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藏灵珏》 第一章起源 在开始我的故事之前,先说另外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小的时候,爷爷说给我的。他说在连绵起伏的大山深处,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山坳,那里有一个宁静小村庄,一共住着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的人们早习惯了这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几十年来,也没谁想要出去过。 这一天,山里的孩子忍不住好奇,他问他的父亲,山的外面是什么? 父亲告诉他说,山的外面只不过是另一座山。 孩子又问,外面的山是什么样子,和这里的一样嘛? 父亲笑了笑,告诉孩子,这个问题他小的时候也同样问过爷爷。后来爷爷告诉他说,人每看到一座山,就总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其实当你真的去了山的后面,你会发现那里并没什么特别,回望之下,或许会觉得这边的更好。 孩子说觉得听别人说,总比不过自己所见过,就算没什么特别,他也很想去看看。 父亲答应了孩子的要求,但却和他做了个约定:无论他在外面看到了什么,都不能有丝毫的停留,需要得马上调头回来。 孩子纳闷,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告诉他,当他去了外面之后,会发现外面的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到时候他也许又会问,这座山的外面又是什么? 故事讲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当时的我,觉得这个故事特没劲,完全是爷爷为了敷衍,随口乱编的,不过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触。爷爷在讲完这个故事以后,还补充了一句,他说有些时候,当你去了另一座山,原先的那座山,你或许就回不去了。只可惜,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爷爷的话。 我们雷家起源于南宋恭宗时期,是一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建筑世家。在九江提起我们雷家来,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但忽然有这么一天,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雷家人竟然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这件事在本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对此事可以说是议论纷纷,我听到的,就有七八个不同的版本。 做为雷家一员里的我,自然也被上百次的提及过这件事,但我始终都选择了避而不答,因为有一些事情,它的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到了现在,我终于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因为对某些人来说,他们不该埋没在历史里,我想,我应该为他们负责。 提起整件事情真正起因,要先从一幅莫名其妙的画卷开始说起…… 那是明永乐四年六月里的一天,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每年到了这个季节,九江都会下这种令人讨厌的绵雨,雨量不是不大,但会持续很久。 在这种阴晦潮湿的天气里,很难找一些事情去做,我成天躲在雷家大院的西厢房里,趴在床上看《怪志杂记》,这本书是从七叔那里借来的,里面都是一些道士捉妖,女鬼还魂之类的故事,配合着外面的阴雨天,读起来还挺有意境的。 没想到这种惬意的宁静,很快就被一个人的到来所打破,我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大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在我们雷家,大家都喜欢称呼我为“二头”,而这个大头,是比我大了一岁的亲哥哥。因为父亲是雷家下一任族长的关系,我和大头的身份也变的特殊了起来。雷家其余的孩子,是可以不做工匠这一行的,也不用遵守那么多的家规,整日都凑在一起嬉戏的打闹。而我们两个,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每天只能呆在雷家的祖宅里,被强迫着学习各种和建筑有关的东西。 这种情况,让我的童年多少产生了一些畸形,我不得不和大头成为彼此相依的伙伴。这么多年混在一起,睁眼闭眼看的都是那张熟悉的脸,早就没有了什么新鲜感,我一个人的时候,会选择自己找点事情去做,而大头则正好相反,他无聊的时候,总会在第一时间跑来烦我,在他的眼里,即使和我一起大眼瞪小眼,也总比他一个人闷着的要好。 大头对我向来都不客气,他抢过那本《怪志杂记》就扔到了一边,叫我陪她出去一趟,说是看什么东西。 我对大头的脾气很是了解,这家伙平时总一惊一乍的,总喜欢整出点事情来,白了他一眼,就问他看什么? 没想到这话倒是把他问住了,大头哼哼呀呀的说了半天鸟语,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后来干脆一跺脚,用手在空中比划了起来,说是这么这么一个东西。 我在一旁云里雾里的,看他的姿势,好像是在耍猴,而且还不是耍猴的那个人,而是被耍的那只猴,急的就差后空翻的。我像看怪物似的瞅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于是急道:“你他娘的,能不能用人类的语言给我说明白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来找你去看呢”大头见说不明白,干脆直接来硬的,拉着我的胳膊道:“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无奈的穿好鞋,跟着大头步入了跨院,边走边觉得奇怪,心说家里无非就那么点东西,指不定看过多少几百遍了,还能有什么稀奇的东西,难不成下雨把茅房压塌了,有人掉粪坑几去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大头突然停下了脚步,提起胳膊向前边一指。我赶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前面正是雷家的书房,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们雷家是世袭的工匠,想寒窗苦读考取个功名,那就是背叛祖宗,大逆不道,用爷爷话来说,这和叛国投敌是一个罪名。所以雷家所谓的书房,无非就是因为多了个书架,那上面倒还真有十几本书,不过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了后来,这里就成了堆放图纸的地方,东几摞,西几捆的,也没什么分门别类,如果把书房的门打开,外面的风再猛烈一些,将会看到纸片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奇景。 俗话说,深山出虎豹,峭壁长灵芝。纸要是多了,也会招来老鼠爬虫之类的东西,虽然会定期投放一些防虫的药物,还摆了一些香樟木,但我始终觉得这里很脏。再加上“书房“听着像“输房”,我总觉得不吉利,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必要,我很少会到这里来。 书房的门稍微打开了一些,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缝隙,不过因为我离的很远,看里面黑漆漆的。大头这时凑过来告诉我说,家里除了在外面工地上的爷爷,三叔,六叔,其余的雷家人都在这间书房里。 他们来书房做什么?难道想组织一场人鼠大战?我有点不解,呆呆的看着大头。 大头神秘的一笑,说他们正在里面看一副画。 看画?我更纳闷了,心说谁买了什么名人的真迹了嘛?那应该挂在厅的里显眼位置啊,拿到书房里面做什么?再者一说,雷家什么时候对文人的东西感兴趣了。 大头知道我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画,其实只是一个概念,那可能不是一幅真的画,反正我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找我来是想看那幅画嘛?”我问。 大头点了点头,说他刚才碰巧路过这里,听到书房里面有动静,他推开门一看,惊的眼珠子都掉到地上了。家里二叔、四叔和五叔都在这里,他们好像集体撞了邪,眼睛直勾勾的在图纸堆里四处乱翻,一些小虫子爬到身上也不理会。他心里大感好奇,便想进书房里问问,哪知道刚迈过门槛,就被二叔狠狠的横了一眼,那表情,就好像二婶和别人私奔了似的。他当时吓没敢进去,站在那里愣住了,四叔这时说了话,让他把父亲和七叔叫来。他没办法,只能怏怏的退了出来,不过这时的他,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几个叔叔总是不停的向条案上的一幅画看去,他也趁机偷瞄了几眼,不过由于时间仓促,画上的东西又特别的奇怪,所以他很难形容出来。 “这其实也没什么,四叔不是让你喊父亲和七叔嘛?你办完事,再回去不就行了?”我道。 “我倒是想啊!不过你细想,屋里都是一些长辈,父亲和七叔也去了,我要是跑过去瞎搅和,二叔估计就不是瞪眼了,直接就得把我轰出来。” “既然这样,你喊我来有什么用?”我问。 大头“嘿嘿”的一笑,说他心里直痒痒,但又没有那个胆,所以便想着和我一起,要是真被撵了出来,我们两个也算有个伴不是? 我一听这个气啊,心说你这是拿我垫被呢。我“哼”了一声,转头就想走,大头却一把拉住了我,道:“你能不能听听重点,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嘛?” “什么问题?”我反问他。 “爷爷、三叔、六叔暂时不在家,咱们除去他们三个,雷家还有谁说了算?”大头问。 “这还用问吗?父亲、二叔、四叔……”还没等我说完,大头向书房那个方向一指,和我道:“你不用数了,全都在这个屋里呢。” 大头这么一提醒,我“咦”了一声,心说确实有点古怪,平时家里有什么生意,这些人都是各做各的,怎么今天这么有默契,聚在一块欣赏起画来了。我的脑袋转了转,问:“你的意思是,那幅画有问题?” 第二章画卷 大头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随后就幻想了起来,说根据他的猜测,这很有可能是一张藏宝图,他要是能分到一份,就先买几个丫鬟,让她们轮流着给自己洗脚。 我摇了摇头,让他别做梦了,人家之所以把东西埋在地下,就是因为不想被别人找到。你看那些有规格的古墓,哪个不是修在深山老林里,谁能没事画一张图来,告诉别人去挖。 大头被我这么一泼冷水,神情立时黯然了不少,不过他仍旧有点不死心,说既然不是藏宝图,那你给我分析分析,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我一听就乐了,说自己都没见过那幅画,上哪给你分析去!你以为我是茅山道士啊,烧几张符纸就能算的出来?我要是有那本事,先给牛头马面烧上几斤,让他们赶紧把你带走。 大头被我气的够呛,喘着粗气道:“你……你先别在那里白话,敢不敢进屋看看去。” 我心说去就去,家里人要是追问起,我就推说自己来找图纸,大不了被轰出来,又不会少几块肉,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小跑几步就进了书房。等来到屋里,才发现刚才想的有点多余。屋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幅画上,根本没谁留意我的存在。大头这时也跑到了门后,探头缩脑的直向屋里张望,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根本没事,随即便伸长脖子,向那幅画看去。 我对文墨书画之类的东西并不擅长,甚至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虽然也曾读过几年书,但学的都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的粗浅学问。凭我现在的这双狗眼,就算把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摆在面前,我也很难认的出来。不过这幅画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觉得画的东西确实有些奇怪。 大头口中所说的画,其实是被装裱过的,而且上面的生宣已经泛了黄,看上去是个老物件。整幅画卷展开大约有一尺半宽,六尺长,条案旁边需要再加一张桌子,才可以勉强把它给放下。 雷家人都有看图纸的习惯,家里也曾数十次的告诉过我,读图纸的时候必须要先看一下文字说明,这就类似于答题的时候要先读题目,非常的重要。所以我在看这幅画的时候,首先就找上头的文字。 令我有些失望的是,画上既没有落款,也没有印章,整幅画卷上面只有一个用朱笔写的很大的“三”字,看上去既不像标题,也不像序号。至于说画卷上的内容,我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如果非要描述一下的话,这是一个四联画。通俗点说,就是画由四部分小画所组成,其中每个部分的内容都极其的相似,画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符号。 我简单的数了数,符号一共有十几个种,都是三角形,四方形,菱形之类的。这些符号在图上重复的出现,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也没有什么规矩,很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这时才明白,大头之前为什么要来回的比划,这种东西换做我来形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对着画卷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符号似乎很像图纸上的图例,或许它们分别代表某种含义,最后汇总在了一起。不过可惜的是,上面并没有图例的说明。我的想法其实很有工匠的局限性,或许随便找个总看图纸的人,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这个时候,我很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不过大家都在各看各的,谁都没有言语。 看来看去,我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忽然之间,我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如果这画只是一个随意的涂鸦,本身其实没有什么含义,那么在场的这些人,是不是感觉有点傻。 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我们既然没有看懂这幅画,那为什么要重视它呢?难道说画的背面还有别的介绍?说这是九天玄女留在人间的天书,凡是读懂它的人,都能够成仙得道,长生不老? 雷家人自然没有那么傻,就算有,也不可能傻瓜乘以五。也就是说,雷家人之所以会重视这幅画,一定掌握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发现四叔朝我望了过来,向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我的几个叔叔当中,就数四叔和我的关系最好。他比较喜欢我们这些小辈,每次从工地上回来,都会买些吃的给我。他向我眨眼,我完全可以理解成为打招呼,便也向他眨了眨眼,同时向门口那边指了指,示意他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想问他。 四叔当即会意,和我一起出了书房。 我们找了个墙边停了下来,我刚想开口去问,就听见大头破锣一样的声音喊着:“等等我。”没一会儿,便小跑着跟了过来, 四叔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们两个鬼东西,到底想要干嘛? 我在四叔面前很放的开,说话没什么顾忌,想也没想,就直接就告诉他说,我们对那幅画很感兴趣。 四叔“呵呵”一笑,说算你老实,我一看你的屁股,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你们俩个的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在一旁跟着赔笑,说最近什么都吃,拉出来的屎也是五彩斑斓的,像盆景似的。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多拉一些出来,好给您老人家欣赏欣赏。 “行了,别瞎扯了!说说,你俩想知道什么?” 我和大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心说自然是越详细越好,于是就道:“你所知道的,我们现在全想知道。” 四叔点了点头,简单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和我们说道:“咱们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事死如事生,意思是家里的老人去世的时候,都要带点生前喜欢的东西下去。当然了,根据不同人的习惯偏好,所陪葬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总之金银玉器,陶瓷瓦罐的什么都有。按照现在的大明人口计算,每月下来,都有七八万人离世,咱们九州几千年的历史,地下到底埋了多少东西,谁也无法统计的出来。” 说到这里,四叔向书房看了一眼,声音略轻道:“咱们家的老爷子,特别看不惯这做法,他说东西埋在地下有什么用,最后都被阎王爷给收去了。当然了,这些东西还是有机会重见天日的,像我们这些常年和土打交道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从土里带点东西出来。” 第三章追溯 “这么说,画是从土里带出来的?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比方说,像是珠宝玉器之类的?” 大头这时候完全暴露出了财迷的本性。 四叔晃了晃头,回道:“这方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凡是地里的东西,几乎都是我们工匠挖出来的,但你听说过什么’王二麻子青铜鼎’,’李歪嘴凤纹玉镯’嘛?” 我也大感好奇,心说难道地里的东西都插着竹签,上面已经写好了这个东西叫什么? “工匠有一条很特殊的规矩,凡是土里挖出来的东西,都属于人家雇主的,出土的东西再值钱,也只能现在一旁干瞪眼。”七叔道。 “咱们挖出来的东西,凭什么归他们?”大头一听这话,顿时就上了脾气,“如果我挖出什么东西出来,就偷偷的用土盖上,雇主总不至于成天看着我吧,只要他一离开,东西不就到我手了。” “确实有像你这么干的。不过在我们雷家,可不允许这样做,咱们毕竟是百年的老字号,名声是第一位的。”四叔道。 大头长长打了个“咳”声,叹的还真是亲切。我也觉得这条规矩有点过份,挺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事已至此,说多了也没啥用,就继续问二叔:“那这幅画是?” “画是地下带出来的,但不是我们雷家人挖的,而是扬州那里的一些同行。这幅画后来到了一个姓沈的手里,他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也没看出画的意思。不过这位姓沈的可是个财迷,他总觉得这是一件好东西,于是在扬州的一家酒楼里宣扬了起来,说谁能解出这幅画,他拿出十两银子作为奖励,其实无非是为造势而已。” “我看也没什么结果,不然咱们也用不着费神了。”大头道。 四叔“嗯”了声表示大头说对了,不过当的情况却特别的有意思,那位姓沈的不是没有得到解答,而是一下得到了几十个之多。这个结果是他事先没有预料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说的对,都跟他索要银子,结果把他搞的晕头转向,不知给谁才好。 当然,这些答案也不是完全的无用,其中有个人就和姓沈的说,这东西他以前见,据他的了解,这根本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图纸。 姓沈的比较倾向这个人的话,但问他这是什么图纸的时候,那个人便说不上来了。他建议那个姓沈的,说最好找几个像样点的工匠问问,而姓沈的现在正好想出去“躲债”,于是便带着画,找到了我们雷家。 讲到这里,四叔便把他所有知道的,都说给了我们。大头听完,感觉这事没什么甜头,当时就失去了兴致,说事情既然是这样,咱们又何必那么费神?要是知道,就告诉那个姓沈的一声,不知道就算了。 四叔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可是个建筑世家,吃的就是技术这碗饭,要是连张图纸都认不出来,那传扬出去还能得了? 大头说这话其实也不尽然,正所谓福祸相依,你解不出来,当然是丢人现眼,但解的出来,可就是争光露脸了。 四叔苦笑,说但愿能够解的出来,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可不怎么乐观,好在老二多了些心眼,让那个姓沈的七天以后来取画,咱们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四叔问我们要不要再回去看看?大头首先拒绝了,说他没有解画的能耐,就不回去了,其实是觉得没什么好处,懒得再去研究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也不回去,画上的东西我几乎可以背下来了,等有了什么好想法再说。 就这样,我们三个各自散去。我回到了西厢房,躺在床上又翻起那本《怪志杂记》,但发现怎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都是飞舞着的符号。 第二天一早,我胡乱洗了把脸,就匆匆往书房赶,想看看事情有什么进展。 结果刚来到前院,就看到迎面向我走来的二叔和七叔。在他俩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紫袍子的曾来过雷家,姓胡,是城西古玩店的掌柜。 我过去和姓胡的打了声招呼,二叔同时介绍起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他姓白,是白居易的后人,九江最具盛名的书画大师。 白居易曾在九江当过几年的司马,那首著名的《琵笆行》,便是在九江写的。我看这个姓白的也没比我几岁,但既然人家是名门之后,还真不敢小觑了。我赶紧和他行了礼,尊称他一句:“白大师”。姓白的似乎不怎么于交际,看到我这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说不敢当,不敢当,大家在共同切磋,共同切磋而已。 很快,我们几个便到了书房,二叔似乎已经交待过了情况,这时也没说什么,沏了一壶茶之后,便把画卷拿了出来。 胡、白两人随即对画端详了起来。我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块料,也懒得再去琢磨了,索性就把目光放在了胡白两人的脸上,希望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胡掌柜首先开了口,他根据裱画的发旧程度判断,这幅画的年代其实算不上太久远,大概也就四五十年的样子,可以称为老物件,但绝对算不上古董。另外,他还补充说,画卷是很少埋在土里的,因为这种东西即使密封的再好,时间久了,也会自行褪色然后很自然的分解掉,所以他猜测,这幅画在地下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紧跟着,他又从古玩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这幅画,他说画上既没有署名又没有落款,要说这是出自名家的手笔,估计没人会相信,像这种东西他是不敢收的,因为根本就卖不出去,最后只能砸在手里。 至于那个白大师,他看画卷的时候紧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太乐观。白大师后来给我们举了个例子,他说要看一个人的功夫如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人家尽可能的施展一下,但如果这个人拿着刀去砍柴,你很难分辨出来他是真的身怀武功,还是有着多年打柴经验的樵夫。 这幅画现在就是这个问题,如果上面是山水虫鱼之类的画,那就好办的多,他就算看不出作画是人,也能大致分析出个流派来,只可惜画上的东西都是一些简单的图形。你说这是书画名家画出来的东西也可以,是十几岁的孩童画的也可以,这就让他为难了。 七叔跟着就问,说除了笔法之外,还能不能从别的方面看出些什么?白大师挠了挠头,说单从纸张和用墨来看,倒是挺普通的东西,换句话说,作画的人似乎对太重视,也有可能是因为很穷,买不起上好的纸墨。 七叔又问白大师,说这画会不会是一张图纸?这话一出,倒是把白大师给问愣了,他哑然一笑,说这玩意是不是图纸,你们雷家最有说话的资格,怎么反倒问起他来了。 第四章进展 这话正碰到雷家最致命的痛处,七叔一下子变得瞠目结舌,怔怔说不出话来,还好四叔赶忙岔开了话题,问起胡掌柜生意上的事,尴尬的气氛这才缓解了一些。 又象征性的聊了一会儿,胡、白两人起身告辞,我们三个都送了出去,自然少不了要说些感谢的话。 等再次回到书房,我们赶紧趁热打铁,根据胡、白两人的意思,做了一些情节上细化,总结之后,内容大概是这个样子: 时间大概在四五十年以前,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画了一幅奇怪的画,画的上全都是很难让人理解的符号。这幅画用的纸墨很一般,但却被装裱过,经过几十年的辗转,它最终被人埋在了扬州(或许它一直就在扬州)。直到最近,这幅画才被一群工匠挖了出来,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读懂它的意思。 总结出来的东西一共就有这些,我们几个都停失望的,人家都是天上掉馅饼,雷家掉的有点像铁饼,砸的我们头晕目眩的。二叔看我们都有点颓然,就鼓励我们说,这些资料不是一点价值没有,其中的一些细节还是可以参考的。 他举个例子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画卷不是胡乱的涂鸦,因为那样是没有必要装裱的。另外,这幅画被埋在地下近十年,但保存的非常的完好,这说明有人对它做过非常好的密封处理。通过这点可以推论出,当初埋这幅画的人,对这幅画是很重视的,那他多半会知道画的真正含义。 二叔的推敲我们都很认同,但这对于解画,却没有丝毫帮助,我们如果根据这个推测,去扬州找那个埋画的人,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就算麦芒掉进了针眼里,碰巧去了就能把人找到,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上跟本就来不及。 胡掌柜这个人和雷家的交情不错,他在古玩上的造诣,我是相当信服的。至于说到那个白大师,虽然我对他并不是太熟悉,但凭他是白居易的后人,估计着也不会太差。他们两个再加上我们这个建筑世家,几乎完全囊括了古玩,书画,建筑这三大领域。如果我们联合一起,还搞的一头雾水的话,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更高级别的人了。 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第二方案,或者还能想到什么人来帮忙,结果他俩都晃了晃了头。七叔还苦笑着说,倒是可以找个跳大神的问问,或许这是什么天书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和他们随便打了个招呼,便一个人回了后院。 大头这时正在屋中,他看我一回来就长吁短叹的,就问我怎么了?我说这还用问嘛?还不是那幅破画给闹的,弄的跟鬼画符似的,是人都看不懂。 大头跟着安慰我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不管不就完了。 我一听就有点火了,心说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知道画不是什么藏宝图,就再也不理这事了,弄的好像不是咱们雷家人似的。 我不想理他,狠狠白了他一眼。大头明白我的意思,就赶紧解释,说他其实也想过画的事。他反倒觉得事情没那么复杂,如果让你去管,一天就能解决了。 我冷哼了一声,说既然你这么人才,留在世上真有点糟蹋了,还不赶紧去割脉,去天上看看哪路神仙还有空缺。 大头一听就直皱眉,说我说话怎么还带着一股鸡粪味。我说你知道就好,告诉你说,二叔他们今天找来了两个帮手,一个是胡掌柜,另一个是白居易的后人,他们都没弄出什么结果来,就你还能行是咋地? 大头说你还别不信,办法就是困难多,你们把精力都放在了画的身上,当然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说人家来找我们雷家解画,自然要把精力放在这幅画上,难道还能放在你的屁股上?你又不是什么大姑娘,估计屁股没谁会敢兴趣。 大头被我这么一顿嘲讽,也有点火了,说他真有主意,问我要不要听。我看他说的信誓旦旦的,说不定从他嘴里真能得到什么启发,就让说说看。大头见我总算松了口,便得意了起来,说咱们可以找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把那个姓沈的偷偷的弄死,那幅破画不就不用解了嘛? 我听了心里就是一颤,这家伙还真是够语出惊人的。 大头问这个主意怎么样?我赶紧摇头,说你的主意都建立在我们家破人亡的基础上嘛?杀人难道不用偿命? 我话虽然这么说,但转念一想,雷家人确实把自己名声看的极重,万一真到事不可解的地步,或许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头出的都是一些馊主意,我再也没有理他。在随后的几天,我每天都会跑去书房一趟,想了解一下最新的情况。在这段时间里,雷家没有什么合适的办法,只能有病乱投医的又找了几个人来。不过他们的水平,远远不如当初的胡、白二人,所以事情便暂时的搁置了下来。 距离交画的日期还剩下两天,事情终于有一些了进展。这一天,我又跑去找二叔,从他的口中得知,爷爷从工地上回来了。 二叔自然在第一时间久把画的事说给爷爷知道。在听二叔描述的时候,爷爷开始表现的很淡然,不过在看了那幅画以后,他的神情立即就变了。 二叔了解这幅画的复杂,所以开始见到爷爷发生变化的时候,并不觉的奇怪,但到了后来,他才发现有点蹊跷:爷爷并不是那种苦思冥想的样子,而是变得很诡异,就好像过世多年的奶奶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难以置信。 爷爷在沉默了一阵儿之后,留下了一句话,说这可真是因果循环。然后就带着画卷离开了。 因果循环?我听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对,这句话绝对是大有深意,似乎在它的背后有过什么事情发生。 我埋怨二叔怎么不详细问问,二叔说这么多年下来,你又不是不了解爷爷的脾气,他想让你知道的,你不必去问,他不想说的,问多少句都是白扯。 二叔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爷爷是雷家的族长,在家里有着绝对的领导地位。不过雷家真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却总喜欢抱着肩膀,躲在角落冷眼旁观,给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又不告诉你醒的样子。他的这种性格,确实让雷家人都头疼不已,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二叔才始终没去工地通知爷爷这件事。 第五章皇陵 两年前一个冬天,二婶煮了满满一锅的过糖山楂,大头和我打了个赌,赌约是我能不能把它们一顿吃光。 这些山楂穿了整整十六串,不过在我拼死命的精神下,最终还是获得了胜利。不过有点可悲的是,这件事不巧被爷爷撞到了,他当时气的脸都绿了,二话不说就关了我的禁闭。 大头见事情不妙,赶紧去找家里人帮忙。几个叔叔倒挺心疼我,约在一起来找爷爷求情。结果爷爷把脸一黑,谁的话都不听,一直关足一个月,这才把我放了出来。 我自己闲着没事作死,被爷爷罚了禁闭也不觉得怎么冤枉。不过后来我才知道,爷爷之所以关我的禁闭,并不是因为吃的多,而是在我随便拿了他的竹签来穿串。而让我觉得委屈的是,这些竹签只卖三文钱一捆,到了现在我也没弄明白,爷爷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告诉我,工匠要爱护自己的工具?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我对爷爷可以说是退避三舍,尽可能的不和他产生什么交集。不过现在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幅画,而爷爷又是唯一的突破点,所以我在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准备去问问他,同时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他最近的心情不错。 爷爷住在后院最东侧,那里是一个单独院落。我到了他的门前,先侧着耳朵听了听,屋里并没有什么动静。我把门轻轻的拉了一条缝隙,往里一看,爷爷手里正拿着一支笔,不知在身前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看起来很像是在解那幅画,我心里暗自欢喜,随即便拉开门,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身后。等走近了一看,爷爷并不是在解画,而是在临摹那幅画。爷爷画的很认真,用鲁班尺对着原图反复的测量,才会在纸上描上几笔,完全是按照原图的大小来仿制。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爷爷这时的精神特别的集中,我呆在他的身后,像花岗岩似的站的腿都麻了,他这才发现到了我的存在。 爷爷看了我一眼,随即就转过头去,一边继续临摹那幅画,一边问我,上他这干嘛来了?我心想既然要问,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的了,伸手指向那幅画,说对它有点兴趣。 爷爷“嗯”了一声,过了很久才张口,说有些事情,还真得让家里人知道知道,不然等他不在的那一天,全都带进棺材里去了。 听这口气,爷爷似乎并不抗拒我打听这幅画,我赶紧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让他说说这幅画的情况。 没想到爷爷竟然叹了口气,说可惜啊可惜,来问他的人是我,如果换成是大头就好了。 我听了这个服气,心说这家伙都想把那个姓沈的杀掉,真他娘的大奸似忠,怎么爷爷偏偏对他有好印象,难道是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孙,爷爷偏着心呢? 爷爷都没有转身看我,就告诉说我不要瞎想,他之所以不想告诉我,是因为我的性格太执拗,遇到事情喜欢刨根问底,所以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让我知道的好。 我做梦都想不到,爷爷竟然会给我这样的评价,我的好奇心虽然重一些,但他话的意思好像是贬义,不过仔细想想,我确实没有大头那样的洒脱,不过也至于像爷爷说的那么严重。 我赶紧跟着解释,说我这次来,只是为了那幅画而已,至于说执不执拗,反正纠结的人是我自己,又不会影响到旁人,就不用太操心了吧。 出奇的,爷爷听了我的话以后,竟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说路是我自己选的,他虽然是我的爷爷,但也没有干预的权利,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秦始皇陵嘛?” 爷爷这话有点讽刺我的味道,我心说秦始皇陵?别说我是咱们雷家人了?就算随便在街上问问,也没人没听过道秦始皇陵啊! 我愣了一下,觉得爷爷这话好像有什么玄机在里面,再看看那幅画,胡掌柜不是说它大概只有四五十年嘛,怎么扯到二千年前了?那个时代先不说有没有纸这个东西,它的文字也应该是小篆才对,据说李斯在传国玉玺上雕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用的还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虫鸟字体。这幅画上明显标着一个“三”字,我自己都认得,根本就是近代的东西才对。 想到这里,我干脆就把话给挑明了,“我说爷爷,您老人家这是卖的什么药?随便想编个故事唬弄我,这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爷爷没有理会我,接着说道:“根据史记里的记载,秦始皇陵是这么描述的: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这段话正好点到了工匠几千年来的痛处上。” 我大感好奇,忙问:“这不是很壮观嘛,难道工匠做的不够好,还什么欠缺不成?” “嗯,当然!就如秦始皇陵这样规格的建筑,其实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防盗措施不够,虽然里面设置了大量的机关弩矢,但早晚也有用尽的时候,秦始皇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往里面浇灌大量的水银。” 说到这里,爷爷放下了笔,幽幽的出了口气,继续道:“千百年来,不知出过多少的建筑奇迹,像什么万里长城、布达拉宫、乐山大佛,但其实最吸引人的,还得属那些深埋在了地下,并不为人所知的陵墓。因为你不把它打开,就只能去幻想它的样子。现在普遍认同的是,大禹在治水之后,他的儿子启建立了华夏的第一个王朝“夏”。其实在夏的前面,还有一个叫做’虞’的朝代,而且一直存在了一千五百多年,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像样的文字,流传下的资料又少的可怜,所以后世那些编史的人,便把它整个给去除掉了。其实远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有了墓葬制度,秦始皇陵已经足够我们浮想联翩的了,但和伏羲墓,神农墓,蚩尤墓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第六章巧手 对于中国的一些历史,我多少还懂得一些,这完全归功于家里收藏了几本关于古代建筑的书籍,不过我所知道的,大多都限于商周以后。 其实在商周以前,有一段非常长久的历史空白期,从轩辕黄帝到商朝建立,大概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这段时期虽然时间很长,但鬼才知道那个时候都发生过什么。所以只要是商以前的那段时期,我都把它定义为洪荒年代。 像爷爷所提到的那个“虞朝”,我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真不知该不该用二十八代祖宗去称呼他们。不过在我的印象当中,那段时期的人们是两极化的,像什么轩辕,后羿,神农之类的,都可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至于当时普通的人们,估计连衣服都没得穿,他们就住在山洞或是木制的简易房子里,每天都靠着狩猎捕鱼生活,原始的已经无法再原始了。 那个时期的人们还没有黄金的概念,就算把金块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会因为不能吃而不屑一顾。伏羲,神农真有什么陵墓的话,里面陪葬品,多半会是石头,鱼骨之类的东西。要是把这些东西送去给胡掌柜,他绝不会用珍藏的西湖龙井来招待我,这些东西他不但根本理解不了,甚至会认为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所以说,还是秦始皇陵里的东西更令我向往。 爷爷这时瞟过来一眼,问我在瞎想些什么?我一笑,说那段时期在太过于虚无缥缈,所以得花时间消化消化。 爷爷说千万可别小觑了咱们的老祖宗,他们要比现在的人聪明的多。《黄帝内经》,《神农百草经》,《奇门遁甲》你总听说过吧,这些虽然是后世人的著作,但如果追根溯源的话,用的可都是那个时期的理论基础。 我发自内心的点了点头,表示对爷爷的赞同。说实话,爷爷讲的这些东西,确实让我对那段时期增加了一层向往。不过话说回来,那段历史跟眼前的画卷有什么的联系?难道说,最近谁研究出了那段时期的什么东西,然后把它话成了这幅画。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爷爷一说,爷爷忙摇了摇了头,说当然不是,他之所以要提及那个时候的事,其实是想告诉我,无论是上古的三皇五帝,还是现在的唐宋元明,有一个难题始终无得不到解决办法,这个难题尤其对于我们工匠来说,就好像是梦魇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说到这里,爷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中国打从有人类的那天开始,就存在了所谓的墓葬制度,延绵至今,已经有几千年了。在这么漫长的一段时期里,始终离不开的核心问题就是盗墓和防盗之间的博弈,不过令人感到痛心的是,我们始终都不是盗墓贼的对手。机关陷阱做即便做的再精良,也敌挡不不过盗墓贼的前仆后继。所以说,墓穴要么不被别人找到,一旦找到,就离着被盗不远了。 我也跟着感叹了一声,说这就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我说,人在死之以后,什么东西都带着下去,自然也就没人来盗了。 爷爷说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怕就怕在你说你没钱,但别人却觉得你有钱。你说你死后不带着东西下去,那也要等别人真的挖过了才能证实。 “不过,盗墓贼的舒坦日子也快要到头了。”,爷爷指了指那幅画,“这幅画上所描绘的机关,是根本无法被破解的一种机关。” “什么!”我顿时睁大了眼睛,甚至不太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爷爷随即又重复了一遍,但我还是有点疑惑,用颤抖的声音问:“不能被破解的机关,这,这怎么可能?” 大头曾说过这么一个总结: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有缺点的,那就是你把它吃了,它就没了。机关上的道理其实也一样,像什么箭矢,落石,翻板这一类的东西,用过一次就无法继续再用了。如果说真存着那种无法被破解的机关,除非箭矢在射出去以后,在空中发生一个莫名其妙的转弯,然后又自行回到了弓弩上面去,那这也……也太牛逼了。 不对,爷爷说的不会是这个意思。我揉了揉眼睛,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一一闪过,突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说,这东西难道是八阵图? 我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爷爷刚才提到了伏羲,他所创立的奇门遁甲之术,可以说是最复杂的一门学问。 奇门遁甲,讲述的都是一些天道人理,据说一共存在着四千三百二十种变化,至于他是怎么总结出来的,估计已经没人能给这个答案来了。可惜的是,这四千多种变化流传至今,绝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了。现在人们提起奇门遁甲来,无非都是一些皮毛,几乎和占卜算卦划上了等号。 其实这门学问,应用的范围特别广,比如说八阵图,就是根据奇门遁甲所演化过来的。 在东汉末年的时候,吴蜀两国在夷陵这个地方发生过一场战争,结果东吴陆逊火烧蜀营七百里,把刘备杀的大败。要不是诸葛亮在鱼腹浦摆下了八卦阵,刘备的小命早就没了,也就没有后来白帝托孤的事了。 我越想越觉得分析的有道理,心说除了像八卦阵这种东西,人进入阵中就别想着出来,世上还有什么不能破解的机关。 我把我的想法这么一说,爷爷果然向我投来一丝赞许的目光,说我分析的确实很对,只不过还有一些不全面。画这幅图的这个人,他确实把一些阵法融入到了这张图里,但这只是十六种机关的其中一种。 “十六种?你是说这幅图画并不是一个单独的机关,而是由十六种机关构成的一个组合体?等一下,你又怎么知道是十六种?而不是十八种?”我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幅画,我在几十年前见过一次。” 我看了看画,又看了看爷爷,忽然感觉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爷爷了。我咽了口唾沫,想再继续问下去,不过这时的我,脑子已经开始混乱了,一时半会儿不知从哪说起才好。 僵住了好一会儿,爷爷这时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看起来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跟着就问我想不想知道?我赶紧点了点头,示意他快说。 接下来,爷爷便把这幅画的由来讲述了一遍。听到后来,我甚至都有点不太相信,原来雷家还曾发生过这么一件离奇的事…… 这件事情发生在四十多年以前,这和胡掌柜的猜测基本符合,也同时证实了爷爷描述的可靠性。 这幅画的是作者姓张,至于叫什么名字,爷爷也记不得了,因为他有一个比名字更响亮的称呼“巧手张”。 那个时期,正处于朱元璋和陈友谅两路兵马对峙的局面。而巧手张,正是陈友谅麾下大将张定边的手下的一员部将。因为巧手张的祖上是铁匠出身,张定边便把他安置在了康狼山,专门负责督造军队所用的兵器铠甲。 后来鄱阳湖上一场大战,陈友谅的部队遭到完败,巧手张也因此受了重伤,不过所幸的是,他和几个手下乘着小船逃离了出来。 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他们几个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到了后来,巧手张的伤势实在太重,连走路几乎都成了问题。他的几个手下都急着要逃命,带着他这个累赘十分的麻烦。后来短暂的一商议,就把他托付给了本地的一户人家帮着照料。 而这户人家,碰巧正是我们雷家。 第七章解密 那个时候,陈友谅与朱元璋这两股势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只要碰到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就会用刀剑说话。所以说雷家私藏巧手张,需要冒着不小的风险。 当然了,大部分的雷家人都觉得这时应该隔岸观火,既不去朱元璋那举报领功,但也不能留下这个危险人物。不过在曾祖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留在了雷家。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曾祖还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他为巧手张挖了一个菜窖,共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放了一些白菜萝卜作为掩饰,下面一层则作为他的藏匿点。 巧手张一直在那里躲了三个多月,等到他的伤势痊愈了,朱元璋的部队也早撤走了。 对于曾祖的救命之恩,巧手张自然是感激涕零。但他一直都不知道,曾祖之所以会选择救下他,其实另有别的原因。 当时,曾祖正在研制一种很特殊机关,这种机关其实就是画卷描绘机关的前身。只不过在那个时候,雷家对于机关之类的东西并不算很了解。曾祖急需一个懂行人的协助。而巧手张,既了解战场上的埋伏布置,本身又是一名铁匠,这正是曾祖的不二人选。 很快的,曾祖便把他的想法透露给了巧手张。这个机关的核心部分,是一个很精巧的平衡装置,它会根据触发点的受力的不同,从而产生不同种类的变化。 举例来说,用一条绳子作为机关受力的触发点,当有人拉到绳子,就会触发预先做的机关,比如说会有一堆石头从他的头顶上砸落下来,如果这个人侥幸没被砸死,那他下次再拉绳子的时候,一定以为还会有石头落下,当他做好落石的准备,再次扯动那条绳子的时候,触发的埋伏这时却换成了翻板。 巧手张早被菜窖闷的半死,当听到了曾祖的这个设想,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了进来。两个人从此以后便开始了合作,在相互的启发之下,效果非常的显著。所能触发的机关数量,从之前的两个发展到了后来的六个。 就这样,一直过去了三个多月。巧手张考虑到自己的特殊身份,觉得不该在雷家做过久的停留,所以在伤好了以后,便和曾祖告了辞,说等以后风声过去了,他再回雷家。 让曾祖没有想到的是,巧手张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直到五年以后,雷家人几乎已经把他遗忘的时候,他的后人忽然来到了雷家。 从这位后人的口中得知,巧手张自从离开了雷家以后,始终在研究那份机关图纸,到了现在,机关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六种。巧手张把他所研制的东西,分别记录在了五幅画上,他这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这五幅画转交给雷家。 曾祖问起巧手张的近况。他的后人一阵儿的沉默,说他旧伤复发,刚刚故去。 曾祖看了看那幅五画卷,回想起当初的和巧手张在一起的情景,不由的发出一声长叹。后来,曾祖并没有留下这五幅画,他说这是巧手张几年的心血,理当交给他的后人才对。 于是,这个少年便带着画卷离开了,在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到这里,巧手张的故事算是已经结束了。我听了过之后,沉寂了好一会儿,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就是挺难受的。 我很想学学巧手张设计的这个机关,也觉得巧手张如果地下有知,也不会反对。但又仔细想想,凭我现在的这点能耐,估计很难能学的明白。 爷爷问我听了以后,就不发表一下看法?我把手一摊,说没什么可说的,既然知道了怎么回事?事情也就结束了。 爷爷一声冷笑,“结束?我看是刚刚开始。” 我的脑子有点恍惚,想都没想,直接就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爷爷说沈家人千里迢迢的跑来九江,这难道是个巧合? 我一下打了个激灵,心说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姓沈的碰巧就找到雷家,而雷家又碰巧和巧手张有着不小的渊源。这如果是个巧合,如果从概率上解释的话,几乎完全可以为零。 难道说,事情打从一开始,那个姓沈的就已经知道了画里意思,要不然,就是知道我们和巧手张的关系。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来了:姓沈的的到底有什么目的?原本属于张家的画又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一瞬间,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甚至怀疑画是不是从土里挖出来的?那个姓沈的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爷爷在我的脑门上猛拍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嘛,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说完,爷爷再次拿笔临摹了起来,跟着道:“回去吧,其他的事情和你没啥关系。” 说实在的,我的脑子确实已经成了一团浆糊,真应该先好好的放松一下。等调整好了状态,再好好的事情理一理。于是,我便说了声“好”,算是假装听从了爷爷的建议。 两天以后是约定取画的日子,姓沈的果然如约而至,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他碰面。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样子挺普通的,属于很难被主意到那种人。但我总觉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些不平凡的东西来。 雷家的几个长辈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听说姓沈的二次来到雷家,都表现的很关注。只不过他们想知道的,还局限于画上的内容以及爷爷的对应,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远远不如我知道的多。 爷爷在客房单独招待了姓沈的,同时也发下话来,任何人都不许借故打扰。这个命令一下,让我本想偷听一些消息的计划当即破产,只能和同样关心这件事的几个叔叔,傻傻的呆在院子里听消息。 好在他们谈话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还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便从客房里面出来了。我在一边偷偷瞧着他们,希望从表情上读出点什么来,只可惜看到的却是两张很木然的脸,什么信息都没有。 就这样,在我们的目送之下,姓沈的带着开了雷家,我们几个都没有离开,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爷爷应该会介绍一下情况,但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德行,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空气,一转身就回屋去了。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情完结的时候,我突然得到了一个通知,雷家要举行一次通气会,地点在爷爷招待姓沈的的那个客房。 这里所谓的通气会,是雷家独有的一种会议。从我懂事那天算起来,一共才开过两次。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往往是因为接到了什么重大的工程项目,这时雷家人需要聚在一起,一起商量一下施工方案的一些内容。 像这种生意上的事,我和大头目前并没有资格参与,但这次显然是一个例外。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次开的这个会议,多半和那个姓沈的有关。 我是最后一个听到的通知,等小跑着来到客房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这时,正按照年龄的顺序坐成了一排。我四下里看了看,这里就数我的年纪最小,所以只能坐在大头边上的空座上,如果再多上一个人,我就被挤到门外去了。 第八章会议 我对和画卷有关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来这里之前,特意带上了纸和笔,想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记录下来,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些什么。 我的屁股还没坐稳,通气会就已经开始了,我和大头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也不知都有哪些步骤,所以只能伸长了脖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 在场的个个都姓雷,爷爷自然免去了一些没有必要场面话,他清清了嗓子直接宣布,说今天来的那个人名叫“沈良”,他这次来我们雷家,是想为他的东家想找一批优秀的工匠。至于那幅画卷,其实是一份考题,只有看懂那幅画的人,才能被列为有资格的人选的。 至于说沈良的东家,他并没有太多的介绍,只是说他的东家想为自己修个陵墓,地点选在了云南的大理。 沈家提供的条件相当优越,出的工钱是雷家平时正常要价的两倍。唯一不好的地方,施工的地方离九江太远,而且估算的工期大概要七八年。至于说这笔生意接还是不接,爷爷觉得有必要问问大家的意思。 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大头转头问我怎么了?我说雷家人集体出马,还要干七八年,这个墓的规模可不小啊! 大头冷哼了一声,表示对我的不屑,他说秦始皇陵建造的时候,动用了七十万名劳工,整整历时三十八年。咱这工程和人家比起来,连屁都算不上,你还惊讶,一看就做不成什么大事。 我白了他一眼,说沈良的东家顶多是个知府,你非得拿帝陵来比较,有劲嘛? 我正说着,就看到爷爷这时把手一摊,好像示意他的话讲完了。我赶紧住了嘴,心想通气会这就开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屋去了。 我向左边探了一眼,见其他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没敢乱动,偷偷捅了一下大头另一侧的七叔,问他现在这是啥情况? 七叔一笑,告诉我说,现在属于自由时间,大家都仔细琢磨一下,半个时辰后,再总结一下大家的想法。 大头问我,咱俩应该赞成还是反对?我耸了耸肩膀,说咱俩能来旁听就已经不错了,估计没人会问咱俩的意见。 大头听了,显得有些颓然,小声嘟囔着是这么回事,别说他们去云南了,就算去三十三层天,也不会带上咱们。既然这样,他在这里也没啥用,还不如让他回屋睡觉去呢。 我说行了,别乱发牢骚了,先自己呆一会儿,等下听听他们怎么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大家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偶尔听到有人相互交流一下,也都是点到即止,而且声音特别的小,听不清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我也自己寻思了一阵儿,心说爷爷半点没提巧手张和画卷方面的事儿,也不知他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不过我很容易的,就把陵墓和画卷上的机关联系在了一起。只可惜爷爷所提供的内容太少,关于沈良的事,他多半也是做了一些保留,所以我的这个猜测,很难找出什么可靠的依据。他的这种不肯多说的性格,让我感觉非常的别扭,如果他不是我的爷爷,我甚至会选择过去踢他几脚。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也都谈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反对接下这笔生意的有父亲和三叔,父亲觉得雷家一直都在九江发展,而且生意也十分不错,如果这时选择外出几年的话,势必会对这边造成不小的影响。另外来说,大理离九江实在太远,运送工具就是个难题,我们对那里的情况很是陌生,一旦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情儿,咱们连个帮手都找不到。 三叔随后又做了一些补充,他觉得沈良这个人大有问题,和这种人一旦合作,总得留些心思防备着他,所以他倾向于不接这笔生意。 同意接下生意的是二叔,五叔,六叔和七叔。他们的意思总结大概有两点,首先从生意角度来说,雇主这次提供的工钱很丰厚,有钱不赚王八蛋。至于说大理太远,这本身并不是个问题,雷家做了这么多年,都是人员随着项目去走,哪里需要施工,咱们就跑去哪里,早就应该习惯了。 另外一点,是从工匠这个职业考虑的。像我们这种建筑世家,很需要一个像样的工程来充当门面,这笔生意一旦做了下来,人人脸上都觉得光彩。如果我们选择不接,这在别人看来,多半会以为雷家没有这个实力。 最后说话的是我的四叔,他是典型的随遇而安,说这笔生意接不接的,他都没啥意见,直接弃权。 结果是二个对四个,二叔这边很明显的占了上风。 爷爷说大家的意思他已经清楚了,容他再回去想想,明天再宣布结果。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爷爷这是给父亲修了一个台阶,回头私下里再找他和三叔谈谈,消除一下他们的排斥情绪,这事基本就算告一段落了。 散会的时候,我发现爷爷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这是他比较满意的一个结果。我很想上前恭喜他一下,顺便问问这个决定是否和巧手张有关。但苦于父亲就在我的身边,这么做无疑是打他的脸,虽然他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一定会窝火,然后在不久的将来,找我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爷爷就宣布了我预想中的结果,跟着这几天,雷家人整体都碌忙了起来。首先是二叔和五叔,他们在和沈良取得联系以后,先一步去了大理。然后就是父亲和三叔,他们两个负责现有的生意的收尾。剩下的人,则和爷爷分到一起,做着启程前的准备。 大概在七八天以后,前期的工作基本就绪,需要带去东西整整装了六辆马车,看上去好像搬家一样。到了这时,我不由生产出一种不舍的感觉,心想他们这一去,以后一年半载都看不到一次了。 临出发之前,雷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次团圆饭。四叔摸着我的脑袋,说他走之后,我可以多多锻炼自己的棋艺,等他回来的那一天,再找我切磋。 我说高人被请出山的时候,都会这样吩咐他的家人一下,说他以后回来如何如何。不过说过这种话的人,他的结局都惨不忍睹,你这次去云南,可得小心一些,别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