒体,都集中在了这里,想从当事人家人的口中,获得什么线索进行报道,而且,还在周围打听他们家的奇闻怪事,在这里已经守候了整整三天了。玉见想起了以前,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介绍过的情况。
“啊,真是这样的吗?”永泽彰顿时不安起来。
“不过,我觉得明天下午就会安静了。”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把奶奶送到医院去。”
和他的父亲永泽悟比起来,永泽彰的个子很高,从长相上来看,两人也有几处相似。他的脸形稍长,眼睛大大的,嘴唇也很厚,但是比起他的父亲,可要耐看多了。这是玉见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的感受。永泽的表情十分憔悴,而且性急,不听劝告,和他交谈的时候,是一副总想占上风的样子。与之相比,阿彰就显得非常优雅了。他说话时不紧不慢,表情沉稳。
“我刚才和你父亲见了一个小时的面,看上去他很疲倦,但是精神还好,也比较沉着。”
玉见斟酌着字眼儿,对永泽彰慢慢地说道。
“他就是担心你和奶奶的情况。如果不要紧的话,他也就放心了……”
永泽彰的双手手指,在膝盖上绕在一起,眼睛盯在膝盖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玉见,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这是真的吗?”
“什么……”
“我父亲是不是在新横滨饭店,做出了那件可怕的事情……”
“噢,调查工作刚刚开始,反正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知道,但是,你父亲否认了呀!……”
“哦!……”永泽彰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说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杀过人。”
.“啊!……”永泽彰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舒缓地吐了一口气,两只眼睛里噙着泪水,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仿佛这句“否认”,击中了他的胸膛。
“所以你要相信你父亲,还是坚持上学吧。”这倒真的是永泽对玉见说的。
“阿彰在上髙校三年级?”
“是的。”
“啊,那就是18岁呀。”
“不,19岁。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得了肺结核而休学一年。”
永泽也许希望永泽彰,能够好好地上学。另外,阿彰看上去比一般的高校三年级学生更小一些。
“就是我家里……”
永泽还是担心他母亲和儿子的事情。但是,玉见在当时忘记问他,家里的人员构成,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里,没有永泽的妻子,也就是永泽彰的母亲。
于是,里村玉见心里一慌。如果问永泽彰的话,会不会对这么一个孩子太残酷了?
不知为什么,这时她的心里突然,想起来被害者的事情。朔子和晴菜母女是好伙伴,玉见有这样的直觉。
这家又是这样的一对父子……
第十章 黑暗
01
在塔之木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份刚刚卷起了一页的年历。这页的图案是褐色山腰上,开放着大片大片的狗尾草的照片,但这会儿是还留着夏季残暑的10月份了。
塔之木坐在办公桌前,两只袖子挽到了胳臂肘的上面。
“啊……下周就要起诉了,你要把有关的情况,认真准备一下。”
“是。”被他叫来的里村玉见,带着会见永泽时的笔记本。
9月15日永泽被捕以来,先被送到检察院关押了二十天,期满时就是10月6日星期三,玉见和永泽在这个期间里,又见了四、五次面,双方确认了应对起诉的事宜。
“这次事件的关键,是那部珠光的浅粉色手机,这一点永泽明白了吗?”塔之木第一句话,就直奔事件的核心。
桂山湖事件的被害者沟口晴菜,在去年12月左右,购买的这部手机,而且用“22岁,晴子”的网名登录上网,后来又用这部手机,和永泽交上了网友。
“日野朔子自称捡到了那部手机,和永泽的手机接通了联系。9月4日,永泽为了拿到那部手机,和朔子先是在饭店的咖啡室里见了面,然后,两个人又进了新横滨饭店的一个房间里。在这之前,永泽先把朔子带来的手机,拿到了手里,看了里面的内容,的确里面存有自己发过的短信。因此,在后来他和朔子,在房间里又见面时,认为手机肯定还在朔子的身上。”
“是的!……”里村玉见点了点头,她已经从塔之木那里,了解到了这个案件的重要环节。
在发生了晴菜事件后,永泽急于要回沟口晴菜的手机,日野朔子正是抓住了永泽的这个心理,才造成了他们的见面。
玉见紧紧地追问塔之木:是不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虽然塔之木不正面回答,但还是表明了他的观点。
“在新横滨饭店的事件发生后,永泽拿了朔子的东西逃走了。但是,他将从朔子的胸罩里拿出来的手机,打开一看,外表和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但却是一个玩具手机,也就是说那是个假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永泽才明白了,自己落入了朔子的圈套。
“那部真正的手机,我认为已经以什么形式,在警察的手里了。”
“估计已经成了桂山湖事件的证据。”玉见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朔子是在晴菜的遗物里面,偶然发现的这部手机,那里有警方还没有发现的、沟口晴菜的网友线索,而朔子在手机里面,碰巧发现了这个秘密,决定利用这一点,把永泽诱骗出来。”
“诱骗出来?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目前我还不能判断出她的目的,实际上,桂山湖事件的调查,已经有一些进展了,她还要在新横滨饭店,再和永泽交涉这个事情……”
“是啊!……”里村玉见感叹着点了点头。
“把手机交到警察手里,警方会通过手机里的线索,迅速锁定永泽,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例如从短信的内容,就可以推论出晴菜的网友永泽,在晴菜消失的那天,两个人见过面。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永泽为了从朔子手里,拿回那部手机,销毁自己的罪证,而答应和朔子见面,打算杀死她后逃走……”
玉见在自己的脑子里,想像着没有报道出的逮捕永泽的过程。
“永泽为什么一定要要回那部手机呢?”
“那是因为他认为警方在当时,还未必知道有那部手机的存在吧,如果从朔子的手里拿回来并销毁了,那么,桂山湖的事件,对他来说,也就等于平安无事了。”
“所以,他还带了匕首威胁……”
“看来原本,他只是打算花一笔钱了结,但是,朔子还是想面对面地,从永泽那里知道,更多的详细情况。这是永泽说的。”
塔之木看着玉见,在和永泽见面时的记录。
“他说自己带着匕首,是为了预防万一,是他在情急之下说的吧。”永泽被捕后,记者们对他家的邻居,进行了多方采访,并写出了各种各样的报道,说他“平日里对人和善,但是性急”、“容易感情用事”、“对和他有合同关系的人,进行强迫交易”等评价。
所以,以里村玉见的印象看来,这个永泽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但是他坚持说,他对朔子没有杀机,而且,完全记不得他用匕首,剌向朔子的过程。”
“这个嘛……”塔之木的表情,复杂得让玉见费解。
“那么……”玉见只得问到底了,“我们能够相信永泽的话吗?”
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塔之木用冷静而怜悯的目光,盯着里村玉见,认真地说道:“在房间里,只有朔子和永泽两个人。永泽也承认:他的确曾经拔出过匕首,抵住了朔子的前胸,也许,他没有料到朔子,会拿出催泪瓦斯。但是,瓦斯是不是准确地,喷射到了他的双眼,而且是不是多少也限制了他的行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而永泽说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朔子已经是浑身鲜血、倒在了地上。朔子的死因,是颈部左侧被匕首刺中了,而且流了大量的血,所以,法医在现场,就认为朔子的颈动脉被切断了。”
“是的。”
“但是呢,在双方相互争斗过程中,偶然刺中颈动脉的事件,也有可能发生,在判断永泽的话是否真实,就要非常地慎重了。”
看来,塔之木还是不相信永泽的话。
“这是不是凶手经常使用的语言,来推卸自己的罪责?”
“是啊,但是……除非永泽否认自己是主动刺杀朔子,否则他很难逃过刑事责任。”
“是啊!……”里村玉见也同意这个观点。
“律师是要尊重嫌疑人的陈述的,只是有时候,律师并不知道事件的真相。有时候连自己的判断,也有错误的时候。要是嫌疑人的记忆十分暖昧,辩护律师就得仔细和嫌疑人交谈,至少要维护嫌疑人的利益,而最终的判决,是由法院作出来。”
“是!……”里村玉见藏书网点了点头。
“那么你怎么看?”塔之木用和蔼的神色看着玉见,“你是第一次为杀人犯罪嫌疑人进行辩护吧?”
“是的。我还吃不准永泽是被冤枉的,还是真正的凶手……那个人不太爱讲话。”
玉见在会见他的时候,就这样认为。
“说真的,我当时认为,他会积极地对我申述,他是被冤枉的,但是他却……我觉得他不想让我为他辩护。”
“不是的,大体上都是这样的,在他不了解你的时候,他不会轻易接受你。尤其是无辜的人,经常会是这样。”
“……”里村玉见惊讶得张口结舌,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
“觉得对方毫无理由、没根没据地抓起自己,会产生愤怒的。因此,他就会对所有的人,产生不信任感,也会担心律师的水平低,会加重自己的不利因素。”
于是玉见猜想,永泽拿回手机,是不是希望对外界隐藏,自己和朔子见面的事情呢?
“而且,警方已经对他进行了一天里,长达十个小时的审问,就是他拼命抵制也没有用,他已经处于被半洗脑的状况,他的精神已经被压垮了。根本不会冷静地和人正常交谈了……”
这时,里村玉见想起:当时永泽身心疲惫的样子,这些也都是在去之前,塔之木就告诉自己的。
“所以,律师从嫌疑人那里,听到的话是作参考的,要把握事件的大局,而且,一定要把起诉后,法院出具的证据,和外界的传闻结合起来,形成自己最接近事实的事件梗概。因为检察院方面,也在形成他们的事件梗概,最后是由法院来判断,谁的证据更有说服力。”
这时,在拐角的出入口处有人影晃动,女办事员端着咖啡进来了。芳香的气味扑鼻,玉见顿时也觉得有了精神。但是,她带进来的不仅仅是这些。
“刚才送到的晚报,上面登了这次事件的报道。”她放下咖啡,把晚报递给了塔之木就出去了。
塔之木连忙打开了晚报的社会版,他看了一会儿后,稍稍皱起了眉头,嘴角也有些不自然了,神色也显得不愉快了。
“永泽的事情,好像要收尾了。”
“什么?……”
“承认杀人企图……新横滨杀人事件的嫌疑人永泽悟,对搜查总部……”塔之木挑着重点的地方念。
“终于承认:自己用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刺向日野朔子女士的颈部……”
“他怎么……”
“好像是在昨天晚上的审讯时,自己主动承认了的。”塔之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那些一直蹲守的记者们,迫不及待的消息啊!……”
“这个家伙……也太……”里村玉见失望地叹息一声。
“对于嫌疑人来说,他们都有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在刚刚被捕后的打击下,延长罪犯的拘押时间,以及在起诉之前,都是警方重点下手的时机。下一步无论怎样起诉,基本上对警方和检方,都是有利的了。”
正是为了防止这一点,塔之木才让玉见在昨天上午,去会见永泽,但是还是没有避免警方捷足先登。
“要是这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就承认了倒好。”塔之木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么,我们还为永泽,进行无罪或减罪的辩护吗?”
“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塔之木苦笑着,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啊,以后就是和桂山湖事件有联系了。晴菜是怎么死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塔之木收回了目光,突然迅速地站了起来:“反正得见一下这个永泽悟!”
02
上午10点半,从新宿站开出的中央本线“梓”13号特快列车,在驶过了八王子站后不久,就来到了相模湖。从车窗向外望去,大地一片深绿,髙低起伏的半山腰上,不时地可以看见,贯通着中央汽车公路的髙架桥。
位于左手的相模湖,在绿树丛中时隐时现,还可以看到桂川河的河滩上,一块一块的农田泛着片片白光。从这里开始,铁路和公路就几乎并行前进了。
车厢里和想像的一样空旷。色彩漂亮的座位席上,只有十来名乘客。正好赶上了十一点多的车,永泽彰从八王子站上了车,坐在了玉见的斜对面。今天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大概是刚去过理发店吧,他的头发短而且平,显得面部更加瘦长了。
在里村玉见9月16日,见到了永泽悟以来,一个月里,她至少见了两次永泽彰,电话打了两、三次。对因禁止家属见面,而无法见到父亲的阿彰来说,他可以通过玉见,到港北警察署,履行律师的职责时,顺便打听一些父亲的状况。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便产生了某种默契。因此,他对于今天能和玉见一起乘车,实现自己的愿望,非常感激;而且,一路上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每次玉见见到他的时候,也深感自己肩负着嫌疑人家庭的重托。
“你奶奶后来怎么样了?”
为了打破双方之间尴尬的局面,里村玉见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啊,多亏了您的帮助。”永泽彰抬起头来,稍微笑了笑答道,“基本上恢复了……但是,她以前的身体硬朗着呢!……”
“在家里,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了?”
“嗯,只是白天有时还得躺着……”
永泽的母亲初音,在儿子被捕后,常常因为心口难受而睡不好觉,但是,玉见通过她现在当大夫的高中同学,给她开了镇静药,她的身体才有了很大的好转。
在解除了新闻媒体的“包围”以后,永泽彰带初音去附近的医院,秘密检查了身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器质性的病变。然而,对一个72岁的老人来说,儿子被捕的打击,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的。要是马上恢复得特别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这个时期,永泽彰就得更多地分担家中的事情了,但是,今天能有和玉见一起,小小“旅行”的机会,阿彰不想涉及更多家里不愉快的事情。
“今天你出门没有问题吧?”
“没有的。”
“进入了9月,课程又多了吧?”
“我们的高校是二期制,虽然有期末考试,但到了10月份,就开始新学期的课程了。”
似乎被考试逼迫着似的,他的口吻有些沉重。
永泽彰刚刚升入横滨的私立髙校三年级,但是,在永泽被捕的第三天,他就不得不暂时请假,随后,他又不得不遵从父亲的愿望,马上又上学去了。
“那么,今天正好稍微有了点时间?”
玉见高兴地说道。今天她去见永泽,也是永泽从大月警察署,转移到监狱时的第一次见面。
10月6日,永泽悟因为新横滨饭店事件的杀人嫌疑,在横滨地方法院被起诉。
数日前,山梨县警的两名搜查人员,来到横滨出差,对永泽进行了调查取证。
在决定起诉的三天后,也就是10月9日,永泽被移交到了大月警察署,而山梨县警又将他作为杀害沟口晴菜的嫌疑,再次予以批捕。10月11日星期一,他被送往甲府的地方检察院。
在送交地方检察院后,永泽被关押在大月警察署,在这里除了律师之外,不得有任何人前来探视。
里村玉见在电话里。对永泽彰讲了他父亲的情况后,他提出了尽管不让见父亲,但是能否给父亲送点儿东西的请求。
“因为那里离山很近,比东京要冷得多啊。”儿子叹息着说道。
“那里是比东京要冷。”
“所以,我想给父亲送点儿衣物,如果可以看他的话……”
里村玉见也想成全这件事,但是,永泽彰还要上学,于是她想利用周六的时间。所以她通知了阿彰10月16日,自己从新宿站上车,让阿彰从离家最近的八王子站上车,会合后一起去探视永泽。
在他的身边,放着一只很鼓的旅行包大小的纸袋子。
“你带的替换东西很多呀!……”
“也不知道那边的气温怎么样,以后天气就渐渐地凉了,我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所以,每样都……”
“这些都是你奶奶准备的吗?”
“不,奶奶做不了这样的事情了……”永泽彰的目光落在纸袋上,喃喃地说道,“昨天我母亲来了……”
“什么?……”里村玉见十分吃惊,“你的母亲?”
“是……”^
“她现在在哪里?”
“她住在名古屋附近的娘家。”
“那她是从名古屋来的?”
永泽彰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港北警察署,第二次见到永泽悟的时候,他便对里村玉见讲了:自己是六年前离的婚,前妻比他小两岁,名叫真砂子。他们是在永泽上大学的时候,认识并成为恋人的。永泽大学毕业后,在荣光伤害保险公司就职后的当年,也是真砂子在美术短期大学毕业的前夕,二人结婚了。他们的婚姻持续了16年。
里村玉见问了他离婚的原因,永泽只是讲:因为双方“性格不合”。当时还在上小学六年级的永泽彰随了父亲,于是,他们就和奶奶初音,三个人一起生活。离婚是在6年前,说到这件事时,永泽的情绪很不好,于是,玉见在后来,就尽量避免说起这个话题。
在名古屋的真砂子今年42岁了,是不是再婚了,还是独身,这些玉见也不好问永泽彰。
“离婚后见过你母亲吗?”
“他们离婚四年以后。我见过一次呢!……”
“哦……在哪里?”
“那天我从学校回来时,爸爸妈妈都在家里……”
“那时和妈妈说话了吗?”
“说了几句!……”
那时的永泽彰,正在上髙一吧。四年后再见到母亲,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们说了什么?
“昨天你母亲是突然来的?”
“噢,来之前她先打来了电话,好像爸爸在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说万一自己被捕了,家里有了困难,希望她帮助一下……”
“啊。那么你母亲没有问问,有关你父亲的情况?”
“妈妈说她身体不舒服,来了一下就回去了……”
“是这样啊!……要是合适的话,我还真想见一下你母亲。”
里村玉见随便说着,但是她在心里,还是很想知道真砂子和永泽彰的关系。
“嗯……”永泽彰顿时低下了头,脸颊微微潮红起来。里村玉见从他的侧脸看过去,这时的阿彰,似乎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
永泽彰是在他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和父亲一起离开母亲的,自己也和阿彰一样,19岁时就和母亲分开了。虽然现在双亲都住在鹿儿岛市内,但是,自己住在东京的国立大学法学系的学生公寓里,后来也是自己一个人,独身住在了东京。家里还有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就职后也住在鹿儿岛,算是可以照顾家了。
里村玉见在东京上大学的时候,就看出了母亲的不悦。后来参加了全国司法考试,竟然没有通过,想再考试的时候,母亲就公开地反对了。她肯定是希望女儿留在身边,但更重要的理由是不是,她已经看好了哪桩“好姻缘”。
里村玉见知道哥哥的同学,是在当地经营着一家运输公司,和保健机构的大户人家的儿子,小的时候就很軎欢自己,而且,父母也流露过一旦自己大学毕业,就可以“相亲”了的目的。
但是,里村玉见很厌烦母亲,那种极端的功利主义,她们之间总是发生冲突。玉见的第二次司法考试又没有通过,随后一年的时间里,她在东京过着“流浪”的生活,但她得到了在当地一家小企业里工作的父亲的支持。
直到今天,她的母亲还认为:女儿选择的这条路不尽如人意,偶然回家的时候,母亲还是会抓住这件事情,和玉见两个人发生争吵。因此,里村玉见的感情,还是倾向父亲……
刹那间,里村玉见猛然恢复到了现实中。她再次向永泽彰问道:“你母亲没有住在家里?”
“没有,昨天就回去了。”
“对你父亲的事情,她说什么了没有?……”玉见索性问了下去。
“没有,她基本上没有说到爸爸的事情……”
永泽彰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满含泪水的眼睛移向了车窗外边。
“昨天,她说了一点关于姐姐的话……”
“什么?……”玉见一下子没有明白,“是你的姐姐吗?”
永泽彰沉默了一会儿,把目光从车窗那儿转向了玉见:“最早我还有个姐姐。她比我大三岁,在上中学二年级的时候,突然溺水死了。那时我正在上小学三年级。”
“哦?……”里村玉见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她觉得永泽彰可能有什么用意。难道这件事给永泽的家庭,带来了什么影响吗?
她很想问清楚,但又怕伤害了永泽彰,心情十分矛盾。正在这时,车厢里传来了广播声:“马上就要到达大月了!……”
从东京到这里,仅仅一个小时的路程。
03
位于热闹的大街之外的大月警察署,是一栋被绿色的树木围绕着的、有着浅茶色外墙的、新的三层建筑。它前方的甲州大街上的车辆不多,和面临着大都市的港北警察署那破旧的建筑,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但是,这里的接待室,却简陋得大煞风景。他们在这里见到永泽悟,他那一脸的憔悴和无奈,猛烈地冲击着里村玉见的胸膛。
他的头发搭拢着,垂在额头和耳朵后面,两颊消瘦,一双眼睛显得十分硕大。他的个子也“萎缩”了不少,长时间的拘押生活,使得他皮肤变得黝黑,满脸透着极度的疲倦。
大概他事先被告知,今天会有家人来探望吧,他好像是用上次带来的剃须刀,刚刚刮过胡子。
永泽看到玉见时,也只是无力地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玉见也微笑着看着他,他们通过隔断的洞孔,相互看着对方。
“怎么样啊?”
玉见一问,永泽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谢谢您今天把永泽彰也带来了,东西收到了。”
于是,里村玉见便向他说明了,关于初音和永泽彰的情况,让他放下心来。
“先生对我家这么操心,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啊。”他把头微微地bbr>..低了一下,算是行了礼。
当里村玉见第一次在港北警察署见到永泽时,他已经表示了彻底的失望,问什么也不回答。后来经过了几次见面,玉见充当着他和他家庭的联系人,永泽悟的心理,才多少有了一些接受的意思。如果他被转移到了他不熟悉的地方,一般都会产生厌烦的情绪。
“昨天,你的夫人到家里去了,今天给你带的东西,都是她帮助收拾的。”
“啊!……”永泽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请问真砂子她,现在是怎样生活的?”玉见问道。
“她在名古屋的一家和服饰品公司里工作,还在美术大学里学习呢。”
“是她一个人在干?”
“好像吧。因为她再婚后,很快又离了婚。”
“她再婚过?”
“是啊,当时的前提是要和我离婚。”像是苦笑一样,永泽那厚厚的嘴唇撇了撇。
如果说要以和永泽离婚为前提,那不就是真砂子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就得和永泽离婚吗?
里村玉见注意到这件事情了,如果再问下去,就会触动永泽的伤心之痛,于是,她打算转移话题。
在调整好心绪后,她用缓慢的语调问道:“关于桂山湖事件,就是杀人和抛尸事件,警方对你进行调查取证了吗?”
永泽厌恶地叹了一口气,就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其实我是想找女人,被她拒绝了我,我才用匕首吓唬她,可是却不小心,刺中了她的脖子。”
“这是事实吗?”
“不是。”永泽重重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找她这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目的。”
“那么,你是怎样和晴菜认识的?”
“只是通过几次短信。”
“可你和晴菜两人,之间相差二十多岁哪!……”
“我听说和我一样的男人,都能和年轻的姑娘成为朋友,也就是以发送短信为乐嘛!”
“可是,你们真的见面了呀!……”里村玉见惊讶地叹息着。
“是她提出要求,要和我见面的。”
“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今年的1月。”
“你们在哪儿?”
“我们只是在新百合丘的车站,各自喝了喝茶而已。”
“后来呢?”
“见了几次面以后,双方就渐渐地熟悉起来了,然后,我就经常开车,带她出去兜风……”
“然后呢?”
“后来也是兜风、吃饭什么的。”
“你们在一起,都瞎聊一些什么?”
“什么都说,她的工作,看了电影就聊电影的内容……”
“在你和晴子见面之前,你告诉她你的真实年龄了吗?”
“我在网站上,的确是少写了几岁。”
“你写了几岁?”
“26岁!……”
“什么……”玉见情不自禁地惊呼道。
“我不就是为了和年轻的姑娘,能够成为朋友嘛!……”永泽叹息着说,“如果我要是写了40岁,谁还和你交往?现在都兴这样。”
晴菜和永泽成为了网站的短信友后,通过网上聊天,渐渐熟悉起来了。这个过程,虽然也在网络运营公司里记录着,但是这些资料,目前被警方收走了。在起诉后将会作为证据,向辩护方展示,也许那时,里村玉见才可能看到真正的事实。
“不过我们见了面以后,晴子小姐并没有因为我的实际年龄,那么大而生气呀!……”
“其他的……你们之间,发生过冲突吗?”
听到这话,永泽有点儿不高兴地,把脸背了过去。
“那么,你们在1月末到事件发生的6月,一共见了几次面?”
“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每个月见两次,最多三次……”
“就是吃饭、开车兜风吗?”
永泽又沉默了。一问到事件的“核心”,他就不说话了。
里村玉见想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短信内容,但是,目前那部手机,还在警方的手里。
“你也是用自己的手机,和晴子小姐发送短信吗?”
“不,我是用电脑。我有一台在工作中,用不上的电脑。”
“现在在哪儿?”
“事件发生后我给毁坏了,作为不燃垃圾处理了。”
也就是说:作为重要的证据,只是在晴菜的那部手机里,仔细保存着了,这也只能等着在法庭上被展示时才能看到。
“事件的发生是在6月20日,星期日的傍晚吗?”玉见终于深入到事件的核心了。
“是!……”对方木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发生的?”
里村玉见感到了永泽的抵触情绪,她只好忍耐着。过了一会儿,永泽才低声地说道:“3点钟左右,我把车开到新百合丘的路上,让她上了车……”
“嗯。”
“于是我开着车,朝相模湖的方向驶去……”
“大概是在3点半的时候吧,我们从中央高速公路相模湖东出口出来,把车停在了相模湖公园。我们随便喝了点茶,在湖畔坐了一个小时。由于那里人多,我们就又去了更安静的一处地点——郊游园地。那个地方我以前就知道的。于是,我们把车停在了郊游园地……”
“后来呢?”
永泽的口吻越来越沉重了,他还是低着头叹气。
“我们说了好多的话……”
“都说什么了?”
“都是说自己的事情……后来她就开始盲目地责怪我了。”
“责怪你什么?”
“说我对她冷淡……而且从5月份的时候,她就从短信里感觉到了。”
“你怎么对她冷淡了?”
“不怎么见面了嘛!……我的工作很繁忙,有时就忘了。”
“你们那天就说这些话来着?”
“大概吧!……”永泽悟含混其辞。
“你们两个人最后吵起来了吗?”
“是啊。”
“然后呢?”
永泽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肘里。
“我也不记得了,虽然我对警察说了,可我完全记不得了。”他又用手,紧紧地揪着头后部的头发。
“我说我的目的就是女人……”
“事实是什么?”
永泽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在港北警察署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像是被突然袭来的打击,产生了绝望感一样,他失去了辩解和解释的气力。
里村玉见变了一下提问的形式,继续问道:“刺向晴子的匕首,是你带来的吗?”
“那是一把多用刀。”
“多用刀?……”
于是,玉见想起来了:自己见过的红颜色的不锈钢材料、大小和开关头的刀具一样的东西。于是,她连忙说了句“是啊”,并点了点头。
“是你带来的?”
“是,我放在助手座位前方的手扣里了。”
“什么是‘手扣’?”
“也叫杂物箱。”
“为什么放着那件东西?”
“男孩子从小的时候,就喜欢野战用具,买了汽车玩具以后,我就一直放在了杂物箱里。”
于是,玉见又追问了一句:“你是从杂物箱里,拿出来那个玩具的吗?”
“不是。”
“可是只有你知道有匕首呀!”
“不……我们在兜风的时候,她打开过杂物箱,也许是她发现的。”
“那么,那一天是谁拿出来的?”
“反正不是我。”永泽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晴子了?”
永泽通过隔断上的小孔,狠狠地瞪着里村玉见,因为玉见的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最后永泽终于无力地,躲开了玉见的视线,又抱住了头。
“晴菜小姐的死因,是她的左颈部的大动脉被刺断,大量的血液流进了同时被切断的气管里,导致窒息而死亡的。那么,是不是你剌断了她的颈部动脉?”
“不……不是我。”
“那是谁?”
“我不知道哇!……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匕首拿走的……”永泽的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叫一样。
“后来呢?”
“我想不起来了,我看到的时候,发现从她的脖子里,流出了好多的血……”
里村玉见看得出来,永泽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我发现的时候……这些不是永泽在发生了涉及自己的新横滨饭店事件时,所一贯使用的辩护词吗?而且,他在即将被起诉之前翻供,承认了自己的杀机和杀人行为一一
“晴菜是在你的车里,就被杀死的吗?”玉见平静地问道。
永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后来你干什么了?”
永泽低着头,故意不回答她。
“把她的尸体扔到湖里去了?”
“是……”
“为什么扔进桂山湖里?”
他终于支起了身子,看着玉见:“我听说扔到大坝内侧的湖里,绝对不会浮上来的。”
“大坝的内侧?”
“那是为了防止湖水漫上来,用水泥修的高坝,它的内侧很深。”
“你是怎么知道的?”
永泽双手抱着双肘,把全身趴向隔断台子上。他眯缝起眼睛,像是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我出生在都留市,就是大月南边的一个市,上大学的时候,我就来过东京。就在那时,我听老家的亲戚说的。”
“啊?!……”玉见惊讶地听着这一切。
“那年5月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下落不明,她的家人到处找,在傍晚的时候,有人才说看到过一个人,在桂山大坝上走着……”
“原来如此!……请继续说下去。”里村玉见点头示意,对方点了点头。
“但是她的遗体,却一直没有浮上来。那个大坝在梅雨期,总会积存好多的水,所以,那时候的水深,可以达到30米,而且在高山里,湖水很凉,腐败的植物还会散发瓦斯……
“后来,警察出动了会潜水的搜查人员,在湖底发现了一具,身上捆着石块的年轻姑娘的遗体。
“我想起了这些,就也想把她这样处理……”
“她的尸体上,捆着3块石头,你是在哪儿捆的?”
“我先回了趟家。”“从相模湖?”
“是的!……”后来永泽自己又交代:
“我把助手席放倒,把晴菜平放在座位上,然后给她盖上一床旧的毛巾被。那时候是7点钟,天色已经很暗了,我把车开出了郊游园地,通过相模湖的髙速公路出入口,回到了八王子,回到了我住的相模原的家里。大概是八点半的样子。我把车停在车库里,她的遗体也就先那样放置着。”
夜里12点半,母亲初音和儿子永泽彰都已经睡下了。永泽在家里寻找着合适的石块。最后,他在冼衣机的下面,找到两块垫石,在厨房门口,找到了一块挡门的小石块,然后他用捆包裹的塑料绳,一头捆在了晴菜的双脚和腰部,一头和那三个石块拴在了一起。
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他又悄悄地出了门……
从相模原到桂山湖,深夜走中央高速公路,也就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当从相模湖回来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到,高速公路的出入口,都设置着VTP(交通录像设备)的监倥,以及自己保留着收费的收据。因为在那个时间段里,通过的车量很少,因而他的车是十分明显的。
如果不走高速公路,走和它几乎是并行的甲州大道,在晚上也需要差不多的时间,然而,道路上也有读取车辆号牌的装置,不过数量也不多。经常处理车辆事故理赔事情的永泽,是十分了解这些情况的。
他从甲州大道(也就是说20号国道)的大月收费站,迅速进入139号国道,在凌晨3点15分左右,到达了桂山湖。
这时的湖水被大雾笼罩着,只有管理处的窗户,还射出了几缕灯光,照在周围不远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绕开管理处,转到沿湖畔的道路上,来到了大坝的附近,当时心里很紧张。
“因为大坝上也安装着好几个监视器,过去没有听说过……”
他绝对不能让监视器拍下。自己向湖里抛尸的记录。
他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又回到了湖畔的路上,选择了突出于湖面的一处山岬。
“因为湖的边上有护栏,所以,只好把尸体扛到山岬上,一把扔到湖水里。尸体扔进去以后,很快就看不见了,我觉得不会浮上来了,心里还不可思议地,产生了一种兴奋的感觉……”
大概是他又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吧,他微微地闭着眼睛,轻轻地摇着头,然后,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他对于遗弃尸体的过程,坦白得十分彻底,是毫无语言修饰的“事实”。
“你说把尸体扔下去以后,还在岬上犹豫了一会儿。”里村玉见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是不是想去自首?”
“一开始我还真的想去,警察那儿投案自首。”看上去这是永泽真心的话。
“但是我又想,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而且……我恨女人!……”他的语气一变,突然从他的眼睛里,放射出仇恨的目光来。
“把我卷进这个事件的,就是你们女人!……如果没有你们,把我从女人的两腿之间产出来……”永泽忽然满脸胀红,“所以,把尸体沉到湖水里,我几乎没有怎么犹豫……”
接待室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了。
“你每天都接受调查,你说的都是事实吧?”
永泽扭曲着脸,点了点头。他可能又想起了因新横滨饭店事件,在起诉前,对他的调查情景吧。
那时,在晚报报道后,塔之木带着里村玉见,连忙前来约见永泽,而且,塔之木还质问他:混蛋,为什么要承认这些罪行!……
“他们好几遍地不停质问我,我好几次否认都不行。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就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但是,在问及他为什么对朔子,产生杀机的时候,永泽几次都否认了。
“不,我不记得我要杀她的。”
“那么在下次的调查时,你就得翻供!说你以前说的都不是事实!……以后你也绝对不能说,你有杀死她的想法!……”
但是到拘押期满,永泽也再没有接受调查了。他以“杀人嫌疑”受到了起诉……
“你不能设想,可以说服调查人员,只是可以不在这样错误的调查书上签字而已。”里村玉见叮嘱他说。
“明白了。”永泽似乎同意了。
但是今天,他的立场,使他自己陷入了绝境。
“在他的心底里,究竟被唤醒了什么?……”里村玉见感到非常担心。
如果这次他否认到底,在他拘押期满,还是会被以杀人嫌疑、遗弃尸体嫌疑而起诉的,玉见奋笔疾书地写道。
一位网友、年轻的主妇被杀,为了封口又残忍地杀死了她的母亲,而且还让人们看到了他的照片。那张脸上,生着一对鼓突的眼睛、向上撅着的厚厚嘴唇,面露凶相的好色样子。这样的人,能不会受到世人的憎恨吗?!……希望判处他死刑的人,绝对不会是少数!
从年底开始,就要进入判决的程序了,塔之木这样估计道。但是他在心里,也不敢相信永泽的供词。
在最坏的情况下,塔之木怎样破解呢?如果律师都不能够相信当事人,那么怎么取胜?……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要承担这样的辩护责任,里村玉见就感到阵阵头晕。
啊,我该怎么办?……
最好是在公判之前,这个永泽能让我相信,他一点儿什么啊……
第十一章 消失的网络
01
“那么,就请检察官宣读起诉书。请!……”在法官的催促下,检察官站了起来。
布施昭子检察官是一名今年四十二、三岁的女性。1米70的个子,修长的身体,一身标准、漂亮的女式制式裙服,深蓝色的制服领间,露出了雪白的衬衣;她长着丰满而挺拔的胸膛,理性而略显微黑的脸部,这些都显示着她那不可抗拒的意志。
她的桌子上面,放了几摞证据和文件一样的材料,仿佛增加了她的力量一般。里村玉见只是听说担任起诉的检察官是一名女性,但她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实在让玉见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布施检察官开始用清晰、明朗的声音宜读起诉书。她的速度快而清楚。
“公诉事实:被告人于平成16年9月4日下午5点左右,在位于横滨港北区新横滨X号的新横滨饭店502室,和日野朔子,46岁,女性,商量她所带来的手机归属权问题。由于被告人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很容易地拿回手机,便产生了愤怒,并由此产生了杀机。随后,他便用匕首刺中了该女性的左颈部,致使该女性的左颈部动脉出血,最终导致死亡。
“罪名及触犯法律条律:杀人,依据刑法第199条……”
被告人永泽悟,身穿土黄色的运动衫,胆怯地站在证人席上。在大月警察署被拘留期间长长的头发,在转移到了横滨拘留分所后,就被剪短了,看上去有点儿像小平头。从9月15日被逮捕以来,已经经过三个月了,从今天他缺乏表情的脸上,很难看出他内心的感受。
今天,里村玉见以辩护人的身份到庭,实际上也是她初步的体验。
“接下来,我就平成16年10月30日的起诉书上,所记载的公诉事实,宜读如下。”布施继续说下去。
那天的起诉书,是关于桂山湖事件的起诉书。由于它先于新横滨饭店的事件,因此,便按着先后顺序,依次进行宣读。
“第一,被告人于平成16年6月20日,下午7点左右,在停在神奈川县相模湖町X号相模湖畔X号的郊游园地停车场的车里,与通过‘网络交友’平台,所结识的24岁的家庭主妇沟口晴菜女士,寻求进一步的交往时,被该女性断然拒绝。被告人在愤怒之下产生杀机,并用匕首刺中了该女性的左颈部,致使该女性的颈静脉破裂,反流至气管而导致窒息死亡。
“第二,被告人将前述死者晴菜的尸体,悄悄拖拉至其家中进行处置,并于同月21日凌晨3点左右,将尸体遗弃,投至山梨县大月市深城X号,桂山湖X号的桂山湖湖中。
“罪名及触犯法律条律:第一:杀人,刑法第199条;第二,尸体遗弃,同一刑法第190条。”
布施宣读完毕后,把身体转向高出法庭会场一米的法坛上的大法官说:“希望对我陈述的以上事实,依法进行审理。”
今天的起诉书,是在写好后不久,就送了份副本给被告人,辩护律师也收到了一份。所以,里村玉见已经对起诉书的内容,基本上了解清楚了,但是,在这位精明强干的检察官宣读后,玉见还是感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知道严重的较量还在后面。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塔之木,塔之木那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所变化的眼睛,只是微微地眨了一下。
10月6日,涉及新横滨饭店杀人事件嫌疑,而被起诉的永泽悟,三天后被转移到了山梨县大月警察署拘留,在这里接受关于桂山湖事件的调查。二十天的关押期满,10月30日,他便以杀害沟口晴菜和尸体遗弃的罪名,被法院予以起诉。
之后,这两个事件,被一同并入了横滨地方法院,并决定在这里进行开庭审判,于是,永泽悟又被转移到了横滨拘留分所。
对永泽悟杀人事件的第一次审判,定于12月17日上午10点,在横滨的地方法院四楼,402号法庭开始。
面向身穿黑色法袍的三名法官的法坛,左侧是布施昭子检察官,右侧站着的,便是辩护律师塔之木善隆和里村玉见。
大约可以容纳50人的法庭上,旁听席坐得满满的。因为这两个事件,已经被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这些在塔之木和玉见来之前就被告知了。左侧的前两排,都是新闻媒体的记者,座位上都已经排好了姓名,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们都在紧张地,埋头记录着各自关心的内容。
当布施昭子宣读完起诉书后,坐在法坛上的法官谷川崇,把身子向证人席倾斜过去。今年他刚刚度过了50岁,还算是年轻的法官。过去他也做过检察官,以办案精练着称。在他那细长而高耸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属的小型眼镜。
“你有诉说和保持沉默的权利。”他的声音意外地轻柔,“你也可以始终保持沉默。”
对于永泽必须告知:他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继续否认自己的罪行。
“关于对刚才所宣读的公诉事实,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永泽悟没有挣扎着强辩。
“刚才说得都是事实吗?有没有错误的地方?”
永泽一直凉到了心里,他只是凝神屏气地盯着法官。
“永泽会做出什么来呢?”里村玉见的心里直打鼓。
“那么,首先认证一下,新横滨饭店的事件吧。”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永泽终于开口说道:“我见到日野朔子女士的事情没有错,但是,我并没有想杀死她。”
“什么?……为什么?”
“我拿出了匕首,对她说交给我手机后,她突然拿出了催泪瓦斯,向我喷射过来。当时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恢复过来时,看见日野女士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那么,再说一下桂山湖事件。”
永泽悟低了一下头,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开口说道:“我们在车里聊天,晴菜小姐说她喜欢我,希望能和我生活在一起,还说她离婚后就嫁给我。”
这时候,法庭里顿时响起了阵阵的窃窃私语声,还有的人在嘲笑。
“但是,在我拒绝了她以后,晴菜小姐拿出了匕首,她还扬言要自杀,我制止她,在我们这样推操中,匕首不慎刺中了她的脖子。”
“第二,关于遗弃尸体?”
“这是我干的。”
法官的脸转向了塔之木问:“辩护人的意见?”
塔之木站了起来:“关于新横滨事件,被告人没有杀人行为。”他用镇静而清晰的语言,缓缓说道。
“如果说被告人曾企图动手的话,那也是由于被害人使用了瓦斯喷雾器,被告人采取了自卫的行为。因此,被告人的行为,属于在紧急情况下的正当防卫,也是属于防卫过当。”
他主张永泽有杀人意图,但是,没有主动杀人的行为,充其量也就是防卫过当。
“关于桂山湖事件,是他在与被害者推搡过程中,无意将其刺中.的,他并没有要杀死被害者的意图;第二,关于尸体遗弃,辩护人没有异议。”
法官点了点头,对着永泽说道:“请被告人退后坐 4e0b." >下。”
于是,永泽悟按照法官说的,退回到身后两、三米远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由于这个位置,紧紧靠着律师的斜后方,所以,里村玉见听到永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请检察官开始陈述。”于是,女检察官站了起来。
“检察官根据证据证明以下事实。第一,被告人的身份、经历……”
起诉书的公诉事实,仅仅限于触犯刑事处罚的事实,但是,这次她首先仔细地说明了,该事件的全部细节。其目的就是以此为背景,说明被告者的生活经历,与这次犯罪的关系。
今年44岁的永泽悟,出生于山梨县都留市,东京私立大学毕业后,在东京都内的伤害保险公司就职。他于2002年开始,在横滨市内,开设了一家事务所,雇佣了四名从业人员,经营保险代理业务。
“第二、家族关系:被告人于1982年结婚,现有一子。1998年离婚,事件发生的当时,在现住所与母亲及长子同居生活。
“第二,关于10月30日的起诉书中,所叙述的公诉事实。”布施依照事件发生的顺序说道,“其一、关于犯罪的过程等:
“被告人从2003年10月开始,利用电脑,通过网络公司的交友网站,登记成为了‘网络交友’的会员。那时候,被告人伪称自己的年龄为26岁,职业是外资企业的保险公司。”
这时又从旁听席上,传来了阵阵嬉笑怒骂的声音。
“在这期间,于2003年12月左右,他和本案的被害者——沟口晴菜结识,后来多次以短信相通。
“被害者沟口晴菜,当时年龄为24岁,于2002年结婚,与其丈夫沟口辉男,住在神奈川县川崎市,麻生区上麻生的公寓,在东京都内的人才派遗公司,做事务性的工作。
“被告人于2004年1月左右,与沟口晴菜直接见面,其后至本案发生前,平均每个月见面两、三次,并一起吃饭。”
在旁听席的中央部位,坐着许多被害人的亲属,他们在法院领取旁听券的时候,都是享受了优先权的。
其中坐在最前列的一个小个子的男人,时时用恨不得吞下被告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永泽悟的侧脸。他的脸瘦小而精干,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他会不会是晴菜的丈夫?……”里村玉见心里这样想着。制药公司是被称之为MR(先生〉的工种,玉见记得曾经在哪本周刊杂志上,看见过这个人的样子。
在他的斜后方,还坐着三名和日野晴菜的年龄,大小差不多的女性,大概是她生??前的朋友吧?
作为永泽悟的亲属,他的母亲初音和儿子永泽彰,里村玉见都没有看见。阿彰倒是希望,自己能坐在父亲旁边的旁听席上,但是,永泽坚决拒绝了这个要求,大概是他不希望让儿子看到,自己走进法庭时,手上戴着手铐、被法警牵着法绳的样子吧。
里村玉见已经答应了永泽彰,一旦结束就会打电话给他。
“被告人在和前述的沟口晴菜见面过程中,对该女士抱有好意,至少希望能够成为情人。
“被告人于2004年6月20日下午2点左右,来到晴菜的住家附近,让晴菜上了自己开着的轿车,向相模湖方向驶去兜风。同日下午5点左右,他们把轿车停在了相模湖的郊游园地的停车场,被告人坐在驾驶席,晴菜坐在助手席上聊天。而被告人此时想和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并与对方说了。”
检察官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说道,而且,口气比刚才更为激烈:“其二、犯罪情况等:
“对此,该位女性拒绝了。由于她对被告人,使用了关于他们年龄的差别,等其他污蔑的语言,致使被告人恼怒不堪,随即取出放在杂物箱里的,野外生活使用的多功能刀具,刺向坐在助手席上的、该女性脆弱的左颈部。
“晴菜的左颈部,静脉和气管被切断,导致大量血液返流入气管,而致呼吸窒息,在该车内死亡。
“其三、尸体遗弃情况等:
“被告人在处理沟口晴菜的尸体时,曾经考虑投入湖中,但是担心尸体漂浮上来,被警方发现,于是……”
永泽回到家中,找来三块重石,捆绑在沟口晴菜的身上,然后,将尸体投入到桂山湖里。这是检察官所说的,而玉见在大月警察署里,见到永泽悟的时候,也亲耳从他的口中听说了,所以这一点没有差别。
“被告人在将尸体投入湖中后,又将晴菜的随身物品,如手提包和鞋等,用锋利的匕首一一切碎,于6月21日凌晨4点左右,在归途中扔到了山里的三个地点。”
但是,警察根据永泽的供词,实地进行了仔细搜查,目前还没有找到这些证据。
“在晴菜的随身物品中,被告人利用她平时使用的银色手机,于6月21日下午6点左右,在乘坐山手线的电车回东京之际,分别给沟口晴菜的两名好友发送短信,假装晴菜还活在世上,企图延迟发现晴莱的死亡时间。在回到他的家后,被告人彻底粉碎了那部手机,并混入了‘不可燃烧’的垃圾之中。”
里村玉见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永泽的恶劣行径,肯定在检察官的印象中,产生了极其严重的愤慨。
“关于被告人在犯罪的时候,所使用的车辆,基于当时在车内杀害晴菜时,鲜血没有流溅到车外,车内则留下了痕迹,被告人担心罪行败露,便在彻底清扫车辆后,于8月左右,将汽车卖给了旧车交易市场。”
第一次去访问永泽家,是一个刮台风的日子,在他家的车库里,停放着一辆新的黑色行李车,里村玉见对此记得非常清楚。而目,击者说是一辆白颜色的轿车。这是因为永泽考虑在事发后,立即处理会引起怀疑,就一直等到了8月份,才卖给了旧车交易市场,等于是颜色和车型完全不同了。这些也是在塔之木去探访他时,他亲口所说。在这样的场合下说明这些,无非是给人们一种,罪犯比较狡诈的印象。
“其四、事件的发现经过等:
“前述投入湖中的尸体,由于水位下降,于2004年6月24日下午3点左右,被桂山湖管理事务所的巡查人员发现。随后在调查中,查明了该女性死者的身份。
“另外,在旧车交易市场,对永泽悟的旧车进行检查后,发现里面残留的血迹,与死者的血型完全相同。”
检察官布施首先说明:经过在旧车交易市场的调查,证明了那辆就是永泽的汽车以后,才指明“车里面残留的血迹,与死者的血型完全相同”,借以证明该车主人“与罪犯和被告人为同一人”。
在日野晴菜的丈夫和她的女性朋友们,稍微靠后的地方,坐着一名60岁左右、体格健壮、脸部的棱角十分分明的男子,他手里也拿着一个本子,时时记录着,有时又好像是压抑着内心的激愤一样,闭一会儿眼睛。大概他是认识朔子或是晴菜母女的人吧。
里村玉见一一把这些人在心里过了一遍。
“第三,关于2004年10月6日的起诉书中,记录的事实。”这次,她首先陈述了新横滨饭店事件。
“1.犯罪过程:
“被告人在杀死前述之沟口晴菜、遗弃尸体后,每天依旧若无其事地,从事他的工作。
“而此时,晴菜的母亲日野朔子女士,从晴菜的遗物中,发现了晴菜使用的浅粉色珠光的手机一部。以前晴菜经常使用的是一部银色手机,后来查明:此手机是晴菜以其爷爷的名义购买的、专门用来和被告人,秘密通讯使用的手机。
“朔子从发现的这部手机的来往短信记录中,认为对方应当是与女儿之死有关……”
然后,布施又陈述了朔子如何伪装成捡到手机的人,和永泽悟联系的过程。
“2004年9月4日,被告人在新横滨饭店附近的咖啡店里,和朔子秘密见了面。由于他在当时没有拿回手机,他便以假名登记,和朔子约定:在新横滨饭店的502室,再次见面,商量要回手机的事情。”
“2、犯罪情况等:”
因为公诉越来越接近案件的核心了,所以,法庭里一片寂静。
“被告人于同日下午4点半左右,在朔子进到房间里以后,对她提出希望用钱换回手机。而朔子反问被告人:他与桂山湖事件的关系,要求他说明当时的犯罪过程。被告人对朔子的这个要求感到不安,十分着急地想尽快要回,即将会成为罪证的手机,便拿出准备好的匕首,威胁朔子,而朔子为了防备,则使用了催泪瓦斯进行护身。
“被告人认为要回手机,不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但是,对方已经怀疑,自己与杀害晴菜有关,并用催泪瓦斯进行攻击;被告人一下子恼羞成怒,立即用准备好的匕首,刺向朔子的左侧颈部,杀害了该女士。
“3、犯罪后的情况等:
“被告人在前述犯罪后,将朔子的手提包、喷雾器、浅粉色珠光手机拿走,匆匆离开饭店,回到家中。此后,被告人发现自己拿回的手机,并不是和晴菜进行短信联系,专用的那部手机,在她的手提包里,也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手机。
“包括手提包在内的,这些朔子的遗物,均被被告人与9月5日凌晨2点左右,埋在了神奈川县相模川河西侧的山林里。
“4、发现经过等:
“关于前述之沟口晴菜的手机,朔子在离开咖啡店,去新横滨饭店和永泽悟见面之前,将浅粉色珠光手机在该饭店附设的邮局,办理了特快专递业务,把手机直接寄给了女婿——第一位死者晴菜的丈夫沟口辉男。
“沟口辉男在9月5日,下午一点左右,在自己的家中,收到了朔子发来的快件,开封后,发现了朔子要他将快件里的手机及信件,迅速报警的要求。
“于是,沟口辉男于同日下午3点左右,将信件和手机一起,交到了神奈川县麻生警察署。
“该署接到报案,立即照会了事件所辖区域的港北区警察署。港北署通过电脑的E-mail地址,锁定了与这部手机,进行短信联系的被吿人。随后根据调查,证明了该被告人与本案,以及上述事件均有关系。”
说完之后,布施再次面向法官,充满自信地总结道:“为了证明以上事实,请调取各种相关的证据。”
02
日野晴菜手机里的短信,以“摄影照片报告书”的形式,由检方向辩方进行了出示。一共有二百多张图片。全部都是L的尺寸,但是文字比较大,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里村玉见十分注意这些照片,仔细地一一过目。
在“住址”一栏里,有“望”的电脑E-mail地址,也有登录网站的手机号码。
href="/-cgi/l/email-prote"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b5c7d4de98d8d4d2d4f5dec1dbdf9bd6da9bdfc5">[email protected]
090……
在“收到短信一览表”中,里面有“发送者·望”的几张照片。在“发送短信一览表”中,只有“晴子”发送给“望”的几条短信。
如果是普通的男女朋友之间,相互发送短信,也会发送照片的,但是,这里面一张照片也没有,而这个理由,在以前也听永泽解释过。
“当初晴子想要我的照片,但是,我的电脑不能向手机发送啊。后来我们就直接见了面,让她直接用手机拍摄了,不过,当时她用的是那部银色手机……”
那部手机,在永泽杀害了日野晴菜以后,已经彻底粉碎掉了。
里面保存的最早的短信,是3月9日的。
04/3/9/22:33
发送者:望
标题:见到晴子以后
我还是十分吃惊啊!……
虽然有家,但是还和一个人一样,我马上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很想晴子的短信。她现在在干什么?
这就是那个鼓瞪着眼睛、厚厚的嘴唇和倔强的神色、44岁的公司经营者永泽悟的短信。
大约一个多月前的11月中旬,这个“证据”由检方出示后不久,里村玉见就在横滨的监狱中,见到了永泽悟。他在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十分明确地肯定了是自己的,同时,他也承认了自己在登录网站的时候,的确说自己的名字是“望”,“年龄”为26岁,而且,这条短信就保存在晴菜的短信记录里。
04/3/09/22:35
发送者:晴子
标题:见到晴子以后
晴子,和你一样啊!……我一整天里,都在等待着短信。
没有接到短信,我就在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在家里担心着,什么也做不了。今天我一个人,一直计算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真想早一天见面啊!
在短信里,人具有自己和他人的“双重人格”的特点。里村玉见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这样的书,一旦成为了他人的人格,人就要为自己“制作”一个网友了,从他人人格出发发送的短信,总是要表现出夸张的样子,他要回避现实,只是用没有声音、没有表情的文字,独往独来。这样的人,对社会而言十分危险,这一点玉见深有体会。
在12月17日的第一次公判上,检方首先进行了陈述后,提出了希望得到证据的要求,对此必须一一表态同意与否。
检方出示证据,是决定将两个事件,合并为一个事件处理后的11月,时间将分两步进行。在各警察署送来的证据里,无论使用哪件,都得由检方进行筛选,然后作为证据向法院提出,并同时也送达给辩方。
日野晴菜的第二部手机,和短信内容中的“摄影照片报告书”,自然也在其中。
辩方接到接受被出示的通知后,要派出工作人员到检察厅,对这些证据全部复制,看过之后还要进行研究,提出辩方的意见,这是在公判以前,辩方最重要的工作。
在公判时,塔之木认可的证据,也会被法官同意采纳。短信内容也得进行认可。不同意的地方,则会要求检方提供证人进行询问,由证人亲口在法庭上进行陈述。
公判的时候,将以事件发生的时间为序进行;而且,作为下次出庭的证人,检方要求桂山湖事件的法医、晴菜的丈夫和朋友出庭。对此,塔之木只能答复“看着办”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年的1月25日,于是,第一次的公判就这样结束了。
“这次的争论焦点明白了吗?”
从横滨的地方法院回来,塔之木一边行驶在第三(东〉京(横〉滨髙速公路上,一边向助手席上的玉见问道。
“检方一开始对发生在桂山湖的事件,认为是永泽悟要和日野晴菜发生性关系,被拒绝后产生了杀机,而一怒之下杀死了晴菜;而另一方面,永泽说,是他拒绝了晴菜以自杀为要挟,要和他结婚时,双方在争执过程中,才不惧将晴菜杀死。两者完全是相反的话嘛!……”
在桂山湖事件里,和新横滨饭店事件一样,不是在中途,而是在后来,才产生了杀机的。永泽否认了检方对自己一开始,就想杀死对方的指控。
“但是……”里村玉见一边考虑着,一边慢慢说道,“在双方相互推搡时,偶然剌中了对方的事情,在现实中实在少见,虽然这也算是个理由,但是,这毕竟是极少出现的意外呀!……”
在以前研究朔子的事件时,塔之木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了玉见的脑子里。而且在大月警察署的接待室里,自己也问过永泽,关于晴菜的事情,于是,玉见彻底灰心了。
“证实我们主张的重要依据,就是两个人的短信。这是说明永泽和晴菜两个人,真正关系的证据。另外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日野晴菜的家庭,已经处在了什么样的状态。”
在第一次公判前,塔之木和里村玉见,也都看过了检方出示的证据。但是,塔之木要求玉见再次仔细地研究一下,他们之间的短信内容。
从3月9日开始,来自“望”的短信,一天里有三、四件之多。虽然也有间隔三天没有的,但是,大体上一天平均两件。而来自“晴子”的也是同样,这是可以从“望”的短信回复中推断的。
但是,到5月初,短信就几乎没有了,保存的接收短信,数量为二百多件,发送短信为100来件,3月9日有5件收发短信。除了使用“保存短信”进行了保存外,三、四月份,只留存着来自“望”的短信。
被保存的短信,完全像是处在激情中的年轻恋人一样,例如“望”就是这样写道:“这次我开车去,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兜风好不好?”
4/04/04/21:09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我真的
今天,我真的非常高兴啊!
漫步在郁郁葱葱的小路上,我们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尽情诉说啊。
我们就像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一样。晴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4/04/21:21
发送者:望
标题:我们的约会
真是不可思议啊!……连我们在小的时候,做的梦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为了下次早点儿见面,一定要努力啊!……
晚安,晴子
那个永泽对着一名24岁的家庭主妇说,他们连“小的时候,做的梦都是一模一样的”,玉见想到这些就想笑。但是永泽在向晴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也许真的又恢复到了童心。
但是,检方肯定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会不会说,这正是永泽利用了晴菜的年轻幼稚,用花言巧语,弥补自己和晴菜的年龄“代沟”,讨得她的欢心呢?
4/10,21:51
发送者:望
标题:现在干什么呢?
每天的这个时间,我都常常在想,明天,晴子在水族馆里干什么呢?我也想去,但是会不会给你添乱呢?
4/11,22:46
发送者:望
标题:水族馆
真有意思啊!海豚好可爱呀!……
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晴子一说,我才觉得过了好长的时间。
看了从3月9日至5月的“黄金周”结束的短信,可以知道:他们两个人基本上,是星期日的下午到傍晚,都是在愉悦的气氛中度过的。只是特别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在3月20日春分前后三天里、4月18日星期日前后的4天里、4月25日星期日及以后的两天里,“望”几乎没有一条短信。
是不是永泽出差了,还是晴菜去了什么地方?“晴子”的发送短信也没有。这个原因不太清楚。
在5月的“黄金周”里,好像两个人都没有约会。永泽有公司和家庭,晴菜也有“丈夫”,所以,他们之间,可能不便联系见面了吧。
而从5月8日下午开始,“晴子”发送的短信,每天都进行了保存。
5/08,17:04
发送者:晴子
标题:黄金周连休
黄金周的休假于明天就结束了。对晴子来说,这可是个漫长而无聊的连休啊!……
星期一还得去打工……
发完了对打工的牢骚后,她又写道:“GW,不行了。真想5月一个月里都能见面。”
从第二天开始,两个人又相互发送起短信来了。他们开始寻找约会的机会。而且,好像是在5月16日,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5/15,22:08
发送者:望
标题:下个星期日
因为今天我把车送去修理了,只好坐电车了。对不起。但是,我们不久就会见面了。
5/15,22:10
发送者:晴子
标题:Re,下个星期日
我刚刚看到短信!真的真的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有好多话要对望说。
在他们这样相互发送了之后,好像两个人于5月16日星期日的下午2点,在涩谷站附近约会见面了。
但是,短信就在这天以后没有了。
这天,他们和往常一样见了面后,照例应当又像回味这次愉快的约会一样,相互发送着短信,但是,这次却没有。5月16日以后,有4天的时间里,没有一条短信。后来到了5月20日,才有了新的短信。
5/20,18:16
发送者:晴子
标题:Re,这次一定要
在我的公司附近,有一家做得特别好吃的糕点店。因此,晴子的体重又増加了2公斤。这次和望见面之前,要吃一些减肥食品了……
5/20,22:37
发送者:望
标题:胖点儿也没有关系
就是瘦了下来,晴子还是晴子!
我无所谓啊!没有必要就吃减肥食品。
在这样无所事事的聊天后,从5月29日星期六,到6月1日星期二,包括了周末,他们之间也没有发送短信。
6/02,21:51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白天
吃的是冷面。每天都这么的热啊!还要热上那么多天。但是,我一想到晴子,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6/03,10:04
发送者:晴子
标题:我也一样哦
昨天在公司里,开了个冷饮聚会。是欢送到了退休年龄的公司职工,而特意办的欢送会。由于要和工作了多年的职工分手了,我的心里非常难过。
6/04,12:22
发送者:晴子
标题:今天早上
我有点儿感冒了,嗓子疼,所以就一直待在了家里。
这会儿要是望来了就好了,可是……
6/05,21:15
发送者:望
标题:心里难过
天气突然热起来又变冷,真是奇怪的天气啊!所以,我在这个周末,也没有去公司。
在这次又开始了的短信中,没有发现上次中断联系的原因。里村玉见感到迷惑不解。
过了一段时间,短信又继续了,但是6月份的前半月,发送短信的数量还是少了。
后来就迎来了第四个星期的6月20日,事件的前一天。
6/18,20:18
发送者:望
标题:好久不见了
那么,这个星期日,你就没有事情了吧?……
在这期间,我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对不起了。车况很不错,所以,我们去兜风吧?不知道暗子方便吗?
6/18,20:31
发送者:晴子
标题:晴子OK!
这次我真的觉得,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次我们慢慢地度过时间吧!
在6月19日的短信里,他们约好了星期日下午2点,由“望”幵车到“晴子”的公寓附近接她。
6/20,09:05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早起
我一看外面,天空蔚蓝蔚蓝的,心情也欢快起来了。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可不能晚了啊!
6/20,10:41
发送者:晴子
标题:晴子也要快点!
我收拾好了东西。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6/20,12:45
发送者:望
标题:从现在开始
我出门了。时间还算富裕,我打算用一个小时到达。我到了附近,就给你打电话啊。
在照片摄影报告书里记录的,两个人相互发送的短信,就这些了。
随后剩下的事情,就是新横滨时间发生的5天前,即8月30日,日野朔子和“田中望”为送还手机,而相互发送的短信记录。朔子是用手机与永泽联系的。
玉见数了数短信的数量。
从3月初到5月初的两个月里,来自“望”的短信,大体上平均每天一条。与此相比,在过了5月“黄金周”,到事件的发生月四十天里,来自“望”的短信就一共有54条,来自晴子的有52条。基本上可以认为,平均每天1.3条。
归纳起来,没有短信的日子,在这四十天里只有两次。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如果是发生了什么,在前后的短信中,应当会说出来的。突然没有了短信来往,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通信公司里遗留着记录,就可以判明几月几日,发送了几条短信。但是,这次非常遗憾,无论是警方还是检方,都没有抓到什么。
沟口辉男提交给警方的、日野晴菜的第二部手机的时间,是在9月5日,那么,警方应当调查了通信公司的记录了。然而,电话公司没有保存包括当月在内的,过去三个月里的数据。在每个新的月份到来时,旧的数据自然就被删除了。所以,只能看到保存的7月以后的数据。但是,晴菜使用第二部手机,最后的短信是,事件发生的6月20日。
结果,作为重大证据,日野晴菜和永泽的来往短信,就存留在了晴菜的第二部手机里了。
难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这些内容,从这部手机里删除了?这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呢……
在打开手机后,看到内容的时候,里村玉见始终怀有极大的疑问:“短信保存”里的短信,共有3月9日的5条。这样看来是很不正常的。肯定是有人因为什么缘故,删掉了重要的内容。从5日开始,到事件发生大约有四十天的时间,短信不是太少了吗?……
例如,5月20日从“晴子”发送的短信,是以“Re,这次一定”的回复形式发送的,所以在这之前,肯定有“望”发送来的“这次一定”的短信,但是却没有这条,这不是十分明显的吗?
里村玉见决心要弄清楚这个原因,就马上拿起照片,站了起来。
03
过了下午6点,窗外冬季的黑暗,渐渐笼罩在了大地上。
在塔之木的房间窗户下,可以看到圣诞节到来之前、特有的灯光色彩,把大街照得十分明快。还没有感觉到什么,马上再有十天就是明年了。
“我也觉得被人删除掉了!……”默默地看完玉见的意见后,塔之木沉思着点了点头。
“而且,我还和检察官,在展示证据阶段,进行了交流,只有这些短信没有线索。”
“那么,会不会是被检方删除了?”
“这个嘛,我们只是看到了报告书的一部分,但是,布施检察官说:这就是全部内容。会不会在电脑里,还有其他的‘打开全部短信’的指令,被控制在他们的手里?……所以,我们一方也应当要求出示证据。”
看上去是那样铿锵有力的话语,神态毅然决然的女性检察官,又浮现在了里村玉见的脑海里。
“永泽说了什么?”在出示了证据后,只有玉见和永泽进行过交谈。
“他说:他实在不能全部回忆起,短信的内容了。就是在大月警察署被拘留期间,他也受到了多次的审问。”
警方也注意到了,短信当中可以找到线索,因此,对永泽悟也要求他提供,详细而具体的资料。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且在这个期间,又发生了新横滨事件,永泽的脑子已经混乱了……”当时永泽就是用迷惑不解的样子,向里村玉见律师进行陈述的。
“反正他说,他只是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过得非常愉快,但是,警察根本不信。同时,警方也追问他,是不是删除了一些,对他不利的短信,但是永泽却说,他也记不得了。”
当问到最后时,他只是把双手紧紧地抱在头上……
“尽管这样,我觉得还是应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短信。”塔之木看着手中的照片苦笑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就看那么几句话之后,会像是着了魔一样,翻来覆去地发短信的吗?”
里村玉见认为,自己和晴菜是同一年代的人。
“可永泽不年轻了啊!……”里村玉见感叹着。
“是啊……不过,也许他正好和晴子挺对脾气的……”
“你认为谁会删除短信?”塔之木突然变换了口气问道,“在日野晴菜的那部手机,交到警察手里时,已经经过了三个人的手。”
“晴子小姐、朔子女士……”
“最后是由沟口辉男交到警察手里的呀。”
“那么,我们首先来考虑一下,晴子有没有删除短信的可能:按照永泽悟的说法,调查的警察,倾向于这样的认识:晴子小姐有目的地,保留了自己觉得有意义的短信,把其他的都删除了,会不会是这样呢?”
“检方也这样认为。”
“那么,先生您呢?”里村玉见趁机问道。
塔之木没有直接回答玉见的问题,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
“也许有人认为,这些短信的内容,直接涉及到了这些事件的核心,所以,不能让它成为重要的证据。”
“这……”里村玉见沉吟着低下了头。
“可是,现在我们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还会有谁啊,因为那些短信,涉及到永泽和晴菜两个人啊?”
“是啊!……”玉见附和着点了点头。
“对了,这中间还应当有,沟口和晴菜之间的夫妻关系啊!……”
“检方已经申请,让晴菜小姐的朋友,和沟口先生作为证人出庭了。”
“这样一来,如果沟口夫妻没有重要的问题,家庭关系上也是圆满的话,这个审判就不好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这个家庭的主妇是日野晴菜,但是,永泽说她说过想离婚,和永泽结婚的话。”
“这是死无对证的证词啊……”
塔之木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恶作剧的笑意:“不过,这件事也许你,可以办得到呢!……”
然后,他走到办公桌的一端,拿出了几份文件。
“出差记录·照会请求书”、“武元制药”几个字,映入了里村玉见的眼帘。
第十二章 蛛丝马迹
01
在关东地区,从前天的12月20日,就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然下雪量不大,但是,在每家的塑料大棚的背阴处,冰雪堆积不化。当火车经过的时候,雪堆会散发出耀眼的光泽。坐在乘客很少了的“回声”号电车车厢,靠窗户座位上的里村玉见,始终注视着穿过利根川大铁桥,进入了枥木县后,新干线窗外的新鲜外景。组装式住房和耕地已经很少了,但是,今天乘坐东北新干线,却让她大饱眼福。
自从自己和塔之木律师,共同担任永泽的辩护律师以来,她开始一件事一件事地,初步进行着体会。在12月17日的第一次公判之后,她不断地得到了塔之木律师,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指示。
检方与被告人、辩方的主张是针锋相对的。检方认为永泽是由于晴菜拒绝了永泽,对她进一步的性要求后,恼羞成怒而动了杀机;但是,永泽则陈述说,是因为自己拒绝了晴菜的求婚,两人发生了争持,因而导致意外伤害致死。但是,谁说的是事实,从两个人相互发送的短信上看,似乎起不 4e86." >了多大的作用。
塔之木认为,具有重要作用的证据,是沟口与晴菜的夫妻关系,而检方提出的晴菜的朋友、同学和她丈夫提供的证词,都证明了他们两个人,生活美满,和谐幸福。
对此,双方还怎么进行下去呢?……
塔之木从被公开的许多证据当中,注意到了沟口辉男的证词。他是作为检方的案件参考人,在被传唤时作的证词。
“沟口是公司的MR,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一线营业员’,所以,他每个月得出两、三次差,有时甚至星期日也得出差……”
这次公判之后,法院要求他提供了他的公司——武元制药公司安排他的“出差记录”。于是,他的公司很快就答复了法院,法院的工作人员,立即到武元制药公司,取回了这份记录。
塔之木便把他弄到这份出差记录的过程,迅速地告诉了里村玉见。
“这是一份从今年1月,到事件发生的6月的出差记录。也就证明了沟口辉男,的确是在每个月,都要出差两、三次之多,甚至有的时候星期日也要出差。在事件发生的6月20日,他也是在出差中,那天他是下午走的,出差的地点是埼玉、枥木、群马,他的身份是公司的业务主管,视察的地方,通常是以宇都宫为中心,对那些县的各个医院进行巡访。”
在他的证词中,关于星期日出差的原因,他是这样解释的:“因为常年打交道,双方已经非常熟悉了,于是,对方医院的大夫和事务长说,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医疗工作,希望我星期日,去巡访药品的使用情况。”
随后,他又详细说明了星期日那天,他的整个活动过程,但是这份证词完成的时间,正好是永泽已经被逮捕,沟口辉男只是作为案件的参考人,还没有被检方进行详细的调查取证。
“玉见啊,我想我们还是尽可能详细地调查一下,这个沟口辉男的活动吧,万一从他的活动中,我们发现了他在外面,还另有他人的话……
“而且,这个调查越快越好,如果太慢了,那么,半年时间里的记忆,就有可能就不太准确了。”
昨天傍晚,塔之木对玉见这样嘱咐道。
于是今天早上,里村玉见没有到事务所,而是直接去了东京站,坐上了新干线列车。
花了50分钟,在上午10点15分时,她就到达了宇都宫站的站台。她出了西剪票口,这时,天空中出现了铅色的乌云。站口停着许多辆公共汽车,都是沿着大阪、成田等处的高速公路,发出的交通车辆。这里的天气,也比东京要冷一些。
离车站不远的街道上,有几栋十多层的建筑,几乎都是商务饭店。但是,里村玉见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去的“情人饭店”,于是,她就走过人行过街天桥,朝那些饭店走去。
她在这条商业街上,来回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就看见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彩色正门的饭店,比站前的饭店要略小一些。玉见走了进去,里面的大堂静悄悄的。
在等一名客人办完退房手续、走出了饭店以后,玉见来到了接待处。一名三十多岁、身穿黑色套装的男服务员,过来接待她。
“噢,我是律师,叫里村玉见……”她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柜台上,“我是来调查那个事件的…-”
这名胸前戴着“石山”姓名牌的员工,看完了名片以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玉见。
“今年的6月20日,星期日夜里,一名叫沟口辉男的男子,的确是住在这里吗?”
“啊……”石山经理略为愣怔。
“他入住的时间,应当是下午的两点半吧,这是他本人说的,为了慎重起见,多谢你帮我核实一下吧。”
石山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里村玉见胸前戴着的律师徽章,然后说道:“因为刚刚有人来问过,所以,我很快就可以找到,请您稍微等一下。”
他马上进到了里面,在电脑上“劈劈啪啪”地操作着,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份打印纸。
“6月20日,的确有一名叫沟口的先生,在这里住过。”他看着打印纸答道。
“入住的时间呢?”
“14时20分。”
“什么时间退房的?”
“6月21日早8点半。”
“住了一个晚上啊。”这和沟口说得对得上。
“那么,这位沟口先生,在那天晚上出去过吗?”
“我想他出去过。”听起来,石山的这个语气,好像是认识沟口辉男的,“因为他的工作,就是制药公司对产品的巡视嘛!……”石山像是试探玉见的样子,轻轻地点着头说道。
“沟口先生每次出差,到这里都是住在你们饭店吧?”
“是啊,每次都托他的福啊。”
“有人来找他吗?”
“噢,就我的记忆嘛,没有人来找过他。”石山摇了摇头。
“他每次都是签好房间就出门了吗?”
“是吧。6月20日那天,也是我在这儿给他签的房间,而且也是订好了房间,他就匆匆出门了。”
里村玉见心里有点吃惊了:这个石山,显然知道沟口妻子发生的事情了,他是在“对付”自己。为沟口订了房间的他,自然就成了沟口拥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的重要证人了。所以,从刚才他说的“刚刚有人来问过”,他也肯定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取证了吧。
沟口14时20分的签字,是搜查总部认定重要事实的时间点,那么,沟口辉男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就成立了,因为同一天的15时13分,晴菜给她的母亲朔子,发送的短信还留着。而警方已经锁定了,那条短信的发送地点;就在相模湖一带。因此在时间上,沟口是无法作案的。
“那么,石山先生一定也被警方,进行了事件的询问?”
“啊……是的。”
“也作了笔录?”
“我想是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法庭上,要求展示石山的供词了。所以,他也根本不想对里村玉见,进行什么样的隐瞒,把告诉警察的话,也同样告诉里村玉见,就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6月20日,沟口先生订好了房间,马上就出去了吗?”玉见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是的!……”石山回答。
“没有放下行李?”
“是啊,我看他很忙的样子。”
“那么,他是什么时间回饭店的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客人自己,都带有房间的钥匙。”
“6月的事件之后,你再看见过沟口先生了吗?”
“我有几次倒班,和让别人替过班,也许……”
石山的眼睛望着远处。对他而言,沟口不过是他以前的一位客人而已。
6月20日,沟口辉男在订好了房间后,没有放下行李就出了门,这一点和他给法庭上,提供的证词不太一致。
“现在这一点,就成了唯的一收获,一丝期待……”里村玉见一边想着,一边向石山道谢后,匆匆离开了饭店。
02
“6月20日星期日,预定下午3点,在宇都宫的圣明医院召开学习会,医院的大夫和药剂部长都参加。我从前就被要求,每次都得参加。但是17日的上午,医院的事务长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说,因为临时有事,就不让我参加了。但是,我都预订了宇都宫的饭店,妻子也说好了,她在那天和同学出去玩,于是,我就在饭店里,把与这次工作有关的资料,全部浏览了一遍。由于我到了宇都宫的饭店时间还早,就想上趟大街,然后就进了路边的一家电影院99lib?。电影结束的时间,是在下午6点左右,我就在附近的一家中华料理店吃了饭,7点半的时候回到了饭店。后来我一直在房间里看资料,12点半才休息。第二天21号,早上8点半,我就退了房间,9点前一点儿,我赶到了圣明医院。”
在检方的证词中,沟口辉男是这样交代的。
“他上街去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放下行李,为什么那么忙呢?……”
里村玉见在过了青铜栏杆的大铁桥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这时,大街上的汽车多了起来。
大约用了5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圣明医院,这是九层建筑的综合医院,旁边就是立体停车场。
大街上人很少,但是医院里却人满为患。
在一进大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标明医院各位医师特点的牌子。而且,医院还在显着的位置上,挂了一块写有“院长(理事长)·柿沼秀臣”,下边注明着几名理事的名字,最后写着“事务长·柿沼仁”的名字。
“这个事务长,就是院长的入赘女婿,掌管着医院包括财权,在内的一切权利,可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塔之木说,这是他从在宇都宫工作的朋友那里听说的。
里村玉见把名片送到接待室,然后提出要求面见柿沼仁事务长。对方让她稍微等候了一会儿后,就把她领进了一间像是招待室的房间。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挂着很大的一块儿、有着漂亮画框的绘画。
一会儿端上来了茶水,又过了大约5分钟后,一名身穿高档的粗花呢短上衣的高个男子,举步走了进来,他的手指间夹著名片。看上去他的年龄有50岁左右,戴了一副目前城市里,时兴的金属框的眼镜。
“啊,让你久等了……我是柿沼。”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里村玉见的对面,同时他看了一眼玉见,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大概他没有想到,玉见比他想像的要年轻,看上去也就和他的孩子一样大小吧。
他把玉见的名片,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您百忙的时间,还来上门打扰,我是想打听一下沟口辉男的事情……”
“是沟口先生,武元制药公司的吗?”他马上反问了一句。
“对,就是经常到贵院来的那个人。”
“这……可是听说他这次可不得了哇,他的夫人、岳母,都卷进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玉见胸前,佩戴的那枚律师徽章,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玉见的面部,郑重其事地问道,“关于那个事件,你想了解些什么?”
“是的,他的夫人被害的6月20日,沟口先生说,他正好在宇都宫出差啊?”
“啊,应当是的。”
“他也来医院了吗?”
“是的,是星期一的早上。平时,他都是在上班前就到了。因为他要在市内,转上个四、五家医院呢。”
“听说他星期日下午要来医院,医院里原定有个学习会?”
“啊……是的。那天,我们要集中医院里的大夫和管理人员,五、六个人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沟口先生,也是热心工作的人,于是,他也是我们这个学习会的成员。”
“每个月都开吗?”
“这倒不是,两、三个月开一次吧。”
“6月20日星期日的,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是的,不过那次因为请假的人太多了,所以就取消了。在三天前,我们就用手机通知他了。”
“但是,那天下午,他还是来这里了。”
柿沼一下子沉默了。他仔细地盯着玉见问道:“律师先生想要知道什么?”他的神色中,还有好奇的样子,“不是说,那个事件的凶手,被抓住了吗?”
“是的。”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那么还怀疑沟口君吗?”
“目前还没有这个意思……”玉见决定,不能对他讲出实情来。
“实际上,我是被告的律师,但我觉得,有必要查清楚这个事件的背景,所以,就得知道当天,日野晴菜的丈夫沟口先生的行动……”
“可是这和沟口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啊!……因为那天,他去日光了呀!”
“什么?……”这次玉见十分吃惊,“他去了日光?”
柿沼对玉见的惊讶,也感到了迷惑不解。
“反正这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的确是这样的,他在星期一早上,来我们这里的时候,还买好了我们这里的土产品——羊羹嘛!……”
“在日光,也有他的工作巡视点儿?”
“那倒没有,他喜欢摄影就去了吧?他常常利用出差的机会,多去几个地方,拍照各地的风光。”柿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他都去日光什么地方摄影啊?”
“这倒没有让我看过,大概也就是东照宫、华严瀑布吧。”
柿沼用手指上的结婚戒指,摩擦着自己的脸颊,口气也越发重了起来。
..“他不是还买了土产羊羹吗?”
“他这个人很讲情义……”
“平时他都去哪个店买?”
柿沼院长回答说,是一家叫“琴记羊羹”的店。
“对!……”柿沼苦笑着说道,“它在日光,也是一家老铺子了,只有那个地方有卖的。我也喜欢羊羹,沟口先生就记住了,只要他去日光,就肯定会给我买的。不过在出了那个事件后,他的公司就换了MR了,我也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玉见觉得他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感情。
玉见记下了那家名叫“琴记”的羊羹店的名字。
“那个……律师先生。”柿沼盯着玉见的笔记本说道,“关于他去日光的事情,请你……别太那个了吧!……”
“怎么?……”里村玉见好奇地望着柿沼。
“因为只是有了这个学习会的机会,他才能来我们这里,当然,出差的费用,也是我们出的。虽然钱不多,但是对他的公司来说,是不应当的事情,我是这个意思。”
03
从宇都宫有火车通往日光。
在宇都宫火车站,玉见吃了当地具有风味特点的饺子后,坐上了下午1点32分,开往日光的火车。里村玉见觉得:这不像是观光火车,倒像是通勤通学的电车一般。因为这会儿是寒假期间,却看不见学生的影子,车内空荡荡的。在窗外还残留着少量积雪的田地前方,山顶上都被兼上了片片的乌云。
柿沼事务长说:他们医院的学习会,每两、三个月才召开一次,但是,沟口却说,一个月里要开上一、两次,连星期日他也要出差。6月20日,也是下午2点,他到达的宇都宫。
同一天发生了日野晴菜的被害事件。那么,后来是不是沟口要柿沼,不要对别人说起,自己去日光的事情?所以,柿沼对警方的调查人员,只是说了星期日的学习会延期,和沟口于星期一早9点,前到医院这两件事实呢?
沟口对警方也是这样供述的,说自己20日到达了宇都宫,然后,一个人去看了电影。搜查总部也这样认为:从饭店里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和随后调查的进展情况看,就没有必要再追究沟口辉男的嫌疑了。
但是,这次柿沼无意中,说出了“日光”的事情,而且,又说至少“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这是沟口在嘱咐他后,他失口说错了吗?……
火车行驶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日光。
里村玉见是第一次来到日光。大学的同学和中学、高中的同学,来过这里旅游的人很多,但是,玉见从高校毕业,就待在鹿儿岛,就是上了东京的大学,她也一直忙着打工挣钱,几乎没有旅游的时间。
玉见在建造于明治时期的、西式建筑样式的白色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告诉司机,自己要去那家叫作“琴记”的羊羹店。司机和善而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听说琴记的羊羹,只在那家店里卖?”
“是啊,在日光地区,卖羊羹和糕点的店很多,但是,琴记店最早开创于天明年间,已经一百多年了,是这里最老的铺子,每天只做几件,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汽车慢慢地驶上了日光的上坡路……
里村玉见浏览了在宇都宫买的地图,心里大致有了个印象。路面上没有积雪,道路两旁稀稀拉拉的商店,却都涂成了白颜色,和雪景很是相像。
“客人是来旅游的?”
“啊……是的。”里村玉见含糊地答应着。
“不一会儿,就到东照宫和轮王寺的山内了,要不过去看看?”
“我还是想先去看看那家羊羹店。”
前方的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衫树和桧树的小树林。这里就是有名的“两社一寺”的山内吧。树林的前方,就是那条大谷川,道路在这里 5206." >分成了“T”字形。
汽车从这里向左拐了,上了沿着大谷川河水的宽阔国道。就是到了山内的附近,道路两旁,都是长满了青苔的石墙和高大的树木。这里几乎看不见游人和旅游设施,只是偶然看见车身上,写着“中禅寺湖……旅游胜地”标志的公共汽车驶过。到年底不到十天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游人才少了。
“还在前面吗?……”里村玉见心中不安地问道。
“就要到了!……”司机笑了笑后,马上答道,“因为那个地方,是一处不方便的店,也正是这个原因,它的羊羹才更有吸引力呢!……”
里村玉见终于在道路的右侧,看见了一块写着店名的招牌。出租车慢慢地在那家店的右角,折返过来。道路也就有四、五米宽的样子,还是一条平缓的坡道。
玉见看到了一处青铜屋顶,和很细的格子窗户的两层建筑,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写着金字的姓名牌。这就是琴记店了。而且,还标明了该店始创于“天明X年”和“山内御用”的文字。玉见下车以后,出租车又掉头回去了,琴记羊羹店的一层玻璃窗都关着,只能看到店内亮着灯。陈列玻璃柜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样品,当然就是羊羹点心了。
但是,看不见店员的影子。玉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才看到,里面有一名身穿无领羊毛衫的、主妇模样的女性。
“请问,这样的羊羹,只是在您这里卖吗?”玉见再确认了一遍。
“是啊。”对方点了点头答道。然后,玉见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陈列柜上。
“我是来调查一件事的律师。”她一边说着,又在名片旁放了一张照片,向对方询问道,“这位客人经常来吗?”
这是一张沟口辉男的照片。调查案件,应当随身携带当事人的照片,但是,法院没有提供,于是,塔之木就告诉玉见,必要时就得“偷拍”。所以这张照片,是她躲在百合丘、沟口辉男住的公寓附近,乘他早晨出门上班时,偷偷使用高倍长焦距镜头拍摄到的。
这家店里的女掌柜仔细地看了看玉见放在那里的名片和照片。
“他说他每次来,都到这家店里买羊羹呢!……”玉见又补充了一句。
对方像是终于认出了的样子,急忙说道:“是啊,我是记得这个人经常来。”
“什么时候来的,您还记得吗?”
“噢,有段时间没有来了……”看样子,她对沟口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
“是他们夫妇一起来吗?”玉见无意识地问道。
但是,对方为难地笑了笑答道:“那我可没有注意过。”
“应当是他们夫妇一起来的啊?”里村玉见故意又这样问道。
“您到底是想打听什么事情?”
“噢,是别的。”
里村玉见看到,对方的戒备心理很强,便感到不好再问下去了。
“您这里很安静啊……客人都是熟客呀!……”
“托您老的福。寺院里也常用我们的点心。”
沟口辉男来到日光,就到这里买羊羹答谢柿沼,但是,这里并不是“顺路”方便来的地方啊。难道沟口辉男每次,都是特意来的吗?
沟口每次来日光,他都知道,但是,柿沼却没有到这里来看过……
里村玉见也给自己的事务所,买了两份羊羹。在店员包装的时候,她向外面看了一眼。几乎看不见有车通过。
“这条路是不是就到头了?”
“不,在尽里面有一处小的瀑布很有名,中途还有一家古代的老房子和旅店。”
里村玉见拿到手里的包装袋非常重,但是,她还是决定,再往里走一走。这会儿是下午3点了,天空有点乌云密布,脚上的短靴有点儿冷了,前面的小道又宽了不少,拐了几个小弯后,出现了一小片平原,果然有一处日本传统样式的建筑。
随着走近它们,里村玉见的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了。这是一处白色的墙壁、黑色的木材装修,和灰色瓦片屋顶的两层建筑。
里村玉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旅店。它修建在自然景观的茂密的树丛中,给人一种宁静、自然和沉稳的神秘感觉。一条铺着石子的小道,曲折地通向那里。在它的门上,挂着几块写着“泷津濑”招牌的暖帘。
里村玉见来到这家旅店门前,撩开暖帘走了进去。里面的接待室,比她想像的大而明亮,完全是饭店的风格。
玉见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一名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说:“我是律师,叫里村玉见,我想来打听一件事儿……”
女服务员接过了名片后,请玉见等一下。
从女服务员走进去的门里,不一会儿出来了一名身穿十分漂亮的芥子色套装、年龄大约40岁左右的女性。
“我是接待部主任冈部。”她用她那张丰满的圆脸,盯着玉见说道。
“啊……我想了解一下那个事件一一”
“噢,那就请这边来。”
冈部说着,指了一下在大厅一侧的接待间,她们坐定后,冈部递给玉见自己的名片。
“实际上,今天我想打听的事情,是在6月的时候,这位男子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玉见十分客气地说着,并把沟口的照片,放在了冈部的面前。但是,她没有马上要看的意思,而是仔细地盯着里村玉见。
“你是律师?……”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的。如果您不信,可以向事务所,还有律师协会问一下。”
“啊……”那女人莫名其妙地歪着头。
“我肯定不会骗您的,而且我只是请您确认一下,这位先生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冈部这才拿过照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玉见的眼睛盯着对方,那张保养得十分润泽而白皙的脸,心里在暗暗祈祷着。
冈部轻轻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那对职业的假睫毛眨了几下,玉见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了。
“这位先生叫什么?”冈部问道。
“叫沟口辉男。今年6月20日夜里,他应当和夫人两个人,在这里住过。”
“沟口先生……”
“也许您这里的住宿登记里,应当有他的记录吧?”
这时,冈部有些为难的样子,大概她不想听任对方的摆布吧。
“您说一下具体是什么事情吧……”
“具体的事情,我还不能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位沟口先生,是以什么名义、和谁住在这里,别的我不想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第三者的证明。”
于是冈部又一次看了一下这张照片,然后流露出犹豫的样子。看来,沟口不止一次在这里住过吧,和那家羊羹店一样,沟口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常客了,因此,他们不想干涉熟客的隐私。
也许作为接待部主任,不可能在众多的客人里,记住沟口辉男的样子吧?
里村玉见知道:今天,自己抓住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所以,一定要通过这些线索,找到有用的证据。
冈部再次看了看玉见,这次她的嘴角,露出了和善的笑意,开始对她产生的戒备也没有了,玉见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冈部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我说的有没有用啊,但是我们不愿意讲客人的坏话……”
04
2005年(平成17年〉3月8日下午一点——
“如果证人讲的是伪证,将要被处以‘伪证罪’!……”谷川法官对站在证人席的八十川凉子提示道,“所以,请你按照真实的情况,作出正确的证词。”
身穿绿色短上衣的八十川凉子,说了句“是”,并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和沟口晴菜同岁,今年25岁,但是她的浓眉和严肃的表情,给人的感觉,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那么,请证人坐下吧。”
布施昭子检察官站了起来,她那高大的身材,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的女式制服,丰满的胸部和收紧的小腹,很好地展现了女性的身材曲线,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样子。
“哎呀,终于开始了!……”里村玉见的心里紧张起来了,屏住了呼吸。
“这与民事案件不同,刑事的案件,没有胜负之分。目的就是为了弄清事实。”
临来的时候,塔之木对自己讲的这些话,还是没有实际的感受。无论怎样,作为律师,不是就得为自己的当事人,打赢一场官司吗?今天是第三次公判了,也是最初的高潮吧。
“如果沟口夫妇没有重大的问题,那么他们的家庭,就可以说是圆满的家庭,这次公判就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了。”
塔之木还这样对自己说过……
“证人和被害人是什么时间认识的?”女检察官开始问道。
“在三岛上高校时,我们就是同学。”
“高校毕业后,你们还有来往吗?”
“是的,在后来上了大学,结婚后我们也一直……”
“你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吗?包括高兴的事情和不高兴的事情。”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八十川凉子从容地回答着。
“事件发生前,你和晴菜女士,什么时候见过面?”
“前年的11月。”
今天是2005年的年初,桂山湖事件已经是去年6月的事情了。
“那是和被害人最后一次见面吗?”
凉子说:当时是为了自己,怀孕的事情见的面。
“后来我们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有间断过。”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晴菜女士是什么样子?”
“看上去很精神、很幸福的样子。”
“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我认为也是幸福的。”
“那么,你记得当时沟口晴菜女士,对你讲过什么吗?”
“说她和丈夫沟口先生如何好,还说休息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常常外出呢。”
“是这样啊,那么,从你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得出,沟口晴菜女士和她的丈夫,关系相处得很好啊。”
“是的,是这样的。”
布施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今天被询问的主要证人——沟口辉男,是不是也在门外面。被通知在同一天出席作证的证人,为了防止串供,都不得听到其他证人的证词。
如果和初次公判比起来,这次开庭,旁听席上的人少了许多,但是,还是有半数的座位坐满了。比起1月25日开庭以来的第二次公判,人也还是比较多的。
作为上次的检方证人,甲府大学医院的法医学教授也出庭了,他是解剖了从湖中打捞出的晴菜尸体,并进行鉴定的执行医师。
对证人询问的重点,是判断晴菜左颈部的刀伤,是否是在推搡中偶然刺中的,还是存在杀机导致的。这位五十多岁的医师,一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场面的神色,慢慢地讲述着。
“如果说是在推搡中,偶然被刺中的,那么,一般在尸体的腕部有渗血,在脖子上也应当有压痕。由于尸体在湖水里放置了四天,从身体暴露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
“在故意杀害的场合下,如果想刺中左右,任何一个部位的颈部动脉,那么,必然要伤害到脖子正中的气管,而且,气管的伤痕会是很深的,这样看起来,应当是故意伤害的。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么,伤口一般不会太深……”
那么,日野晴菜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她的伤口,位于左颈动脉,是一处致命的部位,但是伤口不深,只有6毫米,所以,没有伤及动脉,只是伤到了动脉前面的静脉和气管,是由于静脉中的血流,进入气管,导致窒息而死亡的。
“因此,被告人究竞存在杀机,对准被害人的左颈部,但伤口之浅,未能伤及动脉,还是双方在推搡过程中,被告人的匕首,偶然伤及被害人的左颈部,仅从尸体的状态,无法确定。”
这个鉴定结果,是以没有结果而下了结论,因而便加重了在公判法庭上,从询问证人入手,查明事实真相的力度。
“在证人没有见到日野晴菜女士期间,是不是经常打电话和发送短信联系?”
“是的?!……”八十川凉子点头承认。
“那么,证人知道晴菜女士于去年12月左右,和被告人进行短信联系的事情吗?”
“不,这个谁也……”
“你知道她的特定新网友吗?”
“知道。”
“是怎么知道的?”
“是从去年晴子给我发送的短信里……”
“是怎么样的男性,他们是怎样认识的……这些你没有问过吗?”
“没有,我没有问得那么具体。”凉子激烈地摇头辩解说,“但是,她一直到4月初,给我发送的短信里,都是很高兴的样子。”
“后来呢?”
“后来她的短信就少了,在网上聊天也少了。”
“是从4月下旬开始吗?”布施确定般地问道。
在晴菜的手机短信记录里,的确是从4月下旬减少了的。
“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和网友的关系不太好了吧,而且,那时我也怀孕了,和朋友的联系也少了……因为我在给晴子的短信里说过,不想发送短信了,愿意见面聊天。”
说到最后,凉子流出了眼泪。
“晴菜女士在去年的夏季到秋季,和一名三十来岁的男性交往的时候,她的手机通信费用激增,这件事你知道吗?”
“啊,我听说了。”
“你听说她和这名男性,实际见过面吗?”
“听说他们一起开车兜风,一起吃饭。”
“都是谁提出的?”
“我听说当然是男方了。”
布施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又强调了晴菜死亡时的身体姿势。
“你认为晴菜和那名男性,已经有了很‘深’的关系了吗?”
听到这话,八十川凉子吃惊地看着检察官,然后重重地回答说:“不!……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
“为什么?……”
“因为晴子给我的短信里,一点儿也没有这样的话呀!……她是个很传统的人,我想她是不会这样的。”
“那么,这次她和被告发生的事件,又该怎么解释?”
“我抗议!……”坐在玉见旁边的塔之木,高声说道,“检察官在征求证人的意见。”
在没有一定的事实和经验的认识基础时,原则上是禁止征求证人意见的。
谷川法官向上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后说道:“请检察官变换一下问题。”
布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后,开口说道:“晴菜女士瞒着家人,与被告人用另外一部手机,偷偷地发送短信联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八十川凉子摇了摇头,“在那个事件后,我作为事件的参考人,被甲州地方检察院传唤去时,才从检察官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你觉得怎么样?”
“开始我很吃惊,我只是知道,晴子对短信聊天十分喜欢,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竞然瞒着她的丈夫,而且还另外买了一部手机。”
“那么,她使用另外一部手机和网友联系,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了很深的关系了?”
“不!……”凉子坚决反驳道,“我只是认为:她是用信息费买的新手机。”
“桂山湖事件的去年6月20日,下午1点34分,晴菜女士还给你的手机发送了短信,后来她就去见了网友。你是怎么看这件事?”
“开始我觉得她是很高兴的,但是,后来我就觉得不自然了,感到有些可疑……”
“为什么觉得可疑?”
“从去年4月的下半月,她就不怎么说她和网友的事情了,可是,这时又突然去见面,当时我就觉得,晴子要出什么事儿了。那时我还想是不是问问她。这个事件发生后,我才意识到,是没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的?”
“是啊,比方我想问她:是不是和网友的关系不好了,考虑要断关系才去见面的?……”
“原来是这样。”
布施一副终于得到了重要证据的样子,停顿了一下。
“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晴菜喜欢的男性,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
“是不是像演员或明星一类的人物?”
“这个嘛,晴子喜欢的……也就是个子要高,知识分子的样子……啊,个子不高也一一”
八十川凉子一下子想起来,晴菜的丈夫个子也不高,便连忙加了一句:“反正不胖的人……”
“年龄是哪个阶段的?”
“晴子说过,年龄大一些的有依靠感……三十来岁的样子吧,我记得她是这样说过的。”
女检察官的脸上,少有地掠过一丝微笑:“请你向身后看一下被告人。”
凉子把身体向后转过去,看见了坐在斜后面的永泽。今天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运动衫,一副憔悴的模样,原本发胖的身躯,显得略消瘦些。
“如果是一名大她二十多岁的男性,强行要和她进一步交往的话,晴菜女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抗议!……”塔之木愤怒地喊道,“检察官这是在让证人,根据假定来作证词!……”
布施也毫不含糊地站了起来:“我撤回刚才的提问。我的问题完了。”
也许担心检察官,是在明知不应当这样问,而故意演戏吧,谷川法官苦笑着说道:“辩护人有反对的吗?”
塔之木立即站了起来,问道:“你说在前年11月,见到晴菜女士时……那是晴菜结婚了多长时间?”
“不到两年。”
“你问没问过,在这个期间,她和丈夫的关系怎么样?”塔之木十分冷静地问道。
但是,八十川凉子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会不利于检察官,于是有了一点儿警惕。
“没有。”
“你们最后见面时,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好的呢?”
“我想是的。”
“是你问过晴菜女士时,她的回答吗?”
“也许是这样的……”
“一般说来,结婚两年后,朋友都会问到,对方的家庭如何?”
“这个……”八十川凉子有些犹豫。
“那么,你实际对晴菜女士的家庭是不是美满,有着怀疑才问她的?”
八十川凉子顿时表现了意外的神色,但又马上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
“你说前年,晴菜就和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有了其他的交往,见过几次面,你不认为他们的关系很深了吗?”
“不。”
“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从晴菜女士的人品看,我觉得她不会的。”
“就这些吗?”
“是啊……”八十川凉子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是晴菜女士最好的朋友,那么,关于她和那个网友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她没有和你讲过什么吗?”
凉子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拼命地回忆着过去。
里村玉见不安地看了看塔之木。不一会儿,凉子看着检察官说:自己不能中伤晴菜,因为她在学校里,一直就bbr>藏书网是优等生。
这时,塔之木发现:凉子竟然还是一个很有主意、不会轻易听人摆布的人。
在凉子不再回答问题的时候,塔之木接着问道:“那么我问一个问题。”他的语气有些尖锐起来,“你说你和晴菜女士。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啊。”
“是的!……”八十川凉子肯定地点头回答。
“具体地,都讲过什么样的烦恼事情吗?”
“前年,她高额的通信费,被她丈夫发现的事情……”
“其他的呢?”
这时,凉子有些迷惑地看着塔之木。
“比方说,她有什么秘密,被她的丈夫发现了,和你商量?”
“这些话我不明白……我想晴子没有什么重大的秘密。”
“可是,她的那部手机,是瞒着她的丈夫和母亲买的呀!……而且,秘密地和她的网友联系,这又怎么解释?”
“这个……”八十川凉子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不是重大的秘密?”
“不……所以,晴子……结果,晴子只是在短信中,和对方交流……”
塔之木像是赞许的样子,向凉子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法官。
“我的询问完了。”
05
在15分钟的休庭后,沟口辉男缓步走进了法庭,站在了证人席上。
今年31岁的沟口辉男,身髙1.65米左右,穿了一件黑色的套装,打着一条黑色的领带,大概他意识到,今天,自己是作为亡妻的丈夫出庭的吧。他梳了一个三七分的发式,不大的脸庞上,戴了一副眼镜。
法官首先确认了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后,让沟口宜读了誓言。然后,布施检察官还是第一个发问。
“晴菜女士在网站上,登记成为会员后,和其他网友进行联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记得是前年的夏天。”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开始妻子和我商量,她想加入网站的网友会,因为她在家里,没有一个钱的事儿做,我也就同意了。”
沟口辉男的话音里,多少带有鼻音,他高声而沉着地回答道。有时还皱皱眉头,好像要尽力放松压力的样子,他的上身不时地晃动着,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你问过她网友的情况吗?”
“没有,因为我的工作很忙,就没有详细地……”
“晴菜女士见过网友吗?”
“她和一个自由职业者,在车站大楼的吃茶店里……”
沟口像是故意毫无表情的样子回答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法坛的下方。
“因为对方是男性,所以,她就不能去见面吗?”
这次沟口对着检察官,用力说道:“就算是他们见面了,也不能算是我的妻子有错吧?”
既然日野晴菜的丈夫都这样说了,布施也只好赞同的样子,点了点头。
“前年12月,晴菜女士买进了一部,浅粉色珠光的手机,她就是用这部手机,和被告发送短信联系的,你知道吗?”
沟口辉男低了一下头,好像咽了一口什么后,开口说道:“在我岳母遭遇了那个事件的第二天,用特快专递送到我家里了。我打开一看,就是那部浅粉色珠光的手机,而且,里面还有一封她希望把这部手机,尽快交给警察的信。我就按着她在信中交代的那样,把这些情况都对警察说了。”
“当你知道了晴菜女士瞒着你,偷偷地用另外一部手机时,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还是我的妻子……因为她一个人在家里,孤独的时间太多了,又不想引起我的误会呗。我也曾经因为她过多地发送短信说过她,所以,她才这样瞒着我吧,主要还是她被那个坏男人勾引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的妻子。”
“你看没看这部手机里面的内容?”
“我只是打开看了一眼,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就马上交到了警察的手里。”
“你有没有删除里面的短信内容?”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沟口辉男决绝地说。
布施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们认为:那部手机里的部分短信,内容被删除了……”
“那绝不是我干的!……”沟口立即反驳道。
“那么,会是谁干的,你有线索吗?”
“线索嘛……会不会被删除的,是对我妻子非常不利的短信?”
“例如晴菜女士和被告的交往中,发生过不愉快的纠纷,或是不想回忆起来的某些记忆,只好删除了才行?”
“我抗议!……这是诱供证人的证词。”
法官同意了塔之木的抗议,吩咐道:“请检察官换一个话题。”
于是,布施马上变了一个话题:“你认为晴菜女士和你结婚后,她觉得幸福吗?”
“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工作的原因,你经常出差在外,晴菜女士没有不满过吗?”
“不,最早我们在同一个公司里,她知道我除了工作,是不会不关心家和她的。”
“晴菜女士说过,她觉得非常幸福的话吗?”
“她经常这样说啊,而且,她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
突然,沟口辉男的声音哽咽了,他用手捂住了嘴。
“现在你对被告是什么样的感受?”
沟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上去他又恢复了冷静。他用几乎是呻吟的声音说道:“我要她还给我妻子!……我觉得,现在我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我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全都是仇恨!……畜生!……”
然后,他抬起头来,皱起了眉毛,紧绷着脸大声喊道:“我的妻子才24岁呀!她还想要个孩子!……而且,连她的母亲也被残忍地杀害了!那是一对多么和善的母女啊!……”
“那么,你希望怎么样处置被告?”
“我希望给他最大的处罚!……”沟口辉男愤怒地号叫着。
“最大的处罚,是什么意思?”
沟口正面对着法官,抬起头来:“被告人杀害了两条人命,要他偿命!”
悲痛的话音,在静静的法庭里回响着。在他斜后方的永泽悟,像冷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谷川法官对着塔之木说道:“辩护人,请讲吧。”
里村玉见觉得:法官的话,在此时正好给尴尬的会场解了围。
塔之木站了起来。玉见的心里,突然觉得紧张了起来。去年年底初雪的宇都宫和日光的街景,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证人说,自己除了工作之外,都是和妻子在一起,那是真的吗?”
“当然,是那样的。”
“那么,辩护人通过法院准许,从武元制药公司得到的,沟口先生的出差记录显示,好像你在星期日,出差的机会很多啊。平均每个月有几天?”
“每个月有一次或两次吧。”
这次沟口的回答,没有了刚才激动的感情,他突然变得十分小心谨慎了。
“为什么在星期日出差?”
“因为在客户医院里,有学习交流会。”
“是那家宇都宫的圣明医院吗?”
“是的。”
“学习交流会实际上,不是每个月一、两次,而是两、三个月一次吧?”
“不,圣明医院就是那样的,其他的医院是您说的那样。”沟口开始谨慎地回答了,而且,他也注意解释了,“大致像我们这样做的,尽量和客户医院处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去年的6月20日星期日,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当天,你也在出差,是下午离开家的吧?”
“是的!……”沟口辉男一口答应。
“你到哪里出差了?”
“先去的宇都宫。”
“什么时侯到达宇都宫的?”
“我坐东北新干线,下午2点多到的。”
“还是因为有一场学习会吗?”
“不,原来预定有的,后来在那之前,我接到了圣明医院事务长的电话,说是延期了。”
“那你那天为什么,还去了宇都宫?”
“我抗议!……”这次布施大声说道,“这个问题,和案件没有关系!”
“不,因为这可以证明,证人和晴菜的夫妻关系、家庭关系的状态,而且,调查书中也有了,我是想核实一下。”
塔之木向着法官说道,于是谷川同意了:“那就在必要的范围内,继续询问。”
于是,塔之木又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道,而沟口回答说,晴菜在那天,已经和网友有了约会,自己只好按原计划出门了。
“我带着有关的资料,打算在宇都宫的饭店里,仔细看一看。”
“你是几点钟入住饭店的?”
“2点半左右。”
“后来你就一直在房间里看资料了?”
“我是打算那样的,可是天还太早,我就想上街转一转。”
“原来是这样。去哪里了?”
“去看了场电影。”
于是,沟口便对塔之木,讲了电影的具体情节和内容,然后,他6点从电影院出来,进了一家中华料理店吃饭等等事情。这时,布施又要提出抗议的样子,站了起来,于是,塔之木立刻转移了问题,接着问下去。
据沟口讲,他回到饭店的时间,是晚上7点半,半夜2点半左右躺到了床上。第二天21日星期一一大早,他在饭店里吃了早餐,8点半就退了房,9点前赶到了圣明医院。
最后,沟口辉男竟被问得渐渐地生起气来……
“在医院都见到谁了?”
“事务长啊!”
“事务长叫什么?”
“叫柿沼仁……”
塔之木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着:“给事务长先生带土产品了?”
“什么?”
“你不是经常给他带吗?”
“啊?!……”沟口辉男惊讶得一脸茫然。
“那天也带了吧?”
塔之木像在那天,亲眼看到了一样问道。沟口辉男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那是……平时他都很照顾我的工作,有时就带给他。”
“带的是琴记的羊羹吧?”
沟口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直翻白眼。
“你知道那家琴记商铺吗?”
沟口辉男呆呆地歪着头。
“那么,泷津濑的旅馆呢?”
“你……你怎么……?”沟口辉男开始紧张了。
“那么,我们再回过来……”
“等……等等!……”沟口辉男突然紧张起来。
“6月20号下午2点20分,你在入住饭店时一一”
塔之木希望下一步彻底击倒对方,引诱他说出自相矛盾的话来,“到外出前就直接进了房间吗?”
“不……我记不清了。”
“你没有直接进房间,不是带着行李就出去了吗?”
由于塔之木讲的,都是大家不知道的,于是,连布施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起来。
“出四、五天门,还带着那么多的替换衣服?而且,为什么拿着它出去?”
“我的确记不清了……”
“去和谁见面吧?”
“你在饭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不是一个人看的电影、吃的饭,而是去日光,和什么人见面了吧?”
当“日光”这个地名一说出来,在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嘈杂声。
“我刚才问过了,你知道日光的那家泷津濑旅馆吧?”
“不!……”沟口避开塔之木的视线,干咳了几声否定了。
“这就怪了?在宇都宫的饭店,你是办理了入住和退房手续,但是6月20日星期日,你却是在日光的泷津濑,和一名女性住在了一起啊!……”
被塔之木这么一问,沟口辉男的身子,一下子紧张地塌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于是,塔之木又接着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然后他坦然地坐了下来。
谷川法官看了一下法庭,然后说道:“那么,证人回到旁听席去吧。”
沟口辉男一时间没有弄明白,是让他坐在旁听席上,还是站在旁听席上,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
他终于向着法坛上方鞠了一躬,然后推开了证人席上的防护栏,慢慢地走了出去,在旁听席上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同时,他还是担心地向前方张望着。
这时,塔之木再次站了起来:“法官,我请求日光泷津濑旅馆的接待部主任作证。”
“作什么样的证词?”
“证明沟口辉男于平成16年〈2004年)6月20日,不在宇都宫市,而是住在了日光的事实。辩护人通过正当的律师法,赋予的权利办理了照会手续,并且,得到了该旅馆经营者的正式同意,接待部主任依据事实,证明被害人的家庭,实际并不幸福美满。”
当时。里村玉见在泷津濑旅馆。紧追不放地问冈部主任时,对方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于是,玉见认为这点蛛丝马迹,也可能被切断了。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东京后,塔之木决定采取最后的手段。
他基于律师法以书面照会的形式,送达给旅馆的经营者,果然得到了旅馆方面的配合。
根据他们提供的证词,沟口辉男于去年6月.20日,而且,以前也是这样,住在泷津濑旅馆,同时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同宿者。
“检察官有什么意见吗?”谷川问道。
布施检察官十分疑惑地,急忙回答道:“我认为没有什么了。”
“那么,检察官关于日光,有什么证据吗?”
“不,没有。”
于是,谷川法官用手指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布施和塔之木说道:“那么,就对证人的提问结束了,请检察官按照搜查人员的意见,进行补充调查吧。”
他是考虑到了审判的程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布施昭子检察官没有立即回答,但是,塔之木却十分自信地点了点头:“我同意请警方进行调查,这样会公正、客观。然后,我们对调查的结果进行研究后,再提出是不是再进行证人询问。”
这时,一直脸色苍白、盯着审判进程的沟口辉男,突然站了起来,朝前面走去。他来到检察官的旁边,小声招呼了一下。
于是,布施也向他靠近了一步,沟口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起来。不一会儿,布施回到了座位上,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为难的复杂神色。
“法官,我请求再让沟口辉男,作为证人作证。”
“……”
“证人不想让警方和检方,重复进行调查,希望当场说明刚才的事实。”
“妈的!……”里村玉见在心里一骂出来,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像发烧一样,她连忙低下了头。
第十三章 面影
01
公判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晚很多才结束,时间是3点40分。里村玉见虽然随着塔之木走出了法庭,但是,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们混在人群中,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
“我这就去律师会馆。”塔之木回过头对玉见说道,他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时间有点晚了。”
横滨律师会位于横滨地方法院后面。塔之木已经和人约好,在今天的公判会一结束,他就赶到那里。
“那么你……”
“我坐电车回去就可以了。”
“好吧,你辛苦了!……”
塔之木立即给了里村玉见一个感谢的笑意,就和人群一起,匆匆忙忙出了大门,朝胡同里走去了。玉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走出大理石地面会场大堂的人群,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今天也来了……
那是个六十多岁、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和充满理智信念容貌的男子,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公判的时候,他就总是坐在旁听席上,而且,基本上每次都坐在离检察官很近的右后方。他时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玉见一直认为:他是日野朔子或晴菜的亲戚。
这时,和结实的身材、身穿黑色夹克衫的他,擦肩而过的永泽彰,朝自己走过来。他的个子也很高,身材相当地消瘦,穿了一件蓝色的夹克式运动衣,和一条晒得褪了色的牛仔裤。玉见向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在等我吗?”
“啊!……”
永泽彰和平时一样,嘴角微微羞涩地张着。他在第一次公判的时候,就希望能参加旁听,但是,永泽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没有办法,里村玉见只得答应了,在公判一结束,就用电话告诉他结果。但是,由于电话里说不太清楚,于是第二次公判时,阿彰就在法庭外等着,直接听玉见为他介绍情况。
“我们去外面说吧。”
玉见说完,就向外面走去。她不希望被媒体抓住,自己与当事人亲属,有密切接触的把柄。
横滨地方法院的建筑,是地上十三层、外墙为非常明快的米黄色的高层建筑。这会儿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淡蓝色的天空上,几抹晚霞,煞是好看,只是风还是那么冷。
两个人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在斜前方,有一座为了纪念开港修建的钟塔,和红色外墙的纪念馆,正好可以挡住行人的视线。在横滨港的大栈桥附近,散建着一些青铜和石头的历史建筑,在这之前,永泽彰很少来这里的。
“你的考试成绩……怎么样啊?”里村玉见首先问了一下别的问题。
国立大学的前期考试,在二月下旬进行,永泽彰已经参加了金泽的国立大学入学考试。听说考试成绩在3月10日前公布,但是,玉见认为:成绩会对永泽彰的心理状态,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想首先问清他的想法。
“说是明天公布,也就是3月10号嘛。”
如果他的考试通过了,那么就可以参加3月中旬的后期考试。他去年考试就没有通过,于是,打算今年报考离东京远一些的大学。这些情况,里村玉见都记在了心里。
“那么,你现在还得努力啊!……”
玉见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她看了一眼永泽彰提着的布制的手提包。里面果然放着三本考试的参考书。也许他非常珍惜时间,在来的路上也在看书吧。
“公判的时间拖长了一点,我用手机告诉你就可以嘛。”
因为通常参加旁听的人,早早就得等候在法院里。
“在休息的时间,我也可以告诉你情况的。”
永泽彰只是默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我的手机没有了。”
“什么?……”难道警察把他的手机也没收了?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买了,但是只用了一年。”
“是吗?……”里村玉见淡淡地点头。
“平时我总爱和同学们,相互发送短信,一直玩到半夜都不休息,后来影响了学习……”
“啊?……”里村玉见还没回过神来。
“学习成绩下来了,我爸爸就把手机收走了,说好考试通过再还给我。”
“那就是两年了?”
“是啊。要是有急事,我就借用爸爸的手机,可现在也在警察的手里了。”
现在大城市里的髙中学生,没有手机的太少见了。
“你父亲对你很严厉吗?”
里村玉见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从永泽彰的嘴里,听到永泽悟的情况。在港北警察署里,第一次见到永泽悟后,玉见就给阿彰带了口信,说他的父亲希望阿彰“相信爸爸,考上大学”。
难道阿彰就一直对,自己的父亲“没收”了手机两年,没有丝毫的意见?
对于永泽彰来说,父亲在任何时候,都是绝对正确的。而与此相比,这个父亲又干了什么!
“我打算再买一个。”永泽彰像是安慰玉见一样说道。
拐过横滨关税那栋颇有怀旧风格的大楼,前方就是海岸大道了。穿过古旧的仓库周围遮阳伞下的餐桌,和四周摆放着种着天竺葵钵盆的园艺区,就进到了飘荡着咖啡香味的气氛之中。再向前走,就到了大栈桥了。在栈桥的两侧,停泊着巨大的白色船体的客船,船体和红色的桅杆,沐浴在早春的阳光之中。
“时间还早嘛?”
永泽彰也看着客船的方向,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漫步走着,来到了栈桥上。脚踏在木制的桥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们走到了桟桥的尽头,这里可以近距离地,观看海湾大桥。他们坐在了找桥上,灌木丛旁的长椅上,看到一对对的男女情侣,依偎着躺在这些长椅上的情景,玉见有些不好意思了。
阳光照在身上,使得她感到暖洋洋的。
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微波起伏的港口海面,和“港口未来”的楼群、游览车。
里村玉见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就对永泽彰讲起了刚才结束的第三次公判的情景。因为她知道,阿彰早就想知道,当时公判和父亲的情况了。
一说到塔之木询问,沟口辉男的事情时,玉见就兴奋不已。
“如果沟口先生,就那样拒绝回答,那么,警察就会特意到日光去,也许还会把当地的旅馆老板叫来作证,证明他的确是和另外一名女性,一同住宿的事实呢!……”里村玉见颇为得意地说,“沟口先生肯定栽在这个问题上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我会调查得那么仔细,他就一直站在旁听席上。”
检察官再次提出了证人询问的请求。对回到了证人席上的沟口,谷川法官再一次对他重复说道:“假如陈述的证词为伪证,将会被判为‘伪证罪’。”
沟口辉男似乎明白了似的,低了一下头行礼。实际上,他已经作了伪证:因为他在去了日光的当天,说自己就待在宇都宫。虽然对伪证罪的判处为三个月~10年以下,但是,如果在同一次的公判中坦白的话,就可以获得减刑,直至免除伪证罪了。
这次布施检察官的询问十分详细而严格,让人感觉到,她已经不是考虑证词的结果,是不是对检方有利无利,而是要查明事实真相了。而沟口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凡是被问到的事情,他都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
他坦白,早在一年以前,他就和宇都宫私立医院里的一名29岁的女护士,有了很深的感情。从2004年2月开始,他们基本上每个月见一次面,沟口利用出差的机会,和她一同到日光住宿旅行。
去年的6月20日也是如此,为了利用圣明医院学习会的机会,见面旅行,沟口于当天下午,乘坐2点12分到达宇都宫的东北新干线,在2点20分到达了饭店,并且办理了入住手续。但是,他又马上带着行李,返回到车站,坐上了2点30分出发的、开往日光的电车,和那名女性会合。他们于3点半,到达了泷津濑旅馆。放下行李后,他们一直到傍晚,都在中禅寺湖附近游玩,5点才回到了泷津濑旅馆,这也是他们第三次住在这里了。
第二天的6月21日星期一,沟口辉男于早晨7点半,离开了泷津濑旅馆,在宇都宫车站与她分手,8点半到达饭店,办理了退房手续。
“每次都要去日光,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吗?”
“如果在宇都宫附近,恐怕被熟人碰见。”
6月21日星期一以后,沟口就按照预定的路程,从宇都宫到了高崎、前桥等医院进行拜访,23日星期三下午2点,再回到了位于东京池袋的公司,“我知道妻子下落不明后,已经很晚了,在妻子发生了不测时,自己却与别人寻欢作乐,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塔之木开始进行询问:“证人和女护士?99lib.的关系,晴菜女士察觉了吗?”
沟口还想否认,但是看上去他已经没有再次撒谎的勇气了。
“她只是没有和我正面闹过……”
“是不是从侧面问过你?”
“这?……嗯!……”沟口辉男轻轻点头。
“你觉得她是不是产生过怀疑?”
“这个……”沟口辉男犹豫着。
“你是不是不能回答?”塔之木为了强调证人不能回答,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么,好吧。”最后,法官确定了下次开庭的日期,就闭庭了。
“所以我认为,这就十分明确了晴菜的家庭,并不是幸福和圆满的,法官对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永泽彰也想早点回家,但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5点钟了,港口内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玉见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的下摆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
“嗨,这段时间,她的精神也一直不好……”
“那么家里……”
“家里……?”永泽彰好奇地注视着里村玉见。
“家里的饭菜也是你做吗?”
这时,永泽彰似乎要说出一个很大的秘密的样子,看着玉见。
“昨天我妈妈来了。”
“啊,从名古屋吗?”
去年秋天,玉见和永泽彰一起,去大月警察署的时候,阿彰的母亲,也就是永泽离了婚的妻子真砂子来了。阿彰说是来帮助永泽,收拾入监的衣物的。
“啊……以前一到3月7日,就来给姐姐扫墓。”
“什么?”
“3月7日,是我死去的姐姐的生日。”
永泽悟的女儿在上中学时,因溺水死亡了,玉见想起永泽彰确实说过。
“在你姐姐的生日那天来扫塞?”
“是啊,正好3月3日,是展览木偶的节日,姐姐就在那天,把生日也过了。我记得她的好多同学也来了,很热闹呢!……”
“噢,我想起来了……你的姐姐好像是溺水事故吧?”
“是啊。暑假的时候,妈妈带着姐姐回娘家,她们两个人走到河边的时候,就……扑通!……咕咚!……”
“那时她在上中学二年级吧?”
“对,那时候她才13岁。”
永泽彰的姐姐叫阿碧,发生事故的时候,永泽彰才10岁。
“我姐姐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得了结核病,被迫要休学一年。所以,年级上就只和我差了两年。”
“你是哪天的生日?”
“5月11日。”
“哎呀,今年的5月,你就20岁了!……”里村玉见有些惊讶地说道。
但是,永泽彰却皱起了眉头。姐姐阿碧的死,到今年夏天,就整整10个年头了。要是她还活着,今年已经24岁了,这个年龄,让玉见联想起了什么?
那个被害人日野晴菜,在去年死的时候,就是24岁,她说自已是在22岁的时候,上网参加了征友活动的。永泽看到了这个,就谎称了自己的年龄,欺骗了晴菜。
去年,如果活着的话,在3月7日那天,阿碧也该是22岁啊。
里村玉见开始紧张了。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永泽彰。阿彰一阵紧张,慌忙把目光移向了其他地方。
玉见站了起来,永泽彰也随即站了起来。
“你的母亲计划住多长时间?”
“有什么事儿吗?”
“噢,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见一下你的母亲。”
02
..
4月21日上午10点开始,第四次的公判开庭了。这和当初约定的时间差了许多,因为检方提出:要请两名新的证人到庭作证。
“依你的看法,咱们的委托人怎么样啊?这可是你第一次实际参与公判啊。”
在上次公判后的3月10日上午,里村玉见到相模原永泽家拜访。这个家在他被捕的第二天,玉见曾经来过一次。当时,她强行穿过新闻媒体的包围,进了他的家,而且还从阿彰那里,了解了许多的情况。
过了十天以后,当里村玉见再次来到永泽家时,室内干净而整沽,桌子上还放了一个花瓶,水仙花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在这个安静的家里,里村玉见和真砂子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真砂子今年43岁,皮肤白皙、细腻,鼻梁挺直,给人一种文雅的气质。
真砂子对玉见给予阿彰的帮助,表示感谢。玉见也就明确地打听起,关于这个家庭的事情来:在永泽被捕以后,这个家的生活费是怎样的?
“幸好永泽的事务所,原本就有不少的人缘,所以顾客多,现在是一名在那里工作了很长时间的同事,在应付着日常事务。”
真砂子还一一对里村玉见,讲述了女儿阿碧死后,和后来她和永泽离婚后的经历。虽然她的语言不多,但是简明扼要,一副看淡了生活艰难的样子。玉见认为她说的话,很适合作为证人出庭,于是便把这个愿望对她讲了。
“从检方来看,对永泽先生这次事件的原因,只是想按照他们的愿望定罪,但是,我们却认为:事情并不是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为了弄清楚事实真相,法官希望正确地判定永泽先生的责任。所以,希望您到法庭上说句公道话。”
现在坐在证人席上的真砂子,穿了一身合体的黑色女式套装,在衣领上系了一条淡绿色的丝巾。前几天她讲过,目前,她在名古屋的一家小服装公司里,做着时装设计工作。此时玉见站在塔之木的旁边,她对真砂子是否能够成功,没有任何把握,两个膝盖微微地哆嗦着,嗓子也感到十分的干渴。
“那么,请问证人,是什么年龄的时候,和被告人结婚的?”
“1982年,20岁的时候。”
“你们结婚多少年生的女儿?”
里村玉见的目光,盯在要询问的要目笔记本上问道。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把真砂子要回答的结果,一一记了下来。
真砂子是在东京上美术短期大学时,认识了比自己大两岁的永泽悟。在第二年的秋天就怀孕了。于是他们在毕业前就结了婚,很快就生下了女儿阿碧。
真砂子始终用沉着、冷静的语气回答着……
“你和被告人,是什么时间离婚的?”
“平成10年,即1998年的秋天。”
“你们的婚姻有16年,那时您36岁。到现在……”
里村玉见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塔之木,意思是问他这样行不行,玉见已经感到,自己浑身热得冒汗了。
“我们已经离婚7年了。”
“能否请你讲一下离婚的理由。”
里村玉见已经知道了真砂子离婚的原因,但是,现在还有时间。而真砂子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我没有和我丈夫以外的男性,有过过于亲密的关系。”
“那么,你和被告人的家庭关系好吗?”
“我丈夫是怎么想的,这我不知道,但是,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每天都像坐在针毯上一样,坐立不安。”
“什么样的事情?”
“在平成七年(即1995年)的8月,我家里的长女阿碧溺水而死。当时,我们在离我的娘家,不远的爱知县一条河里玩水。那河水也就有上中学二年级的阿碧身高那么深,而且,阿碧以前也经常游泳,我就没有在意。正好碰上我在小学时的一个同学喊我,我们就到一边,说了一会儿话。当我注意到阿碧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于是,真砂子匆匆地沿河呼救,来了不少人帮助她进行打捞,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沉在深处的阿碧打捞了上来。有人当场进行了急救,还叫来了救护车,把阿碧送到医院,但是,最终也没有挽救了阿碧的生命。
真砂子拼命地压抑着感情,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她那优雅的表情,和阿彰真是一模一样啊。
“阿碧是怎么溺水的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我疏忽大意的罪过啊……”
“关于阿碧小姐的死,被告人是什么态度?”
“他就像没有看到,我的心痛一样,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说到后来,真砂子的语言也乱了,她低下头去,擦拭眼泪。
永泽悟从一开始,就紧紧地盯着真砂子。
“那么,你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指阿碧小姐溺水的事故吗?”
“是的!……”真砂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后来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此发生了变化?”
“是的。事故发生后,我曾经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但是,我丈夫根本不同情我,自己整天在外面酗酒,回家就打我出气。”
说到这里时,真砂子表情突然变化了。
“不,我丈夫从根本上,还算是一个善良的人。我觉得他比我更爱自己的孩子,失去女儿后,他没有解脱的办法,就只是拿我出气。他也说这样对我是不对的,但是,我认为他在心理上,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这是里村玉见和真砂子,事先商.量好的证词,实际上,真砂子对永泽的母亲初音和儿子阿彰,经常不放心的心情,玉见是非常明白的。她对于这个家庭的感情,绝不是虚伪的。
永泽彰是个十分笨拙的男人,他不会在细微之处怜恤家人。爱情必须是由行动表现出来的,而他那对什么时候,都是瞪着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会给人一种超出必要的严厉感觉。
但他实际上,比他的妻子更加软弱,这就是他的悲哀!
“但对你来说,这是非常不公平的。”
“不,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本身也有许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那么你都是在忍耐着啊。”
“如果有阿彰的话……”
“啊……那个时候,你和阿彰两个人,都是什么样子?”塔之木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问道。
“还99lib.可以吧,在那个时候。”
里村玉见一下子住嘴了。在不知不觉中,她感觉好像是在和真砂子,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一样。
“对法官讲什么吗?”里村玉见被塔之木的话,分散了注意力。
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自已是在问自己吗?她慌忙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这个……啊,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
“过了两年左右吧,我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得了严重的头疼病,早上也起不来了……”
“那么后来呢?”
“大学附属医院的大夫说,这是得了神经衰弱症。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期间,真砂子便和比自己小四岁的心理咨询医师产生了恋情。”
于是,真砂子提出了离婚的要求。永泽说只要把儿子阿彰给他就同意。于是,在阿碧死后三年,他们离婚了。在半年后,真砂子和那个大夫结了婚。
里村玉见也就顺着真砂子的话,说了下去:“但是,只过了两年就离婚了。现在是一个人生活着。”
玉见停顿了一下,把视线转向了塔之木:是不是该问下一个问题了?
看到塔之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玉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话再转回到平成七年8月的事件吧,那时,阿碧小姐才上中学二年级,当时她有13岁?”
“是的!……”真砂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前年平成15年12月的时候,如果阿碧小姐活着的话,有21岁了吧。”
“是的。”
“那么,你知道被告人,是从那个时候,和已经结婚的沟口晴菜小姐,开始短信联系的吗?”
“不知道。”
“那时,沟口晴菜小姐已经24岁了,但是她在网站上,以‘晴子’的姓名登记的,而且说,自己的年龄是22岁。所以问一下证人……”
“……”真砂子的脸色苍白。
“对于被吿人来说,如果阿碧活着的话,她现在是多少岁呀?”
“阿碧死了之后,我们又过了三年的时间。阿碧是3月7号的生日,一过年就很快长一岁啊。”
“被告人在众多的女性网友里,独选择了沟口晴菜小姐,是不是因为她和自己的、死去的女儿年龄差不多?”玉见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是表明了被告人,一直忘不了阿碧小姐,在他的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死去的女儿……”
说到这里,里村玉见也觉得有点慷慨激昂的样子。
“一难道你的愿望,就是要和一个自己女儿,年龄一样的女性成为网友吗?”
“我抗议!……”布施检察官大声地喊道,“辩护人在根据自己的想像,进行询问!……”
谷川法官苦笑着,看着里村玉见:“你的询问可以了吗?”他用的声调十分轻松,塔之木也点了点头。
“那么,我再换一个角度……我希望这次是被告人自己说出来。”
真砂子像是在选择词句一样,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永泽在和网友进行着联系。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记得,他说过这些事情。永泽只是说他的工作非常忙,使用网络,对他的工作来说,是无济于事的,而且,我也一直认为,他对女儿阿碧的死,还怀着内疚的心情。”
听到了预期的回答后,里村玉见感动地向真砂子低头行礼。
“那么,对于这样的女性,被告人与其强行发生交易关系,甚至提出性的要求,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抗议!……要征求证人的证词!”
“同意。请辩护人变换一下问话。”法官说道。
里村玉见也看了一眼塔之木,对他说了句“我问完了”。
“主询问结束。”
里村玉见坐了下来。她感到背后和两肋下全是汗水,而且,突然感到浑身寒冷,牙齿也禁不住地“嗒嗒”作响。
03
作为辩护方的另一名证人,真田智一郎从法庭旁边的一扇门,一走进法庭里来,法庭里顿时显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气氛。
今天法庭上,坐了大约六、七成的旁听者,当然,新闻媒体的人来得最多。而且,其中有许多人,都记得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在社会上盛传的“桂山湖网友杀人事件”中,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名“35岁的自由职业者”的报道。
在全国性的报道“桂山湖网友杀人事件”后的一个多月时,在新横滨饭店,又发生了第二起杀人事件。进行电视节目综合报道的记者,站在案发饭店的楼前向观众讲述,警方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那名自由职业者男性。
在那之后的十一天,即9月15日,完全没有印象的永泽悟突然被逮捕了,新闻媒体和世间的人们,也马上认为他是真正的凶手了。虽然他的真实姓名还没有公开,但是,在业内,人们已经都知道是谁了。
在他被捕后不久,真田智一郎也就被无罪释放了。社会舆论还对警方的误捕进行了指责。
“ 7279." >特别是他,对警方的做法非常气愤,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又被证明了不在现场后,警方并没有及时而明确地进行表态,导致他的‘凶手’罪名,至今模棱两可,成为了‘灰色’的人物,即在事实上,处于随时可以被捕的状态。因此,真田对记者们诉苦说,他成为了这个事件的牺牲品。”
观察到了他对警方和检方的反感,让他成为辩护方证人,是塔之木的一个意思。
今天,真田智一郎穿了一件带扣结领的浅茶色衬衫,并配了一件同色的灯芯绒的短上衣,站在了证人席上。他的前额长发低垂,一副金属框眼镜后的眼睛,目光炯炯,并且,流露着冷笑和挖苦的神色,使人感到这个人,流露出极度厌恶新闻媒体,对他造成的伤害的抵触情绪。
塔之木站起来,对他进行询问,首先问了他的履历。
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在一家电视剧制作公司里工作,大约5年以后辞职,随后编写电视剧本,最近在给杂志社,撰写各种事件和风俗方面的纪实文学作品,并且已经出版两部作品。他快言快语地说道。
“你和晴菜女士,是怎样认识的?”塔之木立即进人问题的核心。
“在通过网络结识网友的世界里,大家都对每个人以前,从事什么职业不感兴趣。而且,从平成15年(2003年)开始,我担任了一家杂志的连载策划负责人,那么,就得有实际的体会,所以,我就变身成了一名大公司的员工……
“在网络公司举办的网友征集的页面里,我在物色女性网友,结果我和二十多名适合我需要的女性网友,进行了短信联系。开始没有任何人回信。后来我又按照这些地址,发送了一条短信,结果有两、三个人回了信。我对其中一个名叫‘晴子’的最感兴趣。
“后来,我们就从简单的发送短信,发展到了直接见面的地步了。”
在前年的那个时候,晴子又开始使用手机回短信了。
“你们两个人中是谁,首先提出见面的?”
“当然是我了。”
“那么,你们是在发送短信后,过了多长时间,发展到直接见面的?”
“两、三个星期后吧。”
“够快的呀!……”塔之木感到十分惊奇,随口叹息一声。
“我们每天都发送嘛!……根据最近的一个统计,女性方面主动发送短信,通常可以达到每天10条以上。”
“是谁首先表达愿意见面的?”
“当然还是我了!……在互联网络这个世界里,女性的立场,常常取决于男方的态度。而且,这也通常是男方,进行短信往来的目的嘛……”
“对不起,你没有想过交往的费用吗?”
“不!……”真田智一郎有点不高兴似的摇了摇头,“最开始,有了这个目的的男方,等不了几个星期,就希望见面了。女性也是这样,她们一且和你进行了联系,也就愿意迎合男方提出见面的建议。在这样的情况下,年龄就不是问题了。双方见了面,认为合适就一切可以了,如果不满意,就立即分手,然后再接着找合适的人选。当然,这样的话,是要花费时间的……”
看来,他比塔之木还要健谈,真田继续说下去。
“以俞有两种交友的倾向,但是最近的区别,不那么明显了。开始是打算恋爱而交友的,但是现在,更多的是采取合同情人的增加了。”
“那么,你是怎么样,和日野晴菜认识的?”
“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我对那种合同情人,没有什么兴趣。我第一次是在平成15年7月,在吃茶店和晴菜约会的,8月第一次开车带晴菜兜风。”
“后来你们的关系,就逐渐加深了起来?”
“是啊,从9月到10月,每个月我们见面三次。第一次是我请她,去看看我的工作地点……她去了之后,开始是反抗我的,但是……”
“后来呢?”
“我们就到市内的饭店了。”
塔之木直视着对方,继续问道:“根据晴菜女士,高中时期的同学证明,当时,她对各种短信,都没有一点儿感兴趣的样子。以我们对她的调查判断,刚才证人的证词是事实。”
“当然是事实了。”真田智一郎苦笑着回答道,“因为她还是一个妻子嘛,也许她不敢对同学说真话,或者是她的同学,在故意为她做掩盖。”
“晴菜女士有丈夫的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在很早就听说了。而且,我首先对她讲了我的情况,我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娘家在老家有很多的土地,我是她家的上门女婿。”
“那么,晴菜女士对她的丈夫,和自己家庭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丈夫总是出差,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感到十分无聊,她就是这样说的。”
“于是,她就希望从网友中,寻找伙伴?”
“大致是这样的吧……”
真田说到这里,开始沉默了。好像他在回忆着,当时晴菜的心块一样。
“反正她是个很健谈的人……我想她经常地孤独,太缺乏说话的伴儿了,而且还发展到,希望找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做伴儿……”
“你没有想到,她会深深地陷入精神和肉体恋爱的后果吗?”
“嗯……反正这么说吧:她对我没有表示很明显的诱惑,甚至是很放荡的态度。但是,她却很明确地对我,讲了她的丈夫,对她是多么冷淡……当时她是很认真地讲的。”
“是嘛。”
“她在和我约会之前,我们之间已经发展到无话不谈了。我们双方都是深深地陷入,不能自拔了……”
“那么,就是打算建立恋爱关系了?”
“啊……坦率地说,我是从职业的角度,和她进行交往的,所以,我在一开始和她交往的时候,就把我有老婆和孩子的事情,如实地对她讲了。我们基本是真的进行着,一般朋友的交往。但是,后来,随着我们的交往次数增加,她渐渐地向我表白了,她对她丈夫的不满。”
“就是前年10月的事情?”
“是的。我当时觉得很为难,决定终止和她的交往。于是在11月初,我就不再给她发送短信了,但是,她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那是你有这样的感觉吧?”
“不,这是通过短信知道的。我也觉得这成了我的一个包袱,可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进入到了这个网络里了。”
“同年的12月,晴菜女士偷偷地买了一部新手机,在网站上以‘晴子’的新名宇登录,不久就和被告人,开始了短信联系。”
塔之木向永泽悟那边看了一眼。永泽一直比较平静,并且,用冷静的目光观察着他。
“你认为晴菜女士在和证人分手后,是不是想找一个可以交流的异性朋友,这个愿望更强烈了?”
“我抗议!……”布施又一次地提出了异议,“我要征求证人的意见!……”
“请变换询问。”
塔之木像他预想的那样,恰当地停住了询问。
“平成16年,即2004年4月份左右,证人和晴菜女士,进行了大约5个月的短信交流,共计有7条短信。这些都是什么内容啊?”
“哎呀,这个我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互相发送短信呗!……”真田智一郎摇着头回答,“一般对新结识的网友,都是有一种新鲜感,发得多一些。”
“能问一问具体都发送什么样的短信吗?”
“是这样的:比方说,我也想和对方见面,就问可不可以见面,如果对方不回短信,那就是没有什么戏了。不过网站上还是愿意见面的网友多。”
塔之木听完以后,用满足的神色结束了他的询问。
这时候,检察官布施昭子站了起来,开始了她的询问:“证人和沟口晴菜女士结识后,对她说过见面游玩的话吗?”
“说过!……”真田的身子,稍微向布施转了过去,他似乎对这位女检察官很有兴趣,仔细地打量着她。
“你和晴菜女士,也就是保持在游玩的阶段?”
“是的,我也只是打算这样。”
“但是晴菜女士,肯定对你也抱有一定的好感,那么,你是不是说过‘我也已经离了婚,你也离婚,再和我结婚’的话吗?”
“我们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结果,沟口晴菜女士和你,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但是被告人认为,你们只是保持着这样关系自然吗?”
布施很明显在征询证人的意见。但是,塔之木却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迷惑不解、歪着头的真田智一郎。因为真田在判断,怎样回答才对自己有利吧。
于是,检察官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对于比你小20岁的晴菜女士,离婚和结婚的事情,是怎么考虑的?”
“这个嘛,我的确没有对她说过……可是吧,后来我从我的经验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士,对于对方是不是离婚了……”
布施昭子看到真田的话要出题了,连忙制止了:“不,不必回答了。我的提问结束了。”
04
在横滨的街头上,可以看到修建了许多的隔音墙。温暖的湿雨雾蒙蒙的。里村玉见看着足球运动场的外墙,在车窗外移动着,突然觉得一阵睡意袭来。正在这时候,突然眼前一片空白的样子,她又连忙抬起了头。
那是白木莲。沿着高速公路,种植着四、五排高大的树木,中间还种有两、三棵开花的树木。树上开着白色的花,都被雨淋湿了,仿佛是透明的一样。
“第三京滨公路真漂亮啊!……”手握着方向盘的塔之木,兴奋地说道,“到处都种着绿色植物。我一看到这样的花,就觉得春天到了,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
塔之木做律师快20年了。从旗之台律师事务所到横滨法院,是为数不多的人才有的经历。每到季节变化的时候,他一看到花,就大发一通感慨,连玉见也会被他这样兴奋的情绪所感染。
“你是第一次,一定感到非常疲倦吧?”
“先生也很累吧,反正我的确很紧张。”
“没关系,凡是第一次,都会这样的。”塔之木安慰着里村玉见。
上午在法庭上,询问了真砂子和真田,中午休息后,又把担任解剖日野朔子遗体的横滨公立大学法医学教授,传唤到法庭,就日野朔子的死因,请他做了说明。
根据法医的解剖所见,死者的左颈部切割伤很深,其周围没有发现小的擦伤等伤口。因此可以认为,加害者是毫不犹豫地刺向死者的,不是偶然刺中的。所以,可以认定为故意他杀。
由于被害人的左颈部动脉被切断,大量出血,是失血过多而导致死亡。
教授的证词就是这些。解剖鉴定书也已经向辩方展示了,检方已经提出:请法庭对这个结论,给予认可的请求了。由于没有反对的意见,所以,这次开庭三十多分钟就闭庭了。
在商量了下次的开庭时间后,塔之木和玉见两个人,于下午2点出了地方法庭,乘塔之木的车回家。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着小雨,所以,看到的嫩叶十分翠绿。
第一次的公判,是在去年的12月中旬。随后就是法医的鉴定,桂山湖事件检方和辩方,平均有两名证人出庭作证。由于新横滨饭店事件,没有证人出席,于是,主要采取了证人询问的形式。
“我觉得这样的形式,大体上是有利于庭审的,八..十川凉子的证词虽然是善意的,但是,今天我才明白,基本上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沟口辉男的日光之行,暴露了他与异性的亲密关系,这也肯定给法官以“他和晴菜的家庭,并不幸福美满”的印象了。
而且,今天真砂子的话,又说明了永泽悟与日野晴菜成为网友的动机,是出于把对方当成自己死去的女儿的幻觉。真田的证词,也证明了晴菜本人,也对对方抱有好感,而致使两人的关系发展顺利,从而间接地证明了,永泽悟不能单方面地承担全部责任。
因此,下一步检方提出的:永泽悟在向晴菜提出性的要求被拒绝,并对他讲了污蔑的言辞,而使永泽悟恼羞成怒,进而在一气之下,杀害了晴菜的主张,就难以成立了。
在审判之前,永泽已经表现出了绝望的神态,而此时,他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当然,新横滨饭店事件的审理才刚刚开始,还不能认为辩方的主张,就能够顺利通过。
但是,塔之木却对此抱有信心:“啊,我看检方陈述的情节,多多少少有些破绽……”
“什么?……”
“你看,到现在为止的证人询问,在全体的印象上,也许有了变化,但是,却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事件的本体……”
“事件的本体……”
“对。就是说两个杀人案件中,从永泽的立场来看,事实的成分更重一些。”
玉见的心跳加剧了,塔之木到现在依然不认同,永泽陈述:自己是在和晴菜推搡过程中,无意间将匕首刺中了晴菜的颈部的主张。
“但是,如果把新横滨事件,认定为正当防卫的话……”在杀人事件中,如果被认定为正当防卫,就可以免除刑事责任。
“可形势不容乐观啊!……反正得再看下次的被告人询问了。”塔之木感叹着说。
“桂山湖事件和新横滨事件,难道要一起询问吗?”
“嗯,这和他们到底能有多大把握的说服力有关啊!……”
对被告人的询问,已经接近最终公判了。虽然经历的时间很长了,对于里村玉见而言,犹如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在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玉见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先生,您认为是谁删除的短信?”
但是,塔之木没有明确地回答:“现在的情况,是检方坚持认为,是日野晴菜自己删除的手机中的短信,但是……”
塔之木遥望着远处白色的花影说道,“我呢,开始在想,会不会是朔子女士删除的?”
在说到与事件有关的当事人时,塔之木极少用到“女士”一类的荨称,这说明了他对朔子抱有好感。
“对于她的行动,还有许多的谜啊!……”塔之木自言自语着,“如果这些没有弄清楚,我觉得这些事件,就难以彻底解决!……”
第十四章 Re,这次一定
01
5月24日,东京的天空被深浅不均的灰色云层遮盖着,让人感到有些寒冷的梅雨即将到来。
上午10点钟,横滨地方法院四楼的法庭,比往常来的人都多,把整个法庭衬托得热气腾腾。里村玉见看到这样的阵势,不免紧张起来了:法院的判决就在今天!……
自从永泽悟在第一次的公判中,否认了自己的罪行以来,也是他第一次站在证人席上,从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心态。
对于被告人的询问,是以辩方为主开始进行的,由里村玉见第一个发问。
“那么,就请辩护人先开始吧。”
在法官的催促下,玉见豁地站了起来,双膝仍然在颤抖着,而且,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和上次一样,她也准备好了问答的笔记本,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好像有了一点儿底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发问:“你是什么时间,在网站进行登录成为会员的?”
“前年,前年9月的时候。”
“那就是平成15年(2003年)啊。那时你用‘望’这个网名,在网站上进行了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年龄是26岁,是一名外资保险企业的员工……对吗?”
永泽悟在网站上公开的自我介绍,已经在法庭上进行了公开展示。他的年龄和身高,都与实际的他相差甚远。在网站上,他说自己的“性格”是“认真而优雅”。
“我从其他的老网民那儿得知,现在的女孩子,对外资企业的人最感兴趣。”永泽看上去十分后悔。
“在你的个人长相和外貌上,你给自己打了5分制的4分……”
这时候,从安静的旁听席上,传来了阵阵带有讽刺意味的嬉笑声。
关于对永泽悟的几处要害问题,都是塔之木提出的。如果对他的问题是暧昧的,那就会正好合乎检方的目的。
永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而且,你所报称的这个26岁,比你的实际年龄小了17岁呢!……”
“我当时觉得:和女孩子见了面,也差不多吧……”
这时,从法庭上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嬉笑声。
“在上一次的公判时,你说过:你寻找网友的标准,是要和你死去的女儿相似,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是的!……”永泽悟狠狠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谎称自己的年龄,就不怕在见面的时候,被对方识破吗?”
永泽悟努力地回答道:“我只是想和女孩子,成为网友,并不想见面。”
“原来是这样。因为你不打算和网友见面,所以,你就故意说小了年龄?”
里村玉见计划加深法官,对这一点的印象,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什么时间,和日野晴菜女士,直接发送短信的?”
“我记得是前年的圣诞节的时候。”
“是谁先提出,直接发送短信联系的?”
“是我。”
“直接联系后,过了多长时间,你们实际见了面?”
“一个月后吧……”
“你不是不打算见面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
“因为对方说了好几次……”
“晴菜是非常明确地提出要见面的吗?”
“很明确……她说很希望见个面,直接说说话……”
永泽悟交代说:在前年的1月下旬,他是第一次去百合丘的附近,和晴菜见了面,然后,他们去了车站大楼里的吃茶店。
“那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们都有些吃惊……详细的记不清楚了。”
“晴菜对你的年龄说什么了吗?”
“我们只是觉得的很不一样,但是,很难说出来……所以,我回到家以后,就对她道了歉,说我的真实年龄是38岁。”
“那么,你还是少说了5岁嘛!……”
“嗯!……”永泽悟呆板地点了点头。
“晴菜女士回短信了吗?”
“回了,但是她好像无所谓。”
“那时,她是不是像她在网页上说的那样:称自己只有22岁,独身?”
“没有,我们见了几次面后,她才对我说,她的实际年龄是24岁,有丈夫。”
“听了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听她说,她已经结了婚后,对我的打击很大,但是因为我从一开始,也没有说实话,所以……”
永泽悟没有说完,声音就变得小了。
“关于你的家庭,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说,我是个独身的公司职员。”
“晴菜对她的家庭,和她的丈夫是怎么讲的?”
“嗯,我们的关系亲近起来后,她说了好多的话……”
“具体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的丈夫总是出差,在家的时候一脸疲惫,什么话也不说……”
“其他的你还记得什么?”
“具体的还有什么,我……”永泽悟吞吞吐吐。
“她对她的家庭不满,这是真实的吗?”里村玉见又叮问了一遍。
永泽悟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是又很快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于是,当塔之木代替玉见,站了起来时,永泽顿时摆出了防备的架势。
“你在去年的1月下旬,和日野晴菜女士见面以来,都干什么了?”塔之木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之间,也就是吃吃饭和兜兜风吗?”
由于永泽认为询问接近尾声了,所以,回答得也快了起来。
“不,到了4月?.左右,我们有了几次接吻。”
“第一次是什么时间?”
“我记得是3月的时候吧。”
“在什么地方?”
“我们去山上兜风的时候,在车里……”
“是你先要求的吗?”
“啊……不,我没有想对网友做那样的事情,但是见了几次面后,也就自然而然地那样做了……”
“那么,是在双方都没有拒绝的情况下,自愿接吻的吗?”
“啊,是的。”永泽悟又重复了一遍,不禁引得旁听者笑了起来。
“我再问一下网络的问题。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你开始给晴菜女士发送短信,是在去年的3月9日,晴菜女士的手机里,是从5月8日留存的。那么,根据你在5月19日发给晴菜女士的短信,你们确定16日星期日下午,在涩谷车站附近见面一事,实际见了面没有?”
“是的,我记得见面了。”
“那好。从那天开始后的四天里,你们双方一条短信也没有了,到了5月20日又有了短信,这是什么原因?”
“这……”永泽悟一脸茫然地望着法庭。
“5月16日你们在涩谷站约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泽悟99lib?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他低着头,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天,我们两个人看电影来着。”
“后来呢?”
“因为看完电影,就天黑了……其实,我把她劝到附近的一家饭店里了。”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今天身体不合适,马上就拒绝了。而且,那天我也没有车,就把她送到剪票口,两人便分手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发生争执,友好地分手了?”
“那当然。”
“那么,后来你们的短信里,都讲什么了?”
“怎么说得,我也……”
“尽可能地回忆吧。”
因为那些短信,有可能已经被删除了,所以,塔之木希望尽可能地把那些短信,在法庭上公布出来。就算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永泽记不起那么详细,但是从5月8日到事件的发生,如果可以知道,两个人的短信内容就好了,以防被检方找到,而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是这样的,她说电影很有意思……”
“别的呢?”
“我也说能见面就很高兴……”
永泽悟回答得十分空泛,似乎他根本无法,回答得十分具体。
“那么在这四天里,晴菜女士应当给你发送过短信吧?”
“是的。”
“但是,她的手机里被删除了,你是怎么认为的?”
永泽悟歪着头,看着塔之木。
“就是说,你认为是谁删除的?”
“嗯……只能是手机的主人吧?因为我在饭店里,对她说了那么露骨的话,万一被她丈夫看到,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接着,从5月29日星期六,到6月1日星期一,也就是包括了周末的四天时间过去了。
“在这个期间,有什么事情吗?”
“在5月30日星期日,我想自己开车去相模湖兜风。”
永泽悟一边回忆着,一边答道。他把车开到了晴菜的公寓附近,拉上了她,在下午3点左右,两个人到达了相模湖。
“然后,你们干什么去了?”
“从那儿我们去了饭店。”
“是哪家饭店?”
“就是相模湖高速公路出入口旁边的……”
“也就是情人饭店了?”
“对头得啦!……”永泽悟生硬地点了点头。
“沟口晴菜明白你的意思吗?”
“上次是在涩谷,这次她同意了,而且,那家饭店,我们谁也不认识,所以……”
“那家饭店叫什么名字?”
“噢,名字我还真的忘记了……”
“它的外观是什么样子?”
“尖尖的塔,是欧洲古城堡风格的饭店……”
法庭里再次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在饭店里,晴菜顺从了你吗?”
“是的。”
“这应当是你们的第一次婚外性行为,她就没有反抗或者拒绝吗?”
“我觉得她同意来着,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
“在那四天的时间里,你们的短信是什么内容?”
“详细的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我记得说过,星期日约会、去饭店的话。”
“星期日以后,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在饭店的事情,使她感受到了幸福……”
永泽一副请求原谅的样子,用双手撑在证人席的台子上,把头夹在了双臂中。里村玉见在几次探望他的时候知道,这就是他不想说话的动作。
塔之木十分着急的样子,紧紧地咬着嘴唇,然后,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问一下:在第二个月的6月2.99lib?0日,也就是事件发生当天的事情。”
于是,法庭里顿时变得十分寂静。
“你在下午2点,是和平常一样,在百合丘的路上拉上了晴菜吗?”
“是的。”
“那天也是径直去了相模湖?”
“是的。”
从国立府中上中央汽车道,3点半就到了湖畔公园,停下了车。由于游人太多,他们在4点半的时候,又去了露营场地。永泽说道。
“为什么没有打算去饭店?”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不能在饭店,要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对我说。”
“那你们在露营场地的车里,究竟都说什么了?”
“她一开始说她对家里的不满,后来又说她的丈夫有了情人……”
她在丈夫要洗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因为以前她就怀疑过,这次就肯定了。可是,她的丈夫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晴菜一边哭着,一边恨恨地说着。
“但是她不想让她的母亲知道,她首先把这件事对我讲,是想知道了我的意见以后,再对她的母亲和丈夫讲……”
永泽悟时时用目光,看着塔之木盯着自己的眼睛,滔滔不绝地说道。
“她要知道你的意见是什么意思?”
“她说只要我离了婚,她也下决心和她丈夫离婚,再和我结婚。”
“你认为日野晴菜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些?”
“是啊!……”永泽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以前晴菜对你讲过这样的话吗?”
“她常常说她的丈夫,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要是自己不再年轻了的话……”
“那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只能保持沉默。”
“那么,你认为晴菜觉得,你是在认真考虑,这些事情了吗?”
“也许吧。”
“那么,你们在车里说到结婚、离婚的事情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很吃惊地拒绝了。我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情,而且,她突然这样对我讲,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另外,我自己虽然是独身,但还有一个母亲和上高校的儿子。但是,她对我的拒绝,好像受不了,激动地指责我在短信里欺骗了她。”
“你们争吵了?”
“是的!……”永泽悟老实巴交地点头承认。
“你们争吵了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吧,大概快三个小时了。我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暗下来了。”
“你们在那里停了四个半小时,一直说到7点半啊。后来又干什么了?”
永泽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集中着最后的力量说道:“她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所以,我说我要回去了,就发动了汽车。但是,她坚持不许我回家,而且威胁说,她要在这里自杀。我当然认为她是在吓唬我,可是我突然发现,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是什么样的匕首?”
“当时我也没有看清楚,是以前放在车里,杂物箱里的吧,是红颜色的瑞士军刀那样的匕首。”
“是打开了刀刃,握在手里的吗?”
“是的。”
“晴菜女士是哪只手握着的?”
“是右手。我吓了一跳,连忙去夺,她不让夺,于是我们就推搡在了一起……”
永泽的话越来越快,塔之木马上用手制止了他:“当时,你是坐在驾驶席,晴菜女士坐在助手席上?”
“是的。”
“晴莱女士的右手握着匕首,你是怎么夺的?”
“我记得我是突然用我的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请继续说……”塔之木起手示意道。
“可是,她双手上来,用力往回夺,我也用右手去抢,但是,因为有方向盘挡着,我用不上力气……”
“嗯。”
“她一边夺,一边把身子向后仰着用力,后来我的右手,在抢的时候,匕首的刀刃,就划到了她的脖子……”
大概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状况吧,永泽激动地大口喘着气。
“匕首刺中了她的脖子,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
“这个……我觉得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后来你呢?”
“我马上掏出手绢,堵住了她的伤口,可是,因为出血太多了,我就想:必须送到医院。我正想送她的时候,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了,样子也十分痛苦,后来就低下了头。我连忙抱起她,喊她的名宇,又往她的嘴里吹气,可是……”
永泽悟无奈地摇了两、三下头,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是怎么知道,晴菜女士死了的?”
“我把耳朵凑近了她的嘴和鼻子,都没有呼吸了。我还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口上,仔细地听了听,也没有心跳了。”
“后来呢?”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没有想过要报警?”
“开始想来着。但是,后来我想:警察根本不会相信我的,会怀疑是我杀了她,我一这么想,就非常恨这个女人……”
“恨她?……”塔之木有些惊诧。
“她想和我结婚,又用自杀来威胁我,结果把我卷到这样的事件里了……”永泽悟的脸,一下子变得没有了血色,他用憎恨的目光,盯着半空,“所以,我就决定什么也不做了!”
绝不能把这个尸体带回去,所以,他就想扔到溧不上来的大坝里去。
“因为只要找不到尸体,她的家人就会认为,她是离家出走的,警察也不会下力量搜查的。”
然后,永泽悟又回了一趟家,把日野晴菜的尸体上拴上了石块,半夜就运到了桂山湖,在第二天的6月21日,凌晨3点左右,他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湖中。她的鞋、随身的用品,都扔到了山里,只留下了手机。
“那么,你是不是用那部手机,在6月21日星期一下午6点左右,给晴菜女士的两名好友,发送了短信,伪装她还活着?”
“是的,我打开了她的手机,选了跟她经常联系的两个女友,迅速发送了短信。”
“为什么那样做?”
“星期一的早晨,我要到公司上班,下午要去东京的客户那里。所以,我是想让别人认为,那时候她还活着……”
“晴菜女士当时,用的是她家人知道的那部银色手机,所以,应当没有你和她的通信记录,你是这样想的吗?”
“开始我是想用暗语和她联系的,但是,如果被她家人看到,不是经常与她手机联系的地址,就会产生怀疑的,所以……”
但是今天已经不再需要这样了。永泽在东京的山手线的电车上,以晴菜的名义,给山口由美和米仓梢儿发送了短信。回家后,他又把晴菜的这部手机,拆除并粉碎后,放进了“不可燃烧”的垃圾里了。‘
这次塔之木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他那双威严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文件,然后又把眼睛扫向了永泽悟。直到现在他的问题,还没有被满足的焦躁感,和他那张充满了智慧的侧脸,被玉见一一收在脑海里。
“关于短信的事情,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去年的5月20日,晴菜女士发送给你了一句‘Re,这次一定!’的短信,我们有这条信息的记录。内容是说奶油制品吃得多了,体重增加了2公斤。这次见面前要吃减肥药,你还记得吧?”
“啊,这个……”永泽的眼神有些慌乱了。
“也就是说,在晴菜女士使用的是‘Re’这个符号,这是表示直接回复的符号,但是你的手机里,却没有留下相对应的短信,我们只能认为被你删除了。那么,你还记得你删除的短信内容吗?”
“啊,只记得一部分……”
“在那之前的星期日,你和晴菜女士,在涩谷看完了电影后,带她去了饭店,结果什么也没做就分手了,是那四天后的短信。那么,你就具体地讲一下,那封短信的内容吧。”
“这个……”
“你很难讲出口吗?”
“这个……”永泽悟吞吞吐吐,目光游移不定。
“那么,我就替你说一下,在和你见面时你讲的吧。你的短信是说‘这次一定要得到晴子’。”
于是,从旁听席上,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叹息声。
“对于已经同意,让你亲吻的晴菜女士,你在这次又提出了性的要求。晴菜女士对此,说自己想吃减肥药减肥,最保守的说,也就是她同意了你的要求。这样解释可以吗?”
说完这句,永泽悟的头低得更深了。
02
站起来进行反方询问的布施昭子检察官,身上穿了一件正合节气的、柔软而时髦的浅绿色套装,今天她也是在上衣上,只系了一颗纽扣,更强调了干练的风格。
“去年的5月16日,你和晴菜女士,在涩谷看电影了?”
“是的。”
“电影是什么名字?”
“什么?……”永泽悟有些不解地问道。
“根据人类的心理学,大凡是经历了高兴的事情,总会长久地保存记忆的,而不好的事情和不愉快的事情,就很容易忘记……”
“不,我一直都记着呢!”
“看完了电影,你劝她去饭店时,你说晴菜女士讲,她目前身子不方便,而婉言拒绝了你。但是事实上,是她非常愤怒地拒绝了吧?”
永泽悟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看着检察官,绝望地摇了摇头:“不,她不是愤怒地拒绝的。”
“5月31日星期日,你们去相模湖的情人饭店,现在你能记起,那家饭店的名字吗?”
“一下子我还记不起来了……”
“记得它的外观,是什么样子吗?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记得它的外观,是尖尖的房顶,就像欧洲的古代城堡一样……”
“你能够肯定吗?”
永泽被这样追问了一句,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像是不安地用手指,下意识地擦了擦鼻翼两侧。
“那就奇怪了。在警方的调查取证期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布施昭子检察官看着自己眼边的文件,“你对调查的警察先生说,那家饭店的外观,是橘黄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猛一看就像是别墅的风格。”
永泽悟的双手,顿时停了下来。
“我们在警方那里,得知了你的说法后,就去看了一下那家饭店,我们知道了那家饭店,是半年前才开始营业的。后来我们在追问你时,你说‘自己记错了,是它的旁边像欧洲古堡的风格的饭店。’”
听到这里,塔之木少有地撇着嘴,瞪着布施昭子女检察官。他在会见永泽时,根本就没有听永泽说过这样的话。
“有塔尖的饭店叫‘露瓦伊宫殿’,那么,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进去过,那家情人饭店吧?你只是朝那儿走了走,就被晴菜拒绝了。你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回家了……是吧?”
“不,根本就……”
“你只是看见了那家饭店的外观,所以你才说出了一个,在当时还没有营业的饭店名字吧?”
警察把永泽的车牌号码,照会给了那家饭店,但是由于“露瓦伊宫殿”的历史记录,在原则上只保留一年,所以,没有查到永泽的汽车牌号资料证据,关于这些,里村玉见记得,自己都在被展示的“调查报告书”里有记录,“那么,刚才问的,关于你们第二次约会前后的短信,在晴菜的手机里已经被删除了,你给她发送了什么样的短信?”
“这个……”永泽悟一脸迷茫。
“你向她道歉,说要带她去饭店的事情,还专拣晴菜爱听的话说……”
“别开玩笑了!……”永泽悟激愤地打断了女检察官的推断,“刚才我都说过了,我们的短信,都是相互贴心的话!……”
“那为什么要把它删除了?……是不是因为对晴菜女士而言,是痛苦和不愉快的话,她才要把它们都删除了?”
“绝对不是!……”永泽悟斩钉截铁地一口否决。
“晴菜女士真的想和你分手了,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
“事件的当天,晴菜女士拒绝和你去饭店,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和你说?”
“是的!……”他再次坦然点头。
“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指要和你分手?”
“我没有想过。”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当然还是想做好朋友……”
“也包括肉体上?”
“如果她不反对的话……”
“是吗?……”
布施昭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永泽悟。
“你不觉得你们的年龄,差别太大了吗?晴菜女士想和你分手,你不同意,就提出了肉体交换的要求吗?”
“根本没有的事儿!……”永泽悟急忙回绝。
“晴菜女士受到了那样的伤害,也没有对你说什么污蔑你的话吗?”
“没有。”
“还有,拿出瑞士军刀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永泽悟激动地敲打着被告席的桌子,“我和她的短信,一直十分友好地来往着,而我早就把杂物箱里,放着匕首的事情忘了,真的是她拿出来的!……”
布施昭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静地看着永泽激动的表情说:“刚才你也说了,你们发生了争执后要回去,而晴菜女士这时候,突然拿出了一把匕首。”
“是的。”永泽悟点了点头。
“那把匕首,是放在助手席前的杂物箱里的。”
“对。因为里面还放着面纸巾,所以,她经常打开用纸巾,她一定看见并记得了。”
“杂物箱里还有什么?”
“驾驶执照、行车证、手电筒……”
“还有纸巾盒?”
“对!……”永泽悟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里拿出瑞士军刀,得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永泽悟说不出来。
“你应当记得,里面有你自己的东西吧?刀刃长9厘米,厚1.7毫米,瑞士进口的红色刀框,里面有开罐头的开启工具,起子剪刀等,是复合了六种功能的刀具。”
虽然没有发现这把军刀,被用做了凶器,但是,警察还是把这把军刀,一一进行了仔细检验,并拍摄了照片,附在了报告书上。
“从里面抽出匕首,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啊;而且,它又不是晴菜女士自已,用习惯了的东西,所以,她不会很顺利把匕首拔出来的,从晴菜女士打开杂物箱,拿出军刀,再打开它,拔出刀刃,你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天太暗了,我没有发觉。”
“天暗得你连这样的动作,你也看不清楚?”
“这个嘛?……”永泽悟正在沉吟。
“根据你的供述,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在6月20日,晚上7点半左右。去年的那个时间,正好是夏至的前一天,所以天很亮,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一般太阳是早上7点5分升起,晚上7点43分才落下,而且在露营场地,还有两盏很亮的路灯。难道在这样的条件下,你都看不清楚晴菜女士的脸,和她当时在干什么吗?”
永泽悟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时间过去了很久。
“车里基本上是暗的,而且,她几次打开了杂物箱,拿出纸巾来擦眼泪,也许就是那时候,她偷偷取出军刀的。她要动刀是认真想过的,所以,不会让我轻易看到的。”
听到这里,布施昭子把身体向永泽倾了过去。
“人在有的时候,是有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时候,但是,明明知道的事情,是不会看不见的!……”
布施昭子几乎是愤怒地说出来的,她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关于短信的事情,我再问你一句,就是刚才辩护人问你的:‘Re,这次一定!’的短信,它的内容!……”
“是的。”
“标题是‘想要晴子的全部’,是你发送的吗?”
“是的。”
“晴菜女士接下来,回复说要减肥……是吗?”
“是的!……”永泽悟脑袋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是在警方的调查阶段,你又是怎么说的?”
“那时警察问我,被删除的几处短信内容,因为我都记不得了,所以,那时候我的脑子特别乱。”
“但是,当时不是都让你看了,日野晴菜女士回复的日期和内容了吗?”
“啊……”永泽悟惊声大叫。
“你不是可以大体上,回忆起内容的吗?”
“大概……这”永泽悟吞吞吐吐,难以开口。
“你对警察是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这个……?”永泽悟一脸茫然地望着检察官。
“这是你自己发送的短信息——这次一定带你去,一个我喜欢的饭馆!……”
03
“摩天轮”的大转盘在旋转着。红色和绿色的吊舱,像挂在上面的珍珠一样,画着巨大的弧形。它一边慢慢地转动着,一边轻轻地摇动着。在朝阳的照射下,吊舱都在熠熠反射着光泽。
大概乘坐髙空滑车,也是这样的感觉吧,里村玉见也非常向往这样的刺激,她从椅子上稍微欠起了身子,从三楼的窗户,向游乐场里张望着。
窗户下面,就是停泊着的各式帆船,白色的船体上,四根茶色的桅杆上,都降下了风帆。大家都在睡着午觉吧。
从那些风帆的空隙中,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栈桥。上次3月的公判后,自己和阿漳曾经去到那里,坐在对岸,眺望着这边的风景。
上午开始的法庭,在过了中午的时候结束了。下午一点半以后会再开庭。
“如果有时间,我们去一赵那里吧。”塔之木说道。午饭他们是去“海港未来”吃的饭。
进到这个伫立于群楼之中的标志性塔里面时,塔之木建议说,走,去三楼的日式餐厅吃饭。
“还有时间,玉见你就踏踏实实地吃吧,在公判的时候,你可就没有这么清闲了。”他苦笑着说道。
“千万别喝得太饱,否则满腹感的下午,你会困得打瞌睡的。”
于是,两个人决定吃烤鱼饭。
他们来到了砌有60级台阶的餐厅。说是三楼,但是仿佛没有多高似的,连里村玉见也这样认为。她以前听别的事务员说过,塔之木有恐高症。
这样一想,塔之木还真的时时向窗外张望,绝不看外面巨大的摩天轮。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会“晕”的吧?……
塔之木一言不发,于是,里村玉见也就像不知道一样,而内心则为发现了一个外表优秀、而内心又是这么胆怯的人而窃喜。
中午的港口,充满着恬静的氛围。由于是休息日,几乎看不见人们出入港口,一些母亲带着孩子,或是情侣们,漫步在十分宽阔的灰白色石子路上,看上去,他们是那么的幸福满足哦!……
在距离这里不足1000米的法院,每天都在开庭闭庭,今天也是在审理着两起杀人案件。无论加害者还是被害者,他们的家庭,都处在悲痛之中。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多走一步,也许就走到了,与自己追求的幸福生活的反面了。
里村玉见无端地生出这样的感慨,看着塔之木用手,不太灵活地夹着烧好的鲭鱼,他的样子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肯定还是对上午的辩护,感到不满意吧。他突然停下了筷子说道:“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这就是你今后的经验啊。”
虽然他们坐的是有围挡的单间,但是,他还是放低了声音,简洁地说道:“我也没有反复地辩解,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更有利的证据啊!……”
看上去,他对自己目前的作为,也是不太满意。
“把饭店弄错了的事情,如果我们知道的话,我们就不会被动了,可是……”
“他的调查书不是全都出示了吗?”
“他本人的都全部出示了,但是,也有没有的,比如对方直接进行的调查,就可以以各种理由先不出示,使我们临时感到被动。”
塔之木说的“对方”,自然就是指检方。
从警方调查取证开始,到检察机构起诉期间,永泽的供词怎么变化,只要查阅辩方也可以明白。
“直接从他的口中听说的,那么,他对于晴子的事情,嘴还是很严的呀!……”
他是因为羞愧,还是担心加重罪行?
“我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干……”
在他供述遗弃晴菜尸体的事实时,他的眼底,不是燃烧出了憎恨的神色吗?
塔之木看了看手表,重新拿好了筷子。
“啊,关于新横滨饭店的事情,在会见他的时候,我觉得,他说得已经很坦率了。”
今天下午要对被告人,询问新横滨饭店的事情了。
辩方已经否认了永泽,是出于杀机而对晴菜动手,但是,也许无法否认永泽对朔子“使用了力量”的伤害。因此,塔之木希望能够以“正当防卫”进行辩护。
“如果弄清楚了日野朔子的行动之谜,也许对我们来说,就更为有利了。”塔之木用纸巾擦了擦嘴,眼睛看着远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恐怕你还得去调查一下。”
04
下午一点半,当旁听的人们,都再次回到了法庭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了。
塔之木没有了让玉见可以看出来的,那种内心复杂的样子,他伸了伸腰板,站了起来进行主问。
永泽悟和日野朔子的接触,是从去年8月28日上午11点左右,永泽的手机,接到了朔子的电话时开始的。当然,朔子的名字,是后来他才知道的。
她说自己在百合丘附近的垃圾箱里,捡到了一部手机,通过手机的上网功能,查到了永泽的联系方式的。她说她只是看到对方的机主,名字叫作“望”。但是,永泽自称是机主的代理人,来和朔子谈的,并同意下午2点钟,到位于涩谷站南口的一栋大楼去取回手机。但是,那天因为临时取消了约定,而没有取成手机。
一个星期以后的9月4日,星期六上午十点多,朔子再次打进了电话。当时,永泽悟正好是孤身一个人,在东神奈川的事务所里工作。朔子希望下午3点,在横滨的王子饭店一楼咖啡厅里见面。
对于塔之木的提问,永泽只是这样淡淡地回答着。
“去见朔子女士的时候,你是不是认为对方,真的是捡到手机的第三者?”
“我认为大概是的……”
“可是,你却带着刀子去了呀!……你是什么时间买的那玩意?”
“是在那天下午2点多的时候,我从东神奈川乘上横滨线时,在新横滨站前一个叫菊名的车站下来,在站前的一家商店里买的,然后,我乘车去了新横滨。”
“为什么要买瑞士刀?”
“我基本上是相信对方的,但是,为了防备万一,或是发生了极端的状态,或是纠缠不清的时候,而且,我也不排除她带一个男人来。我是要来防身用的……”
他在咖啡厅等着的时候,朔子到了。
“你在见到朔子女士的时候,对她是什么印象?”
“她染了一头的红葡萄酒色的头发,戴了一副太阳眼镜,很是高雅的样子。”
“你看她有多大?”
“不,我的眼力不行,只是觉得她比我小……”
“是不是有四十来岁?你们见了面以后,互相都说了什么?”
“她先道了歉,然后打算马上还手机,因为她认为那部手机,就是我的了。但是,她又打开了手机看了看,发现里面还留着‘望’和‘晴子’的短信。那时我才知道了,晴子给我发送短信,用的不是那部银色的手机。”
“后来呢?”
“她又收起了手机,和我闲谈起来,不像要还给我的样子了。后来我察觉到,她有要钱的意思,就说请她开个价……”
“我们不要再见面”,朔子这样说道,“我很喜欢你的。”
“你觉得朔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噢,这个……当然了,她还是害怕我,带了同伙什么的吧?”
“原来这样!……”里村玉见暗暗嘀咕了一句。
“但是,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还给我手机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就打算在新横滨饭店解决。”
永泽悟到了饭店以后,把房间的号码,通过朔子带来的手机,告诉了她本人,20分钟后,日野朔子如约到来,这时候,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因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我就打算公开地,把价钱谈一谈。但是,她又突然问起我,和那个女性交往的许多事情,原来她竟然怀疑我,和桂山湖事件有关了!……”
“嗯。”
“我当然一口否认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气氛,顿时恶化了,而且,她竟然再也不想还给我手机了。”
“朔子女士为什么突然问起,关于桂山湖的事件?”
“我当时就觉得,她会不会就是日野晴菜的母亲,我很想问一下。但是,她也立即否认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我就想强行要回手机。”
朔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是,她不小心倒在了地上。永泽悟连忙拾起了她的手提包,在里面找手机,却没有找到。只能认为她没有带在身上。
“于是,我就把她逼到了墙角,要她说出那部手机的下落。这时她猜出了桂山湖事件的真相,没有办法,我只好拔出了匕首。”
“你为什么用匕首逼迫她?”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你把匕首放在了什么地方?”
“我藏在了我的后裤子兜里,用衬衫遮掩着。”
“你用匕首威胁朔子女士,她说什么了?”
“我记不清了。反正我就是不停地问她:‘畜生!……烂贱婊子,你把手机藏在什么地方了?……’并在她的身上到处找。后来当我把手,伸进她的腰里时……”
“怎么样?……”
“她突然抬起手,伸到我的脸前。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气体喷到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顿时剧痛,紧闭着眼睛,一动也动不了了。”
“你知道那是催泪瓦斯吗?”
“不知道。”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
“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肯定是什么药,是硫酸、盐酸什么的,反正是毒药,我的眼睛疼得受不了……”
“她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
“可能是从她衣服内侧的兜里吧。”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朔子女士,也是事先准备的?”
“肯定是啊!……”永泽悟毅然高亢地点头说。
“也就是说,你打算威胁她,但却受到了她的攻击?”
“是的。”
“当时你感到危险了吗?”
“是啊,她在夺我的匕首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要杀了我。”
“实际上,你手中的匕首,被她夺走了吗?”
“夺走了。”
“后来呢?”
永泽悟屏住了呼吸,一言一语地说道:“我拼命抓住她握着匕首的右手,用力往回夺……”
“往回夺?……”
“是啊,我觉得如果我夺不回来,她就会用匕首杀死我,所以,我就拼命地往回夺。”
“后来呢?”
“我就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努力睁开眼一看……”
“怎么样?”
“匕首的刀刃,划破了她的脖子,喷出了许多的鲜血。”
“那时匕首在谁的手里?”
“我也记不清楚了,也许是我们争夺得太激烈了。”
“后来你怎么办了?”
“我记不清楚了,也可能是我把匕首,从她的脖子上拔了出来。”
塔之木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客观地讲,这样的描述,还不能否定永泽对朔子,没有刺向她的行为。这是这个事件的关键,而且,一旦没有认为“实施行为”的前提,就不能被认定为“正当防卫”。
“你是不是在主观上,打算杀死朔子?”
“不,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永泽大声地否定着。
但是,如果从朔子一方,被认定永泽悟具有“过度防卫”嫌疑,这将对永泽悟是十分不利的。
“朔子女士的颈部被划破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后来你怎么办了?”
“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就摇了摇她的身体,还喊她……但是她已经没有反应了。
“朔子的脸色和一张白纸一样,而且,现场到处都是鲜血,我就认为她肯定死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我就马上离开了那里。我是用假名字登记的房间,我想就这样逃走了,也不会被人知道。
“我把她的手机、手提包和瓦斯罐,全都收进了饭店在房间里,准备的塑料袋里,然后穿上了外衣,遮住身上的血迹,定了定神儿,等着外面天色逐渐暗下来。大概是在7点半左右的样子吧,我从正门出去,到路上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匆匆下了出租车,晚上8点左右到了家。”
“你回家以后,都干什么了?”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后,立即反锁上了门,换了衣服,然后看了朔子手机里的内容。但是,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功能的玩具手机,我才知道我被她骗了。”
“你看朔子女士的手提包了吗?”
“看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
永泽悟又大声地回答道:“除了钱包和手绢以外,还装了一把匕首。是很新的匕首,比我带来的要大一些,是木把的,没有刀鞘。是打开刀刃,横放在里面的。”
永泽悟大声地强调着,大概他在警察调查时,没有说过这个线索吧。
“看到那东西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就是为了杀我来的。结果她却死在了我的刀下,我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非常善怕。因为这也是证据,我就马上处理掉了。我就在半夜里,也就是9月5日的凌晨12点左右,开车离开了家,向西方的相模川走去。我越过那条河,找了一处僻静的山腰,偷偷地挖了个坑,就把那一堆东西埋掉了。”
“后来警察和你,再去那里找的时候,没有找到,是吗?”
“是的。”
“关于对沟口晴菜女士,和日野朔子女士的死亡事件,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永泽悟弓着腰,用手捂着嘴,身体一动不动。好半天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他终于把手从嘴上拿下来,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律师说道:“我对死去了两个人……从心里祈祷她们。虽然她们的不幸,是偶然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她们。毕竞发生了这样的结果……我非常后悔。”
说到最后,永泽悟的声音也颤抖了,从他那双强睁着的眼睛里面,慢慢流出了滚热的晶莹泪水。
05
在开口之前,布施昭子检察官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紧紧地看了永泽悟一会儿。
“你在新横滨饭店里,和日野朔子女士见面时,准备了匕首?”
“对,是用来防身的……”
“饭店的咖啡室里,是人很多的地方,而且,对方又是一名女性,有必要准备匕首吗?”
“我是不知道我们见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朔子女士的身份吗?……”布施昭子检察官严厉地质问道,“你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捡到了那部手机,或者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弄清楚这一点,你劝她去饭店的房间吧?”
“不,她真的带来了手机,没有说假话。”
“就你们两个人,当朔子女士向你,打听关于晴菜女士的事件时,你问了一句‘你是她的母亲吗’,也就是说,你认为,她一定是和晴菜女士有关的人吧?”
“是的,我多少是怀疑的。但是,我仅仅是这样想过。”永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就里的神色。
“但是,你知道了手机的号码,你认为对方只是特意来归还手机,没有想到会被起诉吗?”
“这个……我当时?……”永泽悟一时有些紧张。
“你害怕这一点,于是就决定杀人灭口?”
“不,我在被她喷了药以后,就感觉有了危险……”
“不过……”布施昭子的眼角,苦笑着看着永泽。
“朔子是在新宿的防范商品店里,买的催泪瓦斯,这种东西没有攻击性,只是起到防御的作用。是你开始用匕首,威胁朔子女士,这才让她感到了生命危险,于是,她才使用了催泪瓦斯的吗?”
“可是,它有恐怖的威力呀!……”永泽悟极力强调着,“当时我的眼睛,感到非常的疼……”
“当时那玩意都喷到你身体的什么地方了?”
“几乎是全身,当时我紧张极了,所以,我才拼命地去抢回匕首。”
“但是,朔子是个不胖不瘐的女性啊,你是男的,力气当然要比她大呀。”
“是的!……可是……”永泽悟渐渐理屈词穷,感到要被人逼入墙角一般。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抢回匕首?……朔子女士可以乘你害怕的时候逃走嘛,难道不是你,挡住了她的逃路吗?”
“不,我当时非常清楚,她就是要杀死我!……”
“你说你们在相互抢夺匕首?”
“是的。”
“后来你听到了惨叫声,睁开眼睛,看到朔子女士的脖子被切伤了,那时匕首是握在你的手里吗?”
“不,匕首当时在哪儿,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刚才你说了,是你从朔子女士的脖子上,把匕首拿下来的,要是那样的话,匕首不是就应当握在你的手里吗?”
“这个……”永泽悟张口结舌。
检察官布施昭子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永泽悟,问他道:“你还记得上次公判的时候,法医出具的司法鉴定书吗?”
朔子女士颈部的创伤,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加害者以相当的意志刺伤的,因此,可以推定为故意伤害。
“啊!……”永泽悟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绝望。
“反对询问结束。”布施昭子检察官宣布。这时从旁听席上,又传来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下回会不会阻挡住检方的质问?”里村玉见的心里非常担心。
谷川法官向左右看了看,他在催促着左右陪审席,发表补充意见。他们两个人,都看了看手边的材料。
谷川就向布施检察官倾过去身子,用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言,对永泽说道:“你说在和朔子女士发生争执,抢夺匕首的过程,是在饭店房间里的什么地方?”
永泽悟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看了看法坛,缓缓开言说:“在双人床旁边……”
“双人床是在房间的里面吗?”
“是的。”
“从进门来看,你是在床的一侧吗?”
“是的,我记得我坐在了床边。”
“那当时朔子女士呢?”
“她进来以后,就迅速坐在了床头柜的旁边。”
“在发生争斗的时候,你们都站起来了?”
“是的!……”永泽悟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站在房间的里边,朔子女士站在靠进门的一边?”
“对啦!……”永泽悟老实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谷川听罢只是点了点头。
里村玉见认为:这是法官在判断,朔子是不是处在容易逃走的位置。但是,她为什么没有逃走?……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塔之木。塔之木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线光泽。
第十五章 没有鞘的匕首
01
在西伊豆町堂堂岛的入海口一带,散落着许多小岛。岛上有茂盛的松树;海浪拍打着岸边的沙滩,附近的游览船,在海上慢慢地划行着。看上去碧绿的海面平静如镜,但是,拍打在岩石上的海浪,却时时溅起巨大的浪花。
在堂堂岛的“鰺幸”鱼菜馆,正好位于从国道到通向海边的石阶旁边。
“你好,小姐,是来旅游的吗?”从柜台里面,传来了问话声。
里村玉见慌忙把头转了过来。身穿制服的老板,正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她乘坐旅游巴士到了这里后,要了一份烤鱼,没有要啤酒,只是盯着窗外看。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独自来到这里,必然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啊!……”里村玉见点了点头说,“是有点事儿。”然后她又笑了笑。
在店内除了柜台,中央还有一个船形的养鱼池,靠着窗户摆了几张餐桌。这会儿只有两对客人在吃饭。一名五十来岁的、老板妻子模样的女性,不停地出人着后厨和前台,大概日野朔子那时,也是这样忙碌的吧!
“你看见那边三个岛了吧?那就是三四郎岛。”
因为自己一直盯着窗外正前方,所以,老板热情地介绍着。其实,玉见知道他的名字叫石崎。
“啊,地图上就有啊。”
“到了退潮的时候,还可以趟水过去呢。”
朔子每天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会怎样想?
从东京到伊豆的期间,里村玉见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朔子会怎么样。
5月底的时候,在公判日,到“海港未来”和塔之木一起吃饭时,他曾经说过:“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玉见还真的再去一趟啊。”
第二天,他就把自己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对她讲了自己的想法。
“在饭店的房间里,日野朔子向永泽悟喷射了催泪瓦斯,在他害怕的时候,朔子完全可以逃走,这是因为永泽挡在了门口的位置。”
“对,法官也确认了这一点。”
“检方就死死咬住了这点不放,说是因为永泽悟是为了杀害日野朔子,才挡住了朔子的逃路的。可是,我们能不能认为:朔子没有逃走,是有两种意义吗?”
“什么?……”里村玉见惊讶得张大了口。
“在她发现了女儿沟口晴菜的手机后,应当送到警察那里才对,那样就会马上逮捕永泽了。但是,她却直接和永泽联系,把他骗了出来。而且,她还故意染了头发,戴上太阳眼镜,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对自己进行了伪装。她见到了永泽悟以后,让他去订一个房间,形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状态。”
“那时,她就偷偷地藏着催泪瓦斯,还做了随时取出来喷射的准备。”
“如果只是为了防身用就足够了,但是,为什么她还在手提包里,特意放了一把匕首呢?”
“是啊!……”玉见连连点头。
“从整体上看,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想逃走,而是想证明自己,是在‘正当防卫’而已!”
“对。”
“这样的话……”里村玉见渐渐明白了,塔之木说的“两个意义”的意思了。
“她之所以要造成,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的状态,就是为了用催泪瓦斯袭击永泽,然后再用匕首杀死他,而化装的目的,则是为了欺骗警察。”
“这……”里村玉见犹豫着望向塔之木,“是啊!……”
“那么永泽,是先用匕首威胁了她的,然后朔子用催泪瓦斯进行反击,并决定乘机刺死,还处在紧张中的永泽悟。而永泽在这样的情况下,认为匕首被对方抢走后,必然要杀死自己,他便想用‘正当防卫’来保护自己,结果杀死了朔子99lib?。”
“那他还是‘正当防卫’啊!……”里村玉见低声呢喃。
“不,这可不那么简单。”塔之木轻轻摇了摇头,“朔子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匕首一事,只是永泽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啊!……”
日野朔子使用催泪瓦斯一事,经过警方多方查找,终于在西新宿的“防范商品商店”里,找到了她购买时的店员证明。她是在事件的5天前,即去年的8月30日购买的。警方让店员看了朔子在染发前的面部照片,当场被店员指认出来。
但是,朔子在同一商店,或附近买匕首的证据,警方却没有找到。也没有她从特定的渠道获得的证据。
“搜查总部一开始就认为:所谓‘朔子藏着匕首’的说法,是永泽悟故意推卸责任的伪证,因而也就没有积极地去寻找证据。”
“如果警方不认可他的说法,他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所以,只要找到了朔子,随身带了匕首的证据,我们就有了胜算。”
5月24日,在对被告的质问结束后,双方都没有再申请要求证人,那么,下次7月下旬,就进入到量刑阶段了,接下来的辩论,就是刑期的判决了。如果找到了关于朔子的匕首证据,塔之木说就可以再次提出开庭审理,所以,此事非常之急。
于是,里村玉见请平松百合律师,帮助办理自己的民事审判,她在6月2日一早,就乘坐新干线离开了东京。
里村玉见在朔子的公公——日野伸造提供的供词中,知道了朔子当时工作的地方“鰺幸”鱼菜馆的位置,以及店主的姓名。日野晴菜是以爷爷伸造的名义购买的手机,费用也每月从伸造的存折中划拨。因此在沟口辉男报警后,警方就派人找到了伸造调查,并要求他写了证词。
里村玉见把头慢慢地转向了端出烤鱼的石崎。她终于沉住了气,用平缓的语气向他说道:“您这里是日野朔子女士,以前工作的店子吧?”
石崎一下子怔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玉见:“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周刊杂志。”
“啊……”石崎顿时惊叫一声。
“听说朔子人很勤快,为人也好啊。”
她的确看了几本周刊杂志。
“是啊,她在客人里很有人缘啊!……”石崎也激动地说道,“我们还都是托她的福呢……”
“她的女儿晴菜小姐,也来过这里啊?”石崎再次看了玉见一眼。
“她和阿朔来过两、三次呢。她们像姐妹一样好呢!”
“听说她们是一对非常善良的母女。”
“是啊,朔子夫人人很不错,她的女儿我们也都很喜欢呢!……她从孩子的时候起,就从来不让家长担心,我们阿朔经常说……”
里村玉见听得出石崎的话,怀着深深的惋惜之情。
“现在判了吗?”石崎开始发问了。
玉见决定开门见山:“是的。”
“咳,我都想去旁听一下,可又怕我见了凶手,搂不住火啊……”
“其实,我是律师。”里村玉见认为这时是个机会。
“律师?是参加审判的?”
“是的。”
“咦……你很年轻嘛!……”石崎用毛巾擦了擦手,又重新打量着里村玉见,“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来调查一件事……”
“现在还有什么可调查的?”
“这个……”里村玉见沉吟着,该如何回答对方。
临来之前,塔之木一再强调,这次调查,不能对对方撒谎,因为一旦在法庭上,证人出庭作证时,知道你是通过撒谎获得的证词,哪怕是真实的,也会损害证据的信用性。而且,如果你用真诚的态度调查,对方也会诚实地回答问题的。
“新横滨饭店事件发生的时候,朔子女士到底拿没拿一把匕首,现在成了问题的关键。”
“拿了又怎么样?”
“朔子去见一个凶手,她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里村玉见一脸为难地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会带匕首防身的……”
“啊!……”石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要是这么说,警察已经来过了!”
“什么,他们打听什么了?”
“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吧,从横滨来了两名警察,说阿朔离开这儿,去东京的时候,店里丢没丢菜刀,或是她有没有带着匕首上东京……”
原来这样。玉见明白了,看来警方没有无视永泽说的,他和朔子见面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提包里,藏有匕首的线索,他们也在寻找那把匕首的出处。
“我们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哇!……因为阿朔最不会干的,就是收拾活鱼了。”石崎非常强调这一点,“要是伤了自己人那哪行啊!……一般我们都是让男人干。”
02
一边走在通向国道的石阶上,里村玉见一边流着莫名其妙的眼泪,像这次来调查的经历,自己一次都没有过。
当时,石崎的愤怒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也让自己感到了,石崎对朔子抱有的信任,以及对她们母女的好感,是发自内心的。
“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个人会死呢?”石崎对玉见发泄着心中的不平。
回到国道上,时间是下午2点钟。玉见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说自己要去“安良里渔港”。
沿着与依山而建的饭店平行的公路,出租车向北方行驶着。今天早上东京下了很大的雨,从修善寺乘公共汽车来的时候,空中还飘着白云,只是在海岸边附近的山上,覆盖着乌云。
不一会儿出租车就离开了公路,走进了很窄的一条坡道,很快就到了海港。海港里聚集着许多的小型渔船。在到了岸边时,里村玉见下了车。被雨洗过的渔船,静静地停泊在渔港里,在旁边仓库一样的建筑周围,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这时,出现了一名身穿牛仔裤和长靴的男青年,玉见连忙喊住了他。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附近有一位叫日野伸造的先生,他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是日野老先生呀,他就住在那儿。”他用手指着山岬的前方,对玉见说道。
去年就76岁了的伸造,直到69岁,还在安良里做渔夫,这是玉见临来时在调查书里看到的。
被绿色覆盖着的山岬的下方,围建着防波堤,内侧还有一条很窄的小道。在半山腰的斜面上,修建着星星点点的民宅,在空地上种植着蔬菜,还修建着秋千、滑滑梯等几处游乐场地。
里村玉见一边扫视着各家门上的姓名牌,一边走着。有很多住宅,都没有挂姓名牌,当她担心这样,会找不到的时候,一块写着“日野伸造”的姓名牌,赫然出现在了玉见的眼前。
玉见先看了一下这家的周围,院子里的两间房屋的门都关着。在房屋的前面,有一小块用草席围着的菜地。但是,看不出来种的是什么,只有两、三棵已经枯萎了的向日葵秆,在那里戳立着,上面还有着很大的花盘。
当她转到玄关的时候,房门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位头发已经白了的老人,不但头发,眉毛和鬓角也都雪白了,和紫铜色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那瘦弱如同枯树般的身体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开襟衬衣,和一条专门下地穿的劳动布裤子。
他那双深深凹进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村玉见看,玉见连忙向他行礼:“您就是日野伸造先生吧?”
老人把头向玉见侧了过来,仔细地听着。于是玉见又向前迈了几步,问了同样的问题。对方慢慢地点了点头,惊讶地看着玉见。
“我是律师里村玉见。”
大概对方听明白了吧,玉见看到日野伸造又点了点头。
“我是从东京来的。”
“东京来的?……”日野伸造突然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他的声音十分清晰,这让里村玉见十分惊奇,这显示了他很感兴趣。大概他会从东京这个地名,联想到什么吧?玉见这样想着。应该是他的孙女晴菜。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您几个问题。”为了让他听得更清楚,玉见索性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就请进来吧。”伸造回身推开了房门,“家里很乱啊。”
“那就打扰了。”玉见道谢后,随着他走了进来。
房间里很暗,里村玉见坐在了门口,日野伸造坐在了里面的椅子上。玉见看到屋里的桌子上,堆着许多东西,就问道:“日野先生要搬家吗?”
“啊,我要搬到下田去。”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下田有亲戚?”
“是我女儿家。”
“和女儿一起住了?”
“要是让我说,还是让女儿来好哇。”日野伸造终于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了起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住惯了。”
他的思维还很灵敏,不像有老年痴呆的样子。
“要是朔子女士还在,您的女儿也就放心了。”
里村玉见说出了“朔子”的名字,然后,注视着伸造的反应。伸造屏住了呼吸,抬头看着天空。
“朔子女士经常来照顾您啊。”
“她在‘鰺幸’鱼菜馆里工作,经常顺便过来看看我。”
在日野伸造的调查书中说,基本上是朔子担负起了,照料公公日野伸造日常起居的生活。
“是啊,我那儿子死的早,没有能和我一起生活几年,但是,朔子对我的照顾,还是很上心的。”
“朔子女士在去东京前的时候……”
里村玉见对着日野伸造,提起了朔子的事情,实际上她知道,这样对老人是个伤害,而且,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很紧张。他是不是不知道,朔子两次回西伊豆的时候,都没有来这里?
“日野先生,她没有对您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她平时话很少,而且,我的耳朵也背了……”
他一边苦笑着,眼睛一边看着天空中云彩的飘动。
“她怕我不方便,给我买了许多东西。”
“都买什么了?”
“就是些衬衣啦,裤子啦什么的,洗澡穿的衣服……”
“厨房的用具呢?”
里村玉见想问一问,有没有刀具一类的东西,但是,日野伸造只是歪着头说着。
“都是些日用品,在西伊豆买的吧?”
“她经常去三岛买东西。”
“去三岛?”
“他和我儿子结婚后,在三岛住了好长的时间哪!……”日野伸造颇为感叹着说,“因为我儿子那时候,在三岛的运输公司工作。”
“那么谁对三岛的情况很熟悉?”
“好像还有他们的朋友在那里。”
“啊,她总是凑齐了要的东西,然后去三岛买……”
“她是去到朋友开的店子去,每次去回来都特别高兴呢。”
“是什么店子?”
“反正她每次都是去那家,现在还在三岛呢。好像就在她的娘家附近吧。”
“她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呢?”
“叫妙子,她的娘家叫本岸……”
“她结婚了吗?”
“结了。是和谁……”看来伸造一时想不起来了。
“妙子小姐开的店子,在三岛的什么地方?”
这次伸造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里村玉见,“我记得妙子小姐,在广小路的超级市场工作。”
说完,日野伸造便开始打听,里村玉见这次来的目的了。
“你是怎么认识我家朔子的?”
“不,我是这个案件的律师。”
“什么?……”好像刚才日野伸造没有听进去。
“我们听说过去朔子女士,一直和您在一起,便来向您打听点事情。非常感谢您。”
里村玉见向伸造深深地鞠躬道谢。这时,伸造看到玉见和自己的孙女一样大小,肯定想起了晴菜吧。就算是想起来了,他也一定问不出口。想到这里,玉见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伸造放在膝盖上,满是青筋而粗糙的双手,心里充满了爱怜。
“祝您到了下田生活得更好!……”里村玉见如此道别。
03
位于西伊豆町南的松崎町,就是日野朔子曾经的住所。
在商业街上,有点心铺、衣被铺和缝纫机商店,但是,很少能够看得见行人,取而代之的却是。来自海边的波涛声。
里村玉见不知道朔子住的公寓是哪家,而且。她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公共汽车在松崎町停了下来。玉见下午3点40分,上了开往三岛的车。大部分的车,是开往修善寺方向的,但是,她正好赶上了一辆去三岛的快车。
只坐了两、三成乘客的公共汽车,上了沿海的国道,在过了堂堂岛和安良里后,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岛的内陆。
晴菜下落不明的时间,正好是在去年的6月份……
日野朔子从沟口辉男那里,得知了女儿去向不明后,在第二天一大早,就乘坐从松崎发车的公共汽车,赶去了百合丘公寓。这是沟口在调查书里讲述的。那时候的日野朔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那孩子从小就没有让大人操过心”,这是伸造说朔子常常对他讲的。朔子和晴菜母女,两、三天就相互发送一次短信,所以,母女二人彼此是了解的。那么,她们就是不在一起,朔子也应该是放心的吧。
但是,沟口晴菜对丈夫的不满,和网友的密切来往,是没有向朔子说过的。就连她的那部手机,也是偷偷地以伸造的名义买的。难道这就是不让母亲担心了吗?所以,朔子根本没有看到晴菜的真正面孔。
经常“出差”的丈夫在外面有了情人,“女儿不希望让我知道”,日野晴菜曾对永泽悟说道。
“经常处于‘饥饿’的状态,我也希望排遗这样的孤独”,真田智一郎这样在法庭上说道。
原本依存性很强的日野晴菜,在孤独和寂寞中,开始寻找聊天的网友。如果按照真田的证词,原来晴菜只是想排遣一下,但是,她渐渐地离不开网友了。
对于网友,只是通过电脑和手机,是无法知道对方的脸色和气息的,这样的好奇心与生俱来。就算是再好的母女关系,晴菜也希望有自己的秘密。
而我呢?……
里村玉见不禁想起了,住在老家鹿儿岛的母亲的面容。自己从青春期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在母亲的性格里,具有功利性的价值观。
尽管如此,一想到母亲,里村玉见的心里,还是充满着无限爱怜的情感。晴菜十分谨慎地偷偷地买了一部手机,只有朔子一个人,在百合丘的公寓里发现了,这从沟口辉男的供词中,可以推测出来。
看着残留着“晴子”和“望”之间的短信,朔子终于“看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女儿——晴子的另外一张脸。从没有想到女儿如此的孤独,朔子肯定也在谴责着自己。但是后来……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做法,朔子应当把手机交到警察那里。难道那时候,朔子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些短信吗?可怜的晴菜的短信,成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信息了。
也许,就是在这样反复看着的过程中,朔子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她产生了某种决定。于是,她开始了单独的冒险行动……
里村玉见确信:朔子删除了部分短信,塔之木也同意这样的看法,而且,也许布施检察官也有同感。但是在法庭上,大家都没有对此进行推测。
但是,朔子删除的是什么样的短信呢?……肯定是不希望让外部人知道的、令晴菜蒙受耻辱的短信!……只能是这样的短信。
会不会至少是对永泽有利的短信呢?从残留着的符号,说明了删除者不懂得操作的基本方法,因为有这样的符号,说明是对前面的短信的回复。
结果成了没有任何证明的记录了。
里村玉见渐渐地瞌睡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公共汽车已经行驶在郊外娇嫩绿色的田野地头一带了。她看了一下手表,这会儿已经是下午5点10分了。虽然玉见觉得,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但是却过了一个小时了,汽车预计是在5点40分到达三岛。
不一会儿就进到了市区了。司机通.t>过麦克风告诉乘客:“下一站就是三岛广小路了。”里村玉见连忙按了下车的按钮。
现在是在商业街的里面。里村玉见在下车前,特意看了一下游览图,上面介绍说,从三岛车站步行15分钟,就到了广小路,那里是离旧东海道的、最热闹的一处场所。
虽然临近夜晚了,但是,周围还是很少看见灯光。穿过商业街,就可以看到两家比较大型的超级商店,一家加盟了全国连锁店的五层建筑的商店,正在装修着。
里村玉见首先进了一家三层建筑的、本地商号的商店里。一层主要经营着食品,顾客很多。上了二层,是卖衣服和日用品、厨房用品的地方,其中就有菜刀一类的厨房用具。
里村玉见来到一名身穿浅蓝色制服的、40岁左右的男服务员旁边,对他说道:“我是律师,我来了解一些事情。”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名片。
这个店员接过名片后,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玉见。
“您这里有没有一名叫妙子的女士?年龄在四十来岁。”
事发的当时,朔子是46岁。
“妙子?……”
“老家是西伊豆的,旧姓叫本岸。我想和她稍微打听一点儿事情……”
“什么时候在这里工作的?”
日野伸造曾经讲过,朔子经常到三岛来买东西。
“我想已经工作几年了吧?我想问的是去年8月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想了想后摇了摇头答道,“我在这儿工作十多年了,没有听说过妙子这个名字啊?”
为了慎重起见,里村玉见又回到下一层,问了一下店长。但是,四十多岁的店长,也说不记得有这个人。
里村玉见没有办法,就到了那家正在装修的商店。除了装修工人,几乎看不见顾客,如果“妙子”也不在这家商店工作,玉见也就只好死心了。
她在商业街看到,除了这两家商店比较大之外,还有几家规模很小的、也是二层建筑的24小时便利店,里村玉见首先进了一家标着“医药品·日用品”的店子里看看。一层的货架上,都是些药品和化妆品;二层是卖纸品、食具、文化用品,以及园艺工具的货架。于是,里村玉见在这里停下了脚步,但是,这里的刃具只有锹和镐类。
里村玉见出来之后,又看到了前面有一家写着“业务超市”的标牌的店子,从它的玻璃自动门,可以看到里面陈列的商品,有蔬菜,鱼肉等生鲜食品。里面看上去多是主妇的身影,似乎在和店员大声地交谈着什么。
外面还挂着一块“2F·家庭用品大全”的牌子。里村玉见觉得:二楼应当是居家用品的专bbr>..卖处了。她走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卖厨房用品的货架。她连忙走了过去。
“我……”里村玉见情不自禁地急促地喘息着:在这里有许多大小、长短不同的、用塑料容器或是口袋,包装着的菜刀,和厨房的专用刀具,而且,几乎都是黑把的不锈钢刀具。木把的是带鞘的匕首样的刀具。
看到里村玉见,一名女店员走了过来,玉见急忙对她说道:“您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叫妙子的店员?”^
对方惊奇地看着她:这是个四十来岁的小个头女性,留着男人那样的小平头,没有化妆的脸上红扑扑的,戴了一副时髦的眼镜。
“对不起,您是哪位?”她平静地问道。
“啊,对不起。”里村玉见连忙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那个女店主。然后把刚才自己对第一家超市的男店员,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您的旧姓是本岸……”
“我就是妙子。”对方爽快地答道,“现在我不姓本岸了,结婚后我叫梶妙子了。”
玉见瞪大了眼睛说道:“那您这么年轻啊……我觉得您怎么也得,和朔子差不多啊!……”
“呵呵!……”女店主冷笑了两声。
“那您和朔子女士,认识很久了吧?”
“是的,很长时间了。”
“去年7月底,朔子女士曾经回过一次伊豆,听说在她回百合丘之前,老是在三岛买东西。”
“什么?……”女店主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我是从她的公公——日野伸造那里听说的,朔子女士每次来三岛买东西,都得来您这里买,她很喜欢和您聊天呢!……去年的7月是不是来过?”
“啊,是的。那次是她最后一次了。”对方说完,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那是她出事前,大约一个月的事情,她都和您说什么了?”
妙子防备地看了看玉见:“别的什么也没有……只说是想把晴子的骨灰带回家去。”
“您记得她说没说过,关于她女儿遇害的事情?”
“没有。”妙子十分肯定地回答,然后就是沉默。
“那么,她从您这里买了什么?”
“买了什么,和案件有关吗?”
妙子的眼睛,从眼镜后面警惕地盯着玉见。坦率地对对方讲明情况,对方也会坦诚对你的,这是临来时塔之木对自己讲过的。
“是这样的,朔子女士在新横滨饭店遇害时,用了什么样的刀具,目前是案情的关键了。”
“是说凶手拿的刀具吗?”
“实物谁也没有看到,只是被告人一家之辞,还不能确定。至于另外的一方……”里村玉见小心翼翼地说着,“当时朔子也有可能带着刀具。那么,是不是上次她回来的时候,在您这里买的……”
这次妙子屏住了呼吸:“这会对案件,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但是公判必须以事实为依据,所以我来调查一下。”
“这个……”女店主眼里显现出一丝迷惘。
“您是和日野朔子女士,见过最后一面的人,您还记得什么吗?……朔子女士是不是在您这里,买过刀具?……”
妙子逃逸似的,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刚才她问了,自己的话,会对判决有什么样的影响。如果她说朔子没有在这里买刀具,那么,自己刚才是不是就不应当,对她讲实话了?
“您能不能说一下那天的情况?”
在停顿了一会儿以后,妙子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缓缓说道:“朔子说,为了方便爷爷的生活,要给他多买一些生活用品,她还买了洗澡的浴衣、瓶起子和起罐头的刀具,也许,水果刀也混在里面了。”
“水果刀?……”里村玉见叮嘱般地重复了一遍,“是多大尺寸的?”
“是这么大的……也就这么长……”
妙子指了指一把茶色木壳的匕首说道。看上去,这把匕首的刀刃,大概有七、八厘米宽的样子。
“有购买记录吗?收条什么的?”
“那没有,因为都过了一年了嘛。”
“那么,您能不能在法庭上作证?”
“什么?……”妙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呆呆地看着里村玉见问,“我的证词会对朔子怎么样?”
“这个嘛……”里村玉见考虑着。
“律师先生是凶手的辩护人?”
“我是被告人的辩护律师。”
“为了杀害了朔子的凶手,让我去当证人?”
“不,是为了弄清楚事实真相……”
“反正我不会去的,我不去作证。”
“那么,您能不能写一个文字的证明材料?就说朔子是在您这里买的水果刀,很简单的。”
过了几秒钟,妙子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为了朔子的话,我是不会去做证明的。”
04
今天还是在下着雨……
一边听着从公寓的房檐下,滴滴答答流着的雨点声音,里村玉见一边在沉思着:“今年的梅雨期快要过去了吧?……”
她并不讨厌下雨,但是,每天都得闷在这套两居室的房间里,她感到屋里的空气都不新鲜了。
枕边的叫醒闹钟,已经是上午9点钟了,但是,她还没有想起床的心情。如果天气好的话,她打算把衣服洗了,再把被子晒一晒。因为最近睡眠不足,在下雨天的休息日里,她只想好好睡个觉。
昨天星期六,里村玉见一早就去了事务所,帮助平松律师制作文件。她制作了法律问题的资料,和事件事实一览表,一直工作到深夜。
她在旗之台车站附近的中华料理店吃了晚饭,但是,由于工作量很大,所以一直到夜里11点,她才得以回到家里来。
玉见独居的公寓,位于从旗之台乘坐东急大井町线,有四站路的下 795e." >神明。她在司法研修所进修的时候,就决定就职了。她到处寻找住处,但是,在事务所周围,都是高级公寓,于是,她只好住在了这里。附近有豆腐房、阳台上乱搭乱建的民居,以及古旧的商业街,这里是一处颇有怀旧风格的小镇。
日野朔子住的公寓,位于西伊豆的松崎町,那里的商店街,则是一种古朴的风格,但是,每一间房屋的开间都很大,建筑的间距也挺宽的。比起过于繁华的东京来说,这里的木制二层小楼,显得古色古香,不愧被人们称之为“伊豆之旅”的发源地。
如果是为了你们,我就拒绝作证,妙子的话,至今还对里村玉见,是一种非常难受的回忆。大家都这样认为:被告人就是凶手,而里村玉见为凶手辩护,就是凶手的同伙。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要不再和她谈谈?”石崎也这样说道。因为会被卷入刑事案件里,大凡谁也得好好考虑吧……
塔之木对只是得到了妙子的一句“大致就是那样的大小”的里村玉见,明显地表示了赞许:“仅仅知道了日野朔子,的确在那里买了刀具,不就是很大的收获吗?随后我们就好办了。”
拒绝出庭作证这些情况,塔之木这辈子见的多了。
“但是,这还不够啊!……”
“不要紧,你还是先作好报告书吧,就按照从妙子那里听来的写。”
“是……”
“我们让法院传唤她出庭。法院还是有权利传唤她的。”
“这样行吗?”
“我们必须认为能行。”
里村玉见把报告书写好之后,交到塔之木的手里,以后怎么办,她就不知道了。又过了十天,塔之木那里,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当睡魔再次袭来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放到了耳边。
“喂喂,是玉见吗?”平松律师那爽朗的话语传了进来,“昨天干得太晚了,累了吧?”
“还好。您……”
“这会儿你起来了吗?”
“就要起了……”
难道今天还有工作?
“那么你看报纸了吗?”
“报纸?……”
“对,登在晨报上了。不是重要的记事,但是在社会版上,你赶紧看一下吧。”
“啊?……好的!……”
电话挂断了,里村玉见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里村玉见拿来晨报,在社会版的左下角,果然刊登了三段文字的报道,迅速跃入了她的眼帘。
“新横滨饭店杀人事件,从塌方的地里发现匕首上,与被害人的血型一致。”
6月5日,在神奈川县爱川町的髙尔夫球场,旁边的一处斜坡发生了塌方。从塌方的现场,发现了一只装有带血迹的匕首的手提包,根据法医鉴定,血迹的时间,是十一天以前的。神奈川县警方进行了调查,这只手提包是去年9月,在新横滨饭店遇害的、日野朔子女士的物品。其血迹的血型,也和日野女士相同。
接着就是更详细的报道一一
进行塌方复原的工人,于6月7日,从砂石中发现了黑色皮革的女式手提包,里面有一把沾着血迹的匕首,于是立即报警。
手提包里没有显示其主人身份的证明,但是,在钱包里,发现了一张住在静冈县松崎町的男性的名片。当地警察署便向这名男子,进行了仔细询问。由于对方回答,认为可能是日野朔子女士的物品时,当地警方便马上向县警报告。县警经过调查,证明匕首上所带血迹血型,与日野朔子女士的血型一致。
在新横滨饭店事件中,永泽悟因为杀人嫌疑被起诉。公判在进行中,警方让永泽看了手提包里的物品,永泽承认:这是他从案发现场的饭店房间拿走的东西。另外,这也与永泽在法庭上陈述的“将手提包埋了”的地点供词一致。
因此,县警方基本确定,手提包就是日野女士所有,而且,所沾血迹的匕首,也认为是永泽杀害日野朔子女士时的凶器。另外在手提包里,还找到了防身用的催泪瓦斯喷雾器、手机和一把水果刀。
在新横滨饭店导致朔子死亡的永泽,在法庭上供述,自己将房.间里朔子的物品,收集起来以后,全部拿回了自己的家中。那天夜里——正确地讲,是9月5日凌晨12点左右,再次开车外出。
“我一直向西走,有意识避开多条,安装了交通监视器的国道,从住宅的小区中穿过。但是,具体怎么走的,我已经记木清楚了。反正我记得,是穿过了相模川大桥,就进到了很黑的山里了。我下车后,用手电照着寻找合适的地方。我最后选择了一处山坡,用铁锹挖了一个坑,把从饭店里拿来的东西,全部装进手提包里埋掉了。”
在会见和公判时,永泽悟都是这样供述的。他不知道那里是高尔夫球场,黑暗中他只是认为,那是一处空地。由于几天的大雨,造成了高尔夫球场的坍塌,所以,他就在那里把朔子的物品埋掉了。
而且,他除了把自己带来的匕首,埋在了那里之外,同时,他也把朔子买的水果刀一起埋了。
永泽没有说谎,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玉见把这篇记事,仔细地读了一遍,心中兴奋起来了。在这篇记事刊登了两个月后的6月底……
“好像是检察官,打来要求延期判决的电话了。”
好久没有在走廊里,见到的塔之木说道。原来检察官确定的宣判时间,是5月24日,对被告人进行了讯问的两个月后,即7月20日进行。
“手提包里发现了其他的匕首,那么对朔子的调查,就很有必要了。”
“什么,上面有朔子的指纹呀?”
6月20日的报道以来,在各个报纸上,时时可以看到关于这个事件的连续报道。
根据这些,从沾着血迹的刀柄上,采集到了永泽悟右手上的、明确的三个手指的指纹。同时在朔子的其他物品上,也发现了永泽的指纹,而且,还在防身的瓦斯罐上,和那把新的水果刀上,也发现了朔子的指纹。
“不对,那些物品上,肯定不止朔子一个人的指纹。比方说,永泽可以把已经死了的朔子的手指,按在那些物品上,强制性地粘上她的指纹的吧?”
于是,里村玉见认为:因为这成了重要的争论点,所以,检察官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了,“而且,你对三岛超市的调查,也起了作用。我们已经请求法院,对妙子进行证人讯问了,不过,对方也要求警方出面了。”
又过了两天,即7月1日,布施昭子检察官再次给塔之木打来了电话,说县警方已经派人,专程到三岛,提取妙子的证词去了。因为在下次的公判时,就得提出这样的证词,所以,律师方面也要提供这方面的证据。
7月4日,旗之台律师事务所,接到了检方邮寄来的证明文件。
根据妙子的证词,朔子的确是在去年的7月28日,来到了三岛广小路家庭用品中心,买了一把木把的、刀刃宽7毫米的水果刀。同时还附上了警方人员拍摄的、同样水果刀的照片。目前这样的水果刀,还在该超市出售。
“这和你买回来的刀具,是一样的啊!……”
塔之木把里村玉见,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从文件柜里,拿出了这些东西让玉见看。
“是啊,当时妙子是那样说的,可是,朔子的手提包里,还应当有刀鞘呀?”
“不,好像只有刀啊。”
“什么?……”里村玉见惊讶地望着塔之木。
“只有裸刀而没有刀鞘,警方的调查书上,就是这样写的。”
“没有刀鞘?……”里村玉见的兴奋劲,一下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对朔子,最有利的攻击证据了。
“是不是检方也不能完全否认,永泽悟的‘正当防卫说’了?”
塔之木只是默默无言地看着里村玉见,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复杂的神色。
“在检方进行宣判前,请求找到新的证人或证据。”
“这就是在朔子的钱包里,那张名片的主人一一住在伊豆的男性陶艺家!”
“啊!……”玉见在心里大声地喊道。
一名身材宽大魁梧、棱角分明的脸庞的男性,顿时浮现在了里村玉见的脑海里。这个人几乎在每次公判时都到庭,而且,经常是坐在检方一侧。
如果幸运的话,这个人就将是最后一名重要的证人。
第十六章 书信
01
7月20日,在下午3点开庭的法庭上,旁听席上的空位,明显地变得多了。虽然当时是非常轰动的事件,但是由于多次开庭,社会上已经对此,没有当初那么大的兴趣了。人们也远远地离开它了。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里村玉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被晒成健康的古铜色的皮肤,和坚毅的表情,使人感到了他的精悍。
今天他依然坐在了检方一侧,从前数第二排。他比以前坐得靠前了一些,但看不出他要出庭作证的样子。他就是检方今天的证人——秋元康介,今年62岁。虽然他的名宇公布了,但是,大多数的人都不认识他。
公判开始,布施检察官首先请求展示追加的证据。在“有关证据”卡片中,证据有在高尔夫球场塌方处,发现的日野朔子的手提包,以及里面永泽的匕首、水果刀、用过的防身用的催泪瓦斯罐等等,还有关于这些物品的报告书、指纹鉴定书和血型鉴定书等。另外还有妙子的供词。
塔之木看着证据卡片,在物证上提出了异议。
“那么,请辩护方提供异议的证据。”谷川法官说道,“请检察官告之主要的内容。”
于是,布施检察官一一将所获得的证据,重新进行了陈述。在三岛超市工作的梶妙子的供词中说道:去年7月28日,日野朔子到她那里,购买了一把水果刀,并证明和高尔夫球场的塌方处,发现的是同一品种。而且还承认,对玉见律师要求其作证的要求,曾经给予了拒绝,后来应检方的要求,才同意如实写下了证词。
但是,当布施把这些情况,向律师事务所转达时,玉见就认为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了朔子预谋在前,和永泽悟所主张的“正当防卫可以成立”的乐观态度。
“证据就是以上。”布施说道。
“那么请出示物证。被告人请站在证言席上。”
永泽按照法官的要求,豁地站了起来。他那一身露在了T恤衫外面的腱子肉,看上去十分明显。
布施昭子检察官从桌子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一件什么物品。今天一身淡蓝色的套装,显得布施格外清秀髙雅,但是极不相配的就是,她在手里拿的,是一把粘有黑色血迹的木把匕首。
她像要求永泽辨认一样,把匕首伸到了他的面前,永泽退缩似的张大了口。
“这是不是你在新横滨饭店事件时,带到房间里的匕首?”
“是的!……”
“你是不是用它刺中了日野朔子女士?”
“不……不,我记不清楚了……”他的回答就是这些。
布施又把匕首收了起来,永泽又回到了被告席上,从旁听席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叹息声。
“之后,将向证人秋元康介提问,另外,还有证人向检察官,提供的日野朔子的信件、关于对这封信件的笔迹鉴定委托书、和鉴定书等有关文件的调取请求。”
法庭内再次发出了一片哗然声。
“辩护人有什么意见吗?”
塔之木站起来了,慷慨陈词:“应当先向秋元康介,进行证人提问,公开信件一事,等我们判断它的确和证人指纹有关后,再提出我们的意见。”
“那么,就进行证人提问吧。秋元先生,请向前一步。”谷川轻声地说道。
那名里村玉见一直怀疑着的男子,终于站了起来。法警打开了护栏,秋元康介站进了证人台里。平时他基本上都是在里面,穿了一件短夹克,外面套着一件十分随便的短外衣,但是,今天,他却穿了一身非常庄重的深蓝色的套装,还规规矩矩地打着领带。他用低沉的声音宣读了誓文。
“证人请坐。那么请检察官开始吧。”
布施用她那激昂的声音,开始提问:“证人是和日野朔子,同住在伊豆的松崎町的吧?”
“是的。”
“您的职业是什么?”
“现在人们称我为陶艺师。”说到这里,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曾经在报社工作过。”
在他55岁的时候,他主动从一家全国性大报的部长位置上,退了下来。随后便回到老家松崎町,专心研究陶艺。
对于布施的提问,秋元淡淡地答道。
“您是怎样和日野朔子女士认识的?”
“我在家里,开了一间陶艺教室,大约两年半以前,朔子女士来到我的教室里学习。”
“那么可以说,就是在桂山湖事件前的,1年半左右认识的?”
“是的!……”秋元康介点了点头。
“那么,您和沟口晴菜小姐,是直接认识吗?”
“在一次晴菜小姐回家时,我和朔子女士一起散步时,偶然碰上了她,那时朔子女士为我们介绍过。后来,我们又见过两、三次面,也就是打打招呼而已。”
“朔子女士对您讲过,她的个人或家庭私人问题吗?”
“我记得没有。我们只是在每周上课的时候,有时间闲聊,有时也问问朔子女士的生活,和晴菜小姐的一些消息。”
“那么,您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晴菜小姐被害的?”
秋元康介稍稍顿了一下,接着慢悠悠地回答道:“当朔子女士得知女儿晴菜,下落不明消息的第二天,她就赶去了百合丘。在那第二天,也就是去年的6月25日下午,朔子女士用手机,给我的电脑发送了短信,我才知道的。”
“是什么样的短信?”
“说是昨天因为有急事,便到了女儿的家,上课就得请假了。就这么简单。只是我在6月25号的晨报上,看到了在桂山湖里,发现了一名女性可疑尸体的记事,26号早晨的电视新闻中,才知道那名女尸是晴菜小姐。”
“去年6月25日,朔子发送短信以后,你们有过联系吗?”
“在报道之后,我给她..发送了一条安慰她的短信。后来,我也收到过她的短信。”
“报是什么内容的?”
“是关于警察找她谈话、调查的事情,去见晴菜的同学、朋友,都是非常短的。”
布施昭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绷起了嘴角。
“朔子女士于去年的7月24日,回了一趟松崎町的劳驾,直到30日才返回百合丘,您知道吗?……朔子女士在松崎期间,证人见过朔子女士吗?”
“是的,6月25号她给我发来了短信,说27号下午,要到我的工作间来。我回答说可以,27号下午3点左右,朔子女士来了。”
“那时你们都说什么了?”
秋元康介再次沉默了。他闭上了眼睛,也许在他的内心里,正在进行着斗争。不一会儿,他的双眼盯着半空,一宇一句地说了起来。
“朔子女士和我,频繁地发送短信,她对我说,自己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女儿晴菜的烦恼和孤独,在内心里谴责着自己。并说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女儿的内心世界,这才导致了女儿今天的事件。我只能劝她坚强些,一定要顽强地活下去。我也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勉强安慰她了。”
“你们还说了什么?”布施昭子继续提问。
秋元康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别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朔子在7月30日,去百合丘干什么了?”
“我听说她去接骨灰。”
“她说没说,接完骨灰后,自己打算做什么?”
“我对她说,还回我这里来,当时她同意了。”
“那么,她回到百合丘后的一个月,也就是去年的9月4日,在新横滨的饭店被害了。在这之前,她给证人发过短信吗?”
“她在8月1号接完骨灰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短信。只是,我收到了她从百合丘邮局寄来的信,邮戳是9月14日,12点到18点,在这个时间段盖的。”
“那就是朔子女士,她在被害的当天,投递的信件啊!……”布施昭子感叹了一声,“证人你看过了吗?”
秋元康介又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实际上,那封信是6号星期一,我才收到的,但是不巧,我是从5号开始,和朋友们去中国的西藏旅游去了。我是9月16号傍晚,到达的国内,后来有事又去了东京,回到家里的时候,是9月17号夜里了。所以,朔子的被害和凶手的被抓,是在回到家后听说的。我看信的时候,是在6月17号的夜里。”
“原来这样。可是你在今年6月27日,你才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提供这封信件。我问你能不能出庭作证时,你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是什么原因?”
听到这样的问话,秋元康介近乎愤怒地瞪着布施:“我每次都尽可能地来旁听公判,也非常注意社会媒体,对这个事件的报道。在今年6月5日,从塌方的现场发现了手提包后,警察就来过电话,问我是不是知道手提包的主人,因为在钱包里有我的名片,当时我回答说是朔子的。后来我看了报纸和电视,才知道手提包里,除了有被告人的作案匕首外,还有一把新的水果刀。而且在这把水果刀上,还有朔子的指纹。一本周刊杂志说,这很有可能是朔子为了报复永泽,而准备的水果刀。于是bbr>我担心,这场公判会不会走偏了,为此我决定,公开朔子女士给我的那封信,表明她的真正心声,并且希望得到公正的判决!……”
“明白了。”布施昭子点了点头。
接着,检察官转向了法官:“我想公开展示这封信件。”
“辩护人,可以吗?”谷川问道,塔之木回答“可以”。
于是,检察官离开了办公桌,朝着证人席走过去。
在刚才让永泽看那把匕首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座位上,表示朔子准备匕首的目的,是为了防备不测,而这次她来到了秋元的身边,打开了一个信封和四、五页的信纸。
“这就是朔子女士给您寄来的信吗?”
“是的。”秋元点了点头。这是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信件。
布施回到座位上说道:“以上就是我的提问。”
“辩护人,请进行反讯问。”
塔之木站了起来,不停地盯着秋元,似乎在质问“是朔子的真意吗”。
“你说你是在去年的9月17日夜里,才看了朔子女士的信?”
“是的!……”秋元康介点头道。
“和事件这么重要关系的信,你为什么没有立即交给警方?”
“这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事件会怎样解决。”
秋元似乎也意料到,自己会被这样讯问的,他用沉着的声音回答道。
“在我看这封信的两天前,凶手已经被捕了,9月16日的晨报上,用很大的篇幅,报道了这个消息。另外这封信里面,还涉及到了我的私人事情,这是她给我个人的信。”
“那么,为什么经过了九个月后,您又突然把它拿了出来?”
“就像刚才我说过的那样,我担心法庭的判决,有可能朝着违背朔子真实意图的方向发展了。”
“朔子女士以前给你写过这样的信吗?”
“没有,我们虽然经常通短信,有时也发个贺年卡,但是,我们几乎没有写过信。”
“这么说,去年9月,是被害者在被害的当天,寄给你的信了。”
秋元康介紧紧地咬着嘴唇,没有作声,看上去他是在压抑着巨大的悲伤。然后他咽了一口唾液,吐了一口气后,再次开口。
他用简洁、平静的口吻说着,但是到了后面,渐渐地提髙了嗓音。
“朔子女士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认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会面临着‘万一’的场合了。因此,为了不让人们误解,希望让他人知道事实真相。于是,她选择了我,作为在她发生‘万一’之时的证人。”
反对讯问结束后,谷川告诉秋元康介,可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他轻轻地低头行了一个礼,坐在了旁听席上。
法官再次询问塔之木:“辩护人关于信件的调取请求,持保留意见,是这样的吧?”
塔之木尴尬地点了点头说:“因为信件和事件,具有关联性,我对这封信没有异议。也同意对此信所进行的笔迹鉴定书,等相关文件的认定。”
“那就采用了。检察官,请吧。”
接着,布施昭子站了起来,严峻地说:“为了使各位对证据性质的明鉴,我宜读一下这封信件,而且,我只宜读与事件有关的段落。”
在平静的等待中,布施用清晰的语调念了起来。
“拜启。在残暑之际,先生过得怎么样?
“自上次拜访先生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个期间,我十分怀念工作室的99lib?样子,和先生的交谈,而且,我是在每天的反复回忆着度过的。
“下段省略……
“那时,我几次压抑着对先生说明事情的冲动,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表达就回去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下段省略……
“今天我就照实说吧。其实,我在见到先生的那一天,就知道了晴菜的重大秘密。
“那是在十天前,我在百合丘的公寓里,从晴菜衣服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部手机。那是一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浅粉色的手机,但是,我不知道号码。”
根据这封信的内容,朔子发现在手机里残留着“望”的短信,她认为这是晴菜的朋友,而且,她的直觉确信,这个人就是杀害女儿的凶手。
后来她又回到了伊豆,得知晴菜的这部手机,是在前年12月,以爷爷伸造的名义买的,而且,电话费也是通过伸造的银行账号支付的。
于是,她再次返回了百合丘,给那个叫“望”的人打了电话。他来接了,并且说自己名叫“田中望”。
朔子伪装成捡到这部手机的人,约定要归还手机,和这个“田中望”,在涩谷车站前的大厘见面。但是,这次她并没有和他见面。
朔子尾随着这个男子,知道了这个男子的家,和事务所的地址,同时也知道了他实际姓“永泽”。
“昨天我去了车站的美容店,那是晴菜经常去的店子,我在那里做了头发,把头发染成了暗红色,戴了一个防紫外线的太阳镜。先生,您可以想像得到吗?连自己看着镜子里的我,还认为是别人呢!……”
法庭内仍然寂静无声,只有布施昭子的声音在回响着。
“我之所以这样化妆,就是为了和永泽悟那个畜生见面,而且,打算和他进行一次肉体交易,所以我这样一打扮,还显得年轻一些。而且用太阳镜遮住我的脸,也希望不要让他一眼,就看出我是晴菜的母亲来。
“永泽开始和我接触时,我就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再向他打听晴菜死前的情况。日野晴菜究竟是为什么被杀死的,是怎么被杀死的,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这样说,先生也许会觉得,我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吧?我只是想尽可能详细地,知道晴菜的事情,而且,死者的亲属能从凶手的嘴里,得知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没有的。另外,如果有一天,凶手被法办的时候,这不也是重要的证据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这一切,为了晴子,我也得知道。其实我非常害怕,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的心里也是非常痛苦的。但是,如果谁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的样子,永远被埋在黑暗之中,我想她会更加可怜啊!……我一定要知道,让我和她一起,承受这样的痛苦吧。
“随后我就打算报警,然后再回到先生那里去。”
从旁听席上,传来了阵阵的叹息声。布施昭子又提高了她的嗓音。
“最终我会在明天,再给永泽悟打电话,这次就一定要和他见面了。我准备了催泪瓦斯和匕首防身用。
“先生,我这样做,绝不是为了女儿要报复对方。我就是从永泽的口中,知道了我女儿死亡的一切,我也不会报复他的,这样只能让凶手得到一时的快乐。我想晴菜也是不会同意的。我希望凶手被抓起来,被判刑,而且让他去偿命。让他在死亡之前,也尝尝晴菜死之前10倍的痛苦和恐怖。
“但是,对方可是个冷酷的杀人凶手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我想的意思做到,也许,我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先生在那天,千万不要性急,而且,请您一定要对我说:‘我相信你!……’请在我背后说这些话吧。我非常想和先生在一起生活,这是我最幸福的事情。请一定满足我的这个愿望吧。”
“2004年9月3日”
“秋元康介先生收”
“日野朔子”
“以上就是这封信。”
布施昭子以少有的愤怒的表情,把这封信放回了信封里,然后加上其他的证明材料,一并交到了法警的手里。法警把这些证明材料递给了法官。
法庭里被寂静所笼罩着。在里村玉见的脑子里,布施昭子的声音,像录音带一样反复地回响着。
“我这样做,绝不是为了女儿要报复对方……我不打算用99lib?自己的手,杀死凶手……”
她渐渐地感觉到了,根本听不到的朔子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塔之木,他正在以冷静的表情,正视着前方,但是,从他那紧紧地咬着嘴唇的样子,玉见就明白了塔之木,此时此刻的心情。
因为对证人的提问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检察官的求刑了,而给辩方的辩护机会不多了。
02
在那之后,正好一年的时候……
里村玉见突然注意到了,在自己斜前方的被告席上,像是蹲着的样子,身体僵硬地听着检察官,宣判的永泽悟的侧脸。
那是去年9月16日,在天气一直非常炎热的日子里,忽然吹进了一阵雾雨混合着的冷风,只是一个晚上,季节就变化了似的。
当时,里村玉见刚到事务所,就被塔之木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他对玉见说,新横滨饭店的犯罪嫌疑人被捕了,自己接受了前辈的委托,对被告人进行辩护。由于被害者日野朔子,已经被查明是桂山湖事件中,被害人沟口晴菜的母亲,所以,塔之木认为,自己这次,可能得为这两个事件的当事人辩护了。
他要求玉见做他的助手,也担任刑事案件的辩护人。
下午,里村玉见立即赶到港北警察署,见到了永泽。探视孔的对面,永泽的面容与报纸上刊登的、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大相径庭。一对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毫无生气,只有乞求和期待的神色。一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对于玉见来说,从这一刻开始,就感到了十分的意外。从那之后,过去了整整一年了,9月16日下午2点开始,在第七次的公判上,检方提出了判决要求。
上次秋元康介的出庭,和出示的朔子的信件被采纳,对辩方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打击。谁都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反驳,也没有任何推翻的希望了。
“不管怎么说,我也觉得这封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在回来的车里,塔之木自言自语地说道。
“有什么不自然的吗?”
那封信在公判前,已经向辩方递交了复印件。在事务所里,第一次看到和在法庭上,第一次宣读时,里村玉见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但是,已经做了笔迹鉴定,完全是朔子女士,本人的笔迹啊。”
“这一点,的确没有怀疑的余地。但是,朔子把这封信送给秋元康介的事情,就的确有点儿奇怪。”
根据调查报告书,从留在朔子家里的、和沟口辉男家里的朔子的文字,与这封信的字迹比较,被认为是同一个人的。特别是通过调查,从在秋元工作室里上课的,几名与朔子关系比较密切的家庭主妇的口中得知,平时朔子对秋元康介,就抱有好感和信赖。
“问题是信里所表达的意思……朔子是在担心,后来被人误解,希望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这是秋元的证词。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提删除了的短信呢?”
“啊,对呀!……”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塔之木确信,是朔子删除了那些短信,这一点玉见也有同感。
“最引起我的怀疑的是,朔子女士说,她是为了解晴菜死前的情况,去和永泽见面的,但是,她又说自己绝不会去杀死凶手。如果她没有这个企图的话,那么,按照一般的常理,也会发展到那一步的嘛,可是……”
“那封信,应当是在事件之后,就被送到了秋元康造家里的,但是他解释说,是自己正好在国外旅游,所以很晚了才看到……”
“他真的去旅游了吗?”
“是的,这一点检方已经调查过了。他说在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凶手已经被逮捕了,所以,交不交出这封信,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但是,这封信不是非常有力的证明吗?在报社待过的秋元康介,应该了解这一点啊!……”塔之木沉吟着说道。
“你说的这……”里村玉见顿时也茫然了片刻。
“应该公开的信件没有公开,就这一点让人不可理解。”
“他说那是朔子,给他本人的私人信件,他认为,朔子也不会希望公开的……”
检察官在法庭上说,她只是宣读与事件有关的段落。
检察官在法庭上解释说,那些被省略的段落,是朔子对秋元表达的怀念之情,是说她在第一次见到秋元的作品时,内心如何受到了震撼,秋元康介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如何热情的指导,他们多次在工作室里约会,以至发展到在分别的时候,两人相拥而别……等等。
可以说,那是朔子对秋元康介的一封情书吧。
因为秋元也被朔子深深地感动,并视为自己的私密而珍藏,所以,他才不允许将这些公布于众?
布施昭子检察官的求刑,是依据与桂山湖事件有关的事实关系做出的。永泽于前年谎称,本人比实际年龄年轻17岁,通过网站与日野晴菜成为网友,从去年1月直接见面,都是在永泽的强烈要求下做的。
去年6月20日,在停在相模湖畔露营场地的车里,两人发生了争吵,永泽悟在一怒之下,用杂物箱里的匕首,刺中了日野晴菜的颈部,导致晴菜颈部的左前静脉破裂出血,最终窒息而亡。
“发生争吵的原因,被告人说是日野晴菜要求,自己与其结婚,而被被告人所拒绝;而晴菜认为这是辩解,不讲信用。的确,当时由于与被告人存在密切关系,成为了晴菜家庭不和的原因,但是,也可以看出晴菜还是在努力,维持着家庭关系。
“另一方面,被告人和晴菜之间,由于短信的往来,而变得关系越来越密切,而晴菜却拒绝了被告人提出的,进一步的肉体交往的要求。
“在这些过程中,日野晴菜不相信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被告人,会与妻子离婚,并再和自己结婚的可能。
“因此,被告人对晴菜拒绝肉体交往恼羞成怒,进而犯罪是顺理成章的了。这就是被告人伪造年龄,以达到与对方,进行肉体交往目的的过程。
“而且,被告人还谎称是日野晴菜自己,从杂物箱里拿出匕首,在阻止她企图‘自杀’的争执过程中,导致了晴菜的颈部剌伤,这显然是极不合乎情理的辩解。从被告人一开始的丑恶动机,到日野晴菜的最终死亡,就是最大的佐证。尤其是刺中极易导致致命部位的手法,极其残忍和冷酷,其结果导致了一个年轻的女性丧失生命。
“不仅如此,被告人还在深夜,将死者的尸体,运至外县的山中,在其身上捆了三块石块,将其沉入湖中。如果依据被告人的供述,说自己对日野晴菜是充满了爱情的话,难道会采取这样残酷而非人道的手段吗?!……混帐东西!……”
在车里发现晴菜死亡了的时候,被告人开始仇恨这个把自己,卷入了这样事态的女人。永泽在法庭上,是这样供述的。在大月警察署会见他,说到遗体一事的时候,在他的眼睛中,也充满了深深的憎恨神色。就连玉见也无法忘记,当时他那样的眼神。
说起来,在进行了被告人提问后,永泽悟几次提到晴菜的事情时,他都用“她”来表示的。他为什么不称晴菜为“晴子”这个爱称了?……
里村玉见顿时感到了,从心里向外的寒冷。
永泽悟对日野晴菜的憎恨,和这次犯罪有关吗?……
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误地认为永泽的犯罪,是一次“意外”吗?当玉见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检方的判决建议,已经转移到了新横滨饭店的事件上了。
她一边听着布施昭子的陈述,一边把目光锁定在布施提出的“判决要点”上。
“第二个事件与第一个事件相比,肯定不是偶然的。被告人想要回来,自己与日野晴菜有密切往来证据的手机,便同意了和日野朔子见面的要求,而且,在此之前,他还准备了匕首。关于这一点,被告人说,因为他不知道,对方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但是,和他用手机联系的人,一直就是一名女性,而且约定见面的场所,又是人员比较聚集的饭店咖啡室。就是这样的见面,也要准备匕首进行防卫,实在难以理解。
“特别是定好了新横滨饭店房间的人,也是被告自己,虽然我们不能确定,他已经准备杀害日野朔子女士,但是,被告人自己已经承认了,打算在必要的情况下,用匕首强行夺回,那部存有对自己不利短信的手机。他也承认,自己受到了朔子的催泪瓦斯的反抗,并且,与其进行了匕首的争夺。
“然而,朔子与被告人见面的目的,只是一心想了解女儿在死前的样子,并没有打算亲手杀死被告人,准备瓦斯罐和匕首,也完全是为了防身。这些都在她写给秋元康介的信里,是已经明确表明了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大凡具有这样事件背景的男女会面,一般女方会更多地防备男方,对自己发生加害行为,准备防身用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还有,从塌方的地点,发现了朔子的手提包里……”
布施昭子忽然感觉到,自己要说的这一点,将会和辩方产生争议吧,说到这里时,她看了塔之木一眼。
“里面的确放了一把新的水果刀。但是,被告人也承认,那把水果刀,并没有在现场出现过。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它是朔子女士用来防身的。
“而且,被告人还问了朔子‘你是晴菜的母亲吗’的话,如果他确实有这样的怀疑,就证明被告人,不仅仅是为了抢回手机,和考虑自己的安全了。因为如果朔子真的是晴菜的母亲,自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为了安全而杀人灭口,就是十分必要的了。于是,他才以明确杀机的力量,刺中了朔子女士的颈部,残忍地夺去了一个母亲的生命。
“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被告人还反复陈述,导致杀人事件的原因,是双方在争执中,不小心刺中朔子女士的。但是,在朔子反抗时,向被告人喷射了瓦斯,利用被告人的惊慌,完全可以逃走,就十分明确地说明:被告人之所以一刀将朔子女士毙命,完全是不允许她逃走的。
“如上所述,这两个事件,即桂山湖事件,是由于被告人的愿望遭到拒绝、在新横滨饭店,为了掩盖自己前一个事件的犯罪事实,也就是说,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动机,而将母女两人残忍杀害、遗弃尸体的恶性事件。”
布施昭子还大量地列举了,被告人毫无理由的辩解、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和日野晴菜的丈夫沟口辉男,强烈要求严惩凶手的愿望,目的就是彻底堵塞,辩方为其辩护的余地。
“近年来,罪犯利用网络犯罪的恶性案件多发,特别是不少被害人,都是在被网友欺骗而去约会被杀的,新闻媒体对此,有过许多许多的报道。它对于社会的冲击和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布施昭子检察官慷慨地陈词,“因此,根据上述原因,对被告人给予严惩,并不是权宜之计,我也相信被告人甘愿认罪服法。”
布施渐渐地把头从桌面上抬了起来,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她又马上把目光移向了法官席。今天谷川法官依然是笔挺的套装、庄重的表情,从外表看上去,他在内心充满了安定和信心。
“求刑。根据适用的法律条款,建议对被告人处以死刑!……”
“咚”的一声,剧烈的心跳,猛烈地冲击着里村玉见的心脏,永泽悟在自己的眼前,渐渐地成了红色的画面。
她的建议,在法庭里也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许久也没有一个人动一动。
其中也有突然站了起来的人,那是一名坐在旁听席最左端,距离辩护席最远的一排的男子。他戴眼镜的脸低着,沿着墙壁,迅速向后门走去。
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衫,和黑色的西服裤。虽然不显眼,但是他的个子很高。他的双手空空的,显然他不是记者。
他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侧身滑了出去。这时,他那张苍白的脸,正好被里村玉见看个分明。
03
这天夜里,里村玉见回到下神明的公寓时,已经过九点半了。
下午5点钟的时候,判决结束。在那之后,法官、检察官和辩护律师三方,商量了下次开庭的时间——两个月后的11月14日。
于是,谷川法官便宜布闭庭。
永泽悟一直坐在被告席上。他的背部,稍微向前弯曲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一动不动。在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在法警的押解下,他再一次看了一眼辩护人的席位,缓缓地走出了法庭。
人们都站了起来。里村玉见也随着塔之木,来到了走廊上。她想打听一下,以后的计划是什么,于是塔之木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玉见。
“啊,你累了吧?”
从他的眼神里,里村玉见看到了他慰问的神色。但是,玉见也可以看出,塔之木在某种程度上,经受了巨大的打击。
他不是没有想到,辩护人会被判处死刑,但是,他基本上是做好了,被判处无期准备的。
里村玉见坐在了大厅一个角落里的椅子上。
前来旁听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但是,还没有看到永泽彰的人影。过去他基本上,是在公判快要结束时来到的,然后听一下玉见给他介绍的开庭的情况,这个习惯从1月就开始了。
他在2月和3月,要参加国立大学的考试。前期的考试没有通过,如果3月中旬的后期考试通过了,4月份他就进人秋田大学了。他最想的就是去远离首都圚的地方上学。
尽管这样,在5月24日对被告人提问时,他虽然没有到庭,但是他还是从秋田赶了回来,直接听来历村玉见给他讲了,当时开庭的情况。他说过,一旦判决于9月16日决定,他就马上赶来。但是,今天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见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大概他已经知道了判决的结果了。
一名男子从被寂静笼罩着的法庭里走出来了。他戴着一副玉见没有见过的眼镜,但是很像永泽彰的样子。因为今天前来旁听的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应当是从报名表中抽选的人。难道他是一直坐在没有人注意的一个角落里,听着判决结果,然后迅速离开的吗?
里村玉见拿出手机,试着拨了一下。在3月初他们见面的时候,玉见得知他还没有手机的时候,感到十分吃惊,但是,好像在他去秋田的时候买了,而且,他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里村玉见。
不知道是永泽彰关闭了电源,还是手机接收不到信号,反正是联系不上。于是,玉见就发送了一条短信,等一旦有了信号时,就可以联系上了。
接着,她又给永泽的家里,打了电话试试看,也许真砂子在家里。她一直犹豫着,想问自己关于永泽判决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好意思提出过。
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
5点40分了,里村玉见走出了地方法院。她觉得没有心情马上回家,于是就决定去事务所。途中她几次打电话给永泽彰,还是打不通。
在事务所里,她一边帮平松律师工作,一边说着永泽的事情。
“是啊,听了判决的消息,我的心里也是不平静啊!……”平松律师低声感叹着,“这会儿对谁也不想说呀。但是冷静后就联系一下吧,他也不是孩子了嘛!……”
是啊,今年5月永泽彰就满20岁了。他在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得病休学一年,所以,他的学龄比其他孩子要大一年。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玉见第一次在他家里见他时,就觉得他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他的父亲因杀人嫌疑被逮捕,住宅也整天被新闻媒体包围着,这对于一个只有19岁的孩子来说,压力的确是太大了。看上去他是在压抑着内心苦楚,关注着父亲的事情,和照料着奶奶的身体。
在后来里村玉见又见过他几次,但是,怎么也无法消除,对他那种郁悒神态的印象。当然,对他一直能够坦然对待,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承受力,里村玉见也感到吃惊。他每天在周围人,好奇和怜悯的注视下上着学。
这会不会是父亲的“传言”在支撑着他?玉见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第一次的会面结束时,永泽对问自己对家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的里村玉见,声泪俱下地讲:“儿子一定要相信爸爸,好好上学念书……”
难道那时候的永泽悟,就向永泽彰传达了,自己的什么暗示吗?
回到了自己单身生活的两居室公寓的里村玉见,在下神明车站回家的途中,来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份盒饭,和冷藏的纳豆汤作为晚饭。平时都是自己做饭,但是今天,她觉得太累了;关于判决的打击,和对永泽彰的牵挂,一直挂在心上。
在她洗澡的时候,她也把手机,放在能够拿到的位置。
半夜12点时,里村玉见躺到了床上,今天夜里,好像也是个闷热的天气。她的房间在公寓的6层,所以,半开着窗户也不必担心,但还是热得浑身?是汗。
从一点儿微风都没有的纱窗上,可以看到夜空都被灯火,染成了微红的颜色。她躺在枕头上,似乎可以感受到,都市里的喧嚣。她出生在鹿儿岛,开始住进大学的公寓时,十分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一到晚上就为睡觉发愁。
在微红色的天空上,可以看到几颗星星,她数着数着,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她梦见了老家的母亲,身穿罩衫和裙子的年轻母亲,怀里抱着婴儿,温柔地站在高处。这个婴儿就是玉见自己吧?但是,自己还在低处,向上大声地喊着母亲。
当她喊出声音的时候,一下子醒了过来。
里村玉见听说自己在婴儿时期,母亲带着自己,也住在公寓的6层,一次不小心,把自己从阳台上掉了下来,而幸运的是,自己掉在了灌木丛中,没有受伤。这是她长大后听说的事情,但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手机响了。她慌忙从枕边拿了起来,但是,根本是个错觉。原来是门铃在响。
她一看表,这会儿是夜里3点12分。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灯,走到门口。
“是哪位……?”
“我是永泽。”
玉见的心紧张地跳了起来。
“谁?……”里村玉见再次问了一句。
“我是永泽彰啊!……”啊……的确是永泽彰的声音。
“啊,你稍微等一下。”
玉见马上回到房间里,急忙穿上了T恤衫和睡裤。她没有卸下安全链,打开一条门缝。黑暗中,永泽彰身穿T恤和西服裤站在门口,他的表情,是玉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你怎么了,这么晚?”
“对不起。”
“有事打电话就可以嘛。”
永泽彰低着头。玉见看到他的T恤衫,都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胸前。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他出庭时穿的一样。好像他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眼镜也没有戴。
“你刚刚赶来吧?”
“对不起……”
“今天你一直在哪儿?”
永泽彰还是低着头,但是呼吸十分急促。他终于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玉见。
“先生,我父亲怎么样?”他吃力地问道,里村玉见很难回答。
“父亲真的像检察官说的那样……”随后的话,像担心是真的一样,永泽彰紧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下半句,“被判处死刑吗?”
“这……这个还没有最后判定。冷静点……进屋说吧。”
里村玉见下定了决心,摘掉了安全链。永泽彰一步闪进了房间。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里村玉见随手关上了房门说:“请吧!……”
但是,永泽彰只是站在玄关处,一动也不动。
也许是感情异常激动,也许是在思考着什么,他忘记了应当进到房间里。
玉见也感到了疑惑和紧张,于是她劝道:“啊,冷静些。有什么事情吗?”
“我……”永泽彰哆哆嗦嗦着难以开口。
“下一步,塔之木先生还要做辩护,也许检方的主张,是不能实现的。”里村玉见想马上改变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塔之木先生是有名的律师,他曾经多次改变了判决……”
“已经判决死刑了?”
“只是检方提出的,如果还有其他的事实,这个判决还是会改变的。”
“事实?……”
“对!……”像是鼓励永泽彰一样,里村玉见坚定地说道,“你父亲开始不就这样说吗,要你相信他!……”
“但是我……”
“你不相信他吗?”
“不,父亲在被捕之前,确实对我这样说过。要我相信他的,但是,结果还是这样啊!……”他无力地拖长声调。
“你一定要相信他的话呀!……”里村玉见仍然试图劝说。
永泽彰激烈地摇着头:“不,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你不能就这样被吓垮!”
“先生……”
永泽彰再次凝视着里村玉见。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右手里的手提包,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玉见低头看的时候,自己的肩膀,突然被紧紧地抓住了。
里村玉见的脸被拉到了永泽彰的胸前,她那娇小的身子,被阿彰那髙大的身躯,紧紧地抱在怀里。
永泽彰的头伏在玉见的肩头哭泣着。
“我怎么办啊……”
玉见反射性地抬起头来,永泽彰呜咽地说道,“我是那么爱着她啊……可我却杀死了晴子……”
第十七章 直到天明
01
“不,我父亲没有见过晴子,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父亲见过晴子,是她死了以后的事。”
里村玉见觉得:自己多次听过这样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记忆飞快地旋转着。
里村玉见已经让永泽彰进来了,她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这时的阿彰一边抽泣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是,玉见只听得见十分刺耳的声音。她已经非常混乱了,但是,她直觉地感到,永泽彰并没有胡说八道,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在他不停地说“晴子”、“晴子”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了他的悲痛。
里村玉见看着他把双手支在膝盖上,紧紧地抱着头,浑身因哭泣而颤动着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拼命地思考着:“是不是给塔之木打电话?可现在是半夜3点半啊!……”
到了这个时刻,永泽彰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在他听到他父亲的判决后,迅速逃离了法庭现场。那么,他这会儿来到公寓,究竟有什么事情?
但是,他毕竞是来了。他应当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如果不了解清楚的话……
里村玉见渐渐地明确了自己的思路。她想试探着问问永泽彰,于是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我必须首先冷静下来。
“你的父亲不认识晴子,你刚才这样说,那么谁和她是网友?”
“我,是我啊!……”他挣扎着说。
“那你父亲?”
“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么……你用电脑……”
“是的!……那都是我!……”永泽彰低垂着头答道。
然后,他渐渐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睑充满了血丝,脸庞浮肿着,突然露出了稚嫩的面容。
他的声音嘶哑着,强烈压抑着感情,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用的不是手机,而是电脑,因为父亲不常在家里使用,所?以从高二起我就用了。”
“那么邮箱地址呢?”
“那是我爸爸的,但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一直是我在用。”
这就对了,因为邮箱的注册人,是永泽悟的名字。
“后来呢?……”
“后来我就以这个名义,登录成为了会员。”
“什么?……也就是说,你一直在以你父亲的名义,登录上网?”
永泽彰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前年,前年的9月下旬……”
“你父亲知道吗?”
“他是不知道的,因为我用的是我的密码,”
“你父亲答应了?”
“我说我上网,是为了查找国外的资料,所以,我用的是他的点卡。每月他都充值,但是由于钱也不多,爸爸也没有注意过。”
“那么,你真的是在学外语吗?”
“不……我只是成为了网站的会员。”
“在那个网站上,征集网友了吗?”
永泽彰在上私立学校的二期制,每年的9月,有一个星期休息。由于前期的期末考试非常累,每天再学习就很辛苦了。为了解除疲劳,他就在学习之余,上网解闷,在“征友”的网站上,寻找着自己中意的女孩子,与她们进行联系。
永泽彰一一地对玉见说道。
“你在网站上,也有自己的名片吗?”
“没有,因为几乎没有,给男性发来联系短信的,但是,在会员登录时,可以作名片,主要是自己的邮箱地址、出生年月和职业……”
“那么,你就说你26岁,在外资的保险公司里工作!……”里村玉见仿佛第一次看见他一样地盯着他问。
在征集网友的时候,一般都不用自己真实的姓名,什么假话都说,年龄、职业、性别都是这样。是男的就起一个什么“百合”、“芳子”的女性的名字。因为,这已经成了网友之间的“潜规则”,所以,大家在这里都没有了犯罪感。
电脑的终端是IP地址,而手机的终端是ID。这样一旦发生了问题,警方就可以通过电脑通讯公司,很容易地查找到使用人。
去年的5月,对永泽悟的被告人提问,又在里村玉见的脑海里复苏了。
“你在网站的征友名片上,使用了‘望’这个名字,还说自己今年26岁,是一家外资的保险公司的员工吧,为什么与事实不符?”
“对个人的介绍,都是自我评判,我希望自己的评价,在5分里的4分……”
根据塔之木的指示,玉见毫不留情地质问着永泽,并对他施以冷笑。
“即使那样,说自己26岁,这和你的实际年龄,相差得也太远了吧!”
但是,实际上正好相反?
里村玉见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永泽彰。这张哭肿了的脸,看上去还是和稚嫩未退的娃娃一样。混蛋,当时怎么就敢将自己的年龄大上八岁?……现在一想到这一点,玉见不禁一阵眩晕袭来。
“你叫做‘望’这个网名,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喜欢而已,但是后来我觉得,意思就是自己有了希望……”
“为什么说自己26岁?”
“男性年龄大一些,就会显得成熟,太小了更没人理睬你。我在学校里,就有这样的体会。”
“晴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你发送短信的?”
“前年的12月中旬吧。”
前年的12月,日野晴菜已经瞒着家里,偷偷买了另一部手机了,而且,她还用新的网名“晴子”登录了。以前她用“晴菜”和真田的联系,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她在使用“晴子”的网名时,也伪称自己22岁、独身。在她使用这个新的网名,在网站上登录后,很快就有许多的男性,给她发来了帖子。晴子有选择地回复了几封信,最后确定了叫“望”的男子,作为自己的网友了。
“你们通了几封邮件?”
“大概是十多封吧……”
“是你首先把手机的邮箱地址,告诉日野晴菜的吗?”
“是……”
阿彰先把自己的电脑地址告诉了她,晴菜随即也把自己的手机地址告诉了阿彰。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而且,直接通信,则是在前年的圣诞节前后。
电脑就放在二层阿彰的房间里。他从学校回来的时间,是在晚上七、八点钟。他在吃过饭后就上二楼,大抵到晚上9点。
“只要我看见短信,就肯定回复,所以电脑一直开着,在学习的中途,我也会在网上‘冲浪’——虽然我一边玩电脑,一边学习,但是,功课我从来没有落下过……”
大概是他又回忆起了,当时十分得意的事情吧,阿彰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光泽来。
里村玉见感到:自己的嗓子十分干渴,站了起来。她从冰箱里拿出了矿泉水,放到了阿彰的面前,他低头谢了一下。看到玉见把自己的那瓶水打开了,他也慢慢地拿了过去,打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饿吗?”里村玉见问他。
阿彰摇了摇头。
“那么你们直接见面是什么时候?”
“是去年的1月18日星期日。”
阿彰对这个日期,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是谁提出见面的?”
“当然是我了。晴子还说,想在见面之前,看到我的照片……”
但是,阿彰并没有把自己的照片,通过邮箱发给晴子。他担心自已的年龄,真的会成为障碍,结果,晴子还是同意见面了。
“我们见面的地点,都是由晴子决定。第一次是她说她,在新百合丘车站剪票口,附近的电线杆旁站着,还告诉我她穿着什么衣服。”
星期日的下午2点,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后来他们进了车站的茶馆里喝茶,说了一个半小时的话。
“因为她比我想像得还要可爱,我一下子动心了,而且,我们从一开始,气氛就非常好……”
“名宇是对的吗?”
“是的,因为我们一直在网上联系,所以,后来也就那么叫了。”
“相互没有问对方年龄吗?”
“她看我那么年轻,还很吃惊呢!……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是,后来在上网联系时,她还是因我欺骗了她,而显得不高兴。”永泽彰显得很得意地说着,“晴子在她的征友帖子上,说希望男友26岁以上,我想她实际上,并不是只想交朋友……”
尽管这样,阿彰还是把自己的年龄,说大了八岁。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更加亲密起来了,短信也多了。到3月中旬往来了3封,都是在星期日的下午,到涩谷或者新宿见面,然后在一起喝茶、聊天。
阿彰说,之所以把约会的时间,定在星期日,是因为每个星期六,他都要去横滨,进行高考补习功课,而且,他的父亲永泽悟,也是在星期日,经常到事务所加班工作,那个时候他就容易出来。
“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聊了一些什么?”
“什么都聊……晴子说的话题特别多,看样子,她很少能有人和她说话,什么孩子时期的事情、网络里的事情……”
“你和晴子的联系和约会,都是瞒着你的父亲吗?”
“那当然了,我根本不让他感觉到。”
阿彰的表情十分复杂,紧紧咬着嘴唇,低着头喃喃地说着。
“我经常借爸爸的手机,说是和学校的同学们,去哪里……”
“你把手机的号码告诉了晴子?”
“晴子担心见面时,相互找不到对方,所以,把号码也告诉了我。但是,她说手机是公司配的,所以,不让我在上班时间打给她,我都是在见面前,从公用电话打给她。晴子有时也用家里的电话打给我,平时都是把手机,放在手提包里。”
“所以你们的联系,基本上就是短信了?”
晴菜担心短信手机,放在身上被丈夫发现,所以,她一直藏在家里,从来不带在身上。但是,阿彰自称自己是“独身”,因此,没有这样的担心。
但是,他没有手机,这对晴子来说,正中下怀。
里村玉见用目光催促着阿彰,阿彰的眼睛里,满满含着泪水,继续讲道。
去年3月20日的春分,他们少有地在星期六上午约会了。阿彰对父亲说,一个同学要搬家运东西,从父亲那里骗来了车和手机。
“你有驾驶执照吗?”
“有的,我是利用署假期间考取的。有一次,我父亲组织公司人员,外出旅游,因游艇翻船事故,发生大腿骨折的时候,他上不了班,就是让我每天开车接送他的。”
春分那天,阿彰和晴子一起,去高尾山一带去兜风。他们把车停在半山腰处,也记不得是谁先主动的,两个人第一次亲吻了,他们忘记了一切。那时他们就预感到,两个人的关系,将会越陷越深了……
“什么时候有了这个预感?”
问到这里,玉见看到阿彰,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悲伤一样。
“4月18日星期日。”
“在哪里?”
“在相模湖旁边的饭店里……”阿彰的目光,移向了半空,喃喃地说道。
“当时是谁先主动的?”
“说去饭店是晴子……但是,是我一边亲吻,一边对她动手……”永泽彰朦胧地回忆着,又激动地抽泣起来,“当时我想:在车里也行,但是,她竟然坚决不同意,在这样的场合做爱。我们去了饭店,我不知道应当怎么开始,晴子也很紧张,想起来真是可笑啊……”
两个人在相模湖周围找饭店,最后在高速公路相模湖出入口旁边,找到了一家情人旅馆。
“要是那一带的旅馆,晴菜是不是也带真田去过?……因为是她去过的,比较熟悉,这样也许她更安心吧!……”玉见想像着,“真田智一郎要是动起真的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4月25日星期日,他们也约会了。因为这次没有了借口,所以,他们这次是在涩谷见面,在一家吃茶店里聊天。就在那次,啃菜第一次哭着向阿彰,坦白了自己24岁,是有家室的妻子。
“但是,她说她的丈夫总是出差,一个人在家里,十分孤独,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她就希望像现在这样,能有一个说话的伴儿,听到这话,我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但是她能向我坦白这一切,又让我非常感动,于是,我也向她说明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想我是一个高中生,不会说假话的,这样会让她也放心的。但是,没有想到我的话,却让她伤心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我……”
永泽彰从此再也没有心思学习了。无论在学校还是补习班,他的脑子里,想得都是晴子的事情。到了4月底,他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从班里的学习尖子,迅速滑到了末尾。
从那以后,阿彰的父亲,就对他在星期日频频外出,慢慢地起了疑心,对他的学习成绩,也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离高考还有一年,自己也着急起来。
在4月底到5月初的“黄金周”期间,父亲带他去扫墓。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严格地监视着他。因此在父亲外出的时间,他也不敢和晴子见面了。
“黄金周”终于结束了。在这期间晴菜的不满,好像也被冲淡了,她的寂寞又充斥了她的心里吧,于是,她又提出了“想见面”的短信。当然,阿彰也是求之不得的。
5月16日星期日,阿彰利用父亲去参加结婚预告会的机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出了家门,和晴菜在涩谷见了面。由于他们见面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气氛并不好。
“下次我们见面时,一定要把我们以后,打算怎么办说清楚!……回来后,我接到她的就是这样的一条短信。晴子真的生气了,我觉得这次她是真的,也许我们只能分手了。”
5月30日星期日,由于父亲出门了,阿彰顺利地把车开了出来。他在百合丘接上了晴菜。他认为今天的见面,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晴子索性想,再彻底放纵一次。阿彰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他们进了相模湖旁边的一家饭店。
“在房间里,我搂着晴子,求她不要和我分手,我还说,我不会总是这样的,我打着工上大学,一旦毕业就会就职,那时我们……”
说实话,阿彰根本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6月,我就进行了模拟考试,结果成绩比4月还要惨。”
“我被父亲训斥了,他又说起了死了的姐姐的事情。看着父亲悲伤的样子,我觉得父亲和晴子,都对我失去了希望,突然就没有了自信……”
看着永泽彰极度悲痛的样子,玉见的心也紧缩起来。
“不,你还是很出色的……”里村玉见淡淡地安慰他。
02
到了6月中旬,永泽彰给日野晴菜的短信,只是些“今天留下加班”、“休息日也得上班”等诉苦的内容了。实际上,他已经对考上大学,没有任何信心了。
“我并不是一定要再见面,但是,今后我再也没有人生的目标了……”他低声地呢喃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完蛋的。”
临近6月的第三个周末,阿彰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了,虽然他还在频繁地参加考试,但是,成绩依然继续下降。以至他得了头疼症。直到有一天晴菜发来短信,说还想再见一次面,阿彰这才恢复了一点儿元气。
这是第四周的星期日,6月20日。
从早上就出现的晴天,使得天空十分地湛蓝,父亲很早就去事务所了,晴菜的丈夫也出差了。
永泽彰在12点50分,把车从家里开了出来。他来到百合丘的附近,在公用电话亭,给晴子打了电话。早上父亲出门时带走了手机,所以,他只能在公用电话亭里打了。
“2点前我在百合丘,变电所水泥外墙的路上,接上了晴子。晴子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长裙,挎了一个红色的肩挎包,显得十分可爱。但是后来我想,那也许是在暗示着什么。”
说到那天的事情,阿彰的语气,突然慢了起来。于是,里村玉见便稍微催促起来。
“那天我们决定,去相模湖兜风。”永泽彰这样说道,“我们是下午3点半到的。我们在湖畔溜达了一会儿,因为晴子说,想去一处安静的地方,我们就去了露营场地。那里只有我们一辆车,而且,几乎没有游人,非常寂静。于是我就把车,开到了面对着湖面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汽车上,我搂着晴子吻她,她突然哭了,然后,向我说明了她家里的事情。
“她从她丈夫出差回来,要洗的衣服里面,发现了一根长头发,以前她就怀疑,她丈夫有了外遇,这下她有了证据。
“后来晴菜就说了许多,原来有意识地避开她丈夫的话题。她的丈夫是一家制药公司的推销员,30岁。经常在周六、周日出差,夜里到达了当地的饭店,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起了疑心。但是,那时她只是认为,丈夫有了花心,不会有固定的女伴。她有好几次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且即使她的丈夫,承认自己有了外遇,晴菜也没有独立生活的勇气。
“但是她说和我认识以后,她的心情也变了,和我在一起,会有人生的乐趣,有的时候,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而且下定了决心。”
说到这里,阿彰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我担心地问她,下定了 4ec0." >什么决心。
“‘我要离婚,想和你一起生活。’说这番话时,她的眼睛湿润了,看得出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我想,我也是非常爱着晴子的啊!但是,我还不敢说我有这样的自信……”
“啊!……”里村玉见低呼一声。
“自己的话,使晴子十分惊讶,她认为我应当是高兴的。我也注意到了,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怀疑和惊奇的表情。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和我结婚不好吗。’她的声音明显地,出现了恐怖的声调。
“‘你在说谎,你说你把你的全部都给了我,全都是假的?’
“于是,我只好全都说了。我实际在上髙中三年级,这个月的5日才刚到18岁成年。
“晴子吃惊地问我……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大声痛哭起来,还用拳头打我……
“‘你是一开始就打算骗人,才在网上征友的!……’她嘶声怒吼着,‘混蛋,是你用短信欺骗了我,可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我们还说了许多的话,但是,我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最后晴菜低下了头,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
“我好几次都想对你说实话。”阿彰道了好几次歉,也向晴菜说着好话,“我一旦高中毕业就就职……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让我父亲知道。请你一定等着我……”
“那就我一个人过?……”日野晴菜哭着说道,“我就想马上有个家,难道我的事情,不如你父亲的事情大?”
“反正我怎么说,你也不明白,我要对我的父亲,和死去的姐姐负责。”
“于是,我又回忆起,父亲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下降,而训斥我的样子来。像我今年的样子,是根本别想考上大学的了,要是再知道了和晴子的事情,那我就彻底完蛋了……”
“嗯!……”里村玉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也想过就这样离家出走,但是,又如何维持生活呢?”
“就这样我们从2点到3点,都待在了车里……”
晴子哭累了,看上去她十分茫然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想死了去啊……”
听到这话,阿彰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他急忙做着解释。
“真的?那么我们一起去死吧?”
“好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因为晴菜在短信里,经常使用“想死”这个词,阿彰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在今天这个场合下,她又说了这样的话,阿彰就觉得不对头了。
“真的想和我一起去死?……”
“是啊!……”
“要是那样的话,她一定很高兴吧。”阿彰陷入了回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晴子打开了杂物箱,阿彰以为她拿出了一张纸巾,但是仔细一看,是一把红把儿的匕首。
车外已经黑下来了,他们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
晴菜借助着外面的路灯,打开了刀刃,拿在手里,对准了阿彰。
“望,你爱晴子吗?”
“嗯,我爱。”
“胜过你的生谂?”
“对!……”
于是她让阿彰的手,握住了这把匕首。
“我们一起死吧。”晴子喃喃地说道,“先杀死我。”
“什么?……”永泽彰惊恐地望着日野晴菜。
“这样一剌,很简单的。”她解开连衣裙的纽扣,指着颈部的动脉处说道,“求求你了。”
阿彰茫然地看着她,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
行不行?
行不行?
行不行?
……
“行吗?……”晴子问道,“你真的爱着晴子吗?”
在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着亮光,看着阿彰。让阿彰感到,那是一双疯狂地、要求证明爱着自己的目光。
试试吧?……
在阿彰想着的时候,晴子已经变得不可忍受了。
“因为我欺骗了晴子,所以,她再也不会相信我了。但是,今后我不会再骗她了。因为我是这样爱着晴子,不证明这一点,就救不了她。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如果我动了手,晴子就相信我了。我想多少让她受点伤就行。
阿彰握好了匕首,把刀刃放到了她指的地方。
“好了吗?……”
他把刀刃用力按了按,不料,同时,晴子就像是故意配合一样,猛地向前一挺。
晴菜的左颈部流出了血。阿彰顿时慌了,他连忙拿出自己的手绢,堵住了她的伤口。手绢很快就染红了,只是不再喷射了。要想止住血,就得上医院。阿彰迅速地想着,附近哪里有医院。
“但是,晴子突然呛了一下,我以为她要咳嗽,她却痛苦地扭动着身子,然后,马上瘫软了下去。我怎么喊她也没有反应,最后身体一动也不动了……
“接着,我还是大声地喊她,并且,把脸放到她的鼻子和嘴边,她一点儿呼吸也没有了。我给她做人工呼吸,但是,她的胸部没有任何起伏。我急忙打开了车灯,从杂物箱里找出手电筒,照在了那个女人苍白的脸上,她的双眼瞪得非常大。‘快看看我!……’我拼命地祈祷着,但是,她的脸渐渐地变得像一张白纸一样惨白……”
“晴子被杀死了!……”阿彰这样想的时候,马上意识到自己成了凶手!
“要不我们一起死吧?”
“好啊。”
这些话回响在阿彰的耳边。正是这个“约定”,自己按照晴子说的,用刀刺死了她。虽然阿彰只是想伤她一下,但没有想到,她却这么坚决。阿彰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但是,给自己多大的勇气,他也不敢下手。于是他换了一下部位,把匕首放在了左手的手腕动脉上,但是,下一步他还是不敢做了。
他重新想了想,又喊了几声晴子的名字,用力摇了摇她,但是她的脸和手,都成了冰凉的了。冷却了的身体,也和石头一样僵硬。
后来在车里待了多长时间、都想了些什么,阿彰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当他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看到空旷的地面和树木,微弱的路灯,照射着一座很旧的电话亭。没有手机,所以阿彰走了进去。他所能求助的,只有父亲了。
“在电话里怎么和父亲说,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但是,只记得父亲问道‘是开车出去了吗’,自己回答‘是的,马上就回去’。无论如何,要尽快赶回去,让父亲……”
按照父亲说的,阿彰放倒了助手席,让晴子躺在上面。然后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毛巾被,盖在了她的脸和身上。
“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出车祸。”他一边想着父亲电话,一边把车开向了中央高速公路。
夜里十点多到了家,父亲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把车放进车库后,就先让我进家了,奶奶已经睡了,只有我和父亲的时候,他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我只说了一句‘我把晴子杀了’,然后就大声地哭了起来。我想父亲会勃然大怒的,但是,没想到他却意外地冷静,但是,我浑身都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完全瘫倒了……”
“你说你杀了晴子?”里村玉见确认般地,又问了他一句。
永泽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那样的嘛,父亲问了我几遍,我都是那样回答的。过了许久,我才慢慢地把一切都说清楚了。从一开始认识晴子,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的前前后后。”
最后,父亲把阿彰留在了房间里,自己去了车库。阿彰被恐怖感压垮了,他倒在了沙发上。
“后来我干了什么,完全记不得了,我已经没有了现实感,好像意识已经从我的身体里出去了。我睡了一会儿,但又被碰梦惊醒了。很长时间都是这样的。”
阿彰不知道父亲在这段时间里,悄悄地都去干了什么。当阿彰再次睁开眼睛时,屋里已经充满阳光了。在阿彰迷迷糊糊的时候,父亲进屋了。他那张消瘦的脸上,双眼深陷,看上去异常得疲倦。
他一定是一夜没有睡。阿彰情不自禁坐起来问他:“晴子呢?……”
父亲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用强烈的眼神,盯着阿彰:“尸体我已经处理完了。就这样放在车里,天一亮肯定会被人看见的。”
“啊!……”永泽彰惊呼一声。
“请你把这一切都忘记吧!……”父亲永泽悟如此叮嘱他,“如果找不到尸体,就会平安无事的。”
“父亲在那天,还是若无其事地上班去了,他说他有事要去东京。出门前他一再叮嘱我,要去学校和补习班。
“那天,父亲比平时回来的要早,是晚上7点钟回来的。晚饭后,他来到了我的房间,把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我打听了一遍,并且也告诉了我,他把晴子的尸体,悄悄沉入了湖水里。她的随身物品,也都埋在了山里。”
“晴菜小姐的那部银色手机,应当还在身上的,因为你在山手线的电车里,还给她的两个同学发过短信呢!……”
阿彰点了点头。那正是他的一次伪装,为自己制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明”,里村玉见推测着。
“你没有看见那部手机?”
“父亲交给我了,我也看了。因为我的短信,全都没有了,所以,也就没有证据了。虽然没有了短信,但是,数据还会在运营公..司里,能不能隐瞒过去,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我问父亲该怎么办,父亲回答说,把手机处理掉。”
“你和晴菜小姐,发送短信的手机呢?”
“全都粉碎掉扔了。”永泽彰低声说。
第二天,正好是每月1日的“不可回收垃圾”的回收日。父亲因为明天一天,都有客户要见面,所以,连夜要求阿彰把他用的那部手机,彻底进行了粉碎,分别扔到了好几个地方的垃圾回收处。第二天夜里,父亲回到家时,阿彰就把按照父亲说的,是怎么做的说了一遍。
“‘这样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大概她的家人,会向警方提出寻人启事,警方也会去找的,但是,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父亲反复地对我这样讲。我自己也不停地对自己说着。”
但是,到了第四天6月24日,就传来了在桂山湖里,发现了一名年轻女尸的报道,而且,很快就查清楚了她的身份。
“我当时吓得不轻,父亲也十分紧张。但是我想,就是警察找上门来,调查晴子和我发送短信的事情,我也会坚决说,和我没有关系。就算短信的内容,会留在什么地方,我也会坚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后来警察的调查,没有向我想像的方向发展。7月底,一名和沟口晴菜成为网友的、三十多岁的自由职业者的人,落入了警方的视线。新闻媒体也进行了大肆报道,并且还说,那个人就是凶手。
“为什么警察没有来问父亲?……是不是因为晴子和我,发送短信的,是另外一部手机的缘故?如果运气好的话,那部手机不会被发现的吧?……父亲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也并不敢盲目乐观。
“在那个自由职业者被怀疑的阶段,父亲决定处理了自己的那辆车。因为在事件发生的当天,阿彰用过这辆小轿车,而且,在助手席的下边,都沾有少量的血迹。当天夜里父亲是洗过了的,但是,对于警方来说,是根本不行的。因为父亲担心,卖车的时间,不能和事件发生的时间太近,那样就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的。
“由于父亲的工作原因,他认识不少买卖旧车的人,但是,他还是把车卖到了东京,足立区的一家车行。他把那辆白车,换了一辆黑色的小型客货两用车。
“我后来知道了事情不妙了,那是在那个自由职业者,被警方发现后,一个月后的8月,一名叫作日野朔子的女人,突然给父亲打来了电话。
“9月4日星期六上午10点,父亲的手机,接到了日野朔子打来的三个电话。而那天父亲回家的时间,是晚上8点多。
“奶奶和我都等着父亲回来吃饭,但是,他回来以后,就一头钻进他的房间里,一个小时也没有出来。后来我们三个人,虽然是在一起吃的饭,但是,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脸色也一直阴沉着……”
03
第二天星期日的晚上,父亲把阿彰叫到了他的房间里。
“前些时候的事情暴露了。”
“什么?……”永泽彰惊讶地望着父亲。
“他说自己和另外一个女人,在新横滨饭店的房间里,说好了那个女人,马上就把手机还给自己,为了谨慎,父亲还带了一把匕首。最后由于那个女人反悔,父亲只好用匕首威胁,不料她突然拿出催泪瓦斯罐喷射。”
“后来呢?……”里村玉见紧张地咽了口唾液问道:阿彰会不会如实地坦白一切呢?
“她要抢夺父亲的匕首,但是,当父亲能看到时,她已经倒在地上了。”
“是你父亲刺的她吗?”
“他只想刺伤吓唬她,真的不是想杀死她啊!……”
永泽彰也马上看着玉见回答道。永泽对塔之木和玉见说的,以及在法庭上讲的,也是这样的。
“可是这次,也许就会被捕的,父亲已经走投无路。因为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晴子的母亲啊……”
“这次本来会拿回证据手机的,不过万一不行,也没有阿彰的责任。你自己并没有想,杀死那个女人,警察会明白这一点的。”
“不过,晴子的事件……也许这就开始了?”
“没有责任?……”阿彰可不敢这么想。
但是,父亲和平时bbr>一样,平静地说道:“但是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晴子的网友就是永泽悟,而不是阿彰。”
“后来父亲又让我,详详细细地把怎么和晴子认识的、到相模湖事件之间,发送的短信内容、约会的情况,全都叙述了一遍,还记了笔记。后来,他还去了一趟相模湖的那家情人饭店。”
永泽悟在拼命地“学习”,玉见可以想像到他的苦衷。
“只是从自己的立场来说,要和晴子一起去死的话,警察是根本不会相信的。必须编一个其他的理由……”
因为不能让警察看到,自己身边还有别人的影子,所以,他在记好了重点以后,把笔记也烧掉了。他把手放在阿彰的肩膀上说道:“无论如何,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要相信父亲,你就能平安地过下去的。”
去年9月15日,在事件发生十一天后的早上,因新横滨饭店事件杀人嫌疑,永泽悟被逮捕了。在调查取证时,他曾经一度承认了,对朔子存有杀意。但是在塔之木的“劝说”下,他又翻供,否认自己对朔子存有杀机。
最后他被移送到大月警察署,在进行桂山湖事件的调查取证时,他坚持说是晴菜以结婚胁迫自已,从而两人发生了争执,不料,发生了意外的死亡事故。但是,他承认是自己,遗弃了日野晴菜的尸体。
由于两件杀人及尸体遗弃事件,警方和检方,都无一遗漏地,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取证,肯定超出了他的预计。短时间的“学习”成果,迅速被攻破了,因为他的供述,到处自相矛盾,连饭店的名字都记错了。因此,当警方要求他回忆删除的短信内容时,他什么都说不上来。
“当我从先生这里,听说被告人提问的情景时,我的浑身都冷了。因为两个事件,父亲都是没有罪的。后来又出现了新的证人,就是拿来朔子的信的……”
里村玉见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永泽彰的自白。
“我彻底绝望了,但是,我还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因为我知道我父亲,是根本不想杀死朔子的,检方也应当能够理解。我去了法庭,就是想亲耳听一下法庭的宣判。”
里村玉见白了永泽彰一眼,听着他的自白,心中的波澜翻腾滚荡。
“但是,他们什么也不懂!……”
阿彰愤怒地说道。他那两排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先生,两个事件,哪个都是杀人事件啊!……”永泽彰害怕看到玉见说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一样,低着头问道,“也就是说,要是杀了两个人,肯定要判死刑的吗?”
里村玉见也动摇了:“这件事……还没有确定呢。事件要一件一件地解决。”
“我希望的就是,不要判处我父亲死刑!”说到最后,阿彰声泪俱下,“晴子死亡的原因,是我造成的。如果晴子不死,父亲也不会去见朔子……”
玉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还要把全部真相,对我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是的!……”永泽彰重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说吧?”顿了顿后,阿彰把身子,完全对着玉见坐好了,在他那张浮肿的脸上,玉见似乎还可以看到,近乎羞涩的傲笑。
他尽力平静地说道:“我下定决心了,我要到警察那里,把事情说清楚。但在这之前,我想听一听先生的提议。”
里村玉见的胸口有点儿发堵,她极力不使自己的感情,影响和阿彰的谈话。
“你真的想和晴子去死吗?”
“我的确想过。”
“晴子让你先杀了她?”
“是的!……”阿彰用迷离的眼神,点了点头。他的脸颊上,出现了红润的光泽。
玉见马上看了看周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有了一些亮光,在半开的窗户外面,可以看见淡淡的蓝色和粉红色,融会在一起的天空了,那是每天早晚,都出现的朝霞和晚霞的色彩。
里村玉见的心里,也仿佛被射人了一股霞光。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听惯了的法律术语,但是,自己还没有尝试过的。
第十八章 确信犯
01
04/1/17,19:21
发送者:望
标题:就要来到的明天
又能见面了!就和晴子小姐说的那样,下午2点在新百合丘车站剪票口前的柱子那里等着。人多也不怕找不到,我戴着一读黑颜色的帽子呢!望
04/1/1719:24
发送者:晴子,Re:就要来到的明天
是啊!我高兴地都要唱歌了!……
那么,我就穿白色的大衣和茶色的髙筒靴。
太好了!……
晴子
明白了。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一个“不同的感觉”是吗……
哈哈哈。我才不说呢!……
那就明天见!……
在网上结识了一个月以后,日野晴菜终于同意了永泽彰希望见面的愿望,并且确定了在这个星期日见面。目前双方还是比较拘谨,说话也比较客气。
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就熟悉了许多。他们都知道,第一次见面,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好的印象。
04/1/18,20:03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真的好高兴
今天的见面,我真的太高兴了。晴子小姐和我想的一样……不,比我想得还要可爱,我的心直跳。我有好多的话没有说,你没有觉得无聊吧?
发送者:晴子
标题:今天真的好高兴
我也非常高兴啊!太感谢你了,阿望先生高高的个子,又潇洒,比我想像得还要年轻帅气!
仔细看的话,你还是很年轻啊!和你在一起,其是太高兴了。
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吗?
这样口气的短信,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1月19日,但是,他也很快感到了内疚,于是,就将自己真实的年龄对晴子说了。
1/19,19:41
晚上好,你在干什么?……
我又面忆了好几遍,关于昨天的事情。阿望先生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嘛。你真的26岁?怎么我看着像学生嘛。
实话实说吧,其实我是一个23岁的学生,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个和你分手。看上去我的年轻,成了我的自卑。因为我看晴子小姐,希望的年龄是26岁以上,所以,我就尽量达到这个标准。反正我是希望我们成为朋友的。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还是失望了?……
对,我的确很生气!当然年龄相近是最好的。耶么,阿望先生……不,望君,你说对不对?(笑)
哈哈哈。你还是别叫我“君”了,叫我“望”就好。我也就叫你“晴子”好吗?
几乎每次,他们都是百十字或一百五十字左右地,互相发送着短信。随着这样的交往,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了,开始的战战兢兢,已经迅速变成了大胆的和露骨的好感了。
反正仅从这些短信之中,已经不是大晴菜20岁以上的永泽悟的风格了,这明显是比她年龄小的阿彰的证据……
一天过去了,夜间又到了……
眼睛从电脑前面离开后,里村玉见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大小各异的黑色建筑剪影,与微微发红的天空,形成了美丽的夜景。从纱窗吹进的微风,使人感到和昨天一样温热。
进入视野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竟然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了,耳边总是听得见闹钟的“嘀嘀嗒嗒”的声音。
玉见觉得今天,是她人生中过得最长的日子,而且是最没有现实感的一天。今天不是虚假的,但也不是在做梦和妄想中度过的。这个证据,就是留在眼前的电脑里的短信。
听完了永泽彰的一席长长的话后,她终于对他,有了明确的了解。然后,她给塔之木打了电话,那时正好是清晨5点半左右。
塔之木十分吃惊,立即从位于奥泽的家赶来了,他到的时候才6点钟。
他只是在电话里,大致听了一下,然后要在这里,直接听一下阿彰的原话要点。塔之木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和迷惑。
“但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说的话呢?”
“我带来了电脑。”
“什么?……”
阿彰突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随之把目光移向大门口,玄关的方向。同时,里村玉见也注意到了,在阿彰进来的时候,他是把一件黑颜色的手提包,悄悄放在那里了。后来他就十分唐突地和自己拥抱了,手提包就放在了那里。
他过去把手提包提了过来,拉开拉链,里面是一台比A4纸大不了多少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我从父亲那里借来的。我和晴子上网、发送短信,用的就是它。父亲也曾经让我,删除里面的东西,但是,我都悄悄地存起来了。”
“你为什么这样做?”塔之木问道。
阿彰凝视着自己的,移动着的指尖说道:“……大概,就是删除了这些,我也不想结束和晴子的关系吧。”
塔之木站到了电脑旁,阿彰也闪开站在了一边,三个人在查看着里面的短信,阿彰刚才讲的内容,也都在里面。
看完了这些后,塔之木又重新向阿彰问道:“你打算自首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没有别人了。”
“你的决心不变了?”
永泽彰的脸色不那么红了,他又恢复到了原先憔悴的面容。里村玉见也感觉到:现在的他,还是自己当时记忆中的,那个十分客气、稳重的年轻人。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啊”。
“那么,我们一起听一听你父亲的话,然后再去投案?”
三个人喝了咖啡。然后阿彰和玉见,坐在了塔之木开来的车的后排座位上,于上午9点半,离开了下神明的公寓。
玉见的视线,又回到了电脑的屏幕上。今天早上,她把“望”和“晴子”来往的短信,复制到了USB移动盘里了。这会儿她正在用自己的电脑,观看着复制到的这些短信。办公桌上的表,已经指到了夜里11点。
3/20,21:31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的兜风
简直太高兴了!车里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呀。我一直在回味着,晴子那温柔的嘴唇。
今天我的感觉,总是飘飘然的。真是奇怪的感觉。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见到晴子的事情。
好可爱的晴子啊!……和我想的一样。真想再早点吻到晴子!
4/18,21:04
晴子,谢谢你!
晴子太棒了!……
晴子的唇、晴子的乳房、晴子的……全部都是我的了!
后来我都兴奋得忘乎所以了,连红绿灯信号,我都不顾了!
(笑)
和望在一起,晴子也真的感到是幸福的。坦率地说,我并不喜欢做爱;但是,把我自己给我爱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啊……望,再一次抱抱晴子吧!……
我再也等不到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啊,晴子,我好想马上见到你!……
我是晴子!……今天夜里,我梦见望了……晚安。
晴子
很明显,这是4月18日星期日,两个人在相模湖的情人饭店里,第一次发生性的关系后的短信。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晴菜把它放到了“保存信息”这里了。这是今天早上,第一次在阿彰的电脑里看到的、已经从晴子的手机里,被删除的短信。
今天早上三个人出去后,塔之木首先去了关押永泽悟的横滨市港南区的横滨拘留所。他让玉见和阿彰等在车里,自己到拘留所,要求见一下永泽悟。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车里,那时已经11点半了。
他向永泽转达了阿彰想要自首的愿望,塔之木对阿彰说道。
“我父亲是怎么说的?”阿彰用沉闷的声音问道。
塔之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你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塔之木回答了这么一句后,就蛮横地发动了汽车。
阿彰不知所措地看着里村玉见,但是,里村玉见只是把脸,扭向了车窗外面。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永泽悟就是不同意,让阿彰去自首吧。
不知为什么,永泽那张瞪着眼睛的脸,在里村玉见的脑子里,总也无法消除掉。
汽车一直向港北警察署开去。负责桂山湖事件的,是山梨县大月警察署,但是负责调查相关事件的搜查总部,却设在了港北警察署。塔之木要求与刑事科长见面,而且要把阿彰一起带去。他在见到永泽的时候,也把这个决定对他讲了。
“我想,警察也要重新听取一下你的话,然后再决定怎样调查取证。”
搜查科长问了阿彰的姓名、职业等,并问他塔之木说的是否真实。
“是的。在沟口晴菜小姐死亡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不是我父亲。”
永泽彰用自己在车里,就想好了的话答道,还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回来时只有玉见和塔之木两个人了。
“他不会马上被逮捕的,刚才刑事科长说的。”在车子开出了一会儿后,里村玉见说道。
“是啊,只是本人提出证据,那还是不行啊,他们还要和山梨县警方联系,进行了充分的取证调查后,再提出逮捕令,大概得两、三个星期吧。”
“那么,在这个期间呢?”
“每天送他回家,早上去接受调查。也许到了夜里,警察还要监视他的家。”
“那……但是,下一步……”
里村玉见的意思是,要不要告诉住在名古屋的真砂子,因为如果阿彰的母亲在旁边的话,他的情绪是不是会平稳一些。
“如果可能的话,当然好啊。”塔之木也同意。
“辩护人是谁呢……”
“我们不能做了。”塔之木说道,“因为我们已经,站到了永泽的对立面上了。”
“反正要送到甲府的地方检察院了,我看我还是委托一下,我认识的人吧。”
“是。”里村玉见点了点头,然后,玉见又问道,“那个……要是永泽彰先生是‘委托杀人’呢?”
今天早上,在听完了阿彰的坦白后,玉见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罪名。
“如果短信被承认,是证据了的话,他的话也就会被认为是事实了。”
“那样会判处什么罪?”
“嗯……事件的当时是19岁,又有自首的情节……”
“怎么?……”里村玉见警察地望着塔之木的侧脸。
“啊,如果好的话……”
当车来到了第三(东)京(横)滨高速公路出入口的时候,塔之木突然止住了话题。
下午3点,他们回到了旗之台的事务所里。
随后,里村玉见就帮助平松律师,整理民事案件的文件,并对平松扼要地讲了,从今天一早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过程。
“那么,你可还没有睡觉啊!”她担心地说道,但是,里村玉见却没有一点儿困意。
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里村玉见回到了公寓。她吃完饭后,就坐在了电脑前,仔细地查看着复制到自己电脑里的,那些短信内容。
02
4/25,19:12
发送者:晴子
今天对不起了,我真的吃了一惊呢!……
我丈夫还是整天出去忙他的工作,我的心情还是很好的。我只是说,把我希望的年龄,刊登在了网站上,不是考虑结婚的事情。但是,和望见面,我还是非常乐意的,所以,我并没有说说。
不过,联系的中途,望不说话了,我很是担心,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接着就是来自“望”的短信了,平时不过是两、三分钟就回复了,但是这次。到了第二天的深夜里。他才回复了一封反应复杂的短信。
4/26,23:51
对不起,我的回信来晚了。坦率地讲,我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混蛋,晴子怎么会是别人的妻子……真的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了?……但是我知道,晴子非常孤独,所以你把这些都对我说明了,我更喜欢你了。今天我说的话你相相信吗?
当然了,今天的晴子,就只有望一个了。我丈夫刚刚回来,星期日就又要出差,真的,我怎么办……
望,你要是能原谅我,晴子就非常感谢了!……
里村玉见感觉:他们两个人的立场,有了微妙的隔阂。
5/06,15:57
真的是很遣憾的,但是,这次的周末,我们不会不见面吧?星期日我们还去兜风成吗?……晴子星期六都有时间,不过……?
对不起,现在我有了事情,抽不出时间了。我很想和你见面,但是……对不起了。
你的事情,明天几点可以结束?在周末的时候,你从公司回来后一起吃个便饭好吗?
我是很想和晴子见面,但是几天我都得加班。明天也排满了要见的客户,几点结束还说不好啊。
5/16,20:02
我好久没有看到的晴子,最近我总是抽不出时间,很是对不起。你不会生气了吧?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能在一起,还是让我很高兴的。但是望,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看表,好像时间比我更重要。
晴子让你玩得厌烦了吗?工作比晴子还重要吗?……
(笑)
这是5月16日星期日,在父亲外出,参加一个结婚预告会的机会,阿彰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和日野晴菜两个人,在涩谷约会后的短信。看样子,当时的气氛并不太好,回来后的短信里,还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
后来日野晴菜又发过了几条短信,都是指责阿彰态度冷淡,但是,这些都在晴菜的手机里被删除了。和阿彰的电脑里留存的、晴菜手机的证据相比,里村玉见一条一条地确认着。
在晴菜的怨恨和不满追问下,永泽彰也决定挑明自己的高中学生身份,并且给晴菜发送了这样的短信。
5/18,23:50
标题:就这次一定
我希望对你说真话了。我一直想说,但是,我很难说出口……实际上,我真的不想对晴子说出来的。我希望你能冷静地听完我的话。
Re:就这次,一定
是真话吗?以前就有这样的决心吗?……
还是你有了别的相好的人了?你就没有想到,作为主妇的晴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吗?那么,最近你一直不和我见面,就是这个原因了?
不!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我只爱晴子你一个人!我向天神发誓!……
但是,我不能一直这样对晴子隐瞒,我害怕一旦说明了,你就会永远地离开了我……
所以,我想再见你一面,当面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想和晴子分手,你真讨厌!没有希望我就无法活下去!……拜托了,我决不会和你分手的!因为我可以马上死给你证明。
你可千万不要做出那样的傻事!你应当快乐地生活着。这次再见面的话,想吃点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想去意大利面馆。
心情终于平静了的日野晴菜,于5月20日,又发送了一条短信。
5/20,18:16
Re,就这次一定
公司的附近,就有一家很不错的奶油蛋糕店。所以我的体重又増加了2公斤。这次和望见面之前。我要吃一些减肥药了。
在晴菜的手机里,从5月18日,“望”发给“晴子”的第一条是“就这次一定”以后,到5月20日,一共有5条被删除了。在取证调查阶段,由于只留存了20日18点16分,从晴子发来的“Re,就这次一定”的短信,所以被删除的是哪条就知道了。因为“Re”是回复的符号,所以在它之前,肯定还有一条同样标题的短信。由于手机的机种不同,“Re”可以表示重复多遍,也有的只是可以显示回复一遍。
塔之木也为了弄清楚原来的短信内容,在与永泽彰见面的时候,曾经仔细地询问了他。那时,他从他和晴菜之间发生争吵后,出现的这条短信推测说,完整的是“就这次一定,想得到晴子的全部”。在对被告人的提问时,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但是,在检方的提问时,又被检察官布施昭子冷冷地推翻了。对于儿子发送的短信的背景,他还是吃不准的,所以,在回答警方的询问时,他的回答就不是这样的了,于是就被布施抓住了这个漏洞。
“你在一开始,对警方回答的内容,你还记得吗?所谓‘就这次一定’,是说你要带她去,你很喜欢的意大利面馆去吧?”
5月30日星期日,阿彰决心在今天,把所有的事情对晴菜挑明了。但是在相模湖的饭店里,搂抱着她的时候,他的这个决心又犹豫了,在此前后的两条短信,在晴菜的手机里被删除了。
5/30,20:07
心里仍然残存着还想再拥抱一次晴子的愿望……
见面的时候是幸福的,但是,分手后又感到了寂寞,再见面又成为了不可能。我不想回到一个人的寂寞的家中。
“能不能不分手?……”是不是晴子也在这样想。
我也一样啊!我也希望永远在你的身边。一见面就不想分开。
真的吗?晴子啊,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我不想让你从我的身达离开。有时痛苦的我都想一死了之。
我们能不离开吗?我希望永远和晴子在一起。
到了6月,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6月接着的模拟考试,终于以残酷的结果而告终。永泽彰被夹在了父亲和晴子之间。
日野晴菜在6月13日星期日,也强烈地希望见面,但是,阿彰只能以“加班”和“周日不休息”为借口,拒绝和她见面。
为什么最近望冷淡了想见你的、爱着你的晴子。是不是你真的对晴子没有兴趣了呢?……为什么?……
工作是最重要的呀!……至于晴子什么的,己经不再重要了,已经不再爱我了?
如果讨反我了的话,就干脆直说吧,要不总是让晴子,这样胡思乱想。要是再不见面的话,还不如死了呢!……
永泽彰为了解释,不停地发送着短信。就这样应付着晴子的时候,就临近事件发生的6月20日了。
6/18,20:18
发送者:望
标题:好久不见了
这次的星期日,我没有什么事情了。在这个期间里,实在对不起了。如果能够开车的话,我们还去兜风怎么样?
标题:晴子说:OK!
是啊,真的是好久没有见面了,这次我们可以好好玩一玩了吧?
随后,20日星期日的下午2点,阿彰说好来到百合丘变电所附近的路上,把日野晴菜给拉上。在他们双方的手机记录里,都留下了19日夜里9点51分,晴子发来的一封短信。
6/19,21:51
发送者:晴子
标题:我想去相模湖
从上次在饭店里分手以后,我们有三个星期没有见面了。说真的,晴子已经不想见望了。自己好像很傻,但是,还下不了决心。这次见面的时候,我有重要的话要说。我想望也一定很高兴的,通过这封短信,两个人的心情,发生了微妙曲折的变化。由于之前不知什么原因,永泽彰的情绪非常不好吧,所以一旦解除了,他们的见面,就成了一次喜不自禁的约会。
6/20,09:05
发送者:望
标题:今天早起
外面的天空好漂亮哦!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我今天其的很高兴啊!……我一定不会迟到的。
晴子也很早就起来了,正在收拾东西。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望说呢!
我现在出门了。到了附近,就给我打电话啊!
看完了全部的短信,里村玉见觉得心情十分沉重。眼睛也火辣辣地疼痛。她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但是,由于都市里的灯火辉煌,所以几乎看不到夜空上的星星。
今天早上,三个人在一起喝的咖啡香味,一下子又在脑海里闻到了。这会儿阿彰在干什么?港北警察署的取证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这会儿他正在家里睡觉吧?……
虽然里村玉见很疲劳,但是,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她又重新想了想,删除了短信的人,只可能是日野朔子。阿彰的电脑里留下的,在晴菜的手机里却没有,这就证明只能是朔子干的了。
“晴子”和“望”接吻了,还在饭店里,发生了性行为。这些短信成了晴菜不伦的证据。
到了后来,“晴子”露骨地对“望”,表达了她的追求、纠缠,说着肉麻的话,如果一旦被世人知道了,朔子能够忍受的了吗?
晴菜死后,发现了她手机的朔子,是第一个看到这些短信的人。朔子也是通过里面记录的对方手机地址,把对方约出来的。
如桌按照永泽悟的话,他最初前往涩谷车站的大厘,但是,对方因故突然取消了原来的计划。然后,朔子悄悄地尾随在他身后,来到他的住处,从而得知他的名字姓“永泽”。
永泽怎么看也得四十多岁,那么,朔子肯定也会十分惊讶。但是从短信的内容上来看,朔子还在处在“想像”中。
晴菜被一个好色的男人,巧妙地给欺骗了,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沉溺在对他疯狂的爱的陷阱里。所以,一旦晴菜发现自己被骗,一定会因爱生恨,杀死了这个薄情的男人的吧?
她决不能允许又痴情又悲哀的女儿,就这样暴露于社会的众目睽睽之下,同时,她也想对这样的男人,进行无情的惩罚。
删除了不利的短信后,依然有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发送着婚外情的短信,但是,发生性关系的证据,却没有被留下来。
结果,被逮捕的永泽悟,就有了这样的罪名:他伪造了年龄接近晴菜,在企图诱奸年轻女性,遭到对方拒绝时产生了杀机,因此具备了杀人嫌疑。
特别是让世人们得知,他以小18岁的年龄,欺骗年轻女性时,永泽受到了无情的嘲讽和唾弃,这就达到了朔子的目的。
一个男人为了摆脱女性的纠缠杀人,和因为被他追求的女性拒绝而杀人,显然后者的罪行更重。朔子是不是这样考虑的,就无法知道了。
如果永泽彰自首了,即使检方对永泽减刑,他恐怕也会要求,判处自己死刑的!
里村玉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思绪又回到了阿彰身上:他到底会被怎样判处呢?
“委托杀人……”她在口中喃喃私语道。
今天早上,当她看到沐浴在朝阳中的阿彰时,自己也仿佛领悟到了,一条光明的思路。
永泽彰曾经说过,他对于晴菜说的“先杀死晴子”的请求,只是把匕首放到了她的颈部,而没有下手。如果这样的情景被承认了,那就是“委托杀人”,委托杀人的罪行,要比普通的杀人刑期轻,应当会被判为六个月以上、七年以下的刑期。
塔之木也认为,从阿彰电脑里留下的短信来看,他的话真实性很大。
“啊,如果幸运的话……”塔之木这样说着,开车进人了第三(东)京(横)滨高速公路,随后就给她的手机打了电话,明确地说明了刚才自己的想法。
“如果幸运的话……”里村玉见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03
在那两周以后,永泽彰在港北警察署,接受了任意取证调查。山梨县的警方,也派人参与了调查。
10月1日,对阿彰执行了杀人嫌疑的逮捕令,被拘留在了大月警察署。关于这些过程,与塔之木同期毕业、在甲府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小久保律师,一一与他进行了沟通。
10月20日的拘留时间,是到10月22日期满。阿彰以“嘱托杀人”在甲府地方法院受到了起诉。被承认了是“委托”的性质,总算是对玉见的一个安慰。
第一次的公判,是在12月8日进行。
一方面,对永泽悟的公判,由于阿彰的自首,而向另外的方向展开,所以,原定于11月的辩护也就延期了,并且以阿彰等待起诉的形式,重新修正11月10日的判决内容,和重新进行辩护。
在从上午10点开始的法庭上,首先进行了判决意向,来自检方的阿彰供词,和关于此事的永泽悟的供词,被要求当庭宣读,辩护方同意了。
接着对永泽悟,进行了被告人提问。
看到了四个月前见过的永泽悟,里村玉见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他站在证人席上,由于长时间没有见过阳光,脸色发白,两颊还是那样消瘦。但是,玉见感觉他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心理上显得异常轻松。
阿彰自首已经两个月了,难道他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了吗?
塔之木站了起来,开始向永泽询问,为什么要在桂山湖事件里,包庇儿子阿彰,把全部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永泽悟回答说:自己是在那天夜里,儿子永泽彰把日野晴菜的遗体,拉回家里后,才知道了儿子和晴菜的事情。
“你是什么感觉?”
“我听说对方是一名24岁的有夫之妇时,坦率地说,当时我都气疯了。阿彰才是个19岁的高中生,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老老实实地上学的。但是,这名主妇竟然为了自己的性饥渴,把一名学生,卷进了自己私生活的事件里来。而且,我的儿子将会一辈子,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当时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我恨死了这个日野晴菜,心里在说:绝对不能饶恕她!……”
他压抑着的声音,令人震撼。
“如果说到杀人的罪名,阿彰先生是接受了晴菜小姐‘先杀死我吧’的要求,这是‘委托杀人’。关于这一点,你没有想过吗?”
“法律上的名词我不懂,如果说那个女人想先死,我觉得这样的解释,根本是说不通的。我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孩子了。”
“那么,你是指你的长女阿碧小姐,在13岁的时候,因溺水而亡的事情吗?”
“是的!……”永泽悟紧咬着牙关说道,并点了两、三下头。
“听到发现晴菜小姐的遗体时候,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阿彰不知道尸体遗弃事情的,那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一旦被警察抓住,我就得背上全部的罪名。我希望能够得到儿子的理解。”
“你刚才说,自己非常憎恨晴菜小姐,但是你想没有想过,被残忍丢弃的遗体,和当时被害的晴菜小姐的心情吗?”
永泽悟依然面对法庭的正面,上下嘴唇紧紧地绷着,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双肩,随着剧烈的呼吸,上下浮动着,最后,他无言地低下了头。
“你对阿彰先生的自首,是怎么想的?”
永泽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事到如今,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但是,阿彰把晴菜的尸体拉回来时,我要是让他马上去自首,那就好了。这样一来,也许朔子女士就不会死了……”
永泽悟拼命压抑着咳嗽一样,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答道。
“也许这就是鬼使神差吧,自己一时的愤怒占据了上风,没有考虑后果就……我太后悔了。死了的是两个人啊,我实在是……实在对不起啊!……”
他呜咽地说着道歉的话,塔之木的提问也就结束了。
这次检方没有反问,谷川法官让永泽悟,退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接着进行了案件审理。
“请检察官宜判吧。”
今天布施昭子穿了一件,与晚秋季节相称的、茶褐色的短上衣,肩膀处还别着漂亮的胸饰。9月16日的判决后,今天是第二次的重新判决,对她来说,肯定充满了复杂的矛盾,但是在她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判决。一、关于平成十六年,即公元2004年10月30日,公诉状中事实,第一项:杀人,无罪!”
她那斩钉截铁的声音,在法庭内高亢地回荡着,而几乎从整个法庭里,传出了一片叹息声。
这是无罪的判决。
“我干了一辈子的律师,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判决。”塔之木这样说道。
“关于本案涉及到的事实与关系,已经于上次判决中,进行了陈述。我再增加若干意见。”
布施昭子终于渐渐地提高了声调。
“关于本次宜布无罪的、沟口晴菜被杀事件,如同被告人所承认的那样,未将尸体遗弃一事告诉其子,故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包庇其子的犯罪。
“于是,在新横滨事件中,被告人为了从日野朔子那里,要回对前次事件、有着决定性证据的晴菜的手机,而且,封住朔子之口,被告人并非是第一事件的主要罪行实施者,可以充分地认为,是为了包庇其子的罪行所为。
“被告人在会见日野朔子之前,私自购入匕首,据此可以明显地说明,被告人已经具备了杀害朔子的计划性。
“被告人在第一事件中,毫不犹豫地遗弃尸体,成为了第二次事件的发端,而被捕以来,已经作伪证,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进而承担两个事件死刑的责任,而包庇其子。也就是说,被告人之行动,显示了为了隐瞒事实,而必须杀害朔子的决心。
“以上述事实以及全部情况为前提,本官依然要求按上次的判决执行。”
和上次一样,布施昭子正襟危“站”,面向法官。
“对被告人处以18年拘役。”
听到这里,里村玉见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样,面色苍白。
永泽悟承担罪责、保护儿子的亲情,也没有对减轻儿子的罪责,起到多大的作用。这样的结果,她也从塔之木那里听说过。
“一般说来,由于亲情有被免处刑罚的可能,而且不会被起诉。”
尽管这样,如果案情过于恶劣,也有例外的。
“律师,请进行辩护。”
随着法官的声音,塔之木冷静地站了起来。
“辩护。桂山湖事件为第一事件的事实,无罪。第二件的尸体遗弃,被告人业已承认,作为辩护人也无异议。关于平成十六年,即公元2004年10月6日的公诉状中,所说事实……”
塔之木把话题,转移到了新横滨饭店事件上来。
“一、被告人没有杀人行为。
“二、尽管可以认为,被告人具有杀人嫌疑,但是,没有杀机,其行为还是正当防卫,或属于过当防卫。”
这不是完全颠覆了刚才的判决了吗?旁听席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关于第一,我们主张被告人完全没有杀机。
“第二的正当防卫,可以充分证明,是由于被害人日野朔子的一系列攻击性行为,导致的结果。
“事件的当日,将被告人叫到饭店的是朔子。那时,朔子已经准备好了匕首和催泪瓦斯。虽然催泪瓦斯只是用来防身的,但是,在她的手提包里,藏着已经出鞘的匕首,而且,本人又进行了变妆。与被告人根本就没有进行伪装相比,当然可以认为,朔子进行了周密的计划。
“在与被告人见面以后,又让他选择了另一处房间的,还是日野朔子。两个人在新横滨饭店的一个房间里,因为归还手机一事,而发生了争执。检察官认为,被告人为了阻止朔子逃走,而一怒杀死了朔子。但是被告人解释说,是他在催促朔子归还手机时,将匕首抵在朔子的衣襟处,并进行了威吓,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而已,因此,朔子才很方便地用催泪瓦斯,对被告人的双眼进行了喷射。如果考虑到催泪瓦斯的威力,当时被告人的眼睛,受袭后疼痛难忍,视野不清,意识到自己将会受到生命威胁,是理所当然的了。在这期间,朔子完全可以逃走,但是她为什么没有逃走?”
塔之木向法官席和检察官的位置看过去。
“反过来说,朔子在女儿日野晴菜的遗物里,发现了秘密的手机后,如果立即交给警察,应当很快就会将被告人逮捕。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特意把被告人,叫到饭店的单独房间里,使她处于十分危险的、只有两个人的环境中。是不是应当分析一下,朔子这样做的目的?……被告人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衣襟处,为的是不让她再有任何行动。”
里村玉见的心,跳动得十分剧烈,她只好把手按在了胸口上。
“在她发送给伊豆的秋元康介先生的信中,朔子将自己与被告人见面的目的,解释为以肉体为交换条件,想知道女儿最后死亡时的情景。但这是在朔子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对方就是杀害女儿的凶手的情况下,而且,知道是对方十分迫切地,希望拿回那部手机的情况下。对于这样的人,朔子企图采取肉体交换的条件,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不是特意诱使对方犯罪吗?
“期待一个原本就很难实现的目的,而且还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险的境地与被告人见面,这不是非常不正常、与无法理解的行动吗?所以,她给秋元氏的信,就明显地有作伪的痕迹,而并,不表达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朔子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企图自己亲手杀死对方,为女儿报仇。”塔之木声音响亮地陈述着。
“对于日野朔子而言,晴菜是其唯一的亲人,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活生生的至爱对象。朔子认为:就是被告人杀死了晴菜,她绝不允许将自己的女儿石沉于湖的凶手,存在于世界上。因此,她故意造成,两个人独处一室的境地,突然向被告人喷射催泪瓦斯,用以剥夺对方的反抗能力,然后再用早已准备好了的匕首,杀死对方。这样的计划,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实际上是被告人先于朔子,将匕首抵住了朔子,朔子才采取了突然的动作,制止了对方的行动,当然她的下一步,就会用匕首刺死对方。对于朔子的拼命攻击,导致被告人遭到了不当侵害,在争斗时,致使朔子颈部被匕首刺中而死亡。因此,这完全是一起防卫的行为。除此以外,则很难找出更加合理的解释证据了。因此,我们认为:应以被告人为‘正当防卫’论处。”
塔之木对朔子当时的攻击性,进行了具体而详尽的推理的辩护,里村玉见感到了法庭里,不得不承认他的辩护,是十分有力的气氛。
塔之木少有地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开始谈及永泽的案情。
“当然,关于晴菜的遗体遗弃,的确是对死者的不恭和亵渎,但是,当时他在失去了判断力,只想一心保护儿子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出于本能而这样做的。另外,永泽本人没有犯罪前科,并申明自己能够真诚赎罪,回归社会,做一名良好的公民的愿望。
“考虑到以上事实及情形,我们希望能够给予宽大的处罚。”
当塔之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时,里村玉见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了另外的一个声音,“我绝不是要为我的女儿复仇这样做的。我不会用自己的手,去杀死凶手的……”
里村玉见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知为什么,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和不安。
朔子的那封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04
12月8日,甲府地方法院,举行了永泽彰的第一次公判大会。这一天,里村玉见因为协助一家不动产所有权的民事审判,而没有到庭旁听。
从小久保律师那里,得到的情况是:这次的审判是检方宣读了起诉书和陈述案情,以及进行了案情调查就结束了。永泽彰被移送到大月警察署后,这次的样子,仿佛多少沉着了一些。
由于在这次判决前,和检方进行了商量,确定了日期,所以进展得十分顺利。
在12月22日第二次公判时,里村玉见作为案情证人出庭了。
要求为父亲承担刑事责任的永泽彰,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来到玉见的公寓,那时他一五一十地,回答了玉见的提问,当时阿彰真情流露,明确地表达了愿意自首的愿望,而且,提供了作为证据的笔记本电脑。
当里村玉见结束了证词,回到了旁听席的座位上时,坐在被告人席上的阿彰,那对她仅仅微微的一笑,永远留在了玉见的心里。
平成十八年,即公元2006年初的1月16日,进行判决和辩护。检方虽然认可了阿彰的行为,但是,也提出毕竟不得蔑视人类的生命,提出判决5年的刑期。
2月17日是判决宣判的日期。里村玉见待在事务所里,直接和小久保律师保持着电话联系。
“判决为委托杀人,刑期3年,缓期5年执行。”小久保用他那和平时一样,文雅的口吻对玉见说道。
“还是缓期执行啊!……”
“对。因为从他的电脑里,的确看到了日野晴菜小姐,自己表达的‘希望去死’的愿望,这才被检方承认是委托杀人,再加上他有自首行为,和犯罪时不满20岁的限制。”
事发的当时,永泽彰只有19岁,于是,当判决书下达了的时候,阿彰立即被释放了。
“其实检方也不是完全同意的啊。”小久保又加了一句注解。
放下电话,大概是多少安心了吧,里村玉见半天才感觉,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平静了下来。
里村玉见的办公桌位置,在房间的角落里,所以,很少可以直接看到窗外的情景。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仿佛被冷冻一般的地面。和预报的暖冬不同,东京已经下了几次雪了。
位于内陆盆地的甲府,也一定下了不少的雪吧。但是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里村玉见看到阿彰和真砂子,笑谈风声的样子,完全像是在看一部电视剧一样,露出了一丝丝的苦笑。
仿佛是在等待着阿彰的判决一样,永泽悟的判决,在阿彰判决后的一周,即2月24日进行了宜判。
这个早上,冬季的东京天空上,出现了久违的晴空,寒冷的天气也和缓了许多。在去往车站的途中,甚至可以看到,沿电车轨道铺设的小石子间,竞然出现了点点的绿色杂草。看到这些的里村玉见,心里也膨胀起来,新的季节就要来到了。
上午10点,三名法官已经入座,谷川崇法官宣布开庭。他的年龄已经过了50岁,身材却不及女性检察官肥胖,在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只小镜片的花眼眼镜。
这是从前年12月,算起的九次开庭公判,每次里村玉见都是抬着头,看着谷川法官。在争论事实的裁判时,法官为了显示公平,基本很少发言。谷川也是这样,他的风度使人感觉,他那置身于外的风格。
但是,今天他也会这样吗?……
他像平时一样,用手指先推了推鼻子上的镜架,话音里带着玉见听愤了的鼻音腔:“今天宣布判决。请被告人出列。”
身穿深蓝色运动衫的永泽悟,此时已经站在了证言席上。谷川盯着永泽看了一会儿,终于用平缓的语气,宜读起判决书来:“主文,判处被告人16年刑期。”
里村玉见顿时感觉,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的塌实。
接下来,谷川宜布桂山湖的杀人事件,同样是“无罪”。
“下面我宣读判决的理由,请被告人坐下。”
于是,永泽悟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判为有罪的事实……”
第一是桂山湖事件里的尸体遗弃。第二是新横滨饭店的杀人事件。
检察官已经在起诉状中列举了事实,而谷川则为详细地,解释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上述犯罪事实,都依各个关系进行了认证,但是我将对认定的事实,进行补充说明。”
第一件尸体遗弃,辩方也同意检方的意见,而不涉及。在谷川叙述了第二件,关于沟口晴菜事件的起因,即永泽和朔子在新横滨饭店,单独一室里相见的过程后说道:“一、关于事实行为。通过对日野朔子的尸体鉴定,其左颈部的切伤部位,长度为6厘米、深为玫5厘米,周围未见擦伤,因此,表示了加害者是具备了相当的杀机,并非偶然导致的创伤。被告人辩称自己是在和死者在争斗中,偶然刺中的,但是,鉴定结果还是认为,由被告人主观所为。
“二、关于杀机。首先准备好匕首,在室内首先拿出匕首的是被吿人。对此,朔子立即取出催泪瓦斯,对其进行了喷射,但是,这样的防卫显然过当。朔子受伤的部位,是在左颈动脉,是被刀刃为8厘米宽的匕首所刺,因此,其部位和伤及深度,可以断定,此伤害为具备明显的杀机。
“三、加上具备的动机。为了隐瞒其子的犯罪事实,永泽悟从朔子的手中拿回手机,这样就不可能避免动用杀机,这就是检方认为的‘杀机’。
“明确的动机,以及前述的事实行为,因此,永泽被判断为具有杀机。所以我们认为,本案是基于明确的杀机计划性杀人。”
平淡地宜读着判决书的谷川,使得旁听席上的人,感到了他的语气严厉而冷酷。里村玉见对此也是感慨万分。
“四、辩护人对被害人的攻击性,进行了指责,也就是说,即使被告人存有事实行为,但是也属于正当防卫或过当防卫。”
听到这里,里村玉见不由得咽了口唾液,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辩护人说:朔子在手提包中藏着匕首,是对其攻击性的高度怀疑,而现实是朔子只是拿出了催泪瓦斯。假如朔子如辩护人所云,具..有攻击性的话,即使她真的怀有报复心理,也没有事实证明,被害人在现场,对被告人进行了攻击。
“特别是辩护人指出的:朔子突然夺取被告人的匕首,成为被告人突然受到了侵害的理由,但是,这仅仅是辩护人基于主观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此点。所以,所谓‘正当防卫’和‘过当防卫’的理由,就根本不存在。”
判决还在继续进行。然而检方的结论,使人感到干脆、简洁。
“五、当时情况……”
无论是判决,还是宜读起诉书,检方都首先列举案情的恶劣情节。例如对晴菜尸体的凄惨状况的描述,对于朔子残酷的手段,用以显示杀人后果的重大性。
“被告人在得知了其子突然犯罪后,感到十分狼狈,在进行了冷静的判断后,立即采取了行动。关于杀人,不能说被害人没有过失;日野朔子没有立即将带有证据的手机,交到警察手里,而是产生了以此为契机,接近被告人的想法。尽管可以认为:这对于被告人来说,是有利的状况,但是也不能就此,减轻被告人的刑事责任。所以,我们坚持如前所述的判决。”
谷川再一次请永泽悟站了起来,重新宣读了判决书的主文。
“由于以上判决有罪,如果不服本判决,可以提出上诉。但是仅限于从即日起14天内……”
对检方提出来的事实行为、杀机、计划性,全部得到了法官的认可。驳回了辩方提出的正当防卫说,而且,辩方的一条主张也没有接受……
“现在宣布闭庭!……”随着谷川发出一句淡淡的宣布,三名法官起身,向后门走去。
里村玉见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远远地离她而去。
被两名法警押着的永泽悟,从里村玉见的身边走过,他向玉见他们微微行了一个礼。
这时候,玉见突然清醒过来,她上前猛然抓住了永泽的手腕:“傍晚我们见面!……”
05
“先生对阿彰的尽心辩护,我深深地表示感谢。”
坐在中间,还是隔着玻璃隔断的,探视孔对面的永泽悟,见到里村玉见后迅速地说道,并且恭恭敬敬地向她低头行礼。
正好是一个星期前,玉见前来告诉他,阿彰被缓期执行的判决时,他对玉见也说了同样的话。今天,尽管自己的判决不甚理想,但他还是对律师,为自己儿子的成功辩护,表示了感谢。
他对今天,自己的这个判决怎样想?如果认可了他的正当防卫,那么,他对朔子的杀害就是无罪的了,那么他就只对晴菜的尸体遗弃,负有法律责任了。这样一来,他的刑期上限也就是三年。
判决于上午11点结束的。塔之木和玉见马上回到了旗之台的事务所。玉见和永泽约好,在下午4点左右,又到了拘留所,塔之木也将于明天或后天与他见面,商量是否提出上诉的事情。
“对于塔之木先生的竭尽全力,也表示我的衷心感谢。”
听到这话,玉见的心里十分发堵。
“但是,法庭没有认可你的正当防卫……你接受不了吧?”
“啊……但是在这之前,塔之木先生对我提醖过了。他说也有万一通不过的可能。”
里村玉见吃惊地看着永泽悟:这番话,塔之木也对自已讲过。在起诉永泽新横滨饭店杀人事件之前,他已经彻底地向里村玉见,陈述了自己对于朔子的杀机行为。但是在被塔之木究查的时候,他便改口说,自已当时并没有杀机,进行了翻供。
但是,自己只要坦白过一次,就很难再消除“事实”。这一点,将会在以后显现出来,所以塔之木十分遗憾。
“尽管这样,那么永泽悟是不是,能够经受得住呢?……”里村玉见用疑问的目光盯着永泽悟。
大概是被永泽看出了她的担心吧,永泽悟对她说道:“虽然当时塔之木先生沉默了,但是,在我被警察取证调查的时候,他们也提出,要我找出朔子手提包等物品,埋在了什么地方,不过,我的确说不清楚确切的地点,同时他们还威胁我说,是不是和儿子一起干的、和儿子是共犯……等等。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就只好承认了,我对朔子存有杀机……”
里村玉见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难道真是这样的吗?对于永泽来说,他第一防范的,就是不要把儿子牵扯进杀人嫌疑里,就连对辩护人,他也不希望把儿子,引进他们的视线里。
里村玉见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永泽悟看。她感到永泽的心里,也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感情。
“坦率地说,我在阿彰自首后,担心案情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连觉也睡不好啊。”
永泽悟也在沉默后,不久开口说道。两个人在小小的窗口里互视着,永泽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十分地平静。
“不过嘛,事到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了,日野朔子女士的想法。我说那样的话,真是太愚蠢了!……”
里村玉见又是十分的吃惊:“朔子女士是什么样的想法?……”
“在阿彰自首后,警察也来找我了解情况,问我阿彰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那是在大月警察署,发现了晴菜小姐遗体后,朔子女士被警察,带去辨认了尸体。听说她在乘警察不注意的时候,要在大坝上投湖。如果警察一把没有拉住,也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唉!……”里村玉见想到作为一个母亲,朔子的心情是惹人痛惜的。
“后来警察也问了,朔子女士为什么这样做,她说女儿晴子就在水里。是晴子说好了,要在那里等她,所以,她必须去……”
里村玉见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自己母亲的事情,一下子在脑子里飞速掠过。
“我也去过那里,我可以想像得出,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的心情。当我听到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从心底想对她说‘对不起’。尽管阿彰当时,并不是真的想杀死晴菜,但是,结果的确是自己的女儿死了啊!……”
永泽悟说到这里,用手指掐在眉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当时你也不是,想杀死朔子女士的啊。”
永泽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只是我买匕首,这件事太草率了,现在一想起来就后悔。”
在这一年半里,两人之间已经说了十多次话了。现在的里村玉见,对于永泽说的事情,已经不能相信了,尽管她站在被告人一方,前提是必须相信他的话,才能让法庭承认,他在朔子事件里是无罪的。
但是,法官却不以为然。他们基于法医对朔子的伤口认定,认为是采用了相当的力量,以及永泽悟在现场,首先拿出了匕首的事实,根本不承认,永泽所说的自己是偶然刺中的辩解。他们以被告人的供词,没有信誉为前提,判决永泽有罪。
对此已经进行了客观判断的塔之木,大概从一开始,就预见到永泽的辩解,是不会通过的吧?所以,他就采取了承认实施了行动,但是,应当认为是正当防卫的两步策略。
“反正我还是想和里村先生再沟通一次……”永泽悟皱着眉头,脸上流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我这样每日每夜,一个人闷在这样的小房子里,总是回想着这次事件,不过,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是啊!……”里村玉见感叹着点了点头。
“在这个过程中,我就算是记起来的事情,也分不清楚是真的还,是我想像出的了。”
“啊……”
“那么先生。”永泽悟缓缓开言。
“……”
“我还是觉得,真的不是我,去刺朔子女士的。”
“什么?……”
“她向我喷射了催泪瓦斯,然后她就来和我抢匕首。我当时就想,如果被她抢走了,她肯定要杀死我,所以,我就拼命地攥着。我们是在互相推搡的时候,发生了伤害的……”
其实,这是里村玉见已经听了好多次的话了,“但是,根据我的记忆,当我回过神儿的时候,看见朔子女士,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你觉得她在抢你的匕首吗?”
“是啊,她拼命地夺我手中的匕首,所以,我用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后来就突然觉得,眼睛疼了起来……”
在塌方的地方,发现的永泽的匕首柄上,有他的三个手指的指纹,还有几个没有确定的指纹。
“你们争抢了多长时间?”
“时间我记不清楚了,但怎么也得一会儿吧!”
“是在这个时间里,刺中日野女士的吗?”
回答的内容,已经反复好多次了,但是,今天听起来好像还是在哪儿,有点不一样一般。
“可是朔子女士的伤口,刺的不是非常有力量吗?难道不是你用力了吗?不过我在想,你有没有感觉,是朔子女士有意识地自杀?”
“哦?……是嘛!……”里村玉见随口点了点头。
“塔之木先生也问过好几次。我不能说,我绝对没有用力,但是,我这不算是正当防卫吗?就算是没有杀机,那也是要以实施行动为前提嘛。”
“是啊……”
“要是这样说,我就不能说什么了,反正我已经没有办法说清楚,到底算不算是以我的力量为主的了。”
“可是这次判决完了之后,当我一个人的时候,还在反复地想,但怎么也……”
里村玉见一直听着永泽悟在讲,自己不再说话。她的平衡感在动摇,脑子里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现在的永泽悟,说的是心里话吗?这会儿他的话,怎么听着有些饶舌呢?
“不管怎么说,朔子女士为什么,非要和我见面呢?”
在这间寒冷的灰色会见室里,永泽悟的眼睛盯着窗外,不知在看着什么,“我觉得那个人,是为了杀我,才来和我见面的,因为她有过好几次这样的机会……”
但是,里村玉见无法回答这个猜测。
“还有那个叫秋元康介的人,在法庭上他说了朔子的事情,他说朔子没有注意到,她女儿的烦恼和孤独,后来她一直在谴责着自己……”
“唉!……造孽啊!”里村玉见不由得叹息出声。
“我和阿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见面,但是我对他在想什么,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呀!……”永泽悟深深地感叹道,“他每天去学校和补习班,认真地学习。实际上他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他陷入了与网友的交往中,和一个有夫之妇,产生了无法自拔的感情……”
“但是,阿彰先生不是对父亲很信赖,到最后还要依靠你吗?”
“不是得啦,阿彰有我看不到的地方啊!……”永泽悟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说,“因为他在小的时候得过病,所以,我对他的希望,就是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
“那么,你对他的今后,就没有什么希望吗?”里村玉见笑着问道。
她的话是发自真心的,但是,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06
从修善寺开来的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在穿越了136国道的那贺川后的前方不远处。
汽车驶过了白色墙壁,和屋顶“蛋壁”似的仓库和住宅,里村玉见顺着打听来的路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在冬季的阳光照射的这条道上,出现着一座座建筑的影子。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寒风不停地吹着。在风声里,还可以听到波涛的声音,那是西伊豆大海的波浪声。
里村玉见走过了常盘大桥,来到了那贺川的对面。她又沿着水草很少的河川,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栋离马路稍微有一段距离的、木质结构的建筑。庭院里满是枯草,其中只有一点点的绿色。里面有几棵石榴树,和百日红的木本花,在玄关处,还有一棵很小的香椿树,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这就是秋元康介对她讲的显着标记。
在这栋建筑的附近,立着一块不太显眼的、写有“秋水窑”三个汉字的金属标牌。
终于到了。里村玉见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这是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也是永泽判决的第二天。今天自己来到了松崎,但是总有一种不在现实的恍惚之中。
她按了按门铃,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就开了,秋元康介出现在了玉见的面前。在他那结实的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运动衫,和深蓝色的工作服。
“噢,我昨天很晚了还打电话,很是失礼了,今天又来打扰您……”
里村玉见有些急切地,向秋元康介打着招呼,而秋元也和平时一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露着微笑。这张脸对玉见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多次在法庭的旁听席上见过,而且,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在秋元康介的带领下,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了明亮的房间里。这里面有一张沾满了黏土的操作台,室内飘荡着的特有的味道,使玉见知道:这就是秋元康介的工作间。
外飘窗户的下面,就是流动的河流,前方更是一片十分开阔的原野。河对岸的那栋白颜色的仓库,向这边反射着耀眼的午后阳光。
秋元康介让里村玉见坐在了,面向河流一侧的椅子上,自己也面向着玉见坐了下来。
里村玉见坐定后,又重新向秋元解释了,自己这样慌忙前来打扰的抱歉。秋元理解般地温和地点了点头。
“听说朔子女士几乎每周,都要来您的陶艺教室来学习?”
“是啊,她是很用功,也是很喜欢陶艺的。”秋元康介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去了百合丘以后,曾经给秋元先生写了信,说每天都在回忆着,在您的工作间的情景。”
秋元粗大的眉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每次她都是很早就回家了。”
“可是……”里村玉见压抑着心头的急躁,很想得知问题的结果,“但是朔子女士在写那封信的时候,不是下定决心,回到您这里了吗?”
秋元康介的眼睛,惊愕地闪烁了几下,表情依旧地反问道:“您为什么这样认为?”
“从在塌方的现>?99lib?场,发现了朔子的手提包后。”
在来这里之前,玉见设想了怎样和秋元交谈的方案,现在基本上是这样进行的。
“和您知道的那样,朔子女士的手提包里,还有一把她从三岛的超市,买来的水果刀,但是,刀壳已经没有了。我们认为她是准备在不测的情况时使用。但是一般情况下,刀子应当和刀壳放在一起啊。可是,我们没有在手提包里找到。”
“是嘛?……”秋元康介说着,低头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是朔子女士,有意识地把刀鞘扔掉了?那样就的话,就会使人产生一个看法,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我最早的看法。”
秋元康介做出一副非常注意倾听的样子,他稍微向革见倾过来头,同时用平静的口吻答道:“那样不是也没有什么证据吗?”
这时,工作间的门,被轻轻地敲了敲,门开了,出现了一名身材矮小、身穿羊毛衫的女士。
她简单地和里村玉见寒暄了一下,把倒好了红茶茶杯放好,就离开了房间。里村玉见又马上进入了问题的核心。
“朔子女士的信,是去年9月6日到您的府上的,那么,秋元先生是9月17日才看到的。很失礼了,您为什么没有马上,把这封信交给警察?”
“就像我在法庭上说的那样,因为杀人嫌疑人永泽悟,已经被捕了嘛!……”秋元康介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样我觉得,就没有必要,再把有我们有隐私的信拿出来了。”
“是那样吗?”
在那封信里,很明显充满了朔子对秋元的爱慕之情。大概秋元也不会看不出来吧?……他之所以在当时,没有公开这封信,也只能是这个理由了。
“秋元先生没有注意到:那封信里,有什么异常的吧?”里村玉见忽然开言。
秋元康介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显示了他对此有些疑惑的样子。
“异常的?……什么意思?”
“她说:‘我绝不会为了女儿去报仇,也不会亲手杀死凶手。’我认为她是十分强调疼一点的。但是,我反而觉得这太不自然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两句话,是不是这封信最重要的目的呢……”
“目的,什么目的?”
秋元尖锐地反问道。看来,他已经完全被里村玉见牵着鼻子走了。这时,里村玉见突然想到,他以前可是全国著名的老牌记者啊。
于是,里村玉见有意识地,没有直接回答秋元康介的问话,她继续说道:“的确,我认为朔子女士,本不是想要杀死永泽悟,才去和他见面的。连永泽也认为,朔子女士有过下手的机会。但是永泽记不起来,在当时的慌乱中,是怎样把匕首刺向对方的了。现在我也相信他没有说谎。”
她在用力说完这句话后,紧紧地盯着秋元康介,而秋元也马上看着玉见:“但是,事实是朔子女士的颈部,是被很大的力气刺中的啊!”
“是的。所以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里村玉见忽然面色凝重,望着眼前的老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是朔子女士握着永泽的手,拉向自己的颈部,用自己的力量,刺向自己的颈部的!……”
果然,秋元康介的表情,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吃惊。里村玉见的感觉是,他在揣测对方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还是平静地以攻为守:“您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他在探测玉见这个结论的来源。
“对于朔子女士来说,在失去了晴菜小姐的时候,不是已经没有生活下去的希望了吗?……”里村玉见认真地说,“与其在孤独和悲痛中生活,不如尽早地和晴子小姐团聚。只是她还有一个坚强的愿望——那就是绝不能放过凶手。”
“那么,把晴菜的手机一事,迅速报告给警察,不是她实现这个愿望的一条捷径吗?”
“但是也许她担心,这样的话,凶手不过只会被判处几年的轻刑吧,凶手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释,而晴菜小姐已经是个死人了,她是无法再开口证明了,于是,她要把永泽骗出来。当然,那时她已经把永泽当成了凶手。”
“把他叫出来有什么目的?”
“为了让对方把自己杀死。”
“把自己杀死?”
“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有意让永泽去饭店里,订好了一个房间,那样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这样做的目的,在于让外界群众看来,是永泽为了杀害朔子,而采取的隐蔽手段。以可以说朔子女士,已经期待死亡了。证据就是她在临行前,在饭店里把晴菜小姐的手机,用快递的方式寄给了沟口先生,这样就很快抓住了凶手。”
“但是,这一切,都得凶手会听从她的安排啊?……”秋元康介笑着摇了摇头,“毕竟她还带来了匕首等防身物品啊!……”
“是的,为了达到该目的,朔子女士还准备了匕首和催泪瓦斯罐,那是为了防止凶手,在自己无力对抗的情况下,抢走手机逃走。也许她想万一发生了那样的情况,自己可以用催泪瓦斯,限制对方的行动,然后再使用自己带来的匕首。但是,实际上永泽首先拿出了凶器,在被喷上了瓦斯后,朔子用他的那把匕首,刺向了自己的颈动脉。也就说,朔子女士的实际目的,是要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凶手干了两件杀人事件的?这样他就不得不面临,接受处以极刑的处罚。”
秋元康介听到这里,久久地看着玉见。但是,里村玉见却不能看清楚此时此刻,秋元康介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这么说,她写给我的信呢?……刚才你说她给我写信,是什么目的来着……”
“是的,在信中,她写明了自己是,并不打算杀死永泽的,这样就堵住了凶手在以后,说自己杀死朔子,是什么正当防卫的托辞了。人家没有想杀你,那么,就是你主动攻击人家,你怎么会出现需要‘防卫’的状况呢?杀死了晴菜的凶手,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杀死了发现自己犯罪事实的朔子来灭口,这样的话,就极有可能被判处死刑。这样一来,朔子就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抓住了凶手,而凶手也就不得不认罪服法了。”
秋元康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天空中的浮云,就像静止了一般,秋元静静地盯着流动的河水,和河水上面映照着的浮云。
“可是啊,这些都是里村先生的假定啊一一”
秋元终于回过头来,看着玉见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一件真正的杀人事件都没有。”
“这个……”
“如果说,她是为了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凶手杀人的证据,假如凶手伏法了,这也算是杀人吧。但这是‘接近’杀人,说到极端才可以说是‘杀人’。”
里村玉见默默地看着秋元康介说:“如果秋元先生,您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希望您能告诉我。”玉见明确地说道。
“也许只有秋元先生。才知道朔子女士的真心。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您还会向法庭出示另外的一封信。如果您知道朔子女士的真心,为了法律的公正,请您一定如实告诉我。”
秋元康介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根本就没有另外的一封信,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在法庭上出示的那封信。”
然而,里村玉见并没有感到失望,原来她所希望的,就是几百分之一的可能。但是,秋元的话并没有绝对地否定。
秋元又问道:“永泽先生打算上诉吗?”
“是的。塔之木律师昨天已经办理了上诉的手续。对于永泽来说,他坚决否定了自己是计划杀人和对被害人,存有杀机。”
前天在和永泽悟见面后,玉见先于塔之木,把自己将要去和秋元见面的事情告诉了永泽。塔之木也认为这个可能性存在,并且同意她去。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塔之木又和永泽见了面,建议永泽提出上诉。
“大凡事物,都有几个真实的可能性。如果能够提出新的、有说服力的证据的话,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是吗?……”秋元康介十分关注地听着,点了点头。他眼睛里显示的是记者的职业目光,“我也会盯着永泽先生的上诉。”
告辞了秋水窑后,玉见漫步走在松崎町的街头。出来的时候,秋元告诉了自己,关于朔子的住处。
里村玉见伫立在朔子所住过的公寓附近,久久地凝望着。然后,她静静地离开了商业街,向松崎港走去。
她来到了比自己想像,还要髙大的、波浪汹涌的海边,海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她朝着海滩上走去。她来到水泥的防波堤上,眺望着尽头的红色灯塔。这样的风景,也肯定是当时朔子每天,日出日落都看到的壮美风景吧。
去年夏天,她曾经到堂堂岛的“鰺幸”鱼菜馆,和日野伸造的家拜访过。里村玉见应当说是他们的“敌方”律师,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是同情朔子的。以至到现在朔子都在自己的心里,占据着很大的位置。
现在也许是和朔子,做出诀别的时候了。
当公共汽车沿着国道,向北开去的时候,骏河湾上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美丽的晚霞了。水平线已经看不见了。落在小岛上的波涛汹涌的白色浪花,在微微黑暗的海平面上,显示着朦胧的世界。
在土肥原告别了大海后,车窗也明亮了起来。
周围那绿色与茶色相间的冬季,万物枯萎的色彩中,只有竹林还顽强地,保持着年轻的绿色。重重的竹梢,描绘出了富有变化的曲线,与附近棱角分明的山脊,形成了色彩鲜明的对照。远方的山峦昏暗不清,像是涂上了一层浓重的深蓝色,再远处就是淡淡的晚霞了。
在眺望着远方的山峰时,里村玉见的眼睛里,突然映照出了一片绚丽的晚霞来。
她情不自禁地从椅背上欠起身来。
“只要有新的可能性,就必须沿着这条哪怕是细小的道路,坚持不懈地走下去!……”里村玉见在心里这样宜誓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