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孟婆洒了汤》 第一章转生出意外孟婆洒了汤 今天,人类已经用科学弄明白了很多曾经未知的领域,例如:计算机、生物、相对论、量子、宇宙……但是依旧有一些领域难以用现有知识体系去诠释。幸好人类还发明了神学以及宗教。 轮回是否存在?平行空间是否存在?上帝、佛祖是否存在?或许没人说得清楚! 其实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所有的一切均不是真实存在的,除了你自己。而你只是被放置在一个类似“副本”的空间里运行着、推演着。而这个空间早就设定好一切,唯一的变量就仅仅是你。它把你扔到这个空间的某个时间节点上,让你出生、学习、恋爱、工作、结婚、生子、死亡。然后它再把你拿出来、清空。接着再次扔到另一个节点,无限循环…… 当然,这个系统有一个很重要的规则就是“清空”。系统必须在某个节点上清空你上一次生命的经验以及记忆。不然你可能会疑惑、彷徨、崩溃,亦或者是...作弊。所以我虽然不知道上帝、佛祖是否存在,但“孟婆”却应该是存在的,因为她的汤太重要了。 张懿即将死于绝症。弥留之际他已经很难分清现实与梦境。此时此刻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地方,正随着人群往前慢慢走着。他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包括转头甚至是控制视线。一种莫名的力量支配着他,他只是一步一步走着。眼睛确实还有用,可以看见周围的情况,但却又看不清任何东西,因为他支配不了视线,支配不了双眼的焦点。只是知道前后左右都有人,别人也和他一样,都是不停地在往前走着。人群之外是什么?看不清!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身处户外还是在某座建筑之内。 不知走了多久,人群渐渐汇聚成一个队列,行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他看到前面有一座只够一人通过的窄木桥,桥的近端有一个小竹亭,桥的远端却看不真切。前面的人都会在小竹亭前短暂地停留一下,竹亭中有个人正在向每一个经过之人发放着某种东西。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隐约看到一位老太太正在向每一个人发一碗汤,而每人接到这碗汤之后都会毫不犹豫地喝掉,然后继续前进。 孟婆汤! 张懿可以猜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自己一生的记忆将会随着那碗孟婆汤而被清空。惊讶?愤怒?恐惧?悲伤?此时此刻这些本可能出现的感受似乎也并不由自己控制,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接近…… 终于轮到他了,“孟婆”将一个空碗放到了张懿的手里。并用一只大勺从旁边的锅里舀出一勺汤。正当这勺汤要倒进张懿捧着的碗里时,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剧烈的钟鸣声。这突如其来的钟声仿佛来自幽冥九霄,震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张懿被震得清醒了一刹那,而“孟婆”却被震得惊讶了一刹那。就在这一刹那间,那碗汤竟没有倒进张懿的碗里,反而...洒在了地上。“孟婆”愣了一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张懿却身不由己继续前行着,同时端起空碗喝了起来。后面的人继续补上,“孟婆”也继续发放着她的汤。 再后面的路越走越亮,亮到全都是白茫茫一片。 张懿无法分辨自己是在继续走路还是已经停了下来,因为亮光把整个世界照成了白色。身体本就不受控制,而此时眼睛也失去了作用。在完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 意识就这样随着光明而被定格了。此时的他无法感受变化,无法控制意识及身体。在这一片光明之中,空间和时间都不存在。 或许这就是死亡! 再次恢复意识时张懿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婴儿。或许是因为婴儿的躯体还很脆弱,所以他依然无法很好地支配这个新的身体。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睁开眼睛看周围也是模模糊糊;想要张口说话却也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叫声;胳膊腿儿根本不受控制,使出浑身力量也不一定能动一下手脚,反而不用力时偶尔却能蹬几下腿儿。 “真是有意思。这也许就是投胎了吧。”张懿心想。 但是自己没喝成孟婆汤这件事倒还是记得,那么前世记忆应该还在?张懿试着去回想前世的经历。 前世过往历历在目。 张懿前世生于内蒙古,蒙古族,从小就很聪明但却并不好学。大学考入首都某三流大专院校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留在当地并进入某外企实习并转正。就这样混了四五年之后,该外企却决定全线撤出中国,于是他也便失业了。成年后意识到知识、学历的重要性,张懿利用失业这段时间重修了成人自考本科,并选取工商管理专业。之后再次进入某合资企业,一边学习一边工作。 这两份工作让张懿的职位从实习生、普通员工逐渐升职到基层管理、中层管理。随着资历人脉的不断积累,打了7年工的他决定自己创业。 在前公司老领导的帮扶下,张懿的公司就这样成立了。老领导总共拿出100万资金作为出资人及大股东。而张懿则不用投入任何资金,就可以拿到10%的实股。张懿作为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整体运营。另外还聘用了七名员工,大部分都是他以前的同事。在经历了租场地,买设备等前期投入后,最开始的一百万也仅剩下不到50万了。剩下的钱正好可以用作流动资金。 初次独当大任。管理整个公司。虽然这个公司规模不大,但这新的挑战对张懿来说还是很巨大的。就这样经历了三年多的经营。这个公司竟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人还是那么多人,钱还是那么多的钱。但就在这个时候老领导的身体却出了问题。先是查出来胰腺炎。没过多久就确诊为胰腺癌,晚期!前后不到四个月。老领导家人为他看病总共花了400多万。结果最终人还是走了。 老领导看病这段时间由于现金吃紧,他的老婆就找张懿商量,看能不能把公司的流动资金抽调出来为老领导看病。遇到这种事情张懿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把公司的运营资金抽调出来,没用几次50多万就全都转了出来用于给老领导治病。 没了流动资金的公司就像鱼儿没了水。运营变得更加困难。老领导去世后,他的老婆又找张懿谈。说自己一个女人也不愿意再做什么股东。询问张懿愿不愿意把股权全部买断。经过认真考虑之后张懿最终与老领导的老婆确定了交易条件。用30万购买老领导所持有的90%股份,但这笔钱要分三期每年支付10万元。至此,这个公司100%百的股权均到了张毅手中。 但资金的流动性不足仍然是常态。反而每年还有多了10万元的应付股权款。在这种条件下,又过了三年,张懿终于把股权款全部兑清。 经历了六年的总经理生涯,张懿的管理能力也越来越老道了。市场总是时好时坏,这个公司的规模也随着市场的波动时进时退。盈利不错的年头就开分公司扩大经营;偶尔也会亏损,那就适当缩减规模。 到了张懿40岁的时候,公司的规模已经达到市值约2000多万的水准。这种规模的公司虽然很难让其老板大富大贵,却也足以衣食无忧了。在这期间,张懿结了婚并育有两个孩子。一家人的生活温馨而幸福,每月都有十多万的可支配钱款,这让张懿足以步入中产阶级,甚至之上。 就这样到了张懿42岁那年,命运再次掀起了波澜。 胰腺癌!又是胰腺癌! 张懿同样被确诊为胰腺癌。胰腺癌这种病很讨厌,前期很难发现,一旦发现基本已经到了晚期。 最终,张懿还是顺从了命运的安排。当他死后所经历的事情,也就是文章前面所描述的那样。张懿经历了轮回,却没有喝到孟婆汤。 现在的张懿还只是一个婴儿,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能睡觉。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睡了醒,醒了睡,张懿终于把自己上一世彻彻底底回忆了一遍。他欣喜若狂地确认了自己前世的记忆确定还存在。此时的他能有这种奇遇,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一生。 半年之后,张懿才勉强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体。 任何外部信息通过人体的接收器官(例如眼鼻耳口以及其他可以有触觉、痛觉的器官)的感受,最终到达大脑变成你能理解的感觉。整个过程其实就是“抽象化”的过程。而这个具体过程其实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一个太阳,具体被每一个人抽象成什么形态用于理解这只有他自己清楚。但不同的人,对外描述起来却又可以做到统一,并不影响相互交流。 你看到的蓝色与别人看到的蓝色从本质上来讲虽然都是同样的“被反射的光”。但是对于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眼睛观察并输入到他自身内部之后,理解起来却不再一样。 你听到的声音和别人听到的声音虽然都是由同一频率的振波所产生的。但是当这同样的振波震动了不同人的耳膜,并在各自的大脑形成的映射也是绝不一样的。 张懿有着过往记忆,有着曾经的映射及理解方法。但换了这幅躯体后,相当于整个接收装置都换了。所以他感受到的信息却和之前有些不同。什么物品应该对应什么颜色,什么样的接触应该对应什么样的感觉,这些都需要重新建立。并且他的这种适应过程远比一个空白的大脑要艰难得多。 六个月大的张懿还不应该会说话,况且他也说不出话。这副新躯体控制起来困难重重。不过这时的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支配眼睛了。通过观察他发现自己应该是身处古代。因为室内布局以及家具都很简单;每天夜晚大家睡得都很早;偶尔需要照明时,家人就会拿出油灯点起来。父亲母亲看起来很年轻,也就20岁左右,他们都穿着原色的麻布衣服,从款式上却无法看出来具体年代,只觉得应该是古代服饰。这是一个小家庭,好多天也没见过其他人。 这个结论让张懿很是困惑。按理说转世投胎不应该是去到前世所处时间的后继延续吗?怎么跑到古代来了? 白素贞等了1000多年才等到了多次转世的许仙。但如果许仙每次转世都往之前跑,那岂不是永远也碰不到一块儿去?又或许每次转世本就是在时间轴上跳来跳去吧?不然人生短短数十载,她又为何足足等了千年才能偶遇? 对于这些问题,目前并不太重要。令张懿最苦恼的是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这里主要的问题应该是通过耳朵建立听觉并抽象成语言的难度。张懿要想听懂别人说什么,只能像一个真正的婴儿一样从头开始学起,别无他法。试着发出“咿咿、吖吖”,“爹娘”之类的声音,并通过观察别人的反应来验证自己是否发音准确。同时这个正确发音回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以后,再与自己心里所熟知的词汇去相互对应。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话说直到张懿3岁之后他才可以勉强与父母交流。这比正常的孩子甚至还慢了好多。 张懿的表现令他的父母很是担忧。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学说话比较晚,更奇怪的是这个孩子很少会哭。你想张懿这个40多岁的灵魂放到了一个小孩儿身上,偶尔哭几声也绝对是因为他自己实在是蒙不过去的情况下装的。这种装哭的行为每次都让他觉得有些丢人、甚至尴尬。 第二章抓周惊众人巧计定原名 这天清晨,张懿的母亲没有穿平常的粗布衣衫,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裙。料子虽然有些旧了但依然洗得很干净。只见她进进出出又是烧水、烧饭又是摘菜,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儿子醒了也没有注意到。 张懿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心里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要来什么客人。 正想着,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由远及近。首先被父亲让进屋里的是一位老者。只见这老者身穿棕色长袍,头上还包着块布。紧接着又陆续进来两个人。张懿的父亲让老者坐了上座之后,其他人才敢分别坐下。 这老者的服饰引起了张懿的注意。自从转世以来,张懿是第一次见到父母以外的人。他一直想搞清楚自己的今生到底是处于什么朝代,但一直苦于既不能发问,又观察不出什么端倪。平日里自己的父母始终一副古代穷人打扮。母亲是一身粗布麻衣从早穿到晚,而父亲却总是穿着类似农民常穿的那种无袖短坎肩,天天卷着裤腿穿着草鞋或布鞋。这些细节只能看出来是身处古代,但具体哪朝哪代却看不出来。今日见那老者所穿的衣衫稍显正式些,张懿的小脑袋也就开始活动起来,想凭老者这身行头给自己的今生断断代。 可惜看来看去,却发现自己对古代服饰并没有太多深入研究。仅凭老者这身打扮也只能猜个大概:“唐宋元明,肯定不是清”。 正想得入神,张懿的母亲将他抱了起来递给父亲。 只听父亲说道:“今日是小儿满周岁的日子,鄙人一介村夫,又不识得几个大字。烦请诸位长者过来是想为小儿求个正名。” 那为首老者赶紧站起来拱手推辞道:“不敢不敢!我等皆是山里粗人,哪有这等学问?为孩儿取名这件大事本是你这当爹的事情,我等怎敢擅专?” “老丈不必自谦。我爹走得早,我又不大识字。您是我家主户,又是村里保长,还是烦请您给我这孩儿取个吉名。待他将来长大成人也好能沾您些福气,记您的恩情。”张懿父亲赶紧恳求道。 老者笑着将张懿从他爹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顺便用手捏了捏他那胖脸。张懿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立马觉得这表情不妥,赶紧又恢复原态,只是静静的看着老者。 “诶呦!这孩儿有点意思!” 老者不由哈哈大笑。“此子方满周岁便这般神气,众人面前尚能端坐得如此沉稳,将来定能成就大事!” 张懿父亲连忙道:“我这孩儿自小便不大会哭,偶尔骂得急了也仅是哭上个一两声便止。不知是吉是祸?” “无妨无妨。今日既是他周岁吉日,我等便摆上个抓周之局令他抓上一抓。看他选出个什么物事之后这名字也便好取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却只见张懿他爹面露难色道“我这粗鄙人家哪有什么抓周的物件?难不成弄些锅碗瓢盆摆上来凑数?” 老者笑道“不妨”,同时转头向旁边随行的佣人说道“狗儿,回去取些抓周常用的物事过来”。 那狗儿应了之后便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工夫就跑了回来,抱着一卷竹席,手上还挎着个不小的布包。 老者将竹席摊开铺在地上,又将包袱展开取出八件物品按八卦方位分别摆在席上,然后让人搬了香案摆在席前。 “今日是你小公子吉辰之日,虽说一切从简,但还需你亲自上柱香以诚示天”老者正容对张懿父亲道。 张懿趁老爹点香磕头的功夫,仔细看了看这八件东西,分别是:毛笔、算盘、《论语》、《心经》、《道德经》、白瓷胭脂盒、小孩玩的弓箭以及一吊铜钱。由于听觉及语言能力尚未成熟,所以别人说的话张懿现在只能明白个三四分。但他仅看这阵势就明白人们是在做什么了。心里暗自一笑,“我来逗逗他们”。 待张懿父亲上完香磕完头,老者便把张懿放在席上。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张懿看了一圈众人,只见除了自己的母亲看起来有些紧张之外其他人均露出期待的神色。 只见张懿犹豫了片刻,伸手便去抓那白瓷胭脂盒。却听一声“哎呀”出自自己母亲方向。再看其他人,均略微露出失望的神色。张懿对众人一笑,不慌不忙地把胭脂盒放在自己怀里,紧接着又去把毛笔、算盘、《论语》以及铜钱分别抓了过来放在怀中。就在所有人的惊讶声中不慌不忙地仔细研究起拿回来的东西。 话说张懿先去拿这白瓷胭脂盒,一方面是为了撩逗众人。因为这玩意儿代表着女色,他很想看看别人奇怪的表情。而另一方面呢,张懿前世小富之后最喜欢收藏瓷器。家里杂七杂八各朝各代的真假瓷器攒了一柜子。如今能看到这真正的古董瓷器,忍不住就先抓过来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胭脂盒是牙白色,盒盖上有双鱼纹印花,釉面非常温润却有好多个大小不一的棕眼儿,口沿处还包着精致的银边儿。“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民窑的定窑白瓷。难道现在是宋代?”张懿沉思起来。 定窑源于邢窑,从唐代开始就有了,大概到元代绝烧。张懿虽然看得出这东西是定窑瓷器,却没足够时间仔细研究辨别这个玩意儿到底出自唐宋元三代间的哪一代。正当他不得要领时,忽然看到那一串铜钱,立刻自嘲起来。自己真是舍近求远,放着铜钱上的大字不看,非要从什么瓷器上去断代。于是赶紧抓起铜钱仔细研究起来。 铜钱上赫然刻着“元丰通宝”四个大字。再仔细看其他几个铜钱,大部分都是元丰通宝,只有两枚刻着“熙宁重宝”。看到这里,张懿立即了然于胸了。毫无疑问是宋代!而且最大可能就是宋神宗在位的元丰年间。 对于困扰了自己很长时间的难题就这样揭开了,张懿不由得开心起来。结果表现在这小婴儿身上的动作却变成了“咯咯咯”的银铃般的童笑。 周围众人都张着大嘴,互相看着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傻呆呆地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那老者先打破平静。 “大川啊,你这小公子好生绝妙。老朽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番奇事。”他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初见此子选那粉盒,我当他或是个好色之徒。虽感略有鄙夷却也不愿言明。后见他选了这么多物件,均预示着上吉。再看他如此表现作态,以老朽之德行断不敢为其取名。此子必为大才!应找高人为他看个面相,若有定夺再取名不迟。” 张懿父亲不由自主地搔着后脑勺。说道“这…这…我这山野草民,上哪去寻这高人?我儿能得您高看已算厚福缘,您就赏份薄面为他选个吉祥字做名吧。” 正当众人踌躇着如何给张懿取名,却见他抱着《论语》仔细翻看起来。 在张懿心里,他只是在欣赏宋代那古朴的宣纸以及惊叹古时便出现的雕版印刷。一个个方正的宋体字浮现于粗糙的纸面上,张懿忍不住用他那稚嫩的小手抚摸着。翻着翻着便翻到了“孟懿子问孝”这一段。 张懿心想:自己转世投胎到古代,这时的娘只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大牛”。但自己却连父亲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无论取个什么名字,不管好听不好听都会让自己很不习惯,毕竟“张懿”这个名字已经用了40多年。与其被别人取个自己不习惯的名字,不如作态争取一下。如若还能用这个“懿”字,这样至少会习惯一大半。 这个想法刚有,他便立即用他的小手指着书里这个“懿”字,并看着父亲。 众人又都当场愣住了! 只听那老者拍着大腿叫道:“妙哉!妙哉!张大川,今日这番奇事若非亲眼得见真不敢相信,你儿真乃奇才!张懿,张懿。此名谓之嘉言懿行之意也!此名甚妙!” 这句话张懿却听明白了八成。“张大川”看来是自己爹的名字,那么自己还就姓张,还叫张懿。闻得这个喜讯,他也就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至于“嘉言懿行”这个本来应该考于南宋朱熹的成语为什么北宋人会知道,张懿根本没注意到。其实就算注意到他也不懂! 于是那个小婴儿又在众人一片惊讶的注视中“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小嫩拳发威闯祸反挨揍 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间张懿已经4岁多了。原本他觉得自己能以这种形式转生到宋代,应该会经历非常有意思的一生。他早已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一定要活得精彩纷繁。可惜随着身体的长大,张懿却觉得越来越孤独,这种孤独是以往从未体验过的。 平日里,张懿会在村子里四处游走,但无论走到哪里也是他孤身一人瞎溜达。村里虽然有不少年龄相仿的孩子,只可惜张懿心理年龄太老了,根本没法融入到小孩群体。 某天,同村有个5岁多的小女孩名叫翠奴儿。生就了一副红扑扑、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可爱。张懿看到后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女儿,便不由自主地走到近前,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还把嘴凑过去亲了人家小脸蛋儿一下。这下可好,张懿本来没有色心,只是抱着一种类似“慈爱”的态度,下意识的动作而已。村里其他大人看到这一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感到有些好笑。可惜被小姑娘的哥哥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感受,大声骂着“淫牛”就冲上来朝着张懿蒙抡王八拳。张懿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抱头鼠窜。翠奴儿的哥哥今年虽仅7岁。可是张懿才4岁而已,靠着这两条小短腿儿,张懿根本跑不过他。没跑多远就被堵在一间老房后墙的角落里。 这时看热闹的孩子们多了起来,围在四周叫好。而翠奴儿他哥在这种氛围下也早忘了追打张懿的初衷,只是想揍张懿一顿逞逞威风。张懿举起手臂护住头脸,但还是被打的招架不住。眼见对方越打越起劲儿,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张懿也就怒了,抽了个空档就反击了两拳。 这两拳打的很有讲究,一记左勾拳打在对手右侧肋下位置,这用现在的名词讲叫“爆肝”。那小子立马腹部传来巨痛,不由疼得弯下腰来。而这时另一记右勾拳正好迎了上来,怼在了对方左侧后槽牙与耳根附近。见这两拳下去,翠奴儿的哥哥瞬间就被“KO”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下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们都傻眼了,愣了一阵后全都大声喊着“大牛打死人了!大牛打死人了!”并四散跑开去乎叫家里大人。张懿也傻眼了,楞在一边不知道这种局面该怎么应对。 张懿前世经常去健身房锻炼。要知道中产阶级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且乏味,有点儿闲钱以后就不得不找地方消费一下。去健身房既可以保持身材,同时还能欣赏一下里面各类美女前凸后翘的别样景致。当然,上述只是玩笑话,但在健身房里张懿真的请了一位搏击私教。而他这位教练还曾是一位省级摔跤运动员,且代表过某省队在摔跤项目上拿过铜牌。他除了会摔跤以外,还精通些MMA格斗的各种技巧。甚至曾经还跑到泰国去学过几个月泰拳。后来这小子退役之后在职业方面也没得到什么太好的发展,于是就来到一个高档健身房教拳以维持生计。 张懿同这位教练总共学了5年多。一开始每周均抽出些时间去学两三节课。先学的踢拳(Kickboxing)课程,也就是站着打,可以用拳、用脚去击打对方。这是一种以将对方击倒为目地的打法。由于张懿学拳仅仅只是出于爱好而已,并不是为了去参加比赛当运动员,所以除了拳脚之外教练还教了他很多用肘的攻击技巧,也就是传统泰拳的范畴。后来俩人熟了,张懿也不差钱,就把他的教练聘到了自己公司做总经理助理。说是总经理助理,其实大部分工作只是给张懿开车当一下司机,同时也有着些“保镖”的意思。两人处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除了在空闲时间可以教张懿练练拳,后期甚至经常陪着张懿实战对抗几下。练的久了,站立格斗招式学的差不多以后又把一些关于锁关节、地面绞杀以及摔击等技巧也教了不少,杂七杂八包含了不少摔跤、柔术、柔道等技法。不过张懿觉得这些地面格斗技练起来太脏、太苦了。练习过程中会经常被对方这个糙老爷们用粗胳膊粗腿儿夹着脑袋、脖子压在地上吃土。各种汗臭味儿、脚臭味儿闻多了以后张懿却受不了这些了!心想着自己又不是吃这行饭的,何苦要遭这种罪?所以前后5年多时间,地面格斗技巧只学了些皮毛。反而站立格斗却练得更多一些。经过几年的训练已经让一些动作刻在了骨头里,很多反击动作下意识间就会做出来。结果今天就被翠奴儿的哥哥给赶上了! 虽然说张懿这4岁的小身板儿并没有多大杀伤力,但是这两拳却暗含着经过现代体育打磨过得科学发力技巧,打在7岁孩子的身上足以让他瞬间昏厥。 没过多久,翠奴儿她爹就火急火燎的被别人喊了过来。只见他跑到跟前抱起孩子就是一阵摇晃,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虽然不知道孩子挨了什么样的打,但光是看这情形却感觉自己孩儿伤的很严重。 张懿这时还傻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翠奴儿她爹见叫不醒孩子便怒从心起,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张懿。只见他把孩子轻轻地平放在地上之后,就一步步朝着张懿逼了过来,瞪着一对赤红的眼睛恨不得生撕了张懿。 这时张大川也闻讯赶来了,正好碰上这一幕。见这架势赶紧就从背后抱住了对方,嘴里喊着“童兄息怒啊,息怒啊,我这孩儿年幼不懂事,你可不能以大欺小!” “什么以大欺小?我儿却被你家孽畜打死了,我这当爹的非要为他讨命不可。”说着便铆足了力气推开张大川后又往上冲来。 两人拉扯之间就听周围有人大喊“醒了!醒了!别打了。”这姓童的听到别人这样说,就赶紧住手转身去看自己孩子。 却见那孩子坐在地上呆呆的发着愣,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那姓童的男人见自己孩子并无大碍,心里的火便消了大半。但是不久前刚你死我活地还没转过劲儿,这时如果直接熄了火面子上也下不来台。于是抱起孩子后便厉声质问张大川道:“我孩儿没事便罢,但今日之事你说该怎么办?总也得给个像样说法!” 张大川是村里的客户,靠着租种别人家的土地维持生计。而这姓童的男人却是个三等户。虽然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在古代这微小的等级差异却足以让张大川不敢在童姓男人面前挺直腰杆儿说话。眼见着又是自家孩子动手把人家孩子打了,不给个说法确实不知该如何收场。看着周围乡亲都围着看热闹,便把心一横,拉过张懿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狠揍。嘴里还念着“看你还敢不敢打人。” 张懿被揍蒙了!虽然每挨一下便有一份刺痛传来,但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儿。对他来说,这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如心里来的痛。只见他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不见一滴泪水,有的只是冷漠与怜悯。 姓童的见张大川做了这番表态也就不便再做进一步逼迫。甩下个“哼”声便抱着孩子回去了。众人见事情这样收场也就陆续散了。有个别与张家交好的邻里上前劝了张大川几句。最终这件事就以这种结局结束了。 这件事情虽然了结了。但是这件事过后却促使张懿认真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与这个家庭以及这个社会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之前想的是:自己既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应该正式的投入进来,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像这个时代其他人一样,仔细活好这一生。自己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经验与知识,那就好好地运用这种资源让这里变的更好,让自己此生的父母活的更好。可是现在想来,先不说别的。仅是自己与父母之间这种拧巴的关系就很难处理! 张懿的实际生存年龄已经超过45年了,而此时的父母却仅有20多岁。平日里虽然名义上是作儿子,但看到父母的行为举止却更像是看自己的小辈儿。而自己既不会哭;也不会卖萌,这儿子当的确实不合格。 反过来再分析父母那边的感受。虽然这两人是初次当爹娘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自己孩子的行为举止却总透着一丝怪怪的感觉,总也养不出那种应有的亲情。难道当爹当娘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吗?可看到别人家孩子与父母之间那种互动之后就总觉得不大对劲。 再来看自己与这个社会的关系。这里的人们愚昧、落后且世俗,与自己的价值观格格不入。甭说改变这里,就算想融入这里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着手才好。反观现在所处的这个家庭,已经是底层中的底层。即便自己想往上爬,却也摸不到可以着力的地方。家里穷的叮叮当当,别说寻找上升通道了,就是想吃顿饱饭都要靠父母让出一部分他们的口粮才能实现。想到这里,张懿对今天挨得这顿打忽然也就释怀了。此时的父母并没有对不起自己,而自己却反而亏欠他们很多。至少欠他们一个天真可爱的儿子,可惜这笔债却很难还的清了。。。。。。? 第四章偷学于塾外得良师四宝 张大川自从当着众人面打了张懿之后,每逢想起当日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就不由得心里发毛。再结合孩子周岁当天李老仗对张懿的 “此子必是大才” 之评价,更是觉得别扭。张大川这人老实巴交没什么文化,而且还迷信的很。自打上次事情发生之后每次见到张懿时,眼神上总是不由自主的躲避着他。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害怕着自己冲撞了什么天上下凡的文曲星、武曲星之类。 之后没过几天,妻子郝氏突然身体抱恙。整天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吃饭没胃口还经常没吃几口就都呕了出来。张懿都看出来自己娘八成是又怀孕了。可张大川却担心的很,整天围着妻子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又过了两三个月,郝氏的小腹已是微微隆起。这时候当然谁都看明白了。一家人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家里要填新丁,这小两口当然高兴。而张懿却是在替爹娘高兴,同时也很期待将来会多出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古代的生活平静且无聊,村子里每天都重复着相似的光景。自从郝氏显怀之后,夫妻两人的焦点便从张懿身上移开了很大一部分。村子里很少有外人出现,各家的小孩儿们可以整天在外面嬉戏而不用担心走失。张懿也是一样,每天吃完饭便可以出门玩耍了。 孤独依旧是常态。 不过张懿却找到两个固定去处。每天早上,他会先去村口不远处一片竹林里锻炼身体。反正也闲着无事,正好可以把以前所学的各种格斗技法好好梳理一遍。张懿懂得在这个年代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有多重要。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这片竹林很密,既可以遮挡烈日,同时也能避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奇怪行为。 几套动作练完之后便会回到村里,去到关夫子的私塾附近逗留。张懿知道自己家太穷,没条件送他去上私塾。只好每天过来偷学些当代知识。久而久之,他的行为便被这关夫子看在眼里。 这天散学后,学堂里的孩子都撒了欢的逃出来。有的回家,有些三五成群的嬉戏跑开。张懿此时正坐在屋外墙角的石头上打瞌睡,别人也不理他。关夫子走出门外,见张懿又在老地方偷听便走了过来,对张懿说“君子好学多受益,智者布道觉众生。我看你应是个好学君子,而我也想当个步道智者。从今往后,你便入塾来听学,可好?” 张懿没想到老夫子会这样讲,愣了一下便说道“当然好,但我家太穷,给不起束脩,免费听学可好?” 关老夫子被张懿逗乐了,笑道:“你这鬼精小子,我既主动找你,当然不是贪那几斗区区束脩。我听闻你周岁时便能自己从《论语》中选出名字。众人皆传你必有大才,我尚未亲见,不敢尽信。你可有什么绝活?可否展现则个?” 张懿心想:我又不是猴儿,有什么可表演的?不过家里是真穷,连笔墨都买不起,更别说送自己上学了。自己虽然有些现代知识,但在这里绝大多数都没用。况且自己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无师自通吧?那也太惊世骇俗了。而自己如果不另辟蹊径去获取些教育资源,那岂不是一辈子都难以出头,全在这村子里荒废时间了? 想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回答道:“我会抄字” 关老夫子疑惑道:“何为抄字?” “你给我本书,即便我不识里边意思,也能原样抄出来。”张懿说道。 关老夫子是真不信,“我国文字博大精深,‘侧’ 、‘勒’、‘弩’、‘趯’、‘策’、‘掠’、‘啄’、‘磔’虽仅八种笔划,但若用于不同之处却又形态变换万千。更别说结字之法。书写之法不比划画之法,你即便能画得一手好画,我也不信你能抄书。” 张懿道:“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关老夫子引张懿进入内堂,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同时摊开张草纸,拎起一支毛笔在砚上舔了几下才递给张懿。 张懿抓起这支笔之后便心潮澎湃,定神看了看这支毛笔:这是一支中楷兔毫笔,样式与现代的毛笔几乎差不多。手里这支毛笔长约半尺,笔毫较现代毛笔略短,但应该也是由软硬不同的两种毛所制。 “这应该就是‘散卓笔’了吧!” 为什么张懿对着一支笔这么激动呢? 张懿前世虽然不算是知名书法家,但他的书法在小圈儿内也是非常有名气的。那时他从小就跟着一个父亲的朋友学书法。那个老师姓李,并没有什么具体师承,是个野路子出身。所以教张懿书法时也是不拘一格。 他总说“书法是心法,你写每个字都可以随着心情有所变化。但你也不能随意瞎变,多去临摹以前的名帖碑拓,慢慢地就会有所成就。” 那时李老更多的是督促张懿临帖,并对每一个字加以点评和指正。但是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系统的教学方法。就这样,张懿从小学开始就按照这种方法练字一直到30多岁。再后来,互联网高度发展了,网上的各种资料、文献、教学都变的越来越丰富。这时便可以在网上轻松地找到各种教材。有一天,他看到了黄简老先生的书法教学视频。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多遍。黄老先生的教学由简入深的讲述了书法的发展历史与进程,从笔法、笔势、筋骨、使转等讲了个遍。这让张懿很系统的感受到了书法的真谛,并结合自己20多年的实战经验,最终终于可以融会贯通,从根源上理解了每个字为什么这样写就好,应该怎么写才更好。又练了小十年,终于小有所成。 而这时手里真真切切地握着这支笔,这对于他来讲既亲切又陌生。多年没有尝试的小爱好,今天终于可以再次体验一下,他能不激动吗? 等他回过神来再看桌上那本书,竟然是《千字文》。张懿都不用翻开就能背出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当年他练习赵孟頫的千字文,写过不下100遍,能不熟悉吗? 正要书写,突然有个小心思浮现。“我可不能写的太好了,不然老夫子追问起来可怎么解释呀?”于是便尽量用幼稚些的字体,同时抛掉各种笔法写了起来。刚写两个字,张懿就发现自己多虑了。他现在这个小身板儿,无论是身体的操控还是腕力都力不从心。即便自己很努力的去控制毛笔也不可能把字写漂亮了。 不过当他刚写出两三列总计不到30个字时,已经把关老夫子给惊呆了! “你这执笔方法谁教的?” 张懿看了看自己抓笔的手,疑惑道“没人教啊,这样抓着舒服啊!” 宋代时候大多数文人都是三指执笔,而普通老百姓则更多是“一把抓”。而张懿的现代五指执笔法就显得格外异类。关老夫子既觉得这种执笔法怪异非凡,又觉得似乎暗藏玄妙。忙拿起另一支笔来,也学着张懿的方法体验了一番,嘴里还叨叨着“妙啊!” “咦?” “嗯妙!” 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到现实,指着张懿写的字叹道“你这字虽写的难看,但这结字却不错,四平八稳。再说这章法,简直太工整了!绝不像个没写过字的人。如若你当真未习过字,尚能有这般功力绝对是天才!” 张懿一看,可不嘛?自己的字虽然写的横不平、竖不直,但每个字却都大小合适。因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在这种空白的纸上书写,所以习惯性的留好了天头地脚,字的大小控制也相当合适,到了该换列的地方正好换列,全无仓促之感。除了字太难看,整个布局从容的全无破绽。面对老夫子的评价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打岔道: “我能抄书,这可没骗你吧?” 关老夫子点头应道“嗯,你若加以练习必成一代大家。”说着又从柜子中拿出两支笔、一叠纸、两块墨锭和一块石砚。“我送你笔墨纸砚,望你回家以后能勤加练习。从今日开始我便教你永字八法,你当专习书法以发扬长处。” 张懿听后赶紧跪下给关老夫子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多谢夫子慷慨,将来如有所成必当厚报!” 张懿是真心感动老夫子送他东西。要知道这些东西在当时估计可以换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了。以他们家的条件是万万买不起这些玩意儿的。即便是关夫子靠办家塾生计,一年下来也就勉强够吃够喝,攒不下几个大钱。 老夫子哈哈一笑“孺子可教!你尚懂感恩于我,老夫欣慰,不枉我怜你之才!” 当天老夫子又认真的教了张懿永字八法才放他回去。其实永字八法是很入门的书法基础,张懿早就了熟于胸。他所欠缺的只是时间和练习,只要他能把现在的身体控制的好一些,写几个漂亮字是一点都不难。但张懿感动老夫子的赏识与慷慨,就学的很认真。哄得老夫子老怀大慰。? 第五章得印章宝料遇同道中人 自打张懿从关老夫子那里得了笔墨纸砚,练起字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从早练到到晚。不出三天,夫子赠的大纸就全用完了。母亲见他如此用功,也不管家境贫困,只要纸张用完便买来供他书写。还好宋代的造纸技术已经很完善了,一文钱可以买到数十张麻纸,虽然粗糙,但用于供张懿练字却足够了。 就这样不到半年时间,张懿的写字水平就恢复到前世的九成以上了。平日在家只敢练些《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内容,且多以楷书为主。可时间久了,实在是技痒难忍。便四处寻觅,终于在穿过村口那片竹林之外,找到一块平整的大青石。这块平石背靠一座石壁刚好可以遮风避雨。张懿跪坐在旁边试了试,高矮非常适合书写。于是便非常兴奋的从四处找来些干草干叶铺在大青石旁边。又试着跪坐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就想找块石头来坐。 此处属于山区,石头是不缺的,只是要么太大,要么就太小。张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便搬起一块较小的石头去砸另一块较大的石头,试图碰碰运气看能否砸出一块厚度适中的座椅。结果砸了几下还真砸开了,仔细一看石头的断面,这可让他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只见那石头外部边缘虽然灰暗干涩,但越往内部颜色就变得越浅。到了中间位置竟然有一团石芯泛着淡淡的绿色。在阳光下仔细再看,竟然隐隐有些通透。这可让张懿来了研究的兴趣。要知道所谓玉石,在现代主要是指翡翠以及和田玉,但是在古代可不是这样讲的。古代的玉石就是泛指各种温润透光的漂亮石头。 世间的石头种类繁多,千奇百怪。即便是地质学家也不可能把所有类型都认全了。只能通过归类的方法将其大致地分为若干种类型。 张懿当然不是地质学家,所以连归类都做不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去研究一下石头的特性。首先他找了一块普通的岩石,用尖端去划石芯的断面,发现这块石头的硬度并不高。于是又用用岩石锋锐的边缘去敲击那块玉石,试着把它的石芯与外皮分离开来。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竟然把石芯大致给敲了出来。这时已经筋疲力尽浑身是汗。不过看着拳头大小的两块淡绿色石头,身体的疲惫根本不值一提。 附近有一条小溪,他把这两块石头浸在水里,冲掉外表的石屑。再拿出来对着阳光一照,只见透过寸许厚的玉石依然可以看到淡淡的绿光透过。玉石内部隐约还可见些淡金色筋纹。 张懿为此开心的不得了,心想:这石料软硬适中,用作章料想必非常合适。无意间得到这两块宝贝也算有缘,如果能拿出些时间好好打磨一番,没准可以做个印章送给老夫子,也算报答他赠笔墨之恩。 之后的好多天,他便经常到这附近。时而练练书法,时而磨一磨玉石。古代虽然没有砂纸,但在小溪河流中找些不同粗糙程度的鹅卵石还是不难的。通过使用不同粗细目数的鹅卵石将表面打磨光滑,再将其中一面打磨平整后,终于弄出了两块墨锭大小的随形章料。张懿心想着看寻个什么机会,如果能整一把刻刀就好了。 张懿当然会篆刻。要知道书法和篆刻往往同根同源。喜好书法之人往往同时也会篆刻技法。毕竟亲手写了一副得意作品之后,这时如果印章却是找别人刻的,未免美中不足。而且喜欢写书法的人士,总有一大堆各种印章。什么人名章、闲章、拦边章、压角章、收藏章、鉴赏章等等。与其找别人刻,还不如自己学习自己动手,也算是一种休闲与创作。 至于书法,张懿前世也算精通“篆隶真行草”各种书体,毕竟也练了30多年。其中最拿的出手的便是行书,也最合他性格。行书写起来行云流水,既可以突出其实用性,点划间也最见功力。他最不喜欢隶书和楷书,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尤其是那些所谓的馆阁体,刻板的足以令他崩溃。但这并不是说他写不了,只是不合他性子,不愿多写。 但在此时,自己还是个小童身份。如果不加掩饰的肆意发挥,无论以往任何书体都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选想用一种更适合自己年龄的字体来暂时使用。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前世电脑里有一种字体叫“胖娃体”就不错,线条粗细均匀,尖锋入笔,收笔藏锋,是一种隶楷结合的书体,很适合现在的年龄。 想到此处便在纸上练了起来。“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一副胖娃体《兰亭序》便运用而生。写了一副觉得不太满意,便又练了几幅。随着运笔而生的几幅字,这种张懿风格的胖娃体便逐渐定型了。 其中一幅令张懿较为满意,端起来左看右看,试图找出些败笔。却乎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咦”声惊叹。只见一文士打扮中年人正扯着脖子,盯着张懿手里的字试图看个明白。但碍于距离太远看不清,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来。 这人看着四十出头,长脸儿络腮胡。穿一身绿色绸面圆领长衫,衫角间隐约可以看到灰布长裤,脚踩云头布靴。看衣着用料与平日常见的乡里村民有很大的不同。只是衣料已经很旧了,洗的有些褪色。 张懿四十多年看人经验,一眼便察觉出此人的不同。别看这人衣服挺旧,鞋子挺脏。但这人的气质举止却是转生后第一次见到的上上之品。平日里接触的人无非都是本村的乡里乡亲。即便村里的富户,衣着再华丽也不具备这种气质。而这个人一看就是外来之人,而且绝不是一般人。 张懿正寻思之间,这人已经小跑到近前。这时已经来不及收拾手边的纸稿,只好瞧着对方看他要说些什么。 那人指着张懿手里的“胖娃体兰亭序”说道:“小哥儿可否将此借我一观?” 张懿藏无可藏只好递了上去。 只见这人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嘴里还念道着:“有趣有趣,这山野间竟也有人懂得右军兰亭。。。。。。嗯,内容一字不差只是这体法竟如此古怪。。。。。咦!笔法怎会如此老道?。。。。。。这可是你亲自所写?” 见这人抬起头看向自己,张懿只好点点头。 这人也不客气,随手又拿起置于青石上的毛笔仔细看了看。却见这支毛笔普普通通,而且由于经常书写,笔锋已经被磨得有些秃了。他又看了看手中兰亭序说道“小哥儿能否再为我演示一遍运笔过程?” 张懿见他一脸真诚地期待,便没有推辞。接过毛笔,摊开一张纸就写了起来。能在这里遇到一个貌似懂行的知音,这让他有些忍不住想要炫技一番。 不出一刻间,又一幅胖娃体兰亭便跃然纸上。只见那人看得很仔细,尤其对张懿持笔的手法瞧得尤为认真。右手还作虚握持笔的样子,在那儿比比划划着。 张懿见他竟然是同道中人,也就来了兴趣。将手中毛笔推给对方,并说道“先生既然技痒,何不指教一二?” 那人一笑,也不推辞。接过笔后铺一张新纸于青石上,也写了起来。 他写的同样是这《兰亭序》,用的却是行书。只见他边写边说道“我见小友所写这兰亭,虽然体态奇异,且笔笔皆为墨猪。但笔法、用腕老到,所用之笔虽秃但出锋藏锋皆潇洒从容。不知这般作法是否为刻意隐藏真实笔力,不知老夫所猜然否?”他话说的虽慢,但手上却丝毫不停。一句话说完,整幅兰亭序也正好写完。笔还悬在最后一个字上,但眼睛却盯着张懿的双眼,仿佛想看出些什么。 张懿心里一颤,顿觉有些气馁。自己刚刚想出这么个办法,研究出这么个字体,结果没出半天就被人识破。正筹措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发现对方写的这幅《兰亭序》竟然有些熟悉的感觉。再仔细一看,发现熟悉的原因竟是因为字体。这字体自己非常熟悉,不过是用作书写《兰亭序》却从没见过。仔细一想宋代的名人,心中立刻了然。 竟然是他!?? 第六章巧识苏东坡冥冥遇知音 这个字体对张懿来说确实熟的不能再熟。但如果真的是他,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先验证一番以防认错人。心里这般想着,便换了个话题问道“我自幼就生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官人看着不像本地人士,想必是来自京师大州。能否告诉我此处是哪里?隶属于哪州哪县?” 对方想了想回答道“此地位于黄州城外偏东北约10里,我亦自黄州云游至此。”说着便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又接着说到“至于京师。。。。我自然也去过,不过不提也罢。” 张懿对宋代历史了解相当有限,对古代地理更是门外汉。不过这“黄州”却是听说过的。听他道出“黄州”一词,便更肯定了心中想法。于是接着追问道“官人大名可否告知?” 对方觉得奇怪,这小童平白无故问自己姓名作甚?但也并没有回避,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流放之人,贱名何足道哉?你可称我为铁冠道人如何?”说罢便自嘲一笑。 张懿觉得很奇怪。心想“什么铁冠道人?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呢?我得再试他一试”。便从对方那里要过笔,蘸了蘸墨便在纸上写着: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一幅《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便刷刷刷刷如行云流水般跃然纸面。 对方越看越惊,心想“这小童不过垂髫,怎会知道我作的词?”再仔细一看,又吓一跳。“这字乍一看不就是我自己写的吗?” 张懿写完整幅词以后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顺手又在左下角落了款,赫然写下“苏轼”二字。然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一副“我看你还敢不承认”的样子。这表情配上那嫩脸其实相当不协调。不过这时对面的男子已经顾不上看他表情了。只是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没错,这人正是苏轼苏子瞻,号东坡居士。自“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后已在这边度过了3年有余。平日也没什么正事可做,除了作诗作画种种田之外也就只能在这黄州辖内四处游玩乱逛。张懿虽对历史不甚精通,但是对于苏轼这段故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当他从对方笔迹上有所怀疑之后,根据结论反过来验证起来就容易多了。元丰年间、黄州、流放等关键词结合到一起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再找一首苏轼以前写的词并模仿其字迹写出来给他本人看,从对方表情上就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绝对正确。 张懿见对方还在发愣,便指着那幅苏轼版《兰亭序》说道“现下能否算是验明正身?这张纸是我的,这幅字自当归我所有,但是缺个落款未免美中不足。劳烦苏大文豪签字画押吧!” 苏轼这才回过神来。他本就是个潇洒豪迈之人,见张懿轻松就点出了自己来历,虽满脑袋问号,但还是先在纸上落了款之后才开始发问“小友真是奇人,你怎知我来历?苏某恳请不吝赐教。” 张懿也不回答,只顾着抄起那张苏版《兰亭序》折了几下便收入怀中。心里却不断盘算着:自己这下可有些玩大了,如何才能把这么大个谎言给编圆了?心念电转之间便搪塞道:“我梦中见过你的诗、词。也记得住你的字迹。” 苏轼才不信。他虽然暂时没搞明白为什么这样,但是对张懿所说的话却一点都不信。怒道“你这泼皮小贼,休得诓我!” 张懿见他不上钩,只得想办法再添把柴。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元丰七年,苏老头儿在黄州的苦日子应该要熬到头儿了。可惜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接到调任的诏书?不过自己最熟悉的那篇苏轼的大作,那幅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他应该已经写出来了吧?这《寒食帖》上清清楚楚写了他来黄州已过三年。我正好拿这个逗他一逗! 心里这般想着,便再次拿起毛笔在纸上书写起来,并对苏轼说道:“官人可曾见过这两首诗?” 张懿这次写的很慢。《寒食帖》是苏轼的书法大作,爱书法的人大多逐字推敲过这幅贴子。张懿当然也是这样过来的。他对贴中每一笔每一划都记得真真切切。而这次书写的极慢便是为了力求还原原贴中的每一个细节。 “自我来黄州 已过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 春去不容惜……” “春江欲入户 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 蒙蒙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 张懿写的酣畅淋漓,已经进入忘我状态。而苏轼却看得目瞪口呆,也陷入了沉思。一幅《黄州寒食二首》写完之后,张懿开始欣赏起来。心里感叹着“这苏老头儿站在旁边就是不一样!自己的右手仿佛被开了光一般,这次仅凭记忆临写的简直太完美了!绝对是临摹这篇贴子的平生最佳纪录。哦不对,应该是这两生一世以来的最佳纪录”。 张懿还在欣赏,苏轼却已回过神来。伸手夺过这张大纸,三下五除二就折好揣了起来。还耍赖一般说道“且不论这张纸是谁的,但这幅贴却是归我了!” 这下轮到张懿傻眼了。东坡大文豪竟然还有这样一幅无赖面孔,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苏轼见张懿被自己惊到,便哈哈大笑以掩饰尴尬地说道“小友不必惊慌,我知你绝非凡人,定能体谅在下癫狂之举。今日所见令某大开眼界。这寒食诗两首确是在下拙作,但却从未示人。你既能一字不差的写出,定然所言非虚。且先不论这虚幻梦影之说。小友虽是模仿在下字迹,但此贴所现之功力却已远超苏某之能。苏某定要据之为己有,今后可随时覆纸于上并摹习之。还望小友慷慨则个。” 张懿听后连忙说“不敢、不敢。先生抬爱了。我刚抢了先生的墨宝,打算拿去卖了换些肉吃。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报应来的快。真是有趣!”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大笑起来。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这时苏轼却问道:“敢问小友尊姓大名?” 张懿报了姓名。苏轼又道“我听小友刚刚说要拿在下的字去换肉吃,轼虽中道没落,但尚能食得起肉。小友可愿随我去舍下小住几日?我当以好酒好肉款待,且尚有其他之处讨教。” 张懿犹豫道“我倒是想去,就是不知我娘能否同意。” 张懿今日能遇到苏轼,两人斗了会儿书法,聊了会儿天儿,却是他转世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平日里所能接触到的,除了关老夫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以外,其他都是些庸碌的乡下人。生活在这穷山野村之中,每天都是倍感孤独。今日刚找到些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却见天色将晚马上就要面临分别。所以心中感觉特别的依依不舍。 刚好摸到怀中那两方印章石,赶紧拿出来对苏轼说道“我前几日捡到一块包有干涩石皮的宝玉,琢磨了十多日才得到这两块精致料子。原打算刻成印章再赠与他人,却苦于找不到趁手刀具。今日有缘遇到先生,我便将这其中一块赠与先生。想以先生之才定能将它雕琢好,赋予它新的生命。” 苏轼接过宝石,握在手里婆娑着。见这宝石油亮温润,宛若碧玉。但碧玉多有暇,而此石却晶莹通透。虽看不出是何种宝石,但仅仅观其外表便可断定其价定然不俗。立即便被张懿的真诚与慷慨所打动。但苏轼也不是个矫情做作之人。既然对方舍得送,他也敢大方的收。但既然收了礼物,当有所回赠才好。只见他也开始浑身摸索了起来。 张懿见苏轼浑身摸索,好像找虱子一样,非常好笑。 而苏轼摸索了半天,却有些尴尬。身上除了有几个大钱,也就一块约2两重的碎银还算值些钱。不过对方赠自己的是文雅之物,自己若回赠银钱便显得太过俗气了,且不论价值是否对等。正当窘迫之时,却突然来了急智。只见他把随身铜印连同这2两碎银一起递给了张懿,并说道: “小友切不可见笑,这方官印可先押给小友母亲以作信物。来日随我去舍下小住,平安返回后再归还于我。至于这点碎银,瑾供小友贴补家用,还望笑纳。” 张懿也是见过大钱的人,见对方真诚便收了。家里确实太穷,这2两碎银对于现在的家境绝对可以算一笔巨款。想来苏东坡就算再没落,这点小钱儿对他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至于这铜印,张懿对苏东坡的情商还真是佩服之至。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如果多日不回家肯定没法和家人交代。但如果用这个做信物那就另当别论了。苏轼虽然被贬成了芝麻官儿,但再小的官也是官。在这古代,官民之间有如云泥之别。爹娘看到这官印之后,一定会既畏惧于对方官威,同时也觉得自己孩儿能与官员交往而感到倍儿有面子。自己去苏轼家做客的愿望实现起来也就简单多了。 最后,两人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就依依惜别着各自返回了。? 第七章银钱交父母字帖赠夫子 当日张懿回到家中,将那二两碎银交与母亲并对父母说道: “爹、娘,孩儿今日结识了一位官人。他看中我写的字,便想邀我去他府上小住几日。我想爹娘恐怕会担心于我,便向他讨要了这封信物” 说着又将苏轼的小铜印递到父亲手中。“我挺想随他过去看看,讨教些学问。不知爹娘能否应允?” 见母亲盯着手上银两似乎要发问。便面露得意之色地补充道“哦对!忘了交代!这银两是孩儿用捡来的美石与他交换得来的,爹娘可放心留用。” 张大川是个木讷老实人,他听张懿这样说便担心道“大牛,你说的这人是何等级的官人?你捡到了什么美石,竟能换来这么多银钱?他日若使对方找上门来讨要,可别吃上官司!”他一边说,一遍翻看着手中的铜印。印上刻画着九叠篆文仿佛道士画的符一般,根本辨认不得。便又问道“你能识得上边文字?” 张懿苦笑答道“我也不认得,但我知他是个副团练,想来不是什么大官。”接着又拿出剩下的另一个印章石料递给父亲“这是我捡的玉石,我总共磨了两个出来。赠了一方给他,他便还我这些银钱。爹你不用担心,那官人面善得很,我与他很谈得来。” 张大川接过玉石翻看了一番,问道“你从哪里寻来的玉石,我怎从未拾过?” 张懿答道:“这玉石外面有层皮壳,不敲开来看是分辨不出的。那日我碰巧砸开一块,才看到里面有玉。” 张大川又问:“那这一块你打算如何处置?” 张懿笑道:“我想在上面刻好字后送给关夫子,若不是他赠我笔墨、教我写字,我又怎会有机会识得那苏姓官人?” 张大川脸色红了一下,虽有些不舍,但还是把玉石还给了张懿。又赶紧说道“我儿大义,该得如此!” 这时郝氏赶紧问道“大牛你可知那官人家住何处?” “他告诉我说是在黄州城外不远,离咱这约十里地。娘你可曾去过黄州?他说的位置距离可对?”张懿道。 “从前去过几次,确如他所说。你此去打算住多久?可有危险?”郝氏关切道。 “娘你同意了?”张懿开心的问道。 “哎!我儿总有主意。为娘的哪懂如何管你教你?你从小就聪慧,且与别家孩子区别甚大。但你毕竟年幼,娘还是很担心你外出会有不测。这左右为难,你叫娘如何是好?”说着又看向张大川问道: “我家这官人,你看这事怎么说?” 张大川看着郝氏,柔声说道“娘子说了算,这好孩儿是你生的。”接着又对张懿正色道“务必提防他人算你害你,你虽老成,爹娘也自知不如你有本事,但你尚年幼,还是要多加小心,对他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张懿赶紧向爹娘作揖行礼。并撒娇道“今日咱家得了些银钱,能否买些肉来吃?孩儿馋的不行!” 郝氏赶紧掏出一吊钱递给张大川,并说道“官人快去买些肉食鲜菜回来,不知那屠户家今日可还有剩余。咱家该当吃顿好的庆贺一下。” 张大川接过钱便匆匆出门了。 张懿又对娘说道“距吃饭还有些时间,我想趁这空挡去夫子家一趟。” 郝氏应允。 到了关夫子家里,夫子正在和师母吃晚饭。见张懿到来便让他一起过来吃。张懿见关夫子桌上的饭食只是两碗水煮青菜以及两碗白米,这与自己家平时所吃的相比并没有好多少。心中更是有感于前几日他免费收自己入塾,还送那么多文房用品给自己。 张懿推辞了共餐邀请,并说有东西给夫子观看。关夫子便让张懿先去书房随便翻几本书看看,自己则加快进食,没几口便把饭全扒拉到嘴里了。 等关夫子吃完来到书房找张懿,却见这小子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纸摊在案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瞅着自己。便知他有意炫耀一番,随即走近案前仔细观看。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老夫子竟然伏在案上一字一字仔细看了半天。最后抬头问道,“这字你从何得来?” “今日我遇到一文人,他见我写的字不错,便过来与我询问。我向他讨教书法之间竟诓了他这幅字出来。夫子觉得此幅字可好?” 关夫子瞪大双眼道“可好?你可知苏轼是何人?”见张懿一脸贱样便惊讶道“你小子竟然知道!” 又见张懿一副老成且不置可否的样子,便又接着说道: “我早便看出你的不凡之处,却未想到你竟还有如此运道。可愿细细讲来与我听?” 张懿便避重就轻的将今日之事又大致说了一遍。 关夫子听后开心的说道“好!好!你能得到他的赏识,将来必有更大的福缘。我且打心里为你高兴。你若将去他府上求学,切务必虚心谨慎,不可张狂行事。” 见张懿点头受教后便接着问道: “此幅字可否借我赏玩几日?待你从黄州归来之日我定当完整归还与你。” 张懿讪笑道:“夫子何必还我,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将它送你以示孝敬。” 关夫子惊讶道“你小子可知这幅字如果卖与识货的富户能换多少银钱?”见张懿摇头便又说道:“我虽不知具体数目,但猜之定可换得良田过倾!” 见张懿依然不为所动。便又感叹道: “好好!你小子大气,不枉我教你一场。这幅字我收下了。”说完又郑重向张懿作了一揖。 张懿赶紧正色还礼道“夫子要折煞于我?你对我之恩情,我这才报答到哪儿?且看来日方长。”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张懿就回家吃肉去了。 张懿走后,关夫子偷偷抹了眼泪。今日之事却是令他老怀大慰。 次日清晨,张懿道别了父母。临行之前郑重向父亲交代了:千万要看好苏轼的官印,不要拿出来示人。如果丢失麻烦可就大了。 随后他来到村口,却见苏轼早就等候在那里。一代文豪却跑来等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这情景想来确实好笑。 张懿转头回看,却见远处父母却是在偷偷的瞅向这边。心中一阵感动。 随后这一老一小悠闲的往黄州方向赶去。? 第八章赏赤壁怀古回赠临江仙 走出不远,张懿便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男子,虽然看着不像歹人,但却始终远远跟着。于是看向苏轼,又瞧了瞧身后,用眼神询问对方。 苏轼一笑,答道:“这二人是我家仆,小友不要担心。现虽太平盛世,但若只身行走于这山地间还是未必安全的。” 听苏轼这么说,张懿才释然。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着,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到一条宽阔的大河出现在远处。张懿见河水并不浑浊也足够宽阔,心里猜想这会不会是长江。于是便问苏轼:“敢问先生,前方可是长江?” “长江?”苏轼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正是。但众人多称之为大江,小友称法颇有古风。” 张懿心想:古风?我们现代人也叫长江啊。 苏轼指着那大江说道:“老夫近日作了一首词:大江东去,浪声沉、千古风流人物……” 张懿仔细听了几句,发现他念的原来是《赤壁怀古》。 苏轼高声颂着,声音跌宕起伏,面现得色并且还有些“嘚瑟”。念道后半段竟然唱了起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处,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一曲唱罢苏轼面色已微微发红,前胸微微起伏着。这古代的歌曲,拉长音的字较多,所以比较费气。苏轼看向张懿,虽然没说话,但似乎是在问“我唱的如何?” 张懿是第一次听到古曲,被那古朴悠长的曲调带的有些痴醉了。那曲调前半段温婉,后半段高亢。待唱到“尊还酹江月”时已经到达最高chao部分,却又戛然而止。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以后,刚好看到苏轼在看自己。匆忙间便说道:“念娇奴·赤壁怀古”。 苏轼惊讶道:“你怎又知道!?” 张懿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闭嘴不说话。 苏轼道:“小友为何总能出人意表,实在真深不可测也。老朽怎都想不明白,能否解释一二,已释老朽之怀。” 张懿没法回答,只好想个办法打岔。说道“既然先生唱词与我,那我便也还唱一首。” 看着长江,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三国演义》电视剧的主题曲。这首歌曲调较为古朴沉稳,歌词也应景。于是便用他那童音唱了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苏轼听完,脸上的表情已经用文字没法形容了。那是一种集合了“惊讶、敬服、羞愧”等情感于一体的奇怪表情。只见他感叹道“小友怎随口便能作出这《临江仙》?,只是这曲调,却恕老朽寡闻。”紧接着又感叹一声“我苏轼一世自诩才高,怎在小友面前却反而更像个幼稚小童一般?” 张懿对诗歌词牌很不精通,他只知这首歌是三国的主题曲,却不知这歌词其实是明代杨慎的大作《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本就是一首词。只不过歌曲却是按照现代音律作的曲。这时候唱出来,正好与苏轼的《念娇奴·赤壁怀古》针锋相对,把这老头儿打击的想去跳江自杀了。 这里还不得不交代一点:张懿前世的音乐素养也还算凑合。小时候就学过钢琴。只是练了四五年却没能坚持下去。不过这钢琴前期所学包含了很大一部分的乐理知识,而后期则更多的是突出勤奋的练习和演奏技法。所以张懿弹琴虽然谈的不咋地,可乐理知识却懂得不少。唱歌不跑调是基础中的基础,歌唱技法虽没有系统学习过,但也有所涉猎。所以这首童声版三国主题曲唱的是别有一番风味。况且这现代歌曲的调式与古代完全不同,这首歌是把苏轼彻底雷服了。 张懿想了想,认真说道“先生不必自轻!我自生下来就确实有很多奇怪之处。有些事我说不清,有些事我却不愿说。我与先生自林中偶遇之时,便知先生必是我张懿此生贵人。而我!也必是先生之贵人。我既如此说法,先生信不信且日后观之,切勿继续追问!” 苏轼听完便正了正衣襟,对张懿作揖说道:“老朽好奇心作祟,如若冲撞了小友,万望见谅。小友之言,轼深信不疑。只是不信老朽这谪民之身怎当的了小友的贵人?” 张懿笑道:“别的不敢说,不出一年,你必定能脱离如今困局。先生就放心等着吧!” 苏轼将信将疑。不过既然张懿不愿让他追问,他也只好把这疑虑硬压在心里。 两人暂且无话,只是相跟着走着,且各自想着心事。没过多久便走到了黄州城下。 张懿自转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到外面,这黄州在宋代虽然并不是一个发达的州城,但对于张懿来说却足以令他眼花缭乱了。眼前各种商铺林立,行商小贩散聚于道路两侧。城里居民的穿着打扮也自然比乡下要丰富得多。张懿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问问那,没多长时间便把刚才积累的威信给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时在旁人眼里,这俩人和普通爷孙并无太大差异。 两人自黄州北门入城,一路南行,没多久便过了安国寺来到临皋亭附近。苏轼指着不远处两间小房子说道:“蔽舍便在那里。” 这时两个仆人早已跑回去报过信了。当苏轼把张懿迎进院内之后,只见已有5人站在院中等候,其中还有一妙龄女子抱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居中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大几岁的妇人,向苏轼福了一礼叫到“相公回来了。”又转头看到张懿,觉得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微微曲了一下膝算是打过招呼。 苏轼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我昨晚和你们说的小友张懿。你等莫要欺他年幼。张小友才高八斗,便在来时路上还给我露了一手。” 苏轼兴高采烈的继续说道“我以大江为景,说了《赤壁怀古》与他听。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均被勾起兴趣,一齐看向苏轼并投以询问目光。 苏轼见气氛烘托的不错,便道:“张小友都不假思索,便回了我一首《临江仙》。我还记得这词大概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苏轼竟然只听过一遍唱,便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这让张懿刮目相看,心想:自己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这苏大学士绝不是白给的。自己只是占了些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便宜,而实际的才能比起这苏大才子来还是差太多了。 苏轼对着抱娃的年轻女子说道:“朝云啊,来日你定要向张小友讨教一番音律,他唱的那首《临江仙》的曲调我虽从未听闻,但那曲调却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张懿听苏轼叫那女子为“朝云”,便猜到她一定是苏轼著名的小妾王朝云了。而那中间为首的妇人一定就是苏轼的正妻王闰之呗!那王朝云怀里抱着的小婴儿,一定就是苏轼的小儿子苏遁了! 一想到苏遁,张懿心里一紧。苏遁是苏轼夭折的幼子,自己既然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与苏轼相识一场,是不是能有办法帮他一把,助他躲过这一劫呢?? 第九章品大宋点茶清浊判高下 苏轼引张懿进入内堂,两人分宾主落座。此时刚过巳时,离午饭时间还稍有些早,苏轼便叫了侍女去煮茶。张懿一听“茶”这个字,便来了精神。 喝茶这件事对前世的张懿来说--喝茶就是喝水。那时的他酷爱喝茶,除了喝茶几乎很少喝其他饮料或是白开水。而喝茶这件事又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补水需求,还蕴藏着更多的文化在里面。 例如在生意场上,喝茶与喝酒是谈生意的两大法宝:喝酒时谈框架,聊的是战略问题,大概达成个合作意向就可以继续畅饮下去了,之后便是“酒品鉴人品”。而喝茶时谈的却是细节,聊的都是战术问题。可以邀请客户来家里或公司茶室品茶。谈茶论器之间就顺便把生意也谈妥了。这就需要双方有足够的时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去慢慢谈。双方在喝茶过程中都有用来思考的动作:主方可以借投茶、加水、分茶等动作去争取思考时间;而客方则可以借品茶、吹茶去化解尴尬等。 而在朋友之间的休闲聚会过程中,几个人志同道合的茶友聚在一起,既可以相互品鉴一下各自的好茶,又可以评论一下主人茶具的优劣。聊的口干舌燥了正好还能喝茶解渴。 张懿前世收集的茶具也颇多。大大小小的紫砂壶有300多把,各种类型的陶器、瓷器、漆器茶具不下500多套。喝过的茶少说也有数十种。其中最爱喝的就是生普洱。 之所以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关于张懿与茶的事情,无非就是想说明一件事情:张懿爱茶且懂茶,而且是非常爱、非常懂。 所以当他听到苏轼提到茶之后,便应该能想象他有多兴奋?一个爱喝茶的人却足足有5年多没有喝过茶了! 可惜张懿的喝茶学问在这里恐怕全无用武之地了。宋代的泡茶方法与现代完全是两个路子。现代喝茶是泡茶,无论哪种茶,基本都是将茶叶在开水里泡一段时间,然后将茶汤喝掉,茶叶弃掉。这种喝茶方法是从明代开始延续下来的。 但是宋代喝茶方法却是唐代的延续,属于煎茶范畴。唐代是连茶带水一起煎煮,里面甚至还加各种调料(例如盐、姜等,甚至还有放肉的),最后一起喝掉吃掉。到了宋代则有所变化,变成了只煎水,不煎茶。茶叶则烤干并研碎,用沸水冲泡后连茶带水一起喝。 由于宋代煎茶的方式与现代完全不同,也就导致了宋代的茶具与现代的不同。张懿所熟悉的茶具,例如:紫砂壶、盖碗、公道杯、茶海等,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在这里喝茶他只能用眼看、用嘴喝,既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完全变成了门外汉。 只见侍女现将两个木质的盏托放在案上,又将两个茶盏置于盏托之上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又从屋外带进来了焙好并且研碎的茶末分别放在了两个茶盏中然后就又再次外出。 当她再回来时,却提着一个铁质茶壶。先分别往两个茶盏中倒入一些沸水后便用一个竹制的茶筅略微搅拌均匀。然后一手提壶注水,令一手持筅快速搅拌,直到打出好多细碎的小泡泡后便提着茶壶出去了。 张懿都快看傻了!这这这叫啥玩意儿。。。。。这岂不是和日本的抹茶茶道差不多嘛!注重折腾! 张懿看着茶盏中褐色的液体上面飘着乳白色的泡泡,仿佛看到了一杯卡布奇诺。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间,却见苏轼抬手作出“请喝茶”的手势。 “怎么喝?”张懿是个爽快之人,不懂的便发问道。 却见苏轼哈哈大笑道:“终让见到有你不懂的物事了,难得!难得!” 听他这么说,张懿就有些不爽。于是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把茶泡泡吹开便喝了一口。 苏轼见他大大咧咧的喝了,便问道“如何?” 张懿皱眉答道:“嗯,不好喝。山野之人,喝不习惯。” 苏轼见张懿答的率直,心里暗暗欣赏他这种性格。便又问道:“小友可愿点评一二?” “不敢!只是觉得这煎茶过程冗长而琐碎,重其道而失其味,岂非本末倒置?”张懿说道。 “嗯,小友高论,似乎暗合禅理!”苏轼赞道。 张懿很好奇宋代的茶到底长什么样子。便向苏轼询问道“先生可否取些干茶让我一看?” 苏轼唤侍女将茶笼取了过来,打开盖子让张懿看。 张懿见笼里全是些散茶,颜色青黄。抓起一小撮看了看,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又对苏轼说道:“先生可否让人再取四只盏过来?” 苏轼觉得很好奇,不知这小子又要做啥。为了一探究竟便吩咐侍女按其要求再取四只茶盏进来。 只见张懿按现代泡茶方法,将散茶放置于其中一只茶盏中,并倒入沸水冲泡。待其静置片刻,便用第二只茶盏倒扣在泡茶的那只茶盏上,错开一小缝,将茶汤控出来倒在地上。接着再次注水,又静置了片刻后再次将茶汤控出来。只是这次将控出来的茶汤分别倒在了第三、第四只茶盏中。 张懿端起其中一盏茶,闻了闻便大口喝掉。脸上露出一幅很享受的表情。 这次轮到苏轼看傻了。 张懿学苏轼之前的手势,指着另一盏说道“请”。 苏轼连忙端起来尝了一口。却也不觉得比自己侍妾点的茶好喝多少。回想张懿之前的行为,却又觉得其做法按含套路并非胡乱为之。尤其第一次注水后,茶汤却是倒掉未喝,不知何解。只好虚心问张懿道:“此茶何解?为何先弃一遍再喝?” 张懿终于找回些场子,打趣答道“我的茶清,你的茶浊。高下立判。”接着又指着地上说道“这散茶沾染了世间尘埃,被沸水浸后则融于初汤,所以初汤污浊,弃之不饮!” 苏轼被他忽悠蒙了,竟还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再次细品了一下那杯“清”茶,似乎觉得比之前甘甜了许多。 “哎!为何你总能出人意表。而所行之事又似乎理所应当。实令老朽费解。” 张懿哈哈一笑,拍着肚子说道:“有人说过先生你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对吧?而我则是一肚子歪门邪道。” 苏轼也感到好笑。至于张懿为何竟知道朝云与自己“不合时宜”的桥段,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 (在此附上“不合时宜”的典故) 一次,苏东坡退朝回家,指着自己的腹部问侍妾:“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一答:“文章”。 一说:“见识。”苏东坡摇摇头,王朝云笑道:“您肚子里都是不合时宜。”苏东坡闻言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第十章点评东坡肉装神棍未果 午餐时间,苏轼引张懿来到另一件屋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房内只留下苏张二人分宾主落座。 张懿很奇怪,来时见苏轼家妻妾婢女以及其他佣人不少,仅见到的就有10多人,怎么到了吃饭时间却只剩下他们俩?于是便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道:“敢问先生,这其他人为何不来用餐?” 苏轼被问的奇怪,“我是主,你是客。家里女眷不便同座,何来他人?” 张懿这才明白,这古代官宦人家穷讲究太多。男尊女卑,女人是不与客人同桌吃饭的,更别说仆人。于是便没再多说。 苏轼忽然又想到些什么。便说道:“你是说我那几个儿郎?长子不在身边,次子与三子在城东‘雪堂’中读书修习。我在城外另有一宅,因其位于东坡之肋,便起名为‘东坡草堂’。过几日我引你过去瞧瞧。” 张懿点头表示懂了。 苏轼又说:“我今日邀小友来蔽舍因有二事。其一是请你来吃肉,老朽昨日有诺在先,今日则履行之。”说到这里苏轼微微一笑,然后又接着说道“这其二嘛。。。。。。你我边吃边谈。” 张懿一听“吃肉”二字,立马兴奋的去看桌上菜肴,这后面的话就全没听见。苏轼见他被肉勾了魂,于是这“其二”也就只好“边吃边谈”了。 苏轼夹起一块带皮猪肉送到张懿碗里,说道:“你尝尝这个,这猪肉是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但我爱妾朝云却烹制有道,我又在她之基础上进行了些许改良。你且试试味道如何?” 张懿一看,心里顿时了然:这不就是“东坡肉”嘛!!!今天能吃到原版真是赚到了。 他连忙夹了起来,一下子全赛进嘴里便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不过细细品味其中滋味却又有些许失望。这原版“东坡肉”好吃是好吃,但比起想象中的味道却又差了许多。之所以说它好吃,是因为转生后家里太穷,很少能这么爽的吃到大块肉食。但它差了什么呢?其实应该说它有什么。这东坡做的原版东坡肉里面除了咸味,几乎吃不出什么别的深层味道。再说这东坡肉的卖相!颜色略显发白,肉质也稍显软烂。张懿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但瞬间便发现自己失礼,赶紧调整表情装作一副享受的样子出来。 可惜苏轼一直盯着他呢,这一瞬间的皱眉却已经被他完整的捕捉到了。不免失望之极! 苏轼平生对自己最为自负的几项才艺分别就是:诗词、书法与“会吃”。回想之前,书法与诗词都被张懿秒过,所以他原本对这东坡肉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他才邀张懿来他家,所以他专门做了这“东坡肉”,所以他聚精会神的盯着张懿的表情。。。。。。而结果却令他深深地失望。 不过苏轼毕竟非常人,失望之余却打消了各种负面情绪,竟虚心的请教起来:“敢问小友,我这苏氏煮猪肉哪里有瑕?能否指正一二?” 张懿赶紧说:“没有没有!好吃的紧!”边说边又夹起另一块大口吃着。 苏轼皱眉道“莫欺我眼拙!瞧你适才神态定有所说法,何不痛快说明?你虽年幼,我尚与你诚心相交,莫非你想欺我老?” 张懿见苏轼急眼,赶紧将嘴里的肉快速嚼了几口后囫囵吞下,然后作揖正色道“先生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这猪肉味道缺乏‘层次’。但说它‘好吃得紧’绝非妄言。” 苏轼问道“哦?何为层次?” 张懿答:“美食入口,舌能觉一味;咀嚼之后,齿能觉一味,鼻能觉一味;吞其入腹,喉能觉一味。至此,口内尚存余味。此前说所说诸味,味味不同。此谓之为食之‘层次’也!” 苏轼赶紧站起来,做了个揖后才说道:“小友果然天纵奇才,苏某只道诗词、书画不如你。现在看来是一切皆不如你。真是江山辈有人才出,苏某老矣!”说着便流露出颓然之色,站着的身子似乎有些摇摇欲坠,感觉随时可能一屁股坐倒在地。 张懿赶紧走过去扶着苏轼坐下,然后虔诚的向他解释道:“先生不必自菲。你的才学是‘专’而‘精’;而我的本事却是‘博’而‘杂’,两者深度不可同日而语。如若相处的时日长了,先生便能看出我的深浅了。” 苏轼说道:“你也不必宽慰于我,之前你仿我字迹写的《寒食诗二首》,我带回来后参研整宿。结论是若我自己写,即便写他十遍也无法超其右。但我却亲眼见你一气呵成。若非‘专精’三十余载何有此功?又怎能以‘杂博’谓之?” 张懿心想:苏大学士这眼力是真心不错,能看出来我练了30多年。不过话说你仅写十遍当然不一定写得好。可你咋不说我对着你的巅峰作品练了不下百遍呢?但这话又没法直说。 只好说道:“那幅字写得好,不在熟练几遍,而在存乎一心。当日正巧猜到先生是谁,于是福缘灌体般仿出了一副好贴。若再让我去书写百遍也绝难再有那般好运。” 苏轼又问:“那临江随口便作《临江仙》又何解?” 张懿双手一摊道:“何必有解?我身上确实有很些难以解释之事,先生答应我不再追问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先生定是我的贵人’可还记得?因我知道先生是坦荡君子,定能引我脱离这庸碌人生。若非赤诚,先生看到的仅仅是一个乡里村童而已。而我这一身博而杂的‘歪门邪道’也仅对先生一人展示过,从未掩饰。如此可算赤城?” 苏轼缓了缓神,点了下头又接着说道:“我记得你还说过‘你也是苏某的贵人’。暂且不问此话何解。但既是互为‘贵人’,是否谓之利益互换?我能给你什么?你又能予我什么?” 说道这里,苏轼的表情里闪过些许“冷傲”之色,又接着问道:“既是赤诚相交,此事须当在先言明才好。” 张懿见这糟老头子跟自己玩起了“文人傲骨”,就觉得再这样发展下去反而有些没劲了。就傲然问道:“官人以为我是在与你言商?如若这般却也无趣得很。”接着便老气横秋的做回自己位置,又吃了几口菜才慢慢说道: “半年之内必有诏书至此招你回京师附近谪置。你若能拖上一年半载不去,之后必将峰回路转、扶摇直上。另外你小儿苏遁两年内不可离开黄州,不然将有性命之忧。” 说完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桌上的菜肴,咽下去之后才慢慢说道:“我这两个忠告换你这顿饭,至此两不相欠。劳烦差个佣人送我回家去也!”说完站起来就想走。 苏轼被张懿说的话气笑了,便回道:“你这两则预言:一则关乎我官运,二则关乎我儿生死。区区一顿便饭又怎能当得起如此大事?但我却偏不跟你换!我苏某人一生忠于朝廷,若真有皇命遣我他置,我又岂会有违圣命?我小儿‘干儿’尚在襁褓。若我远赴他处必会带他同去。”说着便戏谑的看着张懿,又再说到“若真想两不相欠……去做一道有‘层次’的饭与我便足矣。” 张懿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堂堂苏大文豪确实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唬得住得。 张懿的原想法是:宋神宗再有一年多就挂了,到时候高太后垂帘听政会把司马光提上来,到时候苏轼自然会咸鱼翻身。而神宗临死前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把苏轼弄到身边的汝州去。这将直接导致苏遁夭折在途中。如果能劝的苏轼拖着不走,拖到神宗一死,抗皇命的事自然会大事化小。这样苏遁没准就能活下来。自己虽然有点烦苏老头儿这种“愚忠”,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欣赏他的人品。况且,苏轼如果真听自己话而尝到了甜头,到时候自然会感恩于自己。 但若按现在苏轼的提议却也算公平且平等,他也并没有以大欺小。只是自己想靠装“神棍”这种方法去挽救苏遁小命的想法就彻底破产了。 而自己暂时理亏,还得先去做顿好吃的“还债”。? 第十一章东厨秀厨艺张氏红烧肉 张懿对苏轼说道:“做区区一道菜肴很简单,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需先看看做菜的物事是否齐全。” 苏轼答道:“好。我这便带你去东厨一看,若缺少材料你尽管提出,我必差人去尽力准备。” 说完便同张懿一起来到佣人们做饭的厢房内。 张懿此生还没怎么关注过宋代厨房的状况。这第一次进到大户人家的厨房,感觉相当的好奇。这儿也看看,那也看看。结果看了一圈顿觉有些灰心。 宋代的锅具都是厚重的铸铁锅,又大又笨。看着形状类似于现代煲汤用的砂锅,只不过是铸铁材质。这玩意儿用来煮东西挺好,但想用来炒菜就费劲了。像苏轼这种规模的人家,就这煮饭用的锅单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端得起来,更别说颠勺了。这调味料倒是基本够用。葱、姜、蒜都有,花椒、大料、胡椒、酱油、醋也都不缺,虽然没有味精但影响不大。 但是炒锅很重要啊,如果用这笨重的铸铁锅去炒菜,最大的问题就是温度该上来时候不能很快上不来,该下去时候却又不能快速降温。 正当张毅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炒锅的问题时,忽然见墙上挂了一个煮粥用的大铁勺。估计是家里人多,勺的直径竟超过一尺,估计用来炒菜是勉强够用了。只是勺柄过长,与勺面的角度也偏大。猜想着用起来不会很顺手。不过聊胜于无,至少可以用它来煎炒了。 有了这个东西,张毅心里就有底了。便问苏轼道:“家中可有糖和油?” 苏轼奇道:“这猪肉之中蕴含的油脂已经颇丰,为何还需用油?另外,家里虽备有饴糖和黄糖,如果你要的是那霜糖,以老朽这区区谪俸平时却也不舍食之。若是非霜糖不可,我这便差人去买来。” 张懿琢磨着:这饴糖应该是类似麻糖。而黄糖和霜糖则应该都是蔗糖类,只不过纯度不同而已。便答道:“黄糖即可。可有菜油?我自有妙用。” 苏轼看向旁边婢女。那婢女连忙答道:“有的,只是不多。” 张懿说道:“些许便够用。” 材料备的差不多了,却见这屋里屋外挤了不少人过来观看。都是些家里的侍妾婢女以及佣人们。听说家里老爷和来访的小客人在东厨里捣捣鼓鼓,不知在弄什么,便都好奇跑来瞧热闹。 苏轼见此便问张懿:“若是材料准备齐了,我便同家人回避去了。小友可放手施展,缺什么随时可以招呼。” 张懿微笑道:“无妨无妨。如此雕虫小技,何须避人?况且我年幼力单,还得需要先生找位姐姐帮我打个下手。” 却见那王朝云连忙把怀里抱着的“干儿”(也就是苏遁)交给旁人,嘴里喊着“让我来” 这王朝云最爱钻研美食,话说那东坡肉其实大半功劳在她,只不过苏东坡的名头比较响,这道菜肴又是由他传播开来的,所以才被叫做东坡肉。而朝云赶上这种机会,她当然不肯错过。 张懿对朝云作揖道:“有劳这位。。。。。。如夫人?”话说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也不知称如夫人是否合适。 苏轼笑道:“你便唤她朝云罢,你我平辈论交,朝云是我侧室,你也可以唤她作嫂嫂。” 众人皆惊! 张懿赶紧谦虚道:“这可怎敢当?先生的年龄做我翁翁(宋代对爷爷的称呼)有余,怎可与我平辈相称?” 苏轼打趣道:“现在装出一副谦逊的嘴脸,之前怎未听你唤我作翁翁?” 张懿一听这话,便不理苏轼转而对着朝云作一揖说道:“那就劳烦朝云嫂嫂帮衬了。” 王朝云看向苏轼,两人不禁莞尔。转身对张懿福了一福道:“妾身见过小叔叔,小叔叔可尽管吩咐。” 张懿忙回礼道:“不敢当”。 接着又自己叨咕着:“今天这家伙事不称手,材料也仅是勉强够用。不过凑合着做一道‘张氏红烧肉’来孝敬一下我这老哥哥倒也够了。”接着又指着案上的猪肉,用手比划着说道“朝云嫂嫂帮我把这块切下来,然后切成这么大的方块。再将姜切片儿、葱切段儿放着备用。” 朝云按吩咐做了。苏轼奇道:“怎么就切这么点肉?” 张懿答道:“锅太小。”把苏轼弄得摸不到头脑。 张懿又要求把猪肉放到铸铁锅内焯水。待水沸之后,便让朝云把肉捞了出来,并把焯过肉的汤倒掉。锅则洗净备用。 众人皆不解。 苏轼问道:“这好好的肉汤怎就倒了?撇去浮沫难道不可继续煮肉?” 张懿摇头晃脑地打趣道:“这煮肉与泡茶同理,头汤污浊,当弃之不用。” 苏轼认真点头表示明白了。 接着,张懿便把那墙上挂着的大铁勺取了过来。将菜油倒入架在火上,并将一些黄糖放入勺内。 众人不解,苏轼则问道:“这又是做甚?” 张懿回答道:“这叫炒糖色。一道好菜需色、香、味皆全,这炒糖色是为了让这猪肉看着好吃。” 张懿一边解释一边观察着勺内的变化。勺内黄糖逐渐融化,慢慢泛起小泡泡。又等了片刻,小泡泡则变成大泡泡,并有少量烟冒出。张懿立即将姜片和葱段放入勺内,随后又将焯过水的肉块也放了进去。 这沾着水的肉放入热油“勺”后,立刻便发出了“刺啦”的巨响。随后便有变随着葱姜味的肉香飘出。这一幕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但是在北宋,“炒”菜还只是初具雏形,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或吃过。更不要说张懿这种系统的做法。 张懿让朝云帮忙扶着勺柄,自己则拿着一双筷子去勺里翻炒。等到糖色被炒均匀后,便加入些酱油后接着翻炒了一阵。 众人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焦香肉味,看着张懿那幼小的身形操着极其熟练有序的各种动作,对老爷这平辈论交的小客人早已刮目相看了。 翻炒的差不多以后,张懿便让人往勺里加了些开水。待勺内温度降下来、汤面平稳之后便让朝云将这一勺汤肉倒入那大铁锅内,又让人加了些水刚好没过那几块肉。然后又抓了些盐、花椒、大料放入锅内,盖上锅盖便让它自己慢慢炖着去了。 张懿对苏轼说道:“哎呀,刚才忘了加一样东西。你这里可有酒?现在加上些倒也不算太晚。” 苏轼赶紧命人取了两坛酒过来,问道“这米酒和黄酒你要哪种?” 张懿先尝了尝黄酒,便揭开锅盖倒了少许进去。又尝了一口米酒,觉得酸中带些甜,就是酒味不足。便皱眉道:“你这米酒可真难喝。” 苏轼笑道:“小小年纪倒也懂酒?这酒是村酒,确实拙劣。改日便让那潘丙老弟带些他家酿的酒过来,你再尝尝看。” 张懿牛逼轰轰道:“那倒不用,等我回头找些合适器具,便可将这劣酒做成美酒。” 苏轼虽惊讶,不过已经见怪不怪了。便将信将疑问道:“还能有这种妙法?” 张懿道:“你我可定个赌约,若我将这劣制村酒变为美酒。。。。。。” 苏轼问道:“便如何?” 张懿道:“便让这‘干儿’留在黄州两年,待他大一些再去寻你。” 朝云不解,转头问苏轼道:“相公要去哪儿?” 苏轼附耳小声说道:“莫听他疯言疯语,随后再与你解释。我先应了他再说”。接着又对张懿说道:“一言为定”。苏轼虽不尽信张懿的预测,但知道张懿这个赌约却是为了他好,于是也并未反对。 张懿开心,大声说道:“众人可都听好了啊!你家老爷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来不可反悔!” 苏轼摇头苦笑。 众人听他们聊的兴奋,却渐渐被一阵从未闻过的香味所吸引。那香味明明就是从那锅里飘出来的。所有人便都盯着那口锅直看。 张懿听到锅内汤已经沸了,便让人将锅架起来一些,改为小火慢炖。苏轼也被这香味给征服了,已被这锅肉吊足了胃口。只见他话也少了,时不时还吞一下口水。张懿见状暗自好笑,心想这大文豪可够馋的。 就这样炖了约半个时辰,张懿打开锅盖用筷子去戳那肉,试试是否炖烂。却见众人都围拢过来去看锅里。苏轼不得不轻咳一声,驱散众人。结果他自己却忍不住伸着脖子去瞅锅里。 张懿见锅里的猪肉已经差不多炖软,汤汁也已经下去小半,便尝了尝咸淡后适当补了些盐。接着便让人将锅坐入灶内,敞着锅,改大火收汤。 他自己则跑去砧板,切了些葱碎。 过了不久,张懿见锅里的汤汁收的差不多了,便让人将锅抬了下来。又找了个小盘子,用筷子将锅内的肉块分别夹出,整齐的码在盘子中。接着从锅中舀了些浓汤出来,待将汤里没用的碎渣挑去之后便浇在盘中的肉块上。 众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围上去观看,却见张懿不慌不忙的取了些葱花并均匀撒在上面。并嘚嘚瑟瑟的说道:“张氏红烧肉”已烹饪完毕,请君品鉴!? 第十二章饭后议前程定弃仕从商 众仆人围着那盘红烧肉不忍散去,一个个大口的吸着空气中的香味,时不时还得吞几下口水以免流出来湿了领口。苏轼见状不得不再次轻咳一声说道:“去把这盘肉端到正厅来,朝云你去唤夫人也过来一起品尝。”说完便拉着张懿回客厅了。众仆人见主人走了,都迫不及待用手指沾着锅里剩余的汤汁品尝,不消片刻那锅子便被沾得如洗过一般干净。 苏、张二人刚坐好,便有仆人把那盘肉端了上来。又不消片刻,朝云也请了夫人王闰之一同过来。 苏轼指着张懿对妻子王闰之说道:“这小兄弟张懿,我与他平辈论交,今日我想收他为义弟。”接着转头看向张懿问道:“你可同意?” 张懿一愣,很惊讶于这苏大文豪竟然如此看的上自己。转念一想,自己虽是个幼儿身驱,但实际的灵魂年龄却不比苏轼小多少。再说自己的见识其实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苏轼虽是这时代的大名人,但自己与他相比,孰高孰低却也未必就能分得明了。 心里这么一想便豪气顿生。起身对苏轼一抱拳,接着便对着苏轼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磕过头之后才说道“大哥为上,受小弟一拜”。 苏轼见张懿虽身为小童,竟也敢如此豪爽,顿时觉得非常开心。连忙走过来扶起张懿并说道:“快起,快起!为兄今日好不痛快!此时当饮酒。朝云快去取些好酒来。” 朝云去取酒,两人分别再次坐好之后,苏轼又说道:“我唤你嫂嫂过来同餐便已不当你是外人。” 张懿赶紧又站起来对王闰之抱拳行礼道:“嫂嫂在上,当受小弟一拜。” 王闰之连忙也回礼“见过小叔叔”。 苏轼说道:“快都坐下,自家人不要太过客气。闰之你快尝尝我这义弟的手艺。这道菜名叫‘红烧肉’,我真没想到这遭人白眼的肥猪肉竟能被烹成此等样貌。真令人不忍下箸。” 王闰之也第一次见这种类型的菜肴,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又是看又是闻,却怎么也不舍得放进嘴里。 这时朝云已取了酒返回,她为三人斟了酒之后便恭敬地站在王闰之身后。王闰之见状,便对苏轼说道:“老爷,这里没有外人,你快让朝云妹妹也一同落座吧。” 苏轼笑道:“朝云快过来坐下,咱一同品尝一下我义弟的杰作。” 三人共同夹了肉放入嘴里,只有张懿未动筷子。只不过苏轼一家根本没注意到,都忙着陶醉于这红烧肉给自己带来的味蕾冲击。 北宋时期的烹饪方式中,菜肴主要以“煮”为主。虽然“煎”“烤”“烹”“炸”等手段都已出现,但是现代烹饪技巧比起宋代已经多发展了1000多年了,它变得更加系统和完善。便拿张懿今天做的红烧肉来说,这里面综合使用了煎炸和煮的方法。而且对于各种调料的运用,古代是人或许知道“做什么菜应该放什么料”,但是现代人却知道“做什么菜为什么要放这个料”。这种区别是其实极其巨大的。 所以当苏轼一家吃到这红烧肉以后,那种颠覆性的味觉冲击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三人各自回味了很久,不知不觉中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就把盘子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肉给吃光了。直到发现再无可夹,这时意识才逐渐回到桌上。 三人互相对视着。苏轼见张懿根本没动筷子,只好尴尬的说道:“这。。。让义弟见笑了。” 张懿微笑回道:“大哥嫂嫂们肯吃光我做的菜便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何来见笑之说?我再去炒两道菜给兄嫂们下酒如何?” 苏轼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咱还是先谈正事罢。”接着对自家两位女眷说道:“你二人先各自忙去吧,我与义弟尚有些要事要谈。” 二人行礼后离开。 待两人离开后便对张懿说道:“之前说过,为兄今日邀你来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先前已经说过了,是为了请你吃肉。这事现在不提也罢。而这第二件事,为兄爱惜你的才华,原是想为你推荐位名师,你若肯在他门下吃上几年苦,以你的才智将来必能成就不世功名。却不知你意愿如何?” 张懿答道:“我虽愿读书,却不愿入仕。” 苏轼瞪大双眼说道:“学而优则仕,你尚年幼却已才华横溢。若能有名师加以雕琢,想必来日金榜题名却也未必就是难事。若不入仕何以报效朝廷?” 张懿也被问蒙了,没想到苏轼竟如此愚忠于朝廷。便问道:“敢问大哥一句,入朝为官所为何事?” 苏轼道:“为忠君报国!” 张懿道:“忠君为大?还是报国为大?” 苏轼问:“有何区别?忠君即报国,报国即忠君。” 张懿问道:“好!你虽忠君,现却贬谪黄州,以何报国?” 苏轼捋着胡须道:“在朝则权高,当以大事报国。在野则须尽心,可以小事报国。大事小事皆为天下事,我身正则心自安之。” 张懿笑道:“好个身正心安!但事却分大小。若能选大事去办又何必去管小事?你曾官至尚书,为何如今却躬耕于东坡?” 苏轼被勾起回忆,回想着当时的风光,却没有回答张懿。 张懿便继续说道:“入朝为官则必将卷入党争,结党则必将营私而忘本,不结党则必遭多方挤压而更难成事。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入士为官?” 苏轼听完奇道:“你这小子倒是看得通透!那你想作甚且说与我听听?” 张懿笑道:“这‘士’‘农’‘工’‘商’四民,天下人均以‘士’为首选。但在我眼里,这‘士’就如我泡茶煮肉一般:‘头汤污浊,应弃之不用’。我现在最是缺钱,所以应当从商!” 苏轼其实并不是一个迂腐刻板的人,听这义弟说的有趣,便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转而去追问张懿的具体计划。“这从商有百行,不知义弟想做哪行?” 张懿道:“我一身杂学,随便折腾点什么不能赚钱?只可惜我年幼难以服众,又没有本金。所以只是想想而已,尚无头绪可言。” 苏轼说道:“为兄虽贬谪至此,薪俸也被降到几近为空。但尚余些之前所积攒的银钱,可以拿出大半帮衬于你。况且我在这黄州也还有些交心的友人,可将你引荐给他们。众人集思广益一番兴许能有些机遇也说不好。”说着又指着盘子问道: “不知义弟可还能做出多少种菜肴如这红烧肉般美味?我想宴请些至交好友过来商议一下能否帮到你。顺便也可以向他们卖个惊喜!” 张懿开心道:“数十种不止。只是炊具不称手,材料尚不足。” 苏轼惊奇道:“竟有如此之数?我这四十余载算是虚活了!那‘层次’之味已将我折服,仅一道红烧肉便回味无穷。却不想你竟还藏着数十种之多!”接着又想了想说道:“黄州有的是铁匠,我可让其依你要求锻造炊具。只是不知还缺何种材料?” 张懿灵机一动,道:“这黄州城内应当有药铺吧?可否差人去将每种药材都买少许回来?仅挑选便宜的即可。里面定有我需要的调味料,只是我并不知其名称叫法!” 苏轼翻白眼道:“你这小子哪里像是穷苦出身?做事总如此奢废。何须那般麻烦?我友人--郭遘便是开药铺的,我带你过去挑选便是。” 张懿闷笑道:“如此更好。”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之后,苏轼便让仆人带着张懿去找铁匠做锅,以及去药铺找调料。他自己则开始写信邀请好友于3天之后到他那“东坡雪堂”相会,并说明“必有惊喜,切勿错过”。? 第十三章众友聚草堂苏轼宴宾客 三天后。 这黄州自东城门出城后便是一路走低。曲折山路原本人烟稀少,但是今天却不同于以往,前后已有五六波人陆续经过。 王氏兄弟二人携众家丁一大清早便乘船渡江来到这黄州境内,下船之后紧接着又赶了十几里山路。弟弟王齐万向大哥王齐愈问道:“大哥,你说子瞻约我们今日到他那草堂相聚,还叮嘱须午饭前赶到,所为何事?” 年长一些的王齐愈轻笑道:“东坡居士向来雅趣甚多,他在信上不是说了嘛,预推荐一位友人与我们相识,共赏书画诗词,且必有好酒好肉招待。” 弟王齐万道:“子瞻谪居黄州以来一向拮据,又怎么会突然拿的出什么好酒好肉?” 哥王齐愈道:“子瞻虽不富裕,但结交甚广。想来随便拿出几幅墨宝便可换来些酒食。你我又何必在此乱猜?前方不远不就是他那东坡草堂了吗?咱快行几步便可一探究竟。” 两人正边走边先聊着,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人策马从旁飞驰而过。 王氏兄弟二人见此人匆匆而过正感奇怪,却见那人在前面不远处调转马头又折返了回来。 那人下马走到二人近前,拱手问道:“敢问二位兄台,可是要去往苏轼苏子瞻家别院?” 兄王齐愈拱手回礼并奇道:“正是!不知这位官人如何称呼?” 那人回到:“在下陈慥,字季常。” 王氏兄弟二人也报了姓名。双方互相“久仰”了一番。 陈慥道:“在下也是应约来此赴宴,刚好见二位兄台所行方向一致,便过来冒昧相询,还望二位恕陈某鲁莽。” 三人这么一聊,发现都是苏轼朋友,便相互熟络起来。陈慥牵着马匹与王氏兄弟一同步行往前。三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苏轼的“东坡草堂”门前。 自有家丁迎上来拴马引客。三人来到正堂。只见厅内苏轼正举着一幅字在与其他宾客开怀畅谈。 苏轼忽见三人连翩而至,连忙抱拳起身迎了上来,依次招呼道:“文甫兄、子辩兄、季常兄别来无恙。你们怎会一同到来?” 三人讲了相遇经过后,苏轼又为众人相互介绍了一番。此时首席位置尚空着,说明还有重要客人未到。 苏轼今日邀请了不少客人,其中包括黄州通判(通判大概就是知州的副职)孟震;安国寺住持继连大师;黄州处士潘革以及其子潘丙;老友马正卿;以及刚到的王氏兄弟和陈慥。 自打前任知黄州事徐君猷调任之后,新认知州与苏轼并算不熟络,只剩下这通判孟震尚与自己交好。今日邀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引荐张懿与他认识,以期将来可在官方层面予以照顾。这空缺着的首席位置便是留给孟震的。 黄州的潘家以及武昌的王家都是有名书香世家。潘家在黄州无论是文界还是商界均有不小的影响力。这席间潘革的儿子潘丙就经营着黄州的酒肆生意。武昌的王家甚至拥有一幢书楼,里面藏书无数。苏轼原本想介绍张懿去王家学文,却只可惜张懿一心想经商。但即便是经商也不应该荒废了学业,所以便邀了他们过来。 至于继连大师和马正卿则纯属苏轼的知交好友。请他们来就是品尝好酒好菜的。至于能否帮到张懿,倒也没有具体想法。 而陈慥,家世显赫。他自己本人虽然并无一官半职,还非常怕老婆(河东狮吼的典故就是说他)。但他的家族却非常有实力。父亲官居二品,族内其他人也是非富即贵。陈慥此人为人豪迈,虽无一官半职但却能文能武。苏轼觉得他与张懿应该对脾气,引荐陈慥与张懿相识,对张懿的将来或许会有特殊的帮助。 没过多久孟震也到了,众人赶紧起身行礼。孟震并没什么官架子,一边向众人“告罪来迟”,一边询问苏轼“今日主要目的为何?”因为他觉得今天这桌人实在聚得有些奇怪。在座的人中有一些他是认识的,但还有一些他却不认识。另外,客位上还空着一个座位。不知是谁竟然来的比自己还晚呢? 苏轼卖着关子,将案上那幅字继续拎了起来,故弄玄虚的问道:“老夫最近‘得’一副字,今日刚好请诸位帮忙点评一番。”苏轼没用“写”而是用了“得”字。他说的顺口,别人却也没听出来这话外之音。均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幅字上,一看就是苏轼本人的笔迹,便更是注意不到那个“得”字用的奇怪了。 孟震仔细看了,这幅字是《寒食诗二首》。里面写的两首诗在之前也听苏轼提到过。便打趣说道:“这幅字有趣!能看出两个关键点。” 众人不解,纷纷追问。 孟震道:“这其一是:子瞻的笔力大有进步。”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赞成。孟震接着又说:“这其二嘛!”说到这里就拉了长调,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众人见他卖关子,只好追问“其二如何?” 孟震哈哈大笑道:“其二便是:子瞻最近拮据的很。连张像样的纸都买不起了!也不知今日打算用何招待我们?” 众人听他说这“其二”,才注意到这张纸的材质,果然如孟震所说。所以大家均感不解,转头看向苏轼却都没有发问。 苏轼也不觉尴尬,这幅字原是张懿写的,今天拿出来就是为了做个“引子”。只见他慢慢说道:“若我说这幅字并不是我本人所写,诸位可愿相信?”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又都仔细去瞧这字上的细节。在座的都是苏轼的老朋友,对他的字迹是相当熟悉。可是看来看去却也瞧不出任何破绽。纷纷不解。 苏轼却也没有继续解释,把这字一收,接着就对家丁大声说道:“上餐!”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有仆人端着菜肴摆上桌来。 这第一道菜就是之前张懿做过的“张氏红烧肉”。紧接着是“红烧鲤鱼”、“葱油白切鸡”、“糖醋排骨”。这几道菜的特点是都可以提前做好备着。当苏轼一声令下之后就能快速端上来。 四盘荤菜一上桌,宾客们就都傻眼了。为啥傻眼呢?因为没见过呗!不过傻眼和傻眼却也不大相同。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就是继连大师。 继连大师口中碎碎念着“阿弥陀佛”然后又正式对苏轼不满道:“东坡居士难道是成心为难老衲不成?这四盘吃食我虽见所未见,看样子也甚是别致。但贫僧却也看得出这明明就是荤食。出家人又怎可食荤腥?”他一边说着,一边闻了闻面前的“糖醋排骨”接着又说道“闻着太香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均感好笑。 苏轼笑道:“大师也被这菜肴夺了禅心吧?且稍安勿躁,后续有专门为你准备的素食,切莫为此失了体统。” 众宾客早已按奈不住,纷纷夹菜塞进口中品尝。接下来的一幕就好像周星驰的《食神》里演的那样,评委吃了周星驰的“黯然销魂饭”之后那种场面。一个个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虽然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感受,但无论何种感受,都是那种震撼到难以附加的感受。 只有苏轼和继连大师比较清醒。这俩人一个是吃过了,另一个是还没吃。 这个瞬间是比较安静的。吃了菜的人都沉浸在味蕾冲击中。没吃菜的人都在默默观察别人的反应。苏轼笑而不语,老和尚是目瞪口呆。所以大家都没说话。 这时又有菜肴端了上来,只见这道菜黄里透着白,白上飘着红。盘子与桌面相接触的瞬间,那盘中美食竟然还微微抖动了几下,看着相当软糯筋道。 这道菜被放在了继连大师的面前。继连大师连忙看向苏轼问道:“这。。。?” 苏轼肯定地答道:“吃!” 于是老和尚便不再客气,伸筷子就去夹菜。只可惜。。。。。。那东西竟然被他夹断了!继连大师当然不会死心,再次下箸时便小心翼翼,轻轻将那东西挑了起来送入口中。然后。。。。。。他也加入到了其他人的行列,自我陶醉去了。 话说这道菜其实是“麻婆豆腐”。宋代的豆腐都比较硬且粗糙。但是想弄出个嫩豆腐去做这道“麻婆豆腐”却也难不倒张懿。只需用豆浆加蛋清去蒸熟就可以得到类似的玩意儿,只是味道与现在的嫩豆腐稍有不同。不过宋代人可没有吃过现代嫩豆腐,没法去品评这细微的味道差别。而这种嫩嫩的豆腐还是首次在这个时代出现。吃它的人只会不停去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这“麻婆豆腐”却又是重调味料的川菜,辣椒与花椒早就把豆腐本身的味道掩盖的干干净净。所以继连大师心里一直在想的就只是:“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之类,却又猜不到答案。 每隔上个三五钟左右,就会有一道菜端上来。“宫保鸡丁”、“韭菜炒鸡蛋”、“醋溜白菜”、“香菇油菜”。。。。。。源源不断。 众宾客尝完一道就去尝另一道菜,谁也不说话。却见那孟震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苏轼大声说道:“带我去伙房,我倒要看看你这老儿在变什么戏法儿。难不成你把玉皇大帝的御厨给弄了下来?”? 第十四章伙房现绝艺若厨神附体 孟震拉着苏轼去了伙房,其他人也觉得有好戏看,便都陆续跟了过去。一行人顺着菜香味到就来到伙房门口。没等进去就听见里面稚嫩的童声在大声命令着:“柱子拉风匣!快!好!停!……朝云下葱姜,快,翻炒,对对就这样。下腰花,翻炒,快!!……柱子赶紧拉,别停!继续拉!……颠勺!颠!尽量颠!……柱子停!……朝云,把这个还有这个倒进去。翻炒!狗子,快把那个盆子端过来!……柱子继续拉,使劲!…….好!别拉了!朝云把这个倒进去。翻炒!。。。。。。” 一群人闻声便都不敢进去了,扒在门子窗子旁边偷看着。只见一个小童站在灶火前一个圆凳上面,指挥着朝云和几个下人在做菜。这童子虽年幼,但目光坚毅面色凌然。所敕指令清脆而干练,毫无拖沓之感。一群帮厨的下人虽然年岁大小不一但均比那童子年长了好些,但对他的指令却丝毫不敢违背,被指挥的团团转。每个人都一边擦着汗一边干着活儿,但从神色来看都很兴奋,充满干劲儿! 孟震瞅向苏轼,眼神似乎在问这是谁? 苏轼面露得色,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今天要引荐给诸位的主角---我新认的义弟—张懿。诸位觉得如何?” 孟震惊道:“义弟?这辈分合适吗?” 苏轼道:“我这义弟,别看他年岁不大,但天上地下所涉似乎无所不通。至少目前为止,我并未参透他的深浅。至于这辈分?在下倒觉得若以所知多寡而论,他可做我兄有余!!!” 所有人都被苏轼对张懿如此高的评价给震到了。要知道苏轼虽被贬谪至此,那也仅仅是官家(皇家)对他的封杀,是官场对他的封杀。但是苏轼的文采、名头在民间可是一点也不差。当时文人墨客对苏轼的景仰与狂热绝不比现代明星的“粉丝团”差。苏轼在黄州期间,也有不少关系并不是很熟的官员致信给他。信中只是简简单单几句慰问,并无过多敏感词句。其真实目的仅仅是希望苏轼能抽空回封信。因为苏轼的墨宝即便在当前行情下,卖个几万钱也很轻松。以苏轼此等身份却对这义弟如此推崇,众人都觉得疑信参半。 一群人在厨房外对张懿品头论足自然也惊扰到了里面做饭的人们。一道“火爆腰花”装盘后,张懿便命众人停了下来,转身走了出来。 苏轼将众人一一引荐给张懿,张懿也便依次行礼问了安。众人相互介绍完毕后,张懿说道:“诸位哥哥,小弟尚有两道菜肴未炒。烦请诸位先去堂内品菜,容我晚去片刻。” 陈慥抢道:“小友可愿准我等在旁默默观瞻?在下从未见过这‘炒’菜之法,刚刚算大开眼界。却尚未看够!不知。。。。。是否唐突?”众人听陈慥这么说,均同时点头称是!每个人都觉得他这请求简直说进了自己的心坎里。谁都不愿急着回去品尝美味,反而更愿站在这里亲眼瞧瞧这八珍玉食是如何被“炒”出来的。 张懿见劝不动,只好说道:“此处烟熏火燎,众哥哥既然不怕呛,那就随便看吧。” 剩下的两道菜分别是湘菜中的“小炒仔鸡”和粤菜中的“生啫五花肉”。 张懿这次没让朝云嫂嫂代劳,而是自己亲自站在灶前的圆凳上,放慢了速度,边炒边讲解。例如:热锅凉油不粘锅;菜油要烧到什么样子才会出香气;葱姜蒜在不同火候时的不同用法;黄酒去腥,辣子去湿。。。。。。 用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把一道“小炒仔鸡”做好。不过宾客都在厨房参观,堂上反正没人急着吃,所以慢些根本不影响。反而是张懿这“现炒现教”的做法却让所有人都开了眼、服了气。 要知道,古代与现代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秘方与分享!古人一旦有新的发现或者是一技之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包装成一个自己独有的“秘方”。因为一个“秘方”或许能让自己够吃够喝一辈子,甚至萌荫多代子孙!但是现代信息高度发达,各种技术、各种配方早就被各路网友扒了个底儿掉。分享所带来的收益远高于自己藏着掖着到最后却被别人破解。 所以张懿不仅不在乎让人参观自己炒菜,甚至还愿意讲解其中原理。这种风度早就折服了众人。现在再不会有人质疑苏轼为何认这么小的童子做“义弟”了,而且大家都觉得此子“足可为我师焉!” 张懿炒完了“小炒仔鸡”,却见众人都面色凝重,一副弭耳受教的样子。便赶紧打岔活跃气氛道:“最后一道菜叫做‘生啫五花肉’。这道菜可是我研练多次才定型的压轴菜。它不仅可以用嘴吃,也可以让鼻子‘吃’;让耳朵‘吃’!” 众人大奇! 只见张懿接着说道:“现在,诸位可以在这里看着我准备及烹饪。但是当我做的差不多时,大家务必回到堂上去坐好等着。” 众人不解! 张懿解释道:“这道菜是要连锅一同端上桌的。届时掀开锅盖便须尽快品尝。不然便会失了妙处。”接着又指着一个小铁锅说道“为了这道菜,我可是专门买了一口小铁锅” 之前说过,宋代的铁锅都是铸铁锅,又厚又沉,用来炒菜实在是没法施展。但若是用来当砂锅却也大致上没太多分别。所以张懿专门买了一口带盖小铁锅,为的就是做一些“啫啫煲”类的菜系。 张懿将铁锅烧的微热,便在锅底用菜油将蒜子、姜片煎出香味。接着又将涂满酱料的五花肉一层层的铺在姜蒜之上。随后又倒了些汤料进去,之后就把锅盖盖上了。只见他一边让柱子慢慢的推拉着风匣来控制火力,一边将耳朵、鼻子贴近锅盖附近去听、去闻。不一会儿功夫,锅里就渐渐飘出了淡淡香味,随着香味由淡转浓,锅内的滋滋声却变得越来越响。 这时张懿抬起头对大家说道:“诸位哥哥,咱赶紧回到席上去。我这就命人将这锅子端过去。咱们一起来尝尝我这道杰作!” 众人的好奇心此时已被烘托到了顶点,都答应着并小跑了回去。 随后,有两位仆人共同抬着锅子来到了堂上,其中一人还拎着个圆木垫儿。自有人将桌上中央的位置腾了出来,将木垫垫于案上之后,才把铁锅放在了木垫上。 仆人下去之后,众人都盯着这个铁锅瞧。只听那锅里发出“噼里啪啦”以及“滋滋”之声。浓浓的香气顺着锅盖缝隙飘了出来。 这时,张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青白瓷执壶。这执壶收颈细嘴儿,本是用来点茶或是烫酒的。众人猜不到现在里面装了啥。只见张懿捧起执壶,将其中透明的液体缓缓的浇在了锅盖的缝隙间,足足绕了两圈。随着这液体与锅子相接触的瞬间,锅内的食物似乎也欢呼了起来!发出剧烈的“滋滋啦啦”的声音。随后满屋飘香!淡淡肉香,浓浓酒香! 众人都陶醉于这美景美味之中!锅内的声音越来越轻,正当声音将息未息之时,张懿垫着麻布掀起了锅盖!一时,满屋再次被香味所撑满!只不过这时却变成了浓浓肉香,淡淡酒香了! 众人一起站了起来,探头去看锅内究竟。锅里继续响着轻微的煎肉声,透过浓浓的雾气,焦褐色的五花肉片若隐若现。 张懿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哥哥,快下箸品尝吧!这菜终究还是要用嘴吃的。再凉些便差了意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箸去夹。 继连大师也嚷嚷道:“老衲今日暂且破一次荤戒!” 不一会儿功夫,这锅肉就在一片叫好声中被众人瓜分干净了。? 第十五章仙酒宴宾客巧技聚万金 宴席至此仅进行了不到3成,但是给宾客带来的各方面冲击感却是难以言喻的。这顿饭吃到现在,既没有上主食,也没有上酒。可宾客们已经吃到大半饱了。桌上的菜肴已如风卷残云过后般的景象。 潘革忽然想起刚才那阵酒香有些香的奇怪。便问道:“刚才那浇菜的酒还有吗?老夫刚才便想询问,只是被美食分了神。那酒异香扑鼻,能否再取些过来让我品尝则个?” 苏轼一拍大腿,悔道:“看我这记性!竟也忘了上酒。都怪我义弟这菜做的太过惊艳夺人心魄。不过。。。”接着苏轼诡异的坏笑道:“我虽待客不周,但我却不怕得罪了友人。嘿嘿!酒虽然备的晚了些,可一会儿你们还得谢我!”接着对下人命道:“上酒!” 众人不解!众人期待! 只见一位侍婢端着个木盘婀娜的走了进来,木盘上盛着个执壶,与张懿刚才用的一模一样--青白瓷细嘴儿执壶。这就让众人相当不解了。 宾客们不解的是什么呢? 宋代的米酒度数很低,无论白酒还是黄酒。那时的白酒其实是真的“白”酒,因为颜色是白色的而不是透明。也就相当于如今的醪糟去渣后的汤。绝大多数酒类,读数都是七八度,最高高不过10度之上。所以在人数比较多的宴席上,主人一喊“上酒”,多数情况下会看到仆人们排着队往屋里搬坛子。像这种近十个人的宴席,少说也要抬个四五坛酒进来。哪有像今天似的,一个婢女,端着一小壶酒就进来了!这酒得多金贵才能让主人这么抠门儿啊! 众人看向苏轼,等着他解释。 苏轼嘿嘿一笑,问道:“怎么?不够喝?不够喝不怕,后续还有。只怕你们喝不了!” 众人今天也算见怪不怪了,知道苏轼这酒肯定会有说法。便都催着赶紧把酒倒上。 结果在这盛酒器具上还是让王齐愈忍不住揶揄了苏轼几句。只见他撇着嘴道:“子瞻也太过小气罢?美酒有限,量少无妨,可你却连酒碗都换成了小茶盏。这也太过抠嗦!”说着便端起面前婢女刚满上的一杯酒要喝。 苏轼见状忙站起身来伸手阻拦道:“文甫兄且慢。。。。”结果话没说完,却已见王齐愈已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接下来就好玩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那种场景:一个从没喝过白酒只喝过啤酒就人,却将二两多的高度白酒一口干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 王齐愈就是这个结果。只见他咽到一半却后悔了,嘴里剩下的半口酒,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原本白皙的一张脸,瞬间红透。歇了一小会儿,才咬牙一仰脖子咽了下去。紧接着便是剧烈咳嗽!!! 众人大惊!纷纷站起来去扶。 却见他咳嗽了一阵,忽然仰头高呼:“好酒啊!好酒!诸位快去尝尝!太妙了,哈哈哈!” 大家见他虽癫狂,但脸上的赞美之色却绝非作假,便纷纷端杯浅尝。一尝不够,接着便是再尝! 潘革家中开有酒肆及酒店生意,无论何种酒,入口即可断优劣。可是尝了这个酒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问向旁边的儿子潘丙道:“三儿,你来说说?这酒怎么回事儿?” 潘丙道:“回父亲,孩儿从没喝过这种酒。若是非要说它好在哪里?似乎是个“纯”字。但是这酒却清澈异常,我曾让下人熬制过米酒,得到的却仅是“稠”酒而非“纯”酒。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潘革向苏轼问道:“子瞻兄这酒是从何得来?难道。。。。。”说着便瞟向张懿! 苏轼微笑这点点头答道:“正是!” 潘丙兴奋道:“难道这酒是张。。。懿小哥酿的?” 苏轼还没来得及搭话,潘革却不高兴了,呵斥儿子道:“什么小哥?张兄弟是你子瞻世叔的义弟,你怎可称他为小哥?” 潘丙立刻脸红道:“是,彦明知错了。”接着又抱拳对张懿作了一揖,诚恳问道“敢问张世叔,这酒可是你酿造出来的?” 这下轮到张懿脸红了,赶紧起身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子年幼才疏,怎敢以长辈自居。你我平辈论交,咱们各论各的辈分如何?” 苏轼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刚要发话,却被潘革抢去了话头:“不可不可,自古以来年岁可分大小但辈份不可乱来。” 潘丙垂首道:“是!世叔无需多言。咱先说这酒如何?” 苏轼笑着把话接了过去道:“若说这酒是义弟酿的,却也不全对。” 众人皆发出“噢?”潘丙问道:“子瞻世叔此话何解?” 苏轼继续说道:“此酒乃是义弟用那拙劣的村酒改良而来的。所以,若说是他‘酿’的却也不算准确。”接着又感叹道:“我义弟真有神鬼莫测之才,点石成金之术。他之前与我就此事尚立有一赌约暂且不表。当时我决不肯相信他能把这村产劣酒炼成美酒,谁想他不仅做到了,而且这美酒又怎可以一‘美’字当?称之为仙酒亦不为过啊!” 张懿赶紧谦虚道:“大哥谬赞,此中拙技不值一提。” 此处插几句。宋代之前,我国所有酒都是低度酒,即便有个别小范围内偶尔出现过高度酒,要么是因为没有掌握真正的方法,要么是当时的传播渠道太过闭塞。总之,直到元代时,高度白酒才被蒙古人带入中国并大范围饮用。 而提纯白酒这种小技法,对于现代人的知识储备来说确实不值一提。张懿只需把控好两个环节,就可以用手边很方便就能找到的器具得到高度酒。而这两个环节就是:控温的蒸馏和防泄漏的冷凝。米酒里绝大部分是水,其次是酒精,另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不重要成分,其实就相当于含杂质的低度酒精。而酒精的沸点比水低了20度左右。张懿只需将米酒加热到八九十度,只要不让水沸腾就行。这时候水里的酒精已经开始逐渐气化,脱离米酒而漂浮于空中。剩下的就是让这些气化的酒精瞬间遇冷,再次变为液体并收集起来即可。而这冷凝过程只需一口盛了冷水的铁锅锅底即可实现。气化的酒精遇到较冷的铁锅底会变成液体。然后顺着锅底流到最低点聚集,然后滴下去。 所以,整个提纯设备就是两口锅。大锅里装米酒,中间飘个小盆儿。然后在大锅上面放上一个盛水的圆底小锅即可。两锅之间如果缝隙较大,那就找些湿布凑合堵一堵就好。大锅加热后,里面的酒精气化后会往上飘,结果遇到了冷锅底后再变成液体酒滴下去,正好掉在大锅中间飘的那个盆里。最后,大锅里的盆里面是高度酒,盆外面是更低度的米酒。 张懿正要解释上述原理,苏轼却打断他说道:“诸位,苏某今日请大家过来,除尝菜品酒之外尚有一事相求。” 众人赶紧道“不敢不敢,但说无妨” 苏轼接着说道:“我与张懿结义为兄弟,我这做哥哥的原本想助他去修文考取功名。怎奈他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却单单意欲从商。起初我不愿随了他,怎奈他各种巧技层出不穷。这从商之计却是相当适合于他。先且不论他舞文弄墨的本领一点也不差。单说这从商之事。诸位今日也见识过了,仅以他现在展现出的才华,若是用来经商会不成吗?怎奈我苏轼今日已是罪谪之人,昔日所积银钱早已消废殆尽。我虽变卖京师祖产欲送他做经商本金,却仍嫌不够。所以,今日邀诸位挚友来敝舍相商,以求诸位恩泽。苏某先代义弟感谢诸位帮衬。”说完便正式向众人鞠躬致谢。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连说不敢。 只听潘革说道:“潘某家里人在这黄州经营着几家酒行生意,潘某愿意以部分酒行商股换取张兄弟的炼酒密法。不知子瞻兄、张兄弟意下如何?具体成数可随后商议。” 张懿大喜,刚要作答却被陈慥打断。 陈慥说道:“陈某愿出八千贯!张兄弟若是帮你那酒肆造酒,我也想参股。不知潘兄可否应允?” 只听一声轻咳,却见孟震说话了。“这酒行生意属于官营私授,若无官府授权又怎能做大?再者说黄州小地一处何以施展张兄弟之大才?这淮西路转运使大人与我父辈交好。若张兄弟愿意投身这酒行,孟某也愿参与一下。不过,这么多人皆有意愿,何必在潘兄的家产基础上折腾?不若众人合力另起高楼。至于具体如何分这金股、银股、身股等诸事,他日另作打算如何?” 苏轼喜道:“不错!我义弟曾说过一金句‘酒桌之上只谈战略,茶桌之上再论细则’。他日另作茶局细谈此事,今日当行诗饮酒、不醉不散。” 接着便对外面喊道:“下边的!速速上酒来!”? 第十六章曲不止五音乐不限齐奏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已经喝到六成醉了。张懿知道自己的小身板还不禁折腾,所以只是陪着众人喝,却并没有多喝,每次只是浅浅沾一口。但即便如此,当酒壶喝空了3壶之后,张懿也喝了一杯多了,核着有二两左右。对于他这小身板儿,这点酒已经足够点燃他那尘封了多年的狂性。 张懿今日倍感畅快!在苏轼的精心帮排之下,自己得到了这么多重要人士的赏识。想必将来的从商之路绝对会有个很好的开局。这让他对大哥苏轼、对在座诸位赏识自己的朋友感激不已。想到这里,忽然就来了豪气。 只见张懿站起身来,不是站在地上,而是站在圆凳上。高举一杯酒,对在座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哥哥,小弟今日能得诸位赏识、抬举,心里高兴地很、感激得很!在下年幼虽不胜酒力,却愿以此杯满酒敬众人!”说完之后,仰脖就把满满一杯酒干了。这杯酒干下去之后,只见他从脖子往上一直到脑门全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他豪气,也纷纷满上酒后陪了一杯。喝完见他还不下来,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都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发言。 张懿缓了一阵,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今日有酒有肉,却无歌曲陪衬。小弟不才,愿先打个头阵献歌一曲。待我唱完,诸位哥哥也别再闷喝了,都唱起来!嗨起来!” 众人都喝了不少,虽然没听懂这个“嗨”起来是个什么意思,但也都没在意。只是感觉这小弟太有意思了!此处虽是在苏轼家里,无法叫歌女陪酒。但有这小子在,远比招歌女还有趣得多。 张懿忽然想到个点子,便向苏轼问道:“大哥,家中可有大小相仿的薄瓷茶盏?” 苏轼奇道:“还需大小相仿?”想了想说道:“之前饶州一位友人赠我一套影青瓷茶器,其中有盏十只却不小心被我打碎一只,目前尚余九只。不知可够贤弟用?” 张懿掰着指头算了算道:“够了” 苏轼向堂外下人喊道:“让朝云去把我那9只影青瓷盏取来。” 众人感觉又将有趣事发生,纷纷停止谈话等着看好戏。 不一会儿,朝云便捧着个托盘,将那9只盏端了上来。 张懿取过酒壶。先用筷子敲击了一下空盏,然后将酒慢慢倒入其中一只,边倒边用筷子敲击着。只听那盏子随着酒水注入,发出的脆声由高变低。张懿听着声音,越倒越慢,然后忽然停止。紧接着又依法去倒另一杯。 正要退下的王朝云,都已经走到了门外。却听到屋里叮叮当当之声不止,忍不住“咦”了一声,又退了回来。 不一会儿功夫,张懿便将9只盏分别注了酒。只是每只盏里注酒的深浅却不同。只见他弄好之后又依次敲了一遍。薄薄的青白瓷杯便依次发出了“唆”“拉”“西”“哆”“来”“咪”“发”“唆”“拉”。9个杯子正好凑足一个八度七音还多了两音。 张懿正要继续说话,却见那退回来的朝云兴奋地抢着问道:“小叔叔竟然懂得 ‘清商乐’?” 张懿搜遍记忆,却也想不出“清商乐”一词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尴尬的看着朝云道:“朝云嫂嫂见笑,何为清商乐?” 却听继连大师接了话:“清乐者,南朝旧乐也! 隋氏取汉以来乐器歌章古调,并入清乐。然其至李唐时已绝。后人称其为清商乐。清商乐取七音成曲,分别为‘宫’,‘商’,‘角’,‘清角’,‘徵’,‘羽’,‘变宫’这七音。但其中‘清角’和‘变宫’二音已经失传了上百年!我看张懿小施主取9盏作乐器,这9音并非宫商角徽羽5音循环,隐隐竟像是失传已久的7音清商乐!小施主可否为老衲解惑?” 张懿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给说晕了,酒意却散了不少。仔细一想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中国的传统歌曲大多是由12356(哆唻咪嗖啦)组成,很少用4和7,这5声调式组成了中国传统古代乐曲。原来竟是因为4和7在唐朝后期就失传了。估计要等到近代才能由国外流传回来。所以到了现代歌曲才有大调、小调之分。 张懿玩过钢琴,对音调的掌控又何止是5音或者7音?钢琴是个全音域乐器,每一个8度之中都有7个白键和5个黑键,共12个按键,12级音调。之所以用这9个茶杯去调出567123456这9个音调,仅仅是因为他接下来想演奏的歌曲用这9个音勉强够用。如果要是找上36个瓷碗,配齐了3个8度的24个半音。再给这群古代人演奏一下类似“植物大战僵尸”主题曲这类的无厘头歌曲,非把这群古人听傻了不可。 不过这时候张懿还得适当装傻,如果放开手脚去卖弄的话实在是不好解释。 张懿想了想回道:“小弟虽不懂什么清商乐,但却觉得音调按这种规律分级排列起来听着最为舒服。所以我才这样定了调。” 继连大师小声与苏轼耳语道:“老衲觉得这张懿小施主或许由前唐贵族转世,不然怎能熟用清商乐?” 苏轼悄声回道:“然也,然也!此前他曾将‘大江’唤做‘长江’,当时苏某也有这种感觉。本朝很少有人如此称谓,只有那五代乃至更早才会如此。” 这两人说的悄悄话没让张懿听到,不然非得把他笑岔气不可。 张懿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了一下。说道:“小弟今天就以我大哥昔日作的词,来为诸位宾客献上一首《明月几时有》。唱的若是不好,大家不可取笑我!” 说完便朗声唱了起来。其实他唱的就是王菲版的《明月几时有》,而且还带着伴奏! 只听他童声清亮而温婉,双手握着两支筷子随着歌声轮换着敲击着桌上的9只盏。“明月几时有?” 哆~~~西~~~嗖~~~;“把酒问青天!”啦~~~西~~~哆~唻~;“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何似在人间!”咪发嗖啦嗖~发~咪~唻~哆~西~哆~~~~~唻~哆~西~啦~嗖;“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啦~~~西~~~哆~唻~;“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别~~时圆!”。。。。。。。 一首歌唱完,屋内一片静悄悄,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王朝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之所以造成这种效果,得给大家解释一下。古人也唱歌,也会用乐器伴奏。但是古人唱歌伴奏时都是齐奏,也就是唱哪个音时,乐器也奏哪个音。不管多少种乐器,都是同起同停。哪像张懿这种玩法?既有伴奏,也有间奏,甚至没事还敲上一段“过门儿”,玩的高兴了还来上一段SOLO。。。。。。 过了很久,苏轼先站了起来。重重的拍了几下手叹道:“哎!义弟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了。我只知你文墨不俗、烹饪一绝、炼酒一绝,哪还能想到你在乐曲方面也有如此火候!你能说说你不会什么吧?今日我等听你一曲之后哪还敢作诗?哪还敢填词?哎!不说了,我得喝杯酒压压惊。”说完便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又对众人说道:“我苏轼自负文采一流,但我义弟却十倍于我不止。能得此义弟,苏轼何幸之有?诸位觉得我夸的对吗?” 众人一起鼓掌,赞同。 朝云爬起来拉着苏轼衣袖道:“相公你一定求小叔叔将这乐曲、乐理教授于我。朝云学得之后,当可每日唱与相公听。” 苏轼哈哈大笑,看向张懿。 张懿只得点头答应。 这顿宴席持续的很久,久到午饭和晚饭连了起来。众人均已酩酊大醉,张懿也醉得依在了案上站不起来。 张懿醉了,晚餐就没有了大厨指点。下人们这几日虽跟随张懿学了些皮毛,但火候还差的很远。所以当晚餐端上桌来之后,众人再尝已不是那个味道了。 只见陈慥吃了几口便哇哇大哭起来。 众人不解,问他为何? 陈慥道:“季常哭这来日便无法经常吃到张懿兄弟做的佳肴,后半生或要了无生趣!” 众人同感,均同时沉默。 张懿道:“何不开他几间酒楼饭店,诸位哥哥可以随时来吃如何?” 众人眼睛一亮,均认为有理。 当晚谁也没走成,全被下人们搀扶着下去,随便在草堂中找了客房挤着睡了。? 第十七章众客聚钱财张懿智讨股 次日众人酒醒后,聚在一起品茶并商议合股之事。 宋代是一个商业发达的朝代。士农工商四民之中的商人,虽然看起来是排在最末。但商人却要分大小,小商人或许不如农民和工匠有钱及地位;可是大商人就不好论了。论财富:远超农、工。论势力;商人雇佣及买卖的伙计和奴仆人数甚至比地主还多。论权力:官、商往往是勾结在一起的。商用官的权,官用商的钱。 所以,昨日当张懿展露了烹饪及炼酒绝技之后,宾客们都嗅到了“商机”,大多表露出参股意向。张懿原本还担心这群人酒醒后反悔,但实际商议结果却比昨天乐观得多: 潘家将家里经营的所有酒行生意连人带地作价两万五千贯入股。 王家出六千五百贯。 陈慥出八千贯。 孟震出三千五百贯,算作马正卿出资。孟震与马正卿私交很好,老马很穷而孟震是官籍。这样操作了一下相当于找老马代持了股子。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继连大师!!!继连竟以安国寺名义出资一万二千五百贯。 苏轼之前变卖了京师的宅院得八百贯,原是想在黄州附近买地养老的。今天这个局既然是帮义弟找门路,而自己这方不出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悄悄对张懿道:“哥哥罪谪之身,平生所积银钱不多。仅有八百贯,便赠与义弟。或可助你多分些股子。” 张懿小声回道:“哥哥不必破费。众人已凑得现钱超三十千贯(古人和老外差不多,喜欢用千做单位),且不论潘家的商产。八百已是你绝大部分身家,若用八百去博这三十千定是收效甚微。我的股子我自己去讨来。” 接着便朗声问道:“诸位哥哥,小子穷困得紧。若我不出钱仅出力,敢问可分得多少股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冷场了片刻之后,潘革朗声说道:“张兄弟无需出钱,仅以神技授我等便可得一成分利如何?”众人均点头认可。 张懿取来一张纸,在上面写着一些大家都看不懂的符号: 25000+6500+8000+3500+12500=55500 55500/0.9=61666 61666*10%=6166贯 这上面既有横等式,也有竖式计算过程,可惜一群人看了半天却只认识一个“贯”字。 张懿算完,抬起头来说道:“蒙诸位哥哥看得起小弟!分我一成利相当于将我的本领作价六千一百六十六贯入股。” 众人蒙逼!纷纷暗自掐着指头计算。只有王齐万找了张纸来,在那里“铺地锦”(古代计算乘法的一种方法)。 其他人算了一会儿就放弃了,都等着王齐万的计算结果。王齐万大概折腾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了结果,确实与张懿所说的差不多。 众人皆赞叹!“张小兄弟竟然还有这等神技?” 张懿一笑置之,接着说道:“昨日诸位仅尝过一种酒,八道菜。便愿意将小弟的本事作价到六千余贯。若我还能多酿五种酒;且有四十余道菜肴尚未展示。不知能否为我多算些股子?”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张懿相当于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五倍投入。如果等比提升作价,张懿瞬间就成了最大股东。大家都觉得若真的这样去估价,自己似乎是吃了不小的亏。每个人拿出的可都是真金白银,而张懿仅仅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张懿见众人不说话便说道:“小弟想以此多讨半成如何?” 众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放心不少。因为有之前的“五倍”做对比,现在见他只是多要了半成,均觉得他这个提议很合理。 张懿又向潘革问道:“敢问潘兄,以粮酿米酒,一斤粮能酿几斤酒呢?” 潘革看了看他儿子潘丙,潘丙连忙答道:“回世叔,一斤粮可出酒一斤二三两!” 张懿又问:“一斤粮可出酒糟多少?酒糟可还能卖钱?” 潘丙回道:“投粮和出糟重量大致相等。酒糟不值钱,一般贱价卖掉,穷人可用来肥地或喂猪。” 张懿道:“我用浊酒炼清酒,大致可六斤得一斤。但我还可以用酒糟炼酒,大致可十斤酒糟得清酒一斤。小弟望以此技再讨半成分利,不知诸位哥哥肯否同意?” 众人一想,若真如他所说,那相当于提升了四成半以上的产量。多要半成分利确实不高。于是也纷纷点头同意。 张懿向众人作揖道:“张懿今日能得两成股子,全拜诸位哥哥所赐,来日必将尽心竭力。” 苏轼心想:这义弟真是经商的材料,愣是用几句话多讨了一倍出来。自己若是出那八百贯确实作用不大。 接下来几个出资人又商量了一阵,最终决定潘家占股三成;王家和孟震相等各占股一成;陈慥和继连相等各占股一成半;张懿得股两成。所做事业定名“润贤”。开“润贤酒庄”制酒售酒,并由潘家主导经营;开“润贤酒楼”,由陈慥家出人主导经营;通判孟震负责疏通黄州以及淮西路所辖各州县的官府打点。而陈慥则承诺用家族的关系渗透淮西路以外其他州县生意网。 最后,张懿以现代的公司章程纲要为参考,执笔拟了一份“商契”将各方权利义务写的清清楚楚。众人读后皆暗自感叹: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懂?与他交好远比与他为敌要轻松得多,日后万万不可得罪于他。再看他执笔弄墨之法更是佩服之至。最后终于联想到昨日宴前苏轼舞弄的那幅《寒食诗两首》。苏轼当时虽未说明,但是回想起他那表情应该意思是说“这字并不是他写的”。那么八成就是出自这小子之手。真是怪事连年有,不如这厮身上多。。。。。。 商定好大事之后,众人纷纷散了,各自回去准备钱款以及做相应的人事安排。 张懿则继续留在苏轼家。每天两人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在黄州城内闲逛。空闲时张懿会抽时间教王朝云一些音乐知识,亦或是指导苏轼的两个儿子练字。 苏轼共有4个儿子,长子苏迈已经进士及第。在朝中挂了个虚职正等着分配,看具体会派遣到哪处任职,所以并不在苏轼身边;次子苏迨和三子苏过都陪在苏轼身边,每日读书练字非常勤奋。苏轼希望他们将来都能考取功名好为朝廷效力;四子苏遁目前尚未满周岁。虽是偏房王朝云所生,但苏轼老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甚是宠爱。 每当苏迨和苏过见到张懿这个比他们年龄小很多的家伙时,期初是受父亲所斥,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行礼并称作“世叔”。好在张懿教他们练字时,讲的条而有序远比他们老爹强。况且这小世叔一旦挥笔演示时,必能写出几个潇洒异常的漂亮字。同时还能边写边讲,且讲的头头是道。所以这哥俩渐渐的打心眼里服气这个小世叔,称呼起来也就变得自然而亲切。 张懿虽拒绝了苏轼的八百贯钱用来入股,但苏轼最终还是拿出两百贯送到了张懿家中,并命人帮张大川付了今年的佃租。再后来,苏轼还托孟震将张大川家的户籍改为坊郭户并造了册。相当于张大川一家变成了城市户口,从此再不用去种田。好在短期内他家并不穷,长期则会更有钱。而继连大师也很照顾张懿,从寺院附近划了一小块地出来,并让众僧人帮着盖了两间屋子送给了张懿。 上述琐事简单交代一下,不再详表。 话说又过了几个月,转眼就到了冬季。 某天,张懿正在苏轼家同他喝茶闲聊。乎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止于苏轼家门前。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下人引一官员进来。 此人自称是朝廷派来的麻宣官,来此宣苏轼接旨。 苏轼连忙起身行过大礼之后就去接圣旨。麻宣官把圣旨送到之后便走了,并没有向电视里演的那样当众宣读一番。 苏轼接过圣旨展开一看!立马感觉一阵眩晕,只好扶着凳子坐了下来。缓了一阵转头再看张懿,却见那小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十八章蓦然圣旨到东坡离黄州 苏轼见张懿笑的奇怪,便问道:“贤弟能猜到上面写了什么?” 张懿道:“我之前不就提过,近期会招你回去。是汝州还是汴京?” 苏轼道:“汝州” 张懿问道:“是否为平调?” 苏轼道:“正是,还是去任这团练副使。你怎么会知道?对,不能问!那你告诉我是福是祸总行吧?” 张懿道:“祸福参半啊!我就两点建议,哥哥务必依了我!” 苏轼慎重点头。 张懿继续道:“第一,能拖则拖。第二,苏遁留下不能带走。” 苏轼踌躇道:“干儿留在黄州倒是无妨,但我拖着不走恐怕难以做到。一旦朝廷怪罪下来,后果岂不是更为严重?” 张懿想了想说道:“现在正好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也不方便赶路。你先拖到来年开春再说。毕竟一大家子十数口人,收拾也得需要时日不是?官家或许只是不想让你在一个地方舒舒服服地闲着,所以才把你调到附近等候差遣。” 苏轼听张懿分析的在理,便点了点头问道:“贤弟可愿随我一同去那汝州?若能有你在我身边陪伴,这日子也不觉得怎么难熬。” 张懿笑道:“哥哥抬举了。不过你这寂寞空虚难熬的清闲日子却过不了太久了!我年岁尚幼,暂时还帮不到什么大忙。待我年长些定会去投奔哥哥。” 苏轼开心道:“不随我也罢,托贤弟吉言。希望这次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懿问苏轼道:“我想先问哥哥要个态度。假如皇上身体出了问题,哥哥以为谁会继位?你又将如何自处?” 苏轼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赶紧四周看了看,见没别人听到才悄声骂道:“你这小混账,怎么什么都敢乱说?万一让别人听去并上报朝廷,届时你自己乃至全家都会死无全尸,就连我也会受到牵连!” 张懿翻了个白眼道:“哪有什么别人?我就见不得你们这些做官的如此胆小。假设一下而已,这关乎你将来的仕途。” 苏轼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近来却实听友人提起过官家的身体状况不大好,但并未多想。然而现在听张懿往这个方向一带却吓了一跳。静静思考了一阵,悄声道:“若是近期天崩了,还真说不好谁能得到这大宝。几位龙子均过于年幼,尚有两位王爷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说到这里,苏轼挺直了身体继续说道:“管他是谁,做臣子仅需做好本分即可。凡事只要当得起‘忠君爱民’这四字便可无愧于天地。” 张懿见苏轼说的磊落,却露出一丝轻笑,问道:“敢问哥哥一句,若拿一位丞相和一位知县对比,两人皆为忠君爱民,何者为重?” 苏轼答道:“蜀汉昭烈帝刘备有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所以苏某为官,只分善恶,不论轻重。” 张懿又问:“哥哥不要闪烁躲避,若丞相之小善与知县之大善皆为善举,两者对比,何者利大?” 苏轼想了想,不得不正面回答道:“当是丞相小善利大。” 张懿笑道:“那不就清楚了吗?若要忠君爱民,应先置自身于位高权重处,方能显大忠,施大爱。若只顾自身名声而一味清高,一个团练副使于百姓能有多大帮助?” 苏轼听他说的在理,回想起前尘旧事逐渐陷入沉思之中。 张懿却不给他怀旧的机会,继续说道:“其实不论谁来登顶,都不会是因为你这副团练的拥立之功。所以当下哥哥你只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走多慢就走多慢。只需拖够了时日便能否极泰来。我只是担心将来哥哥又犯了那文人病。” 苏轼听得似懂非懂,只好追问:“你这小子,怎么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若是想说便说透了。” 张懿苦笑道:“我也猜不准,如何能说得透?当前只能给哥哥一个忠告,希望将来你做起事来能记得我今日建议。” 苏轼正色道:“贤弟请明说。” 张懿道:“无论变法还是守旧,不要轻易选择,需中立时则中立,需摇摆时则摇摆。” 苏轼诧道:“你莫不是叫我做那见风使舵之徒?这可恕难从命。。。。。” 张懿打断了正要义正言辞滔滔不绝讲下去的苏轼。厉声问道:“哥哥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刚才我讲的道理吗?一个懂得见风使舵的宰相远比一个高风亮节的知县有用的多。你若想忠君爱民,首先应确保是你自己坐在那个位高权重的位置上,而不是让你的政敌坐在那里。” 苏轼是第一次见这义弟以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再仔细一想自己因何被贬至此地,心中瞬间有了领悟。于是点了点头。 三个月之后。 此时苏轼已举家收拾妥当准备赶赴汝州。只留下了爱妾王朝云和幼子苏遁。 张懿也拿到了第一笔分红钱共计436贯。他又找潘革预支了600贯,凑足了1000贯拿给了苏轼。 苏轼见义弟慷慨甚感欣慰,他对张懿说道:“贤弟给我这么些银钱,我此行是去赴任又不是去经商。带这么多钱在身边除了让拉车的牲口受累之外还能做甚?” 张懿道:“哥哥此行前途尚不明朗,当穷家富路多带些钱以防万一。若是遇到有人刁难,只需几吊钱砸将过去,定会化险为夷。” 苏轼听他说的有趣,却也看得出张懿脸上流露出的不舍。两人又扯了些闲话,最后苏轼只收下了一半的银钱。剩下的推说留着让张懿帮忙照顾好妻儿。 苏轼离开黄州之日,诸位好友纷纷赶来送行。结果就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局面:苏轼一家连同家丁不足二十人,而送行的友人却不止五十。这足以证明这几年苏轼在黄州的口碑有多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走去。众友人陆续与苏轼闲叙几句之后就道别离开,紧接着又有下一组人继续。。。。。就这样边送边聊,几乎把苏轼从黄州送到了光州。 苏轼走了,黄州都似乎显得空洞了很多。还好有新开业的润贤大酒楼。这家酒楼自打开业之后就宾客络绎不绝。 别家饭店除了面条、馒头以外只能提供有数几道炖菜。但是这里却不同,这里的菜品仿佛来自于另一个国度,提供一类叫“炒菜”的食物,细数起来却有数十种。客人来了之后根据“菜单”上那些奇怪却又生动的菜名去点菜。一旦点选好菜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盘接着一盘菜肴端上桌来。其中梳菜爽脆可口,荤菜香嫩多汁。每一位品尝过炒菜的客人,对其评级都是赞不绝口。没用几天就传遍了整个黄州城,甚至城外周边的富户也会不辞辛苦大老远跑过来,只为了见识一下这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炒菜”。 张懿明白,若是论起炖肉、熬汤之类技术,虽然自己也可以弄出一些新颖的花样出来,但却一定远不如用“炒”的效果好。炒菜是这里人从没见过的东西,烹饪速度还快。这样既能保证种类繁多,同时上菜速度也能供得上来。另外还有一点好处,炒菜可以最大限度的让食物的香味飘散出去,吸引更多人的好奇心。 这润贤大酒楼的后厨相当神秘。总有人也想跑进厨房去看看这菜究竟是如何炒出来的,结果一定是会被劝阻;有人不死心,想等到打烊后拦下个厨子一问究竟,却也从没问到有用的信息。 为了保护“知识产权”,张懿早就同陈慥一起研究过很多对策。厨房内的核心人员与张懿均为师徒关系。古代人对于教授自己绝艺的师傅是相当尊重的。这在精神层面让他们不会轻易背叛。 另外,还与这些人立有5年以上长期契约。厨子们每月“工资”很低但是“年终奖”很高。整个契约期满后还能拿到一笔巨额“奖金”。这是从经济方面降低了他们的背叛几率。 这就保证了酒楼的绝对垄断地位。想吃炒菜只能来润贤大酒楼,客满就只能等。 就这样,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润贤大酒楼的口碑就以黄州为中心成放射状向四周延伸了出去。 从此,外地来黄州品尝炒菜的人越来越多。 东坡居士虽然走了,带走了一些文气。 润贤大酒楼出名了,却带来了更多的人气与菜香气。还更别提那些从润贤酒庄中飘散出来的酒香气!? 第十九章仙酒分五级天地神人鬼 与“润贤大酒楼”相比,潘家操持的“润贤酒庄”就显得低调而缓慢得多。 潘家之前经营了十多年的老酒坊,自打更名为“润贤酒庄”之后,却不怎么出货了。反而开始大兴土木。又是挖坑,又是建房,却不怎么售酒。只有少数老主顾还可以从那里提得出几坛米酒,其他散客生意却一概不做。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经常能见到一车一车的粮食和酒坛从外面运进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酒庄是要扩大生产规模。可是接下来的好几个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大批的粮食运回来。这可让那些明眼人摸不着头脑了。 只听两个住在潘家附近的闲人聊着。 甲:“潘家这是囤了多少石粮食了?若不是这招牌叫做酒庄,我定会认为他家要改行开粮店。” 乙:“你看见那好多酒坛没?” 家:“当然看见了。真是想不明白!他家买那么多酒坛子。若按这数量去酿酒,酿出如此多酒来能卖得出去吗?这黄州和周边州县哪有那么多户人口?这酒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要酸了倒掉?” 乙却故作高深耻笑起甲来:“你这眼神儿可真不怎么样!” 甲不解,问道“怎么说?” 乙道:“你定是没仔细观察那些运酒坛的车子!你看那车辙!再看看那些拉车人的动作!那车里盛的哪里是什么空坛?明明就是满坛的酒。” 甲奇道:“啊?你是说潘家还从别处运酒回来?他家不是造酒的吗?怎会反倒从外面买酒回来呢?” 乙道:“是不是买的咱可不清楚。但那酒坛分明不是空的。” 甲:“怪哉!怪哉!” 没错,潘家不仅囤积了很多的粮食,同时也在从附近别家酒坊收购成酒回来。这当然是张懿的意思! 张懿对潘革说过:“我炼得这种酒,放置越久味道越香醇。而这炼酒原理其实一旦挑明却也不值一提。所以咱们这润贤酒庄需要做成一家老店。真正的发力点至少也需要等到5年之后。那时候即便有同行也掌握了这种技巧,但他的酒却始终比我们少了多年的窖藏过程,味道会差上一大截,自然也就争不过我们。” 潘革自然对张懿所说深信不疑。所以这酒庄成立之后一边挖酒窖、建厂房。另一边却在不停地囤积着价格合适的粮食以及米酒。润贤大酒楼和润贤酒庄同属一体,大酒楼那边虽然在疯狂地吸金赚钱。而酒庄这边却是吞金巨兽,疯狂地花着钱。若非如此,众人们的分成也会远不止那点钱。 这酒庄里同样也有一个地方非常神秘,就是蒸馏坊。潘家以前的老酒坊为了取山泉酿酒,本就是依山而建的。现在这新起的酒庄里,张懿命人将这蒸馏坊建在了整个酒庄的最深处。该处背靠高山,唯一的出入口处还设了十几个私兵把守着。严格限制非相关人士的进出。选拔出的进行蒸馏工作之人也远比选拔酒楼里的厨师要苛刻得多。都是些与潘家签了死契的穷苦人。张懿向他们承诺:只要安心在此劳作,最多不超过20年即可攒够自己的赎身钱。届时还会发放一大笔遣散钱。 另外,张懿还优化了一些制酒的流程。 例如对蒸馏的器具进行了些许改良,主要是优化了其密封性降低些损耗。 对蒸馏出的高度酒进行分级:高级些的进行窖藏储存;被优先售卖的是那些相对低级些的酒。口感最差的就不进行销售了。张懿让人对这些酒进行多次蒸馏,制出一种叫做“酒精”的东西留着备用。 最后还有就是勾兑过程。对所有即将出售的酒进行分级勾兑,将最终成酒的品级稳定控制为五个品种,并分别定名为“天仙酒”“地仙酒”“神仙酒”“人杰酒”“鬼雄酒”。 张懿要求五年之内不得出售“天仙酒”和“地仙酒”。仅售卖后三种:“神仙酒”定价九贯一坛,一坛十斤。“人杰酒”定价五贯一坛。而“鬼雄酒”则都分成一斤装的小瓶或者自带容器来打酒散卖,定价约为150文钱一斤。 润贤酒庄自打挂牌开业之后磨磨蹭蹭折腾了小半年后,终于开始正式售酒。酒庄的位置是在黄州城外,但售酒的酒坊却在黄州城内润贤大酒楼对面一间铺子里。当然,润贤大酒楼里也同期开始提供自家产的酒水。 刚开始时,人们对这里卖的酒都不屑一顾。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太贵。别家的米酒也就十几文一斤,而这里的酒即便是最便宜的品种也足足贵了十倍之多。酒庄的酒博士还相当倨傲,面对价格质疑是既不恼怒,也不解释。总之就是你爱买就买,不买拉倒,我绝不上赶着劝你买。 但再贵的东西也总会有人去尝试。结果不出三天,润贤酒坊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每天就那么十几坛,卖完就关门。次日一早会有新酒运来继续售卖。 从此,黄州有了一个地标性的位置,就是这润贤大酒楼周边。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这附近停留,不是等位吃饭的就是排队买酒的。 围绕张懿开展的这两门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每日都能进账两百多贯。按此速度推算,众人一年左右就可以回本。这还且不算那酒庄内囤积的高档酒。 这让这群出资人刷新了对张懿的认识。虽然他年纪小,但做事却相当老道,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原本是交往疏松的几个家族或组织,却以张懿为核心变得越来越紧密无间。相互间也从无龌龊。“有钱大家一起赚”就是最好的凝聚力! 自从苏轼离开之后算起,一晃已经半年多过去了。在他刚离开之后没多久,却有一件大事发生!官家驾崩了!年仅9岁的太子赵煦继位。新皇年幼,由先皇之母高氏垂帘听政。先皇庙号定为“神宗”。这等大事在朝中肯定是风起云涌,但再大的风云传到黄州这小城也变轻了很多。全城百姓披麻守孝整月,之后也就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了。 张懿推算日子,猜测苏轼应该已经到了汴京。苏轼奉旨去汝州这件事,只有张懿心里清楚:这汝州根本就不用去。神宗死后,高太后这个保守派自然会重新启用同为保守派的苏轼。所以苏轼无论去哪儿,半路都会被召回汴京,然后一路高升。 所以短时间内苏轼安全的很,也风光的很。自己无需为他操心。倒是他的小儿子苏遁被张懿强行留了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小家伙生长地很健康也全无病象。 张懿的这一步安排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历史上苏遁会在随父赴汝州的路上夭折,谁知道他是偶然病死,还是天命如此呢?张懿此举是为了他义兄好,所以才将苏遁留在黄州。这期间若是苏遁天命该绝而死在了黄州,那张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苏轼解释。还好现在从时间上来看已经过了危险期。 张懿正在家里胡思乱想着,这时却有位和尚来访。询问后得知原来是安国寺继连大师想请张懿过去品茶。 张懿心想:这老贪僧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当日众人筹钱时,继连这个出家人竟然拿了那么大一笔钱出来,使得张懿对这老和尚多少有些看法。不过既然他找人来请自己,那也就过去坐坐呗!会会这贪僧看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安国寺不远,黄州城不大。两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安国寺。继连大师在大殿后边的一间禅房内等着张懿。张懿进屋一看,只见炕上中间摆了一张小桌,桌上竟然放着两个青瓷盖碗!屋角置有一个小炉,一位小和尚正在摇着扇子烧水。 继连见张懿到了,便安顿他在小桌另一侧坐下,并让小和尚过来上茶。 只见那青瓷盖碗中已经放置好一枚丸状团茶,小和尚提着水壶过来将沸水注入碗中,并将水壶置于一旁后便退出了禅房。 张懿已被这青瓷盖碗所吸引。原因无他。宋代人以点茶之法饮茶,所以从茶具的制式上就与现代有着非常大的区别。但是面前这两套盖碗却与现代盖碗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托盘稍微大了少许。张懿转生后从未见过这种杯子,今日得见真是爱不释手。一边用碗盖划弄着碗内的茶团,一边转着圈的观察着。 继连大师轻声一笑,说道:“小施主,老衲今日请你过来除了品茶之外是有一事相求。这茶盏你先放下稍后再聊。先听听老衲的请求如何?” 张懿赶紧收回心绪,看了看继连。这老和尚慈眉善目,全然不像当日筹股时那幅商人嘴脸。自己还真猜不出他想干嘛,只好问道:“大师但说无妨。” 继连说道:“润贤大酒楼近来宾客络绎不绝。。。。。。” 张懿心想:老贪僧果然要聊的事与钱有关! 继连继续说道:“但所涉宾客皆是非富即贵。。。。。。” 张懿心想:啥意思? 继连继续道:“所售菜品均定价不菲。。。。。。” 张懿心想:然后呢?赶紧说! 继连继续道:“这城中穷苦百姓却无缘品尝。。。。。。” 张懿心想:!!!莫非我想错了? 继连继续道:“老衲是想请求小施主,能否做些廉价菜品以惠及穷人?” 张懿心想:卧槽!真误解老和尚了。 于是回道:“大师慈悲,可是酒楼座位有限。高价菜品尚致座无虚席,若是降低价格岂不是令我等损利?” 继连笑道:“正是!老衲也能看透此点。所以另有定策,只是不知小施主能否肯首。” 张懿道:“大师但说无妨,我且听后再定。” 继连缓缓说道:“老衲想请小施主定制一两种斋饭,由我安国寺施舍给城内穷苦百姓,不知可否答应?老衲先代城中百姓向施主致谢。”说着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向张懿行礼。 张懿赶紧跳起来去扶继连。心里还不停地暗骂自己看走了眼。 张懿说道“这有何不可?大师慈悲,小子定当遵从。” 继连见张懿如此轻松就答应了,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口中低颂着“善哉!善哉!”? 第二十章奉炒饼炒饭得武僧随行 继连大师对张懿的请求仅仅是想让他弄出两道斋饭而已。这对张懿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之所以如此郑重,还是因为犯了古人毛病。总觉得张懿是靠着这门手艺赚钱的,自己一开口就想讨人家的绝活儿去为寺院赢取口碑,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为此他谋划了许久。 继连曾听苏轼聊起过张懿酷爱瓷器,且对茶道也有些特殊的见地。当时说者无心,但却听者有意。之后又去找苏轼询问了张懿泡茶的方法,以及对茶器的描述。回来之后便绘了图样,并差人去龙泉县定制了多套盖碗茶具。却没曾想到这继连大师仅仅凭借着苏轼的只言片语,却将这盖碗茶器复刻的近似度如此之高。 继连原本是想以这盖碗先讨好一下张懿,以便于让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接下来就可以继续施展辩才去进一步说服他。却没想到张懿连个磕都没打就同意了。这让继连准备了好久的说辞全部落空,接下来竟不知该聊些什么天儿! 张懿见冷场,便问继连大师道:“对于两道斋饭我已心有定夺。只是想寻问大师,这鸡蛋算不算素食?可否用于增味?” 继连道:“佛门弟子戒食荤腥。鸡蛋此物虽不算荤食,却也并非我门弟子应食之餐。但用于斋饭却又无妨。老衲此举是想以小施主之技艺,使得贫苦人也可以尝到些美食,享受些世间极乐。施舍对象并非仅是针对佛门信徒。” 张懿道:“那便好办!这两种小食一种叫豆芽炒饼,另一种叫蛋炒饭。豆芽炒饼的材料是面粉和绿豆,寺内僧人也可以食用;而蛋炒饭需要用到大米和鸡蛋,大师可以自行决定让谁吃不让谁吃。” 继连听后非常高兴。听张懿所说食材,都是些便宜的东西。如果吃起来味道也不错的话,那自己相当于为本寺讨到了一件大大的宝贝。既节省银钱又能招揽香客,同时还能广积善缘。于是又开始叨叨着“善哉”。 张懿忽然想到些什么,郑重对继连大师说道:“只是这炒菜之法以及所用器具还请大师不要外传才好。咱那大酒楼还得靠这点雕虫小技去赚钱呢,若是让外人学了去。。。。。。” 继连忙道:“那是一定。老衲必将保守秘密,绝不让外人偷看偷学了去。” 张懿点头道:“只需守个三年五载就好,到时候钱也赚得差不多了,别人也该能猜到其中诀窍了。” 两人又聊了些具体细节,就开始讨论茶艺。 张懿对这盖碗爱不释手,继连也没有点破。只是在他临走之时才让人拿出了五套送与他。 又过了几天,继连已按张懿要求找铁匠打好了炒锅并准备了相应食材。便又找人去把张懿从家请来。 张懿将两种小吃的做法讲述给了寺中典座以及两个伙头僧。按照张懿的指导,几位僧人分别试着炒了几次,中间张懿根据味道又做了少许调整。至此,两道安国寺斋饭算正式定型了。 继连大师品尝之后赞不绝口。 张懿奇道:“大师怎么又不戒这鸡蛋了?” 继连笑骂道:“你这小子,忘了之前老衲的荤戒已经为你的美食所破?但若非如此,安国寺今日也不会有这两道镇寺名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张懿道:“也对!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继连叹道:“这两句话却也妙哉。道出了老衲之心声。” 继连又问张懿道:“小施主近日身价已不比从前,老衲想为你家中增上一个吃饭的,不知你可愿意?” 张懿问道:“老和尚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又是什么哑谜?” 继连笑道:“老衲有一位徒弟,法名‘慧宏’。你尚且年幼,却已家财万贯。平日里出来进去或许会有些歹人惦记。这慧宏身强力状,自小也练过些武艺。老衲想让他随你入世修行,对他是一种历练,对你也是一种保护。不知你意如何?” 说罢便将慧宏招来与张懿相见。 只见那慧宏和尚也就十六七岁,身高一米八以上且满身肌肉,一看就是经常锻炼之人。身材虽威猛但语态却十分温婉而恭敬。对张懿合十行礼道:“慧宏见过小师叔。” 张懿对继连大师笑骂道:“你这老和尚坑我不是?在他面前我如同小鸡一般,先不说别的歹人,他若是想捏死我估计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继连指着自己脑袋说道:“放心!老衲以人头担保。慧宏自小随我学佛法,品性绝对可靠。老衲是想他保护你,怎会找个监守自盗之人?我安国寺还指着你赚钱,你我共利一体,又怎会害你?” 张懿笑道:“我要你那秃头作甚?” 接着转头对慧宏说道:“走吧慧宏,咱回家去!”说着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继连见他走的潇洒,向慧宏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已交代清楚了,你跟随他定有机缘。快随他去罢!” 慧宏向师傅施礼告别,之后便快步追了过去。 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个一米刚出头,另一个却将近两米。一高一矮不免引人侧目。 张懿问道:“你能帮我做啥呢?” 慧宏回道:“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张懿奇道:“怎会这么听话?我可不信。”接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长江问道:“我若让你去跳江,你肯吗?” 慧宏看了看远处那大江,问道:“师叔若不是说笑?那小僧可就去了。” 张懿笑道:“说笑,说笑而已。继连老和尚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如此听话?” 慧宏正色道:“我自小出家,早已将身心许给了佛祖。师傅让我跟着师叔且遵从一切吩咐,我自当听话。所作一切皆为修行。” 张懿一听乐了:“你听佛祖的话,佛祖让你听师傅的话,师傅让你听我的话,所以你听我的话相当于听佛祖的话,对吗?” 慧宏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不错” 张懿道“那我让你去揍继连和尚,你会怎样?” 慧宏皱了皱眉头:“出家人不可主动伤人。” 张懿道:“好!这说明戒律重于我的命令。那我若要你还俗背叛佛祖呢?” 慧宏皱着眉头答道:“这当然不可!我听你话就是为了忠于佛门,怎可本末倒置?” 张懿讪讪一笑:“那若是有一天我的生命安全垂危,需要你放弃戒律、背叛佛门才可救我。你当怎样选?” 慧宏快被问崩溃了,师傅明明就简简单单的一句“一切按他说的来做”,而自己也自认为足够虔诚,愿意为佛法而放弃一切。怎么真正做起来却如此纠结拧巴? 张懿继续说道:“若是救我,你将被判佛门。若是不救,同样是背弃师门。你当怎样抉择?” 慧宏彻底陷入沉思,时而狰狞怒目,时而目光低垂双手合十。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跟着张懿慢慢走着。 两人走到了张懿家门前,张懿忽然驻足不走了。慧宏赶紧收摄心神,露出不解的神态看着张懿。 张懿正色道:“普度众生是佛法要义,是大法,是根基。至于要不要救我;是否违背师傅意愿;或是否背叛佛门等皆是小法,是过程。”接着又用手指了指慧宏的心脏位置,继续说道:“修行是为了修心,心正则行为正。到时候只需跟随自己内心的意愿就好了,哪用如此纠结?” 慧宏听后恍然大悟,心想:师傅让自己跟着小师叔果然是有道理的。 两人回到家中,却见家人忙忙碌碌。其父张大川正在院里团团转,见张懿回来便对他说道:“你娘要生了,稳婆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却还没个动静,真是急死我了。” 张懿赚钱之后,继连大师又赠了宅院,便将父母接了过来。现在衣食不愁,便也像这个时代其他富人一样雇了三五个下人。只见下人们进进出出,张大川却在屋外干着急。 张懿对张大川问道:“爹,我能否进去看看。” 张大川挥手道:“去吧去吧!看看你娘便赶紧出来。” 张懿进到内室,见母亲面色苍白,一脸虚汗,隐隐有些低血糖的迹象。便赶紧让下人去弄些浓糖水过来。接着走过去拉着郝氏的手说道:“娘你先别着急,待会儿喝些糖水补充一下体力。待到体力恢复些再一鼓作气使力生产。” 郝氏还没说什么,旁边稳婆却不乐意了。说道:“你这小孩懂什么?再不赶紧使劲,万一胎儿在腹中断了气可怎么办?” 张懿冲她一瞪眼,道:“你且闭嘴,站在一旁老实候着。若是出了问题我自会找你麻烦!” 稳婆见这小童虽年幼,但看神态却隐隐有几分气势,竟被呵斥的不敢造次。 不一会儿,下人取了糖水进来。郝氏喝过糖水之后又过了片刻,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 张懿说道:“娘,记住我说的。一鼓作气,不要再保留气力。” 郝氏点了点头。 张懿对稳婆说道:“轮到你了,我且外面等候。务必尽心竭力,若是母子平安我赏你十贯。”说完便出去了。留下稳婆唏嘘不已。 张懿刚出屋外,见有一驿差也站在院中等候,便上前询问。竟是义兄苏轼寄来的信件。展开一看,只见里面写到: 吾弟懿台鉴: 托弟吉言,轼已奉旨回京。现任礼部郎中,一切安好。预令朝云携遁入京投我,不知可行否?盼汝同往一叙。 轼白 张懿看后心想:看来义兄已是稳定了下来,开始想念爱妾和爱儿了,想接她们过去。苏遁虽被自己保了下来,但感觉却没什么大的影响。历史果然还是一样!自己到底要不要进京去投奔苏轼呢? 正想着,却听内室传出一阵婴儿哇哇大哭之声。。。。。。? 第二十一章拳脚见真章嫩拳服武僧 张懿忽然有了个亲妹妹。母子平安。 接下来的几天,张懿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汴京投奔义兄苏轼。去有去的好处,不去有不去的道理,这令张懿十分纠结。 次日清晨,张懿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去锻炼身体。下人们已经做好早饭,却见慧宏正在院中角落里扎马步。 张懿问道:“吃过了吗?” 慧宏答道:“没有。师叔你没说有早饭吃。” 张懿不禁无语。赶紧拉着慧宏去吃早饭。饭桌上张懿开玩笑道:“继连大师昨天是问我要不要给家里填一个吃饭的人,于是让你跟了我。所以你得好好吃饭才对。” 接着又让人去取了两贯钱过来给慧宏。 慧宏惊讶道:“我不要工钱!” 张懿笑道:“你要不要无所谓,帮我带着总可以吧?这么沉的东西,我自己总拎着多累呀?你人高马大的,这点钱应该提得动才对。” 慧宏道:“那再多带些也无妨。小僧提得动。” 这句话又把张懿怼无语了。心想:这小和尚真没意思,和他开玩笑简直是对牛弹琴。将来和他说话还是直接些好,省的浪费口水。 两人吃完早餐,张懿拉着慧宏一起去跑步。两人跑了七八里,来到黄州城东一处树林。又往深处走了近百米就来到了张懿平时练拳的地方。这里有一棵香樟树,其中一根树枝的长势与地面平行,上面竟然挂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满了沙土。正是他用来练拳的沙袋。 张懿指着沙袋对慧宏说道:“继连说你自小习武,能否对着它打一拳让我看看。” 慧宏点头,走上前去扎好了马步,提起右臂就是一记直拳。榔头大的拳头重重地怼在了沙袋上,把沙袋打的向后荡出半米远。 慧宏转头看向张懿,眼神里写满了“怎么样?” 张懿撇着嘴,竖起食指摇了摇道:“不咋样!你多打几下再让我看看。可以不限于拳法,使劲朝这沙袋招呼就行。” 慧宏不服气,于是将从小练习的功夫依次打了一轮。 张懿看得很仔细。因为前世总听说古代的武功很厉害,只是传到近代都大多失传了。今天正好有机会看一看宋代武僧的功夫究竟如何。这慧宏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少林、武当,但想必他的功夫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宋代的水准。 结果却……和自己想的一样。这个世界还是要遵循生物学、物理学定律。慧宏虽然高大魁梧;招式也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拳打脚踢起来也是虎虎生风……然而……却并没有什么超出自己预期的东西出现。 慧宏打完一套之后做了个收功的动作,然后再次看向张懿。 张懿摇了摇头说道:“我若身高体重和你相当,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慧宏瞪大双眼道:“小僧不信。师叔也露一手让小僧看看如何?” 张懿笑道:“我身体比你小太多,所有硬碰硬的方法都无法和你硬接。所以你暂且让着我些。当然,所有为了达到速度的力量你都可以使,但一定要在最后收力,而且不许击打要害。咱俩点到为止的对练一下。看谁能更多次的打到对方胳膊腿以外的部位。一旦打到对方不要继续缠斗,咱们分开重新来过。你可不许打伤了我,不然我可去找你师父哭诉。” 慧宏想了想,点头同意。 两人分别站定。慧宏是侧马步半蹲站好不动,左掌右拳,掌长拳短;张懿却是泰拳起手式,双拳半握护在面前,左高右低。左膝微抬,右腿微曲,身体前后有节奏的晃动着。 张懿喊了声:“开始吧”便首先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 慧宏猜不透对方深浅,不敢冒进。所以只是盯着张懿,并不主动攻上来。 张懿见他不来只好主动出击。先是用左拳刺向对方腹部轻轻试探了一下。慧宏化左掌为爪,去抓张懿左手。张懿上身稍微向后仰了一下,慧宏抓空,正要收臂却发现张懿的小短腿已经探了过来,一个正蹬,刚好点在了慧宏左胯上。 第一回合就算张懿赢了。双方分开再战。 这次慧宏打算主动些。张懿一喊开始,他就一个大跨步冲上来,挥起右拳就砸向张懿左肩位置。张懿用右手拍开对方拳头,向右轻跨了半步来到了慧宏侧面。张懿的身体虽然闪到了慧宏左侧,但是拳头却没跟过来。慧宏低头一看,张懿的左手已经是一记勾拳怼在了自己腹部。 这第二回合张懿又赢了。 慧宏不爽道:“师叔身子轻盈灵活,小僧没你速度快,下次我可要用腿了。” 张懿连忙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要用腿我就认输了。拳能收发自如,腿可就说不好了。若是让你踢实了,我非被踹飞不可。” 慧宏搔了搔后脑勺问道:“那怎么办?” 张懿笑道:“什么怎么办?咱俩又不是非要分出个输赢不可?只是相互练习一下而已。我且问你,刚才那两回合你可有什么感悟?说给我听听。” 慧宏想了想说道:“小师叔身法很快,出招非常突然。” 张懿问道:“还有别的吗?” 慧宏道:“别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张懿道:“咱俩身高相差很多,你高我矮,你用拳来打我本身就吃了大亏。若是你一开始就用腿,我早就认输投降了。” 慧宏道:“你毕竟是我长辈,我一上来就用腿实在是大不敬。” 张懿笑道:“没错,这次比试却也让我看明白了你心地仁厚。刚才我接那一拳,你果然收了九成以上力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拍的开?” 接着又正色说道:“你的功夫实在是稀疏平常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我先教你一招,你且凑过来。” 张懿说着从地上捡了根树枝,然后蹲下在土上划着。 慧宏凑过来一看,只见他画了一个三角和一个方框。于是不解地抬头看向张懿。 张懿道:“我今天先教你出拳的发力技巧。刚才我见你击那沙袋,虽然力道很大。但在我看来,以你的体格至少可以打出两倍威力的一拳。” 慧宏有些不敢相信,于是追问怎么做。 张懿用木棍点了点地上的图形说道:“这三角形和四边形哪个更结实?”却见慧宏不解,于是又解释道“你就想像一下:用三根木条制成个三角形,用四根木条制成个方框。这俩哪个更结实稳定?” 慧宏总算懂了,说道:“应该是三角形,它只要不散便会一动不动。” 张懿道:“不错。你把人体的两只脚、两个肩想象成四个点。当你出右拳时,左肩与双脚就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当你即将击中目标之时,要瞬间让这个三角形区域中的所有部位绷紧,去为那击出去的一拳提供支撑。能明白吗?去对着沙袋试一试。” 慧宏站在沙袋前,比划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打出这一拳。只好以求助的眼光看向张懿。 张懿将慧宏拽开,自己站到沙袋前。边演示边讲解,讲完便击出一记右直拳。只见那沙袋也向后荡出了将近半米,几乎与慧宏之前打那一下差不多力道。 这下可让慧宏开了眼。他真没想得到小师叔竟能以如此纤小的身躯打出这种威力的一拳。于是自己也有样学样地去试。 张懿用木棍点着慧宏动作不规范的部位逐步纠正。不出十拳,慧宏就感受到了明显变化。遂欣喜若狂! 张懿讲到:“决定一拳的威力有多大,有三个关键点。第一个是出拳速度。这点与身体素质和锻炼的多少有关,没有任何技巧;第二个是出拳动作。这点决定了一拳的整体威力。只有合理的动作才能发挥出身体的力量与速度;这第三点就是支撑力,也就是我刚才给你讲的三角形原理。只有用好身体的支撑力,才能让一拳的威力最大化地施加于被击打物体上,不然就会有一部分力量被自己的身体给消耗掉。而你之前的出拳就是犯了这个毛病。” 慧宏听后立即不停地点头。对这小师叔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平时学武时是同其他师兄弟一起接受寺里武僧来传授武艺。武僧师傅虽然也会一板一眼的纠正众僧的动作。但却只会说些“这里抬高些,那里放低些”之类。哪会有像张懿似的从原理上分析并传授的?张懿这样一讲,虽然还有部分没听懂,但却几乎让慧宏融会贯通了一大半平时的积累。之前没想明白的道理,现在也被张懿分析透了。 半天儿下来,慧宏受益匪浅。更打心里明白了继连师傅说过的话:跟着张懿定有一番机缘。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张懿每天都是上午教慧宏拳法。下午去生意上看看,寻些商业上的漏洞加以弥补。一个多月下来,却有些过腻了这种日子。心中的纠结也在这时有了定夺: 我张懿此生不是来黄州养老的。既然义兄想我过去,我便去那京城闯荡一番罢了!? 第二十二章张懿欲上京众人再筹资 张懿将决定去汴京投奔苏轼的想法与父母商量。 张大川说道:“我儿胸怀大志又有本事,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爹娘没有什么本事去教你,却可以做到不去管束你。只是路途遥远,你一定要注意途中安全。那慧宏和尚也会随你同去吗?若是有他陪在身边,想来会稳妥的多。” 母亲郝氏忽然听到儿子要远行,想挽留却又不知该怎么挽留:“大牛你去多久能回来?你把我们安置在黄州城,周围也没一个认识人。若是被人欺负,我们能去找谁?以前还有几亩地可以种,现在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营生。你不在时,家里这些下人的工钱拿什么去支应?” 张懿一想,这些事情确实也没来得及向父母交代清楚。于是安慰道:“娘您无需操心。孩儿今天只是与二位商量去汴京的想法,短期内还不会马上动身。我离开之前定会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下人们的工钱?孩儿在这黄州已经挣得一份产业,每月都会有上百贯钱的收入。每月初我会安排人送来交与您。至于如何支用,您与爹看着用就行。至于我多久回来,暂时还说不好。待我去京城安顿好,定会托人捎信回来。其实若不是妹妹太小,我就考虑咱们举家搬去汴京。” 当张大川和郝氏二人听到“每月上百贯”的时候,就已经惊呆了。张懿后面说的话,两人就全都没听见。 郝氏问道:“你是说咱家每个月能赚上百贯钱?为娘不会是听错了吧?你不就是结交了一位官爷而已,副团练据说也不是什么大官才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张懿笑道:“什么官爷不官爷,他与孩儿结义为兄弟。别看他老,若是见了二位也只能以晚辈自居,所以始终躲着不愿来咱家见您二位。他现在已是朝中的礼部郎中,正五品的官儿。所以孩儿想去投他,看能不能再闯出些更大的局面。” 张大川说道:“老天爷!我儿竟然结交了这么大的官老爷,真是祖上积了德。你要去便去,不用管我们。将来若是也能求个一官半职,就算为祖上争了大光。” 张懿把嘴一撇说道:“我可不想做什么官儿,一点也不自在。多赚些银钱比较来的实在。” 张大川道:“孩子话!等你再大些就明白当官老爷的好处了。” 张懿心想:等你再大些,就知道当官的难处了。 郝氏说道:“那么多银钱,你多带些去京里吧。只需每月给我们留上个三五贯也就足够家用了。” 张懿说道:“这点钱您留着随便用,也不用和我商量怎么花,我还能赚更多。家里用不完的也可以攒些。但对下人、对帮过咱的外人,一定要出手阔绰些,当赏则赏。只有让别人尝到甜头才会更愿意帮助咱家。至于爹爹,您也别总在家闲着。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些什么,我会打点好官府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张大川竖起大拇指道:“我儿年岁虽小,行事真大丈夫也!” 张懿与父母商定后,便打算去衙门里寻孟震。 孟震这个通判肯定是在衙门里,但具体怎么找他,张懿却也没有经验,只好先到衙门口再说。 衙门不远,张懿和慧宏走几步就来到衙门口。然而两人却都没进过衙门,多少有些犯怵。门口有两个石狮子,还有一个用来击鼓鸣冤的大皮鼓。 张懿自嘲地想着:要不敲鼓试试?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鼓了鼓勇气,正了正衣襟,张懿打算昂首走进去。刚要迈步进去,却从角落里传来一声斥骂:“哪家的小童?边上玩去!”。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蓝衣捕快从门口晃了出来。 张懿拱手道:“麻烦这位官差大哥,能否。。。。” 那捕快不爽道:“谁是你大哥?叫大爷!” 张懿也不生气,重新说道:“麻烦这位官差大爷,能否帮我通报一声,我找我哥哥孟仰之!”说完盯着那捕快,看他表情! 只见那捕快吓得一矮,差点坐地上。心虚地问道:“孟通判是你哥哥?” 张懿笑道:“倒也不是胞兄。你进去问问便知。” 那捕快连道不敢,还想解释什么。 张懿道:“快去,快去,快去!没大事。再不去我可敲鼓了!” 捕快连忙跑着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孟震竟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捕快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想必心虚得很。孟震抱拳道:“我听说来了个小童,寻我这哥哥,便猜到定是张兄弟到访。不知有何要事吩咐?走!咱里面谈。” 张懿忙道:“不敢!怎能叫‘吩咐’?只是想找哥哥商量些事。” 慧宏向张懿说道:“师叔你们聊,我在门口等着。” 孟震引张懿来到后堂他的书房中,请张懿坐下之后问道:“不知张兄弟找我何事?” 张懿回道:“近日收到义兄来信,他已至汴京履新。不知哥哥你可知晓?” 孟震道:“已有所耳闻,但尚不得具体。” 张懿道:“据说现任礼部郎中,算是安稳下来了。他想接朝云嫂嫂以及小公子过去相聚,也想我同去。” 孟震问道:“哦?那你意如何?” 张懿道:“我想去投他,也好去京师见见世面。” 孟震道:“甚好,以兄弟之才华,即便到汴京也不会被别人掩了光芒。不知哥哥我能帮衬些什么?” 张懿道:“正有些事相求。家中父母刚搬至黄州,人地皆不熟。想求哥哥抽空关照一二。”说完便起身拱手鞠躬致谢。 孟震道:“这等小事,何须兄弟多说?只是你若去了汴京,咱们的酒庄及酒楼产业会不会受些影响?” 张懿道:“我已将要诀全部传授给了相关伙计,现在已平稳经营了几个月应该不会有事。再说酒庄有潘家彥明侄(潘丙)打理;酒楼有季常哥哥(陈慥)打理。总比我这黄口小儿靠得住。” 孟震道:“张兄弟是自谦了,你的手段孟某可是见识过的。不如这次也顺便把咱的酒楼开到汴京去。这达官显贵大多汇聚于汴京,若是尝过你的炒菜必定会流连忘返。润贤大酒楼能日进斗金或许也不为过。不知你意如何?” 张懿羞愧道:“哥哥也不是不知小弟家境,此处的产业还是靠众位哥哥们支持,近来虽有盈利却时日尚短。若是去京城再开分号,小弟是真拿不出多少银钱。” 孟震笑道:“这有何难?只需去把潘王两家叫来,再凑他个几万贯应该不成难事。哥哥我对你也很有信心,敢把家中所有积蓄都拿来给你用。凑它一凑想必也能过万。” 张懿道:“之前我就没有出资,只是以些雕虫小技抵的股本。若是能再等上个一两年,黄州这边的盈利就够得上去汴京开分号。但若此时就行动,势必需要诸位再次拿出些股资,而我此时却依旧拿不出分毫,怎好意思开这口?” 孟震道:“张兄弟多虑了!就我而言,之前是没信心,但看到黄州这边的赚钱速度,我是不愿意再等一两年的。想必其他几家也定会与我有类似想法。回头我去和他们商议一下,定不会让你失望!” 张懿听孟震既然这样说,便谢道:“那小弟先多谢哥哥了。” 两人又谈了些其他闲话之后张懿起身告辞。刚出了衙门找上慧宏,之前那个捕快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对着张懿又是点头哈腰又是作揖道:“小的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望张小爷宽宏大量,不要和小的计较。” 张懿笑道:“方九大爷何必这么客气?” 刚才在里面张懿已向孟震问过,那捕快名叫方九。然而他能叫出对方姓名却把方九给吓坏了,以为张懿已经和孟震说了经过,回头就会有人来收拾自己。 所以他几乎用哭腔说道:“小的也是职责所在,不想竟冲撞了小爷,您可不能让孟通判来责罚我啊!小的家中尚有五口人要靠小的去赡养,若是丢了这差事全家都要挨饿!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张懿道:“那等小事我又怎么会劳烦通判大人?不过,我倒是想求方九大哥帮我办些小事。不知。。。” 方九连连点头道:“有什么指示?您请吩咐!” 张懿找慧宏要了一吊钱递向方九并道:“方大哥随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认认家门。” 方九不解道:“小爷这是何意?” 张懿道:“这些辛苦钱你先拿着。过些日子我要去京师一趟,家中父母刚来黄州不久没什么熟人,想劳烦方大哥帮忙照看些。若有什么泼皮滋事,方大哥要是遇到就帮我打发一下。如果是你无法解决的大事,也劳烦帮我通知一下孟通判。” 方九道:“方九一定照办,这钱小的可不敢要。” 张懿把眼睛一瞪:“有甚不敢?拿着!将来若有劳烦,还会另有重谢。” 方九只好收了钱。又将张懿二人一路送回家并认了家门。 三日后。 孟震差人找张懿去润贤大酒楼一聚。待张懿到了那里,发现所有之前的股东都在座。 原来,那天之后孟震就找其他人说了自己想法,众人都认为可行。今天叫张懿过来是向他告知众人的决定。 这次众人总共又凑了八万贯用来去汴京开分号。其他人的股份按出资多少分计,而张懿还是得两成不变。另外,陈家派出十几个伙计随张懿一同进京,陈慥本人待过段时间安排好这边的生意也会过去帮他。 要事说完之后,众人便在这自家酒楼里把酒言欢。一个个又喝到酩酊大醉才散。? 第二十三章陆路改水路琴声伴美人 初春。 河水已经解冻,树木已经萌芽,地面已经上绿。一行人在官道上不慌不忙地赶着路。这群人有男有女、有小孩、有官差,最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个和尚。 当然,这行人正是从黄州赶往东京的张懿等人。带头骑马的有三名官差,是孟震派来保护张懿等人周全的。以他通判的权职随便找个理由支几名官差去办些私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中间是张懿和慧宏和尚。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聊着。再后面是两架马车,其中一架里坐着苏轼的小妾王朝云,还有幼子苏遁。几架拉货的驴车由侍婢和仆从们赶着。最后还有两名官差殿后。 张懿是此生第一次出远门,看哪儿都觉得新鲜。官道两侧的山川、树木、溪流等景色极美,但让张懿总结成了一个词,就是“原生态”。 是啊!比起现代的郊外,宋代这种原生态的美景才是带给张懿最大视觉冲击的部分。天空的透蓝、溪流的清澈、空气的纯厚以及植物的放肆姿态,这些平凡而常见的景致在张懿此时看来却又是那样的不同。 为首的一个官差策马来到张懿旁边说道: “小爷,前面再行不到十里就出光州了。到时候咱就改水路随洪河一路北上就可进京。只需上了船,您就不用如此劳累了。” 张懿道:“哪有什么劳累?这一路上多亏李大哥你照应着。既不用我寻人问路,通关之时也不须我上前交涉。所有事项安排的都相当妥当。小弟感激之余不禁担心上船之后的行程,听说你们将我等送上船后就要折返黄州,这接下来的日子我恐怕会非常不习惯。” 李捕头答道:“小爷您谬赞了。上船之后,我们五个人里只三人带空车马回去即可,我和巩三还继续护送您上京去。这一路上跟着您可真是件美差!您这一路上打赏给小人的钱银比我一年的薪俸都高。” 张懿笑道:“都是些不成敬意的小心意。那接下来还得劳烦李大哥了。” 又走了不远,耳中便可听到流水之声。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映入眼中。张懿向李捕头问道:“李大哥,前面的洪河可是黄河支流?怎么河水如此浑浊?” 李捕头回到:“应该是淮河支流,不过小的也不太确定。此方水域大多含些泥沙,不比咱黄州旁的大江来的清澈。” 众人来到码头,早有两艘小船等在那里。于是仆人们开始卸车装船,官差们也帮着打些下手。 众人大致按男女分船。王朝云带着众婢女一船,船上只留了两个男的,包括一个老仆人和一个官差用来监督船夫。其他男人和大部分货物在另一船上。 所有货物装船完毕之后,三位捕头向张懿辞行。张懿又赏了每人一吊钱,三人美滋滋地回去复命了。正待要启航,忽听女船上王朝云喊道:“小叔叔来这船上吧?一路上无聊,我正好有些乐曲问题想请教叔叔。” 张懿暗自皱了下眉头。向慧宏小声吩咐道:“我去坐那条船,你定要随时照看好财物。这近万两黄金千万不容有失。” 慧宏郑重点头应下了。 张懿临行前将绝大部分铜钱换成了金子。虽然这样兑换会折损些钱数,但路途遥远却能省下太多的空间和人力,安全方面也稳妥的多。他皱眉的原因却不是担心财物安全,而是内心有些不愿意去和王朝云独处。 他是讨厌王朝云吗?当然不是! 张懿上了女船。这小船的船头和船尾各有一间小木屋,中间有个小棚,原本是用来堆货遮雨之用,但此船并无太多货物,所以众婢女大多挤在中间小棚里闲聊。船头小屋是给船夫轮换休息使用,老仆人和巩姓官差这两个男人也安顿在此屋。船尾的大屋则留给朝云以及苏家小公子使用。 进了船尾的小屋,王朝云正在轻轻抚弄一把古琴,而苏遁则正在榻上熟睡,旁边还有一婢女照看着。 朝云见张懿到了,脸上立刻变出一副愉快的神情说道:“小叔叔快过来,你之前教了妾身些‘和弦’要义,但我却还是不太明白。妾身弹唱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琴声与唱声为何总是难以协调?” 张懿走到近前还没等说话,王朝云便伸手将他拉了过来坐在了自己身边。这等细微动作在所有人眼里都非常地自然和谐。毕竟张懿只是个六岁小童。虽然他与朝云是叔嫂关系,但巨大的年龄差以及他幼小的身形足以让别人感觉不到任何不妥。然而张懿本人却觉得有些别扭。 每次与王朝云近距离相处都让张懿有这种说不出的感觉。朝云年龄仅二十出头正是桃李年华,且样貌绝对是上上之品。每次坐在她边上,对方一双凤目灵动、朱唇吐气如兰、玉指偶尔相触、体香阵阵飘来……这些都会让张懿内心泛起些特殊的感觉。毕竟这幼小身躯中却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然而,张懿却非常清楚对方的身份。她是义兄的爱妾,是自己的嫂嫂。道德上不允许他瞎琢磨,然而心理上却有些控制不住。所以每次都能躲则躲。 张懿重整了一下心绪坐了下来。开始给朝云讲述乐理知识。 这宋代五音调式的歌曲并不难理解,听得多了自然随手就能配上和弦。但自己弹是一回事,教别人原理却是另一回事。只好以一首《念娇奴》的曲子为例,边弹唱、边讲解。 张懿虽不太懂古琴,但只是弹几下和弦为唱曲配个伴奏却难不倒他。毕竟乐器之间的乐理是相通的,前世的他凑合扒拉几下吉他也不算难事。 古琴与吉他同属弦类乐器。弦类乐器都有一个特殊弹奏技法----泛音。而泛音的原理张懿刚好懂一些,于是顺带手的也把泛音原理也揉在里面一道讲给了王朝云。 清脆稚嫩的童声,配上深邃的琴声,再加上船外潺潺的水声,自成一派和谐!船里船外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这奇怪而美妙的声音,品味着…… 张懿这奇葩的古琴伴唱法以及泛音演奏法在当时绝对是北宋第一人。同时期绝对再无他人这样玩琴! 旁边的王朝云当然早就听得痴了,凤眼中映出的全是毫无保留的仰慕之态。 张懿一曲奏完,转头一看朝云。只见这娇颜如画且崇敬之情毫无掩饰。如此景致也同样将他给看痴了!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片刻。 忽然,朝云首先感到了不妥。脸上竟然泛出了一小片红晕。张懿也随后被拉回了现实。赶紧说道:“嫂嫂自己先练习一下,我且出去透透气。趁着夕阳未落之前欣赏一下两岸美景。”说完也不等对方答复便慌忙逃了出去。 仓外夕阳美景确实不错,但张懿却无心欣赏。心中一片混乱,压抑的让他有些胸闷气短。也不知道自己再乱想些什么。 这时船速竟有些慢了下来。张懿感觉到速度变慢,便走到船头去看究竟。只见一条铁索横在河上,明显是为了拦下过往船只。 张懿不解,见巩捕头却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便问道:“巩大哥,这铁索是做什么用的?” 巩捕头回道:“回小爷,这是转运司为了向过往船只征税而设的拦江索。咱手里有孟通判开的‘过所’,只需拿给他们一看便可通过。” 张懿点头表示懂了。 船只慢慢靠向岸边。另一条船上的李捕头一跃便上了岸,小跑地进了铁索尽头旁边的一间小屋内。不一会儿就跑了出来又跳回到船上。屋内跟着走出来一个官差打扮的胖子,将铁索打开将两条船放了过去,也没有进行登船检查。“看来这通判开具的过所还是挺好使的”,张懿心想着。 天色逐渐转黑。船夫放慢了行船速度,同时在船头打了一盏灯笼照亮。又过了一段时间,月光反而把这河面照的异常清晰。这时船夫又再次加快了行船速度。 前方男船忽然放慢了速度,与女船并行起来。两船逐渐靠近,却见李捕头搜一下就跳了过来。来到张懿身边小声说道:“小的发现后面好像有搜船一直跟着我们,也不打灯,我觉得似乎有些问题。” 张懿随他所指方向一看,几百米外确实隐约有个船的轮廓。于是对船夫喊道“船夫,咱能再加快些速度吗?” 船夫早看出来这小童年龄虽幼,但一行人却全都听他号令,知道这是正主。于是也不废话,调了调船帆。船速便慢慢提了一些。 张懿盯着远处。过了一会儿又喊道“船夫,咱减速再慢一些” 只见远处船影竟然始终和自己两条船保持着类似距离。张懿一惊,心想:难不成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水贼?? 第二十四章洪河遇水贼火烧三快船 张懿警觉到后船可能有些问题,便向李捕头问道:“李大哥。你觉着他们是要做什么?” 李捕头面色凝重,回道:“我们或许是遇上了水贼!” 张懿问道:“可知他们将会如何行动?” 李捕头道:“水上劫持,无非是远则用箭矢射;近则贴上来登船。看他们此时并未追上来,极有可能是因为此段水路流速过快,双方都是逆水行舟。他们若是此时提速,追起来将较为吃力。或许前方水势平缓之后,他们便要过来了。” 张懿看了看水面,感觉李捕头分析得有道理。 于是安排道:“让苏家女眷船只先行。咱们这船在后边抻一抻他们。如何?” 众人均觉着这张家小爷真不是一般人!遇上如此大事,竟能不慌不忙地从容应对。于是众人也都振作起了精神,共同应诺。 张懿这条船上目前总共有十三人。除了张懿、慧宏和尚、李捕头之外,绝大多数都是陈家派来随张懿上京开酒店的伙计。另外还有三人是苏轼家的粗使。 张懿命这三人凑过来,小声说道:“你们三个随那条船先行一步。一路上盯紧了船家。除非遇到官府的拦江索,否则不得停船上岸。船家只有两人,而你们三个加上其他婢女在人数上绝对有些优势。若是船家有什么可疑动作,就拼了命去制伏他们。” 紧接着又向慧宏说道:“你同他们几个,随我将这两只箱子抬到朝云房中去。” 交待完这些之后,张懿跳到了另一条船上并来到朝云门前,也没多想便一把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屋内昏暗,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朝云和苏遁正在榻上熟睡。 朝云听到开门声便被惊醒,一声惊呼后坐了起来。待看到来人是张懿后才放松了些。问道:“小叔叔为何如此匆忙?” 张懿愣了片刻才答道:“嫂嫂勿怪,小弟确有些急事。”接着又说道“你先把外衣披好。我让老陈几个抬了两只箱子安置在你这里,他们随后就会过来。里面有约四五千两金子。刚才看到有船在后面不远处吊着,我怀疑是遇上了水贼!打算让你这条船先行一程,我在那条船上拖一段时间看清形势再说。” 朝云听后不由有些紧张,赶紧起身将外衣穿好并追问道:“竟有此事?可你这个小童为何不留在我这里,让那些加冠之人去抵挡一阵不好吗?” 张懿道:“我若不过去,那边无一人能镇得住众人。若真遇上的是贼人,我们这两船人谁也逃不掉。” 这时,慧宏同那三个仆人正好抬着两只箱子进来。几个人步子都相当沉重,可见所抬之物分量不轻。 张懿命人将箱子放置妥当后又让慧宏去找巩捕头过来。接着对朝云交待道:“我让巩大哥也过去帮忙,这船上留着的大多是大哥的旧仆,应该都信得过。只需盯紧了船家即可。接下来千万不要减速或是停下来等我们,只有天亮了或是遇到了官府的拦河铁索才算安全。我们那边先看看形势,若是没事便会追上来与你会合。” 朝云眉头一皱,走过来拉住张懿双手急道:“你这幼儿逞什么能?万一有不测叫我如何向老爷交待?” 张懿感受着双手上传来朝云的体温,鼻中嗅到淡淡香气。抬头向朝云轻轻地说道:“若是你和干儿出些意外,你叫我如何向大哥交待?”说完便轻轻抽出双手,转身出去了。 巩捕头已在屋外候着了,见张毅出来便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小爷可有吩咐?” 张懿道:“我们后方有船吊着,或许不太妥当。你随我去另一条船上,让这船人先行一程。” 巩三竟有些犹豫,道:“小爷我可否留下来照看她们?这边全是女子,我留在此处或许稳妥些。” 张懿道:“不用。我还须借你这官差身份去唬对方。” 巩三见此便不再多言。张懿又向船家交代了几句,便同巩三一齐跳回到另一条船上。 这时女船已经吹熄了灯笼,渐渐提速走远。张懿命船家减速与前船拉开距离。又让诸位陈家伙计将所携各种锅具取来,分给众人道:“诸位将这锅子置于手边,一会儿若是真有贼人用箭矢射过来,我们也好用此抵挡一阵。” 接着又让人从货仓中取了些酒过来。既有些一斤装的直颈瓶,也有些十斤装的大瓷坛。张懿取过一瓶酒,拔下瓶塞说道:“这是我润贤酒庄所酿的鬼雄酒,诸位每人来上一口暖暖身子活活血。千万别多喝,醉了可不好。酒瓶给我留下另有他用。”说完便率先喝了一口,之后又把瓶中剩余之酒全倒入了河里。 众人不解,却也有样学样。其中好多人还没有尝过这种烈酒,喝过之后纷纷龇牙咧嘴,但不久之后却又开始赞不绝口道:“这酒够烈!够劲道!” 接着,张懿打开了一个大瓷坛,又让人将坛中之酒依次灌入小瓶中。有人不解问道:“张小爷这又是何物?这样做是何用意?” 张懿回道:“这大坛之中装的是一种更烈的酒叫做‘酒精’,喝起来不太好却可以点燃。待会若真是贼人,等他们靠近了咱就将这酒精丢过去烧他娘的!”说完又让人去找了些麻绳破布过来,将麻绳一端塞入瓶中,瓶口用碎布塞紧后留了寸余后将麻绳割断。 待这些事情做好之后,张懿便站在船尾处死死盯着远方。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水势果然变得平缓了许多。再看后方船只竟还真的有所异动,正在逐渐靠近着。随着距离的拉近,众人终于看清后方来船并不止一艘,而是五艘。有三条较小的快船在前,另有两条大船在后。 众人均看向张懿,等着他拿主意。陈家的个别伙计竟然吓得腿都开始哆嗦起来。 张懿见此,安慰众人道:“诸位不要惊慌。等他们靠近之后,李大哥先去喊话问问对方意图再说。” 随着来船越追越近,前方三条快船已距己方不足两百余丈。 李捕头来到船尾,挺胸高呼道:“后方来者何人?我等乃黄州官府中人,负责护送重要人士入京。速速报明来意,以免吃上些官司。” 却只见那后船也不回话,只是不断提速追赶着。 张懿见此知对方绝非善类,今日之局也不会善罢甘休,便开始仔细打量着来船。三条快船之上每船有五人,服饰虽参差不齐却均用黑布遮住了嘴脸。后两艘大船还在远处,虽然看不清楚船上的具体人数,但依稀可以看出每船不少于十人。对方人数如此众多,硬敌绝非上策。 张懿沉吟了片刻,终于定下决策。他来到船舱中打开一只木箱。木箱中黄灿灿的全是金条、元宝之物。只见他掀起上衣下摆,将箱中的黄金物件抓了几把兜在了衣襟中便又回到人群中。众人见他托了这么大一堆金子出来,数十双眼睛均流露出贪婪之色,却又不知他要作甚。只好傻呆呆地等着他发话。 张懿朗声说道:“今日之局对方贼人众多绝非我等可以力敌。诸位均是受我之累才陷入此等险境。张懿不成敬意,这些金子大家先分了罢。一会儿诸位只需抵挡上一阵,尽量为苏家女眷们争取些时间即可。若实在抵挡不住,逃跑或是投降均可自己决定。”说完这些张懿顿了一顿,紧接着厉声喝道:“哪位可有异议?” 众人见张懿表情凝重,又有金子可拿,哪有人会有什么异议?所有人都士气高涨道:“愿为小爷赴命!” 张懿将金子给众人分了。随后又问道:“哪位可以将这瓶子投掷得又远又准?” 慧宏道:“回师叔,我可一试。” 陈家一位刘姓的伙计也站出来说道:“小爷,我也可以试一下。” 张懿道:“好!其他人都把锅子和武器准备好。来人若是射箭就将他俩护在中间;来人若想登船,就用武器招呼。其他情况则见机行事。” 安排好众人之后,张懿找了盏油灯将两瓶酒精上的麻绳点燃。又对慧宏和刘伙计说道:“只要距离够得上,你俩便将这瓶子丢到对方船上去。务必点着了再扔!” 二人应诺。 交待完这些,再看来船已经追得很近了。三艘快船呈品字队形排列。再看打头那艘船对着的方向,明显就是想超过去挡住我船的去路。 慧宏见头船靠得近了便想出手,却被张懿拦下道:“别着急。这三条船太快比较难对付。最好等到三条船同时进入到投掷范围之后再动手不迟。我们得一次性解决掉他们。” 慧宏听后便又缩了下来。 这时打头那条快船已经追至几乎与众人所乘之船并行,间隔仅不足百丈。船上那些蒙面汉子人人都背着弓箭却并未发难,全只是奋力摇着桨。然而后面两条船却分别分出两人开始搭弓准备射箭了。 张懿喊道:“船家减速!” 还没等船家反应,就听对面弓弦响了几声,接着就听到叮叮当当金属撞击之声,同时还掺杂着众人“哎呦”“啊呀”之类惊呼声。对方射了十多箭过来,均被众人用铁锅挡了下来。慌乱之中也不知有没有人受伤。 船家抽空档将帆绳拽了几下,船速便明显变慢了一些。这条船一减速,马上就与追来的船只拉近了些距离。 张懿喊道:“就现在,快扔!” 慧宏和刘姓伙计立马将两只瓶子向打头那条船投了过去。 这两人扔得还真是挺准,只见两道火光打着转地飞向敌船。接着“啪啪”两声脆响也不知撞到了甲板还是桅杆,总之瓶子撞碎之后对方整条船刹那间就化作一团火球。 双方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都愣住了。就连身上着火的那几个人也愣了片刻,才纷纷惨叫着拍打自己身上的大火。然而拍了几下就都跳水了!剩下一条空空的火船飘在河上。 张懿喊道:“别发呆啊!赶紧解决那两条船。” 慧宏和刘姓伙计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点燃酒瓶。继续向另外两条船投掷。 这时对面敌人也看出来这种武器的厉害,射箭的也不射了;划船的也不划了,纷纷抄起顺手的东西去挡格投来的火球。别说,还真被他们拍下水几瓶!对方见这东西能挡,立马士气大振! 两个投弹手在张懿的催促下,也不管结果如何,只是不停地点火、投掷、点火、投掷……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总有傻子看不懂局势。只见对面有人抽出大刀,抢着去劈那火球。效果也相当显著!瓶只要一碎立即就化作一团大火。 两人没扔几下,后面两条快船就都被点亮了。 张懿将那鬼雄酒递了上来,对两人说道:“不用点火了,只要继续把这满瓶的扔过去就行!” 两人又扔了几瓶过去,火势也就变得更猛烈。那些没被点燃的人也只好纷纷跳水逃命。 此战赢来满船人的欢呼!? 第二十五章弃黄金保命却身陷丛林 然而,船上众人并没高兴太久。只见那些跳水的贼人正纷纷爬上后面两条大船。张懿这酒精火攻之术,虽然用来烧船还算厉害,但是对人体本身的伤害却并不大。只要能及时跳进水里就几乎没什么事。 现在敌人也看明白了些,只要不再靠得很近就不会有太大危险。于是两条敌船就保持在一个扔东西够不到但箭矢所及的距离开始放箭。几轮箭雨射过之后,张毅这边就有人陆续受伤。那些用来挡箭的铁锅也被渐渐射穿。 反观敌人船上的箭矢却好像永远用不完似的。一边追赶,一边却换着角度去放箭,愣是把张毅这条船射得跟刺猬似的。 不仅如此。其中一艘船还正在逐渐加速试图超过去。明显是要取个前后夹击之势。却始终与张懿之船保持着足够距离,使酒瓶投掷距离难以企及。 此时张懿他们船上已有半数人员受伤。虽然暂时还没有出现重伤或死亡之人,但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 张懿向李捕头交代了几句。让李捕头向对方喊话道:“管事的想让我问几句话。好汉们暂且先停一停别射啦!” 他喊了几遍之后,来船果然停止了射箭。 李捕头喊道:“管事的让我问你们,是想要我们的钱还是想要我们的命?” 对面沉默了一阵,只听一个粗狂的声音喊道:“原本只想要钱,但你们却用妖术烧我船只、伤我兄弟。现在只好让你们把钱、命都给我留下。” 张懿又让李捕头问道:“既然想要我等性命,可敢先报上个名号过来?” 却听对面传来一阵哄堂大笑。那人回道:“过一阵子你们就可以去找阎罗王问话了,阎王爷无所不知,自会告知我方来历!” 李捕头又问:“你若是想要钱,就必须放我们离去。不然我们将所有钱财撒入河中,然后再弃船投河。届时你觉着能杀死我们几个人?而最终又能得到些什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待怎样?” 李捕头又说道:“放我们人走,钱财给你留下。” 对方想了想,回道:“如何才能将金子平安交与我们?若是中途耍诈又当如何?” 李捕头道:“咱们按此距离将船停好。我们登岸离去,钱财与船都留给你们如何?中途不得放箭” 对方想了片刻后回道:“可以。不过船只不得靠岸。你们若想活命就游过去好了。不怕沉底就多带些金子在身上!” 张懿心想:这帮孙子还考虑得挺周全! 于是让李捕头回话,同意了对方要求。 停船减速过程中,张懿向船家说道:“你这条船已经被损毁成这样,不然卖给我算了。里面金子有的是,随你去取。只是千万不要贪得无厌,取多了只会连累自己。” 船家当然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着去了。 张懿又对众人说道:“今日是因为我张懿连累了诸位兄弟,这船舱里约有五千多两黄金,小弟无以为报只能散些钱财与诸位。但还是那句话:切莫贪得无厌!有命拿无命花才是最可悲的结局,懂吗?” 众人纷纷点头。 张懿又说道:“拿了钱的就赶紧跳船,上岸之后不要停留须赶紧跑路。这群贼人过上一阵定会上岸追杀。所以你们最好想清楚些,金子拿多了不仅会淹死,能跑多远也成问题。” 众人再次点头认可张懿所说。 安顿完众人,张懿将慧宏叫到跟前说道:“你有何打算?” 慧宏说道:“小师叔难道是瞧不起贫僧?” 张懿郑重说道:“若是平时我自不必废话,但在此等生死关头我当然须问个清楚。” 慧宏答道:“师父让我跟着小师叔,第一要务就是不惜一切去保护你的安全。至于历练倒是尚在其次了。” 张懿感激道:“如此当然最好!今日若能逃得性命,张懿定不忘今日之恩。” 慧宏道:“师叔言重了!” 张懿不再矫情,继续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取上二十两左右黄金带上,咱俩逃起命来若是身无分文定会寸步难行。还有,走之前你将酒坛打破一些。咱走后一把火全给他烧了。我倒很想看看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表情。” 交代完这些,两人来到船舱内。却见一群人正围着箱子抢着往衣服里揣金子,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跳水逃走! 张懿见此摇头叹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接着走上前去,一脚就踹翻一个伙计。说道:“你们这群利欲熏心的东西,难道是担心去见阎王爷时没钱走门路吗?” 张懿虽然年龄不大,但几日相处下来众人早已唯他马首是瞻。现在听他一喝骂,纷纷停止哄抢脸上现出愧色。 张懿见大家不抢了,又命令道:“每人只能拿二十两左右,带多了必死无疑。难道钱比命重?时间不多了,赶紧把多余的都掏出来放下,不怕死的随便。”说完便去抓了几根金条塞给慧宏后转身离开,再不理会众人。其他人见张懿只拿了这么点,也就逐渐冷静了下来。陆续将身上多余的金子扔回箱子后离开。 这时船速已经很慢。只听对面敌船上有人喊道:“都过来这边让我看着跳水离开,若让我看到有人带走大件物品或是胆敢往水里扔东西,休怪我等赶尽杀绝!” 众人听对方这样说过之后终于死心,纷纷按要求跳水离开。敌人竟也算是守信,并没有射杀众人。 慧宏已将酒精弄洒了好几坛,又将些酒精倒在货物之上。这时船舱里的甲板大多已被酒精沁过。张懿将油灯放置于桌角最边缘。待会儿只须船身稍有晃动油灯就会掉下来点燃整条船。此时正值黑夜,若是此计不成贼人一定会持火把进来查看。只要稍不小心将火把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那结果也还是一样。 两人是最后一批跳船离开的。 那带头的敌人等了一阵见再无动静,便欲贴近查看情况。但此时船上却已有人被烧怕了,拦住那人道:“先派个人游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带头之人深感有理,便命其中一人游水过去查看。就这么一耽误,又给张懿他们逃跑争取了些时间。 此时张懿和慧宏和尚已经上了岸。虽然见敌人并没有动作,但也没时间考虑太多,只是撒丫子朝着较高处逃去。 这俩人平时经常一起晨跑,却没想到今天刚好用来逃命。张懿边跑边问道:“你认不认识这是哪里,离哪儿最近?” 慧宏回道:“我也是第一次离开黄州城,怎会认路?” 张懿叹道:“刚才忘了询问船家,哪怕是问李捕头一句也好过现在。当下只能顺着河走了,但也别靠得太近以免被贼人发现。” 两人又跑了一阵,忽然觉着背后有亮光照来。转头一看,河中那条船已经火光冲天,想必是张懿妙计得逞。 张懿叹道:“要是能记下位置就好了,将来若有机会还能来打捞一番。可惜了那么多金子!” 慧宏回道:“钱财身外物,师叔又怎会看不透?” 张懿道:“我可惜一番不行吗?折损了这么大一笔钱,等活着逃回去之后还要考虑如何向黄州那些出钱的大哥们交待!” 两人无话,继续跑路。 虽然张懿是想顺着河道逃跑,但此处是山林地带。两人逃跑路线时高时低,跑着跑着就找不到河了。 大约跑出去二十多里地,按理说贼人已不太可能再追上来。两人也就放慢了速度,开始有工夫观察四周环境。这才发现周围不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就是看不到底的峡谷。眼前树木郁郁葱葱一大片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张懿还注意到身边除了虫鸣鸟叫声之外,只剩两人的喘息之声。于是赶紧停下脚步说道:“别跑了,咱俩光顾着逃命了。万一遇到野兽可比那些贼人更要命。你身上有没有取火的玩意儿?” 慧宏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竟然掏出了一把火镰。 他对张懿说道:“我这里虽有火镰和火石,但火绒泡过水是点不着的。” 张懿接过火镰和火石敲了几下,果然有火星子崩出来。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东西,觉得很好玩。便对慧宏说道:“只好找找看有没有干草之类。羽毛、鸟窝估计也好用。” 于是两人借着月光开始搜索地面。不一会儿功夫就找到几根羽毛和一些干草。张懿将这些东西团在一起开始打火。 结果兵兵乓乓轮流敲了半天,两人仅是折腾了一头汗却无法引燃干草。即便偶尔稍有火苗闪现,却又会瞬间熄灭。 张懿瘫坐在地上,颓然说道:“要是带些酒精就好了。只可惜刚才并未考虑这些。” 却见慧宏从他那宽大的僧袍中摸出了一只长颈瓷瓶,瓶口用碎布塞着,外面还露出一截麻绳。看这样子,正是当时没扔完的高度酒精。 张懿见此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高兴地骂道:“你这呆和尚,不说早些拿出来!” 接过瓷瓶,张懿将麻绳和碎布扯开。用鼻子闻了闻里面,又用手指伸进去沾了些出来,在空中挥了挥。这瓶里味道很浓,手指上所沾酒精挥发得也比较快。估计游水时并没有太多河水渗进去,总体来说酒精度还算较高。 于是他将一部分干草上浇上些酒精,又将些没沾过酒精的干草铺在表层开始敲击火石。 这下就简单多了。只敲了十几下,随着一颗较大的火星掉在干草上,下层的酒精就被引燃。火焰瞬间就燃了起来! 两人赶紧将一些细枝与干木架在上面。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小火堆就弄好了。 第二十六章二人战野猪正骨法有效 在黑暗的山林里,没有任何东西会比一小堆篝火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张懿和慧宏和尚坐在篝火旁将衣服烤干。 两人再次穿上干燥暖和的衣服,幸福感瞬间便提了上来。只可惜这幸福短暂得很!就听到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发出很响亮的一声“咕~”!在这深夜寂静丛林里格外刺耳。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哈哈大笑了一阵。慧宏问道:“师叔,没吃的咋办?” 张懿晒道:“咋办?要不你把我吃掉算了。” 慧宏惊道:“不可!万万不可!出家人不食荤腥!” 张懿笑骂道:“小爷我可没出家,可不在乎吃掉你这头荤腥和尚!”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咱只能熬到天明再想办法了,说不定能找到些野果野兔之类。若是真找不到也只能硬挨过去了。我猜这位置,一天之内一定能找到些人家。” 慧宏道:“是的。贫僧可以去化缘。师叔可以去讨饭。还有,和尚是论‘个’,不是论‘头’!” 张懿道:“我发现你最近变得越来越贫了!念经的和尚按个算,被吃掉的和尚只能按头算。懂吗?” 慧宏正色道:“何以谓之‘贫’?贫僧当然贫。难不成叫富僧?”说着摸了摸怀里那几根金条。金条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张懿摇了摇头,竟不知接些什么好。 自己刚认识慧宏时,这和尚木讷得很。然而随着跟着自己的时间变长,这和尚却变得越来越贫嘴。或许这就是近朱者赤吧。 慧宏还在搓着怀里的金条,金条摩擦着继续发出悦耳的响声。两人都不再说话,听着金子声各自想着心事。却被一阵淅淅索索、由远至近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黑暗之中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忽见一个黑影从黑暗中窜出,冲着张懿就冲了过去。 张懿这时竟然有些吓傻了,只是盯着那黑影看,却不见有任何动作。直到那黑影窜到火光所及之处才看清,竟然是一头野猪!那野猪浑身乌黑大约百十多斤,冲着张懿拱去。 慧宏一边大喊着“快闪开!”一边站起身来,却见张懿仍旧僵在那里不动。匆忙之间只好伸腿向张懿踹去,足足把他踹出去两米多远。然而,野猪已经冲至近前,慧宏已来不及收腿。 只听咔嚓一声,那头野猪就撞到了慧宏腿上,将慧宏带倒在地之后再次冲入黑暗之中。 张懿这才清醒过来,赶紧爬过来看慧宏的伤势。慧宏抱着右腿滚在地上,疼痛让他面部狰狞、满脸冷汗。正待要仔细查看他腿部伤势之时。却听慧宏又喊道:“快闪开,那畜生又来了!” 张懿赶忙寻声看去,只见那野猪再次朝着两人冲来。 慧宏将张懿一把推向一旁,张开双臂奋力扑向野猪,并死死搂住野猪脖颈。 野猪将慧宏带着又跑出了几丈。一人一猪滚作一团。 张懿连忙四周寻找趁手的武器,却发现周围除了那堆篝火却哪有什么武器?还好他灵机一动,从火堆中抽出一根较粗壮的树枝,也顾不上有没有用,抄起燃着火的树枝就去击打野猪。 几棍子打下去,全抽在了野猪背上。那野猪皮糙肉厚竟完全不痛不痒。 野猪被慧宏锁着脖子挣脱不开,便伸嘴去咬对方。慧宏只得将头脸紧紧贴在野猪颈部,躲避着那张呲着獠牙的大嘴。 张懿见情况紧急,便也想扑上去与慧宏一同制服野猪。忽见野猪那一双溜圆的眼睛,便心生一计。 他将手中抓着的木棍改为紧握。靠近野猪头部之后,左手一把抓住野猪耳朵,右手握着的木条便一下又一下地刺向野猪双目。几棍子刺下去之后,野猪便发出嚎叫并变得更为狂躁。 张懿向慧宏喊道:“快撒手!躲开!” 慧宏松开双手,滚向一旁。 野猪双目被张懿刺伤,已看不见东西。只是凭着野兽凶狠之劲横冲直撞着冲向黑暗。没过多久便从不远处传来一声重击声以及野猪的惨叫声,估计是撞到了大树。紧接着又交替地传来跑动声、与灌木摩擦声、撞击声、嚎叫声……声音却越来越远。这时张懿才顾得上去瞧慧宏。 慧宏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却不停地喘息着。看气色应该并无大碍。 张懿赶紧问道:“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慧宏抬臂看了看双手,又扫了扫身体其他部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右腿上。对张懿叹道:“右腿应该是断掉了。只是痛得厉害,却也动不得半分。” 张懿见慧宏的灰布僧裤已被磨破了好几处,便顺着破口将整条右腿的裤筒撕开。再看那条腿,外伤倒是不甚严重。只是小腿却向身体右侧扭曲着,这种弯曲的角度极其不自然。膝盖附近也鼓起一个大包,周围皮肤已经红肿得变了颜色。 张懿顺着胫骨向上摸去,一边摸,一边轻轻按压着骨头试图找到骨折的部位。结果一路摸到膝盖附近,只是将慧宏捏得吱哇乱叫却也并未摸到明显折断的位置。再仔细察看膝盖附近,只见膝盖内侧鼓起一个包,摸起来却是硬硬的。 张懿说道:“我怀疑骨头并未折断,应该是脱臼了。” 慧宏问道:“师叔竟然懂医术?” 张懿晒道:“懂就好了!这可是真不懂。你我身处现在这种环境,根本没有他人可以求助。所以我想按我的想法尝试着给你治一下,你愿不愿意一试?” 慧宏点点头。 张懿又道:“这方法肯定会非常疼痛,你得忍着点。” 慧宏再次点头。 张懿道:“我得给你找个东西咬着,省得你咬碎了牙齿。” 说着便将右脚伸向慧宏,问道:“咬我这鞋子如何?” 慧宏皱着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张懿。 张懿道:“你双手抓紧我的脚。” 慧宏不解,但仍旧照做了。还尝试着闻了闻,完全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咬!!! 张懿忽然大喝道:“推稳了,别撒手!”说完便双手抱起慧宏右腿,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抻!而自己的右脚刚好被慧宏抓在手里可以借力外蹬。 只听咔嚓一声,慧宏右腿发出了骨头摩擦的闷声。接着便是慧宏的一声惨叫! 慧宏骂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个东西咬吗?我还没来得及咬呢!!!” 张懿正捧着慧宏的右腿观察。听他抱怨后却笑着问道:“你再试试看腿能不能动弹?” 慧宏听后连忙试着往右腿上使力。结果发现虽然膝盖痛得要死,然而小腿却可以被控制得微微动弹少许了!!!便尝试着想站起来。 张懿连忙阻止他道:“别动!你这条腿即便是被我弄好了也不适合现在就使力。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吧。” 张懿回到篝火旁,见那瓶酒精完好无损便让慧宏爬过来。他从慧宏的破裤子上扯了一块下来沾满酒精,又用它将慧宏身上擦伤的部位挨个擦拭了一遍。这期间又把慧宏折磨得惨叫连连,不解地问他原因。 张懿解释道:“这酒精可以消毒,能防止这些伤口化脓。” 慧宏似懂非懂地瞪大双眼。 处理完这些事,张懿又抽了一根点燃的木棍当作火把。打算去寻寻看能否找到那头野猪。 慧宏劝说了半天无果,只好叮嘱他小心些。 张懿举着火把向野猪逃窜的方向找去。一路上能见到很多被野猪撞断的矮小灌木、血迹、碎木屑等。寻着这些痕迹大约走出几百米远,还真就被他给找到了! 只见那野猪正倒在一棵大树下,嘴角有血迹渗出,腹部依然有规律地起伏着,看来并未死透。 张懿捡了块石头向野猪扔过去。石头砸在野猪身上被弹开,然而野猪却丝毫没有反应。看到这幅景象,张懿胆子便大了许多。他找了一块椰子大的石头,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野猪身边。举起石头狠狠地砸向野猪头部。野猪只是身体抽搐了几下并未有太多反应。于是又反复砸了几次,直到野猪再无呼吸才停手。 他试着拖动野猪,然而自己毕竟只是个六岁身躯,根本拽不动。只好再去想其他法子。 最后,张懿像原始人那样,用石头敲石头。用敲出的刃口当作石刀,生生将那野猪zhi解了。 慧宏等了许久不见张懿回来已经急得如热锅蚂蚁般,正打算尝试着站起来去寻他。却见远处有火光慢慢靠近过来。 慧宏瞪大双眼,大口微张。伴随着他惊讶的表情,却见张懿提着两条猪腿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劝和尚吃肉深山遇国医 天快亮了! 张懿在篝火边围上一圈石块,又用石刀将野猪肉切成片状放在石块表面烤。不一会儿工夫野猪肉便被烤熟,往外滋滋地冒着油,肉香充斥着四周。 张懿用两支小棍当作筷子,夹着肉片翻着面烤。一旁的慧宏和尚却浑身不自在。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可怜兮兮地问道:“小师叔,你倒是有的吃了,我怎么办呀?我可是个和尚啊!” 张懿不紧不慢地烤着肉。过了一阵才忽然问道:“和尚为何不食肉?” 慧宏正色答道:“师父从小便教导我:出家人戒食荤腥应心怀慈悲。我如果吃了肉,虽未亲自杀生,但被吃的动物却是因我而死。因此吃肉与杀生是为因果。我佛门五戒之首即是戒杀,我若是吃了肉岂不是犯了首戒?” 张懿听后不由失笑,说道:“你绕来绕去让我听后都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继连老和尚可是吃过我做的红烧肉,这件事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另外南宋有位高僧法号叫作‘道济’,别人都称他为‘济公活佛’。济公和尚可也是喝酒吃肉的。你说这俩和尚为何又能吃肉呢?” 慧宏奇道:“南宋是哪里?‘道济’即是高僧为何我却从未听过?” 张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举这例子有些严重超前了。只好糊弄道:“南宋就是我大宋的南方。你问这干啥?快捡重点地回答!” 慧宏只好回道:“我师父以及师叔所说的那位应该都是高僧,佛法自然高深。他们能吃肉想必自有道理。而小僧修行尚浅,还参不透这其中关键,只好遵循师父教导不敢犯戒。” 张懿听后不以为然,说道:“什么修行尚浅?修行深了还能修炼成精不成?你师父不是让你跟着我修行嘛,今天我就给你讲讲这其中道理。”接着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我给你讲三点,你且记好了!第一,你们佛家弟子所属宗教原本是传自于天竺国。而佛教所有门徒之中,只有我们大宋的和尚不吃肉,其他地方的和尚都可以吃;第二,所有宗教信仰在我看来都是用来指导人们行为准则的。你如果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及想要得到什么,那你当然可以听从于宗教。反之如果你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些教义或是戒律也就无足轻重了。毕竟修行也主要是为了修心,而行为则仅仅是心中所想的具体体现而已;第三,这野猪是我杀死的。它死不死的其实与你并无直接因果。倒是现在咱们所处环境之下,你如果不吃这野猪肉而想要找些素斋来吃却绝对是千难万难。你不吃就会饿,饿了伤势就会恶化,伤势恶化就会死。这才叫因果。” 慧宏听后瞪大双眼,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张懿说了些什么!但又觉得似乎很有道理。最后只是问道:“只有我大宋的和尚才不吃肉?为什么呢?” 张懿道:“很久以前原本所有和尚都是吃肉的。不过南北朝时期有位皇帝信奉你们佛教,结果他觉得吃斋就是戒杀生的最好体现。于是以皇权令全国的和尚都不许吃肉。结果和尚不吃肉的戒律就这样延续下来了。所以这‘不能吃肉’的戒律并非佛祖本意,只是一个权力大的人给生生改过来的。” 慧宏听后眼中泛着各种崇拜的小星星,说道:“师叔果然学识渊博。既然师父让我全听师叔的,那我听师叔的准没错。小僧早就饿得发慌,师叔快赐我块肉尝尝吧!” 张懿将烤好的野猪肉递给了慧宏。这家伙吃了几口竟然吃得眉飞色舞!过了一阵又问道:“南北朝是什么朝?” 张懿皱眉答道:“这么好吃的野猪肉也堵不住你的嘴?咱现在是大宋朝,宋朝往前是后周、后汉、后晋、后唐、后梁等朝;再往前是李唐朝;再往前是杨隋朝;再往前就是南北朝了,因为当时这片土地上分散着八九个南北对立的小国,所以就叫它南北朝了。” 慧宏继续追问道:“为何大宋之前那几个朝都要加个‘后’字呢?” 张懿道被问得快崩溃了,只好爆粗口:“我靠,你给我闭嘴!” 两人正聊着……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张懿决定去四周打探一下。于是让慧宏照看好篝火。交待他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向火堆中加些干叶,这样可以让火堆产生些浓烟以便自己能找回来。但这样做又会产生一定危险性,很有可能把敌人引来。所以又特殊交代慧宏要控制烟量,不要让浓烟飘得过高。 交待好这些,张懿便朝着一座较高的山峰走去。时不时需回头看一眼,以确保浓烟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北方的山远不如南方山那样陡峭,地势起伏相对比较平缓;植被也并不是特别茂盛。篝火位置处在一片树林边缘。而出了这片林地再放眼望去,整个山区大多却是些低矮灌木以及花花草草。 张懿心里盘算着:看太阳升起的方向,这座山峰应该是在东南方向。而汴京肯定是在黄州的北方,那么洪河应该是南北流向才对。当前看不到河流应该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这座山峰的东侧。要么就是自己彻底走反了。不过……这河流蜿蜒曲折肯定不会是正南正北的直线,而自己附近这段的具体流向……谁又能说得好呢?想来这种判断根本不靠谱…… 张懿一边胡思乱想,脚上却也没有耽误。不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目标山峰的半山腰。又向前走了不远就绕过山体,可以看到山的东侧景象: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就在山下;而河对岸则是一片绿色平原。 “还真被我蒙对了!”张懿兴奋地自言自语道。 这时再回头去看,由于被山体阻挡着,已经再看不到烟雾。 既然已经有了一定成果,张懿决定见好就收尽快赶回去。万一再次迷路可就得不偿失了。 返回的过程中,竟然在一处背阴的石壁上发现一大块冰。张懿便用石头敲了一块下来兜在衣服里带了回去。 张懿返回营地时,慧宏和尚正在往火里扔着树叶。张懿说道:“别烧了,我已把路探明了。而且你看我带回了什么?” 慧宏见张懿用衣摆兜着些东西,而且还在不停滴水。于是很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张懿将冰块取出放在一块石头上,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可是治你腿伤的良药!” 慧宏见是冰块,便更不解了。问道:“吃冰能治骨伤?我怎从未听别人提过这冰块竟有此妙用!” 张懿奚落道:“你要是不怕拉肚子就去吃。谁说药一定是要吃得?”他一边说,一边用慧宏的破裤子将冰块包了起来。又用一块石头将冰块敲碎,制成了一个简易冰袋敷在了慧宏膝盖上。 慧宏倒吸一口凉气。冰爽的感觉顺着膝盖向整条腿蔓延,冰冷过后疼痛也随之减弱。对此既觉着神奇又有些不解,于是问道:“我听师傅说过:挫伤可用热毛巾敷之。小师叔你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不过就我现在感觉而言,师叔的方法应该是很对路!” 张懿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亦或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挫伤红肿是因为皮下出血所致。用冰敷可以收缩毛细血管,减缓皮下出血。所以在受伤初期,也就是一天之内应当用冰敷,次日再改用热敷。因为至次日,皮下出血即便不治也已经止住,但之前所出血液却堆积在肌肉中难以排出。这时用热敷或是用手揉捏都可以加速周围血液循环从而加速淤血的吸收。这一冷一热两种方法若是在时间上弄反了可就惨了。受伤当日便去热敷只会加重内出血,虽不至于有大的问题但足以加重病情延缓痊愈时间。” 慧宏听张懿说完刚要接话,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击掌声。这可把这两人吓得差点蹦起来。 只见一年约四十岁左右青衣文士打扮之人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背着一个竹篓。一边击掌一边叫好道:“小兄弟所言真乃格物致知之妙论也!” 两人见来人并无恶意,这才安下心来。 张懿打量来人,见他虽身着布衣,但举止言谈自带一点“官气”。于是拱手问道:“不知大官人怎么称呼?为何清早便在这深山密林中独自漫步?” 来人回道:“在下阎士安,任国子医学助教。这官人之称可不敢当!今日本是与同僚来此山中寻几味草药标本顺便采些山茶,见山中有烟雾升起,原以为寻烟能找到山民家中,想去讨口水喝,却不想竟遇到二位!” 阎士安说到这里一顿,又仔细打量两人之后说道:“这位小师傅受了什么伤?” 张懿对“国子医学助教”这个职务虽不太理解,但“医学”二字想来应该是不会弄错的。于是将两人被野猪袭击的经过讲了。又询问道:“阎先生既然能教授医学,想来定然也懂得如何治病。可否帮我这和尚侄子医治一下?” 第二十八章二人论医道驴唇对马嘴 阎士安听后有些惊讶:“小师父反倒是你侄子?” 张懿只好看向慧宏,让他帮着解释。 慧宏答道:“小师叔是我师父好友,我当然是他侄辈。” 阎士安又问:“你师父春秋几何?” 慧宏想了想答道:“师父五十三。” 阎士安奇道:“哦?这可奇了!你师父年逾半百却愿与垂髫平辈论交?不过刚才听这位小兄弟对淤血之症分析得头头是道,想必也是家学渊源。在下倒是想向小兄弟讨教些医术。”阎士安前半句是对着慧宏所说,到了后半句却转向张懿。 张懿道:“不敢当!小子父母都是种田人,小子对医术真的是半分也不通。哪敢当得先生请教?” 阎士安笑道:“这可不对!刚才听你分析瘀血证所说,不仅说得出方法,而且能将为何要用此方法也分析得透彻。再结合你年龄去看,若非家学渊源或有名师指导又怎能随口道出如此金句?” 张懿有些愕然,心想:看来古代医疗技术真的是太落后了。自己确实不懂医术,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在现代绝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放到这里竟成了“金句”!! 于是说道:“小子确实不懂医术,若是非要生拉硬拽去说,只能说尚懂一些旁门左道之术却绝非医术。不然又怎么会求先生去为我侄子去治病?” 阎士安一想也对,但忽然却又有些其他发现。于是追问道:“你们遇野猪袭击已过多久?” 张懿不解,回想昨晚弃船而逃直至遇到野猪时大约是22点左右,现在太阳已经高悬估计也到上午9点了。于是回道:“大约过了五个多时辰,有何不妥?” 阎士安观察着慧宏那条裸露的右腿说道:“这就奇了!你瞧瞧这里!小师父腿上的擦伤若是过了五个多时辰,伤口已经结痂确实与时间能对得上。但擦伤周围却并无明显肿疡,只是膝盖内伤之处有些红肿。以我多年行医经验来看,外伤周围半日之内必现肿疡,而消肿则需至少两日。但若说这伤势是两日前的,血痂的颜色却又不对了。结痂两日后应是褐色。”说完便抬起头直盯着张懿双眼问道:“不知小兄弟是用了何种妙法才会如此?或是旁门左道也罢,不妨说来听听。” 张懿心想:这阎士安做医生真是浪费了人才,应该去当警察好了。 心里盘算了一下措辞,答道:“外伤周围之所以会肿,是因为伤口被脏东西污染所致。只需将伤口及周围清理干净,就不会发炎了。” 阎士安问道:“用水洗干净吗?据我所知若用水洗则适得其反才对。另外何为‘发炎’?” 张懿心想:完蛋!想了半天措辞,还是用了超前词汇。发炎一词应该算西医用的词汇,自己竟然在古代对一个中医说“发炎”,对方能听得懂才怪。 于是搔着后脑勺答道:“发炎就是伤口红肿或者脓肿之类,应该是我家乡土话,不用去管它。用水洗伤口肯定不行,水对于伤口来说并不干净。我这里有些自制的烈酒,用以对外伤消毒却刚好合适。” 阎士安奇道:“哦?酒能消毒?在下却是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能否消蛇毒?或是解砒霜之毒?不对呀!砒霜与酒同饮则发作得更快才对!” 张懿快崩溃了,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和这个家伙聊天真是太累了,绕来绕去却越绕越深。自己得赶紧想个办法,结束这无休无止的追问才好。 于是双手一摊,说道:“你瞧,我都说我不懂医术了。你我所谈根本驴唇不对马嘴。我说的毒并非你说之毒,我说的烈酒也并非你说之酒。总而言之,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侄治腿伤?若是不愿,我们也不强求!” 阎士安听后也不生气,抓起慧宏的手腕便去搭脉。过了片刻又扶起慧宏伤腿在几个位置按了按。抬头说道:“你这小子绝对有些真才实学!你和尚侄儿并无大碍,外伤也被你处理得非常稳妥。只是近几日不便自行走动罢了,三五日之后便能无碍。我之所以详细询问,是因为‘望闻问切’乃医者必做之事,若不问清楚又怎能随意用药?我且为他配上副汤药助其活血化瘀吧。” 张懿慧宏二人听后连忙道谢。 阎士安又说道:“小兄弟的烈酒能否借我一看?” 张懿将剩下的半瓶酒精递给他。阎士安打开瓶塞,闻了闻之后却连连皱眉。又用手指沾了些尝了尝。道:“此酒闻着虽是酒味,但为何如此冲鼻?至于入口味道却与其他酒水全无半点相似之处了!你刚才说这酒是你自制的,能否将制作方法说与我听?” 张懿道:“小弟我可是卖酒的。这种酒目前仅我一家会做,至于制法却不方便透露。还望先生见谅,我还需靠此术安身立命。” 阎士安点头道:“如此便不多问了。小师父腿伤需人搀扶,以你的身材肯定扶不了他这等身躯。不知你二人要去何处?” 张懿道:“我们正要去东京汴梁寻我义兄。不知先生能否扶他至河岸边?到了河边我俩便能乘船北上。” 阎士安道:“我与几位同僚也将要在明日返京,你们当可随我一起。” 张懿喜道:“先生竟是从京师过来?” 阎士安道:“刚已告知二位,在下是国子医学助教。国子学不在京师还能在哪里?” 张懿之前并不明白“国子学”是专门教授朝中官员子弟的学府。于是囧道:“小子是乡下人,对朝廷官职并不甚懂。先生既然从京师来此,不知可识得我义兄苏轼?他现在应该在朝中做礼部郎中。” 阎士安听后一震,惊讶道:“什么?你说苏子瞻大人是你义兄?” 张懿点头。 阎士安一声叹息,道:“怪不得你能与年过半百的高僧平辈论交,原来竟是苏大人义弟。”说完便向张懿行了个晚辈礼,又道:“既然与苏大人同辈,阎士安当以小辈相侍。苏大人现在已是中书舍人,常伴在官家与太后身畔,司马相公也对他甚是器重。你此去京师寻他当能得其庇佑。” 张懿听后那是相当开心,原本还不知该如何进京现在却忽然有人护送了。于是赶紧谦虚道:“万万不敢当先生长辈,你叫我张懿就好。我可不能仗着义兄的名望四处充大。我俩进京还要仰仗先生引路。” 阎士安与苏轼并非近交,听张懿这样说也就不再硬攀关系。于是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唤我作大哥,我称你作兄弟如何?” 张懿道:“甚好!阎大哥之前在哪歇脚?可否引我们过去休息?小弟已半日未喝水,早已口渴得很。” 阎士安道:“你再忍耐片刻。我之前是住在山下农户家中,距此处尚有十多里之遥,慧宏腿伤恐怕难以走如此远的距离。我先去与同僚会合,稍后让下人背他回去。” 于是张懿与慧宏继续在火堆旁烧着树叶。阎士安则去找他同伴会合,不久便带了十多人返回。 正午! 张懿终于吃到了正常餐食,再也不用去嚼那没放盐的烤野猪肉。慧宏也换上了新衣,正舒舒服服躺在炕上养伤。阎士安等人则在院中整理药材。其中有一种绿叶植物的采摘量远多于其他种类。张懿好奇,上前询问道:“阎大哥,这是什么药材?为何采了这么多?” 阎士安笑道:“张兄弟说笑了,这并非药草,而是我采的山茶。京中好茶卖价甚高,次茶却又煞口。像我这等穷医官,正好能借此公干机会采些山茶回去。” 张懿喝过的茶虽然无数,却是头一回见到新鲜茶叶,立即来了兴趣。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才能将鲜茶制成茶饼呢?” 阎士安回道:“只是采些山茶自家用,所以并不打算制成茶饼。而且具体如何制饼我也并不太懂。” 张懿问道:“新鲜茶叶直接晒干?” 阎士安道:“那当然不是。我现在是先将这些茶芽按品级分拣开,稍后还需要蒸一下。蒸好之后再去晾晒,这颜色才能保持青绿色,味道也不至于变质。” “原来宋代制茶也有“蒸青”这道工艺啊。”张懿心想。自打转生在宋代之后,除了喝过类似“日本抹茶”一样的“大宋点茶”,再有就是直接用水去冲泡团茶,其味道有些类似于普洱茶。至于前世喝过的绿茶、红茶、乌龙茶却再也无缘品尝。 想到此处张懿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向阎士安说道:“阎大哥能否将稍次一些的茶叶分些给我?小弟忽然想到些法子去加工茶叶。只是不知最终会弄成怎样。” 第二十九章青红乌龙香以四茶服众 阎士安听张懿想要自己加工茶树叶,虽然觉得不以为然但依然还是分了几斤鲜茶叶给他。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慧宏继续养伤;医官们继续去山里采药;而张懿则时而在伙房里自己鼓捣茶,时而随阎士安进山。只不过别人都是在寻找珍稀药草标本,只有他却是在采集各种花朵。 一周后。 张懿请阎士安及另外几位医官到自己屋中。理由是邀众人来品茶! 此时慧宏的腿伤已经几乎痊愈,在伙房帮忙烧水。而张懿为了保持神秘感,也将泡茶的过程放在伙房中进行,并未向众人展示过程。 屋内众人每人面前均摆一白瓷小酒盏。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这小子在卖什么关子。毕竟今日说是来品茶,但所用器具以及流程却似乎又不大对头。 正当大家一头雾水之际,却见张懿端了一个黑釉瓷罐进来摆在桌上。浓浓的水蒸气从罐口冒出,众人都被吊足了胃口却又看不清罐内所盛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探头向罐内看去,却依旧难窥其究。有好事者伸手扇开蒸汽,由于罐子内部也是黑色釉,只能依稀看到里面所盛是清澈液体,但具体是何颜色却也不知。 张懿朗声说道:“今日小弟邀诸位哥哥过来所品之茶是我这几天特制的新品种,共四类。或许与诸位之前饮过的种类完全不同。所以,也希望哥哥们尝过之后能不吝点评一番。”说完便用铁勺从罐内舀出茶汤,依次分入众人酒盏内。 茶汤入白盏,汤色就能看得分明了。 众人见盏内茶汤清澈如水只是有些淡淡青色,却都不太明白这是要具体怎么喝。于是均看向张懿,等他做解释。 张懿笑道:“我这清茶与其他点茶不同。只是用沸水冲泡后取了其中的净汤,至于茶叶及碎渣已经滤掉了。你们尝尝味道如何?”说完之后怕众人不敢轻易下口,于是自己先端起来品了一小口。 众人见喝茶方法并没有什么其他讲究,只是简单地端起来喝就完了。于是纷纷浅尝了一小口。张懿观察着众人表情,见有人皱眉、有人惊异,但每个人尝完第一口后又都继续喝了几大口去品尝味道。 张懿连忙追问口感如何。 一位周姓医官说道:“小兄弟这茶入口微苦,但吞咽之后却又有一丝甘甜的感觉从喉头传回。而后便是满口留香!!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 其他人听后纷纷点头认可。 张懿闻着空杯,说道:“这是小弟所制的第一种茶,以清香淡雅为宜。我再去取第二种来,诸位稍等片刻。”说完便起身去了伙房。 众人在他离开之后又将罐内剩余的茶汤分着喝了。然后议论纷纷,总的来说都是些赞美与感叹类词句。 不久后,张懿又端了一罐上来。这次分给众人之后便没人再犹豫,纷纷端起来就品。甚至有几个还被烫了舌头。 这次的汤色较之前颜色明显深了不少,不再是淡青色而是青得有些泛黄了。众人品后再次不吝赞美之词。 阎士安赞道:“这次的茶比之前那碗,茶香更为浓郁了,尝后齿颊留香,回味甘鲜。简直妙不可言!” 其他人也一齐认同道:“然也然也!”声音汇聚到一起,竟然很整齐。众人闻此,后一同开怀大笑。 阎士安又道:“在下曾有幸品过几次官家赐的贡茶,或称‘龙团’又或‘凤饼’。张兄弟你这次煮的茶竟然味道与那龙凤团茶的味道有六七分相似!但若真要分个高下,在下却认为兄弟之茶更胜一筹!无他,你这茶香更纯粹一些,似乎去掉了一些无谓之干扰。” 张懿连忙谦虚道:“哥哥谬赞让小弟脸红不已。但哥哥这评论却点在了点子上!小弟之所以去掉茶叶而只留茶汤,就是因为这茶叶中既有茶香味,也有茶涩味。小弟自有一套烹茶之法,能让茶香萃入茶汤中而茶涩则留在茶叶中。”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虽然都很想追问张懿是如何做的,但却因为古人固有一种对“秘方”极其珍视的思维,反倒是谁也没好意思在当着众人的当口去开口询问。 之后,张懿又奉上了后两种茶。一种汤色透亮而红润,入口有微微花蜜香气。最后一种就更绝了!还没等众人用嘴去品,就已经满屋飘着花香。再入口去品尝,满口留香的“香”已经不仅仅是淡淡的茶香,还有浓浓的花香!众人忍不住纷纷拍案叫绝,所有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其实,张懿所呈四种茶分别就是:绿茶、乌龙茶、红茶以及茉莉花茶。 张懿之前虽从未亲手制过茶,但却对现代茶的大类以及重点加工工艺有所了解。最近几天他一直用阎士安分他的那些山茶为基础,一点一点尝试着按现代制茶方法去炒茶。最后竟然还真就让他折腾出这四种类型。 其实,这四种茶的制作方法说白了也并非多么深奥。茶叶内有两类特有的成分:一是“酚”类物质;二是“酶”类物质。这些两种物质与空气接触后就会氧化结合成一种新的物质,这种新的物质会让茶的颜色和味道产生特定的变化。所以,通过控制酚酶氧化程度的不同,就可以制成三种茶:绿茶就是其中氧化程度最低的类型;乌龙茶是氧化程度中高的类型;而红茶则是几乎甚至完全氧化后的产物。 通过揉捻茶叶可以破坏其表层细胞,加速氧化过程。而蒸茶或是炒茶就是利用高温去分解掉茶中的“酶”类物质,从而让茶的特性稳定在某一氧化阶段。 至于第四种茶也就是茉莉花茶。这个制作原理就更简单了。花瓣会散发香气,而茶则会吸附香气。所以将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再炒制一番就可以做成。 这些原理说起来很简单。在现代,人们根据这简单的原理及其系统地演化出好多种类型的茶。 张懿在这方面懂得虽很少,但即便这一知半解放在宋代却足以形成“降维打击”!宋代时期的人还只会蒸青,不会炒青。用蒸的方法虽然也有其优势,但毕竟单一一些。另外,将炒青的方法强行带到这个时代,一下子就提高了一个维度使茶的种类多元化起来。再加上宋代点茶之法是将茶叶的精华与糟粕共同碾碎了去冲泡来喝,味道当然就不如现代的泡茶法效果好了。 看大家品茶后反响不错,张懿才将他所制四种茶的本尊呈现于众人面前。并依次介绍道:“第一种茶就是由这青绿的细芽所冲泡而成,小弟为其取名为‘毛尖’;这第二种茶其叶片冲泡后呈黑褐色条状,小弟为其取名为‘乌龙’;这第三种茶因其汤色红润且制作过程比较耗费工夫,所以取名为‘工夫红茶’;至于这第四种茶,是以茉莉花为主的多种花瓣为其增香,所以叫做‘茉莉花茶’。” 众人听后又是一番赞叹!早已对这垂髫小童刮目相看了。 张懿在众人的惊叹与赞美中忽然看到了一丝机会。于是试探地向众人问道:“小弟忽然有个想法,烦请哥哥们帮我参详一下。若是让我义兄苏子瞻将这几种茶进献朝廷,不知官家及太后会不会喜欢?若是能得到官家的青睐,将对小弟进京后能否站稳脚跟起到至关作用。” 众医官们再次大眼瞪小眼,均觉得张懿这小童脑子也太过活泛-刚弄出点成绩就敢把主意打到官家头上去了。然而却是谁也没接话。 阎士安想了想,忽然说道:“张兄弟,苏大人现下在朝中正是扶摇直上之势。你请他去献茶,若是官家看上了这茶还好。以他现在的位置也不至于对其有所进益。但若是官家不喜欢你这茶,势必会对他有所影响。所以哥哥有个不情之请:不如将这献宝的机会交与我等。若真能投中官家或太后所好将对我等升迁大有裨益;若是不幸赌输了也无妨,万岁断不会降天威于我等小官。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张懿点头道:“那就劳烦哥哥了。不论结果如何,小弟定会记下这份恩情将来以图有所回报。” 有了此番商定之后,众人返京的时间也就随之提前了。医官们草草结束了采集药草的工作。两日后便操舟北上。 此次航程中再无波折,只用了两天时间便顺着汴河驶入了大宋的心脏---东京汴梁。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