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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小兵》


 一个小兵

宋庆历元年--陇干县，顺德军军营中……
令狐小四在睡梦中醒来，满目是一片漆黑，他摇了摇头仔细想了想，身旁战友的呼噜声把他拉回现实，这才想起如今身在何处。
这已经是德顺军和西夏军开战的第九天了，和西夏人的战斗令狐小四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说他到现在还没有经历过战斗，尽管他已经参军很久了。
令狐小四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在农村耕有几亩薄田，本来生活勉强过得去，但自从小四的妹妹出生，这个有着五个孩子的 家庭慢慢的熬不住了，爹娘的腰板越来越弯，还是养不起一家7口人。最后出于无奈，他爹让令狐小三和小四去军队参军，这不是个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年代，若不是为了有口饭吃，也不会走这一步。
令狐小三和小四走到那天，爹娘含着泪送他们，家里连干粮都拿不出，两人准备要饭前往静州，出发的第二天早上令狐小三就不见了，多亏了邻居家的桂花临走时塞给他的一张黑面大饼，令狐小四才活着走到军营，也顺利的当了兵，吃上了官饭。
参军后令狐小四才知道，自己成了德顺军的一名小兵，在宋朝那个时代，军人的社会地位很低，大多数参军的人都是和他一样活不下去才当兵的，大家都是穷人，倒是能互相理解和帮助。
在德顺军的日子对于令狐小四来说，很是幸福。每天除了训练就没有什么事，训练很苦但吃苦他很在行。
每天吃饭它可以吃的很饱，吃的很饱的感觉真好。
令狐小四刚来的时候是一个辎重兵，那时候天天有很多活等着他干，他跑前跑后倒觉得没有什么。后来有一位校尉发现他眼睛很好，让他试着发射了几枚弩箭，居然百发百中。校尉提拔他成了弩兵，不仅吃得更好，还换上了盔甲，饷钱也涨了不少。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天分的人的。
队长玄平是一个松州老兵，已经参军5年了，据说他参军时这支部队还不叫德顺军，传说中他经历了多次大战，他就像兄长一样照顾着小队的每一位兄弟。他告诉令狐小四，德顺军名字好，就是得胜军，不会轻易打仗的，每天这样混着很舒服，身体暖洋洋的。每当小四问他如果打仗怎么办，玄平总是面露苦涩的笑笑，却从不回答。
队长对兄弟们很好，只是……他训练起大家的时候很严肃，一点没有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在训练场上，队里的兄弟都很怕他。


 水川之战

十日前，他们整支部队被集合起来，说是有战事需要打仗，令狐小四懵懵懂懂的和大家站在广场上，远处有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说什么保家卫国，大破西夏，活捉李贼的，小四没有听懂，也不需要听懂。
“看，这就是韩琦韩将军，他可是皇上钦点的主将，看看那气势，听说他15岁时一人一马就杀了100多个敌军，啧啧啧，多厉害！”貌似见多识广的同队小兵张成小声给周围的人说道，大家听的似懂非懂，纷纷向张成投去羡慕的眼神，张成得意洋洋的向令狐小四笑了笑。
旁边的小米挺直了身子认真的听着，眼睛中闪着光。
令狐小四问他怎么了？他摩拳擦掌的说：“终于到了我杀敌建功的时候了！我都待的快长毛了！”小四不明白，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不过，小米长得一表人才，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令狐小四觉得他才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就像戏文里的“赵子龙”！
没有多久，韩将军讲完了，队伍准备出发，令狐小四所属的弩兵队跟随任福将军承担进攻任务。
临走前，玄平对小四讲：“任福、任福，这人有福，小四，你经常问我如果打仗怎么办？你记住，多想想你娘和你喜欢的姑娘，要想着回家。”
“喜欢的姑娘？桂花吧！他对我真好，那个大饼真香。”令狐小四这样想。
在路上，除了玄平其他小队长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新兵们也是跃跃欲试，几个老兵没精打采的跟在后面，张成一直在讲着韩将军的辉煌战绩，神采飞扬的样子令令狐小四敬佩不已。小米激动的听着，不时插上几句，他一心建立军功的样子，彷佛已经砍下了蛮夷的头颅，很是鼓舞士气，旁边的几个队长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到达战场的第一天，战斗很简单，西夏人好像没有传说中的厉害，小四他们跟着队伍跑了一天，人还没有跑到战线，前方传来的消息就是西夏军溃败，于是又要接着跑。
玄平对小四说：“累点就累点，总比厮杀强。”小四不懂，但他觉得打仗也就这样，真是简单，每天就是急行军，这要是打赢了，没准回去还能得些赏钱。
小米很不满意，这人都见不到，怎么立功呀！他就盼着马上和敌人来一个短兵相接。
张成中午造饭时说了，这次打赢了回去每人都赏10贯钱，乖乖，这么多钱令狐小四真的没见过。
“这么多钱，够娶桂花了吧？”令狐小四想着想着笑了。
想着想着，令狐小四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拂晓时分，朝阳好像在被大地拉扯着，费力地慢慢升上了地平线，这会儿才露出了一点点头，德顺军大营中死一般的沉静，值夜的守卫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突然，一支火箭嗖的一声射中了值夜守卫的喉咙，然后接二连三的火箭划破长空，像雨水一般洒向了德顺军大营，四处响起藩语，那急促地野性的叫声，如炸雷一般惊醒了众人。
“偷袭！有敌袭！”其他值夜守卫一边怒吼着，一边用手里的盾牌抵挡着箭雨。
令狐小四被惊醒，他翻身抱着弓弩清醒了一下，抬头一看身边的张成已经中了两箭，断气身亡了。
好险，令狐小四看着张成瞪圆的双眼，感觉突然喘不上气，手心发痒双臂好像消失了，双腿软绵绵的就要站立不住。
这时一只有力粗糙的手扶了令狐小四一把，玄平怒吼着，“小子，找好掩护快些还击。”
队长的声音急切中带有一些杀气，令狐小四慢慢冷静了下来，我是战士是来战斗的！他这样给自己打气。
令狐小四冲出帐篷就惊呆了，营地的四面八方潮水一样涌来的都是人，都是穿着皮甲的人，都是西夏军。
“队长，射哪里？”令狐小四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的问，“你随便，弩死一人够本，弩死二人赚了！”玄平的叫喊很快被四处的喊杀声淹没。
令狐小四抬手就是一箭，正中一名西夏兵眉心。好箭！但是没有人给他叫好。但是给了他自信，他一面寻找掩护，一面冷静的弩了一箭又一箭。
转眼，令狐小四已经弩了28箭，射死西夏兵26人，误杀宋兵2人，可以说箭无虚发，令狐小四感觉弓弩慢慢的犹如臂使，使越来越游刃有余。此刻令狐小四觉得自己是一个老兵了。他没有注意的是，自己的气力也越来越小了。
令狐小四射完箭筒里的最后一支弩箭，心里惊跳连连，眼看着潮水一般涌来的西夏骑兵越来越近，彷佛敌军盔甲上的花纹和马尾毛都能看清，他此时感到无比的绝望，心中浮现出自己爹娘的音容笑貌，浮现出自己出生到现在的一幕一幕，最后出现了桂花的圆脸和长辫子。
令狐小四慢慢的退了几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才看清绊倒自己的是队长玄平，此时的玄平身中数刀，右臂已经齐肩被砍掉，右腿被砍得血肉模糊，他左手持刀口吐血沫眼见就要断气。令狐小四这才明白，自己能在前面拉弩射箭，队长在身后挡住了西夏兵一轮轮的攻击，令狐小四附身抱住玄平，双目眦裂的大喊道：“大哥！”玄平气喘如牛含糊不清的念着“凤姑，拴儿，我先走了！”
不等令狐小四怒吼的声音落下，一名西夏骑兵策马前来，一刀砍在小四的背上，刀口从左肩滑到右臀，“咝……好疼”令狐小四心里默默地想，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缠着白布，身子一动背上钻心的疼。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米。
“小四你醒了？”小米轻声说。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队长他们怎么样了？”
“都死了，死了好多人，这一战到午时，幸好秦凤路将军带大军来援，西夏兵才撤兵，你真是命大，是大家从死人堆里把你拉出来的，其他人都死了……”小米说话的声音越来愈低，最后泣不成声。
令狐小四也哭了，明明哭的撕心裂肺，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有的只有背上钻心和心里刀割般的疼。
哭了一会儿，两人平静了下来，令狐小四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米没有说话，令狐小四狐疑的转过头看他，小米低着头眼神闪烁，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衣服，上面大大的写着一个“逃”字。
“你的甲呢？你受伤了吗？”令狐小四还想再问，小米却突然站起身，向帐外踉踉跄跄的跑去，边跑边说：“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这之后，令狐小四再也没有见过小米，只是听同乡人说，小米因为临阵脱逃，最后被遣送回家，终身入奴籍了。
令狐小四不相信，他明明就是将军的样子，肯定是搞错了，也许是另外一个叫小米的人。


 定川寨之战

三个月后，令狐小四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被整编进了新的德顺军弩兵队第三小队，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不同的是他成了队长，还有他背上的伤。
接到新兵的时候，令狐小四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想起了当年的队长。
令狐小四带着新兵，就像对待自己曾经的战友们一样，亲密无间，他像兄长一样关照着每一个新兵，除了在训练场上。
因为在训练场上，小四就能想起那场战斗，想起队长、张成还有那些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长什么样的战友。
“苦练，只有苦练才能活下来！才能再回到家。”
初期大家都不服气，经过了几次小型战斗，令狐小四的第三小队人员伤亡都是最小的，大家对他又怕又敬，却也知道他是为了大家。
庆历二年，令狐小四回家了，因为数战有功，不仅赏了银钱，还允许他省亲一趟，这个真让张成说中了。
令狐小四回到家，家中还是那么破败，爹娘看着愈发老了，小四把赏钱50贯分成了两份，一份40贯给了爹娘，可以保他们两年吃饱穿暖了，等田地和人缓过来，生计就不愁了。
还有一份10贯钱，令狐小四找到了桂花家给了桂花，那天桂花脸红的像什么似的，一双手不知道放在那里，头低的快挨着脚尖了，令狐小四觉得桂花真美，美的有些刺眼。
桂花娘脸笑的像一朵花，但是小四没有提亲，只是说送给桂花的。
不说就不说，大家都知道这是聘礼。
令狐小四走的那天，像上次一样，远远的看见桂花在村口等他。
见面了却谁都没有说话。
小四牵着一只小羊，对桂花说：“桂花，等羊长大了，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别等我了，如果我回来了，我娶你！”
“不，大羊还能下小羊，不管多久，我等你”桂花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黑面大饼，笑嘻嘻的看着令狐小四。
“要是我在战场上……”
“等不到你我就去找你，再远也去！”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缝，眼睛里有无比坚定的光，像星星一样闪烁，像太阳一样耀眼。
令狐小四走了，他的脚下更有劲了，却走的很慢很慢。
第一次，令狐小四有了想去的方向，但那方向却在身后。
他不敢回头，哪怕走得再慢，只留下桂花在高高的山坡上望呀望呀，直到那个小黑点都看不见了。
回到大营，令狐小四就接到了出发的命令。
闰九月，西夏元昊兴兵进攻镇戎军，葛怀敏将军接知渭州王沿军令带大军出击，弩兵队领先锋令，排在骑兵后面攻二位。
行军路上令狐小四低着头少言寡语，听到新兵二牛在路上兴奋不已的说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突然令狐小四很想笑，想哈哈大笑。
一路急行军，大家都感到疲惫不堪，终于在一座山谷处休整，令狐小四放下身上的包袱，卸下弓弩坐了下来，他刚刚拿起手中的水壶饮了两口，就听见旁边二牛说：“咋在这地方停了？这地方不能待呀！”
“为何不能待？”令狐小四好奇的问。
二牛没有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被队长听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条路是我家出门的必经之路，这里叫做定川寨，老人说这里很好埋伏人，以前土匪可多了！”
“咱们当兵的怕土匪？你真行！哈哈哈！”旁边的士兵都在取笑二牛，二牛也觉得怪不好意思，德顺军只有剿匪，哪有怕土匪的份。
令狐小四却不觉警惕了起来，大声喊道：“弓弩第三小队，不准卸甲、弓弩不得离身，3人一组背靠休息，分甲乙丙组3人警戒。”
其他小队听到令狐小四的喊声也纷纷部署警戒。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一声响箭冲天而起，山谷四周铺天盖地的涌下来了数不清的敌人。
又是那些骑兵，又是那可恶的皮甲。令狐小四脑中想着，手中却一刻不停，边拉弓弩边喊着大家反击。
山谷中是骑兵的主场，山坡上涌下的骑兵又快又猛，山洼中的弓驽兵无处藏身，这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可恨那无能的先锋将军，顺德军中了西夏军的埋伏。
弓弩队第三小队在令狐小四的带领下，一十四人无一人逃，皆弩尽最后一箭，后持短刃肉搏，一刻剩一十一人，两刻剩八人，三刻剩三人，四刻均战死。
令狐小四被敌军百户砍三刀，皆中其身，气喘吁吁的倒在了血泊里，二牛要扶被砍到。
恍惚中，令狐小四默默地说着，爹！娘！桂花！我先走了……
慢慢地，令狐小四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灵魂向着天空盘旋而去，最后轻的像一缕青烟，消散在这天地间。
2年后，静州一老妪家中，有一傻子在墙头闲坐，面对西方呆望傻笑，有过客问此为何人，老妪解释，当年一日开门见傻子仰躺浑身是血，伸手一探气息微弱，老妪常年信佛慈悲为怀，使人医救遂活，傻子痊愈后因干活勤快留了下来，吃饱就坐在墙上遥望西方。过客又问没有寻找其家人？老妪称傻子口不能言，只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名曰……“桂花”。
这位过客听了，甩了甩辫子笑了，她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缝，眼睛里有无比坚定的光和眼泪，像星星一样闪烁，像太阳一样耀眼。?


 真实史书描写

《宋史》卷485《夏国传》上载：庆历元年，元昊自将精兵十万，营于川口，候者言夏人有砦，数不多，兵益进。诘旦，福与怿循好水川西去，未至羊牧隆城五里，与夏军遇。怿为先锋，见道傍置数银泥合，封袭谨密，中有动跃声，疑莫敢发，福至发之，乃悬哨家鸽百余，自合中起，盘飞军上。于是夏兵四合，怿先犯，中军继之，自辰至午酣战。阵中忽树鲍老旗，长二丈余，怿等莫测。既而鲍老挥右则右伏出，挥左则左伏出，翼而袭之，宋师大败。怿、刘肃及福子怀亮皆战没。小校刘进劝福自拔，福不听，力战死。
庆历二年，复大入，战于定川，宋师大败，葛怀敏死之。直抵渭州，大焚掠而去。诏籍招纳，籍遣文贵还。月余，元昊使文贵与王嵩以其臣旺荣、其弟旺令、嵬名环、卧誉诤三人书议和，然屈强不肯削僣号，且云"如日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籍以其言未服，乃令自请，而诏籍复书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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