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憧灵》 序.停滞之地 人的生命总归是有限的,看到而无法理解的,知道而无法到达的,数不胜数,终是尘土。 少年睁开自己的眼睛,他的脑袋里一片混沌,呆滞的看着周围的景物,也是灰茫茫的一片。 天空中的巨大月亮大概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接着就是模糊了光的迷雾和周边奇形怪状的植物。 少年并不害怕,他被一束光吸引了注意力,那光由暗淡逐渐转为明亮,缓慢的移动着。与周围环境所违和的东西总是能吸引人的注意,死气沉沉中终于有了些变数,少年不顾脚下的泥泞走过去。 潮湿的地面和小水洼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少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步伐间的异样,因为他的脑袋里都是混沌,所以他本身的情况已经不能让他有什么感觉了。 “啪嗒啪嗒”,地上泥泞在少年的践踏下发出声音。那束光就像发现他了一样,欢呼雀跃起来,在原地不动了,只是默默的等他。 少年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一盏破旧的油灯,里面橙红色的小火苗温暖而明亮,它挂在一艘破船上。那船真的很破旧,就像正坐在船头“吧嗒吧嗒”的抽着老旧烟枪的“老旧”的人一样。 “啧,可惜。”老头说话了,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声音很苍老,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上的皱纹密布,但是他也仅仅是那样感叹了一声,就嚷嚷道,“快上船,别耽误时辰。” 少年征了征,然后也不多说什么,仿佛提线木偶般上了船。 缓缓离开岸边的小船以并不快的速度行进了迷雾之中,而那岸却逐渐的消失在视野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见到达对岸。只有那灯,由温暖明亮的橙红,变作幽寒森冷的蓝色。 少年并不急躁,他靠坐在船舷上,探着头看着水面,水面上倒映着一张病态白的脸,白色的骨头上附着着血红的烂肉,只有几处没有损坏的地方,可以看出一点点原型,少年并不奇怪。 船晃了晃,少年下了船。看到地上有几处脚印,老船夫还以先前的架势坐在船头抽烟,仿佛重新回到了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看来你过不去,要是你该去,早就到了,现在过了河又回来了,有地方还需要你。”他扯着沙哑的喉咙说道,接着把烟枪在木板上磕了磕,重新离开了。 少年迷茫的眼神也在此刻逐渐清明,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倒下去。仿佛穿过水面一般的窒息,接着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视野逐渐清明,听到激动的声音,“允年,你醒了?” 壹.不幸 2012年3月21日17时14分,江城市平阳区人民东路,一少年与面包车发生亲密接触,身受重伤。 ……………… 张允年静静的坐床上,他现在看起来像是被绷带绑起来的大粽子,只露出一只眼睛呆滞的看着病房的角落。而门外走廊上,一妇女正面露愁容的和医生讨论些什么。 “现在看来,也许是创伤遗留的后遗症或者心理障碍,但是就检查结果来看,结果尚不明了,建议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医生尴尬的说,这个患者能够救回来,现在他都被称为“神医”了。尽管他知道这应该归功为奇迹发生,但是还是不禁有些自得。可是患者现在却又出了意外状况,患者似乎出现了幻听幻视的症状,但是检查并没有什么问题,这让他很不解。 “医生,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妇女正是张允年的母亲,年纪大概已经三四十岁了,可是外貌却有着更加年长的沧桑,眼睛中已经有泪花在闪烁。 医生只好安慰他,“没问题的,只要你们积极配合治疗。多和患者沟通,让他心理不要有压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边,张允年的视野里,在病房的角落正有一团让人作呕的烂肉正在蠕动,就像一只肥大的血红色的蛆虫,隐隐之间,仿佛还在血腥味在鼻尖萦绕。张允年则不为所动,眼神呆滞,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良久,他闭上右眼,那团肉就消失了,他睁开右眼,那团肉又出现了,最后,他尝试般的闭上左眼,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团肉还在蠕动。 “允年,你没事吧?”张母刚进来,就看到张允年正在眨巴眼睛,不由得又担心起儿子的精神状态。 “没事,没事。”张允年道,他努力的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他的脸还在绷带里,看不清面容。 张母不由得一阵心痛,但是也挤出笑容道,“没事就好。” 怎么会没事?张允年的家庭本就不富裕,这次母亲可谓是砸锅卖铁,到处借钱,才把自己的命赎回来,单亲家庭又遭此大灾。不说周围人的目光,只是压力,就已经是雪上加霜了,而张允年现在的状况又离不开人,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只有视野陷入黑暗,方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医生说,你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治好了,你只管安心养病,到时候,就又能回归正常生活了。”张母道。 “嗯,”张允年简单的应了一句,便如同睡去了一般。 夕阳西下,房间里逐渐阴暗。只剩下淡淡的暮光,透过窗户,投在地上,万籁俱寂。张允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辆失控的面包车以迅雷不及之势冲到自己面前时,自己几乎不能作出任何举措,接着就是意识模糊…… 张启泽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已经入夜了。外面花红酒绿的城市仿佛永远不会疲惫,远远的各色霓虹灯的灯光如同群星般扑朔迷离,他把那只还有视力的左眼遮住,世界再次消失,角落里的烂肉从来没有移动过,却像心脏一样有节奏的起伏。 他转过头,看到母亲就趴在窗边睡着了,鬓角竟隐隐有了白发。 静悄悄的病栋里,只有虫鸣声在不知疲倦的鸣叫。张允年分明的看到自己病房的门如同不存在般,几只长着黑毛的奇怪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施展“穿墙术”,然后跑到那团烂肉旁边大快朵颐。发出撕扯和“叽叽喳喳”的争吵声。 张允年不担心他们会吵醒母亲,因为他知道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他醒来已经好几天了,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来。 但是今天明显是与其他夜晚不同的,那团烂肉对小怪物们来说太大了,他们仿佛不知饥饱般一直吃,张允年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大概到了后半夜,外面开始下雨,接着就是电闪雷鸣,那几个小怪物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激动的不知叫些什么,这让张允年很不解。 当他看到那几只小怪物近乎疯狂的飞速离开,他意识到了不对,这是平时不会出现的。出什么事了?他知道自己那只没有视力的眼睛应该才是能看到一切的源泉,于是他就想闭上正常眼睛。 刚闭上那只正常眼睛,感觉瞬间就敏锐起来,接着他也感觉到一股很阴冷的感觉,就像无尽的黑暗,真正的虚无的恐惧。 他几乎本能的闭上了眼睛,视野黑暗的一瞬间,他听到清灵悦耳的声音奇怪的道,“诶,冥瞳,怎么长在你身上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倒立的苍白的脸正和自己对视。他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脸主人一个翻身,跳到地上,站在他的床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 脸主人抚了抚头发,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淡红色的眼瞳和银色的头发,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色的哥特风洋裙,笑眯眯的道,“你能看见我对吧。” 不容置疑的口气,这当然不是询问,张允年看了看一边的母亲,小声的道,“你是谁?” “我?白憧灵。”那女孩四处打量着房间,然后走向角落。 “白憧灵?你的名字吗?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是什么。”张允年无奈的道,他刚才已经确定过了,只有无视力的眼睛才能看到她。 “白憧灵就是白憧灵。”少女冷淡的回答道,不过这句话没有什么信息量。她在烂肉旁边停下,忽然抬手呈刀势,狠狠的刺下去,从肉中掏出了什么,还甩了甩手。 那肉终于不再跳动,尽管张允年不想相信,但是那女孩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冰雕般美丽,她的手中,一颗心脏正在缓缓跳动,被她慢慢的送入口中…… 贰.冥瞳 张允年感觉那团肉现在就爬在自己的脸上,喘不过气。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女孩手里的心脏,就好像正常人吃桃子一样,一口口的被她咽下去。 “你也想吃?你吃不了。”憧灵可能误解了他的眼神,还把那团残破的心脏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把最后一小口抛进嘴里。她的手指和嘴边都是血迹,大概是出于无聊的想法,挑逗似的用沾满血迹的手指在他的面庞上裸露的部位划弄起来。 冰冷黏滑的感觉让张允年回过神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还很虚弱,只得转头尽力的反抗。 不过女孩很快就没了兴致,仿佛回味无穷的样子。她揉了揉肚子,然后疑惑的说,“你还是个活人?” “我当然是活人。”张允年被刚才的挑弄惹的有些烦躁,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女孩刚才的话信息量有些大。惊讶于我是一个活人,那你是什么? “活人怎么会有冥瞳?”她用手扶正张允年的脑袋,然后把脸贴过去,直直的盯着张允年那只右眼,张允年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和味道,不由得红了脸。 但是女孩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她的注意力放在张允年的右眼上,那只右眼很明显已经没有光泽,只是空洞和漆黑,没有任何的感情。 张允年的脑袋在死机x秒后,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他好奇的问道,“你说的冥瞳是什么?” “死人的眼睛哦,死人的眼睛。”她说了两遍,仿佛怕张允年听不懂一样,又补充道,“你不是能看到我们吗?” 奇怪的说法,但是张允年却逐渐的有了眉目,苏醒前的梦历历在目,他从小就有很强的好奇心和接受能力,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能够看到奇怪的东西而痛苦,只是感觉有些虚幻,以至于他都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 “那你们是什么?”他意识到女孩的脑回路清奇,赶紧又道,“白憧灵是白憧灵,你们是什么?” 女孩露出笑容,在月光下仿佛昙花般美丽,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开心的说,“是鬼哦!” 然后还用手揉着脸,做了一个鬼脸的样子。然后手捂着肚子,对着张允年咯咯的笑,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恐怖的气氛。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张允年心里想,如果只是幻觉,大概也是自己能够打发时间的唯一乐趣了,如果是真实的,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世界呢? “你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还真是奇怪,我不想回答。”接着,她轻巧的跳起,然后如同跳芭蕾舞一样转了一圈,回过头看着张允年。 是了,既然这种奇怪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无非就是自己疯了或者自己没疯两种选项。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鬼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还有点…可爱。他刚想到这里,脑袋自动给他调出先前女孩吃心脏的画面,他摇了摇头,想把这画面驱赶出去。 “你之前吃的……。” “那个吗?嗯,那个应该是之前这里的主人的遗骸吧,真是幸运,居然可以捡到零食。”她转过头,用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张允年,“和玩具。” “……。”张允年明显不太明白,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女孩大概出于怜悯的想法,在一边的窗台上坐下,沉思了一会儿,“嘛,大致上说,就是这个医院之前有个还不错的鬼,已经达到有心的等级了的家伙,然后那家伙大概是被他盯上了,然后被消灭了,不过这医院的家伙们都不太聪明或者没到那个等级,结果遗骸最重要的心没有被吃掉。刚好我路过,然后感觉到这有个不错的零食,然后又刚好碰到你。” 啊,好像顺口溜。张允年头又开始晕乎乎的了,需要时间整理。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天空边缘也开始出现亮光,大概是快要天亮了,女孩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洋裙准备离开。 “鬼真的怕阳光吗?”这是张允年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不怕,只是和他们错开。”女孩还很贴心的过来帮张允年把先前沾在脸上的血迹擦掉,嘴里还喃喃道,“虚和实的界限很重要。” “他们?”张允年好奇的问。 但是女孩却已经不见了,张允年觉得自己这个夜晚相当有趣。 母亲这时候也醒了,整了整乱七八糟的头发,看到张允年没有睡着。笑了笑,轻声道,“我去打水打饭,你再睡一会吧。” 张允年目送母亲离开,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那团烂肉。看起来已经不再有先前的那种活力,只是死气沉沉的待在角落里沉寂黯淡。 没过多久,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接着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少年,一个长的黝黑壮硕,穿着运动服,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上来就想给张允年一个熊抱,但是那满身的绷带实在无从下手。 另一个,则是一个少女,倒是文静,人长的也好看,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穿着一身休闲装,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然后道,“我和熊纪同学是来看你的。” 女孩叫陈芊芊,是班长。她又温和的笑了一下,从随身带的提袋里拿出一打资料,介绍道,“辅导书,笔记,练习题。” “学习狂。”熊纪无奈的说但是他随即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允年,我问你个事情。” 张允年疑惑的看着他,想不通他想问什么,“你说。” “据说撞你的车,是辆鬼车,是真的吗?” 二人沉默了一会,不再说话。这件事情刻意没有被提起,但张允年确实知道了一些细节,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被撞的那段时间里,能够成为短时间里居高不下的热门事件的原因--鬼车伤人。 最大的疑点就是这辆车在监控拍摄的画面中,确确实实没有人架势,而就是这辆鬼车,在警察的疯狂排查下,居然没有任何信息。甚至连车牌号都是伪造的,这在网上引起了关注,有人说是谋杀,也有人说是灵异事件。 但是不管哪种,张允年都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谁撞了他,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赔偿。 熊纪看张允年不再说话,把这个话题作废,重新营造气氛。 张允年笑了笑,几个人聊了很久,张允年的母亲大概是不想打扰几个年轻人,去外面了。 也没过多久,二人告别离开。临走前给张允年的母亲塞钱,说是学校同学的一点心意,希望能有帮助,张允年的母亲感激不尽。 张允年心中也暖暖的,熊纪对张允年道好好养病,随即想起什么,还对张允年挑了挑眉道:“最近班里来了新同学,她也有帮助张允年,是个美女,回头介绍认识。” ……………… 张允年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在护士的安慰声中,张允年看着绷带下的自己的脸,一大片面积的疤痕异常的刺目,他沉默良久,想到比起自己的生命和所有人的努力,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他最终还是比他想的要坚强,没有像影视剧中那般撕心裂肺,也没有如同大彻大悟者那般释怀。有的只是物是人非的陌生,时间和命运带来的些许悲凉。 当天夜里,母亲很晚才闭上眼睛休息,大概是累了,不多时就睡着了。张允年睡不着,他现在的日子除了睡,就是吃,剩下的就是瞪着眼睛重新认识世界。 而当天晚上,如同昨天一样。 在一股阴冷的气息之后,那个女孩再度出现。张允年看着她,一天的思绪整理,他知道,有很多问题,也许能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叁.生死原则 “你还没死啊。”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你们的亲切问候吗?”张允年没好气道,他看着女孩又坐到窗台上,外面巨大的月亮和美丽的城市夜景仿佛成了她的背景,为的就是称托她一般。 “不过,你怎么又来了?” “我应该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反正也没我在其他可以取乐我的东西了,这里我探查过了,连个聪明点的家伙都没有,看来先前的统治应该很残暴啊。”女孩自顾自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接下来会在这里待很久。 “唔,”张允年表示了解。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允年开口道,“你是怎么死的?” 他明显看到白憧灵颤抖了一下,接着气氛瞬间凝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以至于整个房间的温度越来越冷,心中不禁恐惧,那种源自灵魂的颤栗让他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嘴巴子,说什么不好,碰雷了。 但是那股气势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多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清扫而光。只是憧灵的脸色还很冰冷,不悦的看着张允年。 张允年想了想,转移话题。 “我先前做了个梦,梦里果然想不起现实里的事。只是碰到个船夫,一路带着走过河,现在想想,真是可怕。”张允年道。 “什么?”憧灵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张允年都没想到效果那么好,憧灵的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了,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居然能从那里回来,滞界可不是随便去的地方。” “滞界?”张允年疑惑道。 “就是连通人界和冥界的地方,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生死,是个危险的地方,那个船夫应该是摆渡人,这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憧灵笑嘻嘻的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这么说,真的有阴曹地府喽?”张允年接着问道。 “当然,鬼都有了,怎么会没有冥界。” “那你……你们怎么没去?”张允年看憧灵似乎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松了口气。 “因为有没有完成的事情,所以是在逃犯,要防止被他们抓住。”憧灵痴痴的想着,似乎在回忆什么,“等到完成了,就可以回去了,也能成为新的生命诞生。” “那就是轮回么。”张允年莫名的有了一丝悲伤的感觉,但是他注意到这是憧灵第二次说他们了,“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被抓住就死定了。”憧灵式回答非常完美。 “……。”张允年有些无语,然后试探性的问道,“是黑白无常吗?” “无常?少年你的面子太大了,居然希望无常来抓你吗?奇怪的癖好,你果然是个抖M吧。”不知道哪里来的逻辑,她的脸色越来越古怪,向后挪动了一下位置。 “那到底是什么?”张允年奇怪的看着她,不是无常还是什么?《西游记》里就是这么写的,猴子被无常抓走。 “无常可是阴差的将军,阴差只负责冥界的秩序。人间的秩序由阳吏负责,那才是危险的家伙。” 规矩真多啊,张允年仿佛回到了古代,礼制森严的时代。不过,危险这个词在当代确实离生活很遥远,所以张允年感觉这个所谓的阳吏更像古装戏的演员。 “顺便一提,这个医院就有一个家伙哦,所以要小心,少年。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存在,尽量不要露面,特别是你眼睛的事。”憧灵小声的说,仿佛有人在偷听一样。 “哦。”张允年不以为然的答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凹凸不平的皮肤让他指尖有些颤抖。 憧灵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少年你是怎么受伤的?” “啊?被车撞的。”张允年如实的回答,他想了想,问道,“憧灵,你知道鬼车吗?” “鬼车?”憧灵想了想,认真的说,“鬼的话有很多,要想影响人,就需要介入“实”的世界,所以需要一个载体,如果用车做载体,应该就是鬼车了吧。” “所以我是被那种奇怪的东西撞了吗?”张允年有些忿忿不平。 “哦?很快吗?”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了四米远。” “哇哇哇,真厉害!”她居然还有些激动,仿佛很不可思议一般。 “不,一点都不厉害。被那种奇怪的东西撞飞,该死的东西。” “不,也许是自动驾驶技术?”憧灵撑着小脑袋,突发奇想。 “那种技术,现在应该还没有吧。” “科技发展那么快,你怎么知道?”她不服气的说。 “你还知道科技?” “当然,我还会用手机呢!”她有些的意的看着张允年。 “唔,”张允年给她点赞,不过话题分明被带偏了。 二人又陷入沉默,憧灵无聊的摆着小腿,东方已经吐白,她如同昨天那般缓缓的向门口走去,打了个招呼,“我要走了。” “哦。” 平淡无奇的分离,迎来新的一天。 肆.悲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张允年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白天阳光好就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晚上就和憧灵聊天,憧灵几乎每晚都来。有趣的是,之前的黑毛小怪物都不再来了,所以张允年怀疑憧灵与其他的家伙不太一样。 这一天,张允年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植被和花朵在阳光下散发迷人的芬芳,很多穿着病号服的人在这里散步聊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路过的时候,忽然在长椅上坐下,带着眼镜的眼睛看着他出神。 “那个,有什么事吗?”张允年被他看的不自在,问道。 “张允年对吧?李医生负责的那个。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医生。”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仿佛被烈焰炙烤过一般的不自然,就像一台破旧的老收音机。 “你好,周医生。”张允年点了点头,“我是张允年。” “能看到吗?”没来由的,周医生忽然说道。 “什么?”张允年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感觉周围的行人动作仿佛都变慢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及眼前的那双眼睛有压迫力。 “我听李医生说到了你的情况,也许我可以帮助你。”周医生的语气有些神秘的感觉。 张允年的脑袋里忽然想起那个夜晚的警告--不要说出我的存在,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眼睛的事,这里就有一个。 “啊,那个也许是我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不好,现在已经没有幻觉了。”张允年尽量冷静的道,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仅仅是因为那句警告吗? 周医生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只是低声的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平时都在医院,随时可以找到我。还有,最近医院似乎有些不太平……。” 他顿了顿,然后道,“不要相信那些鬼话连篇的人,他们很会玩弄人心,最后让人追悔莫及。” 张允年假装听不懂这这话,但是他心中却忐忑不安,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无条件的相信憧灵,到底是为什么呢?似乎找不到理由。他想了想,问道,“很危险吗?” 周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慢慢的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很喜欢用故事和别人交流。” 他拿出一根烟,递给张允年,张允年没有接受,他就问道,“介意我抽吗?” “请随意,”张允年觉得这个人还挺有礼貌,对他的印象有所提升。 “以前,有个孩子。他从小就很擅长观察,经常提出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有一个好朋友,那个好朋友和他非常的要好。因为自己和别人不合群,所以他对那些普通人的印象非常差。他的那个朋友则不同,那是与他有相同思想的人,所以孩子在不知不觉中珍惜这段友情,珍惜到一种唯命是从的地步。”周医生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那团白色逐渐飞远,和云朵一色。 “那不是友情吧。”张允年道,相互珍惜可不是唯命是从。 “那当然不是,人就是这种生物,感情逐渐变质只是缺乏一个诱因,而坏的情绪更容易成为这个诱因,因为他不容易获得友情,所以他珍惜友情。所以你看,所谓的知己不过是孤独者的补救罢了。”周医生脸上露出苦笑,他的嗓音配上这个故事别有一番韵味。 “然后呢?”张允年问道。 “朋友刚开始只是提出一些简单的要求,也许只是孩子多一点时间的陪伴,或者某种物品。久而久之,朋友开始表现出一些奇怪的癖好,比如把某种东西送给某个人,或者…杀死一些小动物。” “孩子没有察觉吗?” “你怀疑过这个世界是假的吗?”周医生问道。 “当然没有。”张允年道。 “因为你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任何举动都很真切的世界,而那个孩子的世界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觉得,他会是一个正常人吗?或者说,什么才是正常人呢?”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张允年想到了前两年很火的《盗梦空间》,梦里的人意识不到自己生存在不真实的世界,以至于到了梦外还在怀疑是否已经苏醒。 “那是一种洗脑。”周医生继续道,“只是从根基上建立起的所谓的信任往往很容易崩塌,以至于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就像你养的宠物,也许平时它们认为温柔的怀抱,哪天就成了它们的断头台。” 张允年听的津津有味,这就好像是黑暗童话一样。 “高明的骗局就在于它的真实,过程的真实,细节的真实,只是在有必要的地方进行一定的引导和欺瞒,最后让结果如君所愿。”周医生把烟蒂踩灭,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用眼睛看着张允年,“故事很长,但是平淡无奇,那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结果就是孩子逐渐的与周围人渐行渐远。某天,孩子的父母对孩子的状态感到担忧,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处理事态,在一次争吵之后。那个朋友告诉他一个拯救自己的办法,在火焰中与樯橹的飞灰中,男孩伴随着那些凡夫俗子的惨叫,高歌起舞。” 张允年觉得这个故事肯定省略了很多细节,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所以这是个抑郁症男孩的故事吗?” 周医生起身,笑了笑,“也许是吧。” 但是周医生的话还是让张允年有些感触,也许是自己不是那个男孩,所以他并没有更多的感觉,就像某个伟人说的,人与人的感情并不相通。 当天晚上,憧灵看着他,问道,“你今天和那个家伙接触了?” “你怎么知道?”张允年有些神经兮兮的问道,“你在观察我?” “毕竟你和我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好的存在。” “他就是你说的阳吏吧。” “嗯,尽量离他远点,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嗯,一个故事。” “是吗?” 两人相继沉默,不再说话。那是他们交流最少的夜晚,憧灵天还没亮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了。看来我的隐藏不够完美,也许我要离开了。” 离开,并不美的词语。但是,真的不美吗? 伍.源点 张允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偶遇的女孩而感到悲伤。 但是他确实觉得心里有些落寞,这让他有些惶恐。 但是当天晚上,憧灵居然又来了,这次来明显和平常不同,她的身上缠绕着一层黑气,很诡异,她看了看张允年,只是说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顺带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还想回到正常的生活,就把右眼的秘密永远埋藏在心里,不要再去探究,这是条不归路。” 张允年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憧灵身上的压迫感,尽管不是针对他的,但是却仿佛太阳般,不能直视。憧灵见到如此,转身离去。 张允年什么都没有说,他当然想回到正常的生活,尽管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是也仅仅如此了。 他那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早晨,他被嘈杂的声音惊醒。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母亲在一旁,面色不太好看,他刚开始没有意识到什么,散步的时候却听到人说医院出了大事。 他凑上前去询问,得知医院有个医生死了。本能的,周医生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连忙问道,“那个医生是不是姓周?” 病友们奇怪的看着他,连忙道,“好像是姓周,怎么,你认识?你知道什么吗?” “啊,没什么…。”他支支吾吾的敷衍,病友虽然奇怪,但是也没有再去追问,毕竟现在张允年还拄着拐,不可能有什么威胁力。 “那医生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吗?”张允年想套话。 “不是,莫名其妙的。一大早的就倒在4栋后面的花园里,还给发现的人吓得半死。警察调监控,听说监控刚好那段时间出问题,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也没看到,不过现在说法好像是脑梗,但是都知道哪有那么简单。”那人说着,眼睛里还带着点神秘的色彩,小心翼翼的说,“我早听说这医院闹鬼,啧,出事了吧。” 张允年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了,但是他稍微有点明白其中的缘由。 …………………… 一周后,张允年出院。 刚走出医院大门,看着路上来回的车辆和来往的行人,他终于觉得自己是回到了人间。他的右眼用眼罩遮了起来,但是耳朵和鼻子却隐隐还与那些东西有联系。脸上的疤被他带着口罩遮住大半,但仍可见狰狞的样子。 他和母亲住在茗见苑,一个很老的小区。看着面前破旧的矮楼,只有八层,但是却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墙壁可见时光遗留的痕迹,楼底角落杂草丛生。 自己家住在5楼靠里面的一个房间,老旧的锁芯在钥匙的扭动下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声音。隔壁的夫妻刚好出门,看到张允年,点头示意。那个男人不擅言辞,有些腼腆。女人倒是发出“哎呀”一声,然后和母亲打招呼,看着张允年的眼神有些惋惜。 推门进去,屋里显得有些空旷,家具并不多,但是有家的味道。母亲要去厨房做饭,张允年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如往昔。 人生就像一个圈,他开始回忆自己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生老病死,祸福旦夕。这条线上有无数个点,每个点都决定人生的走向,最后由一个点终结。 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刚刚经过一个点,而这个点,在未来,给他和另外一批人的人生决定了一个奇妙的方向。 陆.夜食(第一卷) 无知而无畏,即为永夜。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这座城市正处在熟睡之中。远方的霓虹灯和喧嚣仿佛要与月亮一较高下,而很显然人们更喜欢在夜店里舞骚弄姿,于是这曾为诗人带来万千思绪的圆月,决定把光芒投向更静谧的角落。 某处偏僻的巷子里,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时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惹的周围的野猫不断的寻觅。它们的眼睛仿佛夜明珠般,在黑暗中闪烁,就在这时,它们灵巧的耳朵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快速的跑来。接着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两个醉汉,互相搀扶着,边走边大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也许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他们的样子很滑稽,本应该端庄的领带被他们套在脑袋上,其中一个还提着一瓶酒时不时的灌上两口。 “我为公司流过血,我为领导负过伤,嗝!”他嘴里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胡话,接着豪情万丈的道,“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走到这里啊?这里是哪啊?胖子,你住在这里?” 旁边的胖子用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然后笑道,“你他娘的懂什么,你看这地多宽敞,还有这么大的天窗,那么多星星。我晚上就抱着我老婆,搁这看星星,对吧?老婆,我老婆多好看啊。” 他指着地上,老鼠无辜的路过,看着这两个满嘴胡话的家伙。 “你老……老婆,哪有我老婆好看,你看,漂亮吧。”醉汉甲指着前面黑暗处,接着仿佛真的有脚步声缓缓逼近,两个醉汉探着头,看着月光下穿着睡衣的女孩,雪白的脖颈和一头乌黑的头发,面容十分精致,但是却好像没有精神。 “好看,好看。”胖子竖起大拇指,然后再看看自己的“老婆”,没好气的踹过去。 “你怎么穿着睡衣呢?” “因为要睡觉了啊,笨蛋。” 两个人一唱一和,那女孩却在原地,默默的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一样,任由那两个人渐渐的靠近她。眼看两人张开手臂就准备抱过去了,巷子里忽然起雾,一个奇怪的声音也开始慢慢的响起来。 远处不知哪里的野猫叫的格外凄厉,两人感觉很冷,再配上这古怪的气氛,酒也醒了大半。而胖子则哆哆嗦嗦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甲当然也害怕,但是也只是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他壮着胆子上去推了推女孩,问道,“诶,小妹妹,你家在哪啊?” 没有丝毫反应,甲也急了,大声喊了几声,胖子哆哆嗦嗦的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在睡觉?你看她,眼睛还是闭着的。” 这时的小巷格外的安静,仿佛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甲低头观察女孩,用手探了探她的鼻子,还有呼吸,像是梦呓一般,他把耳朵靠近,等到听懂女孩的低喃后,忍不住浑身颤抖。 “胖子,我们得赶紧走。” 他回头,胖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是远处的雾气里却传来了胖子的声音,“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有点像…磨牙声?” 磨牙,很讨厌。安静的时候磨牙,更讨厌。但是甲已经没有心情想这些了,缓缓靠过去,怒吼道,“胖子,你他妈的赶紧过来,我们走。磨牙,磨个屁。” 但是胖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惨叫,甲已经满脸泪水,哆嗦着道,“胖子你怎么了?你他妈说话啊。” “啊!”他发出尖叫,前面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肥大身躯,仿佛被啃食过一般,他也不想什么了,脑子一片空白,就往巷子口跑。 跑了几分钟,没见到巷子口。他甚至怀疑自己跑错了方向,只能在心里骂这片浓雾,终于他累了,刚停下脚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了上来,频率不快,但是却犹如滔天巨浪般敲击他的心。 接着,迷雾中,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慢慢的显现出来…… 柒.开端 江城第一中学,高二A班。 张允年看着下面齐刷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那些眼神中有好奇,有恐惧,还有震惊。 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让我们恭喜张允年同学健康归来,重新回到A班大家庭。” 接着,就是如同雷鸣般的掌声。张允年用沙哑的喉咙说了一声谢谢,回到阔别已久的座位上。周围的人有些骚乱,但是毕竟老师还站在讲台上,只好乖乖上课。 张允年落下很多课程,感觉有些吃力,迷迷糊糊就下了课。旁边的同学立马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他问题,无非就是撞他的车真的是鬼车吗?他感觉怎么样? 熊纪好不容易挤进来,拍了拍张允年的肩膀,指了指角落。张允年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女孩,从侧面看不出容貌,低着头默默的坐在那里,感觉好像没有那么合群。 “新同学。”熊纪解释道,“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张允年点了点头,向他走过去。女孩大概注意到他那边的嘈杂,见他走过来,不安的转了转身子,仿佛想把自己埋进角落里。 “你好,我叫张允年,之前因为车祸,所以一直在住院,感谢你和同学们的帮助。”张允年伸手想和她握手,但是女孩好像很紧张一样,良久才小声的回应道,“我…我叫林韵,很高兴认识你。” 声音好像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气,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身子压的更低了。张允年自顾自的伸手,对方并没有和他握手,有点尴尬,他想了想,重新回到座位上。看到女孩时不时偷偷的看自己,他对熊纪道,“她是不是害怕我?” 张允年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面有大片的伤疤,一只眼睛用眼罩遮住,让他看起来很特殊。 熊纪连忙打断他的念头,解释道,“没有那回事,林韵同学只是有些内向,和你没有关系。” 张允年也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是他确实发现女孩仿佛对自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那可不是某些青春爱情作品中的一见钟情,她时常偷偷的观察自己,就好像担心张允年会做什么,那是恐惧。 好奇心是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心理之一,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不专注,当他们意识到张允年确实不能带来他们感兴趣的故事之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比如昨天晚上的电视里有什么节目,某个明星的绯闻,还有隔壁班谁又有新女友了。 “我今天早上来上学的时候,附近好像发生命案了。” “是吗?你家在哪里?” “西区那边,长阳市场附近,那里有很多老房子,听说准备拆迁,这下可热闹了。” “唔,那里吗?已经有报道了。”一个同学拿着手机晃了晃,然后开始读道,“今日江城市西区长阳路偏僻小巷中发现两具男尸,尸体表面无损伤,初步判定为突发疾病致死。” “陈朗,来办公室。”老师果然是最神奇的生物,爬窗突袭样样拿手,在班里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中,男生被老师抓去了办公室。 张允年微笑着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不自觉的往角落里看去,林韵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身体微微颤抖,爬在桌子上仿佛在休憩。 高中的晚自习生活已经刻入骨子里,老师问他要不要提前放学休息,他摇了摇头。一直到晚自习放学,他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林韵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也开始留意她的动向,班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才缓缓的起身准备离开,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的,仿佛随时会被吹走,不过她的步伐很奇怪,摇摇晃晃的很艰难的样子。 熊纪和张允年住的很近,但熊纪叛逆的性格让他选择住校。所以张允年也是一个人回家,他要回家就得先去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他只是出于某种感觉,也许是不合群的人和不合群的人之间的心灵的亲近,所以他追上去打招呼,“林韵同学,你也是走读生吗?” 林韵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看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你家离这远吗?”张允年随意的搭着话,问道。 “西…西区。” “有人接你吗?” “没。”她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张允年注意到她的脸忽然红了,心想果然很内向,不如和她交个朋友。 “那一起走吧。” “不…不用了。” “只是同路而已,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张允年无奈道。 学校的外面是一段很长的路,路人并不多,路灯下聚集着不少的飞虫,时不时的闪烁。 “你很怕我吗?是不是我的脸很恐怖?说实话也没关系。”张允年问道,他看着林韵。 林韵微微颤抖,连忙道,“不怕,真的不怕。” “哦,我觉得你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所以才这么问的。” “是…是有人告诉我,你…很危险。”她可怜兮兮的说。 “很危险?”张允年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哪有什么危险的地方,虽然脸可怕,但是这可不算危险。他身子单薄,估计全算上,也没有什么肉,像个瘦猴子一样。 张允年和她一直走到车站,等了一会儿,一辆车缓缓到达站点,她上车,坐在靠窗户的一边,看了张允年一眼,张允年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长的确实很漂亮,眼睛里仿佛有着淡淡的忧伤。她和张允年对视了一眼,连忙红着脸低下头,车子缓缓的开走了。 张允年笑了笑,看着渐渐远去的车辆……。 八.诡异 晚上的茗间苑愈发的孤寂,甚至没有一丝灯光,因为没有地下停车场,住户的车横七竖八的停在单元门前的空地上,只留出一条供人进出的道路。 这个时间对于江城这样一个二线城市来说,并不晚,大部分年轻男女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张允年已经十分的疲倦了,小区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不远处谁家的宠物狗发出刺耳的犬吠。 他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准备进门。就听到隔壁好像在争吵,这里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张允年叹了口气,夫妻生活中争吵还真是必经的一环,在张允年的印象中,隔壁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看来这一环也躲不过。 张允年扭动钥匙,破旧的锁芯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结果此时隔壁的门猛地打开,男人面红耳赤的走出来,女人还在屋里骂些什么。看到旁边被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得在原地愣神的张允年,男人似乎有些尴尬,抱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把门拉上,转身从楼梯走下去,只留下那屋里的女人还在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一头疯狂的野兽。 张允年进屋,母亲还要上夜班,家里没有一个人。他进浴室开始洗澡,热气蒸腾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张允年觉得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只是觉得哪里很不对。 他觉得自己太紧张了,洗完澡就赶紧回房间准备睡觉,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睁开眼睛。一张染着赤红色甚至有些发黑的血迹的笑脸呈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那是一张婴儿的脸,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丝眼白,浑身皮肤发黑,嘴里倒是生满獠牙,正趴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心跳几乎要停止了,如梗在咽,却在下一刻发出一阵不亚于女生受惊时的尖叫,猛地坐起。 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打开床头的台风,幽暗的暖光下,自己的胸口什么都没有,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睡衣已经汗湿了,他颤颤巍巍的搜索房间,衣柜床底找了个遍,确定没有任何东西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但是身体依旧紧绷,灯也不敢关了,“是梦吗?太可怕了。” 他的眼罩已经取了下来,这一夜他再也没有睡着,坐着看书。 “哇,允年,你昨天没睡啊!”在熊纪夸张的语气中,张允年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愣神,一脸迷茫的看着熊纪。 熊纪从哪里拿出一个小镜子,对着张允年,他这才发现,自己仿佛一只熊猫一样,眼睛里还有血丝,不由得苦笑一番,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做噩梦了。” 熊纪想到先前张允年的遭遇,安慰他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想不开心的事,自然就没事了。” “我可没想那种东西。”张允年听这话,反倒一阵恶心。 早自习的时候,张允年成功表演了一番小鸡琢米,他看着角落里空荡荡的位置,注意到林韵今天没来,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第一节课的时候,林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在老师的示意下回到座位,和张允年一样,仿佛很疲惫的样子,被老师点了几次名。 熊纪见此状况,还调笑他们是“瞌睡二人组”,有缘人。 一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他又跟上林韵,林韵看上去比先前稍微好一点,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了,但是内向是性格,所以也没有那么开朗,只是沉默着。 夜晚的凉风很舒服,轻柔的拂过面颊。树叶的沙沙声和虫鸣交错,天空中的云在月光下有些厚重,逐渐的沉重阴暗,远处传来一阵闷雷,似乎是要下雨了。 “你晚上也睡不好吗?”实际上,张允年注意到林韵仿佛一直都很疲倦,从她摇摇晃晃的步伐就看出来了,脸色有些病态。 “只是睡眠质量不好,”这种说法,张允年很理解,她顿了顿,仿佛鼓起勇气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嗯?”张允年很尴尬,感觉自己就像是死缠烂打的无赖,但是还是道,“哦,那好吧。” “对…对不起,我不是,只是,我不想和别人有太深的交际,不管是谁都不想。”她仿佛是怕伤害到张允年,还特意的解释,这几句话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张允年却无法理解,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的不想和别人有交际吗?人可是群居动物啊。 “我知道了。”张允年道。 ……………………………… 张允年因为昨天的梦的原因,现在甚至有些害怕独处了,一个人在家,总是小心翼翼,灯都要打开,听到什么声音都浮想联翩,他回到家就把眼罩取下来,到处张望。 沐浴的时候,热水稍微让他有些放松,但是却在不知何时,心头的异样感再次升起,他静静的站在花洒下,听着水落在地上的沙沙声,外面也开始下雨了,沉闷的雷声却让他的心越发清明。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缓缓的蹲下身,在玻璃拉门的下面,看到一只小小的手印,那手印在滴落的水珠中有些清晰。他的脑袋里却不断的响起一个声音,不是假的,不是梦,真的有东西在我家里。 他几乎连滚带爬的胡乱套上衣服,打开门,关灯疯狂的跑出去。 仿佛听到背后有婴儿的笑声正在嘲讽他,而他却再也不敢回头。 玖.0271 张允年一直跑到跑不动了,才站定开始大口的喘息,两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这时正下着蒙蒙细雨,见张允年这副模样,有人好心上来想扶他一把,道,“小兄弟,没事吧。” 张允年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那人,想必脸上表情凶狠,那人悻悻的看了他一眼,连忙走开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附近的步行街,这中间的距离在平时对张允年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一口气跑完的,由此可见,恐惧确实可以激发人的潜能。 周围人来来往往,霓虹灯闪烁。尽管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平时热闹,但是丝毫不能影响人们的兴致,时不时传来的男女之间的调笑,张允年稍微放松了一点。不由得一阵后怕,假如自己今天还没有发现,是不是就要被他害了。同时,也有疑问,那东西什么时候在自己家的,目的是什么,假如昨天晚上就下手,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自己今天晚上住哪? 家庭拮据的他逢此大难后,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平时也不向母亲要零花钱,所以肯定不可能住酒店了。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明天早上母亲回家,和那东西共处,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正在指着他,然后一个正在和他攀谈的警察走过来,问他道,“你好,有什么困难吗?” 那警察衣冠整洁,胸口一串警号XX0271,皮肤黝黑,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子,面容有些倦色,但是眼中却闪着光,声音洪亮。他见张允年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把伞撑在张允年头上。 “你脸怎么回事?” 但是看到张允年拒不回答,只好转移话题。 “你是学生吗?”那警察还没等张允年回话,就问道。 张允年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校服,因为刚才太急切,所以直接把今天刚换下来的衣服又套上去了,日韩风格的校服,领带也没打,白色衬衫的扣子扣的歪歪扭扭,外面还有建起的泥水的痕迹。 “江城市第一中学,和我家儿子一个学校,还是重点高中呢!”他嘿嘿的笑了笑,笑容有点憨,但是下一秒就露出严肃的表情道,“你一学生,明天还要上课,你看看这都几点了,都快12点了,搁这乱晃悠什么。什么样子,刚才几个人给我描述,活生生的像个疯子,你家住哪?” 张允年一阵无语,但是他现在能回家吗?他只能敷衍一下,道,“马上回,马上回。” 那警察则一脸怀疑的样子,热情的道,“这样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最近不**全,你一熊孩子回头乱跑,再出事就完了。” 张允年连忙道,“不用,真不用。” “什么不用,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公民安全,包括你这样的熊孩子。”那警察现在则表现出彪悍的一面,看着消瘦的身材却有着无穷的力量,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拉着张允年就走。 张允年被他拉了一段,塞进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里,他现在仿佛能够明白罪犯被警察抓住的心理,完全就是想逃逃不掉,更何况他还那么无辜,心里大叫倒霉,他要给那小鬼投食了,我就是饵。 “你家住在哪?快点。”他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说,仿佛教育一个熊孩子能给他带来很大快感。 张允年沉默,心道,我就不说,有本事咱俩就搁这耗着。 “你是不是考核成绩完蛋,怕被你父母混合双打啊。我家熊孩子也那样,你放心,你现在耗下去只会打的更惨。”他道,说罢,他还开始讲故事,“我之前有一回去网吧抓了两个未成年,我们这边思想教育,他家里那边物理教育,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可见效果良好,比那什么雷电法王……。” 他话没说完,电话打进来了。他拿出手机接电话,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但是下一刻脸色就黑了,然后对张允年道,“我有事情要办。” 张允年心想,那可好,赶紧把我放下来,让我去浪迹天涯。 但是下一秒发动机就响起来,车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逝,然后就听到他的大嗓门道,“晚一点送你回家,不会太久,你说这都什么破事。” 他抱怨着,张允年也在心中暗自神伤,你怎么就不放过我。 确实没多久,大概就十几分钟的样子,车子停了,外面的雨还在下,车窗一片模糊,只有雨刮器的声音还在有节奏的响。外面人声有些嘈杂,0271就回头对他道,“你搁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有一个人过来打着伞跑到车边,语气中隐隐有些恼怒,道,“他妈的混蛋,又是两个,一模一样。” 他无意间探头,看到车里还有一个少年,似乎为刚才的脏话有些尴尬,对0271问道,“谁啊?” “哦,路上遇到的,那么大熊孩子了,还迷路。”他无奈的说。 接着二人远去,留下张允年一个人静静的在车里,你大爷的,你才迷路呢,你才熊孩子呢。过了一会,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外面的脚步声混合着雨水打落的声音急促的像战鼓一样,周围的警车灯红蓝相间,光芒透过车窗一阵模糊。 张允年探着头,好奇的往外往。就看到不远处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又警察进进出出,脸上都是气愤的神色。不一会儿,0271就回来了,然后摇了摇头,“我送你回去吧。” “出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小孩子别乱打听,你家在哪呢?”他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给我送到茗间苑吧。” “早说不就完了吗?” 他车开的很快,还点了根烟。张允年把车窗打开,风就携杂着雨打在脸上,“我脸是车祸撞的。” “哦。”他反倒没有那么惊讶,只是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脸有什么重要的,我当年查一帮犯罪团伙,追漏网之鱼的时候,被那人用刀子戳了几刀,狗日的全戳屁股上了,没伤到我性命,就是搓澡的时候,师傅总是爱问我是不是花洒转世。” 张允年被他逗乐了,打趣道,“年轻人嘛,屁股不重要。” 到了茗间苑,他下车准备送张允年上去,张允年连忙挥手道,“别别别,你要是有时间,你这车速,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那行吧,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叛逆的熊孩子,好歹比我家那个老实多了,赶紧上去睡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允年。”张允年道。 “我叫孙利,”他说罢,开车就走了。张允年看他的车离远了,看着身后的破楼,越看越鬼气森森,他果断开溜。这小区地段不行,周围黑灯瞎火的,他正走着,忽然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来,他转头就看着后面的路闪了闪,然后开始一盏盏的灭掉,他头皮发麻,大叫一声,“草,你不要过来啊。” 开始玩命的狂奔,但是老天仿佛成心和他作对,他脚下一滑,狠狠的摔在地上。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停顿,头上的路灯在一阵不自然的电流声后,就灭掉了。在周围漆黑的环境里,他的感官一瞬间提升到最灵敏的状态,接着,他就听到后面有什么东西走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磨牙声。 拾.追杀 张允年不可能顾得上憧灵当初的警告,他把眼罩摘下,右眼在黑暗中看的格外清晰。但是他惊讶的发展对方穿着红色雨衣,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很明显不会是自己先前看到的婴儿。 “你是谁?”因为雨衣的缘故,看不清面貌,没有可怖的外表,会让张允年没有那么紧张,但是他可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好人,应该说好鬼。他身上的雨衣还有血丝在游动的样子,给人危险的感觉。 没有回答,周围却开始有迷雾涌起,张允年不能肯定这究竟是不是攻击的前兆,但是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他发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了,人在危险的状态下逃跑只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潜力激发,比一般时候还要离谱。一种是呆若木鸡,完全不能动弹,而至于存活率,就很明显了。 张允年不知道自己算哪一种,但是看起来他的腿还算争气,在一瞬间爬起,开始疯狂逃窜,步子却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难受。他不时的往后看,生怕那家伙追上来,但是那家伙的影子消失在迷雾中后就不见了,张允年正觉得自己有希望逃出生天,脑子里开始导航,再往前跑一段,最多5分钟,就可以出巷口,进入丰原路,到了那里,自己就安全了。 但是5分钟后,他彻底懵逼了,丰原路平时车水马龙,现在却没有一辆车,周围没有一丝灯光,死寂,彻底的死寂。没有人,没有车,就连店铺也没有开张。 “不可能,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还有人的。”这绝对不真实,在这个时代,想在城市里找到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太难了,更何况这诡异的景象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周围的迷雾烘托了这种气氛,目光所过之处,迷雾仿佛浓稠的液体,将世界包裹在里面。有的店铺分明就在眼前,但是却看不清,有的店铺分明那么远,但是却能一眼看清,张允年愈发的害怕了。但是一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张允年就又开始跑,这成了一场马拉松比赛,但是对方的毅力还不是一般的好。 “草。”张允年的力气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而就在这时,面前的迷雾仿佛凝结住了,他撞在上面直接摔的眼冒金星,摸了摸发红疼痛的鼻子,还有血流了出来。 “什么鬼。”张允年摸索着,发现无论如何都穿不过去,但是红雨衣听声音又追上来了,他急切的想找办法穿过,但是无济于事。 这里张允年以前来过一次,离他家非常远,他想躲到一边的店铺里,但是门却怎么也拉不开,“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不公平。” 他的脑袋却逐渐的清明,原来恐惧到后期人会变得冷静。他定睛一看,周围的店铺都被迷雾笼罩其中,隐隐约约的只有轮廓。反倒是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十分的显眼,他明显被迷雾排除在外,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他急忙跑过去,用力的拉,这次异常的轻松,仿佛就在等他进去。 入眼是摆放的低矮折叠桌,并不大的房间,旁边是一个柜台,上面镶嵌着玻璃,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各种各样的小吃菜品。油腻的味道仿佛在鼻尖挑逗,他的记忆被唤醒。 “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以前似乎来过这里,他恍然大悟,这家快餐店他曾经在这里吃过饭,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尽管只是一段遥远的回忆,但是瘸子老板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柜台里是案板和铁锅,俨然是一个小厨房。他走进去,拿起菜刀蹲下来,尽量的压低身体让自己隐藏在柜台后面,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微微出汗,和刀柄的油腻感相结合有些难受,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正在疯狂的颤抖,表情狰狞。但是他的脑袋却在思考,这些迷雾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人都不见了?店铺的门为什么拉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底不断的问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只差一把钥匙就可以释放,但是这个契机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快餐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接着就是熟悉的脚步声走进店里,停下来。 他在找我,快走啊! 他把头微微扬起,外面一片漆黑,幸亏自己的右眼特殊。但是玻璃忽然一震,一张脸贴在玻璃上,那张脸被雨衣帽沿和长长的黑色头发所遮挡,嘴上还带着口罩,唯一的裸露的地方就是一双赤红的眼睛。 “你大爷!”张允年起身抓起旁边的铁锅狠狠的甩向他,玻璃应声而碎,那张脸反应很快,向后退开,张允年意识到这个躲避的动作说明了什么,“能打到就好。” 他把刀横在身上,缓缓踱步寻找机会。红雨衣仿佛很忌惮张允年手中的刀,但是她身上的血丝却好像活过来一样,如同虫子一样开始扭动,接着在地上朝张允年爬过来,张允年傻眼了,看看被红雨衣挡住的正门,心一横,刀对着红雨衣狠狠的撞过去,红雨衣急忙躲开,张允年成功逃出去。 他觉得自己的脚一阵刺痛,发现那些虫子一样的血丝居然爬上来了,他用手去抓,只觉得手也开始刺痛,那些血丝居然钻进去了,受伤的地方如同做成红色碎裂状的纹身一样,除了痛没有更多的状况。 “你别过来!”红雨衣又追上来了,张允年都快哭了,“你他妈和我有什么仇,干嘛追我。” “你…好吃。”红雨衣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有些模糊,周围的雨还在下,一声闷雷在天空响起,接着就是闪电,红雨衣在闪电光的照耀下,血红的外表愈发狰狞,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光芒中闪烁。 “求你去吃别人吧,我不好吃,我今天澡都没洗干净。”张允年怂了,但是又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吃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干嘛非要吃我。” 矛盾的哭喊,张允年觉得自己这次可能逃不掉了,回忆自己的一生,还真是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倒霉的不行。但是他的脑海里却仿佛有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你还没死啊! “这次要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鬼,好歹还算活着。” “那可不算活着!”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一个留着短发,身材姣好的高挑美女站在他旁边,一脸鄙夷的道,“少年,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真是没出息,居然向这种东西求饶。” 张允年有些错愕,但是对面的红雨衣显然不比他好到哪去,接着疯狂的吼叫一声,直接冲上来。 “一直在找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狡猾,一点规律都没有,隐藏的也这么好,可惜今天你贪了,一个地方捕食两次。”那女子不紧不慢的道,两只手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来,什么也没拿。 “大姐,小心啊,来了。”他几乎要晕过去了,但是明显的,这句话说完,气氛不太对。 接着,他就看到女子一只拳头狠狠的朝红雨衣挥过去,在一阵离谱的狂风吹拂中,红雨衣被那拳直接砸到地上,碎石飞起,只有那怒气MAX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你叫谁大姐呢!” 拾壹.阳吏组织 张允年的双眼猛的睁开,紧张的神经还未来得及放松,却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此时,女人好像也刚刚睡醒,睁开那双如同漆黑的宝石般的眼睛,接着捂着嘴一边打哈欠一边模糊不清的道,“早。” “啊,大姐头醒了,”一个背带裤小鬼跑到床边大叫,他有着栗色的头发,眼睛是淡蓝色,看起来应该是个混血儿。 “小鬼,叫什么叫。”那女人从张允年身上翻过去,给小鬼一个爆栗子,然后就好像没事人一样下床,坐在屋子里的一张长椅上大喊道,“老葛,我今天要吃牛肉面。” 张允年傻眼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那女人正是迷雾中挥拳揍雨衣的女人,她现在就穿着短裤和白色T恤,裸露的白色肌肤十分惹眼,一双大长腿随便的搭在桌子上,看着是个美女,但是要是有张允年的经历,想必就完全没有想法了。 “大……姐姐。”张允年结结巴巴的看着面露凶气的女人,赶紧改口,乖巧的问道,“我现在是在哪啊?你是谁?我们……。” “你和大姐头什么都没有发生,”旁边的小鬼头机警的看着他,然后用崇拜的语气道,“是大姐头救了你。” 那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等待,不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端着两碗面走进来,友善的看着张允年,“来吧,吃饭吧。” 张允年的肚子咕咕的叫,看着中年人和善的面容,也就不客气了。在女人旁边坐下来,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对着中年人道,“谢谢。” 那小鬼头则满脸不高兴的坐在他们中间,威胁似的看着张允年。张允年边吃边观察环境,自己也不是富二代,绑架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没听说过绑匪优待俘虏,还有刚才的梦,这个女人救了我么?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女人,但是那女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看着紧闭的破旧的窗户,上面糊着些破破烂烂的报纸,像一块块伤疤一样,隐隐透出亮光。 “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中年人道,然后用手指了指脸,问道,“脸怎么回事?” “出车祸撞的。” “是吗?”中年人叹了口气,然后道,“袭击你的家伙,你有眉目吗?” “没有,不过刚才我怎么……。”他看着那张床,自己分明刚才还在那条路上,下一秒却从床上醒来,难道是梦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中年人怀疑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哦,对了,他说我很好吃……。”张允年道。 “唔,那家伙一直在吃人,对他来说,谁都很好吃。”中年人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旁边的女人,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那女人应该也吃饱了,很不雅的打了个嗝,然后平静的道,“他是当事人,有资格知道,但是在那之间,一定要保证自己不会把后面我们告诉你的事情,告诉第三人。” “没问题。”张允年爽快道。 中年人从旁边的杯子里倒出一点水,然后在木头桌面上画出一个圆,开始缓缓叙述,“我们的世界并不是如同肉眼看到的那般,在另一边,有一个叫做「彼岸」的地方,那里的人们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俗称阴曹地府。” “当我们这边的人死亡后,就会通过摆渡人之手,进入那边。而人往往有些遗憾的事情,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完成,于是有一部分的亡灵选择留在这边,但是这是违背规则的,他们就像逃犯,需要规则的维护者制裁。但是就好像不同国家的警察不能在其他国家行使权利,于是人界的阳吏,滞界的摆渡人,冥界的阴差,各有分工。” “本应归属冥界的亡灵非法逗留,就需要能够维持生活的东西,为了不被人界的规则所磨灭,他们需要借助人身上的东西-灵气,所谓灵气就像你们这些小年轻看的小说里的那种,这是本源之气,它有过很多名字,灵气、煞气、炁、元气,但是我更喜欢叫他煞气,因为他和生命息息相关,而活人假如大量流逝煞气,……。” “就会死?”张允年沉重的说,所以刚才的那东西想夺走我的煞气么? “是的,就会死。”他继续说,“但是其实两个世界的生命互不干涉,就像你看不到他们一样,他们也不能干涉活人。所以需要一个媒介,一个跨越虚实的媒介,举个例子,借尸还魂就是经典的手段,利用尸体进入实的境界,然后就可以攻击人了。” “这就是虚实吗?”张允年心道,其实我是看的见的,不过他大致也明白眼前的人都是什么来历,他们都是阳吏,他还是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眼睛的事情,“那刚才的家伙也是借助了媒介吗?” “嗯,其实你刚才在做梦,那个妖孽想在梦中吃掉你,这东西虽然不强,但是奈何他的手段还有谨慎的心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破绽,最近已经有很多人遇害了,这次能和他对上,应该要感谢你,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地方捕食两次,我们找到他的行踪,于是就看到你躺在地上,把你带回来了。”那中年人说罢,把手抬起来,张允年看到他画的是一个太极。 “但是这家伙不对,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丝生气,他可能附着在某个活人身上,这次他只是受了伤,如果我猜的不错,很快还会出来伤人。”女人突然说话了,眉宇间带着一丝怒气。 这女人也太容易发怒了,张允年这么想到,对面的中年男人也猜到张允年的想法,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道,“该告诉你的也告诉你了,不过你不能告诉第三人,当然你说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信,但是诚信可是很重要的。而且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你最好配合我们,这也是在保护你自己,如果你表现的好,加入我们也是没有问题的。” “加入?”张允年疑惑的说。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一般确实的遭遇到某些特殊事件,并且没法用规定内手段解决的,我们一般选择让对方加入我们。你看,这次是六合救了你,而且那妖孽的手段很直接,我们不可能杀你灭口吧。”中年人人畜无害的道。 张允年一阵恶寒,心中道,这是什么规定,“以前有过这样的案例吗?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神秘人士都应该是家族传承呢。” “当然,说实话,我们这一行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外界原本不相干的人,只有部分核心才是家族传承,顺带一提,你旁边那位就是。”他指了指钟六合,然后小声道,“她可是终南山钟氏族人。” 但是这明显是掩耳盗铃,他还坏笑着看着女人。女人明显听到了,但是完全没有什么表示,不谦虚也不骄傲,只是笑了笑道,“你不也是中土葛氏吗?现在不还是我的厨子,家族那种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张允年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了,他急忙道,“还有一个,你们可以帮我吗?” “什么?”中年人看着他。 “还有一个,是一个婴儿。” 中年人面色变幻了一下,但是随即问道,“你能看到?” 张允年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后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右眼道,“是,我的右眼在那次车祸之后就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这次并不是第一次和那些东西接触,但是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所以希望你可以帮我。” 张允年紧张的看着中年人,生怕他会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但是中年人只是摆了摆手,“那样就更好办了,你现在必须加入阳吏的阵营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婴儿,你确定是个婴儿吗?” “当然。”张允年肯定的说,“我不可能这都分辨不好。” “很棘手。”旁边的被称为六合的女人道,“而且……。” “而且什么?”张允年有些激动,那东西只要在自己家,自己就不得安宁,而且那个家还有母亲,他不可能直接去和母亲说家里有鬼,得赶紧搬走,那样母亲只会认为自己旧病复发了。 “你今年多大了?” “17,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张允年不解的看着她。 “人间的生命会由小到老,而去了冥界就会由老到小。假如是个婴儿,出生后夭折,在冥界就待不长,被投入「转世」。而且婴儿是新生命,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在人间逗留的执念。也就是说,在人间出现婴灵的可能只有一个……。”她顿了顿,表情严肃的道,“没出生的婴儿,死在母亲肚子里。人间活多久,在冥界就会待多久,然后转世,那如果压根没出生,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张允年有些惊讶,他虽然不太懂,但他意识到这个规则确实有漏洞,这就是明显的漏洞。 “滞界,那里是不被两界接纳的家伙的住所,说俗点,住在那里的家伙都是永世不得超生。你看,医院每天那么多堕胎的,估计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亲手把孩子送到怪物堆里去了,而那些东西的怨念,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对于这些怪物来说,怨念就是力量。说实话,很危险,但是少年,我不能帮你。”她说罢,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 “什么?为什么?它会害死我的,我母亲也在危险中,你们不是规则的维护者吗?行侠……。” 六合突然打断他的话,把一口烟吐出来,没心没肺的道,“谁说我们就是好人了?而且好人就一定要帮助别人吗?那东西很危险的,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冒着危险去解救苍生吧,少年,你太天真了,而且,先前救你,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吗?现在却要求我再救你一次。我可不是烂好人,我这里好多人要养活呢,200万,拿的出来就帮。” 张允年愣住了,自己要借助他人的力量,那他人不愿意,自己确实没有办法,200万他肯定拿不出的,只能看了她一会儿,闷闷的说了声“谢谢。” 接着就赶紧冲出去,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学校和家里也许都在等待他。他走出房门看到的是一个破旧的小院,接着就又穿过一扇门,看到一个楼梯口,和一家不大的店铺,卖的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应该是杂货店,只是实在太冷清了,货架也都乱七八糟。他看到角落里一个少女正在打瞌睡,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的很可爱,他出门就是马路,看到招牌叫“六合百货。” 是那个叫六合的女人开的吗?这条路也在一条巷子里,十分的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门口有人在聊天散步。 他想赶紧回家,等了好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接着扬尘而去。 …………………… 房间里,老葛看着钟六合,“你真的不帮他?” “帮个屁啊,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些活又不该我们干的。” “那要不要通知他们。” “通知,当然通知。他们不就喜欢干这活?而且最近这种破事越来越多,我们凭什么替他们干。刚才那小子叫张允年对吧,你去把消息通知他们。还有之前那个姓周的死了,好像也和这小子有关系,他们一定不会不管这小子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