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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
第一章 鸟儿还是待在树上好看
老北京人都知道,北京城内鸟市很多藏书网
,最有名、规模最大的当属西城车公庄桥旁的官园花鸟鱼虫市场。我小时候家住官园旁边,学校离鸟市更近,平时还好,如果到春秋两季,北雁南飞、候鸟迁徙之时,官园鸟市从里到外,街道两旁,连摆摊儿的带野市绵延一两里地,全是爱鸟人。
上小学一年级时,一次偶尔路过,我见此热闹场面便被吸引住了,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鸟更是让我走不动道儿了。好奇心盛,于是问名称、询价格、说品种、聊习性,那天,我第一次听说并认识了黄雀儿、画眉、百灵、红子、靛颏儿……回到家,我找了一个邮包裹时用的木箱,拆掉顶盖,钉上一块铁丝网,箱中放上两根树杈儿,又找来两个瓶盖当食水罐儿,自制的鸟笼就算做成了。第二天我又一次来到市场,手里攥着平时攒下的五毛钱,野心勃勃,看哪只鸟儿都像是我的,势必据为己有而后快。可细问才知道,同样的品种差价也很大,体型、毛色、站姿、叫声等,无不和钱有联系。而我手里这点儿钱,只够买几只野鸟。经过反复咨询、对比,我买了两只粉眼儿,如获至宝,俩手攥着就回家了。
粉眼儿,也叫秀眼,是一种候鸟,分紫肋、青肋两种。体型较小,细长流线,通身翠绿,只有眼周有圈粉白色,由此得名。由于长相秀气,喜热畏寒,南方饲养较为普遍。此鸟叫声清脆悦耳,但饲养很讲究,有专门的秀眼笼、钩子、盖板、食水罐儿等,用具一应俱全,都是单为秀眼设计的,是深受玩儿主喜爱的,有很长饲养历史的一个品种。
当年的我自然不懂这些门道,回家之后将鸟放入木箱中,添好食水,就开始欣赏了。那时的欣赏水平只是看着鸟儿在枝杈上跳跃的形态,就已经大为满足了。搬个小板凳在木箱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会儿把木箱拿到背风处,一会儿挪到太阳底下,一会儿喂苹果,一会儿清粪便,老北京话叫——摆忙……于是,出事儿了!由于箱底不好清理,又没有替换的鸟笼,只能捂住笼门伸手进去,就在这个环节,一只鸟钻出手缝儿飞上了院中的大柳树。这鸟要是远走高飞了,我也没有那么着急,毕竟急也没用。可它却偏偏站在柳树枝上跳来跳去,大声鸣叫,这让院中的我望树兴叹呀,束手无策,又不舍得放弃,眼望着树梢哭的心都有。姥姥实在不忍看我这样,把家中一个装干粮用的竹子编的小筐拿来扣在地下,边缘支上一根小木棍,又在中心撒了一小把玉米面儿,木棍上系根绳子,把绳子顺到屋中,告诉我,抓住绳子,等鸟饿了会飞下树来吃食儿,当它站在筐底时一拽绳子就会把它扣在筐中。
现在看来,老人家的本意是不忍看我难过,想个办法让我岔乎岔乎,对于这办法能不能逮到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这主意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抓着绳子躲在屋中,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这期间我咬牙切齿地盯着每一个在院里出入的邻居,生怕他们的走动影响小鸟下树觅食甚或远走高飞。而树上的秀眼可能是因为越狱成功,心情大好,站在枝头飞来跳去,放开嗓子叫出了也许是它有生之年最美妙的声音,叫累了绿毛一乍,脑袋往后一盘径自睡了……这一来,又把我搁在旱岸儿上了。
直等到下午四五点钟,树上的鸟儿又来了精神,开始跳来跳去,越跳越高,从树杈蹿到了树梢,并四处张望,大有不辞而别的架势。躲在屋中的我,这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心理也已发生了变化,不再对逮鸟抱有任何幻想,只是在等待着和它告别的最后一刻。就在这时,树梢的鸟儿发现了院中的筐、筐中的食儿,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振翅下树,像一颗从空中掉落的石子一样飞入筐底吃起食儿来。整整一下午,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手起,拉绳,棍倒,筐落,将鸟扣入筐中,而随之心底却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失落。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个失落的真正含义——当时可没有时间多想。瞬间,喜悦冲走了所有的情绪,我冲出屋摁住竹筐兴奋地大叫:“逮住了!逮住了!”姥姥拿来一条毛巾被罩住竹筐,这样伸手进去时毛巾被的软边能围住手腕不至于再让鸟儿逃脱。这才拿出鸟儿放入笼中,添好食水,我却不敢再轻易地开笼门收拾了,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而看的兴致仿佛也不如从前大了,总觉得它在笼中的状态不如在树上好看……
第二章 玩意儿终须落声嗨
我的养鸟儿生涯就这样开始了吗?根本谈不上。因为对鸟儿文化知之甚少,对鸟儿欣赏品评的说道又一窍不通,只是纯粹的饲养,没多长时间兴趣就淡了。可这期间,在逛鸟市时又发现了这样一群人,他们聚集在鸟市旁边的空地上,支好自行车,车的前把和后货架上绑的都是木棍,棍上落着各种各样的鸟儿。鸟儿的脖子上拴着脖锁,上有细绳与木棍连接,中间只有很短一段是鸟儿的活动范围。驯鸟时打开脖锁,鸟儿处于自由状态却不跑,围绕人身飞转,或生活的,挺热播,里边有一个情节,大杂院邻居养了一只寿带,叫声难听,吵得邻里不安。剧情搞笑,我印象特别深刻。电视剧播完,这鸟也跟着火了。这鸟本来不叫寿带,学名红嘴蓝雀,老百姓俗称麻喜鹊,北京山区多见此鸟,颜色艳丽,叫声婉转,只是没有讲究,加上体型太大,之前没有什么人养它。电视剧播出之后,鸟市上才经常出现,但卖价便宜。闲来没事儿我买了一只,经过两周的训练,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按玩儿鸟人讲话:这鸟儿全活儿!品相也好,红嘴,蓝身,灰腹,红腿,头上带白色斑点儿,十二根顶端带白的蓝色尾羽整整齐齐分为六对,依次延伸一尺多长,末端微向下扣。加上身子有将近二尺长,项下带精钢制成的脖锁,上串彩珠.99lib?下坠红绒线,雄赳赳地站在象牙镶头、白丝线缠中的紫檀木杠上,英姿飒爽,引人注目。打开脖锁刚玩儿上两把,周围便聚集了几十双羡慕的眼睛。嘿嘿,这就是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手自来。
我正得意呢,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小伙子,三十多岁,穿着讲究,来到我身旁问价儿,要买。我告诉他这鸟是我自己玩儿的,不卖!小伙子死缠烂打,非买不可,最后竟出bbr>?99lib?价儿一百五十块——1987年,一百五十块,是个钱了。我告诉他,给多少钱都不卖,我还没爱够呢!话说到这分儿上小伙子没辙了,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他还没走出人群,从那边过来一对母女,三十多岁的妈妈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扎两个小辫儿,穿一身红羽绒服。小孩儿看到这么漂亮的大鸟高兴至极,挣脱妈妈的手,嘴里喊着扑上来要抱……有这方面常识的人都知道,鸟儿怕红色,加上小孩儿的惊吓,扑棱棱展翅上树怎么叫也不下来了。周围的人惊呼过后开始还帮我叫两声,时间长了也各自散了。夕阳下只剩下我和那个小伙子,抬头看着树上惊魂未定的鸟,徒劳地“嗨!嗨”地叫着它。终于在临天黑之前,野鸟归林之时,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它腾空而起向京西大山方向飞去……
多年后和京城有名的玩儿家九爷聊天时,我还耿耿于怀地提起此事,老爷子从容淡定地说了一句:“玩意儿终须落声嗨……”
第三章 吃喝乐小分队
我们有个专攻吃喝玩儿 4e50." >乐的小分队,固定成员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军人世家,我们叫他“团长”,武警部队的团职干部。三十多岁,又高又壮,寸头、圆脸,说话直爽、声音洪亮。虽职位已到团级,但平常说话中却让人感到没有任何城府,性格憨直,看到他我总想起老北京说人的一个老词儿:愣头壳脑。他平时出入自驾一辆212越野吉普车,好热闹,贪玩儿,跟我们这帮邻居打得火热,平常不上班儿,请事假、泡病号,可玩儿起来却精神百倍,不论到哪儿玩儿,说几点就几点,雷厉风行,军人特质鲜明。他自愿充当小分队司机,随队听令。这下子,那辆吉普车也“随娘改嫁”过来了。
另外两人是哥儿俩,根据在家里的大排行,官称三哥、老六。三哥无业,但很有能耐,以前在地质队工作,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什么都懂点儿,玩儿古玩,爱书画,懂电子,好机械,车钳铣刨样样拿得起来,还能打一手儿好家具。他兴趣爱好繁多,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在玩儿的时候总能别出心裁,想出使人耳目一新的点子,需要什么工具他都能手到擒来,做出来肯定比外边买的又好看又顺手,绝对的技术型人才。为人平和低调,内中心高气傲。他整天一副清闲自在、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言语中总能透出这么一点儿“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的雄心壮志。
老六,比我大八岁,工厂工人。性格温和,老实巴交。平时不多说不少道,踏实肯干,哪儿有脏活儿累活儿哪儿就有他。干起活儿来灵气十足,不管多难的事,总能完成得既快又好,是个典型的实干家。对生活要求不高,极易满足现状,最大的享受也不过就是三五个好哥们儿在一起吃点儿,喝点儿,玩点儿,乐点儿。和我认识的时间最长,关系最好,并且单身未婚。因此那时我俩每天泡在一起,随便弄点儿什么菜就喝起来,海阔天空,无忧无虑,他是个极其忠诚的好朋友,和他在一起,我总感觉心里踏实稳当。
我们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再加上偶尔有爱玩儿的朋友临时加入,就组成了一个小圈子。那段时间我们可算玩儿疯了,从春天水面一解冻就开始忙活儿钓鱼,每天不是水库就是鱼坑,只要听说.99lib.哪儿的上鱼率高,抬脚就走,绝不犹豫。这样玩儿到十月底,大风一起,钓鱼暂停,进山逮鸟,拿着工具,带着帐篷,我们在山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直到候鸟迁徙完毕,才回家休整,重新装备,进入水库区去捞虾米,一玩儿又是一个星期。那时的车里就像个百宝箱,鱼竿、鸟网、虾米篓、调料、碗筷、煤气罐,应有尽有。走到哪儿,就地取材,随遇而安,大有野外生存训练的意思。直到天气大冷,水面封冻,我们这才回到家里,重新开始养鱼驯鸟,吃吃喝喝的生活。
要说这几种玩儿法里边最让我上瘾的,就要算进山粘鸟儿了。说粘鸟儿,不是用胶,而是用粘网。用极细的丝线织成网,长五、七、九米不等,高三米左右,两头儿用绳圈穿在长竹竿上,横向每间隔一尺多用细绳穿过,绳紧网松,形成兜,立在树林当中,甭说鸟儿,人都很难发现,飞鸟撞到网上掉入兜中,翅膀被裹住,双脚没有蹬力,只能服服帖帖地被擒。
粘鸟儿的工具也相对复杂,有粘网、网竿、铁钎、纤绳、矮平笼、编织袋,还有“油子”。
粘鸟儿的人嘴里说的“油子”,我问过很多人,都解释不清这个词,只是口口相传学来的。在我的理解可能是诱惑的诱,“诱子”,叫白了叫成“油子”。逮鸟儿的人在进山之前,都要去鸟市买上几种想粘的鸟儿来引诱野鸟,这种鸟不论好、坏、公、母,只要能叫出本口就行,粘鸟儿时放在网窝中当“诱子”。大凡鸟儿结群都是听同伴的召唤,方近左右只要有同类鸟儿,听到叫声必要飞来,落在“诱子”周边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上一会儿,或一起小憩,或相约共同上路。这是候鸟亲群的必然表现,因此“诱子”是粘鸟儿人必备之物。
有些常年粘鸟儿的人,这“诱子”一养也能养很多年,而且越养越好。也正因为如此,每年春秋两季,候鸟迁徙季节,鸟市专门有卖“诱子笼”的。这种笼用粗竹条编成,形态不美,做工粗糙,但小巧便携,结实耐用,手拿,肩扛,装卸,运输,爬山,涉水,摔挤,碰撞,不易损坏。
粘鸟儿时要找一片矮树林,将粘网沿树木行距之间的空地儿支成一个半包围势,形成三面有网、一面开门儿的形状,再把“诱子”挂在网窝中间的矮树杈儿上,人则远远地躲藏好等待鸟儿进入网窝。在等待的过程中仔细静听鸟儿的各种鸣叫,如发现哪种“诱子”叫声异常,必是附近有其同类,所以逮鸟儿的人必须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各种鸟儿的叫声特点和bbr>藏书网异常反应,如不然则容易发生判断错误,造成重大损失。直到野鸟进入网窝中心,人们才从各隐蔽处现身,一边儿呼喝着一边儿急速从支网时留好的开门儿处跑向网窝,同时用帽子、衣服或装上石头的塑料袋、背包等物,高高抛起,扔向网窝中。窝中野鸟,听到呼叫声,惊慌失措,又见空中有物,忙乱中抄低急飞,必然撞网落入兜中。
想起那些进山逮鸟儿的日子,苦虽苦,却真是玩儿得畅快淋漓。如果约好明天进山,今晚就甭打算睡觉了,不是有事,而是兴奋。躺在床上睁着俩眼就是不困,心里想着第二天山里的地形,网窝的朝向,天气的变化,来鸟儿的时间等状况和应对手段,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事先设计出来,想得热血沸腾,心痒难搔,干脆起床走溜儿,望天呆坐。直到凌晨三点,楼下汽车喇叭一声轻响,赶忙背包下楼,出门看时,楼下三人早已把各种工具装车完毕,站在车前抽烟闲聊了——敢情我还是最慢的。团长司机赶紧过来一边接过我手里的包一边用他习惯性的大嗓门儿喊着:“你怎么才下来呀?就等你了!我也不敢使劲儿按喇叭,怕给人街坊吵醒喽——”三哥不紧不慢地踩灭烟头,“别他妈嚷了,这就快醒了,赶紧上车吧!”老六笑着帮忙把背包塞进后备箱,四人上车往城外大山进发。
车开起来,大家才恢复了平时说话的声音,这时我也看清了车里的情况。团长开车,三哥坐副驾驶位置,脚下踩着一个编织袋,里边是粘鸟儿所用的小件零碎工具,腿上放着扎成一捆的十瓶二锅头,这是我们夜间唯一可用的取暖之物。后座是我和老六,我们俩人脚蹬“诱子笼”,怀抱粘鸟网,头枕矮平笼,背靠拉纤绳,两人中间还放着大伙儿这几天的口粮。最要命的是在车的中间,从后窗到前风挡,纵贯后座和前座,横空架着一捆支网用的竹竿,再加上我们几个人棉袄套大衣的穿着,车里真是连个挠痒痒的空间都没有。
很奇怪,这样的条件非但没让我们感觉不适,反而更刺激起了大家的热情。司机的嗓音好像比平常又提高了几个调门儿:“哎!我们后楼一哥们儿去永定河滩粘鸟儿,昨儿回来了,我告你说啊,现在过黄雀儿了!一拨儿十七只,全让丫给逮住了。七个雀儿,十个麻儿(七个公,十个母),鸟儿我瞧见了!我操!真牛B——”一边说话一边开车,连比画带回头儿,手舞足蹈的。
老六也随声附和:“嗯!我们厂小赵他们前天去香山那边也见着黄雀儿了,少,就五六只。他们没带黄雀儿‘诱子’,眼瞅着飞走了。”
“昨儿小军他爸在动物园后身儿,用打笼儿还逮着俩呢!”三哥平常不爱出门儿,说的是我们楼下邻居昨天的收获。
我也争着把我的见闻告诉他们:“反正昨天我去鸟市,看见大批的黄雀儿还都是东北运过来的,本地鸟不多,一个儿半个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有关逮鸟的消息汇总到一起,说得热闹非常。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消息对本次进山粘鸟儿行动的帮助不大,但还得说——先过过嘴瘾。
不知不觉汽车开出市区,驶上了盘山公路。整座大山黑黝黝的,从车窗往斜上方望去,只能看到山的边际与墨蓝色的天空形成一道模糊的交界线。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车前两束强光把弯曲的山路照得异常清晰又略显神秘,不管你照得多远,走得多快,它总是能隐藏在前方陆续出现的山坳里,让你看不到它的全貌。路两边是被秋风折磨得几近枯黄的野草,就连粗壮的大树也受不了这深秋的山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树叶由绿变黄,相继离开自己的身体。还有那不甘在寒冷中默默忍受的枫树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在凛冽的山风中坚强地泛出这一年中自己最炫丽的颜色,在我们狭窄的视线里,点缀着一片片艳红。车前这束强光在黑黢黢的山谷里就像一条短暂而有意境的风景走廊,在绵绵的大山里快速前行,可这走廊的一边是直立的峭壁,另一边则是百丈的悬崖。
这一路当然不会只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当你小心翼翼注视前方道路的时候,经常会有松鼠在公路上横穿而过,“嗖”地一蹿,没入路旁的草丛里。而野兔往往在车前的光区里向前跑上一阵儿,就如同向导引路一样带车前行,等什么时候明白过来,这才停靠路旁,看你驶过..它的身边。偶尔也能看见刺猬大仙在路中间慢慢地踱步,这时我们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了,或减速慢行,悄悄地从大仙身旁绕过,或干脆停车,目送他老人家远去,这才驱车前行。车上的人也绝不敢有半分不敬,都静默无言地注视着这圆滚多刺的法身大摇大摆地消失在黑暗中,以此来期盼这次出行的安全和顺利。
由于每年都进山粘鸟儿,所以地点是早就挑选好的,此地离公路不远,是在两山之间的半山腰中横出的一个广阔平台,方圆百米,种有成片儿的栗子树,树身不高不矮,晴天时鸟绕山飞行,这里是绝佳的下网之地。平台下方是一片密松林,绵延至谷底,谷底是一条旱河的河床,由于多年无水,河床平坦宽阔,生长了很多高灌木。在中午太阳最毒时,茂密的松林是鸟儿喜爱的藏身纳凉之处,而下方的河床,就是猎捕这些鸟儿的好场所。最可心的就是平台的另一侧,是个天然的水库,水面宽大,深不见底。这水,对于在太阳下长途飞行的鸟儿来说,是具有莫大诱惑力的。这个场所,是我们经过很长时间勘察,走遍了周围的大山,才最终选定的。可以负责任地说,从粘鸟儿的角度看,我们算是占尽了地利的优势。
第四章 差点儿被“团长”了
秋天,深山,凌晨五点半,汽车到达了目的地。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下车直直腰、伸伸腿。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加上在车内的坐姿,让我们感到全身酸疼,双腿麻木。四外一片漆黑,哥儿几个一边抽着烟,一边安排着工作。发号施令是团长司机的长项:“三哥!你拎着这两包儿东西,这酒可别摔喽!摔了你们?.可没得喝。这扁笼胳肢窝能夹住吗?可别把条挤折了啊!鸟儿要一跑咱就白干了。”
“老六!你就负责这两筐‘诱子’吧,别的你甭管,这可是咱的重中之重。尽量端稳了,晃悠大了天亮‘诱子’不叫唤就麻烦了。”
“谦儿!你扛着这网竿子吧,注意脚下别摔跟头啊!你摔了不要紧,竹竿儿摔劈喽咱可没有富余的。这手别闲着呀,把那包吃的拿上,中午咱就省得再下来一趟了……”
嘿!嗓音洪亮,霸气十足。听着他的安排,我这心里佩服得什么似的,不愧是当官儿的,事儿就是想得周到,还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正这时,旁边的老六说话了:“你别太鸡贼了行吗?你也拿点儿东西!”
听到这句话,我和三哥都乐了,黑暗中也没太注意,合着他把东西都分给我们了。三哥乐得连东西都拿不住了,指着他说:“我说分得这么快呢?这就叫逢傻必奸呀!平常看着憨憨厚厚的,要不是老六心里有数儿,今儿就都让你给玩儿了。”
大伙儿的笑骂他倒不往心里去,也完全没拿自己的小把戏被戳穿当回事,反倒扬扬得意地辩驳:“我得给你们打着手电照路,我这工作最关键,也最危险,没有我你们全都得折山下去。”老六平时少言寡语,但在节骨眼儿上一句不落:“不用。我们走惯夜路了,不用手电,你就帮忙拿点儿东西比什么都强。”团长一看找这辙不管用,又开始耍赖:“那绝对不行!大半夜的,不打手电,黑咕隆咚,这要摔下去怎么办?我得对你们负责!”嘴里大声唠叨着,也不听别人讲话,打亮手电朝坡下走去。
我们仨人谁也没打算真跟他较劲,就为拿他找乐,拿起东西一边走一边跟他打镲。三哥边走边乐,“丫真能装孙子,谁都比他岁数大,还对咱们负责,真拿咱们当部队的新兵蛋子了。”
“嘿!你跑那么快干吗?给我们照着点儿呀!”老六也跟着起哄。
我扛着网竿走在最后,也不甘寂寞地冲前边大声嚷道:“我说,团长!一会儿上到顶儿,下网之前咱得先列队,集合,报个数吧?看看有没有轱辘到山下去的!”就我这一句话,可让他逮着理了。本来走在前边的他,停下脚步回头等我们跟上来,同时嘴里头闲话就开始了:“你以为怎么样?你们几个还就是缺练。真应该让你们上部队参加几个月的军训,像你们这样散散漫漫、吊儿郎当的,那根本就不行。这要搁到我手底下,每人先跑五公里。跑回来还想废话?气儿都喘不上来!嘿嘿!就你们这小体格?一个个的……”
“就你废话多,别贫了,赶紧照照路!”三哥呼哧带喘地拦住他的话茬儿。确实,这还真不抬扛,这老不锻炼体力就是不成。我们的汽车停在盘山路上,我们要带着所有的装备下到沟底,横跨旱河,再登上对面那座山的平台。也搭上负重、坡陡,这刚往下走了四五十米,仨人已经气喘吁吁了。这时,谁也没心思跟他斗嘴了,黑暗中咬牙屏气,耳朵听着他一个人唠叨,眼睛看着前方的亮光,蹒跚前行。下到谷底,横穿旱河,再向上爬,拎东西的胳膊早已发酸,腿上的肌肉开始哆嗦,并且越走越慢了。
你别说,不得不承认,这受过训练的就是不一样。虽说手里没拿东西,但这一路嘴里可没停,老有话,而且中气十足,不呼哧带喘。直到登顶后,我们仨放下东西,坐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他围着我们还说呢,“这人不锻炼哪儿行呀?你看这喘的!这刚哪儿到哪儿呀?想当初我们野营训练,背着行李一走就是几十公里,到目的地衣帽要整齐,行李不许散,掉队的回去挨罚!就你们仨这熊样,有多少厕所也让你们扫干净了。这要打起仗来……”哎哟!叨叨叨,叨叨叨,不知道哪儿那么些话,他说着说着靠着一块岩石坐在地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烧饼,一瓶矿泉水,用这两样才算把自己的嘴给堵上,这大山里才算恢复了宁静。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我感觉心跳平稳了,喘气儿也匀实了,也觉出冷来了。山里的风真硬,再加上刚才出了一身汗,潮湿的衣服紧贴全身,一阵风就能把身上的棉衣吹透。凉风从领口、袖口直接灌了进来,我赶忙裹紧军大衣,站起身,点上一根烟,深吸两口,准备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在哪儿下网。谁知我们仨来到他面前一看,他居然睡着了!嘿!当时把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三哥看着他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操!丫就是一牲口!”
叫醒了团长,四个人把网支好,“诱子”挂在网窝中心的矮树上,添满食水,天也蒙蒙亮了。我们收拾好东西,退到两山之间的高坡上。此地离支网的地方大概六七十米,地形略高,站在这儿正好俯视鸟网,一清二楚。脚下是两座大山山脊的会合处,身背后是宽阔的水面,站在这儿,既可以清楚地看到鸟儿的飞行路线,又不会惊吓到鸟儿的亲群降落,还可以迅速地冲到坡下对鸟儿进行必要的哄赶,真是绝佳的天然捕猎场。
一切工作就绪,哥儿几个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钓鱼竿,回头甩进身后的湖水中,在等鸟儿撞网之余,搞起了第三产业。
其实,我们并没有奢望着鱼鸟双丰收,也没有东方不亮西方亮的鸡贼想法,所要的只不过是那份儿悠闲自得、轻松惬意的感觉。所以下钩之后随即就打开背包,拿出了头天采购的火腿肠、咸鸭蛋、卤猪蹄、酱牛肉、西红柿、黄瓜、榨菜、烧饼和二锅头,堆放在地下铺好的塑料布上,四个人团团围坐,借着东方山顶刚刚泛出的白光,吱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地吃喝起来。
第五章 深山里的自在时光
天渐渐亮了,四周的群山从一条轮廓线变为了实体,能且看到很远的纵深,一层一层,连绵不断。水汽凝结成薄雾,盘绕在山腰,给美景增添了一份儿神秘。偶尔有一丝飘过身边,让人产生腾云驾雾的感觉,缥缥缈缈,恍若仙境。不同种类的植物用其特有的颜色映衬着大山整体的墨绿,在移动的轻烟里,红、黄、橙、紫,时隐时现,给视觉带来温和却坚定的冲击。湖面平静得像一面大镜子,反射着你所看到的一切,恍惚之间如同天地合一、时光凝固一般,把现实描绘成了一幅意境深远的风景画,而我,则有幸成为了画中人。
不一会儿,太阳就把大山深处的温度也调整得暖洋洋的了。我们全身沐浴着阳光,听着远处的鸟鸣,看着眼前的美景,守着垂钓的鱼竿,喝着醇香的美酒。此刻的我,已然深刻理解了古曲中唱到的“卸职入深山,隐云峰受享清闲”那种远离尘世、超凡脱俗的心境。
酒足饭饱,我们躺在山坡上闭目养神。此时,精力旺盛的团长兄弟又开始了他让人心碎的折腾。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山上山下,一会儿一趟,每次还都回来汇报一下所见所闻,“哎!翻过这山,那边一坡的红叶,真漂亮!这次没带相机,这要是拍下来参加我们部队摄影展,绝对牛逼!”说完也不听我们有何回应,自顾自找着他感兴趣的东西看着玩儿着,不一会儿又没影了。
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塑料袋兴冲冲地从山下跑上来,“哈哈!都尝尝!你猜怎么着?我上山下村儿里转去了,和一大姐聊了半天,我让她给我爆了一锅栗子,倍儿甜!这才是真正的油栗。”说完抓了一把放在自己兜里,撂下塑料袋又走了。
当我们仨被暖阳晒得浑身通泰、似睡不睡的时候,又听到了他的喊声,“别睡呀!醒醒!就咱们去年看见的,水库对面儿那山后头那一片树,还记得吗?知道那都是什?么树吗?山里红!我操!这一片!半拉山都红了,掉得满地都是,也没人摘也没人拣。太他妈多了……”哥儿几个被他这么一折腾,困意全无,坐起来刚想问一问情况,他又快步下山去了——真够闹腾的。
我们仨睡是不能睡了,起可也不愿意起,浑身懒洋洋地不爱动。老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拍拍身上的土说:“我下去看看网上有鸟没有。”有时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鸟路过这里粘在网上,扑棱棱地乱动,会让鸟群害怕。我和三哥也站起身,看着他慢慢走下了缓坡,身体影在了矮树后。说来也巧,人不去没事,人刚进网窝,就听里边的老西儿“诱子”一阵急叫——来鸟儿了。
“老西儿”是俗称,这种鸟儿学名“樨嘴雀”,嘴短而粗,体大身沉,头顶儿浅咖啡色,浑身土黄,膀花黑白相间,短尾圆身,长腿大头。观赏价值不大,鸣叫也没有什么特点,但架在杠上,吃飞食、叫大远儿却是一把好手,更因它嘴型奇特,是天生“打飞蛋”的好材料,所以广受驯鸟之人的喜爱。
听到“诱子”的叫声,我们精神起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网窝里有人,这绝对会影响鸟儿降落在最佳地点。作为行家里手,又正在坡下的老六,不可能听不到鸟叫,更不可能不懂躲避呀,可为什么没动静呢?刚想到这儿,坡下树丛中闪出了老六的身影,手里攥着一个一尺多长的物件,快步往坡上跑来。
他刚跑到我们身边,就见在太阳强光的照射下,天空中四个黑点儿,扇着翅膀,转过山坳朝我们飞来,飞到近前,听到“诱子”的召唤,一个盘旋落在了网窝外的高树上。这种情况是最吊人胃口的,不敢轰,落点比网还高,一轰直接飞走了,又不舍得放弃,只能站在原地跟它们耗。索性也别跟着瞎着急了,坐下静等吧。这时大伙才注意到,老六的手里攥着一只小鹞子。
鹞子学名叫“隼”,棕身灰腹,黄眼黄腿,钩嘴利爪,细身长尾。别看个头还不如喜鹊大,可厉害着呢,动作灵活,眼尖嘴快,野外捕鸟、鼠为食,是北方常见的一种小型猛禽。
这只鹞子在远处盯上了网窝中的“诱子”,随即潜下谷底,沿山坡贴地疾飞,直扑坡顶。这方法的确不易让停在树上,习惯空中预警的鸟儿发觉,等到山顶时自下而上扑击猎物,十拿九稳。战术虽好,可谁曾想凭空蒙下一层细网,始料未及,滚入兜内,一个好猎手,就这样以自己极其狼狈的结局宣告失败。
这只鹞子可算是意外收获,虽然是开门红,好兆头,但最终大家还是决定把它放归野外,还它自由。虽然市场上也有一批养这个的人,但毕竟我们这次的目的不在于此,何况对驯养它的手法也不太了解,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一说放飞,老六童心大起,拿着鹞子,助跑两步,头冲前,尾冲后,像投标枪一样朝空中扔去。这小东西也真不愧是飞行高手,脱手后自觉力大,并不急于乱飞,而是借力向空中冲去,等到这一扔之力殆尽,这才展翅钻向高空。飞行姿态又快又美。事有凑巧,鹞子逃脱的飞行路线恰好经过坡下网窝,乍脱束缚,惊魂未定的它,只顾拍翅疾飞,越快越好,当然没有心思顾虑别的,而网窝外高树上的四只“老西儿”,见半空中有天敌快速朝自己扑来,惊慌失措,从树梢直向地面扎来,准备超低空顺树丛间逃命。而这一扎正好是网窝之内,一只擦网而去,另外三只,则像空中扔下来的三块儿半头砖一样,狠狠地砸进网兜中。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了,三人来到坡下看时,三只鸟儿老老实实地躺在兜里一动不动。您别看现在老实,伸手拿的时候可要特别注意。它的嘴又粗又圆,咬人极狠,一般情况下,从网上摘它都要戴手套,或者直接捏住它的头颈让它不能随意扭动,而且力量轻重要掌握得恰到好处,重一点儿会伤了它的性命,但稍一放松,就会在你手上咬出一个血口子。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鸟儿摘下来,再用橡皮膏把它的嘴粘住,免得互相撕咬,直到把它们放进矮笼,这三只“老西儿”才真正算是属于我们的收获了。开张大吉!哥儿几个精神为之一振,疲劳和困倦一扫而光,站在坡上,望着远山近谷,强烈的阳光仿佛给四周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使色彩暖了起来,温度也随之升高了。温暖的阳光让僵死的秋虫又恢复了活跃,草丛中螳螂、蚂蚱,扑扑啦啦地飞舞着,能格外清晰地听到蛐蛐、蝈蝈的叫声,它们在争取着最后的时机,吸引异性,传宗接代。
逮蝈蝈可是老六的拿手好戏,这时,听到蝈蝈的鸣叫,他又忍不住要试一下身手了。深秋的蝈蝈夜晚躲在灌木根部的背风处,身体僵硬,如同死了一样。直到太阳高照,身体受热恢复活动能力,这才爬到灌木枝头,享受阳光。
逮它可不容易,伸手去抓,它会松开脚爪,让身体掉回到灌木根部,它的颜色极具保护性,眼神一错就很难再找到,即使找到,它躲在灌木丛深处,人进不去,手够不到,根本别想逮到它。这老六可真够绝的,首先循声定位相当准确,顺声音肯定能够找到蝈蝈的所在位置?99lib.,看到后悄悄过去,两只手左手在下,伸入灌木枝中间,右手往上一晃,蝈蝈受惊松爪下落,正好落在早已等待好的左手心儿里。时机、位置,精准无误,手到擒来,百试不爽。
.,形成了现在的方头、短嘴、大鼻包,并且羽色多样,明显区别于原鸽和外血观赏鸽。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总之历史上从不缺乏对老北京观赏鸽的痴迷者。 当然,这其中包括我。 我接触观赏鸽是在上二年级的时候,那时住在大杂院中,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邻居、发小儿,他家在另一院中有一间闲置不用的小西屋,也就不到十平方米。我俩经常从他家中拿出钥匙跑到小西屋里去,那时小西屋就是我们的玩具室,那里藏着一只相思鸟,一只黄雀儿,两只小兔子,还有三只小鸡崽儿——都是我俩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当。有一天他跑到我家神神秘秘地和我说,马甸附近有个鸽子市,要一起去看看,于是我俩带上所有的积蓄出发了。 当时的马甸鸽市是在一个坑坑洼洼的土堆上,好像附近还有一段旧城墙的残垣断壁,破破烂烂,如今推断应该就在现在的元大都遗址附近吧。周边最明显的建筑物就是一个肿瘤医院的大楼,四下很荒凉,只有鸽市是热闹的,走路的、推车的、驮鸽子笼的、提鸽子挎的人们都在兴致勃勃地品头论足,讨价还价。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到那儿不是为了买或卖,而是拿上自家几只精品鸽到市上显摆的,他们在和朋友谈天说地的同时,心满意足地倾听着旁人的赞美,接受着羡慕的眼光。 而我们两个人这时早已眼花缭乱,眼看、耳听、嘴问,尽量多地摄取这方面的信息。这次我们才真正地知道了什么叫点子、铁膀儿、墨环儿、乌头、铁翅白——最后经过反复地砍价,终于掏空了自己的腰包以三块钱外加十斤全国粮票的代价购到一对点子,兴高采烈地人手一只拿回家中。 进了小西屋,我俩就忙活开了,先找来一只废弃的柜子,打扫干净后又用别人家扔的草帘子自制了一张窝垫,接着各回各家去偷粮食。大米、小米、绿豆、红小豆一样一点儿拿来掺在一起,至于食水罐也不那么讲究了,垃圾站捡两个罐头盒刷干净摆在那儿,看着就已经非常规矩了。为了不让鸽子满屋乱飞,我们又找来胶布缠住翅膀,一切安排就绪后,坐在旁边观看,鸽子伸头吃食喝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奖励,顿觉一切工夫都没有白费、为此担惊冒险、花钱受累——值! 其实,就我俩当时对鸽子的那一点儿认识来说,这对儿点子养一段时间兴趣慢慢也就会淡了,毕竟不懂品评、不知好坏就不会鉴赏。但谁知养了不到两个星期,这对鸽子开始叼草筑窝,没几天竟然下了两个蛋,并且开始轮流孵蛋了!这下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心理准备,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顿时抓瞎了。无奈之下,我们开始了一生之中第一次自主的社交公关。胡同里离我家只隔三个门有一家邻居养鸽子,平时我们很少到那院儿去,因为那个年代给孩子灌输的思想是,提笼架鸟的都是社会闲散人员,养狗养鸽子的更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直不敢和这些人接触。但这次不行了,人家是内行?99lib?,有关鸽子的一切问题都得问人家,叫人家老师,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上那院儿里,提心吊胆地和人搭讪。接触了才知道,人家是本本分分的小两口儿,三十多岁,男的是工人,女的是商店售货员,有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儿。因为男方遗传方面的原因,只要生男孩儿长到五六岁就夭折,因此前边有两个儿子都去世了,夫妻俩拿闺女当宝贝似的格外疼爱。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尤其喜爱小男孩儿,对家中莫名地总有两个小男生到访感到十分高兴,每次都是又拿糖又倒水,分外亲热。 在老师的耐心帮助下,我们知道了鸽子一次只下两个蛋,通常情况下头蛋是公,二蛋是母。鸽蛋孵化期为十八天,小鸽子出壳后不需人工饲喂,由亲鸽轮流喂养,俗称叫作喷。前期是流食,称为鸽乳,中期是半消化的粮食,后期亲鸽吃完后直接喂给小鸽子,大概一个月左右小崽儿就能自己吃食了。有了这些知识,我们心里踏实多了,按部就班地照着老师说的做,耐心地等待雏鸽破壳,然后眼看着亲鸽一口一口地饲喂一双儿女。与此同时,我们体会着做父母的艰辛和小生命成长的不易——这个经历也是我真正了解并喜爱上鸽子的开始。也正是这个经历,让我改变了对养鸽人的最初印象,拉近了我们和他的距离,让我们从心里佩服他,感激他,尊重他。 我成了老师家的常客,经常跑到他家看他怎么喂鸽子,怎么驯鸽子。驯鸽子实际上就是放飞的过程,现在叫驯放,以前叫飞盘儿。观赏鸽飞盘儿是饲养者要通过控食水、轰赶等手段来训练鸽子在空中的队形、高矮和快慢。老话儿说,人越吃越馋越睡越懒,鸽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越飞越爱飞,老不飞翅膀没劲儿就更不爱飞了,长久下来身体素质下降,容易得病。因此,养鸽子的人也是不能睡懒觉的,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因为早晨的这一次放飞是最重要的,也是最让饲者过瘾的。 睡了一夜的鸽子早晨醒来精神和体力都是最充沛的时候,出笼就是半天云儿,在空中跟一群蚂蚁一样大小,让人瞪着眼睛看,一不留神儿就找不着,这一气儿就能飞半个多小时。当然这是要经过严格驯放的,尤其是刚下窝的小鸽子,飞的时间要严格控制,循序渐进,稍有差错就可能飞丢了,这在放飞过程中是极普遍的事。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饭后我来到老师家,想看看他飞盘儿,听听他聊聊鸽子,谁知一进院儿就看他两眼望天,面带焦急。细看鸽子全在房上落着,天上一个都没有,“飞丢了?”我问。“嗯,刚下窝儿的那只墨环儿,跟着转了两圈儿,挺稳当的,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就奔北扎下去了。”听到这情况,我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但急也只能放在心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老师都没辙,我这个当学生的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学的课程远远没讲到这儿呢,也只有跟着干瞪眼。看了大概又有十几分钟,他跟我说:“你帮我盯着点儿,我上北边找找去。”说着推自行车就往外走。 骑车去找飞走的鸽子,现在您觉得不可思议,这不跟大海捞针一样吗?可在当时太正常不过了。一羽鸽子几块钱、十几块钱,甚至几十块钱,这是平常人一个月的工资呀!更何况好鸽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所以那时饲主为了找一只飞失的鸽子,骑自行车杀出个几十里地是家常便饭。这只墨环儿品相相当不错,又是老师自己繁育的,不做最后的努力实在是不甘心。 他和我交代了两句后推车刚要出门,一直望天儿的我这时突然看见一个白点儿在云彩上边时隐时现地由北往南直扎过来,飞得既高且快,我大叫一声:“是这个吗?”说也奇怪,养鸽子的人不管鸽子飞得多高,都能准确地认出自己的鸽子。老师听到喊声后只向天上看了一眼,二话没说扔掉自行车跑向鸽子窝,抓出一只正在抱窝的鸽子,一只手攥住一边的身子上下摇晃,让另一边的翅膀自由扇动——这招儿行话叫“给垫儿”(不知是哪个dian字,来由也无从查证),目的就是吸引飞鸽的注意力,鸽子追群,看到地面翅膀的白影晃动,一定会仔细观察一番的。这招儿还真是管用!本来鸽子已经飞过小院儿上空了,这一给垫儿,只见鸽子突然连续做了几个急速的闪躲、翻身动作以后,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箭头一样扎向地面,瞬间落在了鸽子窝上,惊恐不安,神态慌张,正是那只漂亮的小墨环儿。 这时老师倒不着急了,虽然小鸽子一直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并几次振翅欲飞,但他却一动不动注视着鸽子,小声和我说:“先别动!让它定定神儿。”我俩就这样等了十多分钟,小鸽子渐渐安静下来,回到窝里卧下了。这时老师才过去抓出鸽子周身查看,只见鸽子嗉囊附近有一小片血迹,吹开白色的羽毛一看,皮肤上有一个小孔,肉中还嵌一枚铅弹。他赶紧起出铅弹,回屋拿来红药水给鸽子敷上,之后又找来两个小盒,装上食水,把鸽子放在单独的小窝里,关上门点上一支烟后,这才放心地说:“没事儿了,这回这鸽子再也不会丢了!” ..我刚才一直在旁边观看他给鸽子疗伤,这时才得机会说出自己对整个事件的疑问。经过他的推理讲述,总算明白了真相,理解了小鸽子刚才的一举一动。原来在放飞时,鸽子被气枪打中,慌不择路往北飞去,疼痛稍减之后,强烈的归巢欲使它掉头返回寻找自己的家。为了不再中枪,它高飞入云,远离气枪射程,但慌乱之下不觉已飞过自家小院上空,注意到“垫儿”之后才看清家中主人的信号,几个翻身闪躲动作是为躲避子弹,迷惑地面的假想敌,然后快速地穿过危险区落在自家房顶上——好聪明的小家伙!至此,我只有一件事还不明白,为什么说它从此不会飞丢了呢?老师自信地告诉我,自此之后,小鸽子在放飞时会随时提高警惕,密切关注自家的方位。因为它知道,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 丢鸽子是太常遇到的事了,逮鸽子也实属常见,而这一失一得也正是养鸽人对鸽子如痴如醉的重要原因之一。鸽子飞丢时的揪心着急,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逮鸽子时的斗智斗勇,失利后的灰心丧气;这一切都给饲养者强烈的心理刺激,使心情瞬间出现极大的反差。因此,那时的养鸽人会经常大打出手,甚至动刀玩儿命。因为丢鸽子不仅意味着心爱之物的丢失、金钱方面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输了手艺、丢了面子,而老北京人的面子是金不换的。 第二章 “过死”还是“过活” 那时的养鸽人都有一个自制的网,叫抄网,用竹片揻成圆圈,上面松松垮垮地蒙上线网,有锅盖大小,专为逮鸽子用的。 我从小是跟姥姥和五个姨长大的,您想想,这个组合得对我纵容到什么分儿上。所以鸽子没养多长时间就从地下转为地上,堂而皇之地把鸽子窝搬回了家,大规模地发展起来。姥姥还特地清出半个厨房给我做鸽舍,最多时鸽群发展到三十多只。记得在刚养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新买的鸽子还不能放飞,只能捆好翅膀每天蹲房儿。蹲房儿就是让鸽子在房上察看地形、熟悉环境、认家的过程。这捆膀儿也是个技术活儿,要让鸽子不能远走高飞,只能够勉强飞上房顶,尺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正坐在院中欣赏我的鸽群,盘算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开膀放飞了,突然之间,院子上空一只白鸽从南向北横穿而过,途中看到房上一群同伴在悠闲地晒太阳,亲群之心顿生,一个盘旋灵巧地落在房檐最高处。它小嘴微张,嗉囊抖动,满眼的陌生与防备,一看就是离群走失,又渴又饿,归家心切却迷失方向,准备在这儿打个尖儿继续上路。 行家评说,人站在地上看房檐上的鸽子,这个角度是最佳视角,最能看出鸽子的美感。这只鸽子算盘子儿脑袋,宽眼轮,细白眼皮,紫红眼,白色荷包凤,一张白玉似的短嘴又宽又厚,一身雪白的羽毛和两只乌黑的翅膀形成明显的反差,再配上紫红色的双腿,站姿挺拔,英武灵动,明显是一只品相超高的铁翅白。 那时的我对逮鸽子的技巧已经基本掌握,并多次看过别人操作,只是缺乏实践经验。我慢慢走进厨房,拿出鸽粮,一边嘴里打着嘟噜儿,一边一小把一小把地往地上撒着鸽粮,装作若无其事地叫着自家的鸽子下房吃饭。鸽子看见粮食陆陆续续地下来了,我用撒食的位置来调整鸽群的活动范围,把鸽群慢慢地向厨房里边引。如果那小家伙的戒备心稍有松懈,或饥饿难忍,就会飞下房来和鸽群一同吃食,到那时,只要把鸽群慢慢引进屋中一关门,这小家伙就是我的了。可这只铁翅白警惕性太高,左看右看,细细地观察鸽群进食,眼看着鸽群已经进到了屋中,它站在房上伸颈转头地瞪眼往屋里看,任凭眼神中充满期待,却只是观望,连要下来的动式都没有。 我又指挥鸽群上房下房,出来进去,反复多次,它都不为所动。一招儿不成,再使一招儿。经过反复的引诱,小家伙这时已经从房顶慢慢挪到了房檐边上,看到这个,我连撒几把鸽粮,让鸽群能够长时间地在院中停留,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我悄悄地溜到房檐下,拿起立在窗台下的抄网,站在一只凳子上,这时,我的高度离房檐还有一尺多,鸽子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它,但是我知道,它就在我的头顶上,因为我早已经记好了它是站在房顶的哪一溜儿瓦上。我找好位置双手捧好抄网,反手向上一扣,小家伙想不到会从房檐下骤然翻起一片抄网,来不及反应,一下被罩在网下——我成功了! 过程令人紧张,结果让人兴奋。把这只铁翅白拿到手里仔细地端详了半天——真是一只好鸽子!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鸽子的好坏一点儿都不会影响当时逮鸽子的兴致,因为令你痴迷的是那个过程,是把鸽子拿到手里的那种成就感,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高兴劲儿过后,随之而来的反而是担心,因为我对占这个便宜没有什么兴趣。况且当时年龄还小,很害怕因为此事会招来麻烦。 当时养鸽子的人之间有“过活”、“过死”之说。“过活”是指两个人关系好,只要逮到对方的鸽子,或者你来拿,或者我送过去,不伤感情,以鸽会友。而“过死”则是之前可能两人就有过节儿,慢慢形成了一种暗劲儿,逮到对方的鸽子,自己也不养,当场摔死。而对方心里也明白,看见鸽子落在他家,也不去要,自动放弃,等你的鸽子让我逮到,我也绝不手软。而我是个学生,只是喜欢鸽子而已,绝不想掺和到是非当中去,所以我欣赏完它的美态,让它吃饱喝足之后,把它扔向了空中,看着它在小院的上空转了半个圈直接向北飞去。 其实对“过活.”、“过死”之说我也能够理解,因为玩儿鸽子的人都很“独”。我说的这个“独”并不是什么贬义词,毕竟谁都愿意养出自己的特色,拥有别人手中没有的东西。这说得简单,现实中可是集饲养者几代人的心血之大成,通过优胜劣汰,定向培养,形成自己鸽群中独有的基因特点。老北京养鸽人俗称“窝份儿”,往大了说,这是遗传工程学的概念。辛辛苦苦繁殖出来的一羽鸽子,即使品相极差,也是自己的老“窝份儿”,基因当中都带有自己鸽群的某些优势,绝不能外流。因此,那时很多人都把自己繁育出的小鸽子千挑万选之后,只保留上品,其余通通杀掉。虽然想法未免狭隘,做法非常残忍,但在当时也不失为保护自己知识产权的一种手段。 当然,那些养鸽大家是不会这样的。在北京养鸽人当中不乏大人物,孙中山bbr>的夫人宋庆龄女士,一生爱鸽,尤其喜爱紫乌头这个品种,每天下班必先进鸽棚查看,出国访问都带着自己的爱鸽,不忍有一时分离。她的院中有一片草坪,是鸽子的活动区,就铺在她卧室的窗外,以便随时观赏。她在临终前还叫人搀扶着坐起赏鸽,正巧鸽子回棚了,先生不无遗憾地说,看来我可能真的不行了,连鸽子都不来看我了…… 本人几年前有幸结识了给宋庆龄女士养了多半辈儿鸽子的老把式郑先生,听老人回忆起往事,历历在目,如同亲见;还有同仁堂乐家世代养鸽,为一羽好鸽不惜一掷千金;京城大玩家王世襄老人,费尽心血撰画《清宫鸽谱》,九十三岁高龄还在为拯救中华观赏鸽奔走呼吁;更想多说几句的则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梅先生也是观赏鸽爱好者。我上中学时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写梅先生爱鸽,说在放飞过程当中通过看鸽子飞翔来使自己的眼睛更灵活有神,从而起到练功的作用。看完之后我乐了,既觉得可笑又表示理解。那年头养鸽子的人说好听了是不务正业bbr>,说不好就会被冠以小流氓、二流子的头衔,因此养鸽子都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想想,这看鸽子能练什么眼神?要没有爱好作为基础,眼神拿什么不能练?哎!那个可笑的时代。 我说的这还是70年代末,听父辈老人聊起“文革”期间,那时养鸽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一旦被发现,便会被说成是资本主义、黑五类等罪名,或揪斗,或毒打,轻者受伤,重者丧命。即使这样,爱鸽人仍是对其不忍割舍,他们在屋中挖地窖,把爱鸽藏于其中;或把鸽子捆好,用手绢包紧,放在军用挎包之中挂一排在墙上。白天上班、挣钱,深夜放鸽子出来吃食、活动,一有风吹草动,便提心吊胆,或隐藏,或转移。我衷心地钦佩这些人,用老北京话说叫“有这口累”,细琢磨,这才真正叫作酷爱,正是因为这种爱,才使老北京观赏鸽这一种群得以延续,也正是因为这种爱,才使北京鸽文化传承至今。 第一章 我的童年才是真正的童年 其实,我觉得在玩儿这方面,现在的孩子很可怜,太单调。除了到商场买玩具,就是在电脑上玩游戏。哪个玩具都说锻炼儿童动手能力,哪个游戏都说开发智力,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我看到的都是买来的玩具堆得跟小山似的,孩子的新鲜劲儿一过连看都不看一眼,整天沉迷于电脑网络游戏,不单智力没见开发,反而越玩儿越傻,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不懂交际也少有玩伴儿,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废寝忘食,头晕脑涨,还乐此不疲。照这样下去,人的某些功能就该退化了。 回忆起我小时候,那才是孩子应该过的童年生活。没有这些高级玩具,但孩子从来也不缺游戏内容,拍方宝、扇元宝、滚铁环、抽汉奸、耍磁片儿、玩弹球、扔沙包、跳皮筋儿……到处都可以找到玩具,而且都是孩子们自己动脑筋亲手制作出来的。一帮一伙,热闹非凡地追逐在街头巷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童年的玩伴儿长大后也会是你终生的朋友。 随着年龄的增长,玩儿的内容和自己制作玩具的技术含量也在不断地增加。记得我八九岁左右,院儿里街坊有个大哥哥迷上了钓鱼,每天早出晚归,回家时总能带回几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到家后,拿盆放水,收拾工具,而家中的爷爷奶奶则忙着择葱、切姜、剥蒜、点火,一边忙活儿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上鱼的过程。不一会儿,一盆香喷喷的侉炖鱼就端上了桌,随之张罗着拿碗拿筷子准备吃饭,同时还不忘打发孩子给每家邻居送上几块鱼肉尝尝鲜儿。这时的小院欢腾了,各家各户都来道谢,嘴里夸奖着老奶奶炖鱼的手艺,手里奉上自己的特色菜,之后每家都把小桌放在家门前或葡萄架下,全院像一家人一样,吃着、喝着、聊着、乐着,那景象是现在住在楼房里的孩子想象不出来的。而在当时我则认为这一切的美好都是钓鱼带来的,那就学学呗! 那时不像现藏书网在,什么东西都讲买。自己动手制作工具的过程也是玩儿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一部分,它能让你对这个游戏更加了解更加期待。我的第一条鱼线就是姥姥缝被子用的粗棉线,用塑料泡沫中的颗粒穿在棉线中间做了一个七星漂儿,废牙膏皮卷成卷儿当铅坠,找邻居大哥要了一个旧鱼钩绑在线上,现在就剩鱼竿是个问题了,我特意跑了很远的路到郊区蔬菜大棚找了两根搭豆架用的细竹竿,把线绑在竿头,我的第一套钓具就这样拼凑成功了。
..是一匹栗色马,它等于是跑在马群的最后,这时被黄马追了个首尾相接。骑马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身材苗条,穿着入时,这时也被动地骑在马背上向前跑着,双手紧扯缰绳,嘴里还不停地“吁!吁!”地喊着。黄马追到栗色马的身后,跑动中伸嘴向栗色马的后胯咬去。这一举动让我吃惊不小,我急忙左手抓紧铁梁,右手捞起马缰,明知危险也准备拽开马头。谁知这时栗色马一声长嘶,跑动中扬起后蹄尥了两蹶子,黄马扭项歪头,避开后蹄,依然奋力追咬着它。 这招可把我吓得够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本身就没技术,没经验,较劲儿还较不过它,可偏偏还在它的背上。现在的我只能是咬牙闭眼,听天由命了。正当我把心一横,准备跳河一闭眼的时候,让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栗马受迫不过,突然身子一偏向斜侧方冲去。山中的道路本就不宽,道旁是多年不见水的旱河,河道中遍布大石荆棘,栗马离开大路跑进了乱石丛中。 就在马身急转之下,马背上的女孩儿重心不稳,连晃几下后尖叫一声一头栽下马来。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由于女孩儿的骑乘姿势不标准,两脚在马镫中的位置太靠前。从马的左侧栽下马之后,左脚挂在马镫中不能脱离,就这样头下脚上被马拖着向前跑了五六米后,左脚脱镫,身体才彻底从马上掉落下来,重重摔在乱石堆中。此时女孩儿头部受地面石块的碰撞,早已晕了过去。而我座下的黄马,由于撕咬对象逃离现场,在我的奋力拉拽之下也停了下来。 我下了马站在路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儿的同伴们也傻眼了,估计也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拉停了自己的马后,急忙下马跑向女孩儿,扶起她的身子喊着她的名字。万幸,叫了几声女孩儿就醒了。这是一个脾气倔强、具有男孩子性格的丫头,睁开眼睛之后一跃而起,大声说:“嘿!我就不信我骑不了它!走,上马!”边说边从同伴手里抓过刚追回来的栗色马的缰绳,牵着走上大路准备再次上马,她的同伴们围在她身边劝阻着。 这时,我们的马队也赶了上来,问清原因之后,随队的马倌儿说了:“这黄马和栗马本来是一家的,一公一母。现在两拨人分着租过来骑,不见面倒还没事,现在公马见到母马肯定是紧追不舍,企图交配。可母马没有发情,拒绝与公马成其好事,于是两马追逐奔跑,踢打撕咬起来。如果遇到会骑马的人,是可以控制的,偏偏你们又都不会骑术。而马是最聪明的动物,在你认镫上马的一瞬间,它就能知道你控制不了它。所以尽管你骑在它的背上,手里抓着缰绳,它依旧不听指挥,任意胡为。这就是马的脾气,你不能制服它,它就欺负你。” 自从那一次亲身经历了这场事故,亲眼目睹了女孩落马的全过程后,我对骑马就有了心理障碍,从此再也没有骑过马了。而现今自己养了马,一步步把自己推到了马场主的位置上,不会骑马也说不过去呀?更何况这近水楼台的先决条件,再不练习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亏。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呀!好在现在有专业骑手从旁指导,我先让他们把两匹马的脾气性格摸清楚,服从性怎样,敏感度如何,有没有坏毛病,习惯哪些指令等。而且每次上马之前还要让骑手先骑马跑上半小时,等马把刚出马厩的兴奋劲儿过去,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再骑,这样会更稳妥些。不是我小心过分,而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经摔了! 可俗话说得好:久在江边站,哪能不湿鞋呀!尽管我千注意万小心,还是没能逃过落马被摔这一劫。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让骑手把马备好,先在场地里骑上一会儿,自己则换马裤,蹬马靴,穿护腿,罩头盔,戴手套,持马鞭,全副武装地来到场地之内,在骑手的帮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马。今天骑的马是“金苹果”,是一匹身材高大魁梧的黄色母马。此马顺从,听话,受过很好的教育。因为之前已经骑乘过几次,对它的习性已经基本了解,所以我的紧张情绪也减少了很多。 我在马背上调整好坐姿,两腿轻磕马腹,“金苹果”缓步向前慢走起来。人马相互适应了两三圈之后,我脚下的力道渐强,黄马接受指令,开始了轻快的小跑步伐。我在马背上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鼓励,它仿佛也知道了我的心思,扬头晃脑..,打着响鼻儿,高兴地向前跑着。 以我目前的骑乘水平,到这个地步也就为止了,在马背上我只能保持轻快步运动,还不敢让马放开步子大跑。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克服了心理障碍,重新找到了自信,虽然还不能完全消除紧张情绪,但也做到了基本自如,进步指日可待呀! 我正想入非非之时,“金苹果”两耳突然转向背后,身体急蹿向前,只这一步,就把我从马背直掀下来。我当时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它的突然提速,让我的身体原地向后仰去,从马屁股上一个后滚翻摔在地上。至于什么姿势下落,哪个部位先着的地,甚至现在我也想不起来。当时只觉忽的一下人已落地,好在土地松软,穿衣较厚,我没有受伤,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要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四周的人们围拢了上来,掸土,搀扶,问这问那,而此时我最关心的问题是,“金苹果为什么跑得好好的突然前蹿”。大家见我没事,也就恢复了自然情绪。 骑手笑着问我:“您刚才是不是走神儿想别的了?”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他接着说道:“您骑马时可不能走神儿,精神一定要集中。其实刚才马的反应动作并不是很大,如果注意力集中就不会出事儿。” 我赶忙问他:“因为什么呀?” “呵呵!刚才隔壁院子里的人听到咱们院里有人骑马,好奇想看一看,就爬上墙头向咱们院里望。马的视野非常宽,能看到身体的侧后方,它在奔跑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这一冒头惊了一下,向前蹿了一步。您如果精神集中,两腿夹紧马肚,应该没事的。” 嘿!您瞧这事儿闹的。 骑马的人常说一句话:上马三分险。骑马虽然是一项非常健康、高尚的运动,但其中确实是存在一定的风险,可这风险也不是不可避免,而是需要人通过对马的饲喂、刷洗、照料、骑乘等做法和马进行深度交流,真正读懂马的内心世界,达到心灵相通、人马合一的境界,从而把风险规避在最小范围。而人在与马接触的时候也一定要做到全身心投入,精神集中,胆大心细,这样才能屏蔽风险,安全享受饲养和骑乘的乐趣。 第十章 越摊子越大 截止到现在,在玩儿的方面,我仿佛已经达到了之前给自己规划的宏伟目标:拥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休闲娱乐场所,饲养了一批自己喜爱的动物,在工作之余可以携妻带子、呼朋唤友地来到这片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快乐。 日子一天天过着,朋友一批一批地约着,他们来到马场后首先惊奇的是自家玩乐场所的规模之大,其次赞叹的是动物种类之多,随之感慨的是主人在娱乐项目上费心耗资之巨,其后便赏鸟,观猴,放鸽,钓鱼,喂羊,逗狗,逐鹿,骑马,吃吃喝喝,尽兴玩乐,高兴而来,满意而去。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感觉,乐此不疲地接待着各方的朋友,把他们的畅快淋漓当作给自己的最高奖赏,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一切的工夫都没有白费。 然而,在与朋友谈天说地的时候,很多人都谈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这个院子以后也就准备自己玩儿了吗?” “是呀!” 随后朋友便止住了话头,不再往下说了。我当时也很奇怪,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这么个地方不就是为自己玩儿的吗?难道这地方还能有别的用途不成? 直到后来有一次请九爷到马场来玩儿,老爷子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所有的玩意儿后,和我推心置腹地说了一席话:“爷们儿,你这么玩儿不行,不是长久之计呀!” 我听了这话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玩儿,是一种爱好,从小到大我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怎么能不长久呢? 我一头雾水地问道:“您是怎么看的,您说说?” 九爷不紧不慢地说:“这地方儿,你应该对外营业。” 听了九爷的话我乐了,“九叔,我从小就想着自己能有这么一个玩儿的地方,现在好不容易弄成了,可以说是实现了我的一个梦想。如果对外营业,从玩儿改成了做生意,那这性质就变了,首先这不是我喜欢的路数,其次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儿,再说,我也不指着这地方挣钱呀!” 听我说完,老爷子喝了口水,摇摇头说:“这不是钱的事儿。你现在刚把这地方儿弄好,可以说正在兴头儿上。你又不住在这儿,你一个星期能来玩儿几次?” “没事儿的时候一周能有一两次,忙起来就没谱儿了。” “对呀!你来了也不过就是逗逗狗,骑骑马。可这么大一个地方,又是养殖公司性质,每年的工商、税务、卫生、检查、人吃、马喂、驱虫、防疫、夏天降温、冬天采暖等各方面的事儿,必须要有人去做呀,而且都牵扯着你的精力。你现在心气儿高,不嫌麻烦,也不觉得是个事儿,可时间长了你就烦了。再有,也不是跟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就你这规模,一年的消耗怎么也得百八十万。你可以不在乎,可你得这么想,平时操心、受累,每年还搭进这么多钱,就为满足你一个星期一两次的逗狗骑马?这现实吗?时间长了你必然觉得这是个累赘。等到真烦了,这兴趣也就没了。这咱爷们儿说,这么好的一个爱好没有了,可惜了不是?” 听到这儿,我仿佛觉得九爷说得有些道理。回想起马场的建设过程和动物日常饲养的一些繁琐事宜,还真是让我很头痛的一件事。只不过在玩儿得高兴时不愿想这些,所以在我脑子里被自动屏蔽掉了。闲下来的时候更不愿想了,只觉得你要想痛快地玩儿,就得承受这些,根本没有考虑到以后——这也是我这种理想化、冲动型性格所决定的。 九爷见我在思考他的话,便不忙着往下说了,点上烟,喝口茶,给我一个对他之前言语的消化过程,之后又接着讲道:“所以,你这儿只有对外营业,才能形成一套完整的运营系统,各方面都有专门、专业的人为你经营,你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发展和钻研自己的爱好,说句最白的话儿,你才能踏踏实实地玩儿呀!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这样玩儿永远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玩儿,即便你朋友再多,能有多少人呀?谁都有各自一摊子事儿,哪能老聚在一起呀?如果你对外开放,就会引来很多有共同爱好的人,这个圈子越玩儿越大,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多,那不是越来兴趣越大吗?就是最不济了,经营的收入多少补贴一下你每年的投资,挣钱多少是小事儿,重点是这种成就感是最刺激的,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这是你付出的心血最直接的体现,最后也肯定是这一过程支撑着你将这爱好进行到底。不信你试试?咱们走着瞧!” 九爷说话,思路明了,道理清晰,让人不得不佩服。我顺着老人的话深入考虑一番,确实如此。也是,老头儿玩儿了一辈子了,什么事没经过?人家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眼光自然独到。可作为我来说,对外营业又谈何容易呀?虽然现在马场的规模也不算小了,但一切建设和配置都是按自娱自乐的设想而行的,只要自己喜欢,其他根本没做考虑。而现在经营方向突然转变,面向公众了,这样一来,很多地方都要改动,包括马场的整体规划、经营定位、运行模式等都要重新计划。俗话说:在商言商。以前自己玩儿无所谓,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现在进入经营状态,就必须按照做生意的思路计算马场的投入、产出、成本、盈利等一切问题。你虽然不指着它挣钱,但也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必须带领马场走向一个良性循环的经营道路,而这一切则是我最不擅长的。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