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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之帅》


 第一章世外秦地

上一次敌军入我关中腹地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有函谷关立于东面为我们秦人做屏障，有数十万大秦锐士保境安民。山东六国征伐频频，关中秦地却已然多年未直面战火，秦人日耕夜息，国力蒸蒸日上。
大秦犹如一只俯卧于十万里沃野的猛虎，冷眼看着关外其余诸国的征交杀伐。时不时派一支劲旅出关狠狠的咬一口，撕下几口肉来便又回师休养。
渐渐的，大秦锐士名扬天下，六国军民闻风胆寒。
咸阳城外的一处小山村，村民们集中居住在两座山的中间处与半山腰，因此这个村子得名为——下凹村。
下凹村的规模不小，祖祖辈辈生活着百十来户人家与近千的人口。村民们昼劳夜息，除去上交的赋税，家家都有余粮，逢年过节还会有肉食可供享用。
明月朗朗相照，人间其乐融融。
“你们的太爷爷们曾跟随武安君南征北战，哈哈哈大秦何其风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凳上，在他面前是他的三个孙子与两个孙女。
三个孙儿个个大眼剑眉，面容如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英气满满。两个孙女面色红润，睫毛弯而细长，生的很是灵动。
黑娃是孙辈中最大的一个，今年应当十一岁了，生的已是身强体壮，虎背熊腰。他注意到爷爷的头发跟胡子在月色的照映下白茫茫的很是威风！
“那太爷爷他们都跟谁打过仗呀，跟赵军打过吗？”尕娃发问道“听说赵军个个骑马射箭，威风的很哩！”
“哈哈哈，赵军！”老头子的嘴角带着一丝不以为然，轻蔑的说道“赵军算什么，我大秦军队打遍天下无敌手！”
“娃娃们，你们或多或少听说过长平一战吧，那一战我秦之锐士重挫赵军！”老头子语气中带着骄傲“今晚月色这么明亮，早睡无益，我给你们讲讲我的父亲叔伯们的战事吧！”
孙儿孙女们满眼期待的望着老人。
“我的父亲，大伯，二伯，小叔叔是在秦昭王九年一起入伍的。”
“他们都是一起去的？”小妹发问。
“对，他们是一起应了我王的号召，于那一年入伍。执剑拼杀，成为大秦锐士。”老头子说道“兄弟四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是随大军攻韩，却遭到了韩魏联军的拼死抵抗，我的二伯在冲锋时候被流箭射死。”
“在那个战场上，杀声响起，无数秦军将士两眼发红的向前冲去”老头子的双眼开始红润“我的二伯没有活下来的运道，十七岁就替他的战友们去探黄泉之路了。”
月色幽幽，此刻更是无限凄怆，两个小妹已经开始抹着泪水。
“哈哈哈！”老头子突然爽朗的大笑道，“好在我秦国有武安君！”
“要说这武安君哪，真真个是天神下凡！他用少数兵马牵制住敌军，用主力绕后不断侵袭，最终我军大获全胜！斩首韩魏联军二十四万！”
“武安君？”黑娃有点疑惑。
“对啊，武安君白起将军。那是天赐于我大秦的战神啊！”
“这一战我的父亲负伤，二伯战死。秦军班师的时候，秦人夹道欢迎，我王与我秦人同庆三日！”老头子的神色中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尕娃突然从墙边抽起来一根木棍，狠狠地抽向黑娃。
“二哥！”小妹惊恐的喊道。
尕娃不理会，只是喊道“吃我一剑！”
黑娃立时闪身躲开，一步跳到门前，也抄起了一根棍子“好啊，你敢偷袭我”。
“别废话，你可识得武安君？”尕娃已摆开架势。
“来吧，谁怕谁！”
咣咣咣——
木棍与木棍打到一起发出的声响沉闷而有力，两个少年在庭院中上下翻跳，打的起劲。
在一轮明月的照射下，人间万物都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黑娃与尕娃坚毅的面庞与手中的长棍。
“大哥加油！”
“二哥小心！”
两个小妹在一边为少年们呐喊助威。老三较为静敛，只是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老头子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儿如拼杀般的打闹，目中的神采渐渐地散去。他的思绪应当已经回到过去，回到了他的父辈们为他讲述的战场当中去。
朗朗秦时月，纠纠关中人。
一剑四方动，天下虎啸声。
老头子怔怔的出神了许久，突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两个孙儿仍然还是在奋力“拼杀”，眼中流落出一丝欣慰的神情。
“娃娃们，你们继续耍，我先回去睡了。”老头子一边说一边朝里屋走去。
“爷爷，我跟你一起去，我也瞌睡了。”老三跟着爷爷走掉了。
“你先去吧，爷爷，我今天誓要和老二分个高低！”黑娃喊道。
“嘿！你不可能赢我！”尕娃说罢又举起木棍冲了上来。
两个小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喊着让自己的两个哥哥加油。
两个少年各自都已是带了些许的皮外伤。
星火璀璨，照着整个人间。萤火虫在接收到了星点的召唤之后，漫天地飞舞，引得两个小妹手舞足蹈的跳着，笑着，叫着，闹着。
约莫一刻钟后，黑娃向尕娃提议道：
“老二，时候不早了，今夜且歇了，改天再打。”
“哼，不行，非就要决出个高低来！”尕娃满嘴的倔强与不服气。
“哈哈哈！”黑娃被逗笑了，“好了好了，我承认你比我厉害！”
“好！就这么说定了。”尕娃的脸色也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兄弟二人扔下了棍子，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向里屋走去。
“小妹，回屋睡觉了！”
“哎！来了。”
晚上黑娃与尕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身上的棍棒伤。爷爷今天晚上对他们所讲的已然深深地震撼到了他们的心！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最好是能像武安君那般指挥千军万马开疆拓土，领兵拜将，若不能那便以身报国，杀敌以血沃疆！”黑娃感慨道。
“再长大一些我俩就去入伍，怎么样？”尕娃向黑娃提议。
“好。”
“说定了？”
“说定了！”
整个的下凹村虽然位于山里面，却离咸阳不过三十里，也是理所当然属于咸阳令的管辖与治理。
张姓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姓，庭院里讲故事的老头子名叫张置稷，黑娃全名唤作张全，尕娃全名唤作张安。



 第二章绝美山川

村民们的生活日日平淡无奇，太阳升起的时候外出劳作，太阳落下的时候起身回家。
无比寻常的一天，老头子带着几个孙儿孙女去山里田间劳作。
张老头家的田地比较的分散，庭院周边有几块，其余的十几块都是位于半山腰之上的。附近的几块由家中的几个妇人照料，山里面的都是由老头子带着几个孙儿照看。
老头子带着孙儿沿着小径向山里面走去。黑娃与尕娃一路上推打玩闹，相互争搡。两个小妹采摘了不少路边的小花。
“大哥，看看我，漂亮不，嘻嘻。”
黑娃转头看到两个小妹头上插着粉红色的小花，“哎呦喂，我们张家的女娃娃真真是美若天仙！”
尕娃也跟着附和道：“漂亮，漂亮极了！”
“鲜花配美女，天下绝配！”老三也笑着说道。
两个小妹妹的脸上绯红一片，羞答答的说道“那是自然。”
一路上爷孙六个说说笑笑的。
迎面走来几个中年人，还没有到面前，他们便赶忙行礼：“张伯父，是要带着孙子下地劳作去吗？”
“对啊，今年肯定又是一个丰年，哈哈哈。”老头子爽朗的说道。
“这倒是没错。”村里人回答道。
“哎，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老头子问道。
“我们去了趟咸阳城里，去倒卖些调料。”
“噢，这样啊。最近城里有啥大事情发生吗？”
“听说秦王的仲父吕不韦前段时间服毒自尽了。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别的大事。”
“哼，外人竟敢把持我国朝政，死不足惜！”老头子咬牙切齿道。
“是是是，伯父说的是，这吕不韦是真正的死不足惜。”
互相胡乱寒暄了几句之后，几个村里人便辞行了。
“爷爷，吕不韦是谁呀？”尕娃问道。
“一个二臣贼子，竟敢插手我们秦人的国政要事，死了好！”老头子愤愤的说道。
几个孙儿若有所思的继续往前走去。
“好了，我们开始干活了。”终于走到了田地里，老头子吩咐孙儿们开始干活。
老三和两个小妹说说笑笑的干着农活，黑娃和尕娃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日上三竿，今天的太阳很是毒辣，几个人都已经是汗流浃背。
“娃娃们过来歇息一会儿。”老头子靠在田埂阴凉处招呼道。
“哎，这就来。”
黑娃和尕娃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面，低声商量着什么。
“大哥二哥，你俩不是平常最活跃了吗，今天这是干什么呢？”老三最先发现了二人的反常。
“哦，没事，我俩商量着那天晚上争斗的事情呢。”黑娃笑着回答。
尕娃也赶忙应和。
“男娃子争强好胜是本性，可要记着心胸不能小了！”老头子说道。
“知道啦，爷爷。”黑娃陪着满脸笑容回应。
乘凉了片刻之后，尕娃突然问老头子“爷爷，咸阳城在哪个方向啊。”
“咸阳啊，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地。”
“嗯？那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呢？”黑娃问道。
“傻娃娃，你在半山腰看得到什么？沿着这条小路爬到山顶，面前又是另一座山，再爬上去，就看得到咸阳啦。”爷爷指着山间的小径说道。“以后哪天我带你们去咸阳转转。”
“好啊好啊！”小妹满心欢喜的答应。
“知道了，爷爷。”尕娃回答道。
过了不一会儿，爷孙六人便又开始劳作了。
又过了一会儿，田里劳作的只剩下四个人。
山脊上两个少年并肩走着。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上到山顶了，可却是他们第一次想着要去再翻过一座山。
林木郁郁，山川沃野，飞鸟上下，走兽腾跃。由山顶向下看去，是庄稼与屋舍，由山顶向上看去，是白云与蓝天。两个少年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美景，这极大的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所熟知的一切，包括花草黄土，仿佛都于此刻变得陌生了起来，变得漂亮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乡是如此如此的美不胜说。
“哥，我们就这么走掉，爷爷他们会不会很担心呀。”尕娃终于是说出了他的忧虑。
“没事的，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就好了，我们是去看我们雄伟的国都，爷爷不会怪我们的。”黑娃答道“咸阳，我多么多么的迫不及待呀！”
尕娃点了点头。
“走，下山！”
对于山里面的孩子来说，上山有十倍艰难，下山就有百倍速度。
不一会儿，兄弟二人便到了山脚，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小河流与另一座山。
跨过去！跨过去再翻过去！然后就是咸阳！
前人在河里面扔了几块特别大的石头，踩着便可以过河，于是很轻易的，兄弟二人便到了对面山脚。
黑娃长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对尕娃说道：“到山顶就可以看到咸阳！”
“按爷爷说的，应该是这样。”
“准备好了吗？”
“嗯。”
“走，上山！”
兄弟二人怀着赤忱的心和满腔热血出发了，他们并没有走弯弯绕绕的小径，而是沿着直线抓着荆棘手足并用的往上爬。
到了山顶，二人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但他们来不及休息，他们匆忙的踮起脚尖远眺望去。
是咸阳！
是雄壮的咸阳！
因为太累，因为喘不上来气，也或许是因为极度激动，兄弟二人迟迟无法开口，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处的城郭，雄伟的咸阳。
太阳已经渐渐地西斜，金光照在了城墙之上，给人一种无尽的**肃穆感。
二人呆立了好一会儿之后，黑娃率先发声，“走，下山！”
“好！”尕娃答道。
二人就盯着远处的咸阳城，自山顶而下。
兄弟两个心中是无限的赤忱与热烈。相较于整个大秦，他们两个真的是微不足道，但微不足道的两个狂热的信徒来到了他们理想中的圣地。
就算当即让他们二人为了咸阳而血撒此处，他们也定当甘愿。
他们终于站在了咸阳城下。雄壮的城墙更是衬托出了他们的渺小，就好像一座大山与两座土丘。



 第三章初入咸阳

逍遥游子意，天涯路人心。
仗剑十万里，一去无归音。
这时候兄弟二人感受到了最为热烈的自豪与无与伦比的荣耀，是生而为秦人所以荣耀，是能拥有如此国都所以自豪。
“哥，这就是咸阳吗？”尕娃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城门大开，百姓出出进进，人流络绎不绝，也会有马车开出，时不时还会有几骑骑兵飞跃出来。
“看样子是的！”黑娃的眼中也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与难以置信。
城门口站岗的秦兵身强体壮，目光炯炯，威风凛凛。
尕娃凑上前去，冲着秦兵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秦兵不为所动，“你杀过敌军吗？”尕娃突然张口问道。
这可有点意思，路上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着这一幕，黑娃站在了尕娃的身后，捏住了尕娃满满都是汗的手心。
那个秦兵怒目圆睁，不回答也没动作，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尕娃看，尕娃不由得心底里打起了冷颤。
“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惊的黑娃与尕娃一个趔趄，秦兵纷纷行礼，尕娃与黑娃猛的回头——是一个身穿战甲的将军！
“哪里来的小娃娃，问这么可笑的问题，不杀敌的秦军怎配得上虎狼之师的称号？”将军反问道。
黑娃赶忙学着秦兵的样子给将军行礼，尕娃却抬起头来盯着将军：“我才不是小娃娃！”
众人都笑嘻嘻的看着，将军也笑了笑：“哈哈哈，这不就是一个小娃娃嘛！”
“不！”尕娃说“再过两三年我也会加入秦军，以血注剑，以身报国。”
“小小年纪有志气！”将军赞许道，“他是你兄长吗？”将军突然指着黑娃问。
“对，是大我半岁的堂兄长。”
“回将军，我们兄弟二人都有参军报国之心，只待年龄一够”黑娃对着将军说，“我们是下凹村人，特意来看看我们雄壮霸气的咸阳城郭！”
将军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下凹村人？”
“对啊。”尕娃答道，“怎么了将军？”
“哦，没事，你们是进城去吗？”
“对呀！”
“正好，这点钱你们拿着，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将军从他怀中掏出钱币塞到了尕娃的手中。
“不会，我们不要，我们只是进去转转！”尕娃将钱反手塞到将军手里，便拉着黑娃跑进城去了。
“后会有期，将军！”
“后会有期，小娃娃！”
“我们不是小娃娃了！”
将军手里握着钱币，怔怔的看着黑娃与尕娃消失的城门方向，嘴里念叨着“下凹村”、“下凹村”……
“将军，将军！”一个兵士唤道。
将军猛的回过神来。将钱币重新装入怀中。
“下凹村怎么了？”兵士不解的问道。
“唔，下凹村！那是一个英雄的村子，为了我们大秦，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缺男少丁！”将军神情恍惚的说道“我的上一级，长平之战中战死的大将军就是下凹村人！”
秦兵纷纷侧目，行军礼致敬英雄！
咸阳城内人头攒动，人流从这个街道涌到另外一个街道。街边茶楼酒馆生意爆满，所以这里也是当时各国情报收集中心的所在地。
黑娃与尕娃行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作为从小与土与木一同长大的山里孩子，早已经被这般的繁华盛况所震撼。他们一边走一边听，或者坐在茶楼门口听，听当今的天下大事，听未来的天下大势。
“秦王年轻勇武，才高有为，听说此时秦境内正在招兵买马。”
“哦？是吗，那秦王的意图是？”
“这还不明显吗，发兵灭国，一统天下啊！”
“嘘，别乱说了，当心自己的脑袋。”
“哎，没事，这件事已经是天下人尽皆知，早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
黑娃与尕娃在酒楼门前听的心头一惊。黑娃拽着尕娃走开了。
“我们秦国的实力当今真可以出兵山东，一一灭国吗？”黑娃心底里暗自思忖着。
“哥！”
尕娃突然的一声喊的黑娃一激灵。
“我们再过四年一起入伍吧！”尕娃满脸兴奋“希望可以赶得上我们老秦人的出关灭国之战。”
“嗯，好！”黑娃重重的点了点头。
繁华盛世人人留恋，更别说这关中第一城！
与这咸阳城相比，下凹村简直如同蛮荒之地。黑娃与尕娃两个人晃荡着晃荡着便日落西山了。
“我们好像迷路了！”尕娃担忧的说道。
黑娃面色沉重。
兄弟两个在诺大的咸阳城中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怎么办啊，哥？”
“没办法了，这会儿就算找着城门也关了，我俩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可是我们没钱啊！”
“哎，早知道就收下那个将军给个钱币了。”
“你什么意思？”尕娃突然语气重了起来“你忘了爷爷平时怎么教导我们的吗？”
眼看着弟弟发火，黑娃陪笑道：“我这不也是随口一说嘛。好了好了，去找找吧，实在不行睡大街上也没啥大事。”
尕娃拉着脸，黑娃咧着嘴，兄弟二人挨家挨户的扣门。
“你们是？”
“我们迷路了，能借住一晚吗？”尕娃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门前这两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随后冷冰冰的说道“我家里也没有啥空房间呀！你们到别处找找。”
敲开下一家门，结果无二。
第三家。
第四家。
终于在连续吃了五次瘪之后，弟弟气的跳脚！“不住了，今晚我就睡路边了！”
“哈哈哈！”哥哥笑着说“看我的！”
哥哥敲开了第六家房门。
“你找谁呀小娃娃？”开门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伯伯，我们不找人，我们是城外下凹村人。”哥哥面带笑容的说道“我和弟弟想来看看咱们的咸阳城，结果迷路了没能出得去，您这儿有没有草棚让我们将就一晚上。”
“下凹村人？哎呦喂，可怜的娃娃，来来来，进来吧。”主人很热情的招呼他们。
黑娃回头对尕娃使了个眼神，然后跟着主人进去，尕娃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跟在最后面。



 第四章咸阳明月

夜色是突然降临的。就像是一下子用一块大黑布遮住了太阳，然后太阳在天边将这布撕开了一个小口，就变成了月亮。
白天金光闪闪的咸阳城已经过去，此时的咸阳在白茫茫的月光下显得很是静谧深沉。
就像是一只趴卧下来休憩的猛兽。
咸阳城中，多数人家还尚未歇息，家中借着隐隐约约暗红色的烛火照明，零零散散的烛火与天上的星点遥相呼应。
群星拜月，烛火咸阳！
黑娃与尕娃细细打量着自己脚下的这处院子。
四方四正的大庭院，进了大门便是院子，往左是两间偏房，往右是一间偏房与厨房，直走便是家里的正房。
“娃娃们？”
正在黑娃与尕娃东张西望的时候，主人突然的唤道。
“哎呦，瞧瞧我这个脑子！你们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一定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来来来，跟我来。”
说完便一手拉着黑娃，一手拉着尕娃往正房走去。
“不用了，伯伯，我们早上吃过了，不饿的。”黑娃一边回答着一边被主人拽着走。
“是啊，不用麻烦了，能有个住处就很好了。”
伯伯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不行，既然让我遇到了你们两个小娃娃，我就得把你们照顾好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三个人便走到了正房门口，主人将黑娃与尕娃塞进了房门然后转身喊道：“孩他娘，家里来客人了，快些拾掇一点吃的东西。”
“哎，知道了。”厨房里传来一声应和。
“去炕上坐吧。”
“哎好，谢谢伯伯。”
“别谢了，老秦人从不拘礼！”主人笑着。
尕娃与黑娃也咧嘴一笑。
“你们是下凹村人吗？”
“对的伯伯。”
“姓什么？”
“姓张，我大名叫张全，弟弟大名叫张安”黑娃说道“不过没人叫过我们的大名，伯伯你就唤我黑娃，唤他尕娃。”
“哈哈哈”主人大笑“全国土，安人心！你们的父亲对你们寄有厚望啊！”
黑娃傻笑着不答话。
尕娃突然站起来说道：“我们兄弟两个只等年龄够了就去参军！”
“好！有志气，哈哈哈。”主人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不简单，日后肯定都能为我们大秦干出一番大事业！”
正房里不断传出来笑声，两个少年与主人谈天说地，各自都不亦乐乎。
“来来来，吃点东西！”一个妇人端上来了饭食。
黑娃与尕娃赶忙起身致谢。
“吃吧，娃娃们，早就饿坏了，粗茶淡饭不要介意呀。”妇人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多谢伯母。”黑娃学着大人们行礼的样子。
“好了，无需多礼，快点吃吧。”主人拉黑娃与尕娃坐了下来。
“伯伯，一起吃吧！”
“对呀！一起吃。”
“呃，好，陪你们一起吃。”
两个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逗得主人时不时的传出来几句大笑。
“娘，家里是谁呀，好久没见过我爹这么高兴了。”一个小姑娘在厨房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哦，他们呀，好像是来自城外一个村子的小娃娃。”妇人一边刷洗锅灶一遍说道，“好像是迷路了，天黑关城门前没能出得去。”
“哈哈，有意思，不过不管他们是谁，只要能让我爹开心就好。”小丫头咧嘴一笑。
“呦！真是你爹的好丫头！”
母女两个在厨房说着笑着。
“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吗？”主人问道。
“有两个小妹，还有一个弟弟是老三。”
“我是长子。”黑娃拍了拍胸脯。
“我是次长子。”尕娃也拍了拍胸脯。
“哈哈哈，好好好，都是好小伙”主人大笑“那家中的大人呢？”
黑娃与尕娃神情突然落寞。
“怎么了？”主人不解。
尕娃转过身去，只是不答话。
黑娃说道“伯伯，我父亲和二叔战死了，三叔满身带伤的回来，没过多久也死去了。”
“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我娘他们。”尕娃接着说道。
主人不由得心中大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沉寂了好一会儿，主人终于开口：“全族忠烈，满门英雄！”
“可惜我家中只我一个独苗，否则我非得上战场杀他几个敌军！”主人遗憾道。
“伯伯你也是张家吗？”
“我不是的，我姓李，以后你们见了我直接叫我李老伯就可以了。”
三个人正在寒暄着，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轻灵俏皮的身影跳了进来。
“爹！”
三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面前的小姑娘约莫也是十一岁左右的样子，生的好看极了。大眼睛，长睫毛，皮肤白皙，脸颊红润，身段苗条修长。
真真个是：
曼妙天上人，翩翩下凡来。
手足且轻动，薄装淡抹腮。
花月失了色，蝶儿仅避之。
颦笑仙子气，万事俱尘埃。
“来，月儿，过来向这两个哥哥问好。”主人招呼道。
黑娃与尕娃只是呆呆的盯着月儿。
月儿也歪着头盯着兄弟二人。
黑娃最先回过神来，拉了拉尕娃的衣襟，兄弟二人慌忙起身装模做样的行礼。
兄弟两个的样子逗得月儿捂着嘴只是笑，李老伯也笑眯眯的看着。
黑娃最先开口：“穷乡僻壤的山野孩子，失礼了，还请姑娘恕罪。”
“是啊是啊。”尕娃赶忙应和。
“才不会是山野孩子。”李老伯说道“你们是真正的一门忠烈，英雄子嗣！”
“老秦人从不拘礼。”月儿摆了摆袖子。
“哈哈哈——”
正房里又重新传出来欢声笑语，老伯与两个少年讨论他们所知道的秦军打过的大胜仗。月儿在一旁为他们倒水，但多数时候都是拄着脑袋听他们讲。
快活的时光溜的快极了。
夜入二更时候，李老伯便安排黑娃与尕娃睡下了。
兄弟二人躺在炕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明明走了一天的路，身体已经十分疲惫，可脑子里却是异常的兴奋与清醒。
“哥，月儿姑娘太美了！”尕娃率先忍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简直就不像是人间茶饭生养出来的。”黑娃说道“睡觉吧，以后再说。”
兄弟二人一夜辗转，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沉沉睡去。



 第五章下凹归程

第二天早上，家中的妇人与月儿清扫院子，李老伯出去办事，而黑娃与尕娃两个人睡得很沉。
上午的太阳爬升的很慢。
突然，尕娃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外面的一片晴朗，便使劲摇了摇还在熟睡的黑娃。
“哥，醒来了，咱们借住别人家中，怎么能这么慵懒？”
黑娃也猛的睁开眼睛。
兄弟二人跳下了炕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推开门向外走去。
“呦！你们醒来了？”月儿看到了站在门口满脸不好意思的兄弟两个。
“对啊！昨天赶路太累了，睡过头了！”黑娃说道。
“没事儿，就当是自己家，千万别见外。”月儿咧嘴笑了。
兄弟二人再次被月儿的笑容折服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李老伯从外面回来，刚一回来就拉着兄弟两个的手并喊着让月儿和妇人收拾饭食。
“李伯伯，我们已经打扰很长时间了，我们想向您请辞。”黑娃恭敬的说道。
“没事，吃过饭再走不迟，到时候我领你们出城。”
兄弟二人拗不过李老伯，只好答应了。
在月儿和妇人的手底下，饭食很快便做好了。
兄弟二人跟李老伯与月儿一同进食，腹中没有那么饥饿的黑娃与尕娃吃起饭来倒是显得文雅了许多。
“李伯伯膝下只有月儿姑娘一个女儿吗？”吃饭时候黑娃问道。
李老伯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之前还有一个儿子，得了一场大病离我而去了。”李老伯的眼神开始带上了一点凄怆。
黑娃与尕娃也一下子感受到了悲凉与伤心。
“没事啦，老爹！您就把我当儿子使唤吧。”月儿爽朗的说道。
这一句话倒是惹得大家都面带笑意。
“我以后要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然后和他一同服侍爹地和娘亲！”月儿坚定的说道。
“哈哈哈，好啊好啊，那我就等着享福了。”李老伯大笑着说道。
黑娃与尕娃的眼神中倒是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吃过饭后，黑娃再次向李老伯请辞。
“好吧。”李老伯无奈道“你们的家人这会儿也应该很是担心，及早回去也有好处。”
“走，我领你们出城。”
三个人到了庭院门口，黑娃与尕娃转过身来向妇人行礼。
月儿在妇人旁边不断地招手：“后会有期呀！”
尕娃咧开嘴笑着说道：“一定后会有期！”
“对啊对啊。”黑娃跟着附和。
咸阳城其实不大，咸阳城其实很大！
经过了几个弯弯绕绕的街道，三人便来到了城门所在的主干街道。
“李伯伯，就到这里吧，我们出城回家了。”黑娃转过身对李老伯说道。
“走吧，一起走，我再送送你们。”
兄弟两个拗不过，只好任由李老伯一直送他们俩出了城门。
“好了，我就再不送了，剩下的路你们应该很清楚了。”李老伯说道。
黑娃与尕娃转过身对李老伯行了一个大礼，说道“伯伯如此厚爱，我们两个日后应当报答！”
“哈哈哈，好，那我就等着你们两个功成名就。”李老伯爽朗的说道。
“告辞了，伯伯！”黑娃与尕娃向李老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老伯站在咸阳城门下，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嘴里喃喃说道：“少年大志，后生可畏呀！”
两个少年的背影在李老伯的眼中越来越小，拐过了一个弯便完全消失在了李老伯的视野之中。
“哥，这户人家真的是太好了。”尕娃感慨道。
“是呀，这也许就是我们秦人于外敌面前战无不胜的原因吧。”
“爷爷和小妹他们一定担心死我们了，快些走吧。”
兄弟两个肩并着肩开始爬山。
张家老头子的田地里面，四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担忧。
“大哥二哥都整整消失了一天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在哪儿，有没有饿肚子。”小妹担心的说道。
“那么大的后生了，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了，难道就不知道家里人会有多么的担心吗？”老三的语气中有些愤懑“昨晚奶奶和娘亲她们生生叹了一晚上气。”
老头子只是不说话，低头伏在地里面干着自己的活。
兄弟两个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哥，你说我们以后会再见到月儿姑娘和李伯伯吗？”
“喂，你是不是喜欢上月儿了？”黑娃带着满脸的笑容回头问道。
“才没有！”尕娃的脸上竟然罕见的带着一丝“娇羞”，“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黑娃笑道“哈哈哈，从小我们两个是粘在一起长大的，你有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我……”尕娃张了张口，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个时候兄弟二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身影，那个美得让人窒息的身影！
“放心吧，月儿不是说她将来要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那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黑娃对着尕娃说道，也更像是对着自己说道。
“大英雄吗！唔。”
兄弟二人到了河边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村民。
“哎，这两个娃娃不是张老头家的孙子吗？怎么在这里？”其中一个村民问道。
“伯伯好。”黑娃先是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我们去了趟咸阳城。”
“对，我们两个去看了看我们雄壮的咸阳城。”尕娃补充道。
“你们的爷爷呢？难不成只有你们两个？”
“爷爷在家，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村民们纷纷脸上流露出赞许之情：“真是了不得的两个小娃娃！”
黑娃与尕娃咧嘴笑着。
村民们过河去咸阳了，黑娃与尕娃过河回家了。
很快的，他们便登上了下凹村所在的山顶。这是他们以前攀登过无数次的山顶，也是他们以后将要攀登无数次的山顶。
放眼望去，是生养自己的家乡啊，草长莺飞，欣欣向荣。绝对是娶妻生子，避世生活的绝佳之地。
但兄弟二人都无比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在此处了此余生的，他们必将出去干一番事业，就像大秦必将出关平定天下。
“走，下山，回家！”黑娃招呼道。
“嗯。”
兄弟两个沿着山间小径下山而去。



 第六章秋雨连绵

黑娃与尕娃突然出现在地头，他们默默的看着辛勤劳作的四人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感到有一点难过，二人的眼眶都是有些湿润。
刚入秋的风吹过去，吹过草木与庄稼，吹过黑娃与尕娃的衣衫，吹过老头子的衣衫，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吹的庄稼成熟，吹的黑娃与尕娃长大，吹的老头子老去，吹的小妹的头发四处飞动。
黑娃与尕娃就在他们背后默默的望着他们。
突然，小妹回头看到了他们，在短暂的出神之后，便立时跳了起来：“大哥，二哥！”
一边喊着一边向他们跑了过来。
望着冲自己而来的两个小妹妹，黑娃与尕娃心中是无限的宽慰。
听到了小妹的叫声，老头子和老三也都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眼神中也都是满满的爱意。
“大哥，二哥，你们去哪儿了？”小妹一边用力的抱住黑娃与尕娃，一边带着哭腔问道。
“小妹别担心，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黑娃笑道。
“走，咱们过去跟爷爷他们再细细地说。”尕娃说道。
“嗯，好。”
“爷爷，我们两个去了趟咸阳城。”黑娃说道。
“什么？”小妹的眼中满是震惊。
老头子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淡淡的说：“猜到了。”
“每一次的离开家都将是一次远行，重要的是平安回家。”老头子接着说道“你们兄弟两个一去一回，很有本事！”
老头子眼中满是赞许。
“大哥二哥，快些给我们讲讲咸阳城里的事情。”小妹满眼期待的望着黑娃与尕娃。
“是啊，这次出去肯定发生了些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老三也凑过来说道。
“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讲怎么样？”黑娃提议道。
“好啊。”大家伙齐声应和。
于是在张家老头子的地里，爷孙六个人又开始伏在地里面干活。老头子的两个大孙子给他们讲咸阳之行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什么？是真的吗？”当听到镇守城门的将军试图给他们钱币时，老头子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怎么了爷爷？”
老头子手中的动作略微慢了些，随后缓缓的说道：“没事，没想到我们秦人从未忘记过我们的村子！从未忘记过我们村那些个英雄前人。”
黑娃与尕娃接着讲述。
在讲到被李老伯收留之后，老头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我老秦人！”
在讲到月儿姑娘的时候，尕娃突然顿住。两个小妹一眼就看出了尕娃的不对劲的关键所在。
“二哥难不成喜欢上人家了？”小妹笑着起哄。
“别，别乱说，没有的事儿。”尕娃结结巴巴的说道。
众人都开始大笑。
老头子看了看“羞涩”的尕娃，又看了看满脸假笑的黑娃，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也绽出了笑容。
秋天是百姓们最为忙碌的时节。
偏偏今年的秋天阴雨绵绵，给咸阳的百姓们放了不少时间的假期，百姓们自然都不乐意休息，可也没辙。
这天的雨已经断断续续地落了将近一天了。约莫是从昨夜二更时分开始，直到现在。
尕娃蹲坐在门槛上呆呆的望着远方，眼里黯淡无光，一动不动。
黑娃与老三在房子里玩着抽荆条。
小妹刚要从她的房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尕娃失神的样子，赶忙捂住了嘴，没让笑出声。转身回去拉出来了另外一个小妹。
两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门口，看着对面尕娃呆呆的样子，极力的捂住了嘴。
突然一颗大大的水珠溅到了尕娃的脸上，他便一下子清醒过来。
突然回神的尕娃发了个抖，抬起头来，脸上却还是那个呆呆的样子。
两个小妹终于忍不住了，笑的捧腹。
“笑什么？”尕娃一脸的不解。
“哈哈哈”两个小妹只是笑，不回话。
“喂，怎么了嘛？”
“二哥？”
“嗯？”
“月儿姑娘到底是得有多美呀？”
“哎，这月儿姑娘呀，简直是漂亮，我都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她了……”
“是这样啊！二哥。”两个小妹不怀好意的看着尕娃。
“呃，不是的不是的！”尕娃突然羞涩不已，转身回房。
“看来二哥是真的喜欢上了月儿姑娘，我就从来没见到过二哥这样。”小妹感慨道。
房间里的黑娃与老三将院子里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老三问道：“大哥，你们所说的月儿都是那么漂亮，美好，无暇，真的呀？”
“当然了。我此生，不，我三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女子。”黑娃感慨。
“看来大哥也是对月儿姑娘很喜欢了。”老三笑眯眯的看着黑娃。
“没有，我只是感叹一下人间绝色，只此而已，嘿嘿！”黑娃笑着说道。
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整日都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时间磨磨蹭蹭的走，终于到了天黑。
“娃娃们”老头子唤道“来，过来吃饭了。”
老头子坐在炕的正中间，黑娃与尕娃一左一右，老三跟两个小妹各自找地方坐在了炕边。
今年的收成不错，只是连日阴雨搅得无法收割。
今晚一大家子人吃的是葵菜汤与干馍馍。
吃饭的时候，老头子又开始讲起了家中旧事。
“你们的爹不是同一年入伍的，却是一起随军出关。”老头子开始讲起了他的儿子们。
“你爹在冲阵时候就已经身中数箭当场死去。”老头子指着黑娃。
“你们的爹呢，是在近距离格杀的时候被赵军杀死的。”老头子看着尕娃与小妹说道。
几个孙儿孙女不敢吭声，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老头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一条生命的逝去，便是一个家庭的破碎，便是一个老人的满头白发，便是一个孩童失了父亲！
“老三的爹呢，是在家里死的。你们都看见过，或多或少有些印象。他是剑伤复发在阴雨绵绵空气潮湿的深秋，然后活生生的疼死的。”
“赵军！”黑娃与尕娃咬牙切齿的心里暗自恨道。
老三偷偷的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老头子说的没错。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床上死去，然后父亲的痛苦的嘶喊声便常年在耳边回响。
秦军十倍虎狼，秦人便有百倍凄怆，他们只是骨头硬得不往出来讲！



 第七章真正的锐士

深秋的风刮过去，花草树木便很快零落。
秋天的太阳高高悬起，竭尽全力的散射着它的光和热，可气候却仍然是很舒服，丝毫没有燥热的感觉。下凹村的村民们齐聚在村子里的打谷场，一起用劳作来为一整年的劳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张伯父，您家的小伙子跑得快，烦劳再去给咱们拿些麻袋，今年这个收成啊，太好了！”村长是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笑着对张老头说道。
“太客气了，说什么烦劳不烦劳的。”老头子对村长说道。
随后老头子转过身来望着老三：“老三，去村长家再拿些麻袋去！”
“哎！好嘞。”
老三扔下手里的农具，跑了出去。
村长眼神中带着赞叹地看着老三的背影：“真是个麻溜的小伙子啊！”
“对了村长，今年我们上交多少赋税啊？”老头子问村长。
“家家户户都领走些，这场子里剩下的，应当够用来缴税。”村长指着堆成小山丘的粮食说道。
“真的是感谢老天爷啊！”老头子满眼虔诚的说道“除了上缴的，我们都还能剩下这么多粮食。”
“对啊对啊！”
“要不我们都多缴一点吧，反正自己家里也吃不完这么多。”
“哎呦，伯父，安心留着，会有让你为国家上缴的时候。”
“怎么说？”
“我大秦就快要用兵了，出关灭国，指日可待，到那时候肯定需要粮食，那时候再缴也不迟嘛。”
“连村长也这么说！”
“哎呦伯父，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老百姓都心知肚明呢！”
“哈哈哈，倒也是倒也是！”
老头子与村长说说笑笑的聊着，没一会儿功夫老三便跑回来了。
“大家伙歇息下，歇好了咱们将这场上剩余的粮食装进麻袋缴税，然后大家就各自筹盼着过年了。”村长说道。
“好！”
村民们齐声的欢呼。
大家纷纷靠在场子的围墙周边休息，互相说说笑笑的。
黑娃与尕娃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他们两在打谷场的正中间打斗玩闹。
一个年轻人自围墙边起身，向着黑娃与尕娃走去。
“小娃娃，手里拿着的可是我大秦的宝剑？”年轻人指着黑娃与尕娃手中的木棍问道。
“没错！”尕娃挺了挺腰板。
黑娃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生的虎背熊腰，很是强壮。随后黑娃问道“你是谁呀？”
“我？叫我山甲吧！”年轻人笑了笑“其他人都这么叫我。”
“山甲？好奇怪的名字！哈哈哈”黑娃与尕娃相视大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比黑娃，尕娃更奇怪吗？”
“你……”
“哈哈哈，我可不是跟你们打趣逗乐的。”山甲笑着说道。
“那你竟然敢嘲笑我们，你敢和我们这未来的大秦锐士较量一场吗？”尕娃的语气中满是不服气。
“有何不敢？”山甲冷笑道“不过我毕竟年长你们几岁，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不行……”尕娃话说到一半，被黑娃抢先说道“好，一起上就一起上！你也去找一根棍子。”
“妥。”山甲一边说着一边去场子外边去挑选合适的“兵器”。
“哥，干嘛要一起上？”尕娃不满的问道。
“他生的如此强壮，稳妥点好。”
场子中的一幕自然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老头子说道：“这年轻人好威风哩！”
“哈哈哈！”村长大笑“张伯父你可能不认识他，他可是真正的大秦锐士！”
“什么？”老头子很惊讶。
“他的爷爷与父亲都战死了，一门三代，代代从军，他可是秦军中的百夫长哩！”
看着老头子惊讶的神情，村长继续说道：“他家住在村子西头，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他的奶奶和娘亲了！”
“哈哈哈！”老头子突然大笑“这下子这两个小魔王可有好果子吃咯。”
村长笑着点头。
山甲很快便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约三四尺长的木棍。
这一幕可不常见，村子里的娃娃们和其他人都围上去凑成了一个大圈，看着圈子中间的三个人。
“大哥二哥加油，把他打趴下！”小妹在一旁为黑娃与尕娃打气。
“来吧，上吧。”山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右手持棍，左手握拳放在胸前。
“哼！”尕娃冷笑一声便扑了上去。
尕娃一棍甩下，山甲突然往左边一跳，趁势一脚踩到了尕娃的后背，尕娃便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黑娃大喊一声跳了起来，一棍当空劈下。山甲举起手中的木棍横拦。
啪——木棍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娃拿着木棍四处乱打，山甲用木棍左右格挡，突然山甲闪身躲过了一棍，看准时机“啪”的一声打到了黑娃的肚子上，黑娃瞬间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尕娃从地上爬起来喊叫着再次冲了过来，重重的一棍斜着打下。
呼——棍子击破空气的声音让人心底一颤。
山甲向后一跃，很容易的便躲过去了，随后起身一脚，尕娃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众人呆住了。
“大哥二哥！”小妹们惊恐的叫着跑上去，一把推开了站在原地的山甲，趴在两个哥哥的身前。
“好！”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喝彩。
“我跟你拼了！”老三红着眼喊了一声就要往上去冲！
老头子一把拽住了老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村长一边鼓掌一边走上前去“不愧是我大秦的锐士，名不虚传！”
见到村长上前，山甲抱拳行礼。
“什么？秦锐士？”村民们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兄弟二人也心底为之一震，挣扎着起身行礼。
“兄长真是我们的榜样，我们兄弟二人心服口服！”黑娃一边龇牙咧嘴的一边说道。
“哈哈哈。”山甲爽朗的笑道“小兄弟，多多锻炼身体，我在大秦军营等着你们！”
黑娃与尕娃坐在地上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会超过你的！”尕娃突然狠狠的说道。
“好！”山甲眼神中带着赞许“我等着你超过我。”
“哈哈哈！”村民们都笑着互相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
“山甲真是我们下凹村青年人的楷模啊。”村长对山甲说道。
“秦人的热血在我体内沸腾着，大丈夫理应如此！”
“哈哈哈。”
秋收结束后不久山甲就回营了，回去之前还特意到老头子家看望黑娃与尕娃，跟他们说了些战场上的事儿。
村子里不可一世的两个小魔王重重的吃了一次亏，却也让植根于他们心中的梦想树立的更牢固了几分。



 第八章关中飞雪

打谷场忙碌了几天之后，村民们就清闲许多了。每天都会有一些聊天说地的时间，在今年这样子的丰年下更是也多了不少喝酒取乐的兴致。
那天打谷场里山甲与张家两个少年的较量早已经不再是热门话题，只是偶尔人们会感慨秦锐士的威风与战力。
黑娃与尕娃却将那次的失败铭记于心！
自那天以后，每一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兄弟二人都会出去爬山，跑上一圈。回来之后又拿着棍子面对面的练习格斗。
除了几次天降大雨没能出的去，其余日子从无一天间断。老头子将两个孙子的努力尽皆看在眼里，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尽可能的少给黑娃与尕娃安排家里的杂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少年一天天的健壮，新伤覆盖着旧伤最后都结成了厚厚的老茧，然后秋天渐渐逝去。
而冬天悄然来临。
整个人间都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一朵雪花突然飘了下来，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满天飞雪。然而第一朵雪花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是漫天飘飘洒洒，或许是它使了个障眼法，或许是它用了分身术……
整个村子都睡着了，被大山抱着的村子安详的睡着。然后雪花便缀到了每一个角落，枝头巷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茫茫无尽雪，飘飘落尘埃。
萧萧潜入夜，娉娉报冬来。
第二天清晨，大雪已停，但满地满山都是昨夜的痕迹。
张家老头子笑着感慨：“瑞雪对应着来年的丰收，好啊，好啊！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就下的这么好！”
张家几个孙儿孙女还在热气腾腾的炕上睡着。
村子里几户人家中勤快的妇人渐渐的出门拾掇院子里厚厚的积雪。
尕娃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着窗外，清晨的寒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哥，快起来了。”
“好，去跑山了。”黑娃一边闭着眼睛撑懒腰一边说道。
“嗯，而且外面下雪了。”尕娃盯着窗外。
“什么？下雪了，下雪了就歇息一天吧，反正也地滑的不能跑山去。”黑娃嬉皮笑脸的说道。
“哥，你这是什么话？”尕娃一脸严肃的说道，“难道将来参军去，下雪了就不打仗了？作为我们秦国的锐士，这点雪怕什么？”
看着尕娃的样子，黑娃无奈的说道：“好吧，就依你吧。”
兄弟两个从炕上翻起来，很快的便穿好了衣服，跳下炕头，出了房间。
推开门一看，“嚯！”真真个是好雪，虽然每年都会有这样子的大雪，但每年看见的时候还是都会被震惊到。
一尺深的雪，从脚下铺到了远处山上，再由山上到另一座山上。放眼望去四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终于在人们视野的尽头与天际相连接。
这雪便更像是从人间到达天境的阶梯。
黑娃望着雪原怔怔的出神。
尕娃拍了拍黑娃的肩膀，说道“走吧，出发！”
“嗯。”黑娃回过神来答应道。
二人踩在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朝着院外走去。
“大哥二哥？”小妹起床走到门口，看到黑娃与尕娃正往外走，开口问道“这么厚的雪，你们干嘛去？”
“去跑山啊，不是每天都跑吗？”尕娃转过头笑着说道。
“可是，这么厚的雪山上会滑哩！”小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没关系的，这样才有挑战嘛。”尕娃说道。
“可是……”
“哎呀没什么可是的啦！”
“没关系，小妹，两个哥哥骨头硬朗着呢，摔几下也没什么的。”黑娃也笑着说道。
小妹再要开口，黑娃与尕娃却已经出了院门，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没到脚踝的积雪让人走路就已经是十分困难了，更不要说是跑步。
沙沙沙——
黑娃与尕娃的裤腿刷着积雪，很艰难的朝山上跑去。
“尕娃？”
“怎么了，哥？”
“这么厚的雪，又很湿滑，怕是上山去要有不小的麻烦哩！”
站在山脚，黑娃面带忧愁的说道。
“没事，出发！我们秦锐士天下无双，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尕娃的目光坚定的说道。
黑娃看着尕娃的样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
兄弟二人很艰难的开始登山。
村子里的老人经常说着“无大事不登雪山，无急事不渡湍流”。
此刻兄弟两个貌似没什么大事，不过话说过来，深深埋藏于他们心底的秦锐士的梦不就是天大的大事么。
上山的小径兄弟二人已经走过了无数次，但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的艰难过。兄弟二人手脚并用，却还是会时不时狠狠地摔一跤。
历经千辛万苦啊，黑娃与尕娃终于是爬到了山顶。
这山顶的雪景与山下的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黑娃与尕娃的双手冻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他们的手都在轻微的抖动。
四下里脚下的这座山是最高的，在白雪的映衬下，美得更是不可言表。兄弟两个像是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天空，他们互相望着对方鼻青脸肿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哥，你说什么样的英雄才配得上月儿姑娘呢？”尕娃坐在雪地里开口问道。
“好啊，你果然是喜欢上了月儿，还死不承认。”黑娃笑着打趣。
“哼！那么美的人儿，我喜欢她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哈哈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唔，嗯……最起码应该得是个千夫长吧。”
兄弟两个背靠背坐在一起，各自看着眼前的远方。
呆了许久时辰，兄弟两个起身下山。他们走后不久，一个住在山顶的老樵夫来到兄弟两个待过的地方，仔细看着黑娃与尕娃留下的痕迹，自言自语道：“真是了不得的两个娃娃！”
上山的路十分艰难，下山的路更是百倍凶险。
黑娃与尕娃已经是一手扶着地面，侧着身子无比小心的向下走去，却还是会经常摔个狗吃屎！
每当兄弟二人有人摔跤了，另外一个就会停下来哈哈地大笑。
后来两人索性直接坐到雪里面往下滑去，这样子倒是轻快了许多，也不用担心被滑倒。
黑娃与尕娃到家时，家人们刚刚才吃过饭。兄弟两个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晾在炉火边，各自端着一碗饭菜在大家的注目下大口的吞咽。
“娃娃们，等雪化了我要去一趟咸阳城。”老头子说道“拿家中的余粮去置换些东西。”
“好哎！”孩子们尽数欢呼道。
黑娃与尕娃抬起头相视而笑，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大口的吃着饭菜。



 第九章世道悲矣

落了一场大雪之后，村民们便真正的彻底清闲了下来。人们走街串巷，找地方各自喝酒取乐。
张家的老头子这一天带着孙儿们到村长家找村长闲聊。
村长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跟张家的小妹差不多大，三个女娃娃互相挽着胳膊在雪地里嬉闹，儿子才三四岁的光景，被张家的老三在房子里逗得“咯咯”笑个不停。而黑娃与尕娃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拿着长棍打闹。
“来，伯父，我敬你一斛。”村长举起手中的酒对着老头子说道。
“哎！好嘞，哈哈哈。”老头子笑的爽朗。
酒过三巡，老头子和村长都带着几分醉意。
“都是苦命的人啊。”村长突然语气一沉。
老头子也顿感心底一阵凄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的父辈皆战死，儿子皆战死！”老头子的眼眶突然红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啊！”
村长狠狠地喝干了手中的老秦苦酒，低声说道：“我爷爷在与魏国交战中死去，父亲更是于长平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一个老头子与一个中年人都已是泪眼朦胧。
老头子平日里从不对谁说起他心中有多么多么的难过，可是今天醉酒之后，悲怆之情再难抑制，一时涌了上来都化作泪水。
“伯父，我心里难受呀！”村长已然带着哭腔“我父亲死去的时候我约莫跟你们家黑娃一般年纪，然后我是吃着村子里的众口饭长到这么大的呀。”
“唉，都是苦命人啊！”老头子说完也喝干了手中的酒。
“在我小时候村里边有一个老人教我认字写字。”村长接着说道“这才让我如今能成为咱们村的村长！可那个老人也早就死去多年了，如今这世上我是举目无亲啊！”
“你是个好娃娃，知恩图报，有我秦人的真性情！”老头子赞许道“来，喝！”
“喝！”
院子外面女娃娃们笑着闹着，院子里黑娃与尕娃“噼噼啪啪”的打斗，房子里却被悲叹与泪水充盈，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老大！”
“老二！”
“老三！”
房间里突然传来老头子的大声叫喊，几个孙儿听到后呆了一下，随即赶忙跑了进去。
黑娃与尕娃推开门一看，村长已经醉倒在桌子上，老头子靠在炕边只是嘴里念叨着什么。
“爷爷！”小妹也冲了进来。
“嘘！”黑娃赶忙回头示意小妹闭嘴。
“爹地！”村长家的女儿冲了进来，扶着村长躺到了炕上。
“老大！”老头子唤道。
“哎！爹，我在这儿呢！”黑娃湿着眼眶答应。
老头子与黑娃的一唤一答让几个孙儿都悲伤不已，小妹更是扭头抹着泪水。
“老大，老二老三呢？”老头子半眯着眼问道。
尕娃与三弟抹掉了眼中的泪，向前走了几步，齐声叫道：“爹！我们在这儿呢！”
“哈哈哈，都来了。好啊，好啊，走，咱们回家了。”
“哎！”三个孙儿答应道。
“哎？这是……”老头子突然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妹。
“爹，这是您的两个孙女啊！”黑娃回答。
“孙女？哦，对对对，哎？家里的几个大后生呢？”
“他们在家里没跟出来。”黑娃说道。
“走，爹，咱们回家了”尕娃提议道。
“哎，好，回家了！”老头子挣扎着起身，“来，老大扶我一把，我喝多了，喝多了……”
话音未落老头子便躺倒在了炕上。
“爷爷！”几个孙儿惊恐的喊道。
突然老头子鼾声如雷，黑娃苦笑道：“带爷爷回家吧。”
“嗯。”
“来，扶到我背上，尕娃和老三两边搀扶着。”黑娃说道。
三个孙儿都很健壮，黑娃背起了老头子，尕娃与老三左右跟着便出了村长家的院子。
两个小妹跟在最后面，人手拿着一只老头子掉到地上的鞋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着。
“老大，咱们家山上那块田塌下来了很大的一方土，你去给收拾一下。”
“哎，知道了，爹。”黑娃答道。
“对了，还有，你跟将军说一声，咱们家三代人，出去了两代男丁，就别让咱们的黑娃与尕娃再去参军了。”老头子喃喃的说道“让他们娶妻生子，太太平平的。”
黑娃的脚步突然顿住，脸上不由自主地留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在寒冬中，倒是温暖了两边冰冷的脸颊。
“哎，好！我会去说的！”
“老三啊，又到了阴冷的冬天了，你的剑伤又到了复发的时候了呀！爹没本事带你去找大夫，今年过年就把你房子里的炉火鼓捣的旺一点。”
三弟脸上满是泪水，一个劲的用袖子擦抹，却总是擦不干净。
尕娃硬气，将头扭了过去，死活忍着不落泪，可也是招架不住老头子情深似海的一局“老二呀，收收你的暴脾气，伤身体嘞！”
兄弟三人的热泪划破了冬天的寒冷，各自温润着各自的脸颊。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老头子一路哼哼唧唧的嘱托着，几个孙儿孙女一路落着眼泪。
爷孙六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正好是迎着太阳的方向，于是爷孙六人朝着太阳走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村长家离老头子家不过一里地，今日走起来却极其的费劲。到了家中，小妹冲进去叫奶奶她们出来帮忙。
几个人将老头子放到了炕上，拉上了被子，老头子嘴里仍然哼哼唧唧的叫着：
“老大！”
“老二！”
“老三！”
黑娃再也忍受不了这么悲怆的氛围，跑出了家门抹掉了眼泪。
随即拿着院里头立着的锹往外走。
尕娃和老三刚好也跟了出来：“哥，你怎么了？干嘛去？”
黑娃回头看了看尕娃和老三：“没听到爷爷说嘛，地里头塌了一方土，我去拾掇。”
“我们跟你一起去！”尕娃和老三齐声说道。
在上山的路上，尕娃恨恨地怒骂道：“我们真是混蛋，爷爷那天望着那堆土叹气，我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兄弟三个满腔的悲愤，尽数撒给了地里面的那堆土，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很大的一方土拾掇的干干净净。
然而今天爷爷喝醉了之后的这番样子，却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他们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爷爷的悲怆。
在下山的路上，兄弟三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走着。
“七国交兵，百姓受苦，天下纷争，世道悲矣。”黑娃暗自想“唯有我大秦一统天下，才可止此祸端！苍生才可安心休养。”
“我一定要随军灭了六国！”尕娃握紧了拳头。“为国为家都要如此！”



 第十章再见月儿

第二天老头子酒醒之后对昨日的事情只字不提，就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般。黑娃与尕娃他们也闭口不谈，但他们心里很清楚昨天发生的一切。
老头子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下午的事情，他只是做了个甜甜的梦。在梦里，老头子的三个儿子都回家了。
白天又黑夜，日升又日落。
冬天里的村民们都很是清闲的度过每一天，黑娃与尕娃照旧是每天跑山与练习格斗。
这天晚上吃过饭后，老头子兴高采烈的说道：“娃娃们，明天咱们就进城去置换些过年的东西。”
几个孙儿们笑着答应着。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尕娃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天边的圆月，怔怔的出神。
黑娃，老三和小妹他们在房子里看着尕娃的背影，顿时感到一阵落寞。
那真真个是：
何处清风起，徐徐荡我心。
一见相思落，万般俱是卿。
皎皎月知否？皎皎月儿明。
再无相安法，夜夜空长吟。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尕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黑娃向弟弟妹妹们摆了摆手，随后上前去坐到了尕娃的身边，将手搭上了尕娃的肩膀。
“哥？”尕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哈哈哈，骗我？”黑娃笑道，“从小一起光屁股跑到大，你有什么心事我会看不出来吗？”
“嘿嘿。”尕娃笑着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又在想月儿姑娘吗？”
“嗯。”
“兄弟几个数你不善言辞，也数你抱负最大；老三呢，算是最能说会道的一个，可自打他亲眼看着三叔旧伤复发死后，他便再没有了杀敌报国的心意。”
尕娃默默的听着，只是不回话。
黑娃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想的呢，就是咱们两个去参军，留下老三照看家里。”
“好，就这么办。”尕娃回答。
“至于月儿姑娘呢，等咱们兄弟二人建功回来，爷爷和我亲自为你去提亲，怎么样？”
“嗯，月儿不是也说了吗，她要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我就成为一个大英雄！”尕娃目光坚毅“成为一个让敌军闻风色变的大英雄！”
“好，有志气！睡觉吧，明天还有事呢。”
“嗯！”
过了一会儿整个村子就都静悄悄的一片，天边的月亮却一动也不动，仿佛尕娃的誓言它并未听得见，但它肯定将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否则它凭什么每天夜里都守护着人间呢？一定是它在看，在听人间发生的每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黑娃与尕娃还是出去锻炼，老头子招呼其余几个孙儿拾掇粮食。
过了一个时辰，黑娃与尕娃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尕娃将手中的木棍立在了墙角。
“黑娃？”爷爷带着疑惑的神色。
“哦，没事，我的武器被打断了，改天再寻一个。”黑娃苦笑道“尕娃的搏杀练的真是越来越好了。”
“嘿嘿。”尕娃傻笑。
“二哥真厉害，大哥也要加油哦！”两个小妹俏皮的说道。
“哎！”
“好了，我们已经将家里的余粮整理好了，黑娃，尕娃，老三每人拿一袋，我拿半袋咱们就出发吧。”老头子说道。
“噢！去咸阳城咯！”两个小妹兴奋异常。“去见月儿姑娘咯！”
于是尕娃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爷孙六个带着三袋半粮食便出发了，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第二座山的山头。
“哇！咸阳！”老三的眼里闪着光。
两个小妹看着远处在日光下映的金碧辉煌的雄伟城池，惊的张大了嘴迟迟说不出话来。
“走吧，娃娃们，下山，进城！”
临近年底，咸阳城的街道更是热闹，四处都是好玩的玩意儿，吸引的两个小妹走一步停一会儿。
老头子很容易的便找到了买卖粮食的店铺，带着几个孙儿进去将粮食换成了钱币。
“逛街咯……”老头子故意拉长了声调，像是个年轻人一般。
两个小妹跳着欢呼。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黑娃与尕娃几个跟在老头子的后面四处探看。
“黑娃？”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爷孙几个猛的转头，看清来人后，黑娃与尕娃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黑娃最先回过神来，赶忙上前行礼：“李伯伯！月儿姑娘！”
尕娃还在原地盯着月儿怔怔的出神。
老头子赶忙上前：“就是你上一次收留了我家的两个孙儿吗，实在是感激不尽呀！”
说完就要行礼。
李老伯赶忙上前拖住了老头子的胳膊：“老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走，到我家一聚！”
“怎么好意思再叨扰呢？”
“哪里的话，您的两个孙儿可都是少年英雄哩！走吧，到我家一聚，咱们慢慢说。”
老头子拗不过，只好与李老伯并肩回李老伯家去。
就几句话的功夫，小妹与月儿便已经混的很熟了。黑娃与尕娃，老三三个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月儿姑娘，你可真漂亮呀！怪不得把我家二哥迷的神魂颠倒的。”
“啊？”月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突然，月儿脸上绯红一片。
“是真的啊。”小妹继续添油加醋，“二哥从上次回来之后，经常每天对着外面发呆。”
“乱讲！”月儿挥舞着拳头。
看着前面三个女娃娃的背影，跟在最后面的三个少年心里各自想着些不同的什么。
尕娃极力的将头摆向街道的两旁，却还是会忍不住的瞥着前面走着的那个曼妙无双的背影。
“真是天姿国色啊，怪不得二哥整日神魂颠倒的。”老三笑着打趣。
“去你的。”尕娃笑骂道。
很快便到了李老伯的家里，李老伯以迎客之礼将老头子和几个孙儿们都请进了正房。几个姑娘们钻到了月儿的闺房中聊天去了。
“自打我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娃娃，就很是喜爱他们。”李老伯笑着说道“两个少年的眉宇之间都是藏不住的英气！”
“哪里有什么英气？没给你添乱才好。”老头子笑呵呵地说道。
“孩他娘，去温点酒，我今日要跟伯父畅饮畅谈。”李老伯对着窗外喊道。
“哎！”正房外面传来了一声应和。
黑娃使了个颜色，兄弟三人悄悄地退出正房，坐在了大门外边的石块上晒太阳。
此时刚过中午时分，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第十一章李家伯伯

冬日微风起，去往人间矣。
撩过美人发，灵动将何及？
日光洋洋洒洒的落下，照在了整个关中，将咸阳城映衬的无比美丽。三个少年坐在李老伯家门外的大石块上，各自思忖着些什么。
“真威风啊！”尕娃看着街道上巡逻的一队士兵，不由得感慨道。
“大哥二哥再过几年，也将会是身着战甲，手执利锐，是跟他们一样的英武男儿！”老三说道。
“那你呢，老三？”尕娃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老三。
“我？”
“对啊，你只说了我和大哥，却没有说你呢！”尕娃说道。
黑娃看了看坐在自己两边的两个弟弟，也开口道：“是啊！老三，你还从未说起过你的理想所在哩。今天正好兄弟三个坐在一起，你也说说吧！”
“哈哈哈。”老三突然笑道“我就不去参军杀敌了。”
黑娃与尕娃看着老三。
老三接着说道：“我是个软弱的人，如果我的手上沾了别人的血，我至死心里不安。”
“可是一旦上了战场，不是你杀人，就会是人杀你哩！”尕娃说道。
“对啊，那我就索性不去了！我留下来照看爷爷和家里！”老三苦笑道。
“哈哈哈，也好！”黑娃笑着说道“万一我和尕娃都战死了，家里总得留一个人延续香火。”
黑娃笑着说完，兄弟三个突然得沉默。
老三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无仇无怨的两个人，偏偏要到战场上一决生死，手段很是残忍的想方设法地杀死对方！”
“这不合理！”老三突然话音一重！
“老三你这话说的，我们秦人世代居于西隅，代代发奋图强，就是为了出关一统天下，这是我秦人的大志。”尕娃咬紧了牙关，“若是有人敢阻拦我们，有一个算一个，我定当杀出一条血路！”
“我理解这种志向，可我不能够去杀人，我也绝不会去送死。”老三愤愤的说道。
“怯懦！三叔何等英雄，他会为你寒心的！”
“寒心又如何？要我杀人，我做不来！”
“老三！”
“二哥！”
“够了！”黑娃突然大喝一声，“人各有志，强改他人之志，老二你未免过分，更何况这还是我们的手足兄弟。”
“就是因为……”尕娃说到一半突然被黑娃打断，“不必再说，老三有自己的想法！”
尕娃猛的转过头去，愤愤的出着粗气。
“而且三叔当初给老三取名一个‘仁’字，也当然有他的道理，我想三叔如果还在世的话，他也一定会尊重老三的决定。”黑娃说道。
提到三叔，老三的眼眶又湿了，转过头去悄悄地抹着眼泪。
“都是兄弟！我和老二参军上报国，下保家，老三替我俩镇守家中。”黑娃笑着说道，“何况我俩若战死，总得有一个收尸人，就这么说定了！”
听到这里尕娃突然就笑了，跟着附和道：“给我收尸记着把我的尸首找全咯。”
老三也被逗得咧嘴一笑，“放心吧，打架你们厉害，可要论到挖坑埋你们，我在行！”
“哈哈哈！”
“这才是兄弟嘛！”
正房里老头子和李老伯边喝边聊，时不时传出来几声爽朗至极的笑声。他二人倒是一见如故，让兄弟三个很是不解。
“伯父生的几个好孙儿啊。”李老伯笑着恭维道。
“哪里的事，一天天的跟魔头一般，起床就打架，一直到入夜爬上了床。”老头子大笑着说道。
“黑娃与尕娃嘛？”
“对啊，老三倒是稍为静敛些，不过也难怪。”老头子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他是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的。”
李老伯突然心底一沉，试探地问道：“是得了病吗？”
“唉！我的三个儿子随军出征，老大老二一去不回，老三拖着剑伤回来，却也在一个阴冷的秋天旧伤复发死去了。”
老头子平静的讲述，李老伯心里大惊，赶忙起身行礼：“伯父家真是满门英雄，晚辈敬你一杯。”
“哈哈哈，好。”老头子这次倒是没有推脱。
“自打我儿早夭之后，我心底悲痛不已，从此再也一蹶不振，伯父接连送三儿以身许国，实在也是真英雄啊！”
“世道悲矣，我们暂且就碌碌活着吧！”
房子里的气氛又突然很悲怆，老头子和李老伯各自说着些家中的杂事。
很快的，太阳便渐渐地西斜了，老头子向李老伯请辞。
李老伯当然不允，跟着老头子出来到了院里，一个劲的挽留。
“哈哈哈，不行咯，必须得走了，不然天黑之前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那就在这儿歇息一晚，我与伯父再畅谈一晚。”
“那可不行，若是留在这里，家中的几个妇人们可不得担心死了。”
李老伯极力挽留，老头子执意离去，最后李老伯也只得妥协。
“丫头们，走，回家了！”老头子喊道。
“哎！”
两个小妹便从月儿的闺房中蹦蹦跳跳的出来，站在老头子的两边挽着老头子的两条胳膊。
“以后要常来玩呀！”月儿冲着小妹喊道。
“好嘞，一定！”
李老伯一家簇拥着老头子他们出了院门，看着众人出来，三个少年迅速起身走上前去行礼！
“李伯伯！”
“哎！”李老伯笑着答应道“都是好娃娃呀，个个眉宇间英气四射！”
兄弟三个各自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一番寒暄之后，老头子带着孙儿踏上了出城的方向。
“英雄的老人家，英雄的一家啊！”望着众人的背影，李老伯慨叹道。
“唔？”月儿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为我老秦人，满门皆战死！”李老伯重重的叹了口气。
月儿心底一惊，随即抬起头望着已经走远的那个背影，想到小妹今天下午跟她说的话。不由得脸颊一红。
老头子置换了些过年所需用的东西，便带着孙儿们出了城，往家的方向走去。
“真香啊！”小妹突然叹道。
众人回头疑惑的看着小妹。
小妹笑了笑，说道：“我是说月儿姑娘的房间，真的是太香了！”随即冲着尕娃笑了笑，“二哥，月儿姑娘可要嫁给天下无双的大英雄，你可得加油哦！”
众人哄笑，尕娃低声笑骂“乱说些什么！”
“是真的。”小妹继续添油加醋“月儿姑娘亲口告诉我们的，是吧？”
另一个小妹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哄笑。
老头子突然说道：“你们的李伯伯呀，他可是有个亲侄儿在朝中为将呢！”
众人俱惊。
“所以说不建功立业还真配不上月儿那丫头！尕娃，努力吧。”
在听到月儿有个堂哥入朝为将的时候，尕娃心底很是震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暗自捏紧了拳头。
报国杀敌，以血注剑，以剑立功，傲立于天下，然后迎娶心上之人，好男儿当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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