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乡间琐事》 第一章我的爷爷奶奶 2000年左右的中华大地,一小半覆上了钢筋混凝土,一小半还是山青草绿,一小半还是黄土枯山,于是便有人在灯光玻璃中载歌载舞,有人在空旷无垠中对月吟唱,而还有人在群山之中与星作伴…… 麦黄六月,热浪千翻。 在群山之中生活着的人们伏在一片片麦田之中,将汗水滴入泥土之中,来换取一小片一小片麦子的倒下,然后将汗水滴到各处,来让麦子变成面粉。 “把孩子照顾好!”麦田深处传来爷爷的嘱咐,我抬头望去,却不见他的身影,便“喔”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在田头扑到了一只蛐蛐儿,抓到我的堂弟面前,“来,弟弟,给你蛐蛐儿玩,不要打扰爷爷奶奶喔,爷爷奶奶回去给咱们烙馍吃喔”。 我那小我整一岁的堂弟却走都走不稳,只顾着咿咿呀呀,也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过了没一会儿,麦田里又传来爷爷的嘱咐声“把孩子照看好喔”。我依旧答应道“喔”。 这时候乡间小路上会有零零散散的徒步去镇子上赶集的人,看到麦田里爷孙四人的样子总是会放慢脚步,在听到爷爷的嘱咐是他们会笑着说道“老头子,你让谁照看小孩呢,那么小的两个娃娃,就放在这山高沟深的地里面啦?且让庄稼杀山了,给人家孩子把孙子带好!”爷爷笑嘻嘻的打趣“孙子要带,庄稼也不能荒的呦。”路人笑着离开了。 爷爷奶奶继续用汗水换麦子,我和弟弟继续用玩闹混时光。 其实像这种爷孙四个人同时出现在麦地里的情景是不常见到的,但却是山里边人乐于见到的,他们看到我们四个总会微微笑着,或许是因为在群山之中爷孙之间其乐融融是不常见的。 而被人微笑着看着的感觉也是蛮不错的,所以我们也很乐于在地里的时候会见到赶集去的行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爸爸和妈妈,我堂弟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兄弟两个,妯娌两个,四个人去到新疆打工谋生。期间每年过年回来一次,差不多打工去了三四年。 在家里是爷爷照看我们兄弟两个,奶奶去照看庄稼。当然会有庄稼种的多了收不过来的情况。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们爷孙四人都伏在麦地里面了。 当然也有即便我们爷孙四人齐上阵也收割不过来的情况。 那一年每天的清晨都能听得到爷爷奶奶的争论,奶奶是个急性子,看着满山的庄稼将要荒掉就急的坐不住,每天念念叨叨催促爷爷想办法,爷爷也没有什么办法。 爷爷跑去问同乡人“给我家的庄稼地收一下,收完了拿点钱。”同乡人的说法出奇的一致“你家需要了喊将一声,千万别提钱的事。”爷爷是个硬气的人,听到了这样子的回答,再便没有去找同乡人。 庄稼成熟的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奶奶一天胜过一天的急躁,时常在爷爷身旁念叨,却总会得不到爷爷的回应,那天早晨还得到爷爷的呵斥“庄稼收不完了就收不完了,老念念叨叨的就能收完啦?”奶奶依旧很急躁,跑出跑进的,在房前房后转悠,望着山和田地叹气。 突然对山的人对着奶奶喊“把你家的骡子套上车,过来帮我们收下庄稼,收完了过去顺手帮你们也收了。”奶奶听了很开心,说“好,我让掌柜的套车了。”说完就回来跟爷爷说了这个事,那个时候我和弟弟两个人在午睡,外面的太阳很是毒辣,炙烤着地面火烫火烫的,爷爷不爱让奶奶去,嘴上嘟嘟囔囔的念叨,却还是起身去了骡子棚准备去套车,奶奶更开心了,跑到外面冲着对山喊道“等一下车就套好了,我等会儿就过来了”。对山喊道“不用套车了,你过来帮忙推下车就行了”。 奶奶跑回骡子棚,给正在往骡子身上架架子的爷爷说了一声,回房子里戴了个草帽就出门了。爷爷唠唠叨叨的进了门,陪着我们兄弟两个睡觉了。 奶奶再次回来已是日落西山,是被两个人搀扶着进来的。 扶着奶奶的两个人满脸愧疚的看着爷爷,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事情的来由。 包括奶奶帮他们推车上坡,车下滑了奶奶拉开了他们家的小孩子以及奶奶和车都坠入崖下,“我们收的庄稼还扔在大路上,我们先回去收拾了再回来看”。同乡人满脸不好意思的看着爷爷说道,爷爷本来就不想奶奶去,现在整这么一出爷爷更加的生气了“摔了就在床上躺着么,命里有这么一劫怎么也躲不掉的么,你们先去忙吧。” 那两个人支支吾吾的出去了,爷爷出去送他们,奶奶躺在床上痛苦的**,我和弟弟趴在奶奶旁边放声的哭。 爷爷回来了还在呵斥我们三个,“哭什么哭呢,别哭了!”爷爷也正在气头上,说完便出去给骡子闸草,留下我和弟弟和奶奶三个各自不同目的的哭着。 约莫两个小时后,爷爷回来了,奶奶还在**着,而我和弟弟却已经跑出去捉蛐蛐儿玩了。爷爷察觉到不对,撩起奶奶的衣服看了一眼:“我的妈呀!”我的爷爷很少会这么发出惊叹,而此时此刻,他却真真实实的说了出来。 因为在他眼中的,是奶奶变形的腰骨,顶的皮肤肿起了大大的一块凸起。爷爷赶忙去找酒,是那种奶奶每次赶集都会灌一瓶子的散装白酒。找出来给奶奶在凸起处擦拭,过了一会儿两个同乡人来看奶奶伤势怎么样,进来被奶奶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爷爷声如惊雷的吼道“赶紧找车上医院”。同乡人不一会儿就喊来了好多乡里的人,奶奶在乡里众人搀扶下,搭上了去往县城的班车。 爷爷在这边家里照看着我和弟弟,心里却急的不行,胡乱弄过晚饭之后爷爷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旱烟,我和弟弟追问“奶奶呢,奶奶呢?”爷爷拖人给远在新疆的我们的父母传了话,我婶婶便坐上火车回来了,我爸妈,我叔叔为了生计还得待到过年才能回家。 奶奶在医院里接受了治疗后,医生说得住院,得躺在床板上,不能睡软床,我那可怜的奶奶合计了一下,跟爷爷商量了,第三天就出院了,回来到家里爷爷拾掇的床板上躺着。 婶婶没过几天就回来了,伺候着我们爷孙四个的吃喝和山里的庄稼。 医生让奶奶在床板上躺起码三个月,可还不到一个月,奶奶就各处干活了,重的干不了,就跟在爷爷后面到处拾掇,腰痛让奶奶麦田里已经蹲不住了,就双膝跪地,一手撑着,趴在地里一手拔麦。 那年的收成不错,而我家靠着爷爷,婶婶,以及腰伤了的奶奶愣是没荒掉一丁点的庄稼,这件事让整个乡里都嗟嘘不已,这件事也为我奶奶留下了一辈子的腰伤。 我这一辈子最初始的记忆片段约莫是和我的爷爷,我的弟弟在一起。 老式的大梁自行车,特别的笨重,前面有一根横梁连接车座与车把,爷爷在横梁上与后面的座位上分别安装了两个带小孩子的椅子。 弟弟在前面横梁上,在爷爷的怀里,我在爷爷后面的座位上,趴在爷爷的背上,我们爷孙三人一起去镇子上赶集去,回来的时候爷爷给我俩一人买了一个雪糕,等回到家,雪糕早已经在袋子里化成了水,奶奶给我们两个一人准备了一个小碗,将雪糕化得水倒进了碗里,我俩蹲在门前用勺子舀雪糕吃。 那个时候我约莫不到三岁吧,我的弟弟不到两岁,这便是我此生最早的记忆了。 在此之前发生的一件大事,是爷爷后来提及的,我却丝毫没有记忆。 我的大姨家境比我们家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我妈妈在新疆的时候,跟我大姨商量着把我要接到大姨家去待一段时间。 后来有一天大姨夫开着卡车去倒卖粮食路过我们的镇子的时候,绕到我家将我接到他们家,爷爷奶奶和弟弟望着卡车后面的尘土,我坐到卡车里面当天下午便到了大姨的家里。晚上奶奶做饭时候,跟爷爷念叨这件事,爷爷越想越生气,我那小堂弟问爷爷“哥哥到哪儿去了?”爷爷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奶奶说道“人家王家的吃喝比咱们的确是好太多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人家欺负。” 爷爷暴跳如雷,大吼道“我李家的孙子,就是顿顿粗粮,那也得是我李家养大成人,用不着王家的米面养活!我明天就去把孙子接回来!” 奶奶听了只是抹了些眼泪。第二天爷爷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到了大姨家,板着个脸,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我看到爷爷大叫了一声“爷爷!”扑到了老头子的怀里。爷爷只是说“走,回家了。”大姨见到爷爷这个样子,哪里敢阻拦,我跟爷爷当天便回到了家里。这件事大姨至今提起来都对我的爷爷充满怨恨,不明白她的好意为什么让我的爷爷那么生气。 那时候的乡间时常会有一些民间术士,观脸测卦的人。 还是我不到三岁的时候,我家来了一位这样子的人。 他顺着我家的路上来的时候,狗咬个不停,我和弟弟正手拉着手在外面玩,他看了我和弟弟一眼,便进房子里去了,和爷爷交谈甚欢,讨了一顿饭之后便请辞了,爷爷奶奶跟着他出来相送,他指着我的弟弟说“这个孩子眉宇间有盖不住的英气,不用太过苛责,自当成才。”又指着我说“这个孩子面上透露出一丝丝的匪气,如果不好好**,严加看管,日后很可能会大祸临头!” 奶奶听了有点生气,嘟囔着“怎么这么说我的孙子”,爷爷安慰道“江湖艺人么,且随他去吧。”说完那个人就走了。 当时只道是句玩笑话,可谁知道他说的在我们长大之后却很是灵验! 第二章奔波之殇 在我父母结婚之后,他俩便去新疆打工谋生了。等到年底回来的时候,我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很快很快我就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了。 县医院的产房外边,父亲焦急的趴在门上听着声音,奶奶将手揣在袖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姑姑在奶奶旁边安慰着奶奶,虽然爷爷留在了家里但我猜他肯定也是坐卧难安。这一时刻的时间以秒来计数,落针有声!终于伴着一声啼哭,产房门打开了,医生带来了母子平安的消息。 那一时刻,父亲,姑姑,奶奶,远在乡下的爷爷,以及我那躺在病床上刚刚接受了剖腹产的母亲,以及我自己,应当都是眼角带着泪水,心里带着笑容。 我尚不能体会到那种家族添丁的喜悦感受,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有了我之后,我被奉为独宝,一直到一年后两个弟弟降生,我们三一同成为家族至宝。 但是总归还是要谋生,家里爷爷的田地是拴不住年轻且心高的父亲的。 “爸,我和媳妇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和我姑姑家的两个表弟,我们四个人还是决定了继续去新疆那边干活赚钱。” “好,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去吧,这么一大家子人都窝在家里边也不是个事情。” “我和媳妇商量了一下,我们要带上儿子呢!” 听到这里,爷爷忽然表情变了,猛吸了一口旱烟。父亲接着说道“他太小了,离不得他的妈妈,等他稍长一年,老二也生下儿子来了,都要托付给你和我妈呢。”听到这里,爷爷叹了口气“唉,去吧去吧。”爷爷的表情充满着心酸与怨恨,却始终没说什么,奶奶听说我们要走了,夜夜落泪,日日眼睛肿着,终于到了我们将出发的那天,奶奶将她的眼睛哭的肿的看不清我们离去的背影…… 不足一岁,我便和爸爸妈妈以及两个表叔踏上了通往新疆的火车,没错,是踏上了!为了节约车票,我们全部都买的是站票,一路上颠颠簸簸,小部分时间可以趁着座位上有空缺而稍稍休息会儿,而大部分时间都是站着的,而这也不是我能考虑的,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依偎在我母亲的怀抱之中。 好几天的车程,缓慢的绿皮火车,终于我们到达了新疆。在我不足一岁的时候,我便已经出此远门,唯一就是被迫出去,为了谋生! 在新疆,母亲在一家大厂子里做厨师,许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厨艺练的十分了得,并在往后漫长几十年之中令我全家心满意足并且成为我一生的骄傲;父亲在同样的厂子里干些机械修理之类的活,闲暇时候他就会爬到厂子里的卡车上面,模拟他在开车,所以后来父亲的驾照才考的无比顺利;两个表叔在厂子里干着不轻不重的活,他们经常会来逗我玩,我们这一大家子虽然苦累了些,可也颇其乐融融了些。 那个时候父亲买了个相机,到处拍些照片,其中三分之二的照片之中都有我。如今望着那些在新疆拍的照片我便忍不住泪下,它拍下了我的小时候的样子,这是乡下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只能凭父辈的描述来联想自己小时候。看着那时候父亲年轻时英俊的模样,方才明白了漂亮而能干的母亲的选择。 新疆天气酷热,把我的整体肤色定的很黑,因为这个我时常笑着抱怨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总会叫我滚一边儿去。 那天是父母亲他们休息的一天,万里无云,晴空万里。厂子里传出来几声母亲对我的呼唤,却不见回答,后来表叔也开始唤我,后来好多好多人都开始唤我,声音逐渐急躁,后来母亲已是带着哭腔了。 母亲撞见父亲,一把抓住父亲的衣领“儿子找不着了,被人贩子带走了。”父亲只是怒骂“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找。”他们的呼唤一直从中午饭时候到晚饭时候,母亲哭着呼唤我而不去做饭,惊动了厂长,厂长都报公安局了。突然表叔大吼一声“找着了!” 母亲顺着声音跑过去,原来是在厂子边缘的一个大沙坑里面,我不小心掉了进去,索性就玩了起来,玩着玩着睡着了。母亲连滚带爬的扑到我旁边,一把抓起我,嚎啕大哭“你这狗东西,你这狗东西,担心死妈妈了……”母亲哭的哽咽,其他人也看着好生难受,我被母亲搞得莫名其妙,但看着她那么伤心,倒也张口就来,于是一大帮人围住了沙坑,看着我们母子二人嚎啕大哭。 转眼就到了年底,我们该回家了。听说我有个堂弟出生了。我得去看看他。 爷爷奶奶肯定都很想我,但是他们是怎么忍得住的呢,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偶尔父亲会打过去报平安,父亲把电话递到我嘴边让我叫爷爷,我却咿咿呀呀的叫不成。 又是经过几天的颠颠簸簸,终于是到家了。姑姑给我添了一个小我半岁的表弟,叔叔给我添了一个小我一岁的堂弟。2000年的春节李家好不热闹,三代同堂! 过完春节父母亲又要去新疆了,连带着叔叔婶婶一起去,果然他们将我和堂弟都留给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给了我们两兄弟无限的宠爱,我们给了爷爷奶奶童子尿(听爷爷说包治百病),以及屁颠屁颠的两个跟屁虫,以及爷爷奶奶此生都没有见到过的事情。 爷爷后来跟我提及的时候,我是全无记忆的。事情是这样子的:那天照旧是我们爷孙四人在麦地里面,爷爷让我们自己玩,过了没一会儿,我喊着让爷爷回头看,爷爷回头一看,只见我手里提着一只小癞蛤蟆,而且是提着它的舌头,它的身子掉下去,舌头拉了出来足足有几十厘米长,爷爷当即呵斥我“赶快扔了,癞蛤蟆咬住人不松口的!” 爷爷后来描述道“我这辈子没见过癞蛤蟆的舌头有多长,到你手里我算是看见了!”及至后来上生物课的时候,了解了青蛙的舌头真的很长很长之后,我总是乐得不能自已。 后来,我被带到大姨家去做客,又立马被愤怒的爷爷带了回来。 后来一次,爷爷去地里的时候,逮回来一只青太子(完全没有影响,应该是跟松鼠差不多),抓进了一个笼子里,给我和弟弟两个人逗着玩。过了约莫一下午时间,爷爷奶奶干完活回来的时候,那只青太子被我把毛拔光了,奄奄一息的只剩一口气,爷爷骂道“这小崽子真的心狠手辣啊。” 后来,我和弟弟手牵着手跟着爷爷去修路,以前那是一条只能走手推车的小路,现如今已经不适用了,得弄一条三轮车能走得了的宽路。爷爷在修路,我们兄弟两个便在一边玩耍,等到饿了的时候,就拽着爷爷回家。 而夕阳映射下的影子一长两短。 那个时候我和弟弟最爱吃的就是奶奶做的馍馍,爷爷做的开水泡馍馍,里面再撒上些调料,简直是好吃到不行。爷爷泡一碗端过来,我俩一人一口。要是爷爷把喂饭顺序弄乱了,那必定会遭到我俩的提醒,例如“该哥哥吃了”“这是弟弟的一口”之类的话。 好景不长,我是不能和爷爷弟弟一直待下去的,我还得随着父母漂泊。 而下次离开爷爷,离开弟弟,换来的又是爷爷的暴怒,而这次。爷爷没能将我再接回去。 第三章奔波之殇(二) 我的外公外婆养育了四个儿女,我的母亲是第三个女儿。往上有我的大姨,我的舅舅,往下有我的小姨,大姨嫁到了另外一个镇子上,跟姨夫合力打拼做生意,舅舅也倒腾着做生意,母亲进了我家的门四处奔波,小姨读书最多,最后被分配成为了一名教师。 至于我的外公,我是全无记忆的,母亲说外公如何如何的疼爱我,如何摸着我的小手逗我笑。我只知道我可怜的外公与我可怜的奶奶一样,都是推着车坠崖了,而不同的是,奶奶只是坠崖,而外公却是先坠崖而后被掉下来的车砸中了身体,奶奶留下了一辈子的腰伤,外公在卧床一段时间后就死去了。 在埋葬我的外公的时候,我的母亲,我的大姨,我的小姨,我的外婆哭的死去活来。 早在母亲在新疆的时候,就跟大姨商量过要把我带过去,而且大姨也真的把我带过去了,可是我又被愤怒的爷爷带了回来。大姨家那个时候是买卖粮食的,顿顿米面油那是我们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许大姨是跟母亲这么商量的: “妹子,你来我们家吧,让妹夫帮你姐夫干点活,拿点工钱,吃住我全都管着。”我的母亲彼时彼刻人还在新疆,和大姨这么商量了几遭之后,心都已经跑到大姨家里去了,开始和父亲商量了起来。 而我此时此刻和我的爷爷奶奶弟弟待在一起,虽说穿的是奶奶缝制的烂衣服,吃的是粗粮,但是每天和弟弟手牵着手四处抓蛐蛐儿,抓蛤蟆的日子倒也不胜快活。 年底我的父母和叔叔婶婶回来了。听他们和爷爷说道,“来年我们再不去新疆了,厂子里的生计一天不如一天,新疆也没有啥更好的事可以做。” 爷爷问道“那你们就待在家里种庄稼吧?” 叔叔说“好”。 爷爷跑出去找了几块小纸片,将家里的地粗略的分开写在小纸片上,揉碎,打乱,我的父亲,我的叔叔,我的爷爷三家开始抓阄,抓完了之后爷爷说道“天命人为,以后就按照这个阄各自种各自的庄稼,以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散去了。我能听到晚上母亲对父亲提起大姨家的事情,我能想到父亲内心的挣扎与不甘。爷爷养育了三个儿女,父亲是读书最多的一个,他离读成最近的时候都没有一步之遥,可是因为爷爷实在拿不出钱来当学费而放弃了学业……父亲在挣扎了一夜之后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中午,天蓝的一望无际,春风在尽力的驱赶着冬天仅剩的寒气,青草与杨柳孕育着发芽。我和弟弟早早的吃完了午饭便在门外边玩耍,突然家里边传来了爷爷的咆哮“跑去王家干什么,上脸着去给人家当苦力,我李家人的骨头就这么贱?” “我只是想出去再闯一闯,我不想这么早就窝在家里边种田!”我和弟弟呆呆着望着窗子,看着爷爷挥舞着拳头,大声的吼着“要去你们两口子去,把我的孙子给我留下,我老汉把他养大,不用跟上你们贱骨头!”我的妈妈哭了“儿子我必须带上,转眼就要上幼儿园了,我已经托人在我姐那里报好了幼儿园!”是的没错,作为一个乡间孩子,与泥土和虫子一道长大的乡间孩子,我是上过三年幼儿园的。 爷爷的态度很强硬,就是不让去,爷爷挥舞着拳头,怒吼“你们一定要走,从我老头子的身上踩过去!”父母再没有说话,承受着爷爷的怒骂,这件事仿佛不了了之,。 如果就这样子的话,父亲的傲气也许就会折在了满山的田地里,可惜,父亲的傲气命中注定是要折在人潮之中。 那天爷爷起的很早,爷爷每天都起的很早,只是那天他似乎起的更早,他赶着一群羊上山放羊去了。爷爷离开没一会儿,大姨夫家的卡车开到了我的家旁边,大姨夫就顺着路走了上来,我家的狗咬个不停。在见到父亲和叔叔之后,大姨夫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盒包装的香烟,一番短短的交谈之后,大姨夫开始帮父亲搬家,包括我们三个人睡得小床,我们的衣柜,我们的茶几,我们房子里面的爷爷给我们家置办的火炉子。我的弟弟很是疑惑,问奶奶“大伯又要走了嘛?”奶奶没说话,弟弟又问“哥哥也要跟着去嘛?”奶奶依旧是没说话,可她的眼眶却又泛起了湿润。奶奶看不得这样子的场面,转身回到别的地方去干活了。只一小会儿大姨夫和父亲便将我们的全部家当都装到了卡车上,在和奶奶,叔叔告别之后,父母拉着我上了卡车。 望着一路起尘的卡车远去,奶奶终于忍不住大骂,对着叔叔说“这让你爸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叔叔倒是不说话,婶婶更是不敢插嘴。我的小弟弟望着卡车,满眼都是疑惑,我趴在卡车车头的后玻璃哪里,望着弟弟,他就在我家的房子后边,望着奶奶,她就在弟弟的旁边,我就望着他们,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直至淡出了我的视线。我大概明白,我以后不常能见到我的小弟弟了,我要开始一段新的奔波了。 爷爷终于赶着羊回来,看着满地的狼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们的小房子里,可小房子里除了一根顶梁柱之外,干干净净的。爷爷再次愤怒了,我多年以后才想到一个词可以贴近爷爷当时的情绪——怒发冲冠!爷爷对着奶奶大吼“怎么了,这家里怎么了,遭了土匪了吗?”奶奶红着眼眶说“老大一家子让他姐夫接走了。”爷爷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一边抄起一只铲子一边念叨“老大我白把你养了二十几年,你把我老头子一脚踢开,你把我李家的孙子带过去给人家当苦力,你贱骨头别连带着我的孙子”。爷爷顺着路一路追了下去,路上赶集的行人哪里见过这等景象:爷爷的脸色吓人,眼珠子里真真的透露出杀气,手里抄着一只铁锹,嘴里念念叨叨的顺着路走去。奶奶再也绷不住了,坐在炕上大哭,打发我的叔叔去追回我爷爷。我的爷爷追了好几里地,大概是想通了,便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撞见了一路追的气喘吁吁的叔叔,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家了,太阳将他们的影子照射的一长一短。 在大姨家暂居了大概四年多,包括整个的幼儿园,和一年半的小学时光。这个时间段我已经是有记忆了,而且我的记忆已经是可以连成一段长幅的故事了。 大姨家彼时还是在买卖粮食。在储存粮食的大仓库旁边,大姨夫拾掇出来一个比我们家里边房子还要小的小屋子,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在这个小房子里待上近五年的时光。 第四章奔波之殇(三) 大姨家的表哥足足大我将近八岁,但我们却在一起玩的非常融洽,就跟我和堂弟一样。不太相同的是,我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是我在照顾弟弟,而我和表哥在一起的时候,是表哥在照顾我。 大姨家住在镇子上,房前是公路,房后是铁路,铁路再往后是公家的粮仓。我们在大姨家住了没多久,父亲就给家里置办了彩电,VCD,游戏手柄之类的,我和表哥平常就在家里打打游戏,天气凉爽的时候,我们两个每人一把玩具枪,沿着铁路狂跑。有一天母亲给我买回来一个玩具挖掘机,我拿出去在门前的沙堆挖沙子玩耍,可就中午吃了一趟饭的功夫,挖掘机就被人偷走了。没多久我就开始上幼儿园了。私立的幼儿园孩子很少,以至于老师可以手把手的辅导我们每一个人,教我们写字,教我们数数。老师是个女老师,戴着黄色边框的眼睛很是温柔,她的父亲会作画,他可以在一张白纸上,仅用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龙,我很佩服这个老爷爷,以至于后来姑姑来我家串门,我拿出一张纸,歪七扭八的画了一条龙送给我的表弟,我的表弟用同样歪七扭因为八的字在画的边缘写上了“哥哥送给我的”。幼儿园认识了很多小朋友,有一个小女孩,她家的条件非常不错,我每天都会溜到她家去在她家的液晶大电视上去看猫和老鼠。还有一个小孩,很是匪气,我跟他每天在一起都会打架,结果就是每次打架我的脸都被抓烂,母亲很愤怒,找了好几次他的家长,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他爸爸瘫痪在床,他妈妈又聋又哑,根本就对他无力管教。我还是和他每天打架,我的脸上还是每次都被抓伤。 这个时候我的爷爷奶奶还是在面朝黄土的流汗,我的弟弟还是在田间地头玩耍,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回来陪着他,而我走了。 我在大姨家度过的时光,大多都是很快乐的。早上母亲拖我起来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穿衣服,中午放学回来了吃饭午睡,天气炎热的话下午上课之前还可以吃个雪糕。在学校里兜里揣着溜溜球,小卡片,回家了有表哥陪我玩游戏,还会有同学陪着我看猫和老鼠。而我的弟弟离开了我,就只能与尘土作伴,就只能每天一个人捉蛐蛐儿玩。虽说我们会偶尔回家去看看,我会跟他讲打过的游戏,看过的猫和老鼠,以及会给他教溜溜球的玩法,但是我的弟弟大多数时间却始终是一个人。 三年时光匆匆而去,我作为一个乡下的孩子顺利的从幼儿园毕业了。在毕业那天,我身穿格子小衬衣,和吊带直筒裤,耳边上挂着一个麦克风,主持着典礼的进行。老师找来一个摄影机,将我们的那天刻成了光盘,将我们的那天流传了下来,如今我看着那段影像还是会嗟嘘不已。 小学离幼儿园只短短的一小段路程,走过来,我便升到了一年级。我那堂弟,也在同一年升入了镇子上的一年级,叔叔婶婶特意在镇子上租了房子,而后一边打工一边照看弟弟。爷爷奶奶至此便基本脱离了照顾孙子的日子,照看了我两年过一些,照看我的弟弟接近六年。 一年级的生活跟幼儿园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课程多了些,还有就是那个整天跟我在幼儿园打架的孩子没有来跟我一起上一年级。数学老师应当是镇子上的人,因为我在镇子上起秧歌的时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过她。记得她有节课让我们背乘法口诀表,将我们赶出了教室,在外面的空地上,我们便开始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会儿之后老师将我们带到了教室,问道: “谁背下来了?” 我举起了手,老师示意让我开始。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我在全班同学与老师诧异的目光之中完整的将整个乘法口诀表背了下来。我永远也不会忘了老师那一天的表情与她竖起来的大拇指。 晚上放学回家后,当我在做作业的时候,父亲总会在旁边盯着,一旦我将要出错,他就会狠狠地呵斥我! 自我快上二年级的时候,买卖粮食的行业利润已经不是那么的可观了。我时常会听到大姨和姨夫的争吵,以及父亲和母亲的叹息。直至有一天大姨和姨夫又开始争吵,且逾吵逾凶,丝毫不见停止的迹象,我的父母过去查看,我躺在床上,听着大姨家摔碟子摔碗,我便起身也过去看。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母亲嘶声裂肺的哭声,我推开了门,我看到我的大姨手中提着菜刀,她的头顶一道很长的鲜红色的伤口。我被吓懵了,父亲斥骂我回房子里,我呆呆的不动,表哥过来把我抓了过去,在我家的床上,我们两个终于痛哭…… 大姨的头部包扎了,大夫说没什么大事,这事情好像翻篇了一样。父亲托付叔叔在镇子上找一个可以租出来的房子,给爷爷说今年多播种些庄稼,父亲开始跑前跑后的给我准备着转学手续,我们也许是要回去了,回去找爷爷和弟弟了。 在父亲找到学校里的时候,撞见了我的数学老师,得知我将要离开的消息,老师满脸沮丧的说“把我们的好学生就这么带走了吗。”父亲苦笑“为了生计,没办法了。” 终于我们出发了。 还是大姨夫家的卡车,还是我们的床,我们的衣柜,我们的茶几,我们的炉子,三两下装车之后我们便奔向了回家的路。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此刻显得格外的快,刚坐上车我们就仿佛到家了。叔叔在他家租的房子对面打听了个房子,我们将东西搬了进去,我们再次定居。我又见到了我的弟弟,个头比我稍稍矮一丢丢,看着却很是精神,他跟我早已经没有那么多话了,他在别的人面前称呼我为“我哥”,而在我俩面对面的时候,他从来不当面叫我“哥”。不过也没关系,就像我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也是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叫“弟弟”,毕竟长大了些。 转学之后的入学手续并不复杂,我很容易就进到了镇子上的小学,并和我的堂弟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位对我非常关爱的老师,成绩每一年每一学期都名列前茅,也是在这里我渐渐地走了一条歪斜的路。及至后来江湖术士所说的“匪气”便初见端倪。 第五章奔波之殇(四) 家乡的镇子位于两座大山的中间,一条公路的两边,河流沿着其中一座山的山脚流过,我的小学就在公路与河流的中间。平常的时候除了过往经过镇子的车辆,再无大事,但是每隔几天到了赶集的时候,各地辗转的商贩便会将整个镇子,也就是说从镇头到镇尾的这一段路堵的严严实实。这就是家乡的镇子,一个繁华与清净并存,一个普通不过的镇子。而我将要在这里坎坎坷坷地度过我的小学近五年,以及完整的初中三年。 很顺利的便进入了小学,跟堂弟一道儿,接着再读二年级。胖胖的班主任给我们带数学,初见时戴着红色边框的眼镜,恩威并存于一身。她笑起来超级温柔,给人一种超级舒服的感觉,当然她板着脸拿着戒尺的时候也相当恐怖。我实在是想不通二年级的学生,竟然大部都不会背乘法口诀,于是在老师问及谁能背下来完整乘法口诀表的时候,我再次一举成名,班主任老师满心欢喜,满眼称赞。在操场课间活动的时候,我们班里几个男孩子总是会聚在一起摔跤,作为一个两三岁便满山跑,幼儿园天天跟同学打架的人,他们自然大多都不是我的对手。当然除了极个别人,有个回族的男孩,他总是力大无穷,且下手狠的不行,我也一直很好奇,明明平时娇生惯养的镇子上的人,怎么就那么大的力气呢。不过也没关系,我已经是班级里的佼佼者了,无论是学习还是摔跤。后来我成了我们班里的副班长,一天天的借着班主任的势好不耀武扬威。 我在镇子上的家只维持了不到一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我们又要搬家了。我又要离开我的堂弟好远的距离,本来出门再进门就可以和堂弟一起玩闹,现在又要搞得好不复杂。 在这不到一年时间里,叔叔婶婶给我们家族添了个小妹妹。父母亲便开始问我:“想不想也要一个小妹妹呀?”我死命的点头。叔叔家的小妹妹小小的,那么可爱,搬家以前我每晚都会奔到叔叔家去看这个新生的小生命,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这所有的一切汇在一起便就是我可爱的堂妹。 我们又搬家了,依旧是三下五除二便装好了车,依旧是我们的床,我们的衣柜,我们的茶几,和我们的炉子。新家位于镇子外面的一处新农村小院子,这下步行去上学就有些许的困难了。好在我们的小学盖的宿舍楼与新食堂都在那一年都准备妥当了,我便开始了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寄宿,那时约莫是三年级左右的样子。 寄宿的日子好也不好。 每天下午上完课食堂会准备还算是比较丰盛的晚餐,我们吃完饭后可以趴在食堂写作业,也可以央求食堂里的叔叔放一部电影,还可以有模有样的打会儿乒乓球,当然也可以跑出学校,但跑出去也没有什么用,更没有什么好玩的,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往外面跑了。学校里面专门收拾了一间无用的空教室,搬进去一副乒乓球桌,搬进去两个烂沙发,那便是属于教师们的乒乓球室。平常的时候门都会锁着,少数几个打乒乓球的老师手里拿着钥匙,包括我的班主任。但是有一天我们几个发现了这间教室的窗子没有锁,于是门锁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天下课吃过饭后,我们翻了进去,嬉笑着打乒乓球,突然门锁“啪嗒”的响了一声:推门而入的正是我们的班主任,我当时很是害怕,因为就在那天下午,班主任的戒尺还狠狠地抽打了我的屁股,原因是我在中午和伙伴去河边抬水洒地的时候嬉闹长时不归。班主任也怔住了,她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不认识的老师,我们几个默默地低头退向墙角,谁知道老师竟然笑了,“来一起玩呗”!我发誓那将是我此生听到最美好的笑声,于是我们几个一起上蹿下跳的打乒乓球,尽管下午我还在她的戒尺下嚎啕痛哭。 整个小学期间,我的语文老师换了好多位,但是我印象最深的当属一个老爷爷了。他的两鬓霜白,他个子十分高挑,而最令人影响深刻的,当属他的鼻子了,他的鼻子很高很扁,而且前端很弯的很厉害,就像老鹰的嘴一样,因此我一直怀疑他是外国人,至少是有一点点外国血统。他教的语文课很有意思,总是会让我们哄堂大笑,他的巴掌也很大很痛,但是我们却一丁点也不害怕他。后来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如他一般有魅力的男人。 我们不怕他,而一旦小孩子不会害怕一个人,他们必定会蹬鼻子上脸。 于是在他正在带着同学们朗读课文的时候,我们几个调皮捣蛋鬼拿着乒乓球拍才冲进教室。那自然会被拦住,他让我们一个个站在墙角,将球拍端平,他从粉笔盒里找出几根粉笔,一个球拍上面立上一根,说道“端平,站好,保持粉笔端正的立在球拍上面。谁能坚持十分钟以上,赏他回到座位,谁要是掉了,赏他一巴掌。其他的孩子,继续读课文。” 于是我们像小丑一般的表演最简单的杂技。 “啪!”粉笔摔断了,“啪!”老头狠狠一巴掌,“滚下去!”便有一个我们的小伙伴捂着脸笑着跑回座位。 “啪!” “啪!” …… 时间到了的时候,他让我和另外一个人下去准备上课,就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我冲着他的背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突然全班哄堂大笑,笑声吓得我一激灵,老头转过来看着我无辜的表情,“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我的脸上,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因为极度生气而抖动,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有点难过,掉下了一滴眼泪,班里看到老师这么生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教室落针有声。 僵了几秒钟之后,老师叹道“下去吧。”我瞬间感到十分羞愧,此生没有过的羞愧。后来被班里的女孩子们逼着去找老头道歉,他却只是说没关系,正是调皮的年纪,越是调皮的娃娃以后越是本事大。我更加羞愧了,苦笑着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这样的日子很是快活,唯一就是很少能看见我的堂弟和堂妹了。 这样子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蛮长的时间,一直到我家准备再度搬迁。我一个啥也不用干的孩子都感觉到频繁搬家的痛楚,更不用提我父母亲心中又有多少重的苦涩。 我的爷爷奶奶和姑姑后来无数次跟我提起,我的父亲本不应四处奔波,如此劳累,毕竟他当年离读书成功还差不到一步之遥。 第六章父辈的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镇子与乡间比起现在破落不知多少倍,唯一相同的也许就是那时候在群山之间,现在依然在群山之间。 沿着山脚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一个胖胖的少年由远及近,面上带着农村孩子的憨厚老实,身上穿着的衣服旧的发白,倒也还算整洁,脚面上挑着的一双布鞋,却破烂的把脚指头基本上都漏在了外面。他是这群山里面屈指可数的还依然在上高中的孩子,可这是由多少个充斥着煤油味道的深夜才换来的高中生啊!因为总是一个人走过漫长的路途而回家,所以他总是思考,会思考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多数时候还是在想关于课本里面的晦涩难懂的知识。 “弟弟早在初中时候就因为被殴打欺凌而不去学校了,妹妹倒是想读书,可一来父亲认为女孩子读书无用,二来家中实在是贫寒的难以支持,所以总是对妹妹说明年吧,明年吧,可怜的妹妹总是相信却总是被骗。而我是家里唯一还在读书的人了,我一定要读好,势必要读出一个名堂来!”想到这里,少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眼神中也透露出更多的坚毅。 上一次少年在返校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小松鼠,就拦在乡路的正中间,形态可掬。他上去追赶,它就跑开了,他追累了慢慢走,它也慢悠悠的走,他走不动了坐下来休息,它也趴在路上休息,虽然少年尽力想要追得上它,一人一松鼠却之间始终隔着三四步的距离。 “你是天上的文曲星呀,还是财神爷呀?” 它不回话。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它照旧是不回话。 就这样一人一松鼠一起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少年回到学校之后,略加思索,稍稍动笔润色了一下,写了一篇作文,轰动全校!给他带语文的一个老头子在给全班同学讲这篇作文的时候,激动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次回去我要把这篇作文的事情告诉给爸妈和妹妹,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想到这儿,少年咧着嘴傻呵呵的继续向前走去。 半山腰上有一群无主的羊在有序的吃草,突然一个土疙瘩飞向了领头羊,随后传来一声呵斥“哎,不许进人家的庄稼地!”这才注意到有个女娃娃在看着这群羊。丫头生的好生漂亮,浓眉大眼,茂密的头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无穷无尽的聪慧,可她总是被她的父亲欺骗,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还依稀记得好多年以前跟父亲说起“爸,我想去读书,我想认识几个字。”可是父亲却说“丫头,再等一年吧,女孩子迟一年不打紧,你的哥哥弟弟都在读书,家里也实在是没有余钱,而且家里的事情我跟你妈两个人实在是也忙活不过来。”她便相信了,放了一年的羊,割了一年的草。及至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父女两的对话基本与第一年无异,耽搁着耽搁着也就早过了应当读书的年纪。女孩想着这事情出了神,回过头来发现头羊已经带着羊群踩入了人家的庄稼地。“好呀,让你们听话你们不听,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她将羊群从庄稼地赶了出来,赶到了一个类似于葫芦的小山谷里面,她把守着出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羊群,嘴里念叨着“都是因为你们这帮畜生,害得我上不了学,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越打越气,越气越打,直到后来坐在山谷口的斜坡上痛哭,及至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后来老头子时常跟别人吹嘘他的这一群羊——即便无人看管,也绝不会踏入庄稼地。 少年离家已是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得见整个房子的轮廓了。他认出了半山腰上是自家的羊群,却不知为何看不见妹妹,他试着唤了一声,妹妹在草丛里探出了小脑袋,声音从羊群那里传了过来“哥,你回来了呀,你先到家,你先到家里去,我再放会儿羊就回来了。”妹妹的言谈之中压不住的是无尽的激动与欢喜。“好,我先回去,你待会儿回来”少年冲着半山腰喊道。 少年所在的高中离家得有十几公里的路,每一学期开始他总是背着半袋子面走掉,等到学期结束他又肚子里装着半袋子墨水回来。 家里的长子回来了,父亲母亲都很开心,却忙的顾不得多寒暄几句,少年刚一回家便开始帮忙铡草,干活。 到了夜色笼罩了整个乡间,这一大家子方才休息。母亲去厨房收拾饭食,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了奖状:“爸,妹妹,你们看,我写的作文获奖了,是我们学校最好的!” “你写的关于啥的呀?” “就是路上碰见一只松鼠,我问它文曲星呀还是财神爷呀的故事。” “噗嗤”妹妹咧嘴笑了“哥,你可真有意思,连我都知道文曲星那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可能会是松鼠?” “真的,你们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我写的作文,读给你们听。”少年跑过去翻他的书包了。 “今天我返校了,我的背上是半袋面粉,我用来养活我自己,也用来换取知识。我的面前是一条大路,但我知道这里最原始的时候肯定不是一条路,人走过来走过去的便将它活活踩成了一条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前突然不止是一条路,还有一只松鼠,它蹦蹦跶跶的,我去抓它,它就跑,我不抓它,它在我面前悠悠的走,始终离我两三步,我问它‘你是文曲星呀还是财神爷呀?’他不回答我,只是和我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就在我面前跑着……”少年读作文的语调很是幽默,逗得父亲和妹妹时不时地大声地笑,过了一会儿母亲将饭端到了桌子上,笑眯眯的也加入了听作文的行列。 一个大宅子,今夜却好不热闹,满是书生意气,也满是乡土人情。 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很快活,而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临近年底了。第一次去远处打工的弟弟就要回来了。 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城市车站,因为春运而熙熙攘攘,人群攒动。有个身着黑色粗布衣服与裤子,脚踩两只布鞋的年轻人正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力地往前挪动,在呼吸都很困难的人堆之中,谁也不会注意到自己被挤了多少次,也同样不会注意到别人的手多少次的伸进过自己的口袋。人们谁也听不清楚互相在吵闹着什么,终于,弟弟举起手中的汽车票,挤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车厢里面的环境不是很好:空气中混杂着烟臭的味道,醉鬼的味道,时不时还会有婴儿的啼哭,妇人的咒骂。旁边座位上两个年轻人笑着吹嘘今年打工的收入,司机预备抽完手中的烟就要发车,而弟弟早都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熟了。 回家约莫有超过半天的车程,躺着睡着倒也不胜安逸。一车人的悲欢喜乐都不相通,他们只是继续吵闹与制造难闻的气味,还有个别人总是想将手塞进别人的口袋,想让人家一整年的努力干活变得血本无归……而这一切都与我们已经熟睡的弟弟仿佛是不相干的,有人嬉笑他胖乎乎的身材略显憨傻,而这与我们已经熟睡的弟弟也是不相干的。 第七章父辈的往事(二) 嗤—— 伴随着车身一阵摇晃后停稳,车辆进站了。还眯瞪着眼的弟弟被人流冲下了车厢,抬眼望了望四周,简单的辨别了方向了之后,他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车站传来一阵吵闹,听起来像是哪个倒霉鬼挣了半年多的苦力钱被人偷走了。 “蠢,连我初中都没上完的人都晓得财不外露!”弟弟终于是自言自语了,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凛冽的冬天的寒风中迎着太阳走去。 等弟弟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姐姐,哥,我回来了!”弟弟临近家的时候,冲着房子大声的喊道。家里的狗却狂吠不止,谁也讲不清它是有着怎样子的情绪。哥哥和妹妹一路小跑着从家里出来,蹦蹦跳跳的跑到弟弟的身边,一左一右挽着弟弟的胳膊,向家里走去。 “闭嘴,你这老狗,我的弟弟回来了,你难道连我的弟弟也不识得了吗?”妹妹呵斥着狂吠的狗。 母亲从家里出来,借着月光绝美的白色,兄妹三人都看见母亲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开心。 “好像是饿的瘦了一点啊”母亲带着关切的神情。 “没有,妈,我现在可能吃了,干活的时候一顿三碗大白饭,嘿嘿。”望着最小的弟弟脸上浮现出最憨厚的笑容,哥哥和妹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有些难过。 进了家门,父亲躺在炕头上抽旱烟。“爸,我回来了”弟弟冲着父亲笑眯眯的说道。“回来了好啊,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先过去休息,你妈给你把床褥都暖好了”。“哎,好嘞,那我先过去睡觉了”。父子两的对话很简捷,三两句话就结束了。 弟弟跑过去跟姐姐聊了一会天,姐弟两在姐姐的房子里有说有笑的,将哥哥也给引了过来,兄妹三个人各自说着各自在一年之中经历的有趣事情:哥哥说着他在书上知道的一些了不得的大事,弟弟说他在工地上学会了抹水泥与砌墙,妹妹告诉哥哥和弟弟她打羊的事情,兄妹三人笑的捧腹。聊了约莫半个时辰,哥哥和弟弟便过去偏房里睡觉了,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 夜已经很深了,乡间冬天的夜晚很安静,万籁俱寂正应酝酿睡眠,父亲和母亲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这娃娃怎么回来闭口不说工钱的事情呢?”母亲面色忧郁。 父亲没有回母亲的话。 “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处处受人欺负,天天被打,到后来连学校都不去了,咱们的孩子这是第一次出去,又是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受人家的欺负,或者白干了半年活,还是说将要回来的时候人家不结工钱?这他啥也不说,只是笑嘻嘻的。唉!” 母亲越说越玄乎,仿佛她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在工地上被人家鞭打,又好像亲耳听到了自己的孩子在领工钱时候与老板之间激烈的吵闹。 父亲终于睡不住了。 起身披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来到了偏房的窗前。哥哥和弟弟还没有睡,借着屋里的煤油灯,老头子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只见弟弟拿了一只剪刀,将他穿的两只布鞋分别剪开一个口子,而后将手塞了进去。随后弟弟从布鞋里边抽出了两沓钞票,从百元到一元不等。而后哥哥和弟弟便开始咕咕的捂着嘴笑。老头子看到这一景象,乐了,心里暗想“这小子好贼的心眼”,而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回到房间的时候,母亲依旧坐在炕上满脸的忧愁。 “没事了,睡了睡了,这孩子本事挺大的。”听的母亲一头雾水,便不断追问,父亲笑着说:“你知道他把工钱藏在哪里吗?”而后接着说:“藏在了鞋子里,他把钱缝进了他的布鞋。好家伙,这谁能想得到,莫说遇上贼娃儿,就是遇见土匪,他也不会有事的嘞。这孩子,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心眼,本事不小咧!” 母亲一听也乐了,二老吹灭了煤油,便休憩了。 “嘿,藏在鞋子里,他从哪里想到的呢!” 时光飞逝,光阴如梭。 转眼便到了哥哥参加高考的时候,有道是鲤鱼跃龙门,有道是进京赶考去! 如果天随人愿,那才是怪事! 哥哥落榜了,仅仅只是差了两分!再有两分,哥哥便可以上一所大学,进而觅得一个好工作,一辈子不必再像父母那般劳累。哥哥很后悔,如果考前能多背一首古诗,如果考前能多练习几道数学题,可是后悔是无用的,他还要穷极一生去懊悔。也许本来也不是他的错,可就算是天意弄人他也还是要穷极一生来懊悔! 在高考结果出来之后,哥哥的好多同学登门来访,一个劲的劝说父亲“叔叔,你让他补一年吧,他补一年明年百分之一百能考上的啊”。以及给哥哥带课的众多老师,包括因哥哥的作文而激动的双手颤抖的教语文的老头子,他们都在劝父亲——让哥哥补考! 这是一个大难题! 补一年的学费高的吓人,那是一个远非面朝黄土,靠流汗续命的家庭所能承受的住的数字! 一向硬气,从来不求人的老父亲开始四处奔走,目的很简单也很困难,他的心很赤忱也很冰凉。可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乡村,家家基本都是靠趴在田地里度日子,这样子的生活连自保都难,根本拿不出一丁点多余的钱来帮帮哥哥。 在寻遍了周边所能寻得到的全部亲友之后,终于父亲的心中赤忱散去,只剩冰凉! 哥哥看着父亲整日愁眉不展,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是心酸:“爸,算了吧,我也已经念了挺多书了,我的小妹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的弟弟也就比妹妹多认识几个字,读书的路走到这一步无路可走,其实也是怪我自己不争气,不努力。好了,咱们的家是无力支持我再补一年的,读书这条路就这样吧。后面我会出去打工,学会开车,毕竟人间多路嘛。”听了哥哥的话,望着哥哥的样子,老父亲很是心酸,他借口去上厕所蹲在房子后面扶着墙抹下了几滴眼泪。 弟弟倒是性情,给哥哥带话“哥,你去上学,你的学费我供着。”妹妹也是极力的劝父亲将一圈羊要卖的一干二净!哥哥的态度很坚决,不去上了,人生多路,另寻他处。 于是哥哥一生的漂泊与苦难,家人一生的惋惜与哀叹,自此时始。 第八章短暂定居 我的寄宿生涯并不漫长,差不多也就是不到一年的时光,而后我便和父母住在了镇子外边的那个新农村小院子。自叔叔婶婶给我们家族添了个小妹妹之后的第二年,我的父母给我们家也添了个小生命。 九月份的早晨空气,清新中已是带着一丝寒意,此刻再无春的温柔与夏的热烈,只剩秋的无限霸道。市人民医院产房门口。父亲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满脸的焦急,奶奶双手插在袖子里倚着墙念念叨叨似是在祈求神灵护佑。不一会儿姑姑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提着几份早餐——是荷叶饼与稀饭。哇,那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荷叶饼!吃过早餐后,产房外的走廊重新安静,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而我在想妈妈给我生的小妹妹长什么样子,因为此前妈妈很多次问过我想不想要一个小妹妹。我想她一定会有一个小小的嘴巴,一双小小的眼睛和一个小小的鼻子,她一定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小女孩儿,就跟小堂妹一样。 哐当—— 产房的门开了,姑姑和奶奶迎了上去。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医生的话平静的让人听不出来有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姑姑和奶奶高兴极了,各自抹了一会儿眼泪,之后姑姑到一旁去给爷爷打电话告知这个好消息。离得实在太远了。我终于还是没能听得清楚她跟爷爷说了什么,但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我知道爷爷在家里边也一定很开心,甚至很可能会在牧羊的时候哼起属于上个世纪的小调。不,等等,男孩儿?妈妈给我生了个弟弟?妈妈明明问我的是妹妹呀!我跑上前问奶奶:“我妈妈给我生了个弟弟吗?”奶奶说:“对呀,又生了个小伙子,往后你爸爸肩子上的担子就越发的重了。”我不理解担子不担子的事,我只明白我刚刚失去了个小妹妹,而我得到了一个小弟弟! 母亲生我和我弟弟的时候,都是剖腹产。在生我弟弟的时候,是将那一道肚子上长长的伤疤重新拉开,再缝合,因此我的母亲有相当长的时间要住院,于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弟弟得是相当长时间之后了。 重新回到学校之后,我逢人便会提及我弟弟的事儿,不长时间,好多人都暂时知道了我的妈妈给我生了个弟弟,尽管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但是也没关系的,我超级开心。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很奇怪,是有趣夹杂着无趣,是笑容夹杂着泪水。 入了秋的午时太阳却无比霸道,连苍蝇都热的晕头转向,四处乱撞,教室里面便更是燥热的难以长驻。也许是为了让孩子们更舒服的上课,在建校之初便流传下来一个方法,组织班里的学生去河边抬水,两两一组,拿着个粗粗的棍子。这棍子作用可不小,它可以是抬水棒,也可以是老师用来惩诫我们的放大版的戒尺。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这事儿明明是个幸苦的差事,可班里一群捣蛋鬼却总是上赶着要去,后来我想到这会是学校领导无意之间提出却很了不起的一大阳谋。 平常的一天,平常的中午,不平常的太阳,热的人喘气都很是困难。 如果要问这个时间段,哪个地方最凉快,当然是树下与河边!我们不约而同地抄起后门墙角处立着的木棒,提着教室里的胶皮水桶就奔了出去。一路上抽打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然后又会来一场棍棒与水桶之间的攻防战,不到十分钟的去河边的行程,生生被我们磨到了半个时辰。及至到了河边,打起了两桶水之后,我们便脱下鞋子,卷起裤管,跳进了河里尽情的嬉戏。也因为这个我觉得后来所学到的一种假说是完全正确的,里面提到——世间所有的生物都起源于海洋!对啊,所以我们如此的亲近水,所以我们如此的离不开水。嬉闹了许久之后,我们四人之中的其中一位,平常较为老实的一个同学终于最先开始了担忧“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好长时间,我们现在最起码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了,这要让班主任知道,我们就完蛋了呀。” “没事,第一节是老头子的语文课,他不会管我们的,至于第二节的音乐课,老师都请假了,没人来上的。”我给他们几个打了一株定心剂。 唰—— 有一个小伙伴用双手掬起好多水,泼到了我的身上。 “嗨!找死!” 我也仿效他的样子泼了过去,不小心波及到另外两个无辜的人,于是我们四个人便在嬉笑中开启了一场新的混战。 其实我自以为我的聪明能保我们几个安然无恙,可我错了。老头子之所以不理睬教室里有没有我们的身影,是因为他往教室里走的时候会经过乒乓球桌,而他能看到我们就在那里,而一旦我们几个在他上语文课的时候离开了校园,这个事儿就严重了! 我们终于是耍累了,没精打采的抬着两桶水沿着河坡返校。仅仅二十分钟都用不了的路程却让我们用了接近两小时,等我们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课外活动,班里的孩子望着我们的眼神很是奇怪,终于有个“好心”的同学过来告诉我们: “你们完蛋了,班主任刚刚离开”! 晴天霹雳!绝对是晴天霹雳!我们还以为是谁跑去向班主任告了密,一番打听之后得知是老头子干的,我们全都傻眼了!实在想不到一向温柔幽默的老头一出手就是这等杀招,恐怖! 每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按照往常的日子,班主任会来高高兴兴的看着我们,我们高高兴兴的写会儿白天老师们布置的作业,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家吃饭,再高高兴兴的和小伙伴玩游戏。可今天的这节课我们却没有一丝丝的期待,反而这种等着挨打的感觉太不好受了。我们在夕阳下站着想把衣服晒干,我们的理由是——被淤泥陷住了,可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这顿打我们似乎是挨定了。 下午自习铃声响起,如同电视上黑白无常手中的铁链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声音。 班主任,进来了。脸色阴沉的可怕,“下午去抬水的四个人,上来!”我敢保证我的心里害怕极了,我的腿都因为极度恐惧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叫你们几个上来听不见吗?”班主任的吼声像是喊进了我的灵魂,我这次是真的不由自主的全身都在颤抖。 哐当—— 有人推开凳子率先走了上去,然后便有人跟了上去,我跟在了最后面。 “你站下,去后面把你们今天下午抬水的棍子拿上来。”班主任的眼睛盯着我,她这次的话音不重,却像是不能有一定点的质疑,也更令人恐惧。 “快点!” 我没了办法,只得颤颤巍巍的走到后面将比我们胳膊还要粗一圈的大棒子拿了上去。 “全部背对着我,手扶着黑板”。 我们之中便有人开始受不了这种感觉了,哭着向班主任解释“老师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敢了,老师我错了……”一个时辰前还在一起嬉闹的伙伴此刻声泪俱下,外加上这种令人喘不上气的环境,我们四个终于忍不住了,或放声大哭或小声啜泣。 一个胖胖的笑起来超级温柔的班主任,一个温文尔雅的女老师,此刻却拿着一根超级粗超级长的棍子,将班里的四个最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吓得痛哭!班里的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要么你们四个一起挨,要么你们四个一个一个挨”班主任的情绪竟然丝毫没有被我们的哭泣影响到! 我们只是怂的哭了,可我们并不傻。 没多久,我们就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将屁股暴露在她的棍子下面来惩罚我们自己…… 自那天以前我们只是听说过那抬水棍可能会用来揍人,自那天以后班主任再没有用过那抬水棍,因为再没有人犯下跟我们一样的错误。而记忆中恒久的那天,应当是整个镇子都能听得到我们几个人的嚎啕。 调皮捣蛋完了就要挨揍,挨完了揍还得接着学习,还得接着玩耍。这次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我是一个好学生,所以我依旧在班里是佼佼者。这件事也貌似丝毫没有影响到我在班主任心中的形象,因为我依旧是副班长。 时间过得飞快,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在每天学习,吃饭,睡觉,嬉闹之间弹指而过。我的母亲马上回来了,带着我的弟弟。自我跟弟弟分开已经快一个月了,而实际上我根本就还没有见过我的弟弟。 第九章小弟弟 已入深秋。 清晨的露水带着昨夜彻骨的寒意,午时的阳光温柔的洒在人间每一寸土地,似是想要抚平如刀般秋风带给世界的创伤。我们照旧是每天上学,上课,玩闹,放学,写作业,以及玩闹。 自那天被班主任狠揍了一顿之后,这些日子我们表现得乖极了。 如同往常一样的数学课,如同往常一样笑脸带着酒窝的班主任,如同往常一样的听课学习。生活轨迹平坦的很。 周六的早上我总是要睡懒觉的,可今天没有,因为我妈妈要回来了,带着我还尚未谋面的小弟弟。 “小弟弟是男孩儿,而小妹妹是女孩,男孩儿和女孩儿应该是很不一样的吧。小堂妹的五官都精致的无比可爱,弟弟会是什么样子的?”正在出神的想着这个事,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妈妈回来了! “出来搬东西!”我听出来了,是小姨。 我赶忙跑出了门,小姨与父亲搀扶着母亲下了车,母亲笑着看着我“这些天有没有听话呀!” 我害羞的低下头了头,没有答话。 “去到车的后备箱帮忙提东西。” “哎,好嘞!” “嚯,好家伙!”我无比吃惊的望着后备箱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各种各样的奶制品与水果,几大袋子面包与一堆我不认识的东西“老妈真厉害!”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叹,母亲用那么长时间的大肚子给我换来了一个弟弟和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费了好久才将那些东西尽数提回了家里,我迫不及待的奔向了房间,在门口还差点撞上正要出来的父亲“小心点,疯疯癫癫的干什么呢!”但我已全然顾不上,我只冲着床跑去,冲着小被子里包着的小生命跑去。 弟弟睡着了,我趴在床边观察着他。“这是弟弟吗?”有点疑惑的看着妈妈。 “当然了,你说的什么傻话。” “可他怎么跟堂妹长得一样啊!” 我的话引得一屋子人大声的笑,可没人解释这个问题。我依然很疑惑,“明明鼻子嘴巴眼睛都长得一模一样啊……” 可不管我有多少疑惑,他确是我的弟弟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又多了个亲人,我的弟弟,我那五观跟堂妹妹一样精致的弟弟。 之后的生活稍稍有了些小变化,不过这点小变化却是我很乐于接受的。 父亲的文化程度在被山包围的整个村子里面是属于前列的,再加上父亲的党员身份以及父亲在大姨夫家时购置的一辆摩托车,很容易的,父亲便在村部寻到了一个职务——村支书。于是父亲便一边种些庄稼,一边由父亲帮着村部做事。 村支书是个繁琐的闲职!这个职务没有什么大的决策权,于是每次村上开会与镇子上开会父亲都是个旁听的角色。它的主要工作就是计算与统计。计算这个方面对于高中生的父亲来说足以胜任,统计就麻烦一点了。农村里的人们都住的散,比天上的星点要更加的散,于是每次到了该要统计什么数据的时候,父亲就骑上摩托车,漫山遍野,一家一户的收集资料。村干部的工资少的可怜,父亲又时常骑着摩托车出去,一年的工资与一年的汽油基本相抵。 于是父亲又在保险公司找到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于是父亲便不只是我和弟弟的父亲,母亲的丈夫,还是全村人的干部,还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还是好几片庄稼地的主人。 这样一来父亲便有很长时间不会待在家里了,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再也没有像在大姨家陪我打游戏一般陪过我了,非但如此,我们父子二人之间的交谈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我终于似乎看得见当年父亲的样子了。他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吞咽烈酒时的表情;他在山之间骑着摩托尘土飞扬时的疲惫;他在田地里阳光直射躬耕劳作时的汗水;我都一一看得见。 弟弟的降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他憨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与他比较我便显得博学多了。每一天母亲做饭的时候,以及将要睡觉的时候,我两总是在床上翻腾起舞,他逗我笑,我逗他笑。小孩子的笑声爽朗而清脆,看着他连牙都没长全就咧嘴在笑了,我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于是我的每日生活变成了上学,上课,放学,吃饭,玩闹,逗弟弟笑。 父亲做的村支书与推销员工作需要记录的东西太多了,他已经不知道写满了多少个笔记本,父亲看上了家电超市里的那台电脑。闲着没事就跑去跟人家磨价钱,回来又满脸激动的磨母亲,母亲刚开始是反对的,后来父亲磨的时间长了也就同意了。电脑买回来装系统的时候,父亲给我装了一款单机游戏,挺好玩的,它伴随了我整个童年时光,重要性不亚于卡牌,陀螺与溜溜球。 第二天我逢人就说我们家买电脑了,不多久好多人知道我们家买电脑了,虽然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这茬事,但没关系,我开心极了。 但是建立在虚无物质基础上的虚荣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至今住的是别人的房子,好在房子的主人是我父亲的姑夫的侄子,但是人家说了“只借不租”!这就意味着人家一旦要用这所院子,我们将再度漂泊!但这些事情当时的我是不太明白的,我只是觉得每天跟往常一样的开心。 可我的疑惑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什么父母二人总会从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激烈的争吵? 每当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很是厌恶。但我更加的讨厌我的母亲,因为她总是破口大骂,在她那不堪入耳的句子里总是会带着我们家族的姓氏。而我的父亲相对来说就弱势一点,母亲吼好几句他才能插得上还击回去的一句……最后二人气呼呼的都不说话,互相瞪着对方,此时他们已经不像是夫妻,像是曾经有过不能化解的仇恨。 可是他们吵完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们,唯一心底有点隔阂就是母亲的脏话里总会带着我家的姓氏,不过后来我也了然了——因为母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歪七扭八的并不好看。 生活还要继续,吵完了架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记得那应当是漫长寒假之中的一天。我们母子三人吃过饭,我和弟弟嬉闹了一番之后便睡下了。今晚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办喜事,父亲和叔叔都回到山里面去帮忙了。 窗外寒风凛冽,窗内炉火蒸腾。 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母亲,母亲坐起来侧着耳朵听外面。 “嫂子,嫂子,赶快开门,我哥摔了一跤!”是叔叔的声音。 母亲赶忙穿了衣服下去开门,叔叔扶着我的父亲进了房间,后面还有个同乡人推着前面摔的稀巴烂的摩托车进了院子。我的父亲满脸是血,整个头都肿了一圈,身上还带着冲天的酒气,母亲一边哭一边给父亲擦脸,父亲一边哭一边给母亲说: “老婆,把你的丈夫险些摔死了,摔死了你们可怎么办啊?” “你说你喝那么多驴尿尿干吗?”母亲已是泪流满面。 这悲怆的动静吵醒了我和弟弟,我们一家四口便都开始嚎啕起来,叔叔叹了一口气,“嫂子我们先回去了,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带着我哥去医院瞧瞧。”母亲哭的无力回话,叔叔和同乡人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和弟弟哭累了就睡着了。等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父亲躺在我旁边睡着了,母亲在收拾着蒸馒头。我看着父亲鼻青脸肿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声,母亲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示意不要吵醒弟弟,我便捂住嘴笑,我看到母亲也在笑,因为她的双肩抖的很快。 父亲的伤势并不严重,摩托车却几近报废,父亲让我们不要将这事告诉爷爷奶奶,可他的一只眼睛的眼睑处变成了青色并一直持续到了今天。这也成为了爷爷奶奶和姑姑嘲骂他的时候他甩也甩不开的证据。 而我的弟弟什么也不懂,他只是每天咿呀咿呀的乱叫和吃饭睡觉以及逗人开心。每天我们逗他笑,他逗我们笑。 第十章上山下河 寒来暑往,人间岁月。 我在三年级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超级超级好的玩伴,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听课作业,一起上山寻野鸡,一起下河摸泥鳅。他只是陪伴了我一年的时光,却成为了我童年岁月中最开心的一年,然后我用一生去怀念这一年的日子。 鹏的家离我家蛮近的,步行约莫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若是再能蹬一个自行车的话,我们就跟邻居一般了。 “情投意合”这个词用起来不甚恰当,我俩便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因为自我俩对视的第一眼之后,我俩便一直要好,直到分开。鹏的脸很白,白的不像是一个大西北生养出来的人,就跟堂弟的脸一样白。我知道堂弟的脸为什么那么白,可我不知道鹏的脸又是因为什么。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新疆暴晒了一年,回来后又在山头田间里玩耍了近两年,我的肤色过好听点吧,古铜色~可要往难听了说,那就是黑! 自从那天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背完了乘法口诀表,班里的焦点自然而然的转到了我这个外来人身上,而在此之前,班里的焦点是——鹏。可后来我们两个一同成为了班里的佼佼者,因为肤色的原因,班主任笑着称呼我们为“黑白双煞”。 相比于黑色的肃穆与庄重,以及白色的过分纯洁,将二者混合一番,得到的灰色会得到更多人的喜欢与认可。我张扬热烈脾气大学习成绩也好,鹏谦谦有礼也温柔就是成绩一般,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却完全的被吸引到了一起。于是我们一同上学上课,一同放学玩耍。 那应该是一个周末,也或许是国庆假或者中秋假这样子的短假期。我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热烈,它那天的心情应当也特别好吧。 …… 上午时分我多半是在睡觉,今天也不例外。 “阿姨早上好。” “早上好,起的这么早呀,不像我们家炕上躺着的那头猪,直到现在还在睡。” “哈哈哈,没有啦,我也刚刚才起来的。” 我被门外面的对话吵醒,一个打挺跃了起来,“可不能让鹏看到我还在睡懒觉,太丢人了。”三下两除二便穿好了衣服,坐在炕头装作起来很久的样子。 “阿姨,那我进去找他了。” “好嘞” 咯吱——鹏很轻很轻的推开了家里的房门,却看到了我早就准备好了让他看到的样子——微笑的看着他。 “呦,这不是醒了吗?”鹏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弟弟,又看了看我,轻声的说道。 “对呀,我早就醒了。” “去玩呀?” “好呀!” 难以数的清我俩一共有过多少次一拍即合,只是实在想不到我们哪次出现过分歧。 鹏摸了摸弟弟的脸颊我们便出发了。从门口出来,母亲惊讶的望着我说道“看来要不以后把鹏留在我们家每天叫你起床。”我和鹏都笑了,我说“那也行啊,那样子我保证每天都起的特别特别早!” 我和鹏一路蹦跶着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我俩爬山去吧?”鹏突然的建议道。“好啊,反正哪儿不是玩呢!”我俩便转道朝着山的方向走去,带着各自的玩具枪以及好多好多塑料制的子弹。 在我们的家乡,最不缺的就是土与山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山里人开辟出来的山路便就在眼前,可那是寻常人走的路,我们两个是不会走那条路的。我们两个抓着枯黄的干草,攀着一层一层近乎垂直的土层。 “快来看!”在我前头的鹏突然停下了攀爬,转过头冲着我兴奋的喊道。我赶忙爬了上去,趴在他的旁边朝下面看去——那是两个坟丘。大概是得有好长好长时间了吧,坟丘旁边的枯草看起来都快赶上我们两个了吧。 “你说这下面会不会有宝藏啊?”鹏的想象力依旧天马行空“快,拉住我,我往前面爬,好看的清楚一点。” 我拽着他的手,他多半个身子都向前探去。“再往前一点,就快要看清楚了。” “再往前!” “往前!” 轰——鹏掉了下去,我也掉了下去,因为我两趴着的那个小土台子塌了。 “哈哈哈!”不知道乐在哪里,我竟然开始大笑了起来。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之中,我完全看不见鹏,唯一就是我还紧紧拉着他的手。可我笑了好长时间,鹏却没有声音。 “你咋啦?”我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担忧。 “我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鹏的语气带着一丝丝害怕了。 “你摔伤了没有,哪里感到痛吗?” “不痛,就是我好像压到什么东西了。” 鹏略带着恐惧的语气让我也突然很是恐慌“别动别出声!”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我们两个一动也不敢动,漫天的尘土正在慢慢的散去,我们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妈呀!它在动!”鹏突然跳了起来,连带着拉我起来,我赶忙朝着他的后背拍了过去,却抹到了一坨黏糊糊的东西,而且越抹越黏。我两一边跳一边拍打对方,直至最后一点尘土散尽。当看清楚他的后背之后,我抱着肚子大笑——原来是坟丘后面有一个野鸡窝,里边有一窝蛋。而他刚好砸在了上面,又经过了我半天的操作混杂着尘土,他的衣服脏的就跟从没有洗过一样,只露出来一张小白脸看着那么的与周遭环境不相符。而我早就全身上下都是尘土,我已经和整个大山是一个颜色,像是融在了一起。 我俩又嬉戏玩闹了许久,但都是在离坟丘不远的地方。因为我俩经过爬山以及好长时间的乱跳与拍打,已经没有了去别的的远方的力气。 嬉闹了一会儿,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之后,便没精打采的准备下山了。 至于那两个荒凉了许久的坟丘,在迎来了我们两个小孩儿的玩闹之后,倒是显得稍稍有了些生机。 太阳斜着预备要落下去了,阳光照射在山顶,山顶变成了金色,照射在山脚,山脚也变成金色,照在我们身上的尘土上,我们便也变成了金色。 “回去会挨揍吧!” “嗯。” 早在那个时候我们就明白了福祸相依的道理。在经历了这样子的一天后,回家接受一顿严厉的批评也是开心的。 在我俩一同经过的短暂而漫长的一年之中,基本上每天都是笑的开怀,玩的尽兴。 那时候的家乡山里山外还遗留下来好多好多的土堡,据说是地主人家盖起来的,用来防土匪侵扰。外形四方四正的却有三层楼那么高,绕着它走一圈会看到在高处有几个小窗户。别看它的全部材料都是水与土,但可千万别怀疑它的坚固程度。从它上面遗传下来的弹孔就能看出它的不凡,更何况它已经在风雨中屹立了近百年的时光,近百年的风吹日晒啊。 也不知道鹏是从哪儿听来的土堡的故事,但我们在摸着土堡上孔洞的时候,听他讲着土堡的故事,真的很是舒服。 我们从山里漫步到山外,山外有一片小树林。鹏指着其中的一棵树信誓旦旦地说曾经有一个可怜的妇人在这里上吊死去了。他的神情与口吻好像是跟妇人死去的时候他在场似的。 我们又从山外晃悠到镇子,镇子规模不大,但也足够容得下我们两个尽情的撒野。镇子不太繁华,但我们依然能在树与草之间找到属于我们的消遣方式。 最后,我们从镇子到了河边,河边是我们两一起待过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了。摸泥鳅,捉蛤蟆,玩泥巴,我们两个曾经在河边,用泥巴仿照土堡的样子做了个小小城堡! 一年里我们从这里走到那里,又从那里笑着回来。我跟着他学到了好多东西,比如为人谦卑,待人礼貌,以及最重要的保持微笑…… 他是突然离开的。 我是突然失去了他的消息,刚开始仅仅是他没有来上课,后来他也不来找我玩,我找到他家的时候,他家的大门上了锁,他仿佛死去了,又仿佛他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从没有来过我的身边。可他留给我的记忆却无比真实,时时刺痛着我的心。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我连他走了都毫不知情。 好多天以后班主任宣布——鹏转学了,跟着他的父母去了远方。班主任刻意观察到我眼中的无比失落,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分离,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他的名字只对我说了一次,却刻在我的心里一辈子,他陪我一载,我念他一生。 什么样的生活都要继续,哪怕鹏走了,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第十一章橘子姑娘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漂泊在这个人世间,于漫长的一辈子之中,我们每个人总是会遇到三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却又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第一个是我爱的人,第二个是爱我的人,第三个是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却要在一起的人。 我像一匹黑马一般突然的半道插入到这个班级,冲散了原有的秩序。有人喜欢我的调皮捣蛋,自然也有人讨厌我的耀武扬威。 与鹏一同进入我视线而引起我注意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回族姑娘,初见她的时候她就跟其他人一样普通,是连乘法口诀表都背不下来的普通女孩。她头顶的一圈头发扎成了一个小辫子朝着天,周围的头发梳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电视上的天线宝宝,倒也很是可爱。不过更令我感兴趣的——是她身上总会带着的一股橘子味道。刚开始我猜测她可能是每天都在吃橘子,可是后来我发现不太对,因为她一年四季,春秋冬夏总是飘散着橘子的香味,而没人可以一年四季都有橘子吃。尤其是在家乡,尤其是在家长的镇子上,更是痴心妄想。后来我觉得她是买了橘子粉,每天都冲泡橘子水来喝,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于是我过去这么认为,现在这么认为,以后直至我的余生我都将这么以为。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当面问她,可是: “你为啥总是闻起来跟橘子的味道一样呀,你每天都吃橘子吗?” “神经病!” 没错,是这样子。那个时候的我每天都像一只山里活蹦乱跳的野生猴子,而她文静的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很少见到她笑,而她笑起来很是好看。 看过美杜莎绝美容颜之后有丢掉性命的危险,看过她笑容的我在之后的时光里将会有一场浩劫。 班长是女孩子,虽然吼起来很是厉害,但毕竟是女孩子。于是作为班级里面的副班长,自习课堂的秩序是归于我管的,于是我提着小版的戒尺,耀武扬威。当然我对我的狐朋狗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平常的下午,平常的自习。 没有班主任来监管的自习课很是吵闹,大家都在三两个人为一组,各自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事情。而整体听起来便是“嗡嗡嗡”的声音。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乖宝宝”,但是仅包括我们的班长和我的橘子姑娘等几个女孩子。 “吵什么吵,都安静一点上自习不好吗?”班长终于忍不住了,“你的副班长是吃干饭的吗?”她突然看着我大声的吼道,吓得正和朋友眉开眼笑的我抖了一激灵。 无可奈何,我只好拿起我的小戒尺装模作样的在教室里巡视,并示意我的朋友们暂时不要说话。 “你在干吗?”我停在了橘子姑娘的旁边,盯着她的书,那上面画了一位我并不认识的卡通人物。 “没干吗啊。”她还是不屑的神情以及不愿意多说句话。 我突然就很生气,也不知道气从哪里来。 “自习课是让你用来画这个的?老师教过你画这个吗,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又开始耀武扬威了。 “我不,凭什么。”她的神情依然很无所谓。 “不伸出来我就告诉老师了!” 她突然抬起头,瞪着我,那个眼神满是不服气与挑衅,而我更加的生气了!而后终于她将她的手伸了出来。 啪—— 毫不留情面。我的戒尺狠狠地落在了她的手上,我看到她的眼角泪水在打转,我也看到了她努力在忍着不让泪水留下来,她狠狠地咬着嘴角! 啪—— 啪—— 她终于是强忍不住她的眼泪了,她哭的很伤心,可她的手却依然伸的很直。后来她一直在哭,班里其他人都看傻了。 她哭的越来越伤心,终于是触到了我禽兽面目之下最柔软的地方,我开始有点慌了。 “这次就先这样,下次再犯,从重处罚。”我还是放了狠话。 之后的一整节自习课,我都在后排看着她不停的抹眼泪,可她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丁点的声音。令我如今感到万分愧疚的是,我当时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自责,只是有点害怕,仅此而已。而我直至长大之后才明白,江湖术士所说的“匪气”,此时便显现出来了。 叮铃铃——中午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都蹦蹦跳跳的各自回家,我看着橘子姑娘依旧抹着眼泪出了教室,我跟在她后面,然后看着她抹着眼泪出了校门。我的心里终于开始有点失落,有点担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想着这件事,妈妈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以为我是挨了老师的批评,也再没有追问。 午睡时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挨了母亲的斥骂。 下午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一个头戴白色帽子,神情很是愤怒的老奶奶,靠在教室门口。 当她过来揪住我的衣领的时候,我有点懵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凭什么打我的孙女?”老奶奶冲着我咆哮。 果不其然。 我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狡辩:“她在上自习的时候在书上画漫画,上自习的时候不能画漫画。” “那你就能随便打人了,走,去找你们的班主任,我要个说法!”说完她便撕着我的衣服想把我拽去班主任所在的办公楼。 我终于慌了,死死抓住教室的门把手。她用力撕扯着我的衣服,咆哮着发泄她心底无尽的怒火。 “对不起对不起,奶奶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我终于是开始告饶。 周围看这场闹剧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很快知道了我打了班上的一个女孩子。我很愧疚,非常非常愧疚,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的愤怒终于是平息了一些。她放开了我,拄着她的腰开始跟我讲道理。我全然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我在心里默默祈求她快点离开,嘴上却只是答应着她所说的。 “以后再欺负我孙女,我真的跟你没完,这次就先放过你!” 谢天谢地,我终于听到了她说出这句话,这意味着这场闹剧很快便可以结束了。 我装作很诚恳的样子答应了她。 她终于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她的气场强的我几乎喘不过气。 而我感到超级丢人,在整理自己衣服的时候鹏过来询问我。 “我没事的。”我苦笑的答道。 回到教室的时候,女孩子们都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我,好多男孩子也是。而我却盯着橘子姑娘,我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我似乎看到了她整整一中午梨花带雨的样子,我似乎听到了她很她奶奶说我是如何如何的混蛋,我突然之间有点难过。 但除了难过,还大多夹杂着后悔,是真心实意的后悔。 我坐在她的旁边,小声的嘟囔着:“对不起啊,谁叫你那么不服气的,你稍微服个软我也不至于……”话音未完,她转过头来,用她哭的肿胀的眼睛盯着我,她的眼神里尽是温柔,此刻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气,令我无处躲藏,我不敢与她对视。这场较量,我完败! “拜托你离我稍微远一点好吗?”她平静的语气之中听不出感情波动,眼神里却是无边幽怨。 突然之间的难过涌上心头,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泪水,我只能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又回去了,我很失落的走开了,我发誓那是我此生承受过得第一次如此失落。 人们总是对别人的糗事一笑而过,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班里很快便忘记了这场闹剧,而我却将它永远刻在了心中,抹也抹不去。 此后的小学时光与橘子姑娘便再无交集,倒也不是我不想,只是无论我如何的逗她,跟她说话,她都再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一次都没有! 可她身上的橘子味道却依然很好闻。 重新跟她产生交集已经是后话了。 第十二章家乡月明 我们的身影与我们的笑容,长存在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以及无数个明月朗照的夜色中,在山里,在河边,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寒假到了。 “同学们要注意完成各位老师布置的作业哦,要帮自己的爸爸妈妈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着寒假的具体事宜“以及最最重要的,就是同学们的安全,在假期里面一定要注意保暖,出去玩的时候小心雪天路滑,一定要保证自己不要摔伤冻伤哦!” “好——”全班同学齐声的答应。 “那么,接下来就是同学们寒假时光咯。”班主任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便放学了,也放假了。 在整个的寒假里,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雪色与夜色了。 天道昭昭,轮回不止。 作为一个轮回的结束,冬天白的一望无际倒也显得无限的凄美。大雪盖住了群山,等到月亮攀上来的时候,月亮的白与雪的白交相辉映,互相融合又互相衬托,自然成为了人世间的一大最唯美。 冬天的家乡异常的冷,套上各种各样的衣服之后,连原本高瘦精神的爷爷都显得臃肿的不好看,倒是原本胖乎乎的奶奶在这个时候更加像个熊猫一般,很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漫长寒假我和堂弟一般大多时候都呆在爷爷奶奶旁边,待在群山之间。 早上的天气很冷,外面很冷,屋子里也很冷,不过炕头却很热。我和弟弟用被子包住了整个身子,只留一个头在外面,像乌龟那样。所以我常常会想,乌龟应该挺抗冷的。 冬天的时候山里面的人会比较轻松,所以这个时候冬天又像是老天爷因为可怜山里面辛勤劳作的人而设计的。 天黑饭后,爷孙四个人将房间里面的炉火升的旺盛,躺在炕头。两个孙子正是对这个世界满是疑惑的时候,爷爷耐心的回答问题和讲故事。 “爷爷,纣王真的很坏吗?” “当然了,他杀忠臣而且用各种各样的严酷的刑法压迫那些不满他统治的人。” “那他为什么杀忠臣呀?” “因为他坏呀!” “那他为啥这么坏呀?” …… 爷爷笑着骂我“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奶奶和弟弟都笑了。 纣王昏庸,辱女娲娘娘,宠狐妖妲己,杀忠臣比干,导致天下大乱,于是武王伐纣,姜子牙召来各路能人异士相助,最后伐纣功成,拜将封神。 这些故事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来自于一个老人的口头讲述,更像是山里人无聊时候消磨时光的一种有效方式。 “武王账下的大将黄飞虎,封神之后就是我们庙里供奉的‘泰山爷’!”爷爷又指着山庙的方向说道。 爷爷是个迷信的人。 每逢佳节时候爷爷都会去庙上烧香磕头,之前是一个人去,后来生了父亲和叔叔之后,便是三个人去。父子三人在庙里磕头的样子常会被乡人拿来说道。后来父亲和叔叔长大了,爷爷便又重新一个人去。再后来有了我跟弟弟两个跟屁虫,便又是三个人去。爷孙三人在庙里磕头的样子常会被乡人拿来说道。 奶奶在这时候也开始给我们讲她年轻时候的事情。 在绵延十万里不断的大山之中,也会有相对来说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而这地方被称为“川”。于是就有了“山里人”与“川里人”。 奶奶就是个川里人。 “在我小的时候呀,我们家地少,山里人地多,我们就会偷偷的来山里摘些苜蓿,挖些野菜。那时候的人日子过得苦,有点野菜苜蓿啥的就算是很好的饭食了。”奶奶开始讲述。 “哪里的地,不会是我们家的吧?”弟弟问道。 奶奶笑了一下“我们家的地离你家最近,当然是到你们家偷偷地摘啊。” “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一天我和另外几个女孩儿又在你们家地里面摘苜蓿”奶奶又开始绘声绘色的讲道。“突然有一个女娃娃从那地头走上来,她头上带的棉线帽子两边吊着两个棉球,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好笑。她回头喊道‘哥,不要脸的川里人又来摘咱们家的苜蓿了!’随后,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上了地头。” 奶奶讲我姑奶奶的那一段很有意思,我们笑的捧腹。 “然后呢?” “当然是跑呀,你爷爷气汹汹的追我们,你姑奶奶在后面给你爷爷加油‘哥,追上她们把她们的手给打断!’然后又一直在后面骂我们是‘臭不要脸的川里人’,我们实在气不过,就一边跑一边骂他们!”奶奶一边笑一边讲述。 我们笑的喘不上气,我们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是有多么的滑稽,尽管当时可能情况一度十分危急。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爷爷。” 奶奶没上过学,有些话她不能很完整的表述出来,更没办法记录下来。但我能清楚的看到奶奶在说到爷爷的时候,奶奶的眼里闪着光。 是啊,在看到瘦瘦高高又帅气的年轻人时,哪个女孩儿不会为之动心呢?在想到自己的丈夫年轻的样子时,哪个女人又不会眼里闪着光呢? “‘**’的时候,你爷爷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好不威风呦!”奶奶继续讲述。 我注意到我的爷爷很认真的在听,他的眼神游离着像是在找寻曾经的记忆。但是他自己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么这么飒的时候! 那天晚上爷爷奶奶讲的尽性,我和弟弟听的痴迷。 “那时候的山里面还会有狼。我在挖野菜的时候就撞见过。”奶奶讲道“它当时就在我的头顶一块地头站着望着我,舌头吐出来能有这么老长”奶奶手里比划着。“我那个时候太小了,还不知道害怕,更重要的是我还以为那是一只狗。我们两个就那样互相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之后,路上的行人注意到这一幕,吓坏了,大喊大叫‘赶紧来人,赶紧来人,这个女娃子要被狼叼走了’,我这才感觉到害怕,冷汗直流。”奶奶说的很清楚,我和弟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那时候的山里人还是挺多的,被这么一喊,都提着铁锹锄头之类的赶了过来,最后将狼给驱走了。” “狼真的跟狗一样吗?”我们问奶奶。 “外形上跟大狗差不多,主要是狼和狗的眼睛差得太多了。看着狼眼,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心底打颤。”奶奶答道。 炉火烧的旺盛,整个房子里暖洋洋的,爷爷奶奶时而讲述时而倾听,我和弟弟一脸痴迷。这个大房子里满是欢笑声与人情味。 是属于山里人那种纯粹的人情味。 第十三章家乡月明(二) 待在山里边的时候,每一块塑料碎片都能成为玩具,每一个外来人都像是神明过境,穿着破布烂衫,眼睛里却有无限的单纯和善良,这便是山里人的人情味。 每年寒假最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姑姑来了,姑姑来了表弟就来了,表弟来了我和堂弟便多了个玩伴。 而今年,不仅姑姑来了,姑姑的姑姑也来了。分别属于两代人的于整个家族作用显著的两个女人又回到了这个家族。 那晚夜降大雪。神迹总是悄然而至,这场雪也一样。 唰唰唰—— 院子里奶奶在扫雪,吵醒了瞌睡较浅的弟弟,弟弟爬起来将窗帘拉开看外面。过了一会儿我也醒来了,“怎么了?”我问道,弟弟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昨晚外面下过雪了。” 于是我跟弟弟都趴在窗户上,看奶奶扫雪,看漫山遍野的雪。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一直到天尽头,这雪便像是一架梯子连接着天国和人间。 我和弟弟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了炕头,胡乱的抹了几把脸之后,便跑出了门。我们要与雪原去玩耍! “快点啊,好了没有?” “稍等下,马上,就好了。” 我和弟弟尝试在房子后面堆一个大雪人,在放置雪人的头的时候,可不是个轻松的事情,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完成了。 我和弟弟的双手在冰雪的刺激下变得通红,不过我们的手上却早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心中只剩下笑声。 “快看!”弟弟最先注意到: 沿着无数人走过的那条乡路,两大一小三个黑点由远及近,再近,我和弟弟一直盯着他们看。早在之前的无数次经历,无数次的盯着乡路的行人,我总觉得那会是到我家做客的人,这次我也这么觉得。 “那是谁呀?”弟弟问道。 “不知道,但肯定是会到我们家来。” 弟弟满脸的不相信。 直到能看得清楚来人时,我和弟弟激动的差点跳了起来,因为来的人是我们最敬爱的姑姑和姑奶奶。 “姑姑和姑奶奶来了!” “姑姑和姑奶奶来了!” 我们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奔向他们的方向,群山之中,雪色之上,一遍遍回响着“姑姑和姑奶奶来了”。 快要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我和弟弟不约而同的突然停下。 “哥,哥快点来,不要脸的川里人又来偷我们的苜蓿了。”弟弟突然捏着嗓子说道。 “来了来了,这次我抓住她们非把她们的手给打断!”说完我们两个便开始大笑。 姑姑和姑奶奶怔在了原地,姑姑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骂道“这两个小崽子”。姑奶奶还是一脸懵,姑姑像她解释道“这两个小死狗不知道从哪听的故事,模仿你和我爸爸呢!” 姑奶奶也瞬间明白了,笑着追了过来,我两转头就跑。整个山里面都回荡着我们嬉笑玩闹的声音。 领着姑姑她们回家的时候,房子后面拴着的那条大狗吐着舌头上蹦下跳,我真的怀疑要是没有脖子上的那条铁链它能原地飞起来。奶奶手塞在袖筒里站在房前等我们。 “嫂子,你啥时候给这两个崽子讲了我年轻时候丢人的样子,两个小死狗来嘲笑我了。”远远的姑奶奶冲着奶奶问道。 “啥?”奶奶没明白。 我和弟弟只顾着捂着嘴笑。 “就是你们都还是丫头的时候你来摘苜蓿的事情呗,我小时候你给我也讲过呀。”姑姑补充道。 “嘿嘿”奶奶反应过来只是笑着“就前段日子呀,我们爷孙四个一起闲聊,没想到他俩就这么记住了。” 姑奶奶嬉笑着斥责奶奶。 奶奶将亲戚迎进了家里,家里炉火鼓捣的很旺盛。 “哥,怎么还躺着呢?”姑奶奶问爷爷。 “哎,下了大雪,外面没啥事做,躺着偷会儿懒。”爷爷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道。 “外公好~”表弟跟爷爷打招呼。 姑姑嫁到了城里。表弟的爷爷在城里最好的一所高中当老师,所以小时候的表弟显得很有礼貌,很有家教,与他一比,我和弟弟就像是没有毛的野猴子一般。不过小孩子待在一起,总是能玩到一起,更不用说是跟我们有血亲的表弟。 在大人们谈论那些我们当时不懂的事情的时候,我和表弟,堂弟三个人已经在外面的雪地里蹦跶了很长时间。 “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冲着两个弟弟喊道。 “好,那我就是天蓬元帅了。”表弟憨憨的说道。 “好,你就是猪元帅。”堂弟笑着调侃。 “哈哈哈……” “我不当沙和尚,我也要当孙悟空。”堂弟提出了异议。 “不行!孙悟空只能有一个。”我反驳了他。 我们两个争的面红耳赤,却争不出来个结果。 最后只得已扮演了“真假美猴王”一章的内容。 我跪在我们家贮存土豆的地窖旁边,磕了三个头之后,小心翼翼的从旁边取出了我的武器——一根又长又直的柳木棍子。弟弟去他那儿取他的东西,不用说,一会儿又是一场大混战。 晚上奶奶给我们熬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羊汤。在碗底撒上姑姑她们带回来的葱花和香菜,哇~人间至味! 家里烧着两个炕,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本来应该很宽松的就可以睡下。可是因为姑姑要跟奶奶睡,我和弟弟要跟姑姑睡,表弟要跟我和堂弟睡……结果就是爷爷一个人睡一张小一点的炕,我们六个睡大炕。不过即便是大炕也挤得睡不了。 姑奶奶想了个好办法,“扇子睡法”。 “三个大人将脚放在一起,头不要睡到同一水平线上,分散开来,就像打开的扇子一样,三个小死狗夹杂到大人的中间。”姑奶奶给我们解释了她的“扇子睡法”。 好办法! 因为这样子我们六个人都可以睡得下。 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这种睡法是得要人睡下之后就一动不动,而我们是不可能一动不动的。于是在一整夜的拳打脚踢之下,我们终于还是迎来了天亮。 姑姑是个勤奋的人。她回来之后帮家里劈柴做饭洗衣服,以至于很长时间我都一直以为回娘家就是回去干活。 姑姑是个勤奋的人,却也搅得我们三个不得安宁。 “过来帮我按着这个木头!” “把偏房炕上的那些衣服抱过来!” …… 到了第二天晚上,姑姑和姑奶奶给我们讲故事,都是关于我们的父辈。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想读书,家里条件不太好,再加上你爷爷不让去就拉倒了。”姑姑说道,突然姑姑看着堂弟“你爸爸那个时候挺机灵的,是生生的被几个流氓死狗欺负的读不下去了才放弃的!”姑姑咬牙切齿的。 “最可惜的就是老大了,那个时候差了两分呀!基本上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大学,可是咱们家穷的叮叮当当的,愣是就给耽搁掉了。”姑奶奶满眼遗憾。 我们三个听的入迷,时不时的问几句补充我们的疑惑,半晚上的时光又花在了讲故事与听故事上。 “你们三个要争口气,好好读书!”最后,姑姑对我们说。 “放心吧,一定的!”我们三个各自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我们用力的握住了整个假期,可是冬天却从指缝中偷偷的流走了。 再美好的相聚结局也必将是分开。 姑姑和姑奶奶呆了几天就回去了,我和弟弟也马上要再度开学了,一切都在变化着而且变化的很快。不变的仿佛只有群山大川与家乡明月。 直到现在,我仿佛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对月思乡。 第十四章运动会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寄托了我们欢歌笑语和轻松惬意的寒假生活亦是如此。 大人们重新开始一年的奔波,弟弟学着讲话与思考,堂妹学着走路与奔跑,而我和堂弟重新回到了学校。 “同学们的寒假过得好不好呀?”班主任带着满脸的笑意,她的问候如春风般温暖。 “好——”我们异口同声的答道。 “那就好,我相信同学们在这个假期里都是很乖很听话的,作业也一定写完了。同学们先领书,打扫卫生,之后学***把大家的数学作业抱到我的办公室。” 随着班主任话音刚落,我们便开始各自忙活起来了。 有人扫地,有人抬水,有人去倒垃圾。 春的温柔还不足以抚平冬的创痕。当我们到达河边的时候,水面上还有一层不薄不厚的冰。 当我们抬回了两桶里面还漂着冰块的河水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各自分好了书,零零散散的坐在凳子上闲聊。 “班主任来了!”从教室外面跑进来一个捣蛋鬼。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噔噔噔—— 高跟鞋踩着水泥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班主任进了教室。 “同学们对自己的课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就先放学,同学们回去之后给书上包上牛皮纸,准备好各科的作业明天回来了各位老师要检查呦!”班主任吩咐道。 嘿!她竟然忘记了刚才说的要收作业的事情了!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晚注定好多人又要挑灯夜战,一夜功成了!想到这儿我不禁乐了。 各自回家。 斜阳残血般蔓延至整个天边,时而会有几只小雀儿结伴从头顶飞过,倒是有几分“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意境。 我们骑着自行车沿着公路回家。除却一段算起来比较陡的上坡路段我们站起来蹬自行车,其余时候慢悠悠的一边走一边聊着游戏与玩闹,也是十分惬意。 依旧是每日上学游戏,放学玩闹的日子,班主任惩治了几个没有完成寒假作业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在教室里四处乱窜,而班主任就拿着戒尺在他后面追赶…… 那滑稽的一幕被我们看在眼里,而想笑却又不敢笑,憋笑的感觉难受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父母争吵的频率又开始增多了。 从母亲辱骂父亲的言辞中可以听得出来,我们应该是快要再次漂泊了。 “姑姑,你可怜的侄孙媳妇又没有地方去了呀!”那天我放学回家时候听到母亲在打电话“他们说要把房子收回去自己用。” 我上蹿下跳的想要听清楚母亲和姑奶奶的对话,却得到了母亲的斥责,我便无趣的走开了。 而母亲那天苦笑的表情也是挺难忘的。 不长时间她们的通话就结束了。不久后姑奶奶又打了过来,我依旧是没能听清楚她们在聊什么,但我从母亲开心的神情似乎能猜的出来我们应该是暂时又不用漂泊了。 但暂时又是多久呢。 那一夜被母亲声嘶力竭的吼声惊醒! 弟弟在那儿无主的只是大声的哭,我被吓的怔住了,呆呆的躺在床上不敢发声。母亲极尽恶毒的咒骂着父亲与我们的家族与我们的前半生,我们那漂泊零落的前半生。 父亲低着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时不时的抬起头反驳母亲的话,但多数时候还是完全被母亲的气势碾压。 长夜无声,春风拨弄着青草与树枝,晴朗的夜空应当是布满了浩瀚星辰。可是此刻在我们的小房子里,却只有妇女的咒骂与婴儿的痛哭。 哐—— 压抑的父亲再也忍不住自己心底的怒火,一拳挥向了窗户,玻璃瞬间碎成好几块砸到了我们的床上。父亲的眼睛已然变得全部都是通红,像是远古时代的野兽一般令人害怕。 “滚开,你想被这玻璃碴子扎死吗?你真的想被扎死吗?”父亲突然冲着我吼道。 我何时害得我慈爱的父亲像今天这样无端的发火呢? 母亲也被这一嗓子吼得怔住了,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丁点本事都没有,就会冲着自己人发火,有能耐去外面横!”母亲终于是平静的说道。 我默默地从被窝里移开了,我心里有点难过可我却只是默默的移开了。 很艰难的到了天亮。 第二天到了学校,跟往常一样的捣蛋与玩闹。虽然昨夜有点难过,但还是整体不妨碍今日的嬉笑。只是在嬉笑时分时不时地会出神儿。 上课铃声响起。 班主任抱着课本走进了教室,我通过她的细微表情注意到她的心情还不错。 “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每日不知得走多少遍的程序此时再过一遍。 班主任的课生动而形象,不会单调枯燥,但往往这样子的课会过得很快很快。在接近下课的时候,她突然合住了自己的教课本。“运动会就要召开啦!”班主任宣布道“这次的运动会我们学校会跟镇子上的中学一起办,希望同学们可以踊跃报名自己擅长的项目,到时候在咱们的操场上拿一个好成绩!” 下课铃响起,班主任刚好宣布完,她嘱咐我记录同学们的报名情况,便离开了。 班里同学开始激烈的讨论: 有人说他百米跑的贼快,有人说他可以跑八百,也有人说他跳高很不错…… 我顿时有点失落,我可以报什么呢?每一项我都可以报,我可以保证我的每一个项目都不会差,但我同样也可以保证每一个项目我都拿不到奖励,而奖励只属于冠军亚军与季军! 等等,中学里的人? 我们学校虽然跟中学只是隔了一条马路,不到几百步的距离,可我们却从没见过中学的人。只是听说中学里的孩子都不学习,每个人都学习很差,而且他们又抽烟又喝酒…… 我们自认为不是啥乖孩子,但是跟传说中的中学生相比,还是如小鬼见阎王一般。 我倒是有点期待能看到这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坏孩子。 中午放学回家后,母亲在做饭,透过她的背我都能感受的到滔天的怨气。父亲蹲在床上换玻璃,他眼中的血红色已褪去十之五六。 没人说话,连弟弟都静静地玩着他手中的玩具,气氛便显得很是压抑。 纵然母亲的手艺没的说,那日的饭食也还是难吃至极! 直到后来我长大了,读书多了,见得多了,回想起曾经的日子,方才更加的明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难过的好过的也都一天天的过去。距离运动会召开的日子也一天天的临近了。 学校开始准备工作了。 学校有一支校乐队,虽然只有大鼓,小鼓与号,但是规模却不小。学校还有一支腰鼓队,而我参加了腰鼓队。 运动会召开前夕,校乐队与腰鼓队都开始排练,每天下午课间活动操场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我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那天的样子,那是属于我们的那天。 运动会如期而至。 第十五章运动会(二) 运动会给我们的第一项福利,就是我们可以稍稍的多睡一会儿。 运动会八点开始,而我们只要在那之前赶到学校操场就可以。 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眼满心的都是运动会。母亲做的早餐——荷包蛋此时也显得并不那么诱人,胡乱吃了几口之后,我便跨上了自行车,踏上了去往学校的路。话说过来这是少有的我会如此主动如此情愿的去学校。 天气很好,整个天空蓝的就像是一大块布,却更显得深邃与辽阔。 “来的有点迟了吧。”我们腰鼓队的队长语气带着一丝生气。 “嘿嘿,不迟不迟~”我腆着脸笑道。 “行啦行啦,大家赶紧列队,我们再排练一遍,今天一定不能出岔子!” 咚咚咚咚—— 不知道中学里的那些家伙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迎接他们排练了这么久。 一切如期而至。 中学的大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我们的学校。其实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也还是从我们学校升上去的嘛,这么一想仿佛与那些家伙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盛大的开幕式! 我们的校乐队吹吹打打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们腰鼓队跟在后面,而在我们后面便是中学的旗队,再往后面便是运动员代表队,教练员代表队以及各个班级排成的漫长的队伍。 原谅我真的感觉中学的旗队跟傻子一样!尽管后来我在中学里面也干过几次旗手。 他们只是每人手里举着一杆旗子,而且还分了红白黄蓝四种颜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可以说道的东西。 而我们的校乐队与腰鼓队都是整齐的华丽的衣服,精神抖擞而风光无限。 但可能在那些家伙的眼里,我们也跟傻子一样。 …… 校长与中学校长坐在一起,短暂的宣布了一会儿运动会期间的基本秩序之后,运动会便开始了! 刚开始还是挺激动的,毕竟不常能见到中学的那些大个子沿着操场卖力的奔跑。可是到后来渐渐地就乏味了。于是我跟我的小伙伴开始玩起了卡牌,时不时的跑去不远处的小摊贩那里买来几包辣条分食,惬意的好像没有运动会,只是双休日。 中学的那些家伙各自靠在树旁,有说有笑的在谈论着些什么。我刻意的走过他们旁边,可我却听到了他们一直在说脏话,而且是笑着说脏话。我有点疑惑,笑着骂人?笑着听别人骂自己?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我还是回去继续我的玩闹。 过了不一会儿,突然想上厕所,蹦蹦跳跳的到了厕所之后,却看到中学的另一帮人,大概三五个人的样子。他们在厕所的一角抽烟,继续笑着说脏话。我看到了他们之中有一个我们班上的同学,我冲他笑了一下,他看到了却没回应我,反而转过头跟中学的一个家伙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尽力了,可实在是听不清楚。 但我知道肯定是关于对我不友善的话。因为听完了他的话,其中一个家伙猛的吸了一口烟,气势汹汹的朝我走了过来。 砰—— 他抓着我的领子将我按到了墙上,一大口烟气吐到我的脸上,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家伙。 “你是班长啊?”他开口了。 “对啊,副班长。” “你以前有一次拿戒尺打过我兄弟吗?”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我的同学。 于是我明白了。 “对啊,可那也是他先吵闹的不听管教……” 砰—— 没等我话说完,他一膝盖狠狠的顶在了我的肚子上,很痛,却不想哭。 我看着这个只比我高了半个头的家伙,我突然很想跟他摔一跤,我敢保证,他绝对会被我丢翻在地上。可我看着他身后其他几个家伙,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很生气,眼睛里满是不服气,可我没有再说话。 “以后走在镇子上注意着一点!”他对我发出了最后的恐吓。 “滚!”他说道。 我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人,以及我的同学,但他们都带着一脸戏谑的表情,我更加生气了,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扭头出了厕所。 我的肚子很痛,走着走着便抹下来几滴眼泪,但很快我就调整好了,回到班里的座位上怔怔的发呆。不久我的同学也回来了,看着他跟班上几个其他的同学指着我说笑,我终于有点难过委屈,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运动会让我有点不开心,而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有点漫长,于是在漫长的两天运动会期间,我一直在思考,最终我决定了。 我决定报复我的同学,就利用我副班长的身份! 熬人的运动会终于是结束了。 自那一天之后,绕着我身边团团转的几个捣蛋鬼都不和我经常玩了,他们都绕着我那个同学。而他自那天之后,愈加的耀武扬威,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于是我更生气了! 又是一个无人看管的自习。 全班同学都在叽叽喳喳的吵闹,而尤其那几个捣蛋鬼最甚,其中领头的便是他。自那天厕所之后,他逢人便说我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导致大家全都以他马首是瞻。这时候班里人基本已经再没有了信服我的人。 于是我告诫:“不要吵了!” 无人理我。 于是我再次告诫:“不要吵了!” 再次无人理我。 于是我那班长同学生气了:“副班长说什么你们都听不见吗?” 女班长更无威慑力,于是安静仅仅维持了几分钟而已。 我很生气! 哐当——我用力的站起,将凳子踢倒在了地上。 全班稍稍安静,只是看着我。 我从我的抽屉里掏出了属于我的戒尺,一根不太长的竹木条,径直走向了那一堆吵闹最甚的捣蛋鬼。 从同学们的眼神中可以看的清楚,之前积累的威信正在一点一滴的回来,这种感觉很好。 我只站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还是我带你去找班主任?”我的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问他。 “你……” 没等他说完,我再次问他“伸手还是我带你去找班主任?” 全班鸦雀无声,静静地看着事态的走向。 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有一股气在慢慢的散去。 终于他伸出了手。 这时候我太生气了,憋屈了好久了! 啪啪啪—— 啪啪啪—— …… 我数不清我打了多少下,班里同学也数不清,他们只听得他从刚开始的小声低吟变成后来的嚎啕大哭。 没人敢说话,只有一个愤怒的孩子在抽打另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嚎啕大哭。 后来我们的班长看不下去了,过来拉开了我,这事儿方才算结束。 其实也算不得结束。 其实我动完手我就后悔了,在班里我仗着班主任,可是出了班里呢?我会和他一样惨,甚至比他更惨。 但是在此时,同学们带着畏惧的眼光看我,而他在不间断的抹眼泪,这就是胜利者的感觉吗,那这种感觉也太好了吧。 我一边后悔一边窃喜,下午放学的铃声便响起了。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我不像往常那样子说说笑笑了,堂弟也不说话,只是蹬着自行车一路默默的陪我。 “这两天我可能要挨打。”我先发声。 堂弟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于是我才跟他讲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还是那副表情,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话,我俩默默的行进在回家的路上。 晚上吃完饭后,我边写作业边想:他们或许会用我的戒尺揍我,应当肯定不只是我的手了,看脸色他们都是狠人呢! 睡觉时候我又在想:他们会过来几个人呢,三个?五个?或许整个初中的那些家伙都会来?那岂不是痛死了? 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瞌睡的袭扰,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又开始想,早上上课在想,中午吃饭在想。倒也算是日思夜想了吧。 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日思夜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十六章完胜 第二日的下午课间活动。 我正在教室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突然有个小伙伴从教室外面进来,说有人找我。 “谁啊,你认识吗,长什么样子?”我意识到那些家伙来了。 “不认识,长得又高又壮。” “几个人?” “一个,人家点名道姓要找你哩!” 一个倒也没那么可怕,但他们其他人会藏在哪儿呢? 我只得硬着头皮往外面走,堂弟注意到了,默默地跟着我。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可他还是默默地跟着我。 走出了教室,我和堂弟怔住了:一个又高又胖的人就靠着我们教室旁边的树,那个身材得是装得下三个我了吧。 看到我出来,他迅速迎了上来。 “认得我吗,小家伙?”他笑着说道。 我有点疑惑,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不应该是他先把我们带到厕所吗,他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友善。 “不认识。”我和弟弟摇头道。 “嘿呀,你们两个还是小人儿的时候,我就带着你们山里四处玩了呀。”他继续笑着说道。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同乡人。 “你们的爷爷是我小时候认得干爹,按理来说你们应该叫我叔叔,但我才上初中,你们叫我哥哥就可以了!”少年爽朗的说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们了,报我的名字或者直接来找我!” 我突然之间很激动。这是上天空降了一个来罩着我的哥哥呀! “好啊,哥哥!”我的嘴倒是很甜。 我们坐在教室旁边聊着我家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 班里同学自教室出出进进的,看着我们三个的神情会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整体上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我们聊的兴起,时不时地大笑。 …… 好巧不巧,事儿都撞到一起了,找茬的来了。 他们远远的走过来,我便认了出来:那天在厕所里抽烟的那些家伙一个都不少,全都在。 他们气势汹汹的朝我走过来。 我那新认的“哥”注意到了,只是盯着他们。 他们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呢?”他们之中有个人发问。 “我来找我弟弟。”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指着我。 “这……”他们显得有点尴尬。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哥,几天前他打了我,还跟我说‘走在镇子上小心着点’。”我指着那天打过我的那个家伙说道。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你弟弟!”他有点慌了。 “你们其他人先回去吧,你留下。”少年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其他几个家伙脸上带着尴尬转身回去了。少年一把将那个家伙搂在了怀里,将他的脖子夹在了腋窝下,带进了厕所。 我很尽力的侧耳想听清楚,可实在是听不见! 约莫几分钟后,少年出来了。 “我要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叫我。”他笑着对我说。 “好嘞!”我答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我站在哪里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宽广雄厚的背啊。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家伙也从厕所出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张了张却终究没说话。 他眼眶湿湿的捏着左胳膊一瘸一拐的走掉了。 原来这些家伙也会哭么…… 不管怎么说,这场较量我完胜! 我知道的是,我以后更加的无所畏惧了,学校里班主任宠着我,镇子里少年护着我,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我不知道的是,中学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而我作为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佼佼者,能被那些家伙记住是史无前例的。 生活继续。 自打上次事情之后,我在班里的威信愈加的高了,基本上全部男生都以我为主,我叫他们往东去他们大多数人不会往西。 在这种人人信服的境况下,任何人都会翘起他的尾巴。 我开始学坏了。 “你明天能把你爸的烟偷偷拿一盒吗?”我吩咐与我要好的一个伙伴。 “我试试看吧。” 他干事得力,深得我的喜欢。第二天不负众望,他拿了一盒烟。 我们几个沿着男厕所往后走去,那是一条窄窄的小路,在尽头有一扇门连接着食堂那边。后来食堂自己修了厕所,这一扇门便封死了。 我们待在这条小路上,我们很激动。生平第一次将要接触这种邪恶的东西! 咳咳咳—— 我们不约而同的咳嗽! 我发誓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难以下咽的东西,我很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东西! 第一次尝试很失败,我们被呛得厉害。将烟藏到了那条小路旁边,我们便回去了。 下午上学来的时候,一个伙伴蹦跶到我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跟他到外面。 “我今天问过我哥,他教给我怎么抽烟!”他神情很兴奋。 “哦?是吗,说来听听。” “抽的时候应该先吸一口留在嘴里,然后一定要注意不能往下去咽,就跟张嘴呼吸一样,将那口烟顺着呼吸吸进去!”他说道。 他说的很具体,想来早上好像确实是将烟气给吃了下去,我突然很想再试一次。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我带着他们几个又来到了那条小路,找到了早上藏起来的烟。 “对,就是这样子,先留在嘴里,然后顺着呼吸往下去吸。”他看着我的样子,指导道。 我听着他说的,随着一口呼吸我将烟气吸进了肺里。 咳咳咳—— 更呛了!我蹲在地上眼泪都要咳出来了!我发誓此生不抽烟!我更加难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个东西折磨自己。 抽烟失败,但其他的坏事可样样没少干。后来我想到我这不就是初中那些家伙小学时候的样子嘛,我只是比他们学习好,但也仅此而已。 我们在中午太阳正盛的时候试图翻过围墙去操场玩篮球,却被校长抓了个正着。于是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几个小孩歪歪扭扭的站着晒了好长时间太阳。 学校里有一辆垃圾车,用来装运和倾倒一天的垃圾。我们四五个人推着它,会将它毫不留情的从崖边推下,听着一声巨响,然后再从小路下去将它费力的拽上来。 我们在英语课上越发的讨厌。英语老师在上面讲课,我们在下面抬杠。记得有一次将英语老师气的直接在课堂一半时候扭头就走。 我们无恶不作。 但班主任依然宠爱我,所以这些个坏事班主任都不会太过惩罚我们。 但我们依然无恶不作。 我开始很喜欢待在学校里。学校里有几个伙伴很信服我,每天我们几个抱成一团嬉笑着,班里其他同学也都会听我的话,还有班主任在上面罩着我,这种日子快活的很! 听说叔叔婶婶开始筹划着盖他们的新房子,比我家住的地方远,此爷爷待的山里边近。 父母亲开始经常的去到叔叔盖房子的地方去帮忙。 我和弟弟继续成长。 第十七章千翻麦浪 春风温柔而过,夏日热情相迎。 我们在一边调皮捣蛋一边上课下课的时光里漂浮,就像是一片落到了河水中的树叶,我们无法预料得到我们的未来在何方。不过这不应当是当时的我们所应该考虑的东西,我们只是每天嬉笑着以及想办法嬉笑着。 叔叔家的房子盖的很快。 记得上一次去那儿玩,那里还只是一片荒地,今天过去的时候房子的主体已经搭建起来了。 “以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吗?”我看着堂弟。 “应该吧!” 我的堂弟虽然说没有像我那样子的四处漂泊,却也并没有一个十分稳定的童年生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有意思的没意思的事情都随着温柔的春意埋葬在了昨日,我们又快接近暑假了。 在经历过一番普通的期末考,一番普通的假期注意事项的宣读之后,我们又进入了暑假。 暑假与寒假无二,我和堂弟绝大部分时间是在爷爷奶奶旁边度过,是待在群山之间度过。 夜间的蝉鸣伴着我们入睡,清晨的鸟叫又来唤我们起床。我们身穿短袖短裤感受夏的热烈,千翻麦浪便是夏日送给人间的第一份礼物。热烈意味着脾气多变!在夏天,晴空万里之时来一场倾盆大雨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 我想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后来堂弟成年之后再看着这些小时候伴着他的群山时才会说:“等我老了我要回来!我要听山声,我要嗅山风。”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爷爷前些日子给家里置办了一台电视,这可给了我们爷孙四人一个极好的消遣方式。 于是在那些个炎炎夏日,我们四个或坐或躺在床边,看着电视上的济公与封神榜。我和弟弟有了什么不懂的地方,爷爷和奶奶总会补充些东西,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房间外尽是虫声蝉鸣。 又跟小时候一样了。 又跟小时候不太一样。 爷爷奶奶伏在麦地里用汗水来换麦子的服服帖帖,我和弟弟跟在他们两个身边,帮他们两个抱麦子。 堂妹已经能跑能跳,弟弟也在学着走路,他俩待在麦地里的样子倒是跟爷爷所讲述的我和堂弟两个小时候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风吹麦地里,金浪便千翻。 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的电话响了。通过爷爷的言谈之中与奶奶的神情之间我们推测应当是姑姑要来了。 果不其然。 夏日依然热烈,也还没有翻脸,所以第二天的天气依旧是太阳悬空照射,晴空万里无云。 姑姑与表弟沿着那条无数人走过的乡路走了上来。 午饭刚吃过不久,我们爷孙几个才刚刚预备要躺在炕头看电视。 “姑姑来了,姑姑来了!”堂弟从外面蹦跶着跳了进来,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我从炕头跳下,三两下穿好鞋便跑了出去。 我和堂弟一路上又蹦又跳的迎着姑姑跑去。 后来长大了我想到这世上有哪个姑姑能得到侄子如此热烈的喜欢?我可怜的姑姑仅仅是不认识字,但也仅此而已。 “姑姑你这次来几天呀?”弟弟发问。 “不知道。”姑姑笑着说“这两个小崽子巴望不得我走呢!” “那你啥时候走啊?”我又继续问。 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其实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姑姑刚来我们便就要问清楚她什么时候走,然后将她待在我们身边的日子倒计时来过。或许也可以在她要走的前一天或者两天想办法将她留下…… 姑姑送给我们的第一份礼物便是她手里提着的一个大西瓜了。 第二份礼物便是我的表弟,堂弟的表哥。 与往常一样,姑姑在家里仅仅只是说了会儿话便过去换衣服预备要到地里帮忙了。 我们兄弟三个就要开始狂欢了。 “哥哥,等等我,我走不动了。”我和堂弟停下来转过来看着表弟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们准备上到山顶。表弟是城里人,从小养尊处优到大,而我和弟弟是山里人,从小蹦上跳下长大……于是我们三步一歇,本来可以很快到达的一点儿山路磨了挺长时间,不过也无所谓,休息的时候看看沿途的风景,倒也惬意。 表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和堂弟等的焦急,终于是上到了山顶,当然是离我们家最近的山顶。 在山顶平目望去,是一座山接着一座山直到天边,抬头望去,便是此处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低头望去,是无数的庄稼地,其中还是金黄色的麦地居多。 我们很容易便找到了属于我家的一片金色。 “看,你妈妈和咱们得爷爷奶奶!”我指着麦地的方向对表弟兴奋的说道。 他点了点头,他或许累得还是不想说话,但是很容易可以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激动。 “嗨!”堂弟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喊。 我能看得到他们抬起头在看我们,但却无法听得到他们的交谈。 我们兄弟三人在此处最高的山脊漫步,各自说着些什么。当时说了些什么东西我现在已经一丁点也不记得了,但我知道肯定是说了些大言不惭的空话大话! 最是出生牛犊也,各不相知敢论天! 我们在山顶待了挺长时间,及至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预备要换班休息了。 晚上便是更加的热闹 ! 我和两个弟弟大声喧闹着玩纸牌,奶奶跟姑姑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聊天。爷爷半闭着眼睛,因为他被我们吵的根本无法听清楚电视上的声音…… 及至饭后,又是家族故事时间。 “那个时候的咱们家还不是这个房子。我们是在那一块如同漩涡一般的地的旁边挖了几个窑洞住在里面。”姑姑开始讲述。 “我们家的人从这块地倒腾到那一块地,已经在这个山里面折腾了好几代人了”姑姑接着讲道“我们这个家族没有出过一位有本事的人啊,哪怕一个都没有。”姑姑的神情开始有一丝落寞。 姑姑略显落寞的语气让我们一大帮子人都沉默不语。后来我想到我和弟弟的家族观念就是在姑姑的讲述中建立起来的。 “你爸稍微好一点,最起码折腾到了川里,勉强算是离开了山”姑姑看着堂弟。 “你爸是我们兄妹之间读书最多的一个,也是折腾时间最长的一个,但我算看清楚了,他迟早得回来,而且很快就得回来,回到这大山里面来。”姑姑突然看着我说道。 我看到她的眼里泪花在闪烁,气氛突然之间很是沉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给几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呢?”奶奶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生气“你觉得他们能听得懂几句?” “尽说些没用的,你给孩子说这些,让他们怎么办?”爷爷也开始斥责姑姑。 我不明白气氛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感到有点难过,在那样子的气氛下没人会不难过。 不过我们的情绪比这个夏天还要多变。 一会会儿之后,在与表弟堂弟一起睡觉的前夕,我们便又开始嬉笑玩闹。 大人们如何如何的挣扎与痛苦是当时的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我们连春秋冬夏都不能搞得特别明白,以及窗外的风,以及满山的花草,这些都还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何必日日叹家贫,孩童不懂世人心。 第十八章千翻麦浪(二) 热情的夏终于还是翻脸了。 那一夜下了一夜的雨,风声雨声先是细微入耳,然后噼里啪啦的落在了房顶与院子。取代了往日夜夜的虫鸣,我们睡得反而更熟了,第二日也没有了鸟啼声,于是我们睡得更加得沉。 “起来了起来了,饭都要做好了,还在睡觉呢呀!”姑姑一个个的揭开了我们的被子。 我们突然清醒,各自穿衣服,跳下炕头。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稀稀落落的只是不间断。如果要用文人的说法,那便是——天公凄怆,悲怜人间而泪下。可要根据我们来看,仅仅是妨碍了我们的玩闹而已。 大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堵在了家里,于是奶奶和姑姑商量着在做好吃的饭食,爷爷靠在被子上昏昏欲睡,在这样无聊的雨天,人们理当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们兄弟三个围在姑姑和奶奶的旁边,一个本就狭小的厨房此刻更是显得拥挤不堪。她们已经炒出来了两大盘土豆丝,旁边的盆子里还有满满当当一盆子奶奶腌制过浆水的酸菜。奶奶往大锅里面慢慢的撒面粉,姑姑手里拿着“搅团杈”奋力的搅动着。 搅团啊~~人生至味! “开饭了!”姑姑喊道。 我们从厨房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饭食,去到爷爷所在的房子里。 吃饭的时候,爷爷开始给我们讲他小的时候的故事。 “我们小的时候,也就是六零年代,赶上***!”爷爷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那个时候咱们这里饿死了不少人。谁家里要是饿死了孩子,就拖到那个山谷里丢掉,那个山谷后来被称为野孩子谷。尽是些饿的皮包骨头的孩子啊!”爷爷指着远处山谷的方向,他的神情很是悲伤。 那个山谷我们经常在里边玩闹,怪不得从来没有见过有老一辈的人在那里牧羊,这下倒是好像有些明白了。 那个山谷里说不定就有老人们的兄弟姐妹! “既然饿死了那不应该是埋掉吗,怎么能直接扔了?”我很疑惑。 “傻子,那时候的人饿的走都走不动,哪里还有力气挖坑埋土!”奶奶答道。 “在那个年代之前,我们这山里边还是有挺多人的,一场***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人。”爷爷继续讲述。 “可那个时代其他人家饿死了不少人,我们家愣是都存活下来了!”爷爷落寞的眼神中闪着一丝光芒。 “那时候咱们家有粮食吗?”堂弟问道。 “没有,那个时候谁家都没有粮食,我们家没有饿死人全是因为我们的爷爷奶奶。他们看着哪个娃儿饿的实在快要不行了,就给灌一口面汤,然后又继续这么撑着。”爷爷平静的说道。 我们很震惊!那该是怎么样子的一种惨象啊! “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将各自的一条命吊起来由我们的爷爷照看!于是我们终于最后全部挺了过来,没有一个孩子夭折。”爷爷的眼眶开始湿润了。 爷爷讲的很好,我们听的都无比动容。 “所以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情况,都绝对不可以浪费粮食!”爷爷嘱咐道。“要记得你们的先辈都曾经忍受过几乎要命的饥饿。” 爷爷的嘱咐如钉子一般扎在了我们的心底! 随后,爷爷给我们指名道姓的说了些那个年代没能撑过来的人:???的妹妹,???的哥哥……他们都被丢在了那个山谷,他们死去的时候都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们第一次听到爷爷讲这个类型的故事,我们震惊的语无伦次。 再后来我长大了些,在听到老师讲述“易子而食”的时候,我有比其他人更深了好多层的体会。 爷爷总是会拿好多好多的实例来教给我们最基本的人世间的道理。 中午饭后,我们迫不及待的抢过来电视机的遥控器。那个时候的《西游记》火的一塌糊涂,我们已经看过了好多遍,但还是会在闲暇时候重温一遍又一遍。 风雨同声,润物有痕。 我觉得时间并不公平。坐在电视机前,时光流过的速度加快一倍,若是旁边再有亲近的人,那速度将要再加快一倍。 一下午的时光匆匆而过,听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晚上我们兄弟三人躺在炕上,各自说着自己上学时候发生的事情。 堂弟说他从班里一个同学家里预定了一只小狗,它将会在今年后半年出生。 我说了运动会上挨打以及报复以及最后完胜的事情,我注意到表弟的眼里满是震惊。 表弟说着他的姑姑给他买来的那些个玩具,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子的东西,所以不管他怎样尽力的讲述我们始终形不成一个印象。 说了好长时间,依旧没有睡意。 于是起来开始打纸牌,表弟输多赢少,我和堂弟输赢相当。 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的睡去,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鸟儿重新开始啼叫,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得到一大股清新的夏的味道。 日落日升,晨来晨去。好几天又这样子过去了。 “明天就别出去疯了,咱们收拾一下回家了哦。”姑姑对着表弟说道。 我们三个的眼里满是震惊。 “怎么说走就走呢!”我有点生气。 “对啊,要走也得提前几天跟我们说一声!”堂弟附和道。 “你姑父在家吃不好饭,我得回去了呀。”姑姑笑着解释道。“终归是要分开的嘛,嘴撅的再长也还是分开的呀!” 我和堂弟极尽算计的想要挽留,可姑姑“软硬不吃”,爷爷奶奶也都帮着姑姑说话,看样子是劝不下来了。 晚上躺在床上是真真的辗转反侧了。 “你说怎么办呢?”我先问堂弟道。 “不知道啊!”堂弟也无计可施。 我们苦思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我们三个明天去上山吧,在山上呆一整天,拖到天黑了姑姑就走不掉了。” “又要爬山啊~”表弟一听要爬山,一脸的不情愿。 “你难道不想跟我们多待一天吗?”我反问他,“其实不爬山也当然可以,只要我们可以溜出去一整天,但是没有比山上更好的去处了!” 表弟这才表示同意。 堂弟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他也很希望姑姑多留一天是一天。 长夜漫漫,我们在等待天明。我们怀揣着一个恶毒而没有恶意的计划。 可我们根本没能坚持多久,不一会儿就都睡去了。 第二天堂弟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狠狠地推醒了我和表弟。 “几点了几点了,不会迟了吧!”堂弟的一番话让我瞬间清醒。 我三两下便穿好衣服,跳下了床,穿上鞋子去外面查看外面的情况。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而此时方才清晨不久,太阳也才慢慢悠悠的爬了一丁点。 “还早,不迟,我们出发吧!”我回去对着两个弟弟说道。 于是我们便沿着山路上山了。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太阳这会儿爬的很快了,而我们早都已经爬到了山顶,而我们没一会儿就后悔了。 “哥哥,要不我们回家吧。我肚子太饿了”表弟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不行,坚持住!”我很坚决。 饥饿和无聊让我们都想要打道回府,但是绝对不能,不能这样子忙活了大半天最终还是让姑姑走掉! 为了避免我们坐在地上老是想着回家,我们三个决定沿着山脊继续的走。 后来我长大了回想起这些,这次离家出走或许是我第一次面对困难而坚持下来的事情。 我们沿着山脊一路走去。 第十九章游子浪山 太阳爬升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已经悬在了最高处,并在那儿向人间撒下了它最热烈的宠爱。 太阳异常热情,天气便异常的炎热,而我们待在山顶。一来距离大太阳更近些,二来山顶光秃秃的无处藏身,我们的衣襟早就被汗水浸湿。一早上都没有吃饭的我们更像是三条无家可归的癞皮狗,在太阳的见证下,于此间无精打采地游荡。 饥肠辘辘并且可怜巴巴。 “快来看,有玛瑙!”堂弟突然欣喜的喊道。 “玛瑙?”我也按耐不住心底的开心。 对的,是玛瑙,山里人都这么叫它。成熟的玛瑙有樱桃那么大,不过却是深紫色的,它生长在夏天山里的灌木丛上,尝起来会有一种浅浅的酸味。 “这东西能吃吗?”看着堂弟一个接一个的摘食这紫色的小小的果实,表弟皱着眉头问道。 堂弟一边吃一边答道:“放心,不会毒死你的!” 我早已经饥饿难耐,冲上前去坐在灌木丛旁摘食,一边吃一边安慰表弟:“放心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吃了!” 于是表弟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第一个有点酸,不过之后的就会好很多了。”表弟笑着调侃。 此时山下的家里,奶奶和姑姑在一声声的唤我们,爷爷气的破口大骂,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声称要找上山来抽烂我们的屁股…… 我们只是没心没肺的吃玛瑙。且不说我们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呼唤,都到了这一步的份上,吃的问题都解决掉了,我们就算是听到了也绝对不会现在就回去的。 兄弟三人摘食了许久的玛瑙,将手和脸颊都染成了紫色,却只能拿衣襟胡乱的擦抹一番。我们互相嘲笑了一会儿对方的滑稽样子,便接着出发了。 我们一直在走,走过了之前我和堂弟就已经到过的地方,来到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我们到了一个算起来还比较大的的山谷,应当是处于两座山之间的沟壑地质塌陷而形成的。 “快来看!”堂弟突然叫到。 我和表弟冲到了他的旁边,我看到他脚下是一个大坑,在坑的一侧有一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行的洞。 当时盗墓笔记系列和鬼吹灯系列都还没有流行到我们的家乡,不然我发誓我们一定会装神弄鬼一番,然后下去一探究竟。不过想来谁会在这穷乡僻壤里埋葬自己和半生财富呢,不过古时候这里是穷乡僻壤吗?谁又能说的上呢。 “下去看看呗!”我试探着提议。 “走呗。”堂弟说道。 “还是别去了吧,万一下面有什么危险呢!”表弟的胆子始终很小“你们看这坑里面的草都那么长了,万一有蛇什么的都说不定啊。” “哈哈哈哈……”我和堂弟都笑了。 笑话,可曾听说过山里乱窜的人会怕蛇? “你在这儿待着,等我们上来,万一我们进去出不来了,你赶紧回去家里报信。”堂弟还在吓唬着他。 他的脸色果然唰的一下变了。 “哈哈哈”我不禁笑出了声“好了,就别再吓他了,你就待在这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表弟终于还是带着不愿意的表情点了点头。 砰—— 我和堂弟很容易就跳到了这个大坑里面,这里的草比上面看到的还要高,已经没过我们的膝盖。我和堂弟趟着草向那个洞口挪过去。 “妈呀,鬼呀!”堂弟只是扒在洞口看了里边一眼,大喊着转身跑了回来。 吓得我心里一颤。 我那原本蹲在坑边胆小的表弟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哈哈哈”堂弟突然又开始笑了,我反应过来这是个恶作剧。 只是表弟吓得不轻,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一个劲的要喊着要回家,我好说歹说终于将他给劝了回来。 “再别吓他了,他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啦~” 我们两个扒在洞口朝着里面看了过去,却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大致看的到里面好像空间很大的样子。 即便我们有通了天的胆子,也绝不敢在啥也看不见的情况下钻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而我们出来本就没想着会探险,所以既没有带手电筒也没有带打火机。 很无奈,我们只好退了回来。 不太费力的爬出了坑,表弟好奇着看着我们“里面是啥?” “也没啥,就只是有一个凳子,上面坐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服女人”堂弟玄乎其玄地说道“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们,我们有点害怕,就退出来了。” 表弟的表情再次狰狞,感觉他马上又要被吓哭了,堂弟上前去捂住表弟的嘴,“嘘,不要吵,我们悄悄地离开这里。” 堂弟讲故事吓人的功夫真有一套!本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听他那么一说仿佛刚才真真切切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本来正值中午艳阳高照,我的后背却不住的冒冷汗。 白衣服长头发以及看不清楚的脸,大概是小时候全国孩子对女鬼的第一印象了吧。 我们三个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离开那个洞穴。好家伙,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刚才堂弟所说的那个画面,仿佛刚才看见的不是漆黑一片,而就是那么个景象! 又或许我看到的是漆黑一片,堂弟看到的却是那一副画面!这就很恐怖了! 咚咚咚——我的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得可以听得到。我突然感觉我的身后有人在看着我们,而且她正在预备着张口要叫住我们,我身上的冷汗不断地冒出…… “妈呀!”我终于受不了这磨人的气氛大喊一声撒腿就跑。 走在前面的我那两个弟弟听到我这一嗓子,连头都没回地拔腿就跑。我的表弟更是一边跑一边悲怆的大叫。 …… 跑了好长时间,在意识到我们已经离那个坑已经足够足够远的时候,我叫住了他们:“喂,别跑了,没事了。” 兄弟三人这才停下,各自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你看到了?”堂弟问我,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惊恐。 “看到什么?” “女鬼呀!” “没有啊,我以为你看到了,你说的那么逼真!” “靠!我啥都没看见呀,我说的时候你一个字都没有回应我,我以为你看到了!” …… 兄弟三人误会一场,却各自都吓得不轻! 一路上抽打着山间的花花草草,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兴致。 我们坐在山头,嘴里叼着一根刚刚在路边折断的野花,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往下去挪。 “吓死我了!”表弟久久不能从刚才的事情中回神。 想想刚才直冒冷汗的样子,我都胆颤不已…… 夏天的太阳很热情,它一点儿也不愿意提前与月亮交班,一点一点的磨蹭着。 终于黄昏。 算来姑姑已经赶不上回城里的末班车,我们三个便沿着下山的路走下去。没精打采的像是三个没来得及收掉而被秋霜打过了的茄子一般。 我们终于看得见家里的轮廓,看着炊烟自大烟囱里升起,我们的肚子便开始咕咕得叫个不停。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爷爷躺在被子上脸色很不好,我们三个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叫了声“爷爷”便再也不敢说话。实际上我们本来就犯了大错,是无理由的离家出走,又或许在我们这儿算理由,但在家人眼里算不得理由。 爷爷终于还是拿来了他牧羊用的鞭子,但看到我们三个狼狈的样子,却始终没能抽下来。 “说说吧,干什么呢?”姑姑板着脸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你走。”我和堂弟有点委屈的说道。 “这样子就能留得住我了吗?”姑姑哭笑不得“以后再千万别这样干了,这次饶了你们,如果有下次揍死你们!” “下次不会了。” 那晚姑姑和奶奶烧的饭菜很好吃,可我却毫无印象。 因为我们三个无一例外的上吐下泻了整整一夜! “吃那么多玛瑙,那是有毒的东西啊!”大人们也很无奈的叹道。 姑姑第二天带着表弟回家了,我们的计划很成功。代价是一夜的上吐下泻! 闹剧终于过去。 而这游子于山间浪荡的一整天,在我们毫无章序的记忆之海中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十章群山之间 时间弹指而过,暑假匆匆离去。 我们又要开学了,想到开学我还是很开心的:学校里有我的狐朋狗友唯我马首是瞻,还有一个特别宠我的班主任罩着我,以及好多好多好玩的事情都在学校里等着我。 学校的日子平凡且无趣,枯燥却快乐。 最近几天我注意到父母亲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而且脾气也更加的火爆,稍稍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 因为已是司空见惯,所以见怪不怪! 那一天我刚刚回到家里,就听到母亲在打电话。“啥?一年之内吗,再没办法延长一点儿时间吗?”母亲神情很是忧虑“哦,那行吧,那好吧!”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啥一年之内?”我凑上前去问道。 “写你的作业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天的操好自己的心!” 莫名的撞了一鼻子灰,我有点生气,撅着嘴走开了。 长夜降世。漫天星辰点缀苍穹夜幕,清风明月彼此深情相诉。 而此刻我们的小房子里,父母亲在我半睡半醒之际小声的商量着。 “唉,人家的院子要收回去了!今天姑姑打电话过来说她只能再延长几个月时间。”母亲忧郁的说道。 “我知道了,姑姑给我也来过电话的。”父亲答道。 “那怎么办,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继续租房子吗?要不我们直接把这个院子买下来吧!” “买下来我们得借一笔天文数字的钱呀!” “那怎么办,你倒是给个办法呀!” “唉……” 他们的谈话以母亲的叹息开始,以父亲的叹息结束。而我在意识最朦胧的时候听的真真切切。 我明白我们就快要再次无家可归了,我有点沮丧。回到学校里,一大帮人还是围绕着我转圈圈,可我就快要无家可归了;班主任老师依然宠着我,可我就快要无家可归了;我依然是班里面的佼佼者,可我依然是快要无家可归了! 最近几天吃饭时候的气氛很是沉重。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听得到父母亲的窃窃私语,有时清醒有时半睡半醒,但多数时候还是在熟睡。 我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之中收到了一条信息——我们就快要盖新房子了,但是要回到山里面去盖,是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下边。 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我突然想起来就在前不久姑姑对我说的“你爸迟早得回来,得回到这山里面!”我有点佩服姑姑的眼光。 不过山里面有什么不好的吗?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葬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终于是不那么沮丧了。 父亲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决定自己担任房子的总设计师。于是每天晚上回家之后,我和父亲一起坐在桌子旁边,我写作业,他画图纸。 我们家有一片平整的田地,今年没有耕种,在那里我们的新房子将要拔地而起。 父母亲开始忙碌了。 每天早上父亲骑着摩托车,载着母亲和弟弟回到山里面去,到了晚上,二老又带着满脸的疲惫回来,一个做饭,一个作图。 转眼到了周末,今天我们全家都要回去,我也要为我们的新房子去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父母亲已经将地基挖好了,那是一圈及腰深的坑道,像是电视上战士们抵御敌人的战壕。这将是帮我们全家人抵挡人间疾苦的房子的地基。 我们今天要沿着小河流往上去走,听说好远好远的地方有大石头。我们要将那些大石头搬下来用水泥浇灌着打地基。 将弟弟安置给了爷爷奶奶,我们一家三口便开着三轮车出发了。 一路上听着柴油机轰鸣的声音,看着路两旁的半人高的杂草,想着车后面漫天飞舞的尘土……我们行进了好长时间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乱石滩。 这里应当是一段早已干涸的河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后来我称呼为这个地方为“乱石滩”。短暂的震惊之后,我们便开始干活了。抱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往三轮车上面装并不是个轻松的活!顶着初入秋的太阳,我们一趟一趟的搬石头。父亲比较胖,于是我最先看到他的汗水浸透了衣衫,然后是母亲,最后是我。 抱石头真的是一个最辛苦而且最不划算的事,因为我们三个搞了整整一天,方才堆满了一车。带着浑身的酸酸痛痛,我们终于是载着一整车的大石头回去了,作为交换,我们给乱石滩留下了好多好多汗水。 那天晚上的睡眠出奇的好,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浑身酸酸麻麻的感觉。后来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第二天醒来已是接近中午,却看不到父母亲的踪影。他们在我旁边留下了一张字条:“儿子,我们今天接着去干活,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要上课了。不要到处乱跑,桌子上有泡面,听话!” 我一下从床上跃起,半披着衣服就过去打开了电脑,嘴里叼着牙刷给自己准备泡面。 “上一次通关失败了,应当是那个走廊那里出了问题,到了那里不能先杀小兵,得先打死他们的指挥官!”我心里暗自想。 父母亲又在乱石滩待了整整一天,他们又用汗水换了一车石头。而我在电脑旁坐了整整半天,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是通关成功! 晚上回来的时候,只有弟弟还活蹦乱跳的,父母亲满脸的疲惫。随便收拾了一点东西吃过便睡去了。 那一夜我梦到我的游戏全数通关,梦里我都欢呼雀跃着;我的父母亲梦到我们的新房子已经盖成,很漂亮的农村新房子;我的弟弟梦到他上幼儿园了,每日只是唱跳着。 家里盖房子的进程很快,没多少日子便开始起院墙了。也还一切顺利,唯一就是父母亲在浇灌地基的时候,天公又翻脸了,下了一场大雨。 “雨下的这么大,地基没遮好会进水的!” “放心吧,我都盖好了。” 可是等到雨停他们回去的时候,遮盖地基的塑料被风吹开了一角,而明显有水流了进去。 于是他们将动工砌墙的日子往后挪了几天,让太阳晒了地基一些日子。 而至于这次雨水灌入地基所带来的影响已经是后话了。 房子起的很快,过了几个礼拜我再次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了初形。 我没见过这样子的房子,根据院墙的形状:整体是一个大院子,从大门走进去之后,旁边是一个房子,再往前走进了院子,又跨入一道门之后,是一段横在面前的走廊。往左是一个小房子,往右也是,直走再有一道门便进入了最大的房子! 父亲说他的设计方案是:“封闭式”房子,多层窗户,四季明亮,而且坐北朝南,所以冬暖夏凉。 父亲给我们讲他的设计理念的时候,他的嘴角是压不住的上扬的骄傲。姑姑和奶奶常常说“老大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们说的对。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新房子已经初具规模,而我们全家回到乡下已成定势。自我们一家人挣扎着从这群山之间出去,到我们无处可去主动回来,历时近七个年头! 山神曾经附身在爷爷身上,于是爷爷红着眼拿着锹想要留住我们,可山神和爷爷都没有成功。父亲曾经壮怀激烈,于是带着我们一家三口两手空空离开大山,可被现实用力的推搡了回来。 人生一世,造化弄人! 第二十一章狼狗可可 我又重新像往常那样开心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转眼便入了秋。 何必秋风扫落叶,一叶落是一叶归。 与风同赏他乡月,旧地群山待尔回。 约莫是从这个时候,我开始尝试着写一些酸邹邹的小诗。 “我们得养一只狗啊”母亲提议道“就是那种家家户户看大门的大狗!” 父亲说道:“这个问题不大,随便就可以从别人家逮一只过来。” “最好能养一只小狗,从小养到大,这样子的话认主!” “交给我!”我嬉皮笑脸的说道。 因为我记得前段时间班里有个女孩子说他家的狗下崽子了,而她答应过我们班同学可以免费去抓一只领回家。 “好,你去!记得是大狗,你给我带回来一只哈巴狗我当下就丢了。”母亲嘱咐。 “收到!” 母亲不喜欢带毛的东西,猫啊狗啊的都不太喜欢。 那是一个寻常的下午放学,我和弟弟如同往常一样,蹬着自行车回家。不同的是,今天我们要去到我的同学的家里,去见见于我这一生中地位不俗的“可可先生”! 它真的长得挺漂亮的:厚厚的爪子,粗壮有力的尾巴,黑黄相间的毛发。直到我后来长大了一些,才发现它好像一只德牧呀,就是身形比德牧的小一圈,看起来更娇小一点,脸也没有德牧的那么黑,看起来更漂亮一点。 在我见到它之前我有期待过它是什么样子,黄的或是白的,长毛或是短毛,但是它却超出了我的所有期待,它比我想的更好,更漂亮。 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地便到了她家。她的母亲很热情,微笑着招呼我们到她家里坐坐。我却满心满念的只是想着小狗。我看到我同学她就蹲在她家的炕洞前面,一边拍手一边说“出来吧”,一群小狗崽便从那个洞里面跑了出来,走路趔趔趄趄的样子可爱极了。 具体是有多少只记不清楚了,也没有见到狗妈妈。我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拍拍手喊道“过来”,其中一只小狗便朝着我跑了过来,我至今还记得它当时踉踉跄跄的样子。 它就跟我的两个手一样大,跟刚刚学说话的小孩子一样可爱。它依偎在我的身边舔我的手,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和它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缘分与情感。 “就它了。”我的语气很坚定。 “没问题!”我的同学笑着说道。 跟同学随便胡乱寒暄了几句我便抱着它,推着自行车回家了。一路上和堂弟慢悠悠的走着,我一边看着它,一边看着落日时候天边的晚霞,它们一模一样的美。 “准备起一个什么名字呢?”堂弟突然问道。 我突然怔了一下。 “你家的那只小黄狗是叫‘乐乐’吗?” “对啊!” “可口可乐!我这个就叫他‘可可’吧!”我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哈……” 我和堂弟一路笑着回家。 到家之后,父亲也对这个“小客人”喜欢不已。父亲一只手便可以举起它,举的高高的,它也不怕也不叫,光是尾巴摇个不停。父亲不由得赞叹道:“好狗啊!” “明天就带回去让孩子爷爷给我们养着,等到房子盖好了,它也该长大了!”母亲的神情也很是开心。 我是它见到的第一个生人,我也是它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它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它。 第二天早上上学之前还宠溺的摸摸它的脑袋,晚上回来就已经看不到它的身影了,它连同装它的箱子一起带给爷爷奶奶了。 “狗崽怎么样,没有乱叫吧?”到学校里我的同学迎上来问我。 “没有,乖的很呢,要不是我妈不让,我昨晚就跟它睡一起了!”我满脸笑容的说道。 “哈哈哈……”引的班里同学一阵大笑。 “那就好,我妈说小狗带走只要第一天乖乖的就没问题。”她说道。 “嗯嗯,非常谢谢啊。” “没关系的!” 寻常玩闹,寻常上下学。 我时时想着我的可可,终于熬到了周末,我要回到爷爷奶奶那儿去待两天,去和可可亲近两天。于是叫上了堂弟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着:都好几天没见到面,它会不会不认我了! 当我远远的从爷爷家的小路上走上去的时候,它大老远的便奔向了我。于是我便知道它超级聪明,记东西记的时间也超级长。 我抱着它进到了爷爷家里。 “好狗啊!”爷爷赞不绝口“看那爪子,看那尾巴,活脱脱的‘虎爪’,‘龙尾’,‘豹子眼’!”听着爷爷夸赞它,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挑食,啥都吃。”奶奶也夸它“你这小崽子挑了个好狗嘛。” 我只是傻呵呵的乐着,我的小伙伴,真给我争光! 我与堂弟一起逗着它玩,带它漫山遍野的各处跑,那个周末的山之间到处回荡着我们的声音:“来,可可,过来这边!”“可可,看这个!”……我们留下了不少的笑语欢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堂弟换着搂它,它毛茸茸的身子蹭在我们身上真的是舒服极了! 两天日子过得太快了!我们转眼就回去上学了,可可就继续留给了我的爷爷奶奶。 过了几天有个同乡人来爷爷家里作客,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可可。 “可以把这只狗卖给我吗?”乡人恳求道。 “那不敢。”奶奶赶忙解释“我们的大孙子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它,这要是给你了孙子能把我们老两口‘整死’!” “哈哈哈。”同乡人尴尬的只是笑了笑。 奶奶的话倒是话糙理不糙。没人能把可可从我的身边带走,一旦被带走了,那我就会愤怒的找到他,将可可带回来! 我的可可在我心目中,地位相当不俗。 家里的房子依旧不紧不慢的每日动工着,我的学校时光依旧枯燥无聊的每日度过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家的房子要上房梁了。父亲挑的日子刚好在周末,于是我有机会可以亲自观看这种属于山里人的盛况。 大人们大声的说些什么听不懂的话,有几个人在房上拉扯,几个人在下面往上去扶。 嘿呦—— 只听得他们一起用力的声音,一根比我还要粗好几圈的大房梁就这样子上到了房顶。固定好了之后,大人们各自拿着一瓶啤酒,用力的摇晃,四处喷洒着泡沫。我看着他们如同孩子一般的样子,不由得怔怔的出了神。 等我回过神来,堂弟还在出神。我稍稍的拉了下他的衣襟,示意他看可可:可可一动不动地望着大人,它也出了神。 啪——我狠狠的拍了一下可可的头。 “跑啊……” 我和弟弟撒脚丫子就跑,可可咆哮着追了过来。 “哈哈哈……”我们一边笑一边跑一边回头给可可做鬼脸。 看着我们的样子,大人们很疑惑:跟条狗一起有什么好笑的!就像我们也同样很疑惑:上个房梁有什么好高兴的! …… 房梁起了便是房顶的修缮工作了,之后就会是刷墙,铺地,安装玻璃等等…… 我们大概明年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 第二十二章冬风挂满枝 由于今年忙着盖房子,没有花太多时间收割庄稼,等察觉到了秋天已经悄无声息的过去的时候,天气骤然已经变得很冷了。 未尝所见农忙日,一夜冬风挂满枝。 雪花漫天飘洒,从天边到眼前,与风一同向世人展出了绝美的舞姿。就仅仅只是一片白茫茫,由山至川,由天至渊,由树梢至眼帘,便构成了绝色人间。 “起床了!” 我眯着眼睛磨磨蹭蹭的穿衣服,我很想倒下去再睡一会儿,但我知道那是母亲所不允许的。 终于是将我包裹的严严实实,骑上了自行车去往学校。雪还未停,纵然地面上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此时我只需要一拉刹车便可以做出一个完美的漂移,或者狠狠地摔一跤。但我不会,因为我此时孤身一人去往学校,一个人的时候我是很少自娱自乐的,我喜欢在人群中玩闹。 “同学们要注意保暖,而且外面雪已经铺的很厚了,出去走动玩耍的时候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班主任穿着羽绒服。与我们相比,尽管她身上的衣物已经很少,但还是胖胖的如熊猫一般。 “好。” 我们异口同声的答应。 课间时分,我们在教室前面的雪地里玩闹。总会有倒霉蛋受到我们其他人的集火雪球攻击,而这个倒霉蛋由我们大家轮流担任。 “喂,你们不要过来呀……”一个伙伴笑着告饶。 但我们其他人只当作没听见一般,满脸坏笑的向他靠近。 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将腿绊在他的身后,随后全身一用力便将他扑倒在了地上。我们好几个人便迅速蜂拥而上,将他高高的抬起,重重的扔在了一旁的雪堆上。 “啊,好冰啊!”他大声叫着倾尽全力反抗。 “哈哈哈……” “快点埋,快点埋。” 我们一边大喊一边将旁边的雪往他身上扔去…… 到了上课的时候,他将身上的厚厚的衣服脱了好多。 “好热啊……”他笑着说道。 冬天对于我们来说那便是:厚厚的衣服,白白的雪色,快活的日子。 课业依旧简单,每天嘻嘻哈哈的四处玩闹着。 转眼又到了寒假。 与往常一样,我和堂弟又是待在爷爷奶奶身边。与往常不一样,这次假期我们多了一个伙伴。 被农家喂养,每日吃一些家里的剩饭,可可长得倒是挺快。 约莫两个月之前,它不过与我的两只手掌一样大,可是现在却已经长到了我膝盖那么高。 “可可,过来!”我初看到它时,惊了一跳,没想到它能长得那么快。但还是试探的叫了声。 它正躺在地上咬自己的前爪,听到我的叫声,立刻翻起身来,短短的怔了几秒钟之后,兴高采烈的朝我奔跑过来。 “哈哈哈,好狗好狗……” 它上蹿下跳的想要让我将它抱起来,我却偏偏将手背在了身后。它急的原地打转,嘴里发出“咕咕”的低吟。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将它抱了起来,高高的抛起,又稳稳的接住。 它是会笑的,所以我看到了它笑的样子。它是不会说中国话的,所以我听不懂它在叫什么。 呵,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小时候也如此的傲娇吗! 此时的可可黑黄相间,目光炯炯,尾巴粗壮有力,已经初现大狗的威风!只是在我身边还是会想要我将它抱起来。 冬季的晴天暖洋洋的很舒服。 “可可,看到那个这根棍子了吗,等会儿把它叼回来!” 随后我将木棍狠狠地扔了出去,可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随后就将木棍叼回来扔在我的脚下死命的摇着尾巴。 “好狗!哈哈哈……” 一人一狗漫步在山头地间,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大一小显得无限美好与惬意。 嘿,老伙计,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和你一起,就走在太阳下面,就这样走上一辈子。 惬意而温馨的当下生活,仿佛未来也一切可期。 没过几天,堂弟也来了,于是二人一狗四处奔跑。它到处撒尿,我俩也差不多,在整座山都留下了我们的痕迹,仿佛是在向外人宣告:私人领地,禁止入内。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弟弟偷偷的将可可唤到炕上。 白天吃饭的时候,我和弟弟会偷偷给它允出自己碗里的肉块。 …… 日子过得快活。 那日早上,我和弟弟还在睡觉,可可蹦下炕头去“晨练”。 我翻过身来,身边没有了一团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我坐起来撩开窗帘看向外面。 可可正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的扑麻雀儿,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夹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我就那样在窗子旁边呆呆的望着它们。 狗的一生与人的一生倒是挺类似: 狗分乡下狗和城市狗,人分农村人和城里人,狗分大狗小狗,人分强壮的瘦小的,狗分满脸恶相狂吠不止的,人分尖酸刻薄泼辣狠毒的…… 而我确信可可是属于那种满脸憨相的强壮农村大狗! 新房子的房顶已经拾掇完备了,这个冬天父母亲在刷内墙与贴瓷砖。 “去把外面那桶水泥提进来!” “把院子墙角放着的瓷砖抱几片放到这儿。” 他们会吩咐我去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儿。 闲暇时候,我和堂弟,可可三个常常在一起玩闹。过了些日子,姑姑又回娘家了。 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聚在爷爷家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也许是我们这个大家族没有一人缺席的少有的一次。 我和堂弟,表弟在炕上玩牌,弟弟和堂妹趴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大人们围着火炉聊天,可可趴在炉子旁边,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 我们时常笑着,大人们时常笑着。整个大房子里温馨而惬意。 外面冬风凛冽,星辰万里,家中其乐融融,炉火升腾。 仿佛一切可期,仿佛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想这就是家的力量,家人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取暖,抵御冬天,互相保护,免遭危害。 家族的观念在此前此刻于我心中种下,并将牢牢地树立在我的心中。 但那个时候谁会懂那些,只是谁对我们好我们便对他好罢了。 人间自有公理在,劝君真心换真心! 家里的新房起的很快。寒假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们便已经搬到里面了。 “家里感觉怎么样?”母亲问道。 “挺好的,就是我该怎么去学校呢?”新房子落成于家乡的大山之间,这么一来离学校比之前足足远了三倍多。 “还是骑自行车吧。”母亲答道“中午就别回来了,在食堂吃饭,早上去,晚上回!” 我莫名有点兴奋,因为这样子似乎意味着我可以不用每天午睡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抗拒午睡,但在母亲的严密监视下每天都得睡。 记得小时候总会闭着眼睛装睡,母亲就在旁边看着我,装睡的小孩子眼皮会不由自主的煽动……然后常常是自己一个人极力的想要控制眼睛,后来玩累了也就睡着了…… 我们家终于是不用再四处流浪,而且我再有一年半就将离开小学了。 我将升入初中,离了班主任的宠爱和照顾,我很快的学坏,满脸匪气,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十三章最后的小学生 又开学了。 每日我早早的起床,跳上自行车去往学校,中午待在学校里吃饭与游荡,到了下午放学,又会骑上车回家。 孩子们之间的相识是很简单的。 我很快又找到了一个玩伴,准确的说应该是每日陪着我上学与回家的伙伴。 他家也在山里面,准确的说他家已是接近川了。我们在山之中,而他家在山口。 一个人走路的枯燥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随后我们便一直结伴同行。 沿着马路是最省力最快捷的了,但我们很少这样走。我们经常骑着车走的是羊肠小道,或者从那些土崖攀上跃下,到了冬天河水结冰的时候,冰面上又时常能见得到我们的身影。 每日自己开辟道路而每日精力无限,每天都有新奇的新鲜事物。 路上显得不安分极了。 我们的语文老师换了好几任,高鼻子老头是我影响最深的一任,而他是突然消失的。 他肯定是调走了或者退休了,像他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是不会为难他的。 英语老师很年轻,带着方形眼镜的娃娃脸总是会故意的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但她尽管每日上课来时都带着手中的戒尺,也难以让我们产生畏惧。 那是个很平常的英语课。 当我和另外两个伙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教室的时候,黑板上已经快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报告!” “报告!” 我们站在教室门口嬉皮笑脸的打报告,可老师仅仅是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报告!” 无人回应。 “报告!” 老师还是不管我们,仿佛我们三个并不处于这个空间之中,我们的身影与声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后排努力憋笑的其他几个伙伴的样子却又能看的真真切切。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看对方。 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我们决定直接走进去坐下,老师也许是默许了我们的“报告”。 我们贼眉鼠眼的往教室里面溜。 “站住!” 老师终于注意到了我们,却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因为她的语气满是愤怒。 我们站那儿满脸无辜的望着她。 “干什么去了?”老师的语气依旧满是怒火。 “我们去倒垃圾,然后垃圾桶掉到崖下,我们绕了一大圈去拿垃圾桶。”我慢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我们是一直在操场打乒乓球,但我们早就统一好了口径。虽然这个理由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么能耐的吗?你确定是垃圾桶掉下去了不是你掉下去了?”老师问道。 “哈哈哈……”班里其他人大声在笑。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我也跟着他们一起笑,随后是我旁边的两个也开始笑,于是除了表情依旧冷漠的英语老师,我们都在笑。 老师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们,我回头看了看我旁边的两个人的样子,便越发忍不住笑意…… “够了!”老师终于怒吼“什么意思?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说完便重重地摔门而去。 我们顿时不约而同的全部停下了笑声,我们每个人清楚地意识到老师真的生气了。我们三个人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回到了座位,他们中大多数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是在怪罪我们惹得老师生气了。 好端端的,无聊的英语课变成了自习。 我们只安静了几分钟便又各自吵闹起来。 “我那个刹球怎么样?”我跟伙伴吹嘘道。 “什么吗,那么猛的球还不是被我接上了台子。” 他说得倒也不假,那个球他确实接的非常漂亮。 正在我们聊的兴起的时候,班长过来了,“你们不应该去找老师道个歉吗?” “什么?我们怎么了?”我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你们把老师气走了,你这会儿问怎么了?”学***也来凑这个热闹。 莫名奇妙! “拜托,是你们在笑。”一个伙伴反驳。 “我们?明明就是你们这些男生,调皮捣蛋,坏事做尽!”又有一个女孩子加入到声讨我们的行列之中。 于是没过多久,几乎全班都喊叫着让我们去找老师道歉。我们的其他几个狐朋狗友这还哪里敢说话,纷纷低下头装作看书的样子。 于是我们三个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同学们都愤怒着叫喊着要惩罚我们。 “活见鬼!你们先笑的!”我们的抗议在众人的声浪中显得何以微不足道。 我特意观察着橘子姑娘,她明明平常都不会过问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可这次她也跟其他人一同,喊着让我们道歉。 当绝大多数人认为你有罪,你究竟是有罪无罪? 我突然之间意识到我们得站出来,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脸面丢到一边然后自己灰溜溜的藏起来。 我们要去道歉了。 进了校门就能看见老师们的办公楼,再往后是我们的平房教室,最后是我们的操场。 “真是醉了!明明是她们先笑的啊。”在去往办公楼的路上,我们还在抱怨着。 “报告。”连带着敲门的同时我们再次打报告。 “进来。” 谢天谢地!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想万一老师又不让我们进去该怎么办。 可我们进到了她的办公室,却感到更加的难受。 老师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们一眼,便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老师,对不起。” 没有回应,我们很尴尬。 我们三个人在老师收拾的整洁又明亮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站着,老师静静地坐着看东西。 “噗嗤……”我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站了不一会儿之后,我抬头起来与一个伙伴的眼神相对,我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汗渍,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终于是忍不住了……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三个在原地笑的不能自已,我清楚的看得到老师因为极度生气而抖动的肩膀。 “笑够了吗?”老师在我们发笑的一个间隙问道。 我们笑的连话都答不上来…… 老师转过身去,继续看她桌面上的材料,给我们一个无比冷漠的背影。 我们还在笑,还在笑。 突然,一个胖胖的伙伴停下了大笑,开始哭了。没错,是哭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到了后来我们问他的时候,他才说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做的太过分了,太欺负老师了。 且不论他为什么哭,在那样一个安静密闭的环境之中,人的情绪总是会互相传染的。 于是一分钟之前我们还在集体大笑,可现在我们又开始嚎啕大哭。 我们哭的渗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像要将一年来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里。 老师终于受不了了! “行啦行啦,我原谅你们了,回去吧,告诉同学们今天晚上回去把单词背下来,明天我要考的。”老师终于开始有了一丝笑容。 可我们已经如此真情实感的悲伤且哭泣着,这是不容易收的住的…… 于是画面变了,老师在安慰着来给她道歉的我们,几分钟之前还在大笑着的我们。 回去之后我们对办公室里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只说是老师原谅了我们。 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笑,又为什么要哭。 或许是因为“祸兮福之所倚”,所以笑了,又因为乐极而生悲,所以哭了。 不管怎么说,这闹剧总归是过去了,这一哭一笑却留在了我心底。时至今日,想起来仍然是压不住的昂扬笑意。 第二十四章最后的小学生(二) 眼里藏不住的慈爱与满腹墨香,飘飘长发飞舞着的是无尽的温柔与善良。 我初见我的班主任的时候,她正在班里宣布着什么事宜,而此时父亲带着我去学校报名。 看着老师在讲台上忙着说什么,父亲便在教室外面静静地等候。我在一旁开始打量我的班主任。 她看起来胖胖的,又长又直的飘飘长发,以及红色边框的眼镜,这是我对班主任的第一印象。当然,后来还会有了解到她春风般的笑容与生气时可怖的眼神。 她终于是宣布完了。 她朝着门外走来,朝着我们走来。当看到父亲满脸笑容的时候,她的脸上也瞬间挂上了微笑。 他们俩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时不时地指着我,我将手背在身后靠在父亲旁边。 教室里靠近窗户的同学纷纷好奇的看着我们,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当时的感受,不过看着两个满脸笑容的人正在交谈的样子感觉应该非常不错! 突然,老师走到了我的旁边,很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肩膀。我很震惊的望着她,她却只是对着我笑,那是她第一次搂我的肩膀。 老师的家定居在了城里,娘家却在镇子上。老师晚上会偶尔不回家,待在镇子上。 那是我还在学校寄宿的时候。 我们刚刚吃完晚饭,聚在食堂里看电影,她便突然出现在门口。 “同学们吃过饭了吗?”她问道。 “吃过了。” “走呗,陪老师出去散散步呗。”她请求的语气中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于是我们十来个人一同走在镇子边缘的山脚处。她绝口不提学校里的事,我们便不再像班主任和学生,更像是一大家子人外出郊游。 晚霞烂漫铺满整个天空,四处都鲜红的不成样子,一定是巨人渡劫,持巨剑将苍天破了个大口子。在日暮时分,残阳照着苍天的血,便惊艳了整个人间。 “长大后想做什么?”班主任问道。 “我想当警察!”我抢着回答道。 “警察可是很辛苦的哦。” “不怕,我自小在山里跑,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我的回答逗笑了一众人。 是啊,当时对未来的愿景那么清晰,可后来怎么就模糊了呢? 我们说说笑笑的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天将黑了,夜幕初临。 当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于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并将所有的对未来的幻想都揉进了梦里然后甜甜的睡去。 长夜无声,一梦如春。 严厉时候的班主任让人很是害怕。 她板着脸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们全班同学都颤栗不已。 如果说春是温柔,夏是热烈,秋是严肃而冬是霸道。那我的班主任就应当是春秋结合,集温柔与严肃于一身的漂亮女老师! 我一辈子都怀念那些小学时候的日子与我的班主任搂着我肩膀时候的样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