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盗盗王》 第一章分裂1 “什么是‘侠’啊?”陈老师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站在讲台上,满怀期待地目视前方。在他面前有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学童,他们每四个挤在一张桌子里,正欣喜地听着最喜欢的老师讲历史课。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雀跃着高举右手,叫喊道:“杨过!”他情绪十分高涨,搞怪的声音立即引来班里女孩的笑声。另一个小男孩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喊道:“郭靖!”但其声音有些沙哑,没能盖过前面那个声音。接着“乔峰”、“张无忌”的名字也被其他学生喊了出来,班级里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历史课很快就变成了武林大会。 陈老师面带微笑,耐心地让学生们尽情释放活力,这群孩子嘴里呼出的哈气伴随一个个武侠人物的名字飘散在空气中,整个偏僻的小山村,也就只有这间简陋的小教室能带给他们些许温暖。 声音渐渐小了,陈老师想继续把话讲完。 这时,下面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綦枫!” 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这行为逗笑了一些同学,但随即那些笑声便戛然而止,因为大伙很快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那个特别的孩子,这个班级里的“贼”。 大伙纷纷皱起眉头,热闹的气氛烟消云散。而后者却不以为意,只是大睁大着眼睛望向老师。 陈老师始终带着微笑,他曾听闻这孩子过去有偷东西的嫌疑,为此,很多人都对其产生反感,但这与教学无关。 于是他和蔼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綦枫同学,侠者,盗跖居民间者耳。” 这只是一段记忆。 綦枫又被带回到儿时,很少有哪个高中生能像他这般如临其境的梦回童年,宿醉未消,头痛让他放弃了起床的念头,他翻了个身,朦胧中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床头。 “那家的天不好,地不好,你俩走,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是他的奶奶站在那,嘴里又叨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听爷爷说,奶奶年轻时在未注射麻药的情况下做过手术,结果造成神经不可逆损害,后来精神渐渐出现问题。 老太太几十年来从不讲究饮食起居,70岁的高龄身体却出奇硬朗,她突出的嘴部和动物园里的黑猩猩有几分相似,好在从不会伤害别人,除了喜欢嘟嘟囔囔以外并无大碍。 奶奶经常会在清晨来到他的房间向窗外张望,早就习以为常的綦枫合上双眼打算继续睡去,这时他听到“king!”的一声传进耳朵,紧接着一根刚点燃的卷烟伴随着新鲜的唾液就被塞到了自己嘴里,一口浓烟顺势入肺。 “咳咳!!咳咳咳咳咳!!!!”綦枫被呛得不住咳嗽。 “昨晚喝了人生第一口酒,大清早又吸了第一口烟,常听人说烟酒不分家看来不是假的。”綦枫非常无奈,只好忍着头痛从床上爬起到洗手间把烟熄灭。清醒后,他想起今天的计划,于是迅速解决了自己的生理和卫生问题。 出发前,綦枫决定再到正对着玄关的房间里看一看,那是他父亲的房间。 拉开滑门时,门下干涩的滚轮与满是灰尘的滑道摩擦时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她惊讶地看到孙子走了进去。 父亲的房间被点缀着丁香花的暗绿色窗帘如眼罩般遮蔽起来,显得异常阴暗,这里空间很大,外面设有阳台,房屋设计者的本意可能是把这里算做客厅,根据住户的实际需求才改成卧房——他们家里从不招待客人,也没有旁人会来。 双人床的床单看上去很久都没换过,靠近那台旧电脑的一侧已经发黄,另一侧立着一个柱状衣架,别看它功能简易,却足以放置綦枫父亲的全部衣物。地上散落着烟头和啤酒瓶,由于空气不流通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爷爷不在的日子,这便再没人打理,包括姑姑和綦枫在内谁都不可以进入,奶奶虽然可以,但她对这儿不感兴趣,綦枫取来扫把简单清扫了地面,奶奶全程都在门外看着,时不时地催促孙子快点出来。 “奶奶,我要去医院了,姑姑们会回来陪你。”出门前綦枫对奶奶说道。 “太厉害了,红的、白的,都想跳。绿的也想跳。”奶奶自顾自嘟囔着没有回应。 御岭市地域狭小,大多数人都把双腿当做交通工具。盛夏的这天上午,綦枫走出家门前往医院,身上莫名响起一阵音乐,他没有手机,裤兜里却出现了一部,他疑惑着将那价值不菲的手机掏出,醒目的来电备注显示为“Your lover”,他接起电话。 “喂?喂喂喂喂喂?”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女孩活泼的声音。 “您好,您是?”綦枫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昨天被灌多了吧?” “李强丽?” “Your lover,除了我还能是谁?” 是同学,此人一直对他狂追不舍,綦枫停下脚步,“麻烦解释一下,我身上怎么冒出来个手机?” 女孩爽朗地答道:“一瓶啤酒不至于让你那恐怖的记忆消失吧铁子?是我送你的啊!” “什么时候?怎么在我身上?” “装,鬼知道你什么时候从我这拿走的,本来还担心你不会收下呢。” “我拿走的?” “演技可以,怎么着?偶像派要转实力派的喽?”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哪?还给你。” 女孩听出綦枫语气中的不满,有些着急地说道:“喂,我可不想毕业后和你失去联系,再说上大学后你也需要有部手机嘛。” “那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急事,定个地儿。” 两人为手机的事争执许久,綦枫坚持要送还手机,他对这位同学并无反感,李强丽平日里对他很是照顾,而且她如校园恶霸一般,确切的说就是一个校园恶霸,因对自己的执着追求,间接排斥掉无数青春少女的投怀送抱。 李强丽小心试探道:“你是要去医院吗?” “你怎么知道?”綦枫的爷爷在当地一家医院住院疗养,随着高考结束,他正打算去替换平日里陪护的两位姑姑。 “额...是冯笑告诉我的。”女孩顿了顿:“你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冯笑和綦枫家住前后院。 “哪见?” “去奇点蛋糕店吧。你吃过早饭了吗?想吃什么。。。”话没说完綦枫那头已经挂断电话。 奇点蛋糕店介于家与医院之间,这一路上没什么值得称颂的风景,御岭市资源匮乏,绿化落后,街道上最醒目的植物唯有榆树和万年红两种,当然,还有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但今天却是个好天气,和天气预报所预见的不同,和煦的清风将无尽的二手烟带上天空,形成的并非是乌云,它们化成屡屡绵软的白线与碧空融为一体,让如画的天空变得栩栩如生。阳光也不吝啬,它挥洒的姿势温柔含蓄,对于所有穷苦的生命来说,这是不可多见的公平。 綦枫带着轻微头痛走在晴朗天空与污浊大地之间,他不为自己有一身负担而困苦,相反,却为自己有一丝愿景而感到悲哀。 李强丽刚刚提到大学让他重拾起近来的烦忧,大学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目前来看似乎遥不可及,家里能支撑他读完高中不得不称为是一个奇迹,可独自在外求学的支出恐怕再无法承担。原本他的两位姑姑可能会想些办法,但现在爷爷的病情不容乐观,他恐怕不能在这个关头去求读大学。 途经一条偏僻的巷子时綦枫震惊地停下脚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只体长约60厘米的灰色的猫科动物就趴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面,它浑身布满黑褐色的斑点花纹,正歪着脑袋盯着自己。 “原来是一只流浪猫。”看清楚后他长吁口气,放下心继续穿过小巷,经过时那野猫也不作任何移动,只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还没走几步,隐约间听到身后传来“呜呜”的声音,綦枫回头看去时,只见那猫慢慢用前脚掌支起身体,露出了趴在那身下正在襁褓中的两只小猫。他壮着胆子试着一步步接近,在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位猫妈妈的身体有些虚弱,也许正是这样它才表现得毫不戒备。 不知为何,綦枫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段《哈姆莱特》中的对白:‘不要以为我在恭维你;你除了你的善良的精神以外,身无长物,恭维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向穷人恭维?何不让蜜糖一样的嘴唇吮舐愚妄的荣华,在有利可图的所在弯下他们生财有道的膝盖来。’这是哈姆莱特对霍拉旭说的一段话,不少书上的东西只要他看过就基本不会忘记。 于是,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超市,打算给那猫妈妈买些食物,正在柜台挑选时他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头痛,“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綦枫一边念叨一边抬头揉太阳穴,刹那间他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收银员以及头顶周围的监控,那些小型摄像头并未接入电源,仅仅为起到威慑作用的摆设在小型超市里并不罕见,而不巧的是收银台那儿的年轻女柜员正偷瞄着自己。 綦枫拿起一瓶牛奶和火腿罐头来到前台结账,那女收银员依旧双眼发直像丢了魂儿似的盯看着眼前这位帅哥。从她的瞳孔里照映出一副清秀俊美的面庞,那副面庞之上有一对极为漂亮的眼睛,还有一个坚挺而又精巧的鼻子,他的额头宽若静湖,嘴唇薄如蝉翼,身材也修长结实,此时虽面色有些苍白,但走在街上不管男女都会盯着看,就是那样的相貌。 “我需要批量购买这两样商品,有箱装的吗?”綦枫问道。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却半天没做出相应的行动。 “嗯?”等綦枫再催促时女孩才回过神来。 “啊,不好意思!您稍等,我去找找。”说罢,她离开收银台朝着商品方向走去。 最高级的偷窃往往只用最简单的方式,等女孩抱着食品箱子回来时,綦枫已不见身影。 第一章分裂2 那流浪猫毫不犹豫地吃了几口罐头,倒在瓶盖里的牛奶却许久未动,直到它慢慢意识到那两个无哇乱叫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孩子尚不能脱离母乳喂养时,才终于饥渴地舔食牛奶。牛奶喝光后,綦枫没留下什么告别的话,径直朝着奇点蛋糕店走去。 这家商店开在街角,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一个健硕庞大的身影正矗立在门前左右张望,她高举着一张用綦枫照片做成的海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寻人启事。 这是李强丽一贯的行事风格。见綦枫从远处走来后她急忙收起海报,拎起刚买的蛋糕风风火火地朝他奔去。 綦枫对李强丽问了声好后接过蛋糕,紧接着把手机置于其上一并奉还。 意料到会是这副态度,李强丽在收回手机前作出最后确认。 “真的不要?” 綦枫白了白眼,“不要,蛋糕你也自己吃。” 女孩只好收回自己的殷勤,随后周围路人便看到九十公斤面目粗犷的李强丽如同个保镖,紧紧追随在綦枫身后,她锲而不舍地想再搭上几句话。 “王志恒也喝多了你知道吗?今天早上还发了状态,看来你们仨都没什么酒量,还多亏昨天你也把我带上,冯笑到最后已经找不到家了,哈哈哈哈。喂!你慢点。” 綦枫没有接话也没放慢脚步,从这到医院还有一段距离。 “城里来了一个马戏团,今晚想不想一起去看?不对!差点给忘了,今天是咱们班的毕业聚会!不过那些人也不怎么喜欢咱俩,依我看不去也罢,怎么样?是去看马戏还是参加聚会?我都听你的。”綦枫面沉似水走在前头,李强丽兴高采烈跟在后头,两人踏过红砖铺满的人行道,在这一年之中最好季节里的最好一天。 “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跟着我。”綦枫说道。 “酒厂里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我爸没时间管我,我可以尽情地陪着你啦!”李强丽的父亲是当地一家啤酒厂的老板,她又说:“话说回来,你们三个的关系还真的不错,我还以为你没有朋友呢。” “别跟着啦,快回去。” “我可以不可以,”这时,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将两人隔开,还差点撞到李强丽。 “喂,当心车!”綦枫回头喊道。 李强丽再度追上去,“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爷爷?”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着实不妥,于是他转过身语气平和地说道:“我自己就可以了,谢谢你。” 李强丽自知没趣,尽管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热情地同綦枫道别。 她再没跟着穿过马路,而且,也没有责怪綦枫始终将她拒之心门外。 她很聪慧,心灵的视线没被眼睛的大小所影响,尽管在綦枫身上会有些流言蜚语,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善良。 她深信綦枫对她的感谢之心不及她对綦枫感谢之心的万分之一,因为只有丑陋的女孩才知道丑陋意味着什么—一种可怕的差别,那些冲着自己递来的眼神里总包涵着连他们主人都不曾意识到的异常,特别是在与漂亮女孩交流的时候,人们流露的都是另外一种羞怯、激动而又充满欲望的眼神,李强丽能看得出那种差别。 而綦枫不一样,他始终会认真盯着她的怪眼睛,吸收她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任何异样,虽然今天是个例外,但那是自己不适宜的馈赠在前。 李强丽站在路口,手里拎着海报和蛋糕,拿起手机打给了家里的司机。 四个年轻人刚刚在不远处目睹了李强丽与綦枫会面的过程,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鄙夷地说道:“谁不喜欢綦枫呢?可就算是毕业了,她这也有些过了吧!” 另一个微胖的女孩说:“谁能说一个不字呢?可她那海报牌子做得和她的衣着一样老土,真是丑人多作怪。” 个子长得比较矮的男孩嗞了嗞嘴,“我真搞不懂你们女孩,那綦枫除了脸长得还可以,还有哪里值得喜欢,一个个趋之若鹜。”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学习、长相、身高都不如人家。”身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说道。 “我嫉妒他?就綦枫那穷酸样,也就张彤这种傻丫头才会喜欢。” 微胖女孩叫张彤,她嗔道:“喂,刘保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綦枫来着?别扯上我。” 漂亮女孩也拿张彤打趣,她说:“哎呦,张彤,我敢肯定,若是没李强丽,那个举牌子的人就会换做是你!” 个高男孩也笑着附和,“可以理解,毕竟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嘛。怎么样?是不是还想晕倒一次,重温被綦枫背去医务室的感觉?” 被挖苦逗趣的的张彤抬起脚就要踹这几个同学,个高的男孩一下抱住了张彤的小胖腿,两人互相求饶。 矮个子刘保棋这时插话道:“先别闹啦,我问你们个事,你们听说过关于綦枫的传闻吗?就是学校里丢东西的事。” 众人停止嬉闹,漂亮女孩小声说:“不太可能吧,綦枫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的,有人在背地里诋毁他也不好说。” 个高男孩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女孩就喜欢搞盲目崇拜。” 张彤抿了抿嘴唇,“你这么一说,有个事。。。我之前没太在意,就是那次綦枫背我去医务室,后来我发现兜里的几百块钱不见了。” “是吧!有次綦枫去我家,有几本珍藏的CD也不见了。”个高男孩说道。 “依我看,他肯定有猫腻!” 李强丽离很远就听见了刚才这四个人的嬉笑声,说话间已经走到几人面前,“你们四个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刚才是你吧张彤,我听到你提了綦枫?” 四人稍稍严肃了一些,急忙跟那母夜叉解释他们要去逛街,碰巧路过这里。李强丽轻蔑地看了张彤一眼,心想,“我要是能瘦成她这个胖样就好了。”她对这个全校唯一和綦枫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孩有些偏见,突发晕倒,綦枫二话没说地冲上去就给她背到了医务室,而自己为了效仿故意晕倒那次,手足无措的班主任却直接叫了救护车。 “没,我们刚才在讨论晚上同学聚会的事,嘿嘿嘿!”个高男孩赔笑说道。 “哦,我可不希望听见有人背后说他坏话。”随后李强丽的态度缓和一些,问道:“你们这是集体逛街?” 漂亮女孩点点头,“没办法呀,谁知道这俩男生比‘我们’女生都爱...啊!比‘咱们’...比咱们女生都爱臭美,说是聚会之前捯饬捯饬,非要我们俩陪着帮忙选选。”她一时口误,李强丽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张彤始终不敢吭声,其他人在旁不敢怠慢李强丽,费力找些话题来聊,漂亮女孩拍了拍个高男孩的肩膀,“喂,少凯,你可别像上次,两千块的衣服粘了点水,就直接丢进垃圾桶啦。” “没办法,家里有条件。哈哈哈。” 李强丽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们啊,就知道花钱!要懂得勤俭节约,舍己为人,多向人家綦枫学习学习!” 四人只好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盼着快点脱离李强丽。 “行啦,我一会儿也有事,今天就教育到这,你们去吧。” 几人正要离开时,那始终犹豫不决的刘保棋忽然转回身来,他哼哼唧唧地说道:“那个...大姐,有个事不知道当不当讲。”见其突然开口,那漂亮女孩立即警惕起来在身后悄悄拽了拽刘保棋,个子高的男生见状也对其使了眼色。 “有屁快放!”李强丽无心理他,她看向马路寻找着迟迟未到的司机,一辆警车正从远处驶来。 一种莫名的思维驱使着刘保棋不顾同学示意,坚持把话讲了出来,“綦枫可能是个贼。” 闻得此言,李强丽在两秒钟的时间里依然安静地凝视马路,正当刘保棋还想补充论据时,李强丽扔下蛋糕,回身抡起大臂照着这名男同学扇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大巴掌。霎时间,刘保棋几乎腾空而起,失衡的身体三百六十度原地画了整整一圈后重重仰倒在地,他颤抖着支起身体,眼泪在眼中不停打转,旁边三人也吓得浑身发抖,李强丽像个活张飞一样怒目圆睁,又如同伺机待发的猛虎般呼哧着粗气。 那警车停到跟前,下来了一老一少两名民警,年长的民警招呼着:“怎么回事,别打架!” 李强丽完全听不到旁边的声音,眼睛死瞪着躺在地上仰望着她的人,“你还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大伙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高个子男孩急忙跑去求李强丽息怒,漂亮女孩也跟民警解释他们都是同学,刚才只是发生了口角,都是误会。 民警见其都是小孩,也算不上聚众斗殴,便对李强丽说了一些在老师那经常能听到的教导。 漂亮女孩激灵地拍了拍刘保棋肩膀,“起来,去给大姐道个歉。” 刘保棋尽管有些不甘也只能屈服于武力,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任凭一层土灰糊在原本整洁的裤子上,低头说道:“大姐,我错了对不起。” 李强丽家的豪华轿车已经到了,她捡起蛋糕说道:“管好你们的嘴,别让我再听到那些话。” 这时,那年轻民警忽然捏住了李强丽怀里的海报,他说:“小姑娘,给我看看你夹着的照片。” 老民警有些不耐烦,“小董,你不会觉得是照片里的人吧?咱们快走吧,一会彻底找不到了。”李强丽还以为是自己男神的外表连警察都想多看看,于是骄傲地把照片递给叫小董的年轻民警。 小董指着照片问道:“师傅你看,年龄差不多吧,和描述的一样浓眉大眼,长相帅气,要不我问问车里那个?” “你们年轻人就是天真,怎么可能那么巧,行吧...你不信邪我就叫她下来看看。”老民警回到车前,从里面领出一个女孩,正是刚才綦枫去到超市的收银员。 经一番确认,女孩十分肯定偷窃店里商品的正是照片里的人,待李强丽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她一把抢过照片嚷嚷着自己有急事,然后朝着自家车跑去,两个民警立刻将她拦住。 李强丽家的司机见大小姐和警察产生纠葛,还未熄火便下车跑到近前。 第一章分裂3 老民警稍稍客气了一些,指着超市收银员说道:“小姑娘,这位女士在一家超市工作,她指正就在刚刚,你照片上的男孩偷了该超市的一些商品,金额虽然不大,但最近诸如此类的案件频繁发生,我们怀疑这他与多起偷窃案件有关,请你配合下警方调查,如果认识这个人的话就提供些信息。” 小董补充道:“即使你不提供,我们也能查到,到那时你可有包庇罪犯的嫌疑。” “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们认错人了!他根本不可能偷东西!”李强丽变得语无伦次,发疯似的甩着被民警抓住的手腕不停地喊:“叔!叔!警察欺负我。” 司机三十五岁上下,身材魁梧,平时和李强丽关系处得不错,而且大小姐要是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家给带走了,可没法和领导交代,他扶住小董手臂说道:“同志,孩子小什么都不懂,把她撒开也不会跑,有什么事咱们好好沟通,这是我名片。” 血气方刚的小董态度却十分强硬,“无关人等退后,别妨碍执法。”此时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群众。 老民警在旁接过名片,他边看边打量司机,片刻后问道:“这女孩是你什么人?” “我就一打工的,她父亲是我们董事长。” 司机又对李强丽说道:“先别闹,也没咱们什么事,你好好跟警察叔叔说说情况,听话。”然后对她使了使眼色。 李强丽很是信任司机,情义虽然有时会让人变得泼辣,但愤怒也只是一时间占据了理智,仅仅不到5秒,她一改抓狂的样子,像变了张脸似的对民警说道:“警察叔叔,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激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董看到师傅递来的眼色后遂放开李强丽的手。 李强丽振振有词,“这个照片里的男生是我们的同学,今天晚上同学聚会,为了能通知到他,我们几个这才做了这个牌子来街上找他。可他这个人平时很神秘,家住在哪里谁都不知道,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人没有手机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不信你问他们。” 几个同学听她这么说只好点头配合,他们也确实没有綦枫的联系方式。 “鬼才信你的话。”小董冷哼一声,但一旁经验丰富的老民警插话道:“哎,今天先这样,现在围这么多人很不方便,回头咱们再慢慢调查。”他又趴在小董耳边小声说道:“别太死板,咱俩只是找个惯偷又不是抓毒贩,既然嫌疑人已确定,一个高中生还怕他跑了?”说罢,他又转向司机,“先留个联系方式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们协助的一定要积极配合。” 双方沟通妥当后各自回到车上,离开前李强丽又特意对那四名同学嘱咐了一番,司机没过多询问事情的经过,接到命令后拉着李强丽迅速开往綦枫爷爷所在的医院。 路上,李强丽带着复杂的情绪久久凝视那部赠予未遂的手机,回想着昨晚这东西从包里莫名其妙跑到綦枫兜里的事情,还有刘保棋以及警察说过的话。最终她作出了决定,要第一时间通知綦枫,他有麻烦。 一间狭窄的八人病房里聚集着数位病人和诸多亲属,其中一个老头满头白发,正靠在自己病床上,偶尔和床边的女儿们交谈。他就是綦枫的爷爷,今天病症暂时消退,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头。 大女儿削了个苹果,“爸,尝尝学校今天给我们发的苹果。” 老爷子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而后说道:“你们也吃。” “我俩先不吃,一会儿綦枫就来啦,看见您这状态他肯定高兴。” 老头可爱地笑了,两个饱满的腮帮也跟着翘起来,嘴里掉出来一粒苹果渣,他吸了一口没能吸回去,又用手在床单上捡回来塞到嘴里。 “等綦枫来了,你们就快点回去。”他对大女儿说:“你学校还有事,早点回去上班。”又对小女儿说:“二兰你现在就往回走吧,你妈自己在家我不太放心,再像前几年那样跑丢一次可就糟了。” “我一会儿就回去,可是爸,您别总操心这操心那,病都是这么来的。”小女儿二兰劝道。 “哎,我倒是想不操心啊。” 众人沉默。 良久,老爷子开口问道:“你哥最近回来没?有什么消息吗?” 二兰表情有些为难,“没回来过,最近很多人都在找他,电话都找到我姐学校来了,听说他外面欠......” “嘘......”姐姐大兰示意妹妹不要再说下去。 忧虑的表情重回到老爷子的脸上,他叹道:“哎,一定是又输了,大兰二兰,咳...咳...你哥给你们俩添麻烦了。” 二兰摇摇头说:“爸,不怪我哥,要不是他娶了那样一个媳妇,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话不能这么说,你哥打小什么样咱们都清楚,一定要知道感恩...咳...咳,綦枫他外公给了咱家城里的房子,当年还给你哥安排工作,走到今天这步是自己的问题。咳......”老头不住地咳嗽。 “爸,您少说点话。”大兰劝道。 “我没事,今天日子不一样,尽量联系上你哥。” 大兰安慰道:“我知道了爸,您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今天病情好转,咱聊聊开心的事,綦枫啊,既有本事又孝顺,眼看就要上大学了,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到那个时候咱们家就熬到头啦。” 一说到孙子上大学,老爷子重新露出笑容,“希望能赶上那天。” 不一会儿綦枫就走了进来,“姑姑,我睡过头起来晚啦。”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不晚不晚,正好,快来陪你爷爷聊天。”姑姑们急忙热情地把綦枫拉到床前。 “爷爷,您今天的状态真不错,感觉马上就能出院啦。”走了一路有些口渴,綦枫拿起床头的保温瓶给自己倒了杯水。 “嗯,好多了,吃苹果吗?袋子里有,你大姑学校发的。”老爷子再次催促两个女儿抓紧时间去忙自己的事情。 大兰在屋子里嘱咐几句后便起身离开,学校那边还有很多事情。 二兰多呆了一会儿,随后也站起身,她得回家去看护她们的疯母亲。 火速赶来的李强丽走进病房,她火急火燎地跑到綦枫身边,冲着綦枫爷爷和他的姑姑快速鞠了个躬,说道:“爷爷好,姑姑好,我叫李强丽,是綦枫的女朋友,”说罢拉着綦枫的胳膊就往外拽,“有急事,快跟我出来一趟。” 老爷子和二兰两人在屋里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那雄伟的生物硬生生把綦枫拽到了外面。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安全通道的楼梯处,綦枫很纳闷李强丽是如何找到医院的,他苦笑道:“又搞什么鬼?” 确认旁边没人后,李强丽说:“我再不来,一会儿你就去派出所了。” “怎么啦?” 这一路上,李强丽只顾着着急见到綦枫,等见到了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措辞,她开始担心哪怕是善意的提醒也会变成伤害。 见其沉默,綦枫向前探着身子问道:“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爷爷还在屋里等我,我不能耽搁太久。” 李强丽回过神来,“啊!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綦枫告诉她看起来有所好转。接着又陷入了沉默,李强丽看了看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低头不语。 “真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綦枫说着就要回屋。 “等一下,”她终于想好措辞,“你还记得昨天吃饭时的事吗?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要对綦枫偷拿手机一事作出最后确认。 后者不知其所云先是一愣,略作思考后严肃答道:“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得到这样的回答,李强丽往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綦枫却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真的认为你就是班级里最漂亮的女孩。” 李强丽感觉到大脑里有一处带着浪潮般的记忆被唤醒了,她差点忘记昨天让自己夜不能寐的欣喜——綦枫在饭桌上夸赞她是班级里最漂亮的女孩。 权当是綦枫的审美有问题吧,因为李强丽对此深信不疑。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男生对她表示这等赞美,她都能轻易辨别出那是恶毒的讽刺,除非赞美她的人从不拿人调侃打趣,从不有意讨好或任人支配,从不撒谎也从不信口开河。而这样的人作出这等赞美,她再一次得到确认,如果说美貌不是女人的全部那只能说明她并不具备。可这东西全看出生那天命运的心情,随后你只能追逐短暂人生的其他东西,唯独要绕过儿时让你充满幻想却又无法企及的至宝。 李强丽眼中泛出泪光,这毫不夸张,真正长得好看的人夸赞了自己,被这种相貌称赞过的相貌还能再有什么奢求呢?手机的事随即被抛至九霄云外。 “綦枫,谢谢你,我们回爷爷那去吧。”李强丽不愿再询问手机的事情,不管綦枫是否做过传闻里那些可耻的事情,她都相信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至于警察那边,一会儿要快点联系司机,看他有没有办法解决。 “等下。”綦枫示意李强丽停下脚步,他听到走廊里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护士,这样的话我父亲很快可以出院了?” “嗯,早点回去吧,再耗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 “真的没有什么能缓解的办法吗?” “大兰,这话您跟您妹妹都问过我很多次了,肺部恶性肿瘤想明显见效,只能是做手术,外加辅助性的放化疗。” “我知道了。” “你们决定好了?” “嗯,是老爷子的意思,而且我和妹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这些年我们俩人攒的钱所剩无几,侄子眼看要上大学......”大兰发出哽咽的声音。 “医院尊重患者的意见,您也不必自责,鉴于老爷子70岁的高龄,还有至少十几万高额的治疗费用,放弃治疗也是情理之中。” 李强丽不知道交谈的人是谁,但却一直盯着綦枫,她希望从这张一向镇定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起伏,然后就能证明走廊里传来的谈话与其无关,可她还是绝望地看到綦枫的双目渐渐布上血丝,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掌也开始不住颤抖。 关于爷爷的病情綦枫事先并不知情,他尽力控制情绪,没说一句话朝着病房走去。 医院里不缺绝症患者,那些绝症患者的家属也很少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悲痛欲绝,他们的目光往往和綦枫此时此刻相同,被无助占据一切而变得呆滞。李强丽知道綦枫从小在爷爷的关爱下长大,爷孙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她默默跟在后面,仿佛透过了眼前的背影,透过綦枫的身体,看到一颗剧烈收缩的心脏正承受着剧痛。 第一章分裂4 回去后,綦枫没去惊扰爷爷,他把还没离开医院的大姑二姑叫到病房外,李强丽自觉地站开了些距离。 “如果我暂时不上大学,爷爷治病的钱够吗?”綦枫不想如此询问两位姑姑,他知道这两个善良的女人都有各自的家庭,她们额外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钱操持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这样的询问无形之中会给她们增添多少压力呢?可綦枫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老姑先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或许侄子忽略了她们的立场,两个女儿的身份。 姑姑们此时感受到的并非是压力,而是无尽的悲伤与深深的愧疚,前阵子还生龙活虎现在忽然就躺在病床上的,是生她们养她们的父亲,而且别忘了,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疯了的妈妈和变态的哥哥,是父亲像巨人一般独自撑起了家,艰难地把几个孩子拉扯大。 穷太可怕了,她们甚至连个普通的房子都没有。即使和自己的丈夫闹翻,能卖的都卖掉也凑不到10万块钱,那怎么够呢?何况老爷子无论如何也不肯花这笔钱接受治疗。 见姑姑们没有回答,綦枫又问道:“如果我不上大学,现在就可以去打工赚钱,那样够吗?” 姑姑们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如果我...”綦枫想说如果自己卖掉眼角膜或是其他器官够不够治爷爷的病,但很快意识到跟姑姑们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对目前处境并没有任何帮助。 大兰二兰猜到了侄子想说什么,二兰已经哭出了声音。 大姑开口劝道:“别胡思乱想了,你好好去读书,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爷爷。” “可爷爷...”綦枫变得哽咽。李强丽在远处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綦枫落泪,她的心也如同刀绞。 “生老病死,谁能左右得了呢,我们再想想办法。你先回屋陪陪爷爷吧。”大姑安慰道。 綦枫不是小孩子,家庭的不幸让他过早磨练出成熟的性格,掌握的现状不允许他再幻想下去,少顷,他平复情绪说道:“大姑老姑,你们去忙吧,我会照顾好爷爷的。”接着又对李强丽说道:“晚上的同学聚会我不去参加了,代我跟同学们道个歉,回头联系。”说罢朝病房走去。 “等等,”李强丽提醒道:“去洗下脸。” 綦枫才想起不能让爷爷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睛,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强丽,然后直奔去洗手间。 李强丽这是走到大兰二兰的身边给两位阿姨递上了纸巾,大兰说:“孩子,綦枫承蒙你关照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阿姨,等一下。”说着,李强丽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她说:“密码在后面,这里面大概有30万,是我的一点点积蓄,綦枫的爷爷就是我的爷爷,用这笔钱给爷爷看病吧,最好不要告诉綦枫。” 两位姑姑吓了一跳,诧异这孩子竟然有这么多的存款,随后大兰立刻回绝,“心意阿姨领了,但我们不能收下,你这么小的年纪是不可以任意支配这笔钱的。” “这就是我自己用来买衣服买零食的,阿姨,我们家有的是钱,綦枫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就代他收下吧,实在不行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治病要紧。” “你的钱是你父母辛辛苦苦赚来的,阿姨们真不能要,你了解綦枫,他也绝对不会允许我们收下的,他来了,快收起来。” 看到綦枫从洗手间回来,李强丽急忙收好银行卡。 “怎么还没走?”綦枫问。 “我和姑姑们说句话,这就走啦。”李强丽道。 “大侄,有事就借个电话联系我们。” “嗯,放心吧姑姑,路上注意安全,”他又看向李强丽,关切地说道:“还有你。” 众人分开后綦枫独自走回病房,他撤下旧床单给爷爷铺上预备好的新床单,然后挑出那些需要换洗的衣物放到一起,等姑姑们来接替的时候要把这些拿到家里去洗,接着他又给爷爷泡了杯茶,旁边病床上陪护的子女们都夸老爷子很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孙子,爷爷一边劝綦枫坐下来歇会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李强丽回到了正在等他的车上,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室外的气温很高,司机把四面的车窗全都降至一半,又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司机的时间不太充裕,随时可能要去接董事长。 “把我随便扔哪里都行,但是叔,你有空能不能帮我把今天同学那事摆平一下,他绝对不是小偷,就算是,失主丢了什么东西我们加倍赔偿就是了。”李强丽说道。 “大小姐,你说的简单,即使他没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你要清楚偷窃本身就是违法的,除非他精神有问题。” “那就没有什么不让他坐牢的办法吗?” “坐牢?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就坐牢了呢,大小姐,他一个学生,偷了点吃的,顶多是说教一番罢了。”司机启动了车子。 “那你还吓唬我!” “当!当!当!”突然有人从外面敲打后座的车窗,把两人吓了一跳。 一张沧桑的脸展现在李强丽眼前,“綦枫?”她惊讶地叫道,随即意识到这人并非是綦枫,司机忙挂上手刹,下车跑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他褶皱的衣领,吼道:“你他妈是干嘛的?” “我找这个女孩说句话,我是她同学的父亲。”那人说。 李强丽看清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衣衫褴褛,满脸胡茬,相貌和体型和綦枫颇有几分相似,她很少听綦枫讲起他父亲,本来他也很少提及家里的事。 司机忽然觉得这人看着眼熟,问道:“你是綦英焱?”那人点了点头,綦英焱是御岭市臭名昭著的赌徒,如今已是欠了一屁股债的穷鬼,不少债主都在寻找他的踪迹。对此人,司机甚至不愿多看一眼,他轻蔑地说道:“我建议你还是继续躲起来不要四处招摇撞骗,没事了丽丽,你别下车,咱们走。” 车门打开,李强丽从车上走了下来,她问道:“您姓氏里的‘綦’是哪个‘綦’字?” 綦英焱不假思索道:“甚至有些人不认识的那个‘綦’。” 李强丽断定此人就是綦枫的父亲,她颇有礼貌地说:“叔叔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綦英焱看了看司机,拉住李强丽的手臂说:“孩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司机一把将綦英焱的手打开,强硬地说道:“别,有事你就在这里说,丽丽你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李强丽示意司机不用担心,她幽默地说:“叔,放心吧,我这体格在这摆着呢!”说罢,跟随綦英焱走到距离车子不远的位置,简单交谈后便回到车上,她与綦枫的父亲约定好在一家银行碰面。 考虑到限额问题,李强丽才亲自到银行把钱取出来并毫不怀疑地交给了綦英焱,两人分开时,李强丽还把之前买的蛋糕交给了綦枫父亲。“叔叔,这是我给綦枫的买的蛋糕,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他。” “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先替他谢谢你,对了,今晚没什么事的话来叔叔家吃饭,綦枫,还有他的姑姑们都来。”綦英焱发自内心地邀请李强丽,他想给全家人制造一个巨大的惊喜。 李强丽爽快地答应了,回去的路上,她为了却一事感到快慰,十八年的积蓄虽骤然消失,但在未经人事的少女看来,这笔钱除此之外再无更好去向,多少次,面对綦枫的拮据,她都有过想要资助的冲动,好在直到毕业前她也没那样做过,没因为鲁莽的施舍扰乱平衡的关系,破坏那份感情。 这回她得偿所愿,终于把暂时所能给予的物质以合乎常理的契机全部赠予,为拯救他亲人的生命,或是给他一个升学的机会。 而即将得到一笔巨款的綦英焱则看到了从未如此明媚的太阳,覆盖七月花天锦地的冰雪也仿佛刚刚融化,三十万既能挥霍,又可以悉心规划,他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愿意看到因自己卷走这笔救命钱而牺牲父亲,更不会拿这笔钱去花天酒地。 过往,他做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但綦英焱非常清楚他那些最亲的和最爱的人总是能够包容自己,能理解他缺乏的常人所拥有的自控能力,所以他也有好的愿望,是的,这样的人也有好的愿望,很多时候,谁都免不了对某人进行一味的苛责和批判,而实际上我们往往忽略的是,那些最善良的人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邪恶,而那些最卑鄙的人也有很多难以与人分享的善良。 不仅要治父亲的绝症,还要给綦枫提供更好的环境,他想带儿子去最豪华的饭店点上满满一桌海鲜,然后在綦枫的下一个生日,豪爽地送上一部汽车。 之后,他还想经营一家店铺,比如开一间理发店,即使不会理发,但他一人就能充当账房和保洁的职务。还可以开一间礼品店,只要市场经济没出问题,把房租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就能旱涝保收坐享其成,如果投资能再大一些,他还想要开一家游泳馆,要知道御岭到现在连一家都还没有。 可是,三十万还远远不够,如果不能把钱变得更多幻想就毫无意义。 在几十年赌徒生涯中的最末节时他发现了胜利的途径,那场赌局无论从消息层面,心理层面,还是技术层面都被綦英焱研究地极为透彻,看破一场赌局最大的悲哀是没钱将它揭穿,如果有足够的资金,他敢保证不仅能捞回血本,还会赚的满载而归,所以从现在开始结局将有所不同,为实现善良的愿望,綦英焱决定就用人生中最大的赌注将那罪恶的赌桌彻底掀翻。 整个下午,綦英焱都奔波于这个光复大计,在消息层面,他已经事先掌握了赌局上的人员配置和他们所拥有的赌资,这样就能排除掉被人赖账的风险,赖账是赌徒们最厌恶而又最喜欢做的事。 心理层面,他深知那些靠这行当维持生计的人的套路,他们总是让意气风发的倒霉鬼们先尝些甜头,迈入幻想发财的门槛,打这往后倒霉鬼们便没法再承受损失钱财带来的伤痛,这样就达到他们的核心目的,让倒霉鬼加大赌注。 这回,綦英焱要以彼之道还至彼身,他计划先拿出五万块作为敲门砖(如果不这样做,债主们绝不会让他碰到赌桌),只有孔雀开屏才能让那些垂涎他腰包的鱼儿们上钩,接下来要步步为营,直至输掉15万,当那些恶棍因贪婪失去理智而又天真的以为是他綦英焱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再将那最后十万块作为全部筹码孤注一掷。 最后,能否扭转乾坤就要看技术层面了,他有一手换牌的绝技,几乎没有破绽百发百中,缺点是只能使用一次,以往他虽然能用这技巧赢一次,但不用的时候还是输得更多,盼就盼的是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怀揣着十足的信心,綦英焱将这一近乎完美的计划顺利开展,最后竟果真获得了成功。 第一章分裂5 大辉是当地最有名的地下庄家,近些年靠这个赚得盆满钵满,就在刚刚,綦英焱从他这赢走了足足一百三十万的“血汗钱”。 “辉哥,真就让他拿钱走人?”大辉赌场里的一个小弟问道。 “让他走吧,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愿赌服输,我不能因此让多年名誉毁为一旦,不过,球场上有输赢,赌场上的输赢可不是那么容易界定的。” 他趴在一个随从的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大辉点上一根烟,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心想,“綦英焱啊,你算尽了一切,可还是忽略了最关键的层面——人性。” 大功告成的綦英焱快步奔向市场,需要买的菜有很多,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必须得给下厨留出时间,他边走边打电话通知两个妹妹晚上回家吃饭,嘱咐她们早点过来帮着忙活忙活。綦英焱平生从未体验过此等快乐,洗涤往日沾染的污垢,迎接未来明媚的曙光,那30多斤重的钱袋拎在手上轻得像一把钥匙,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他才不担心会遭到抢劫,谁会相信他綦英焱会有发达的一天。 大辉的人在这时跟上了他,“老綦,你等等我。” 听到有人叫自己,綦英焱回过头,认清来人后他提高了警惕。“怎么着,大辉让你把钱要回去?那我看他这辈子也别再干这买卖了。” “瞧你说的,输再多的钱辉哥也不至于,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会儿有场大局,辉哥特意让问问你还想不想玩。” “你们少来这套,到手的钱还想让我再吐回去?没那么大的志向,瞧见没,有这些就够啦,晚上,我要给我儿子弄点好的,他考上大学啦!对了,最近听说猪肉是不是不太干净?” “唉,你别急听我说完,我们钓来个南方大佬,玩得不怎么样但有的是钱,每次来都给咱家乡送不少温暖,辉哥的意思是想让你也参与,赢了平分,输了均摊,怎么样?你肯定想问这么好的事怎么会叫你?哎!那大佬别的要求没有,可有一点,和他玩必须得准备好赌本,像展品一样要让人家看到,你刚才把我们那的全赢走了,这个点儿上哪凑那么多现金去,所以只好带上你啦,怎么样?干还是不干?” “不干,我把钱留着给儿子买辆车也比输回去强。” “光想着车,100万够干什么?你儿子以后总得娶妻生子吧,去了外地买套房子都不够,名牌衣服、名牌手表,舒舒服服的大沙发,整面墙的大电视,再置办点地产,差得远着哩,走,去了这些就都有了。” 綦英焱没能抵住诱惑,如同大辉所预料的那样,最终败给了人性的弱点,贪婪。 关于往后的赌局我们不再过多赘述,陷阱上放置一块并非是大自然所给予的食物,即使再显而易见也能轻而易举欺骗一只觅食的野鸡,当綦英焱再次从大辉那里离开时,只剩下空空的钱袋和那块要带回去的蛋糕。 大辉没有遵守约定,天气预报却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城市西北方的上空正凝结着一大片乌云,附近风声四起,远方雷声窜动,燕子们放下高傲,降低到人的高度穿梭在大街小巷迫切归巢。 綦英焱在赌桌上吸食了大辉赠与的致幻剂,此时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浪荡在街头,大脑可能是出于同情,保护性地筛除掉整个赌博过程中那些惊恐、绝望和疯狂的记忆,留下的只剩空白,他打着冷颤,尿在了裤子里也浑然不觉。 此人迷迷糊糊地浪荡了大半辈子,现在才看到回家的路有多么狭窄,而死亡的路又有多么宽广,几十年来他可没少想过自杀,但以往是有选择性的,想要真正迈出那一步需要勇气和魄力,还得舍弃许多东西,而这次他的内心告诉自己,已经毫无选择的余地了。 与此同时,在一家酒店的大包厢里正充斥着巨大的生机,几十个年轻人聚在这,共同举杯庆祝他们刚刚结束的漫长的中学生涯。 这里缺了三个人,綦枫、李强丽,还有家里有事提前告退的班主任,初尝酒精滋味的少年毫不畏惧那玩意的厉害,啤酒喝掉一箱又一箱,白酒和红酒的空瓶散落在餐桌的各个角落,他们似乎想借这机会解开困扰十八年的谜团,彻底了解自己的酒量是多少,包厢里嬉笑声,打骂声混成一片,不堪入耳的话语频繁的响彻整个楼层。 上午被李强丽扇了嘴巴的矮个子男孩叫刘保棋,被打的遭遇给大伙增添了话题,他忍受着众人的讥讽独自喝着闷酒,张彤有些听不下去,借着酒劲她在桌上对同学们破口大骂,“你们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废物?你们哪一个没被李强丽欺负过?我怎么没见谁敢站出来。” 包厢安静下来,张彤这一下把大伙噎得说不出话,她接着说:“李强丽就是綦枫的一条疯狗,得谁咬谁,保棋不过是好心提醒,她竟然直接动手打人,真以为体格大就能为所欲为?随便找两个人能打死她!不知綦枫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警察指认綦枫的时候我们全都在场,一个贼这么护着!”她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气,就因为綦枫背过她一次,李强丽无处不将她刁难。 一名女同学随声附和,“她也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横行霸道,我可不是怕她,我只是瞧她长的恶心!” 又一名男同学说:“我早就看綦枫他们俩不爽了,之前还把綦枫当个正人君子,妈的,不因为他偷走我的钱,我哪至于用现在这个破手机!” 那白天的高个子男生也掺和了进来:“要说綦枫是真不地道,咱们拿他当朋友,他拿咱们当白痴,你们算算,这些年班里一共丢了多少东西。” “何止是班里,学校里不也是三天两头就丢东西,搞不好都是綦枫干的。” “咦,我游戏里的装备是不是他偷的?” “哈哈哈哈,你那纯是中了‘木马’病毒,我那一千多的山地车可准是他偷的!” “我的包也是他!要说这王八羔子手段也高,神不知鬼不觉的,我甚至怀疑全御岭市丢的东西都是他干的!” 众人情绪被彻底点燃,这里不排除有一些跟风的人,可激情就如同把大海中的帆船推向高处的浪花,在酒精的作用下,所有人都无法抑制自己隐藏在愤怒面具下的兴奋,去痛斥着那两个的或许确存在问题的人。 白天那漂亮的女孩说:“幸亏李强丽去綦枫家吃饭把毕业聚会这事脱了,不然咱们连顿饭都吃不好。” “这么说?这对狗男女现在都在綦枫家?估计连他们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吧?” “未必,我听说綦枫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保棋这时开了口,“我知道他们家住在哪,你们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大声告诉他的家人,周围的所有邻居,还有那个的母丑鬼,綦枫是个贼!” 綦英焱到家的时候,妹妹们正在厨房忙活,听说大哥张罗着要一起吃饭后,两人丝毫不敢怠慢,二兰早早地煮好米饭,大兰也提前从学校请假回来购买食材,只是她们的丈夫和孩子都没有来。老太太在餐桌前安静的边抽烟边望着两人,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嘟囔。 两人有说有笑,一个摘菜一个摆盘,看到綦英焱走进厨房后,二兰喜上眉梢:“哥你回来啦!快坐下,等着开饭。”大兰说:“小枫估计很快就回来啦,正好让他装点吃的给咱爸送医院去。” 此场景与綦英焱设想的有些出入,他原本计划取消这个可笑的家庭聚餐,为自己创造一个孤独的环境,一来,短时间内将无需面对来自于任何人的苛责,二来,他就能好好思考关于自己的命,到底是去还是留。 致幻剂的效果让他呆立在厨房门边上不知所措,家人的热情反倒是让他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火,平日里习惯了外人的冷眼对待,整个机体就极力地排斥这种其乐融融,看着妹妹们的笑脸,他仿佛看到大辉和他的小弟们正得意的嘲笑自己,听到她们说綦枫要给爷爷带饭回医院,内心的恶魔就雀跃着要将那恶心的孝顺处死,他想把那刚刚生起火来的炒锅掀翻,想把那些准备下锅的菜扔在地上踩个稀巴烂,想把那刚刚闷好的整锅米饭扬到妹妹的脸上,他幻想着,疯狂的愉悦取代了内心的愧疚。 “蛋糕?哥,我们还以为你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二兰看到綦英焱手中的蛋糕问道。 綦英焱一愣,差点忘记手里一直拎着李强丽托他交给綦枫的蛋糕,至于过生日这件事此时看来着实讽刺,他把蛋糕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笑道:“哈哈哈哈哈,三十万买的,你们吃!”这一举动把妹妹们吓了一跳,这时门铃响起,綦英焱强忍着心中的冲动离开了厨房。 是李强丽前来赴约,见到开门的是綦枫父亲,她热情洋溢地举起带来的名贵红酒,说道:“叔叔好,我帮不上什么忙,这是一点心意。” 又是一张恶心的笑脸,到处都是这种笑脸,綦英焱快要无法忍受了,他想挥出拳头打在这张丑陋的脸上,他烦这女孩小小年纪有那么多积蓄,烦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烦她像白痴一样送过来30万,像是有所预谋地狠狠羞辱自己。 “你走吧。” 李强丽先是一愣,但还不及她开口,房门就被綦英焱重重关上。 厨房里大兰二兰的心情一落千丈,两人沉默着继续忙手头的活,二兰拆开了蛋糕的包装,可惜没有找到蜡烛,接着她在蛋糕底座下面发现了一个信封,打开后不由的叫出声来。 “姐!一万块钱!”二兰说着就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给正在炒菜的姐姐看。 还不待姐姐接过钱,闻声赶来的哥哥就跑到近前。 “给我。”綦英焱命令道,他看到的不是钱,是赌本,是活下去的希望。 第一章分裂6 綦英焱狂热的眼神把大兰二兰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钱从手中被他拿走。大兰反应过来后急忙央求道:“哥,你别拿这钱,这应该是李强丽给小枫的,小枫不会收的,咱们更不能拿。” “你命令我?”綦英焱转身停了下来,狠狠瞪着大兰。 “我...我不是......哥,你把钱放下,咱真不能要。” “你命令我?”他再次重复。 二兰发现了异常,她急忙拦着姐姐,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接着扭头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綦英焱,“哥,你别生气。”声音里夹带着颤抖和畏惧,两人是从小被哥哥打到大的,这模样她们不是第一次见到,那种熟悉的能渗透到骨髓里的恐惧再次袭来。 綦枫的奶奶还是坐在餐桌前望着灶台,她并没有理会旁边发生的事情,但嘴里又开始了嘟囔,声音越来越大:“那家的天不好,地不好,你俩走,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綦英焱变得异常兴奋,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说:“30万都花了,差这1万块?嗯?” “什么!”大兰瞪大了眼睛,她抬起手指着綦英焱,“你把那孩子给的30万拿走了?” 綦英焱叹了口气,双眼已经布满血丝,恶狠狠地对大兰说:“你再说一句话。” 大兰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她颤巍巍地捧出双手,“那是咱爸的救命钱啊!” 这句最可怕的指摘彻底恢复了綦英焱久违的残暴,他顿时化身成一头豺狼飞身冲过去重重踹在了大兰的肚子上,二兰急忙冲上前阻拦,也被重重掌掴了一下,鼻子立刻就流出鲜血。 “快住手,快住手。”綦英焱闭上眼睛,他那苟延残喘的理智用微弱的声音提醒自己不要伤害亲人,可理智终究还是躲在角落里只露出星星点点,而一直以来与它斗争的却是一位擎天巨人,在那药剂的作用下,綦英焱再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像发疯一般,对着倒在地上的大兰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啦!”二兰死死地搂住哥哥的腰,声嘶力竭地哀求,可綦英焱越打越兴奋,越打下手越重,他瞄着那些人身体上最脆弱的位置不停踢打仿佛没有休止。哭声、尖叫声、还有他疯母亲的嘟囔声像是摄人心魄的战鼓,挑动他每一根神经,那地上、衣服上、还有妹妹身上流出的血液像是炙热肆虐的岩浆,燃烧着他的所有细胞。 开始还用手护住脸的大兰已经摊开身体完全失去了抵御能力,看到已经近乎奄奄一息的姐姐,二兰用力撕扯綦英焱的衣服,咬他的肩膀和手臂,想要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歇斯底里地呐喊:“你不是人!”綦英焱故伎重施开始攻击二兰。 二兰挨着打嘴里却不停地骂:“你不是人......”激得綦英焱下手更狠。 “妹,别再骂了,你别再骂了。”倒在地上的大兰用仅存的力气央求妹妹别再说话。而二兰出于保护姐姐和心中的愤怒仍不停口,綦英焱想用拳头和鞋尖来堵住那张嘴,直到它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停地击打,不停地击打,可不管过了多久,倔强的二妹却始终都没有住口。最后,筋疲力尽的綦英焱终于是想到一个办法能让那张嘴闭上,而且,关于自己的命是去是留,也无需再做抉择,他抄起了菜墩上的刀。 李强丽失落地走在回家路上,迎面过来几十个喝醉酒的学生,他们吵吵嚷嚷大喊大叫,走近后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 “哎呦!这不是咱们班上的大姐头李强丽吗?她没去綦枫家?” “大姐好。”男男女女嬉笑着跟李强丽打招呼。 李强丽心情烦闷,见这群同学喝大了也不愿产生纠葛。“你们喝多了都早点回家,我还有事。”说着扭头便走。 “咦,别走啊!”张彤说道:“你不问问我们干嘛去?”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张彤?”李强丽拉下了脸。 一个男同学笑道:“大姐大姐,你别生气,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强烈推荐你也去。” “你们干嘛去?” “找綦枫啊!” “找他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因担心这群喝醉酒的同学给綦枫带来麻烦,李强丽决定跟在他们后头。 暴雨如约而至,御岭市的天空电闪雷鸣,綦英焱跌跌撞撞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借着雷声,他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好似人间最悲凉的声音,石子大小的雨滴冲洗着他身上沾染的鲜血,同时也浸湿了那最后的一万块钱。 綦英焱想用这最后这点钱做些事情,不过,在他放弃了人性的同时,也失去了人类那凌驾于万物的思维能力,能做的所剩无几,路过一家彩票站的时候他走了进去,店里面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坐在沙发里写作业的小孩,那应该是他的儿子。 正厅的电视机里正播放一场重要的足球欧冠赛事,比赛接近尾声,綦英焱看好的主场球队目前3比1处于领先,而在这两支队伍上一轮交锋中,现在领先的球队曾0比4落败,他还为此输掉了几千块钱。现在对面开始全面收缩防守,领先的球队要在不丢球的情况下再踢进三个才能晋级,难于登天。 “这场球还能买吗?”綦英焱问。 比他年龄稍长的老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手里攥着的一沓钞票,“已经封盘了。” “欧洲的博彩呢?” “有规定,我这不行。” 綦英焱二话没说把那正在写作业的小孩儿拽起来按在墙上。“别过来,给我想办法。” 见到儿子被作为人质老板大惊失色,“先生,您冷静一下,我这就看。”他立刻翻看着电脑,“马上封盘了,买的话得再加注些别的场次,因为这场的赔率现在可能还不到万分之一。” “如果我买他能赢呢?” 老板楞了一下:“这。。。” “你告诉我赔率是多少?” 见綦英焱双眼通红,身上似乎还沾有血迹,惊慌失措的老板点击几下鼠标后说:“1:15374。赔率还在增加,还有两分钟封盘。” “这是一万块,买他晋级。”说着,綦英焱把淋湿的钱拍到桌子上。 时间刻不容缓,老板起初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綦英焱就狠狠地掐住了他小孩的脖子,威胁其以最快的速度清点,情急之下他哪里顾得上点钱,终是在最后时刻成功下注。 完成一切后綦英焱离开了彩票站,为防止被雨淋湿,他一路上死死攥着那张凭证,此时此刻,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笑了笑,笑这种平静迟来了几十年,在走进楼道前,綦英焱抬起头最后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海,依然望不到边际,雨水直下掠过他的脸颊,分不清那上面有没有泪水。 “这么大的雨,回头咱们都得感冒啊!” “哈哈哈哈哈,要死大家一起死!” “刘保棋,你给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连个路灯都没有!” “到啦,就在我手指的方向,看,就是那的13楼,红色的窗户就是綦枫家。”刘保旗说道。 再大的雨也无法打消他们报复的念头,反倒是给这种冒险多增添了一份刺激,李强丽跟随同学再次回到了这里,她奇怪怎么唯独綦枫家的窗户是红色的,不过很快就察觉出其中的异常,因为她看到从那窗户里面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黑烟,“不好!”李强丽急忙掏出手机拨打火警电话,飞快地朝着綦枫家跑去。 “綦枫!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年轻人之中传出一声悠长的呐喊,李强丽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同学那边,那里紧跟着又是一声高呼。 “綦枫的爸爸,你能听到吗?你儿子偷了我一千多块钱!” “也偷了我的钱!”“还有我的钱!”“还有我的钱!” “周围的邻居!听好了,XX高中X年X班,綦枫,是个小偷! “是个小白脸,是个吃软饭的!” “是个伪君子!是个卑鄙无耻的下三滥!” “他还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 李强丽脸气得煞白,回头望向同学,一道紫色的闪电横贯苍穹瞬间照亮了那伙人,她调转方向,无视那遍地的坑洼,任凭积雨飞溅到身上。 邻居们是否听得到那些叫喊声亦未可知,但这伙人在同伴们的激励下越发兴奋,也越发大胆。 “綦枫!”一名男同学刚刚喊出名字,只感忽然被人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炸开,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 “谁说綦枫坏话来着?”李强丽冷冷地问道。 那个叫刘保棋的矮个子男孩这回竟站了出来,“我说来着!”话音未落,他就挥出拳头打在李强丽的脖子上,李强丽猝不及防,被这突然的袭击打了个踉跄,可还没等恢复平衡,后背又遭到了另一位男同学送来的一记飞腿。 “都他妈毕业了,再受这份窝囊气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 “打她!”张彤喝道。 李强丽根本没来得及回头看看是谁踹的,就感觉有千百个拳头和飞脚扑向自己,她毫无反抗之力被众人打倒在地。 大概有三十几个酗酒青年纵情地殴打这个曾经的校园恶霸,人群包围了数圈,里面有笑声有叫骂声,“让你多管闲事!”“让你欺负同学!”“让你打我!”,他们还互相指挥,提议同伴去攻击猎物的什么部位,嚷嚷着不要让猎物捂着脸,提醒不要让猎物的腿四处乱蹬,他们好像在处决一个怪物,在做替天行道的事情。 纵使李强丽的长相很难让人生出恻隐之心,怜香惜玉更是天方夜谭,也还有一些心软的孩子选择停手,但他们并没有阻止其他人,因为此时制止是不合时宜的;此外,他们的退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人太多了,一个人少打两拳退出后,换来的是下一个体力更加充沛的人。 李强丽尽力反抗,怎奈疾风骤雨般地拳脚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她试图抓住一个人的脚腕,手臂却宛如风中的杨柳被踢得摇摆不定,她想用手护住脸,但马上就会被人用手扒开,她不想翻身,可身体就像皮球一样在雨水中被踹得滚来滚去。大多时候是不疼的,不如说是失去了痛觉,除了鞋尖踢在肋骨和太阳穴上的时候,还有受到冲击后,与水泥地接触的任意位置都有骨头碎裂的感觉。 暴力冲突截至目前也才过了不到两分钟,即使有人报警,警察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现场。而现在,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没带雨伞的綦枫把饭盒顶在头上,他也看到了自家那冒着烟的窗户,其内,正透出火光! 当他飞快朝家奔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同学们。那叫骂声和肢体动作明显是在打架,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同学聚集在在他家附近集体殴打另一位同学,那个人只能是李强丽。 第一章分裂7 想到这,綦枫赶紧跑过去,人群确实围成个圈,他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便用尽全力扒开围着的同学,有几个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直接推倒在地,綦枫三两下就冲进人群中间,漆黑下,一个熟悉的身形蜷缩在水坑里,李强丽已经失去意识,綦枫伏在她耳边不管怎么呼唤都没有得到回应。 “是綦枫啊,我以为你躲起来不敢露面了呢!” “老子的山地车骑得还顺手吗?”綦枫回过头,发现那几十双血灌瞳人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抬头说道:“再不叫救护车她恐怕就没命了。”一位同学以为战火已经停息,出于怕把事情闹大遂递出手机,可他的手刚伸出来,就被另一位同学推开,“她死了最好!” 綦枫没再说什么,他有些后悔白天没有收下李强丽送给自己的手机,他勉强将李强丽抱起来,用平生从未有过的音量大声吼道:“让开。” “英雄救美?”近乎疯狂的同学认出綦枫后齐将矛头对准了他。 “不对,是小人救丑!”众人哈哈大笑,有个使坏的偷偷踹了一脚綦枫的腘窝致使其直接跪倒,怀里的李强丽因而被顺势抛在地上溅起一圈水花。 “打小偷!”战斗的号角被再次吹响,拳脚这回又向綦枫袭来,綦枫倒退着抵御攻击,那些打不到的同学就继续踢打着不省人事的李强丽。 綦枫见状急忙爬到李强丽的身上,用身体为她遮挡那猛烈的击打和冰冷的雨水,有人在用脚不断地踢踹他失去防御的头部,手也不断被人踩踏,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都他妈给我让开!”是冯笑的声音。 冯笑身高一米九,体重高达120公斤,正在攻击綦枫头部的男生被他一拳轰倒,紧跟着又踹飞了另外两名同学,一瞬间大家都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震慑住,纷纷向后退去。 “你没事吧?” 看清来人后綦枫指着身下的李强丽说道:“快,快叫救护车!” “我下楼之前就让我妈打电话了,估计马上就到!”说完,冯笑又挺直了腰板,他扫视着面前的学生们,怒道:“谁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警车的声音,那些学生们的酒劲也消得差不多了,听到后立即四散而逃。 “来的还真是时候!綦枫,别摸蹭了,你们家着火啦!咱们得赶快过去!”冯笑扶起綦枫并催促道。 綦枫闻言起身就要飞奔去家里,忽地想起来李强丽还躺在地上,他告诉冯笑留下来看着李强丽直到救护车赶到,他自己先回去。 冯笑一把将他拽住,“等下!”说着从兜里拽出几张湿巾递给綦枫,“捂住嘴!小心点儿,我马上就去找你!” 随后冯笑把李强丽抱了起来,一边望着綦枫飞驰而去的背影一边焦急地等待救护车。 单元门自己打开了,发现火情的住户都跑到外面避险,綦枫不顾他人阻拦冲进楼道,电梯已经关闭,只能从安全通道上去。 綦枫一口气从一楼爬到十三楼,当从兜里找家门钥匙的时候,他瞬间愣住了,因为他在兜内意外摸到了一些零钱,这些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而是应该规规矩矩地躺在白天那家超市钱柜里。 此时,各种念头瞬息涌入脑海,綦枫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很多事情,关于为什么爷爷表现得那么小气始终禁止他去任何消费场所,为什么周围的每个人都对自己有些敌意,为什么刚才同学们会那样羞辱自己,为什么李强丽的手机会莫名其妙跑到自己身上,可现在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了,家里火势危机,当前最危险的是奶奶。 一股浓烟从门内喷涌而出,綦枫下意识地转头躲避,随后他强忍着朝内望去,只见整个房间里黑烟密布,除了远处的厨房门内闪烁着火光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里面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奶奶那听起来愤怒而又急促的嚷嚷声,另一个是从父亲房间里传出的球赛转播声音,那声音调得巨大,能明显够感受到现场观众震耳欲聋的呼声,綦枫用手捂住口鼻,穿过浓烟向厨房跑去,只听得‘吧唧吧唧’像是踩在水里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低头向下看去时,那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晕倒过去,两位姑姑正倒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惨目忍睹无法形容。 “大姑!老姑!”綦枫顾不上那呛嗓的烟雾大声呼唤,两位姑姑却毫无反应,他蹲下身摸她们脖子的时候一下瘫坐在地上,两人的主动脉都已不再跳动,这下,綦枫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连捂着口鼻的湿巾也丢了出去,他不知道这一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家,变成地狱。 奶奶的声音很快把他从绝望中唤醒,綦枫捡起湿巾跑了过去,厨房里灶台上燃着的火焰正向四周蔓延,桌布、窗帘和墙上的壁纸都被点燃,有些木质家具都已烧成了黑色,奶奶正以不可思议的顽强生命力坐在餐桌前,她手舞足蹈、双眼空洞,嘴里大声叫喊着綦枫无法听懂的话语。 “奶咳咳咳咳!”綦枫刚喊了一个字就被呛得不住咳嗽,浓烟跑到嗓子里像是爆竹炸裂开来,“快...咳咳咳...咳......快出来!” 可老太太却是无动于衷,綦枫抹了下眼睛,拭去因姑姑和火焰而炙灼出的泪水,他迈过火焰冲上前想把奶奶拦腰抱起,可面对的却是她的又捶又打,死命挣扎,奶奶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火焰就在其面前燃烧,而她却像是望着神灵一般痴痴望着那火焰。 “奶奶听话,快跟我走!”火焰已经烧着了綦枫的头发,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呼吸越发困难,他没有放弃,可再次发力时却仍没能将奶奶抱起。 窗外传来了救火车和救护车的声音,看到希望就在眼前的綦枫再次抓住其手臂,试图用拽的方式把奶奶拖到外面,已经在浓烟里太久了,他头晕目眩泣不成声,“奶奶,跟我走吧,我快不行了。” 可奶奶这次不光挣脱还借力使力地反推一把,刚刚挨了顿打,这会儿又长时间缺氧的綦枫根本无力站稳,整个身体遂向后倒去,就在绝望之际忽然感觉有一道强有力的臂膀将他稳稳扶住,仿佛有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屹立在身后,是綦英焱来了。 綦枫站稳身体回头看去时眼中再次燃起希望,他叫道:“爸!” “救奶奶!”綦英焱只说了这三个字便独自冲到老太太身旁,綦枫也来了劲,父子二人顺利将老太太扛起,一路穿过浓烟,安全运送到屋子外面的走廊里。 “在这等我,我去把你姑姑们也弄出来。”綦英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毫不犹豫地再次冲进火海,綦枫也跟了进去,两人一人扛着一个终于是把大兰二兰也顺利送到奶奶身旁。 筋疲力尽的綦枫大口吸着走廊里相对清新的空气,奶奶情绪恢复了稳定,她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两个不会再醒来的女儿,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到脖子下面。綦英焱拍了拍儿子,从兜里拿出那张彩票凭证递给他,微笑着对綦枫说道:“把这个收好......”他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爸走了,别跟过来。” 刚才在浓烟里綦枫来不及看也无法看清父亲的面容,现在望去时已全然认不出他的模样。那是一张多么憔悴沧桑的脸,上面泪迹斑斑,让他流出眼泪的不知是火焰还是其他的什么。 綦英焱把目光投向家里,那里火光冲天都是自己的杰作,他怔了怔,最后一次走了进去,回到那个玄关正对着的房间之中。 看着两位不省人事的姑姑,家里发生的事綦枫已经猜到大半,所以他也能联想出父亲的打算,楼下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是消防员们正争分夺秒地朝楼上跑来,綦枫不由自主地再次迈入家中,最后一次拉开了那扇紧闭的滑门,透过冒着火焰布满丁香花的暗绿色窗帘,这个刚刚成年的孩子看到自己父亲已经站到了阳台边上,他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听到奶奶在走廊里又开始嘟囔,只是声音已变得沙哑,“太厉害了,红的、白的,都想跳。绿的也想跳。”还听到警车、救护车、救火车三个声音在楼下混成一起,原来这才是地狱的声音,那台旧电脑仍在顽强地工作,热情的球迷仿佛能永无止息地欢呼呐喊,为他们钟爱的球队引吭高歌。 綦英焱没留一句话纵深跃下阳台,綦枫的嗓子已被熏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用尽全力还是挤出了一声“爸”,那声音既沙哑而又苦涩。在这一天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了生命中所有不幸,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 綦枫傻傻站在原地,忘记了周身所处的环境,忘记了火海和浓烟,也忘记了逃离,少顷,他绝望地垂下头来捧起双手凝视掌心,那些横七竖八的纹路好像有种魔力,像是在对他诉说着一段古老预言,他多么希望就从这双普通的手心上面能够生出水流,把屋子里的火焰熄灭,或是生出火焰,把殴打李强丽的同学吓退,或者生出飓风,再把父亲安全送回到阳台之上,他凝视许久,那里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生出来的只有现实。 消防员赶到时綦枫已经昏倒在地,庆幸的是火势未波及其身。 第二章迷失1 事发至今已过20个小时,关于昨夜雷雨期间某个家庭发生的不幸,传遍了御岭市的大街小巷。 这期间,警方大致掌握了事情原委,也为那名为綦枫孩子的悲惨遭遇深表遗憾,为避免对其心理造成影响,他们禁止任何新闻媒体介入,关于医疗费用,只要不给那30几个打人的青年留下案底,他们的监护人非常乐意全部承担。 那位年过古稀的老太太也就是綦枫的奶奶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刺激,她拒绝接受治疗,而且还攻击任何接近她的人,医院无奈之下只好强行注射镇定剂并转送至精神病医院进行隔离。 至于李强丽,她原本就不漂亮的脸蛋遭到了第二次毁容,因脑部受到重创现在仍在重症监护室治疗。 綦枫获得了一个单人病房,在他昏迷的20个小时里,冯笑和王志恒两位挚友除了去厕所以外,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王志恒不住地埋怨自己,偶尔也埋怨冯笑:“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是我在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冯笑已经做出过解释,当时情况危机,若不是他家住在附近恐怕也不会赶到现场,而且就王志恒那纤弱的体格来说,来了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病房里死气沉沉,仍在昏迷的綦枫错过了一个雨过天晴的白天,转眼天色又暗下来,这个时间,窗外飞驰而过的摩托引擎声更加清晰,风也伴随着一起吹进病房,让人心也跟着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綦枫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冯笑眼里瞬间噙满泪水,“兄弟,你醒啦!” 病人没有作出回应,王志恒见状急忙跑出去叫医生。 綦枫的神志尚处于一种混沌状态,迷蒙中他看到了好朋友的身影,随着那模糊的影像开始旋转后他只得再次闭上双眼。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先让他多休息休息。”大夫观察后对两人说道。 王志恒说:“那就好,麻烦您了大夫。” 綦枫再次醒来时用虚弱的声音要水喝。 “快!”两人急忙倒水,冯笑将他扶起,王志恒端着缸子慢慢把水喂进嘴里,直到喝掉了整整一大杯。 王志恒对冯笑说:“要不咱俩先出去转转?免得打扰他休息。” “嗯,也好。” 冯笑对綦枫说:“你先好好休息休息,我和王志恒出去会儿,很快就回来。”两人把綦枫放平后,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 病人感觉闭上眼睛相对舒服一些,意识也跟着一点点恢复,慢慢的,綦枫开始思考面临的处境,他忆起自己经历了一场火灾,逐个想起李强丽还有亲人们的遭遇,紧接着,感到一种巨大的痛苦俘获了所有心神,泪水如注般地从他眼角滑落。 然而就在继续往下思考的时候,脑中却出现了另一股力量,那力量从未如此强大,一瞬间便将自己整个思维占据,还像是故意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严禁他回想任何痛苦记忆,綦枫好像在哪里经历过这种感觉,对这种力量莫名的熟悉,但却没有任何记忆。 或许和家族遗传有关,长久以来,綦枫的大脑里也寄居着一个古怪念头,与其父綦英焱大脑里的暴虐巨人不同,那古怪念头一直都是个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小小角色,只在不经意间对主人下达指令,于特定场合特殊时机驱使其主作出怪异行为,或许这正是綦枫偷窃的根源所在。 綦枫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总被偷偷分成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拥有强大的记忆能力,能身临其境如放映片般展现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而另一部分,却像是别人做过的梦又从不对他提起似的毫无踪迹可寻。 过往,那强大的思维如同忒弥斯般守护着正义的高地,昨天的经历,恰巧让那奸诈的赫尔墨斯得到走出山洞的机会,他受够了长久以来的压迫,决心将自己独特的智慧发扬光大。 所以当綦枫的手能恢复行动后,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裤兜,万幸,那张彩票还在,信息清晰显示在票券上:主场6比1胜,下注金额10000元,赔率1:18635倍。 没过多久,冯笑和王志恒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给綦枫买的粥和鸡蛋,二人走进病房后立刻傻眼,他们看到病人已经独自坐起身,盘着腿在那里抠脚。 “你们回来啦?我这是睡了多久?”见两人回来,綦枫抬头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以为认错了人,綦枫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是问家人或是李强丽的情况,而是跟没事人似的在那非常不雅地抠脚。不过这也让两人松了口气,他们很高兴能和綦枫谈些别的事情。 王志恒说:“你管这叫睡?整整昏迷了20个小时,还好你醒过来,不然冯笑可得把眼睛都哭瞎喽。”说完他打开了小米粥的包装盒。 冯笑边剥鸡蛋边骂王志恒:“还好意思笑话我?你刚赶到医院的时候不也哭得死去活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打一开始我就说他不会有事,瞧瞧现在恢复得多快,倒是你,弄得像哭丧一样晦气死了。” 冯笑用剥下来的蛋壳打了王志恒一下,“臭小子,别以为在医院我就不敢收拾你。” “呦,反正綦枫刚醒,你不怕再把他刺激过去就来打我啊。” 綦枫微笑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拌嘴,不觉中生出一种舒适的感觉,王志恒喂他喝了口粥,随后他问道:“有大葱和大酱吗?” 王志恒和冯笑两人面面相觑,纳闷綦枫什么时候连饮食习惯也改变了,何况几分钟前他还处于人事不省的状态。“你现在不能吃葱,过几天再给你带。”冯笑说。 “多谢,对了,昨天欧冠的结果怎么样?” 王志恒先是一愣,然后掏出手机查找昨天的新闻,说道:“居然6比1赢了,简直是欧冠历史上的奇迹。”綦枫如此状态真是给他俩减轻不少心理负担。 冯笑抢过王志恒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说道:“实在是不可思议,89分钟进了一个,伤停补时进了两个,怎么你也喜欢看球?” 綦枫摇了摇头,吃完饭后他一本正经地对二人说道:“最近我可能会出现些反常的行为,在这期间会需要你们的帮助,不管怎样请记住一点,不用为我担心。” “你这么说就有够让人担心的了。”冯笑哀怨着。 王志恒沉吟片刻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但不管要干什么你都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天色已晚,都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王志恒说:“我俩能有什么事,你刚刚恢复,身边总得有个人看着。安心养病吧,我和冯笑还等着和你一起上大学呢!” 冯笑听到这话眼睛又湿润了,他的性格和体格完全不相称。 “听话,你们在这陪着我,我更放不开休息。”见两人犹豫不决,綦枫又挥起双手,“看,身体基本都恢复啦,我自己完全没问题。” 二人见綦枫这么说,虽然心中放不下但也不好拒绝,思索一阵后决定离开医院,走之前又仔细嘱咐了綦枫两句,还说明天给他带早饭。 回去的路上王志恒问冯笑:“你有没有发现,綦枫说话的时候眼珠不停地转?会不会是脑子烧坏了。” 冯笑说:“我也觉得他怪怪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当天夜里病人就离开了医院,随后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再见过他。 明珠花园有三家处在一层的住户于同一天夜里先后遭遇入室偷窃,共计损失财产约为33000元;次日上午,市民张先生、秦先生在送孩子上学时发现自家车的后窗贴有“此车出售”的字样,不想几个小时后车子竟不翼而飞;一辆外地驶来的货车刚刚抵达目的地,工人打开货仓时却发现一组贵重的音响设备遁于无形;智翔网吧丢失了一台高配置电脑,K9桌球会所丢失了一套名牌球杆,品牌体验店丢失了一部最先进的智能手机,3天内,共计有13家超市,5家服饰店的商品被盗,一个星期里,包括建材、农贸、首饰,烟酒、家具,图书在内的各行各业无一幸免,凡是公共场所每天都有扒窃发生,市民们人人自危,看谁都不像好人,整个城市就像受到诅咒般被罩上一层罪恶的阴云。 警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由某个犯罪团伙在严密计划下所实施的连环偷窃案件。这伙人不仅经验老道手段高明,而且胆大妄为。为此,有关部门投入了大量资源用来侦破这起案件,为提升全城的监管力度,他们借调出更多警力,升级了天网监控技术,此外,还强制要求具有经营性质的商户统一配备更加先进的防盗设备,虽然案情毫无进展,但终于是在半个月时间内成功遏制了那偷窃者的进一步行动。尴尬的是,他们在殚财竭力地追踪这伙神秘罪犯的同时,恰好忽略了那个在医院失踪的悲剧青年,綦枫。 “王志恒,你把手机给我放在家里,出去不许带着。”最近一段时间,王志恒每次出门都免不了被母亲唠叨一番。好在他的父亲还保持着理智,“孩子他妈,能不能不要老是小题大作,全御岭市这么多人怎么我儿子就那么倒霉,偏偏被那贼给选中。” 母亲有些不满,“真要是丢了,你有钱再给他买一部?王志恒,我告诉你,上大学就这一部手机,弄丢了,咱家可没钱再给你买。” 父亲听到这话也有些不高兴,他说:“什么贼这么厉害,我就不信把电话藏在外套内兜里还能丢。”王志恒十分赞同父亲的观点,并且听话地把手机放到了内兜里, 母亲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跟你们爷俩说,那些小偷邪得狠!今天早上16栋那位大姐跟我说,她亲戚家有一个老太太,因为腿脚不灵便,儿女经常推着轮椅带出门遛弯,老太太有一枚戒指戴在手上几十年,现在摘都摘不下来,从外面一回来就发现那戒指不见了。我还听说有一个披肩发的小姑娘,平日里戴着一对钻石耳坠,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铁的。” “妈,您是小说看多了吗?您说的是贼还是魔术师啊?”王志恒说道。 “千真万确,都是我听人家亲口说的,大家都能证实。”母亲坚定地说道。 “那我就把电话放内裤里,你看行吧?这总不至于丢吧?”说着,王志恒还真解开了腰带。父亲笑了几声接着看自己的电视,不再掺和娘俩的事,母亲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可等她再想说两句的时候,王志恒已经走出了家门。 第二章迷失2 王志恒急着去替换冯笑,綦枫失踪期间,这俩人轮流在医院照看他的爷爷。 住院费用也是他们问家里要的,两方父母虽然经济条件有限,但在得知綦枫的遭遇后也很是同情,何况孩子不依不饶苦苦哀求,便应允暂时分担一些住院费用。 医院附近有早餐店,王志恒给冯笑和綦枫爷爷买了食物,冯笑一见他走进病房也顾不上旁边的病人,跺着脚喊道:“你可来啦!再晚来一会儿,我和爷爷就被饿死啦!对吧爷爷?” 老爷子配合冯笑的打趣,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近来他的身体变得更为虚弱,已不复半月之前的状态。 王志恒说道:“哎呀,爷爷您是不知道这一路我走得有多艰难,一步三回头,就怕有生人靠近,您瞧瞧,为了怕被偷,我连手机都藏在裤裆里。” 冯笑见状笑道:“哈哈,那个贼要是真把罪恶之手伸进你的裤裆,那可真是偷鸡不成拾把米啊!” 王志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半怒半笑极力反驳,连床上的爷爷也跟着笑出声来。 这段时间老爷子与两个小伙子相处的非常愉快,王志恒和冯笑总能想出各种办法逗他开心,他心里明镜却没讲出来,孩子们是想让他忘记家人‘失踪’的事。 “别闹了,爷爷饿了吧?我买了您最爱吃的糖饼。”说着,王志恒就打开食品包装。 “呦呵!在早餐店买的?怎么着王志恒,你们家发达了?”冯笑问道。 “少废话,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王志恒给爷爷扒了个鸡蛋“不管怎么着,咱们偶尔也得吃点好的!来爷爷,尝尝这个,他们家的卤水鸡蛋可是一绝。” “爷爷这身体有一天每一天,可别再花冤枉钱啦。”老爷子不希望自己这条老命再给任何人带来负担。 冯笑喝了口豆浆说道:“爷爷,您这说的什么话,有病咱就治病,放心,钱,我们暂时虽然没有多少,但不久地将来,等我、王志恒还有綦枫都有工作了,一起孝敬您。” “他说的对,爷爷别多想了,您要是能多吃些东西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回头綦枫要是看到您瘦了,非得拿我们俩试问,喂!冯笑,你拿的是爷爷的饼,自己去袋子里拿。” 老爷子没什么食欲也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口,他全程都在笑着,两个重情义的孩子在他眼里已与亲人无异,虽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但这人间真情让他感到无比幸福。 吃完饭两人又陪着聊了会儿天,等老爷子睡着了,冯笑便起身准备回家。 这时医院的护士走了进来,“请问,你们哪位是綦兴臣的亲属?” “我是。” “我是。”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哦,没什么事,我就是来提醒下,老人预存的住院费用不够了。” “不是才交过没几天吗?”王志恒问。 “最近做了几项化验。”护士指着冯笑说道,“他应该知道。” 冯笑拍了拍脑门:“对,是有这么个事。” 护士提醒两人要抓紧时间,王志恒急忙问道:“大概需要再交多少?” “一次最少要交一个星期的,差不多三千多吧。” “好,我知道了。”王志恒说道。 护士走后两人愁眉苦脸,冯笑问王志恒:“咋弄?再回去跟家里要?” 王志恒叹了口气,“哎,只怕我家那二老不会同意的,毕竟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掏了钱,这还没过几天。” “要不,我回去再求求我爸妈试试?” “我估摸着够呛,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俩总得自己想想办法,对了,我可以把电话先卖掉。” “卖了用什么,再说你这手机又能值几个钱。” “那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呃......”冯笑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去打工?” 王志恒摇了摇头:“薪水来不来得及先不谈,咱们去打工了爷爷怎么办?” “唉,看来得琢磨个来快钱的道。” 王志恒眼睛一亮:“冯笑!卖血怎么样?你好像说过你是熊猫血,如果有高价收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凑一点是一点,不够咱们再接着想办法。” 冯笑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行。” 王志恒从裤裆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位江湖朋友的电话,“喂?哥,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一个收血的。” 不到半小时,一台面包车停在了住院部门口,王志恒和冯笑两人暂时离开病房来到这辆车上,任何看上去比较专业的医疗器械在这都看不见。除了司机,车厢内共有四个人,负责抽血的是一位女士,一个陌生男子坐在旁边热情地欢迎这两位勇士。 “两位老弟吃早饭了吗?” “刚刚喝了点粥,应该没有大碍吧?”冯笑问道。 那男子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恐怕会影响质量。” 王志恒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大不了给你便宜些,出多少钱?” “我们都是500cc起,熊猫价格是800,但你吃了早饭,另外也没有体检报告,最多只能给500。至于普通血型的,一口价80。” 王志恒抱怨到:“靠,大哥您这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老弟,要不是熟人介绍的我们才不愿冒这风险来收,卖不卖你们随意。” 冯笑拉了王志恒一把,坚定地说道:“卖!” 面包车在一个偏僻的胡同时停了下来,确认周边无人后,那男子对身旁的女士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那女的面无表情,一边拿出针管一边做出最后确认:“最近有没有打针或者吃药?” 两人摇摇头,确认完毕,她掏出了一根巨大的针头,只见冯笑脸色苍白,一下晕了过去。 王志恒大吃一惊,他急忙扶住冯笑,“晕针你不早说!”一边喊一边拍着冯笑的脸。 那男子也感觉自己倒了个大霉,干着不法行当的人可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也惊道:“老弟,你这还来卖什么血。” 冯笑恢复了一丝意识,他紧闭着眼睛没有抬头,只说了一个字:“抽!” 那男子立刻制止,“老弟,下次吧,哥这不是医院,你要真出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结果只有王志恒抽了血,他身体瘦弱,整整500cc把他抽得头晕目眩。下车前那男子又多给了5块,让他买袋牛奶补补。 这哥俩忙活了小半天,到现在还一筹莫展只赚到85块。二人伫在医院门口迟迟不肯回去,冯笑折了根榆树枝叶拿在手中把玩,王志恒蹲在马路边上拄着腮帮苦苦思索。 冯笑拍了拍王志恒的肩膀:“我想到一个办法。” “说。” “肾。” “滚。”王志恒嗔道:“那还不如直接回家偷钱去。” “可是有其他的办法吗?” “走,先去卖手机,这东西我看没什么用,反正没人联系我。”话音刚落,王志恒就感到下半身一阵快慰,是手机响了,那振动让他不禁哆索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王志恒给冯笑念道:“御岭市精子库高价征集志愿者,要求:年龄18周岁以上,体貌端正无不良嗜好,合格者补助500元起,全程4000元起。电话:XXXXXXXXXXX,来时请携带本人有效证件。”王志恒立即断定这是个骗局。 冯笑激动道:“管他是真是假,咱俩去试试,万一是真的呢!” 俩人循着那头给出的位置来到一个小区。 “24栋,602,应该就是这。”王志恒按动了单元门的呼叫铃,对方连问都没问就给开了锁。爬上六楼,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普普通通还贴着春联的居民防盗门,门的右上角挂着一块金黄色的长方形告示牌,上面印有两行小字,“御岭市人民医院人类精子库。” 门自己开着,屋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水味,正厅在右手边,另一侧是条狭窄的通道,根据通道两边悬挂的标牌数量,这里大概有三四个房间,其间还放着一排公共座椅。 房间的装修既简易又简陋,地板和墙壁都非常陈旧,总体来说,这儿倒更像是个倒卖器官的营地。 两人对视一眼,深深吸一口气,直到从彼此身上获得足够勇气后才肩走了进去。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护士上前迎接,手里拿着需要他们换上的鞋套。 来到正厅的接待处,二人出示证件后开始填表登记,接待处陈列着许多诸如“国家卫生部技术批准”、“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建设单位”之类的奖状和告示,给人一种还算正规的感觉,填完表,护士从吧台下拿出两套含有塑料杯和塑料管的医疗用具递给二人。 冯笑接过那塑料管,疑惑地对护士说道:“姐姐,我这个好像有点小。” 那护士噗嗤笑出声来,她告诉两人那个是用来验尿的,检查合格才能进行下一步。 随后二人来到洗手间,趁着旁边没人,冯笑问道:“你觉得这儿靠谱不?我感觉这里只有那女护士一个人。” 王志恒脱下裤子说:“没事,如果真就只有一个女的就好了,一个女人又能把咱俩怎么着。”说罢他开始接尿,“记住,给什么东西都别闻,让吃什么都别吃。” “喝的呢?” “废话。” 冯笑也跟着脱下裤子,边尿边叨咕着:“綦枫啊,我们哥俩这可都是为了你,回头肾要是没了,你可得天天请我吃羊腰子。” 第二章迷失3 检测结果没有二十分钟就出来了,护士宣布两人合格可以进行下一步,配发消毒设备和采精管后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房间内并排摆放着四张床,床与床之间用帘子隔开,王志恒和冯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床头放着的平板电脑上,他们对这个有所耳闻,也猜到了那是干什么用的。 “采精步骤就在墻上贴着,完成后把采精管放到指定位置即可,最后可别忘了到登记处领补贴。”护士离开前又把头探了回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慢慢来,不用急。” “看来的确是咱们俩想多了,来吧,您先请?”王志恒做出请的手势对冯笑让道。 冯笑也伸出手,“别,您先请,我帮你把门。”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两人谁不好意思上床,“嗳,你我兄弟二人携手揽腕并肩而行。” “好,兄弟同心,齐力断‘精’,来,把帘子拉上,谁也不打扰谁。” 冯笑笑道:“好。” 两人分别来到了自己的单人床上,拉下帘子遮挡起来,脱掉裤子后,他们严格按照流程上的要求用酒精给关键部位消毒,最后,把那平板电脑放在了床头的支架上。 隔着帘子,冯笑对王志恒说道:“我这18年的老处男,行至于此,未免有些激动。” 王志恒说:“我正在酝酿,请你闭嘴,不要干扰到我的情绪。” 二人不约而同地打开显示屏开关,眼里充满期待,彼时一手拿着采精管,一只手慢慢握住了自己的‘摇钱树’。 屏幕亮起,熟悉的片头映入眼帘,遗憾的是这个专用的播放器没有快进功能,王志恒猜想,或许是这儿的管理者为保证东西质量,有意引着捐精者循序渐进地渐入佳境,另一边的冯笑心情也十分激动,甚至还没等看到人影便已有了反应。 冯笑说道:“兄弟,我快了。” 王志恒骂道:“你个废物,闭嘴专心看,咱们正好看看他们正规单位的品味。” 两人沉默着专心观看影片,片头终于播放完毕,此时屏幕里出现了影片的标题—“BROTHERS.” “靠,不是吧,口味这么重。”两人心中纳闷,但还是接着看下去。 随着耳熟能详的背景音乐响起,影片正式开始,画面里出现了一位身材修长穿着暴露的女孩,她正背对着镜头躺在沙发上,两条美腿世间罕见,相机正以不同角度不断拍摄,闪光灯嘁哩喀嚓闪烁不停。 “这身材,我喜欢!”冯笑叫道。 “我也喜欢!搞什么!快点进入正题!”王志恒也不免有些兴奋。 接着,镜头对准了女孩的后脑勺开始前移,主角节奏的掌控简直是恰到好处,等吊足了观众胃口她才缓缓转过头来,当整张脸正对镜头的时候,她忽然咧开嘴发出一声男性的声音,“雅蠛蝶!” 这张脸化成灰冯笑和王志恒也不会忘记,他俩不正是为了屏幕里的这个人才脱掉裤子躺在这,手里还握着那此时既争气又不争气的兄弟。 “綦枫!”冯王二人几乎是同时惊叫出来,这一幕恐怕将成为一辈子的梦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镜头拉开,綦枫从沙发滚了下来,他丢掉假发在地板上不停大笑。 “这王八羔子!”王志恒急忙提上裤子,一把拉开帘子看向冯笑,冯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光着屁股手握兄弟躺在那傻傻看着屏幕,王志恒又气又笑,“二货,你还看爽了是吧?” 冯笑脸刷的一下红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提上裤子,抱怨道:“奶奶的,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王志恒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是不是被绑架了?被人逼着录这东西,綦枫一向是不苟言笑,这人真是他?” 王志恒摇摇头,他坐到冯笑旁边,“先看看再说。” 这时,綦枫已经坐回到沙发上,调整好情绪后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刚才开了个小玩笑,不过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都不会再浏览那些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了。” “这辈子都不会了。”王志恒和冯笑在心里念叨着。 綦枫低头沉吟片刻,随后他抬起头看着镜头真诚地说道:“冯笑、王志恒,我想和你们两个说声‘谢谢’。” 冯笑指着采精管,“嗯,你就是这么谢我们的。” “感谢你们对爷爷的照顾,这份情义,兄弟永远记在心里。”说着,綦枫不知在哪弄来了一杯酒,对着镜头一饮而尽。 这举动让王志恒和冯笑心中大为触动,就冲这份情义,哪怕受再多苦再多累也是值得的,他俩相视一笑,举起手中的采精管碰了一下。 綦枫把酒杯拿开接着说道:“虽然我听不见,不过大致可以猜到你们有许多问题想问我,我在哪?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今天这些是怎么做到的等等。” “还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王志恒吐槽。 “请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回答这些问题,我唯一能做出的解释只有一句,那就是......”綦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人生中迄今为止的御岭之行到此结束了。” 冯笑扭头看了看王志恒,后者正神情严肃的看着屏幕。 “就暂时的情况来说,这种失踪的状态对我有利,你们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有件事想请两位帮忙,稍后我会给你们留一个地址,恒兄,我想拜托你已监护人的身份把爷爷送到那个地方,笑子,我想拜托你开另一辆车随后也去那里,帮我拉点货物,车子已经备好,你们做出决定后随时可以出发,虽然路程遥远,但为了爷爷的身体,还有我今后的生活,我恳请你们能够帮我。” “小事一桩!”冯笑对王志恒说:“王志恒,我猜綦枫肯定是有办法治爷爷的病了,这个忙咱得帮!” 王志恒说:“你先别激动,我问你,你会开车吗?” 冯笑摇摇头,“不会啊,哪有时间考驾照。” “是啊,我们都没驾照怎么帮。” “是啊!喂,綦枫,我俩不会开车!”冯笑焦急地对屏幕喊道。 视频是事先录好的,綦枫当然听不到冯笑的呐喊,他继续说道:“短时间内咱们还不能碰面,还是那句话,不要为我担心,好啦,就说这么多,一会儿别忘了去领你们的补贴。再见......” 影片播放完毕,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地址。 冯笑不停摇晃手中的显示屏,对着大喊:“綦枫!綦枫!我俩不会开车!喂!你听得到吗?我俩不会开车啊!” “别喊啦,他又听不到!把地址记下来,办法总会有的。” “喂!”冯笑又试着喊了两声,还是没能得到回应。 两人从屋里走出来,女护士已在接待处等候多时,没等两人开口她就直接说道:“什么都不要问我,我只是个传话的,来,这是要交给你们的东西。”说着,女护士从兜里拿出了两把车钥匙递给二人。 “车就在停在楼下,黑色那台用来运货物,都已经装好啦。” 王志恒皱着眉头说道:“美女,我俩好像不会开车。” 女护士耸了耸肩,不假思索道:“找代驾啊。” “代驾?”两人惊呼。 护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对啊,长途代驾,这么好的差事谁不愿做。” 细细一想,这办法确实可行,代驾通常只负责把乘客送到指定地点,至于车里坐的是谁,具体干什么他们才没兴趣,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毕竟是按公里数收费的,这一趟旅途恐怕会要出天价。 想到这王志恒面露难色,说道:“只是不知道得需要多少钱?” 冯笑推了他一下,“要我说你这人真没劲,都到这节骨眼了还在乎什么钱!”接着他转身又问护士,“美女,还捐不捐了,今儿我这身体彻底豁出去了,给我找个桶来!” 护士抿嘴一笑,“没关系,这有你们的补贴。”她弯下腰钻到桌台下面,“咿呀咿呀”的使出浑身力气从中拽出了两个黑色包裹。 包裹打开后冯笑和王志恒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满满登登都是现金。 “一共两百万,你们可以随意支配,不过雇主让我嘱咐你们藏好,注意避嫌。” “美女,打个岔,就一个问题。”冯笑问道:“这是真钱?” “是的,请务必收下,还有,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请二位一定保密,我就不送你们啦。” 二人一手攥着车钥匙,一手拎着钱袋,站在原地发呆。 冯笑痴痴地问道:“这...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王志恒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不是在做梦后拍了拍冯笑,“走吧,先去医院给爷爷办理出院手续。” “嗯。” 分别前王志恒若有所思地问冯笑,如果綦枫是小偷怎么办,冯笑不假思索道:“告诉他爷爷!” 王志恒会心一笑,随后各自去办綦枫委托的任务。 第二章迷失4 冯笑这边的事情简单,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采购这次出行可能需要的物资而奔波,王志恒因不是病人的直系亲属,办理出院手续时费了些周折,好在二人毫不拖沓,在准备妥当后赶在了当天日落前正式出发。 第三天正午,他们抵达约定地点,原本以为那儿会是一座繁华的都市,完成任务的代驾司机却说:“我头一次知道中国还有这个地方。”为了保密,冯笑和王志恒将那两名司机提前打发走,并给予了相当丰厚的报酬。 冯笑将爷爷从车里搀扶出来,说道:“爷爷,一路舟车劳顿您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你们也累坏了吧?”他感觉任何地方都比医院要好得多。 “一路的风景很美,全当是郊游啦,爷爷,您知道这是哪里吗?”王志恒问。 老爷子环顾四周摇了摇头,随后三人举目看向远处,若不是身后和脚下的空地,他们一定会误认为已迷失在一大片空旷的平原里。 大片白色花瓣的野菊花簇拥在三人身前,虽高低不齐、杂乱无章,可个个都比花店里的漂亮,它们冲着阳光妖娆地抻着懒腰,是自由让其散发出这种肉眼可见的生命力;杂草无边无际地一直向远方延伸,在某些已经远到看不清的距离里偶尔呈现黄色,那里莫不是因荒凉导致便是由大量不知名的植物汇聚而成;极远处,深绿色的山坡像画轴般横亘在草地与蓝天之间,除非有个巨人,每天拿着剪子扫过山坡最上方一排树木的头顶,否则绵延不绝的山坡绝不会勾勒出那近乎水平的美妙线条;天空自不待言,市区里何曾见到过这等蓝天,阳光把近处照得发白,而越遥远的地方就越是湛蓝,静止似的白云填充着画布的空缺,紧挨山坡头顶就有一排与之平行的云朵,绵长而又凹凸不齐,犹如浮在空中的城墙。上空的两片巨云像两只神奇的生物在隔空对峙,三人痴痴欣赏着这副美景,不由感叹原来黄白蓝绿这四种颜色混在一起,竟是如此优美。 尚未有人为他们走出可以通往远处的道路,身旁指示牌箭头标注的方向倒是有条只能容纳一车行过的土路,一所荒废的农舍堵住尽头,约定地点就在那。 交接进展顺利,几名佃农很快赶到,应神秘之人的委托到农舍里接手了车子和那位老人,临别时三人都落下了眼泪,冯笑和王志恒为爷爷和他孙子即将重逢而感到高兴,也为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而感到失落。 归去的路上,王志恒问冯笑:“他肯定会让爷爷享福的,对吧?”綦枫专门指派了一位司机,开着小轿车送他们返回御岭。 “嗯,我倒是相信他,可连顿饭都不供实在过分。”冯笑可爱地努起嘴来,两人在车里悠闲聊天,因有外人在场,他们没法谈及太多关于綦枫的话题。 乡间的风景随奔驰的汽车逐渐平移,车子不时颠簸,绿油油的稻田也随着微风如波涛般起起伏伏,两个即将迈入大学的少年开始在心底憧憬未来的生活。坐在副驾驶的王志恒心情舒畅,目光透过车窗四处捕捉所能见到的细节,两旁林立的树木郁郁葱葱,远方的大地和山坡略显苍茫。 王志恒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鹦鹉落在道路前方的树梢上,这种鸟类通常只栖息在热带,在国内很是少见。 不一会儿,这只与主人走散的鹦鹉就拍打着翅膀离开树梢,朝平原深处飞去,它早已失去在野外觅食的能力,也不知道危险的雀鹰正盘旋在高空中搜寻猎物,它在野外已足足飞行了3个小时,现已筋疲力尽,它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私自远行。 太阳落山前,在其视线末端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由十几个砖房围拢而成的村落,它的眼中重燃起希望,其中最高的房檐是自己最喜欢的落脚点,接下来等待的就是一个熟悉的人类出现在门前呼唤它回家。 “你跑哪里去了?”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就出现在门口。 多么熟悉的脸庞,鹦鹉欣喜地朝下飞去,落在那人高高抬起的手臂之上。 “饿坏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綦枫一边说一边打开家门,带着它回到砖瓦砌成的房子。 鹦鹉发现它的家同三小时之前发生不少变化,这里弥漫着各种新奇食物的气味,而且原本空旷的房间里也添置了不少家具,那张一直空着的床上,现在正躺着一位陌生老头,身边围着几名身着白大褂的人类,这些人从没见过,它忘记了饥饿,拱了拱主人的侧脸表示疑问。 綦枫摸了摸鹦鹉的头发笑着说道:“金刚,那是爷爷,他病了,医生们正在做检查。” 一个医生转过身对綦枫说道:“手头的仪器设备有限,能做的检查已经都做了,具体结果等我们回去后会第一时间查验,各大专家都已抵达红江市,不出意外,明天上午病人就可以进行手术。” “辛苦各位,只要我爷爷的身体能够好转,必有重谢。”綦枫与大夫们告别,负责送他们回家的车子和司机就在门外。 见旁人散去,綦枫对爷爷说:“爷爷,再过几天我就把奶奶接过来,她一切都好,您不用惦记。” 綦兴臣忧心忡忡不置可否,孙子说了关于中奖的事,但金钱上的宽裕永远也无法弥补失去亲人的痛苦,加之重病在身,老人现在越发没了活下去的奔头。 院子里不时传来家禽的叫声与犬吠,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里,綦枫说出了自己精神上的问题,这一点爷爷早就知道,长久以来,家人们仅仅在行为上对綦枫加以禁止,但谁都没真正提起过他那偷窃的潜在习惯。 见孙子已经发觉,綦兴臣也不想再瞒下去,他问道:“所以你想以这种逃避的方式摆脱那另一个思维的摆布。” 綦枫给爷爷倒了杯热水说道:“是的。” 从离开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规划好未来,便是往后余生同爷爷生活在这僻静的乡下,他相信只有远离物质生活才能抵御欲望的侵袭。在御岭逗留的半月是他最痛苦的时光,他不缺钱,可那邪恶的一面似乎舍不得花一分钱,它控制着綦枫用高超的手段完成一次又一次偷窃。 不仅如此,两个极端的思维在脑中的拼命拉扯,让綦枫经历了常人所无法想象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有很多时候,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灵魂仿佛被搁置在无边际无重力的宇宙中恒久飘零,这常常致使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已经死了。 而由于那两个思维的水火不容,撕裂般的剧烈头痛如影随形也另他备受煎熬,綦枫大脑两侧就像两个对立的阵营,日夜相互挤压撕扯,时而如有刀片反复刮磨,时而如有重锤猛烈击打。 綦枫从没放弃过抵抗,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脱离魔爪,在一次摔倒后,那邪恶的思维突然莫名隐匿,綦枫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跑到自己计划已久的这个乡下中来。 这段经历綦枫未跟爷爷提起,或许在老爷子的意识里,孙子那第二性格还维持着原状,认为綦枫依然能够加以控制。 “你小的时候就既聪明又懂事,可也非常自闭,长大后才稍稍好了一些。”爷爷提起了孙子小时候的事。 綦枫也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确实自闭的可怕,人家形容他的眼神说是好像去过另一个世界似的,他几乎什么都不说,听到什么也都置若罔闻,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爷爷缓慢地讲述了一件他毫无印象的事情,偶尔伴随着两声轻咳。 爷爷说,十几年前,他们过去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因地理偏僻、环境隐蔽,曾建立了一处军用的科研基地。一天深夜,村子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几十个警卫人员走进村子挨家挨户的搜查一件物品,后来綦兴臣才听说,是基地秘密仓库的一把钥匙遭到失窃。 这仓库属于高级机密,而且钥匙本身也价值不菲,无故丢失不仅会给科研工作的开展形成阻碍,那的负责人也将为此承担不可估量的责任。 搜查审讯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以失败告终。后来,基地负责人不到一个月就被撤职,因存在泄密隐患,整个项目也不得不为此迁址。 自此村里开始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戒严,相亲们被此事闹得是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怀疑是年幼的綦枫干的,怎奈缺少证据,而且连警卫也没能从他身上找出钥匙的踪迹,可綦家却因此成为了村里的公敌。 当时,綦枫的父亲綦英焱正在御岭独自打拼,出此一事便不得不提前把一家老小接到了城里。 爷爷讲到这,往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綦枫的脑海,他想起他们家附近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座石桥,某天傍晚,陈老师戴着副可爱的圆框眼镜跟随在自己身旁,两人就并肩站在这座桥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河床里的杂草与浑浊凝滞的水面,很久都没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陈老师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那语气像是在同一位老朋友交谈。 他说:“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家里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不过和哪一个都没法沟通,我看上去就像是个被领养的孩子,血缘关系那种东西让我很是疑惑。” 年仅6岁的他不知觉地听了进去。 “直到上学后我才感觉好一些,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我,正好能借以安静地看书,而且只要看书,成绩好像就差不到哪去。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学校发的书看完就看课外书,那种只身独处的心情,就像在雨夜站在这样的桥上,久久凝视溪流流汇入江河,你试过吗?” 他没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我最喜欢的就是古典名著,那期间,自己就好像是阅览了无数的人生,綦枫,你知道吗?人,看起来所做的事情大体类似,追求的东西也相差无几,可一旦看得书非常多了,就会发现,人和人,大不相同。” 他抬头张大眼睛,看了看老师的脸。 “我慢慢产生一种猜想,也许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有属于他们自己最独特的那一环,那东西非常隐蔽,用再先进的科学手段也无法破译其中的奥秘,想想看,在你认为自己所做所为都如你所想的前提下,有那么一环无形编码却暗自决定你人生中的每一步,小到某一天会吃多少、睡多久,大到你会擅长什么、喜欢什么,这是不是奇妙无比?” “我便打算研究这东西,可越深入就发觉得难以参透,好像无论在多遥远的未来这个问题恐怕都无法得到答案,因为从本质上来讲,把希望寄托于未来就等于是永远跟在这东西的后面。我反复地琢磨,这东西难不成是从古时传承遗留而来的?果真如此的话,何不以探寻过去的方式去揭晓未来?于是我选择了历史专业。” “毕业后,才发现我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历史,而是和摆在每个生命面前的最大难题相同—生存,我看了一辈子书,成绩也向来不错,到头来工作却没有着落,尽管如此,我还是疯狂地热爱自己一个人,什么成家立业之类的对我这种怪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谈,工作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在城里的学校教书总忍不住讲一些教材上没有的东西,这一点你知道,到最后也被人家辞退,四十多岁没有积蓄、没有人脉,不过呀,在这里反倒是过得快活。可惜最近出了这么个事,村里被闹得也怪不消停。”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陈老师,正是秘密仓库的那一把。 陈老师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孩子。”他接过沉甸甸的钥匙托在掌心,上面沁有许多人际纠葛的油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甚是寒伧、污秽,老师笑了笑,毅然把钥匙从桥上投了下去,水花溅起,溪水浑浊,钥匙顷刻不见踪影,看到这一幕时,自己好像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后两人又在桥上并立许久,俯视那恢复平静的水面。 “成绩下来了吗?”爷爷的声音把綦枫从思绪中唤醒。 “嗯,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綦枫给金刚抓了些今天刚到的植物种子。 “你想去...咳...咳...哪个大学?”爷爷知道孙子的能力,国内的大学应该可以任其挑选。 “我不想读大学。”这句话綦枫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到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世界定会再次偷窃,,不过爷爷当年考大学的时候赶上了变革,把他送上大学是其毕生心愿,为了不让爷爷失望,他说道:“只要离您近,哪都行。” “红江市离这很近吧,大夫刚才说我要去那里的医院,咳咳......红江大学就不错,那的历史专业可是闻名全国。”有关于各个大学的信息,老爷子早就做好了功课。 说到历史,綦枫又想起了陈老师,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间简陋的教室,四周的同学都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讲台上的人却和蔼亲切,双眼似乎散发出星光,他对自己说,‘侠者,盗跖居民间者耳。’ 这时,一位村妇手推餐车走进屋子,上面载着丰盛的晚餐。 綦枫扶起爷爷,拉开窗帘,这次,两个思维同时让开了道路,他用自己的眼睛看向天空。 我们的故事自此拉开序幕。 第三章红江1 对于延续下来的历史,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真实存在过的东西被编造了出来。就像年轻人能够神情严肃地描述一篇科幻故事,谈起世界大战时也可以绘声绘色。我们以此为前提,回望一百多年前的红江市,即晚清到民国时期,这里曾是我国最复杂而又最为繁华的都市,这两点需要放在一起来解释,主要关乎于红江历史的特殊性。 只有少数人知道红江市的发祥地,乃是在数条羊肠般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四周荒凉的河滩就是最早的城垣,旧时,数不尽的石桥坐落其间,它们成为划分每一个集市的边界,光白石桥以东,就被丽水桥与洞巾桥从南至北划分成三个区域,这里孕育出许多江湖艺人和武术名家。在娱乐活动匮乏之极的旧社会,某些欢庆日子里,人们就像是抢着看一个刚落地就呜哇乱叫的大胖小子,从全国各地纷纷赶来红江,红江八面,就属这里最畅快也热闹。打把式卖艺的,杂耍变戏法的,还有那些比武约架的常年栖息在这儿,从早到晚敲锣打鼓,叫喊声震耳欲聋。 各行各业也由此泾渭分明,比如那些靠嘴皮子吆喝挣钱的就无法在这儿生存,红江也因此流传出这样一句话,‘舌头能拉弓,不过白桥东’。 鬂天桥隔着中心地带遥望白石桥,红江市于西面日见成长,它如同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还是最讨喜的阶段,不管是阔佬还是平民都爱游逛这个可以引领全国风尚的文艺区,林立在大街小巷的茶馆和戏楼整日座无虚席,相声、评书、口技、大鼓竹板还有戏曲各种派系上传下孝分门别类,可谓百花齐放,无数名家的名号从这里传遍至大江南北。 当逐渐独立的红江市意识到物质才是生存的基础时,它的商业亦迎来井喷式的发展,更多人走上街头做起买卖,横金桥以北就是当时国内最有名的商圈,那里既新奇又充满魅力,各地的生意人纷沓至来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而经济昌盛的同时也衍生出让人感到头疼的行当—坑蒙拐骗,消费者无不在此吃亏上当,不公平竞争也让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苦不堪言,倒是估衣、当铺、古玩、卖牲口的行当占据了当时的大部分市场,获得更多生机。 鸦片倾销以来,国民经济低迷乃至倒退持续了十数年之久,而地处贸易枢纽的红江市却在经济结构瓦解、社会体质动荡的大环境下摸索出自身独特的发展道路,它也因此年纪轻轻就志得意满。 在欲望的驱使下,一些旁门左道的发展速度令人咂舌,江湖人把捞偏钱的行当称为‘春’,新奇的骗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根据流派还归纳成四行十二门并收录进‘春典’,算卦相面的、挑方卖药的就位列其中,从事这些勾当的人被统称为‘老合’。 与此同时,腐朽无能的北洋让正值壮年的红江感到失望,它的堕落与放纵致使当地社会治安形同虚设,无数个朝阳起落,许多被外界称为‘三不管’的地带冠名于多个街区,地下组织借此兴盛甚至有百家争鸣的态势。其中,有一门手艺凭借得天独厚的资源、丰富的底蕴与高超的技艺占据主导地位,那便是偷盗。 偷盗也归为‘春典’四大行中的一行,江湖人把真正的小偷叫作‘小绺’,想成为小绺,就必须师出有门且要具备相当高的业务水平,为了长久存续,他们不知何时起就形成了一套完备的业内规矩,诸如什么能偷,什么不能偷,哪里可以偷,哪里不可以偷,偷了东西如何分配等等,守规矩,是所有‘小绺’的从业根本。 ‘东北易帜’后,红江市带着平和成熟的心境,开创了当地工业、经济、文化发展的全新时代,人们赞赏这的就业机会,信任消费能力,享受丰富的文娱生活,正是极大的包容性令其一跃成为当时人口最密集,人民生活水平颇高的大都市。到了清末,狭小拥挤的小巷便再也容不下这些如饥似渴的孩子,它一天天长大,撑破去年的衣裳,开始向城厢大肆扩张,曾经的羊肠小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巷子,那些划分边界的石桥也终究沦为街头一景,整个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引导社会发展的流向,汇聚着当地百姓道德与智慧的所有川流。 小绺的社会地位也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破土而出势不可挡地拥抱阳光,无形中成为了红江市地下产业的发言人,在与南京国民建立微妙关系后,协助其共同维系城市的日常运转,久而久之,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甚至获得了认可和尊重,红江市也由此获得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贼城’。 在这一时期,‘春’行里发生了许多故事,时间在教会他们如何生存,如何与这世界达成协议的同时,也给予人类社会所渴望的进步空间。所以随着新中国成立,四行十二门就像昙花一现般淡出人们的视野,等到了二十一世纪,老态龙钟的红江市也只能在睡梦里,去回味当年那鲜衣怒马的曾经少年。 如今,我国制度体系日益完善、科技水平飞速发展、信息技术不断进步,人们防范意识普遍提高,加之消费方式的改变,给坑蒙拐骗这一行当彻底画上句号,江湖‘春典’自此荡然无存。 时至今日,红江作为省会依旧是我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它拥有多所国内最为顶级的高校,有闻名于世的贸易中心,遍地是正宗美味的传统美食,也唯有这里才能看到最精湛纯粹的艺术表演。可在极少一部分人眼中,红江市在宏伟方面的增进远不及它在某些魅力方面的缺失,如今,若随便找来一个红江人,用充足的论据告诉他,曾经有谁住在他身旁的建筑里,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秉承着什么样的观点,又怀揣着何种志向,那么他一定会以强硬的态度,用更加离奇的故事来把你的故事推翻,不过,这或许恰恰证明了红江历史的存续,这正是绚烂的人文魅力所能遗留下来的特点。几代人游历江湖,饱经人情世故,把数不尽的故事传给后代,才进化出今天这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独特天赋。 历史遗留下来的‘老合’们仍以一种在现代人看来是冥顽不灵的卑劣信念在现代社会中苟延残喘,他们像一群孝顺的后辈谨遵老人生前的叮嘱,固守着红江遗留下来的旧物不放,企盼有朝一日能重拾往日地位,重整行业乱象,而这份愚蠢盲目的力量源头,连带着往日辉煌的印记如今都留刻在一位名叫雷晋伍的老人身上,这位乘座过旧时代红江巨轮越过千涛万浪的残党,偷盗一行唯一一个活着的传奇,所有古典偷盗者的精神领袖,今天,迎来了自己的百岁大寿。 现在把范围缩小,锁定在一间欧洲宫殿式的金色大厅内,名叫雷震的男子正坐在主人的席位上看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红酒由他在法国圣达美隆一家刚投资不久的酒庄提供,此酒味道尚佳,市面上能买到的都无法与其媲美,但雷震并不满意,他尝出这红酒的口感中略带一丝凝滞,暴露出酒庄在储存运输过程中存在不足,他为那儿的管理者感到失望,同时也为这笔不算明智的投资开始担忧。 雷家四代单传,他的爷爷雷晋伍,也就是今天的主人翁尚未露面,各届达官显贵纷纷到场,作为这间奢华酒店股东和本次宴会负责人的雷震理应上前招待宾客,此刻却被在外求学而今又给遣送回国的儿子剥夺了剩余精力,他紧锁眉头,把接待的事情丢给助理和一些他的亲信,害得他们穿梭于大厅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雷敬琪翘着二郎腿,对他父亲说道:“爸,你这酒店的风格太过时了,一定得改。”他新结交的朋友纪晨坐在自己身旁,那人年龄比他小上几岁,长相略为出众,可惜身材有些矮小。 雷震一向寡言少语,尤其跟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更是懒得多说半句,今天他却没法耐住性子,“如果你还没被优越彻底蒙蔽的话就好好审视审视自己吧,何时成了这个样子?行为轻佻,出言武断。” 雷敬琪耸了耸肩,跟朋友说道:“纪晨,你真幸运,能亲眼目睹我爸头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纪晨坐在旁边尴尬一笑,礼貌地说道:“要不我先出去转转,你和叔叔好好聊聊。”首席位置上目前只有他与雷家父子二人。 “回来坐下,相信我,他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纪晨,虽然你从小没父亲,不过依我看,咱俩境遇倒也差不多。” 听到这话,雷震没法保持沉默,“听听你嘴里冒出了什么样的言辞,单凭这种无知就想谋求生存?” “那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为回避他们父子的谈话,纪晨转过身去打量宴会大厅,实际来讲,投资者既然采用奢华到如此程度的装修和装饰,那么八成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收益的问题,这儿至少有3000平,头顶的水晶灯柱和灯球以一个整体的形态覆盖整个大厅,从夸张到足有三层楼乃至四层楼高的穹顶以阶梯状倾泻而下,会场全都笼罩在金光闪耀炫彩游离之中;四周纹棂绣瓦、画冻雕梁,珍贵的壁画和雕刻随处可见,每一处细节都被艺术所渲染,空地和角落也不乏布置着诸多名家雕塑与稀奇物件。 雷家在自己的地盘大张盛宴,穿行其间的侍者都是高大挺拔的洋人,他们身着中世纪宫廷服饰,手托金色餐盘用银制餐具盛载着精致典雅的糕点自如穿行其间,斟酒动作娴熟干练优雅大方,态度也十分亲和。各界地位显赫的大人物们今天盛装出席,此刻正携带各自的女伴正热情地同他人交流,这场宴会与其说是雷老爷子的生日庆典,倒更像是个交际酒会。 “我唯一的建议是建议你先搞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建议。”雷震告诉儿子。 雷敬琪拍了拍纪晨,“你听见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法和我爸交流,他讲话的方式太伤人了。” 雷震一句接着一句的批判儿子:“这正好提醒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总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去。” 第三章红江2 会场里地位偏低的客人没有贸然前来打扰这对独占首位的父子,而那些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则不然,雷震也不得不对他们略尽地主之谊。 “雷兄,贺喜贺喜,老爷子身体安泰?”一名男子携着自己貌美如花的女伴走上前来同雷震打招呼,此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是红江民禄银行的行长,他离过两次婚,携带的女伴据说是银行新来的一名职员。 雷震旗下的产业在资金流转方面与民禄银行有些合作,他起身迎道:“老爷子身体无恙,多谢张兄弟前来庆寿。” 张行长拿出一个袋子放到桌上,说道:“雷兄,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张兄客气了。” 这时雷敬琪莽撞地扒了扒那袋子,他看到里面有一个透明水晶盒,盒子里装有一棵金色榕树,树下还罗列着几排金砖,看来价值不菲。 客套几句送走客人后,雷震坐了下来,他不想再多看儿子一眼,也不想多说一个字。 没过多久,按耐不住的雷敬琪又开口说道:“关于未来,我或许真的需要一些您的建议。” 雷震深深吸了口气,思考片刻后搓着额头问道:“你想做什么?上班?” “是的,我应该先从基础做起,找一份工作。”雷敬琪回答。 “算了吧,你连家务活都没做过。” 雷敬琪睁大了眼睛委屈地说道:“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你可以问母亲,问问家里的佣人,甚至问问巧克力(家里的狗),我哪次回去没帮家里干活,喂狗、扫地、擦玻璃,挪桌椅。我承认,您在挑人毛病上拥有着鹰一般的视线,但您不可否认的是,您发现优点的眼睛绝对是瞎子给的。” 雷震点了点头,“一定要把这样的评价原封不动地献给你未来的每一个上司。如果想工作的话,这正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堂课,永远别一味地埋头苦干,永远别做好事不留姓名,如果你喜欢幻想感动别人,就千万别先感动自己,不要以为从自己嘴里宣传出去的善良会大打折扣,你不说,就永远没人知道,你说我的眼睛是瞎子给的,那我坦白告诉你,领导的眼睛,给瞎子瞎子都不要。”说完这番话,雷震的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感觉就像是被某种东西驱使着自己把所有想法脱口而出。 雷敬琪大张着嘴为父亲的变化而感到惊讶,他扭头看看纪晨,后者正带着微笑不置可否。 “把嘴闭上,可以了。”雷震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却仍未抑制住表达的欲望,他完全不自觉地指向那群宾客,问儿子:“敬琪,那些人中你对哪个印象最深刻?快点回答我。” 雷敬琪扭过头朝人群望去,应着父亲的提问快速寻找印象最深的人。纪晨觉得这很有意思,也跟随雷敬琪看向人群。 一只小型乐队为了铺垫气氛,在离大厅入口不远处的一侧演奏古典音乐,人们死死抓住交流的权利,嘴唇上上下下不停开合,这时,纪晨看到两个穿着寒酸的人正若有所思的坐在角落,那两人年龄颇大,神情严肃,与他人格格不入的程度让人怀疑是否收到了宴会的邀请。 雷敬琪找到了答案,“那个姓张的!”他指了指刚才与其父交谈的行长。 “朝咱们走来的胖子,你认识吗?”雷震问,一个肥得流油还透着些痞气的中年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不认识。” 雷震再次起身相迎,那中年胖子双眼眯成了两条直线,抱起双拳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雷老弟!别来无恙啊!” “老哥哥要务缠身,特意来给老爷子祝寿,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艾!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呦!”客人身看向雷震的儿子,说道:“大公子回来啦?现在在哪高就啊?” 雷震没给儿子说话的机会,他答到:“犬子刚回国,下一步暂时还没有具体打算。” “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用咱们老的操心,这孩子一表人才,要是不嫌弃,安排到我那也行。”他是刑侦部的一名要员。 “金兄说笑了,你们那个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他还需要再历练历练,先去休息休息?一会儿等人到的差不多了,我再把老爷子接出来。” “好好好,老爷子身体重要,今天千万别给累着,对了,瞧我这脑袋。”他拿出贺礼,是一个雕刻着花纹做工极为精美的檀木盒子,“听说老爷子喜欢收藏刀具,前些年我偶然在日本一位铸剑师那弄到了这个,这可是那位大师的毕生杰作,名为‘七星’,给老爷子作为贺礼,祝他像天上的北斗七星一样万古长明。”说着,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的确实是一把极品匕首,七颗闪耀的钻石镶嵌其中,在大厅辉煌灯光的照耀下璀璨晶莹。 雷震把礼物放在桌上子,寒暄几句后送走了胖子。 “现在对他有印象了吗?”雷震问道。 雷敬琪望着那匕首盒子点了点头。 “这是第二堂课,干的多不如送的多,哪怕下属只送来个空盒子,你也会对他产生好的印象,这是天性,是人的本能,达尔文生物进化渐变论的最有力证明。” “把‘渐变论’用在这有些不太恰当吧?”雷敬琪问。 雷震伸出三根手指,“第三堂课,保留你的意见,再次强调,别把真实想法说出去。” “您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管那些话雷敬琪有没有听进去,他都为父亲能推心置腹的给自己讲道理而感到高兴。“老实说,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工作。做生意您觉得怎么样?”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今天就说这么多吧,看看谁来了。” 一位身穿黑衣的人出现在面前,认出此人后雷敬琪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干爸!”许久不见,两人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此人名叫闫守儒,人如其名,看上去颇有些斯文,他与雷震从小一起长大,与雷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身上携带的强大气场彰显出他在红江市拥有着非凡地位。 闫守儒宠溺地说道:“我们家敬琪越来越爷们了。”随后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纪晨,后者微笑做出回应。 “闫叔,这是我的朋友,家在外地,今天没什么事我就把他也带来参加太爷爷的生日。”雷敬琪跟闫守儒介绍了纪晨。 “哦,敬琪的朋友也是一样出众,交朋友的眼光准是随了你爸。”闫守儒感觉自己好像比以往开朗了一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雷敬琪,“你太爷爷是临时通知我必须到场的,干爸这次来得实在仓促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这里有点钱拿去花吧。” “谢谢干爸!” 雷震苦笑着说:“他就是这样被你们惯坏的,听说了吧,英国大使馆亲自给这小子送回来的。” 闫守儒眉毛挑动了一下,这倒不像是雷震一贯的讲话风格,“哈哈,大哥,这只能说明雷敬琪的血统纯正,身上流着地地道道的雷家的血。”回答雷震的话后,闫守儒心中也产生了疑问,“我这是怎么了?”他大脑里似乎有某种微细而又无从琢磨的思维在作祟,确实存在而又无法看清,就像化为云雾的远山一样。 “别贫了,你真的不知道爷爷让你回来干嘛?”雷震边问边给闫守儒倒了杯酒。 “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不善于饮酒的闫守儒还是尝了一小口,“对了,大哥,那个姓金的刚从你这边走吧?” “嗯,瞧,他送的。”雷震指了指那匕首盒子。 闫守儒打开看了看,叹道:“看来他还没忘记自己有今天是倚仗了谁。不过姓金的现在已经靠不住了。” 雷震示意儿子带纪晨出去转转,确认二人走远后才和闫守儒继续刚才的话题,打算开口时,他却忽然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琢磨半天只蹦出来了四个字,“此话怎讲?” 纪晨一走,原本计划有好多话要说的闫守儒莫名语塞,想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话,“去了‘金星’之后,他胆子越来越小了。”这当,人群里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二人很快就发现了源头,是大陆的当红女星候亿琳来了。 原本,明星现实中身材就要比荧幕里更加惊艳,加之侯亿琳那绝美的妆容和服饰更是冠亚全场,连走路都散发着光芒,她径直来到雷震面前,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上面戴着一枚镶有硕大蓝宝石的戒指,柔声说道:“我没来晚吧?” “我是不赞成你到这来的。”雷震神情严肃地伸手与其握在一起。 候亿琳莞尔一笑:“放心吧,我看一眼太爷爷就走,闫叔想我没?” “额......”闫守儒没有作答。 远处的雷敬琪一认出候亿琳就急忙拉着纪晨回到位置上。“爸,你们认识?”雷敬琪问父亲。 侯亿琳答道:“何止是认识,咱们俩小的时候还在一块堆过积木你都忘了?”听到这话,雷敬琪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侯亿琳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个用黑色绒毯盖住的四方形容器,“这个,是送给太爷爷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在雷震面前微微地掀起绒毯,露出半个金色的笼子,里面有一只身型娇小的老鼠,其脸部像小猪又像兔子,耳朵和双腿出奇的长,这是世界最稀有的濒危动物之一—长耳跳鼠,全世界也没有几人能够擅自饲养。 当雷震弯下身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手中的酒杯瞬间跌落在地上,会场里发出‘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而第二个声音则来源于纪晨的酒杯。好在乐队的演奏声将其盖过,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雷震惊惶失措,他挥舞着双手,表情夸张地命令道:“快收起来!千万不能让爷爷看到!” 第三章红江3 自知闯祸的侯亿琳急忙让助理把东西送出会场,她惊魂未定,心下纳闷莫不是太爷爷害怕老鼠?于是小声问道:“雷叔叔,您这是怎么了?” “你把它锁在笼子里,让老祖宗看见还了得。”雷震如此失态实在少见,侯亿林当然不知道,老鼠乃是小绺的祖师爷,虽有常言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但由于其生性狡诈,行动谨小慎微以及生命力顽强的特性,不知何时起就被老一辈偷盗者给供了起来,在他们眼中,‘鼠神’是保护神般的存在。 候亿琳鼻子一酸抽泣起来,雷震知其也是一片好心便出言安慰:“好了好了,小心让别人拍下来。”他建议侯亿琳先坐下,以她的身份在会场里走动不免招来麻烦。 雷敬琪隔着纪晨热情地同候亿琳攀谈,他想不到这位仰慕已久的女星竟和雷家有着如此渊源。 在他出生前,雷敬琪的爷爷,也就是雷震的父亲雷俊东,是红江市出了名的大善人,风光时曾向许多贫困之人伸出过援助之手,候亿琳所在的孤儿院就是其中之一,因这孩子从小聪明可爱,而雷震又膝下无女,遂深得雷俊东喜欢,如今她能在演艺圈占据一席之位,与雷家为其提供的资源密不可分,纪晨夹在中间一言不发,看到那老鼠后他的心情似乎也有些不快。 待这段小插曲烟消云散后,闫守儒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他说道:“老金肚子里所有男人的血都喂不饱一只跳蚤,现在想从他手里弄一个六级密码比登天还难。何况现在老柴们的要求就越来越多(旧时指官差,现多指警察,是‘老合’的行话),底下人日子都不太好过。” “依你之见?” “安排人给他来点业绩,提醒提醒。” 雷震摆了摆手,“罢了,坏规矩的事如果被老祖宗知道,咱俩谁都担当不起,别看爷爷身体不灵便,脑袋可不糊涂。” 闫守儒点点头,他小声说道:“大哥,临霞区的人也来了。” 雷震抬头瞥了一眼,看向纪晨刚才留意到的那两个穷酸的人,“嗯,这伙人不知道还要撑到什么时候,罢了,来者皆是客,今天就放下恩怨代我好生招待吧。” 闫守儒离开后,前来庆贺的人愈发多了起来,雷震不得不忙于应酬,价值连城的贺礼很快堆积成山,他叫来助理,吩咐其做好记录又交代着把礼物挪到后厅,忙活好一阵才坐回到位置上。 这时,闫守儒带着那两个临霞区的人朝这边走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临霞区的‘荣马子’(小绺的更高级别,地方的贼头)宋玉国,此人外号大果子,国字方脸,年龄大概在五十岁左右,身后跟着的人名叫王福,比宋玉国更年长一些,整个红江市的小绺们没有人不认识王福,也没有人敢得罪这‘穿山’一门的最后传人。 宋玉国虽衣衫褴褛却也不失风度,他抱拳说道:“但愿此次前来没有给诸位带来困扰,只因雷老前辈昔日对吾等有恩,所以前来贺寿,如有不便,我们会马上离开。” 雷震客气地说道:“宋兄说笑了,老爷子见到两位心里一定高兴。这位想必就是‘铁人’王福吧?前辈鼎鼎大名,晚生钦慕已久。” “虚名而已。”王福看了看雷震身后一干人等,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只银镯,“我们那的情况您应该大致了解,实在备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听闻雷老爷子年轻时就对‘穿山’一门的玩意儿很感兴趣,所以就用这个充当贺礼了。” 雷震接过镯子后心中一惊,“好重!”这块平平无奇的手镯起码有5斤重,其内似乎大有玄机,很快,他便猜出这东西的来头,闫守儒和纪晨在一旁也都瞪大了眼睛,雷震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问道:“这是,‘金刚须’?” 王福摆手示意其不要声张。 雷敬琪发现父亲双眼正闪烁着光芒,他想不通,什么好东西父亲没见过,就拿今天客人们送的贺礼来说,哪一件不是奇珍异宝?可如今怎么会对一只不起眼的镯子另眼相看,又为何对眼前这个名叫王福的人格外热情。 “前辈如此大礼我们雷家实在担当不起。”说着,雷震伸出手作出谢绝的样子。 王福执意要让雷震收下,他说:“雷老爷子德高望重,对我们‘穿山’一门有大恩,作为后辈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先替老爷子收下了。日后如有需要雷家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 宋玉国和王福走后,雷震将手镯揣进兜里,好奇的雷敬琪想看却遭到父亲拒绝,“真是大手笔,”认识那东西的纪晨在心里想着,他惊讶穿山一门竟舍得把金刚须这种宝贝送人,刚才桌上那些如山的贺礼加一块恐怕都没这东西贵重。 “老祖宗来了。”闫守儒说罢,众人齐看厅门。只见雷震的妹妹推着老爷子从前厅缓缓走入会场,一群保镖跟在身后,乐队此时停止演奏,全体宾客都站正了身体,共同鼓掌欢迎这位老人。 雷晋伍丝毫不像一位期颐之年的老人,他双目炯炯有神,笑容儒雅和蔼,朝着宾客们轻轻挥动的手收放自如,虽然坐在轮椅上,却给人一种随时随地能下地跑的感觉。 孙女把老人推过首席位置,越过雷震众人后停在了舞台一侧。 待掌声完毕,四下鸦雀无声,老人才接过麦克,他抬起头,举目环视会场,接着皱起眉头说道:“震儿。” 雷震应声站起,“爷爷。” “我要是能挨到下一个生日,可别让我来这种地方了,满是乱七八糟的洋玩意。”说罢,他笑了笑。 雷震只好尴尬一笑,点头答是。 雷晋伍仔细端详会场里的每一位宾客,少顷,他开口说道:“各界同仁,老朽何德何能,让诸位亲自前来祝寿。”他底气十足,霸气侧漏,说罢还敲打了两下胸脯。 “我老啦,也糊涂啦,把儿子都靠走啦。这些年,没少给社会添麻烦,你们别见怪啊!” 老爷子很幽默,不过没有人发出笑声,大家都知道,雷俊东去世给老爷子心里造成了沉痛的打击,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随后老人沉默不语,只是望着众人频频点头,其间散发出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场,“震儿。”雷晋伍再次招呼孙子。 “我在。”雷震应声站了起来。 “今天都谁来啦?” 雷震走到老爷子旁边,轻声说了些主要人物的姓名和职位。 老爷子点点头,示意雷震回去,他接着说道:“你们这里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有唱小曲的,还有和我年轻时一样不学好的。”这次场内传出了一些笑声,“感谢大家都能来,还记得老朽的生日,现在,能把你们聚一块吃顿饭的人可不多了吧?” 接着,雷晋伍抬头张望,问道:“那些后辈们都在哪?来,都站起来让我瞧瞧。” 随后会场的各个位置零星站起了十几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均为男性,大果子和王福也在其中。 “好好好,再站一会儿,让我好好瞧瞧。”老爷子探着头仔细观瞧每一个人的面孔,这些人便是红江市各城区的‘荣马子’,算得上是小绺们的代表。 “你们都是我儿在世的时候任命的吧?我的时日也唯恐不多,这次说不好是最后一面,”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这话勾起宋玉国和王福心中一阵酸楚。 “爷爷,今天您过寿,说点吉利的。”孙女在一旁劝道。 雷晋伍没理会孙女,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说:“你们听着,要把做人做事的道理好好传下去,把好的东西延续下去,要始终守着规矩,不行不义之事,更不能给同胞们添麻烦。”雷晋伍表达的东西,有些宾客明白,有些则一头雾水。 “好了,都坐下吧,我今天就两件事,一个就是想再多看看你们,第二个,是我想当着大伙的面,宣布个事。” “今天是7月20号,我的生日,不过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差不多在70年以前,7月20号这天,也是‘老合’们每四年一次重大集会的日子,当时的代号为‘轧虎’。” 全场鸦雀无声,纪晨、雷震、闫守儒和在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是年头太过久远,具体干些什么连我也记不得了,我只知道咱们有些称号就是在这‘轧虎’上确立的,比如你们知道的‘六贼五鼠’。”这番话引得台下众人窃窃私语。 雷晋伍将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捧在手心,打开后从中拿出一块长方形暗色玉佩,玉佩中心刻着一个‘贼’字,右下角还有两个模糊不清的小字。“这是我儿雷俊东的玉牌,应该都听说过吧?六贼之一的‘啼蟊’。”在场的无不睁大眼睛,就连不少老荣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块玉牌,雷震露出微笑,他看了看身旁还没反应过来的闫守儒。 “今天我要当着大伙的面把它授予一个配得上此称号的人。”雷晋伍在孙女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把目光看向雷震这边,“守儒,过来。” 闫守儒愣在原地,雷震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接着走上前去。 老爷子拉住闫守儒的手,说道:“守儒,我从小看着你和震儿一起长大,虽然没有我的血脉,但俊东一直把你视为己出,你从小严于律己、恪守行规,清心寡欲且能规劝他人,兼具勇武与仁爱之心,现在能力出众又有领导之才,百阳区颇有旧时之风,这块玉牌,予你可谓实至名归。” 雷震的妹妹在旁不停示意,后者迟疑片刻后屈膝跪下,闫守儒将双手举过头顶,郑重说道:“晚辈一定不负众望。”雷晋伍将‘啼蟊’缓缓交至闫守儒手中,骤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各区老荣纷纷呐喊叫好,除了临霞区那两位,还有纪晨。 第三章红江4 偷盗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若是拥有‘贼’的称号就等于是得到了统领一方老荣的权利,对宋玉国和王福来说,‘啼蟊’的易位标志着一个时代彻底终结。 打从雷俊东去世,红江市盗贼一行遂发生了巨大变化。那套与当前社会现状格格不入的传统规矩实际早已名存实亡,光是只允许小绺‘荣’(偷)不义之财这一项就乃天方夜谈,生存之于小绺不仅仅局限在物质,更关乎于安危。 急功近利的风尚腐蚀着小绺们的手艺,导致其社会地位今非昔比,从而形成一种恶性循环,他们再也得罪不起那些必定拥有一定权势的富人,因此,更多的人把目标转移到了报复手段少,防范能力弱的穷人身上,即使行规严令禁止他们荣穷人的钱。 各区的老荣以闫守儒为首,在雷家强有力的财富支撑下凝聚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为了生存,他们抛弃尊严去阿谀达官显贵,为了金钱,他们至道义于不顾,不择手段地欺凌弱小,他们把脚迈过不该逾越的边界,将手伸向不义的偷盗底线,完美地背着雷晋伍老爷子以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来壮大自己。 闫守儒当道,正是在场各界人士所希望看到的,对于某些烂掉的要员来说,打着侠义旗号的偷盗者曾是他们在捞金道路上的最大威胁,那些小绺不时会闯出大祸,虽然会令万民同乐,但到头来却是自己背上黑锅。若能把这股黑恶势力掌控在手里他们当然乐意,起码在某些方面,还能交给上面一份满意的答卷,他们在任期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代价无非是让那些叫不出声来的平民百姓做出点牺牲而已。 富人们更是大力推崇新一代偷盗者的工作作风,没人比他们更在意自己的资产,不管那些资产有多少是心安理得弄来的也永远用不着别人帮忙发散善心。过去,不法的富人是红江的弱势群体,是小绺们的重点关照对象,而现在,只需要定期讨好老荣,或者是勾结一些手握实权的人便可坐枕无忧,哪怕是真丢了东西,闫守儒也有本事帮他们找回来。 只有临霞区的宋玉国等人不希望闫守儒独揽大权。这位红江市唯一清醒也最为固执的老荣,多年来,就以这种鹤立独行的方式成为了众矢之的。在同行出卖、各界算计下,他们的地盘大量缩水,市场份额逐年递减,因为没钱赚,年青人也不愿再追随宋玉国,新老换代间开始出现断档,就连宋玉国本人也有好些年没干过老本行了。 传承下来的精湛技艺以及雷晋伍老前辈对传统一代的关照是宋玉国等人的最后资本,外界也正是因此才对其有所忌惮。 授勋一事,宋玉国早有预料,为此特意来到现场,他们虽然无法左右雷老爷子的决定,但为了偷盗一行的将来,他们决定放手一搏,就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果然还是给了那唯利是图、吝啬狡诈的小子,”王福对宋玉国说,“‘晋景帝’司马师的随身饰佩‘啼蟊’,中国最后一枚质地上乘的通灵翡翠,此牌在手,红江小绺莫敢不从,老宋,看来我们今天必须得动手了。” “不急,准备好‘金刚须’。”宋玉国说道。 ‘金刚须’天底下只有一个,而真正的还在王福身上,刚才给雷震的只是仿品。 此物由古代无数能工巧匠合力打造而成,顾名思义,操纵隐藏在镯子侧面的开关后,能从内伸出两只须状钳臂,其材质由金刚石微粉炼制而成,两条钳臂细于无形且坚硬无比,最长能伸至一米,足以夹起数十斤重的东西,更加难得的是这对巧夺天工的钳臂,竟能自主延伸曲折直至夹取财物,这等工艺放在今天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由此可见中国古人的智慧实在叹为惊人。 除此之外,它还可以用作防身,唯一的缺点是其杀伤力过大,用杀人于无形来做比喻毫不夸张。 宋玉国和王福计划着盗取那块玉牌,但闫守儒也绝非等闲之辈,他根本不可能给别人近身的机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身上荣东西,唯有这‘穿山’一门扒窃最厉害的‘金刚须’才能做到。他们事先把仿品送给雷震就是为了做一个障眼法,从而达到掩人耳目且降低对方警惕的目的,现在差的,就是一个能接近闫守儒的机会。 宋玉国看似镇定,内心却十分紧张,他问王福:“好多年没出手了,你这把老骨头还中用不?” 王福四处观瞧,那围绕在四周的荣马子们几乎都是闫守儒的人,他们可比监控摄像头厉害的多,而且地方的达官显贵也都在场,如若出现差错,此生就算交代在这了。 他笑着对宋玉国说:“若没这副老骨头还真不敢冒这个险,老宋,这票干完了,咱们是不是也算对得起祖师爷了。” “对得起啦。” 一种悲凉之情从宋玉国的心底涌出,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大哥,往昔的峥嵘岁月连同这些年的耻辱如胶片般浮现,上一次看到王福露出这种坚毅表情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张沧桑褶皱的面容上似乎还残留着幼时拉着自己跑街串巷被人追打的痕迹,只是那些青春年华伴随着属于他们的时代都已渐行渐远。 人们何苦总把事情看得那么绝对,何苦将盗窃与罪恶永远联系在一起呢?宋玉国真希望未来能有人记得这世上也曾有过好的盗贼,即使史册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记载。“对得起啦!”宋玉国重复道:“你师傅,我师傅都在天上看着。” 远处,雷老爷子正被孙女缓缓推离会场,闫守儒等人将其护送到厅外后回到座位上共同欢庆,雷敬琪和侯亿琳争抢着要看那块玉牌。 王福悄悄抬起手臂,非常自然地轻拍两下胸脯,紧接着把手插入上衣肉眼看不见的缺口之内,待他再将手掏出时,一枚暗黄色的布满古怪纹路的镯子已跃然于腕部,被衣袖遮挡得严严实实。 “若是再往前倒个20年,这点小事哪派得上用这个。”王福迈出脚步,去寻找一个最佳的位置等待闫守儒接近。 宋玉国也有自己的任务,他要用自己的本领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时刻盯住闫守儒,掌握其动向和玉牌的位置,并把信号及时转达给王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经暴露。 这两人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被纪晨看在眼里,通过唇语,连所交谈的内容也都一清二楚,他以雷敬琪的朋友和一个十八岁普通少年的身份向闫守儒举起手中酒杯,朗朗说道:“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前辈,请受晚辈这一杯贺酒。” 闫守儒虽不能饮但也不好推辞,便同纪晨喝了一杯,随后纪晨借有事在身向大家告辞,离开时他与闫守儒擦身而过,同别人擦身本是盗贼最为敏感的事情,怎奈闫守儒这新任贼头今日戎装加身且醉上心头故未在意。 雷敬琪想要跟上纪晨却被父亲给拦住,“敬琪,别四处乱走,吃饱了就去陪太爷爷,亿琳,你也跟着一起去,老祖宗很是惦记你。” 雷震叫来助理,确认接下来的会面安排,主要是一些合作伙伴和重要客人,少顷,他对大伙说:“我先去会客室了,守儒,你快过去吧,那边排队等着要敬酒的荣马子都等不及了。” 闫守儒站起身,“酒就算了。”他的脸红得厉害。 雷震不免有些担心:“嗯,切忌贪杯,看好牌子。结束后来找我。” 看来这场宴会的主办方没准备更多有趣的节目,已有不少宾客离开会场,毕竟大伙来这只是为了应酬,能有幸目睹盗贼界的任免仪式也算涨了见识,乐器师们还在卖力演绎,即使听众所剩无几,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具备单独举办音乐会的实力,但在这里却只能莫然接受与街头艺人相同的待遇。 宋玉国来到乐队跟前,在厅门一侧继续观望正徘徊于那群没出息的老荣之间的闫守儒,闫守儒反复穿行于大厅之间,其行动轨迹难以预料,加之周边耳目众多也让王福的行动受到很大限制,他现在距离闫守儒非常遥远,也不敢轻举妄动让人看出端倪。 不一会儿,闫守儒准备离开大厅,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其离开会场王福便再没接近的机会,于是,宋玉国惊异地看到他的老大哥行至大厅当间的过道中央,准备在那里等待闫守儒。 “看来是要破釜沉舟了。”宋玉国心想,扒窃起码要一个视觉死角是最基本的常识,王福选择在这四面八方注视下的正中心分明是做好了明抢的准备,金刚须的钳臂虽然无形,但荣出来的玉牌必定会暴露在外,这种方式即使得手,俩人恐怕也无法在这戒备森严的酒店里成功脱身,即使脱身,下半辈子也只能在逃亡中度过了。 正走出大厅的闫守儒离王福越来越近,现在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而自己这边还没有找到闫守儒到底把玉牌放置在哪个兜里,情急之下,宋玉国假装滑倒,用拳头重重锤打乐队摆在地上的大鼓,巨大的响声震彻会场,所有人都看向宋玉国这边,闫守儒也朝乐队望去,同时,他本能地伸手捂住了胸前的口袋。 这一细节被王福准确无误的看在眼里,两人也恰好在此刻相会,他们之间横隔半米距离,王福将带着金刚须的左手绕过胸前斜搭至右肩之上,假作揉肩之状,霎时间,两只刚须顺势从手腕飞出,精准奔向闫守儒胸前的口袋,抵达后转瞬又以极快的速度折返而回,然而,还不待其收进袖内,闫守儒忽然转过身来。 “不打声招呼吗?王福前辈。”闫守儒看向王福。 第三章红江5 王福背对着闫守儒没有说话,他眯着眼,正犹豫着是否要不顾一切地将那玉牌掷给宋玉国,剩下的就全看后者造化。可当他转过身时,却发现金刚须上面空无一物,原来玉牌并不在闫守儒的胸兜里! “虽然道不相同,但我一直都很钦佩和敬重前辈,还望日后多多指教。”闫守儒礼貌地伸出手,并没有察觉那两根垂在地上的透明钳臂。 王福心中五味杂陈,他伸出手,什么都没说。而后,闫守儒转身离去。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偏执的人注定要被淘汰。”宋玉国不禁感慨,现在最后的希望也已落空,两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会场。 “什么!你把玉牌弄丢了!”雷震在房间里勃然大怒,闫守儒的疏忽让兄弟两人绸缪多年的计划化为泡影。 “通灵之玉有多邪性你不是没听过,违背持玉之人意愿的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咱们想要让那几个老家伙乖乖听话就必须指望这贼王的牌子。” 闫守儒紧锁眉头,万分悔恨自己的贪杯。 “你确定没近距离接触过那群荣马子?”雷震冷静下来后问道。 “确定。” “临霞区那两个呢?” 闫守儒回想与王福接触的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破绽,他摇摇头。 雷震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奇了,有这等手艺的小绺可不多,能远距离从你兜里把玉牌荣去的只有这玩意,可如今在咱们手上。”雷震拿出王福送的金刚须晃了晃。 闫守儒说道:“有金刚须也办不到,这玩意虽然可以隔空扒窃,可我全程都在盯着他。” “那真是见了鬼。”两人陷入沉默。 雷震叹了口气说道:“这让我想起前一阵子御岭那个小地方发生的连续盗窃事件,所为之人绝非等闲之辈。”随即他摇了摇头,“把这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确有些牵强,纵使有关系,咱们又如何能找出此人。” 闫守儒忽然想起一事,他把大厅中宋玉国曾莫名其妙锤鼓一事告诉雷震。 雷震眉头一抖,“这其中必有蹊跷,临霞区的人脱不了干系。说到乐队,”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了一只金色口琴放在桌上,“刚才顺的,聘请乐队的钱算是省下来了,一位粗心乐师的宝贝,应该很值钱。” 闫守儒没有接茬,关于下面要做的事两人心照不宣,第一,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第二,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牌子给弄回来。 翌日,在临霞区一家茶餐厅二楼最西侧的小办公室里,宋玉国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一张办公桌和一套廉价的沙发组成了这间屋子,他们偶尔在这里休息或者是开会。 “这里也要兑出去了。往下咱们可就真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宋玉国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双手捂住面部,配合头部上下移动,很有节奏地揉搓那张巨大的国字方脸。 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有三名男子,其中最靠近门那侧的就是王福,还有一个是宋玉国的徒弟,名叫小林,他正襟危坐,阳光的外表下透着些机灵,因小绺们的辈分分明,小林只得在旁默默听着前辈们讲话。 离宋玉国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名叫张杨,此人又高又瘦,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慵懒地将双腿搭在茶几上闭目养身,手中还把玩着两枚铜钱。 “难道是咱们错了?”宋玉国问,“这些年,只有咱们还守着规矩,可同行们早就没了底线,东西到手就敢‘挑’,神仙来了都要不回去,胆子大的老柴也敢荣,可事实是人家过得越来越好,开千万级别豪车的都不在少数,咱们现在却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挑’是销赃的意思,行里原本有规矩:刚荣来的东西三天之内挑不得,主要关乎于赃物可能会牵扯很多利害关系,比如哪个不开眼的荣了个大炮弹,真要是胡乱给卖出去可就闹出大事了,考虑到各方面因素,自古以来小绺们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上级审核后才可‘挑’,或是‘匀杵’(分赃钱)。 楼下尚有顾客,王福恐让人听见,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宋玉国接着说道:“你们各自最近有没有什么起色?” 张杨收起架在茶几上的腿,稍微调整了身子,语气轻蔑地说道:“前阵子有个足协的找我占卦,我看他职位不低,腐败的油脂从各个毛孔中都渗透了出来,于是就想干票大的,给他来了个‘腥’挂(春典里,‘腥’为作假的意思),过不多久,这人八成是‘醒了攒’(被识破的意思),不知从哪冒出一群老合处处拆我的台,生意做不成不说,还差点让人‘折鞭’(被人打一顿的意思),我只得把钱还回去,又说了不少好话这事才算过去。” “爱徒,你这边呢?”宋玉国问。 小林站起身,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摞用信纸包好的纸币放在宋玉国的桌子上,“师父,我在莲花区拍卖会上弄到个小玩意儿。那东西的主人是地产开发商,一直拖欠着农民工的工资,卖了90多万,给农民工发完工资后又给学校寄了一部分,剩下的4万多都在这了。” 王福问道:“没人找你麻烦?” 小林挠挠头,说道:“那失主后来应该是找到了莲花区荣马子老付,老付还真派了几个刚出炉的小绺去那工地找线索,我捎带手荣了个遍。” 张杨拍手笑道:“哈哈哈哈,老宋,你这‘翻江’的本领真是没白教,咱们临霞区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欣慰的表情同样也映在王福和宋玉国的脸上,这恐怕是他们这近几年来听到的唯一好消息。 “干的不错,但不能放松警惕。”宋玉国难掩笑意地拆开信纸,把钱一摞一摞排开,简单查看后又将其拿起绕出办公桌,他弯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只香烟,小林抬起屁股举着打火机给师父点火,可火机不太给力,连续三次都出现火苗,大果子说了声自己来后,接过火机点着了香烟。 “老王大哥,这一万给你,你家里有个小的,长身体需要营养。”大果子把其中一摞递给王福,王福犹豫了一会儿后将钱收下,接着大果子又来到张杨面前,“老张,这些年大伙的开销你没少垫钱,八成是卖了不少家底。虽然少点,你先收下。”张杨推脱几下后也只得笑纳。 “小林,按规矩,你的要给师父,不过咱们现在情况特殊,拿这一万块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万一交上个女朋友也不至于连顿饭都请不起。”尽管宋玉国执意让小林收下,王福和张杨也再三劝说,可小林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他态度坚决,誓死不愿坏了规矩。 宋玉国点头道:“好,那这一万块还是留给学校,再有几个月入冬了,给他们添些取暖用的柴火,还剩下一万多,”宋玉国想了一下,“依我看就给小丽吧,趁早把这丫头的眼睛给治好是正事。大家的意见呢?”他没有留出自己的那一部分。 “哎!”张杨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咱们再多几个像小林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宋玉国笑道。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开门放放这屋里的烟吧,真能抽,不怕呛吗?”一个25岁左右,相貌俊俏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就是小丽,患有先天性白内障,一层薄雾从出生之时就横在了她与世界之间,有一些人曾这样劝她,说看不见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并不是坏事,她起初不相信,即使果真如此,上天也应该让她自己去做出选择。 直到遇到给她提供这份城里工作的宋玉国等人后,她才开始相信自己的幸福,她借助各种方法虽有些不便但也勉强能胜任收银和服务这两项工作,而这种残缺现在反成为店里的一项‘特色’,个中幸福,似乎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宋玉国等人也都是性情中人,从来不搞上下级那一套,她虽然不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相互之间的关系早已十分亲密, “嗯?怎么这么多人?”女孩心想,她手里拿着一颗鲜红的苹果,本来是想送给小林的,可朦胧中却看到了四个人影,本着宁落一圈、不落一人的原则,她机智说道:“这是刚才客人落这的,我不爱吃苹果,你们谁要。” “咱们是不是有点太惨了,一个苹果都要分一分。”这话宋玉国没有说出口。张杨笑道:“小丽,你觉得这颗苹果谁最配得上吃,就给谁吃吧。” 小丽一下没了打算,支支吾吾在那杵了半天。王福这时说道:“快别逗她了,人家本来就是要给小林的吧,今天小林的确有资格吃这苹果,我看就给他吧。” 第三章红江6 众人起哄下,小林利落地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额......”口感不太对劲,一股怪味瞬间从他嘴里散开,小林仔细一看,原来这苹果外观虽然出众,内里却早已腐烂,甚至还能看到有不少鲜活的蛋白质在深处蠕动,他想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不过转念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随后,他把苹果转着圈给大家瞧了瞧,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一个晚辈吃独食不太好吧,师父们也都应该尝尝。” 众人忙道:“只有你有资格吃这颗苹果。” 小林无奈之下只好把苹果吃了个精光。 “小丽,等楼下这批客人走了之后今天就停业吧,中午咱们聚个餐,我领大伙去吃点好的。”宋玉国道。 小丽高兴地跳起来,激动之下她错握住王福的手,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小林哥哥,你知道哪里的火锅最好吃吗?我想吃那种又麻又辣的。” 张杨调侃道:“你王福大爷只知道什么金属好吃。”此话源于王福在业内的称号‘铁人’。小丽仔细地摸了摸她握住的手,羞得‘呀!’地一下叫出声来,逗得大伙不禁笑成一团,好像都忘记了玉牌之事。 这时,楼下一阵喧哗,其间夹杂着打骂的声音,几人闻声迅速离开办公室朝一楼跑去。 两伙顾客闹起纠纷,在最中间两张餐桌之间站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他已经挨了一圈暴打,不过仍以高傲的姿态与五名不良少年对峙。 其中一个男孩又是一记飞脚重重踹在老者肚子上,使其踉跄坐倒在地。 老者抬起手,指着那几个少年,缓了半天挤出四个字:“气煞我也!”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小青年冲上前,抡圆了拳头重重掴在他脖子上,骂道:“老子爱在哪抽烟就在哪抽,活这么大岁数,我看你是没挨过打。” 小丽吓得站在了小林的身后,那被打的老者长了一张驴脸,只因劝阻在公共场合吸烟的小混混未遂才惨遭毒手,他仅凭一副倔强,就完全打消了少年们下手时想减轻力道的欲望。 王福最先出面制止,以惊人的臂力拉开还要冲上来的少年,小伙子们被他的力气吓了一跳,缓过神后立即将王福包围起来,只听得后面的大果子突然一声大喝:“兔崽子们,到你宋叔叔这撒野来这了?” 打人的不由心下一惊,临霞区出来混的哪有人不认识大果子?不过他们确实不认识,为首的混混站出来尊敬地指着宋玉国说道:“滚你个老灯!”随后他抓住老者的衣领就往外拽,“来,你出来,今天你活不了。” 驴脸老者实在也是倔上了天际,他指着旁边‘禁止吸烟’的警示牌毫不怯懦:“你们这样做,设计这个图标的人会伤心吧!”此话一出,把小伙子们气得笑出声来。 小林摆出一副和气的样子走过去劝阻那为首的混混,又对老者说道:“大爷,人家抽就抽吧,您这么大岁数就别管啦。”说着,还给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 可那群小霸王依旧是不依不饶,硬是要把人拽到餐厅外面。 “只要不在我这闹,今天钱就不收啦。”大果子说道。 听到此话的老者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把将那拽着他的混混给推开,说道:“那不行,”他看着宋玉国坚定地说道:“钱,必须付!” “这老头智商有问题?”张杨都被这老头给逗笑了。 “小混蛋们,既然出气了,就把钱给人家结清,鱼和熊掌,先到先得!”老者被打得有些糊涂,说话已经语无伦次。 “噗哈哈哈哈哈哈......”领头的混混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这错误的引用他还能听得出来,高兴之余准备再招呼老头几下,可这时身后的小弟急忙上前阻止,提醒他当心把人家脑袋给打坏。 听得此言,为首的暴虐情绪略有缓和,他瞥了一眼远处还在吃饭的其他顾客,见其中有几个年轻男女正畏惧地望着他,心满意足后便指着老头又骂了些不堪入耳的话,最后掏出烟叼在嘴上,领着小弟们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小林见机急忙追了过去,拿出火机给那为首的点火,这次又是一样,打了半天也没能打出火来,为首的瞪了瞪他,小林尴尬说道:“兄弟,欢迎下次光临。” 人散之后,老者颤颤巍巍地挪步到空着的座位上,过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脸有种被打过麻药的感觉,他嘴角左侧比右侧高出了半指粗,左眼想睁开也稍显吃力,其中的麻痹感甚至有几分舒适,唯有被狠狠踹过的肚子和大腿上的疼痛最为真切。他环顾四周,挨打结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餐厅里还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大果子等人就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盯着这位老者。 休息片刻,老者整了整衣领站起身来到吧台,轻声道:“结账。” 张杨来到电脑前操控着主机查看应付金额,却说这老者正准备掏兜拿钱,掏着掏着,莫名其妙就涨红了脸,接着手就像卡住一样急切地翻着口袋,可能是受到重创后出现了脑溢血或是心肌梗塞之类的症状。 老者神情激动,一边翻还一边嘟囔着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张杨耸肩一笑,诧异这位老者刚才挨打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看起来着急。一直没说话的王福看了小林一眼,后者顽皮地眨了眨眼,随后小林走到老者身旁,说道:“一定是那群打你的把手机偷去了,咱们报警吧?”张杨和小丽也跟着附和,老头一时间没了主意,便只好听从大伙的建议选择报警,警察很快就赶到现场。 警察当然不知道是小林干的,他手法高明,又了解监控的死角,在帮扶老者时趁机拿走了手机,在观看完录像后,警方立即将嫌疑人锁定在那几个混混之中。 那伙青年离开餐厅后就到附近一家小店吃麻辣烫,准备结账时,为首的才发现兜里莫名其妙多出一部手机。“嗯?这是谁的电话?”他问道。同党们面面相觑,还以为大哥又在开什么凸显自己地位的玩笑,更巧的是,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为首的毕竟年少,经验尚且不足,在小弟们的关注下,他这个当大哥的总不能连个电话都不敢接,没准是某个熟人的恶作剧也说不定。“喂?”他接起电话,同时开启公放。 “你在哪呢?”电话那头做了开场白,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无蛮横的语气。 气氛沉了下来,不安渐渐强烈。“你谁啊?” “你在哪呢?用我们去找你吗?”是民警打来的。 围坐在一起的年轻人都开始胆怯,电话那头的人不是警察就是要寻仇的,大伙都直勾勾地看着大哥,如果这时硬要让一个人开口讲话,一定会发出颤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方顺利将打人的混混们抓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拘留教育还有罚款,获得补偿的老头被警察送回了家。风波结束后,宋玉国等人便按原计划去下馆子,目的地就定在莲花区的光釜购物广场,这儿除了吃饭还能让整天圈在茶餐厅的小丽出来逛逛。 周末的午后,光釜步行街上人来人往,阳光倾洒,空气有些闷热,但阵阵凉风吹来,给人的感觉就像在桑拿室里用冷毛巾敷在脸上一样舒服。 白庆辉身无分文,大口呼哧着粗气,他刚刚吃掉了最后一个馒头,两只硕大的苍蝇落在他的裤裆上面正品味掉落的残渣。在略微调整头顶的鸭舌帽后,白庆辉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身,用手撑着衣角顺势抖落馒头渣,接着一颗不落地倒进嘴里。 回想起来,自己来城里已有一周的时间,事先联系好的用人单位竟关门大吉,由于口吃,脑袋笨,还患有皮肤疾病,导致工作至今未有着落。而且就在昨天乘公交时,他的全部家当都被人偷去,白庆辉反反复复地琢磨,特别是在看到路上那些衣着艳丽、欢声笑语的行人的时候,他不得不琢磨,到底是哪位连个读者都没有的倒霉作者把他这个小角色写得如此凄惨。 第三章红江7 回家还是不回家是个难题,他很想离开这座城市,但随之而来的想象延伸却赋予自己沉重的愧疚感:他那暂住在小舅子家帮忙生火做饭的妻子,可能正抱着不到一岁的女儿拿着鸡毛掸子在炕上划来划去,一转身就看到打工失败的自己杵在门口,她傻愣不久后强颜欢笑着把女儿高高抱起,“快看!是谁回来啦?是爸爸回来了,快看!是爸爸回来啦!”而他只能尴尬地接过孩子,暗自庆幸女儿还不会说话,不会叫喳喳地问自己带回来什么礼物,等小舅子和弟媳妇从农田里干活回来,又没法不给他们讲述在城里的窝囊经历;此外,还有进城钱跟他们借的1000块钱也要想好推脱的说辞。 “呃!”短促的急刹车声把他从幻想揪回现实,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娴熟倒进面前的停车位里,后车门在熄火的同时被推开,一位端庄优雅的少妇正了正裙摆,将那条纤细的长腿迈出车外,丈夫快速从驾驶舱里走出,头戴墨镜,手拿高档皮包,是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头发一看就精心修整过,绕到妻子面前后单手接过漂亮的小公主并揽入怀中,脚带上车门,掏出钥匙锁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家三口像皇帝登基似的迈向购物广场。 依偎在爸爸怀里的小公主好奇地盯着狼狈不堪的白庆辉,妈妈发觉后拍了拍女儿让其转移注意力。 白庆辉撇了撇嘴:“哼,有钱咋的?还不让看啊?”霎时间,一个被风吹起的白色塑料袋,平整地盖在他的脸上。 那年期的少妇看到这一幕噗嗤一笑,而后捂着嘴跟随丈夫快步朝商场走去。 白庆辉十分沮丧,“啊!”他抬头望天悲叹一声,在心里愤恨道:“你就不怕我自杀吗?为什么贼偏偏盯上了他这种穷光蛋,偷刚才那个开奔驰的岂不是更好?” “哼!换做是我我就专门偷有钱的,可惜,我不能偷。”随即他转念一想,“咦?我怎么就不能偷呢?”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乎什么违法乱纪,去吃牢饭也比灰突突地回家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迈出这一步,哪怕搞到200块钱也够在城里继续呆上几天,等找到工作一切都好说!万一再偷点值钱的,回去给闺女买个大玩偶就更好了!想到这,他重燃希望。 老天爷保佑,我只要一单! 拥挤的步行街便是扒窃的绝佳地点,白庆辉混入人群之中开始寻找机会,选定一个目标便尾随其后,可犹豫不决的他总是没跟几步便退了回来,他不停地切换目标,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弃。 宋玉国一行人正从步行街走来,小林离着老远就看到了白庆辉,他对宋玉国说:“师父,那有个小绺,不知道是不是老付的人。” 王福朝小林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之中确实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可疑男子,王福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这一看就是个半吊子。”宋玉国看过之后也表示同意王福的观点。 张杨这时问道:“老几位?你们是怎么确定那人是小绺的?戴鸭舌帽的都是?” 宋玉国说:“都说‘金门’的人以察言观色著称,怎么到你这连个小绺都分辨不出来。” 张杨尴尬一笑:“这‘天气簧’、‘水火簧’、‘地理簧’、‘历史簧’我都烂熟于胸,还真就没有专门算人家是不是小绺的套路,哪怕是辨人善恶的‘面簧’、‘神簧’,也做不到离这么远连人脸都看不清就下定论。” 宋玉国说:“哈哈哈哈,我教你一个简答的办法,你听好了,这大街上走路总回头看的,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人。” 小丽在旁听得津津有味,随后猛然想起什么,她忙说道:“那咱们赶快报警啊,总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吧。” 宋玉国笑道:“小丽说的对,不过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充其量是当个可疑份子教唆几句。依他那个手法,晃悠一天也够呛能荣来什么,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等下去吧。” 小林这时说道:“师父,要不我去‘帮帮’他?” 大伙立刻会意,宋玉国略作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快去快回,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界。” 待小林走远后,众人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张杨抱起双臂说道,“今天的好戏还真多。” 话说白庆辉正当踌躇之际,忽然有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朋友,跟我来一下。” 白庆辉绝望地转过头,身后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无疑是在同自己说话,他颤巍巍地问道:“去......去哪?” “保持距离,跟我来。”小林递过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恐惧让白庆辉莫名跟从,他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手铐拴住似的跟随小林离开人群,他们最后选择在商场偏僻的一角停了下来,此处正对商场一家书店的位置,透过洁净的落地窗还能看到各种书籍陈列其中。 待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走远后,小林递给白庆辉一支烟,问道:“是新手吧?大哥。” “什么新手?”白庆辉故作镇定。 “都有难处,大哥您就别装了,老弟说句实话,像您这么单干可不太保险。”小林表现出十分关心的样子,一番交流后,白庆辉以为是同道中人便卸下防备,开始耐心听这经验丰富的小伙把扒窃技巧慢慢道来。 此时距离白庆辉不远,纪晨正坐在凉椅上等待一位老朋友赴约,他手里捧着瓜子,把小说摊在双腿之间读得津津有味,看上去似乎很享受午后闹市里难得的宁静。 可惜好景不长,商场的电视墙开始工作,节目里的女主持人夸张做作,吵闹的声音让他皱起眉头。 女主持人:“王教授,一位热心的观众给我们节目组寄了一封信,我来念一下。‘大家好,我来自XX县XX村,名叫孙秀云,今年45岁,三个月前,我和往常一样在地里干农活,突然感觉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丈夫发现后立即把我扶到家中,再后来我又出现了呼吸不畅、食欲不振等整整,去了医院之后,大夫告诉我。’” 女主持人念到这,被荧幕里另一位医生打扮的男人打断,“主持人,先别念医院大夫的诊断结果,给我准备一张纸和一支笔,我先写下来,一会儿啊,咱们再来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看来又是无良商家在做假药广告,不少上了岁数的老人都驻足观看,等待主持人揭开事先串通好的彰显那骗子精湛医术的谜底。 一个跛脚老头朝纪晨靠了过来,坐到纪晨椅子旁边的石墩上也抬头看着荧幕。他只比侏儒的个头高上那么一点,眼睛很小,嘴唇又宽又厚,身穿不合时令的红色棉袄,头戴浮夸的红色三角尖绒帽,一副短腰丝袜的外面裹着不知在哪捡来的凉鞋,常来光釜逛街的人都见过这个可爱的智障,他从早到晚在这一带闲逛,几乎不打搅别人,除了天气最热的时候偶尔会赤身裸体的站在十字路口,把男性的魅力尽显无遗。 “老伯,天快凉了,往后你可没法再光着身子啦。”纪晨冲老头笑着说道。 老头慢慢悠悠地转向纪晨,指着其腿上的小说痴痴地说道:“书!”说完眼睛眯成缝笑了起来,语气略带巴结人的意味。 听到老头说‘书’。纪晨遂抬头朝11点钟的书店望去,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正从那走过,“来,给你。”纪晨把刚刚扒好的瓜子仁倒在老头手中,也未同他告别便匆匆起身,朝那可疑男子跑去。 老头将瓜子仁一股脑地全倒进嘴里,露出可爱的笑容,随后又看向大屏幕。 白庆辉压低帽檐,站在人流侧方观察着过往行人,刚才的小伙子叫他看到信号后再开始行动,然后一定要非常自然地以45度角跟在目标身后,等小林到了,再见机行事。 纪晨汇入人群,也找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观察鸭舌帽男子。 人流中,一对年轻男女正结伴而行,女孩长得实在不赖,只不过她目视前方的眼仁像被钉子固定住一般,身旁的男右左顾右盼,浑身好不自在。 深谙‘把点’(看人)之道的纪晨察觉出这对小情侣正在闹别扭。他原地不动,想看那鸭舌帽男子是否能嗅出的猎物味道,而后又作何打算。 果不其然,白庆辉接到信号后立即展开行动,他非常自然地跟上了那对情侣。 此时,男孩的心思全在女友身上,当然没察觉出身后有人跟随,大概走了能有30步的距离,迎面走过来的一位路人不经意间用肩膀撞了女孩一下,使其差点摔倒,这路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林。 第三章红江8 见女友吃亏,原本气就不顺的男友正愁无处发泄,他破口大骂:“你瞎吗?”其女友怕事情闹大急忙上前相劝,小林连连鞠躬道歉,认错态度诚恳的有些夸张。 欺软怕硬的男孩见小林是个软柿子反倒骂得更甚,周围的行人被吸引了注意,纷纷驻足围观这场争执,小林根本不生气,亦未觉难看,他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微笑,直等到那男孩气消了,骂够了,拉着女友的手离开后才转身离去。 世人似乎都喜欢看别人出丑的样子,路人皆把视线转移到小林的脸上,好奇他此时会是怎样的尴尬表情。 经此一事,那对情侣反倒是和好如初,甜蜜之余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好啦好啦!都别看啦!”小林突然喊了一嗓子,包括那对情侣在内,所有路人都扭头向他看去。 白庆辉心知这是机会,他加快脚步,趁那男友拧着身子视线在另外一侧,迅速从其兜内夹出一部手机,转瞬藏入自己兜内。 这套伎俩虽然看上去颇有几分技术含量,但纪晨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像鸭舌帽男子这般在猎物身后顺着掏兜其实是一种风险极大的低端手法,这种扒窃方式把整个接触过程完全暴露在外,无论身前身后,一旦有人稍加留意便会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遇到便衣了。 其唯一的好处就是简单,刚入门的通常只会用这一种方法;另一方面,鸭舌帽男子的把点功夫也欠些火候:那对情侣相处地位显而易见,女孩的手机更大概率要比男孩的值钱,而且她看似镇定实则心乱如麻,如果选择对其下手风险定会更小,日后若想勒索,哪怕再高的价钱她男朋友恐怕也会照单全收。 见白庆辉得手,宋玉国跟大伙说:“现在可以报警了。” 纪晨一开始观察的位置也不是随便挑的,他把脸转向另一侧对着马路的车流,没有直视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的鸭舌帽男子。待两人即将擦肩平行的时候,他弯起右肘将手臂收至身前,让身体更加贴近从右侧走来的白庆辉。 小丽刚刚拿出手机就被王福拦下,他对宋玉国说:“老宋,那个人可否眼熟?” 就在纪晨与白庆辉身体错开的瞬间,纪晨仿佛把自己的裤兜与白庆辉的裤兜连接到了一起,中间刚好隔着一掌距离。 两人背对着背,纪晨横挪脚步,右手自然下垂至于身后,用身体挡住路人视线的同时,背着手将并拢的中指和无名指快速伸于两人裤兜之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光里的妈妈您辛苦了般的速度把那手机夹出,空中微变角度后顷刻间转移到自己兜内,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哪怕是用慢镜头录下来也未必能看得清楚。 然而纪晨刚刚得手,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便衣。 这便衣民警非常年轻,脸上还长了不少青春痘,他冲纪晨竖起中指,撇嘴说道:“你要我等得好苦。” “出息。”纪晨笑了笑,相约的老朋友正是此人,他把手机递给便衣。 便衣没好气地说道:“下周报道?” 纪晨点点头。 “我看要不是来上大学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就算我当了警察,你也不用这么疏远我吧。” 纪晨指着鸭舌帽男子离开的方向,“快追吧,一会儿走远了,张Sir,有事电联。” 便衣一把将他拽住,“他跑不了,早就被我们的人锁定了,不过你确定是小绺?我怎么看着不像。” “技术是差点,不过他的同伙,就是刚才撞人的应该是小绺,‘托簧’中的‘鞭托’高手,只可惜已经抓不到了。”江湖春点中,管配合辅助别人坑蒙拐骗的称为‘托’,并把这种技巧列为六十四簧中的‘托簧’,其下又有托术十三种,专门引起斗殴纠纷的托术就叫作‘鞭托’。 “这事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我想加入‘金星’就必须抓到货真价实的小绺。” “这我不敢保证,但那个人即使不是小绺也八成是个学徒,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说完,纪晨扭头便走。 “你给我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我加入‘金星’了你怎么办,这种事还要做下去吗?” 纪晨看着自己的发小,没有开口回答。 “哎!你别再跟我说什么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之类的话了,偷就是偷,盗就是盗,你做的仅仅在狭义上看是好事,但只要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存在,其性质本身就会给社会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 纪晨耸了耸肩,一脸天真地说道:“那就给我留一个名额喽!就一个。” 王福瞪大了眼睛,问身旁早就看傻了的宋玉国:“‘苏秦背剑’!老宋,我没看错吧?那不是你师父当年的看家本事吗?” 宋玉国痴痴说道:“你没看错。” 张杨问道:“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王福说:“你当然看不见,‘翻江鼠’的能耐要是被你个外行看清,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那小子和你比起来怎么样?”张杨问宋玉国。 “和年轻时候的我比起来,半斤八两吧。” 听到这话,张杨和王福都朝他投去鄙夷的眼神。 “我是半斤废铁,他是八两黄金。” 张杨下巴都快跌到了胸前,“我的个乖乖,那这小子的师父又是哪路高人,要是能加入咱们,光复大业,指日可待。” 宋玉国摇摇头道:“够呛,此人我们昨天在宴会上见过,应该是雷震的人。” 小丽嘟着嘴在旁拽了拽他们,“我们还报不报警啦?” 宋玉国环顾步行街,包括同纪晨讲话的那位,还有至少有三到四个便衣混杂在人群之中,在小绺眼里,无论老柴隐藏得有多巧妙,都无法掩盖其特有的气质。“不用啦,人家比我们还抢先了一步。” “小林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王福告诉她:“在这是等不到啦,走,我们去餐厅等他。” 第三章红江9 说接前文,茶餐厅挨打的五旬老者姓陈,复名乾坤,终身未娶,曾在一处偏僻的山村小学里教书,警察瞧他可怜,办理好赔偿事宜后便用警车将其送回了家。 陈乾坤所住的公寓没有门禁没有电梯,用破败二字来形容也不足为过,他一路穿过的楼梯间里弥漫着发霉潮湿的气味,路过的每一处住户门前的春联都似乎有五年以上没有换过,邻居们把装有厕纸和计生用品的透明塑料袋堆置在门口好像也有五年。 老陈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爬到家门口,廉价老旧的铁皮门被贴满了张贴物,连门缝和门前落脚的地方也满是宣传卡片和广告,和以往相同,他拿着钥匙插了足有半分钟才打开这个四十几平的房子。 家里非常整洁,老陈换上拖鞋径直来到洗脸池边,对着镜子脱下上衣后,开始仔细审视身上的每一处伤痕,肩部附近有几处淤青,肋骨和肚子疼痛的地方倒是没留下痕迹。脸很是狼狈,眉骨附近鼓起一个大包,那是其中一个留长发的小子用拳头尖干的,而拳头的正面留给了他淤青的眼眶。 “嗨呦......”他叹着气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洗了把脸,然后穿好上衣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坚硬的木质沙发上。 呆坐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后从茶几下方拿出一瓶白酒,这是前些年教师节时一位家长送的,他晃了晃瓶身,看样子还剩一半,于是找来个干净杯子倒在里面。 “喝点酒吧,”老陈自言自语道:“几十年了,终于是有那么一点厌倦这孤独的滋味了。这正好说明我也算是个正常人,心理没什么疾病。”他举杯喝了一大口,心理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电视。 “不过和正常人比起来多少也还是有些区别。”想起电视并没有缴费便只好作罢,脑海中不知不觉开始着手整理目前的处境,并计划自己下一步该如何生存。 “一个所处年龄段里少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光棍,在距离市区两小时车程的乡村小学担任教师,酷爱历史。”想到这,他朝卧室看了一眼,那些数量多到夸张的历史书籍和随手笔记遍布整个房间,写字台都已陷进地板。“因所教授的历史课程与教科书有很大出入,最终被学校开除。”想到这,又喝了一大口。 肚子刚才就叫了好几次,他起身到那台捡来的冰箱里找些能充饥的食物,不过他好像忘了自己从来就没给冰箱插过电源,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老陈想订外卖但却发现自己身边没有手机,那群打他的小伙子在接到警察电话后就随手就把手机给丢掉了,虽然得到补偿但还未来得及买新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断了。 “在家闷得太久,想出去活动活动,结果挨了顿打,这种事不止一次。”他又倒上酒,小口抿了一点。 “年纪最大的月光族,所有时间、金钱和精力都耗费在那些没用的书上。还有......”老陈想起自己所致力的一项研究,关于人类如何有效地开发自身潜力,这种事说出去会让任何听到的人笑掉大牙,而他却在这件事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早在年轻时,失败的滋味就被反复品尝过了,陈乾坤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且深信,说不定哪次失败之后就会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让迟来的现实把自己敲醒不再继续活于梦中,所谓的借助寻得血脉挖掘自身潜力,都是伪科学的谬论。 可是他试过,无论多少次,无论把自己扇得多么狠,他就是醒不过来。 历史之广袤、人类之庞杂,血脉之连该从何而谈,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面前。因此,他无数次祈祷自己能在某一天醒悟过来,务实生活,成家生子,像别人那样收获他们所定义的成长,让自己彻底意识到曾魂牵梦萦的东西皆是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几十年过去,他就是醒不过来。 他无依无靠踽踽独行,只有当生存成为问题摆在面前时他才暂获清醒,老陈心中盘算着再找个工作,除了当老师。 那些野广告里应该有不少招聘传单,可以去翻一翻,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即使没有,用那些野广告给这分醉意和孤独作为消遣也未尝不可。 又喝了口酒后老陈起身来到门口,他推开铁皮门,在进门前看到的纸片堆里寻找招聘启事。 “装卸员、中介、重金求子。”这些广告堆积的数量超乎想象,翻了半天愣没翻到一张像样的告示,那些聘请家教的招的也是英语老师。老陈随手捡了几张,最后在废墟里竟然发现了一张灰色信封。 收信人是他的名字,寄信人那里已经模糊不清,老陈拿着信回到木头沙发上,抽出采用黄色底板偏硬的信纸,上面用宋体小字印着简短一段话。 “陈乾坤先生: 您好,我校研究中心致力于历史翻译、编纂等科研工作,鉴于您对相关时期的独道见解,我们真诚的邀请您加入团队。 地址:XX市X区X路红江大学柳荫校区历史学院302室。 联系人:史老师 电话:XXXXXXXXXX 红江大学历史学院 X年X月X日” 根据时间,这封信已寄来了两个多月,上面有学校的印章但不知是真是假,老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 红江大学是所名校,薪水自然比乡村小学要高得多,信上说是搞科研,只要不让他教书,干什么都行。 “这一切都没有白费啊!”他喝了一大口酒,这份肯定或多或少让内心感到一丝快慰。 趁着酒兴,老陈准备开始今天的任务。 从十几岁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钻研古籍,之后再写上500字的心得或评述,除了被辞退的这段时间,他因沮丧差点荒废了这一坚持。 回到卧室拿来一本在古玩市场上淘来的文献还有纸笔,就是这些书籍造成了自己经济上的问题。 他继续上一次的研究,可刚想动笔就遇到了难题。 疼痛、失落、欣喜和希望再加上酒精,种种感触所带来的兴奋,让这一作业变得尤为困难。 “要拼命发挥想象力。”这是老陈一贯的思维模式,他努力寻找能顺利开篇的头绪。 “对了,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条东周时期的狗,然后以独特的视角来解答这段故事。”老陈立即来了灵感,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他开心地提起笔将成果写到了纸上。 “汪!汪汪汪汪!汪汪......” 第四章校园怪盗1 七点十七分,红江大学的校园里人烟稀少,只有两三个老师指挥零星几搓学生布置着大一新生的报到场地。 王东博没有穿上周新买的衣服,他心里明白,即使打扮得再帅也会一屁股给新同学坐死,高考后的漫长假期里他兼职两份工作,好动的本性因此被开发得淋漓尽致,所以家住本地,也像精神不好似的提前了两个小时前来报到。 刚走入校园,一群朝气蓬勃的学长学姐就映入眼帘,他不由幻想未来四年会同其中哪个发生一段浪漫的故事。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学生跟王东博打了个招呼,“老师您好。”那人把他当成了老师。 当年决定复读的疑虑得以应验,比同届人晚上一年大学可能真的会显老,王东博的心被轻轻扎了一下,这绝对是自己那圆圆的眼镜和粗糙的脸蛋立下大功。 他尴尬一笑解释道:“哥们,我不是老师,我是一会儿将要注入红江大学的新鲜血液。” 这位大二学长也有些难为情,他说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来的稍稍有点早,哪个学院的?” “历史学院。” 学长变得热情起来,“恭喜你不用等了,自己人,咱们院报到的地方就在那儿,”他用手一指远处靠近主教学楼的方向,那里,历史院新生报到的摊位尚处萌芽之中,两个男生正努力把遮阳伞支起来,几个女孩从大箱子里往出倒腾着需要的物品。“我们学生会的都在帮忙,跟我来吧,应该可以先给你办理入学手续。” 王东博跟在学长身后穿过校园,一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面与学长寒暄客气。 红江大学分为三个校区,王东博所处的西侧便是以文科专业为主的柳荫校区,柳荫校区名不虚传,整个校园仅有一棵柳树幼苗,不过这树苗立于主教楼前正中央的位置,占地面积颇大,及膝的汉白玉围墙将其包围,外圈设有护栏,地面上还有用红色油漆清晰划着的警戒线,正对校门方向屹立着一座小型雕塑,呈一本摊开的书的模样,上面用小篆字体记载了一篇文风古朴的校训。 学长向王东博介绍,说这棵树隶属杨柳科的单种属濒危植物,名为钻天柳,三年前,五一劳动节时,国家将其赠与红江大学,当时的场面他虽没亲眼目睹,但据说是相当隆重。市长带领着一批领导和专家,校长则领着全体师生共同将此树植下,因此它也被称之为希望之苗,是红江大学的宝贝,他说红江大学还有很多宝贝,特别是历史学院。 小学长说了声我们到了,接着就冲前方呼喊:“我回来了!” 几个不算漂亮的女生正在椅子上交谈,站在一旁的男生们抱怨道:“让你去打印个东西怎么才回来?” 随后众人就发现了站在一旁的王东博,大概反应了两秒钟后,男生、女生全都站起身,一齐说道:“老师好!” 入学手续办理的非常迅速,小学长自豪地拍了拍王东博的肩膀,说道:“学弟,我们要开始忙了,你现在就去人间天堂吧。” 道谢后王东博便前往大学生涯的核心地点—宿舍。 东西穿过足球场两端,再转角向北行200米,刚用黄色油料翻新不久的男生宿舍就出现在眼前,该宿舍一共六层,是两个长方体以直角连接在一起的普通建筑。 门卫室老大爷正在门前活动筋骨,他小眼睛秃头,目光投向任何学生时都散发着十足的怨气,看到他这副样子,王东博连招呼都不想打。 这当,楼上某扇窗户有一个学生把头探出窗外,调皮地喊了一声“嘿!秃驴”,随后就躲了起来。 “小王八犊子!给我出来。”大爷抬头骂道。 这给王东博逗得够呛,趁老头找人的功夫他迈进了大门,寝室在一楼,他顺着门牌号一直走,很快便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117寝室。 门过于破旧了,房间倒是相当宽敞,新的书桌床铺也还算豪华,这里共有六个床位,王东博不想选靠门的,防止有人入室抢劫遭遇危险,他也不选靠窗的,等天冷的时候大概率会漏风。 那么选哪个位置好呢?他绕着寝室斟酌寻找最理想的位置,直到在靠窗的床位上发现了印有自己姓名的标签,原来学校早已把床位按学号编排好了。 王东博将被褥丢在床上开始整理行李,然后从自己赚钱买的背包里拿出一块自己赚钱买的抹布,再带上自己赚钱买的洗脸盆和洗漱用品来到盥洗间,十分钟后洗漱完毕,他用水将抹布打湿,准备一会儿用来擦拭床铺。 忙完这些,王东博心情激动地抱着洗脸盆回到房间,当他看到自己床铺时不禁会心一笑,一个暑假的努力没有白费,包和被褥全都不见了。 117寝室另一位成员张三金背着沉重的行李同母亲穿过校园。 “妈,村长给我带的到底是什么,实在是太沉了!”他问道。 娘俩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到学校,刚刚办理完入学手续,本来孩子的父亲和舅舅也要跟来,因实在舍不得路费便作罢,见儿子背了一路母亲也很是心疼,她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说:“村长特意给腻带的土特产,我说帮腻背腻还不同意。”。 “还行,我这一米九的大个可不是白长的!” “儿啊,腻可得好好读书,腻可是咱们全村的希望啊。” “放心吧,把东西放到寝室之后,我再带你转转。”说罢娘俩朝着宿舍走去。 张三金人送外号“大壮”,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现代化的校园和穿着时髦的学生们吸引着母亲,他很自豪这些年的寒窗苦读没有白费,还能领母亲见识见识村里永远也见不到的世面。 母亲看着匆忙穿梭于柏油路上的学生也是思绪万千,儿子高中考到了县里,高考又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这所重点大学,这是她平生以来最骄傲的事,可现在到了这里,心中却有种讲不出的滋味,她不太希望三金加入到这群学生之中,再加上儿子的直心肠,让他独自在外着实令人担忧。 宿舍一楼为防止入室偷窃和学生偷跑,在窗外安装了防盗铁栏。 王东博怀抱抹布坐在床头,嘟起可爱的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第一,大学毕竟是高素质人群集中的地点,应该很少发生盗窃事件;第二,自己才离开了10分钟,是谁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被褥偷走;第三,为何破被褥也有人偷? 当然,丢失的除了被褥,还有他包里的衣物、充电器、耳机以及少量现金,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王东博感到万分孤独,他爬下床查看着每位室友的姓名标签,希望他们能快点到达寝室。 “兰严、宋远超、张三金、纪晨...”他念着每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床位是空着的没有标签,说明这间六人寝室暂时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 走廊里响起张三金母亲的声音,“儿子儿子,这这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进117寝室,宽敞的房间赢得了母亲的赞许,紧接着他们就看见站在寝室过道中间的王东博,三金被母亲推了一下,她热情地说道:“儿子,快,给老师问好...” 王东博很高兴看到第一位基友就位,自我介绍后,三金母亲还说:“大壮、大博,好像一对兄弟的名字。”还让大壮把村长给他们带的土特产给同学分一下。 大壮接到命令立即打开背包,终于掏出了折磨他一路的村长迷之土特产,三人顿时目瞪口呆,两瓶大容量全家共分享的美年达摆在了地上。 大博帮着收拾行李,把自己的被盗经过也讲述出来,母子俩听说后也是忧心忡忡,他们建议大博去向学校寻求援助,大博也建议大壮出去时把贵重物品随身带着,收拾妥当后,三人锁好房门走出宿舍。 上午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下的校园总能听到从遥远地方传来的笑声,大一新生们以现有的人生经历萌生出一种全新的感触,他们发现好像每次来到陌生场景,自己的视觉、味觉、听觉会随之越发灵敏,不用拍照也无需留意,即使很多年过去也依然能回味出那种不会再有的气息。 这天大壮和母亲去了好多地方,诸如图书馆、体育场、游泳馆、网球场等地,还在食堂共进午餐,到了下午母亲要赶火车回家,大壮把她送至公交车上方才作别,临别时免不了又是一番叮嘱。 却说大博再次回到历史学院新生报到处的摊位,企望能从学长那获得帮助,此时,一位大三的美女正与他对质,此人是他们班的带班班长,也是校宣传部部长,名叫樊祎。 樊祎个子很高,身材极好,坚挺的鼻梁总能给人留下强势的印象,她穿着黑色短裙搭配着灰色丝袜,在一众大二大三学生的簇拥下好奇地看着大博。 一分钟过去,王东博始终在直勾勾地盯着樊祎,在旁的学长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人敲了敲王东博说:“愣着干什么?什么事快说啊!” 大博仍是无动于衷,他眯着眼睛嘟着嘴,心中风起云涌,“要说这学姐孤傲玉洁,打扮却十分妖艳,可若仅凭穿着就断定她水性轻浮,那单纯可爱的模样必将强烈反对。” “学弟学弟,”旁边的学长递给王东博一张纸巾,“擦擦口水。” 第四章校园怪盗2 大博被众人的嘲笑声唤醒,他涨红了脸,在学长引导下,终是磕磕绊绊地把被窃经过汇报给樊祎。 这事情的真实性不禁让人怀疑,红江大学校风淳朴,校园违法事件几十年来几乎闻所未闻,更何况大博又说得神乎其神,难道宿舍楼里闹鬼了不成? 常年担任学生会干部的樊祎有着强烈的责任意识,对待这件事态度十分严肃,她立即打电话给校保卫科要求调出监控,经确认后却得知,正对117寝室的监控摄像头很早之前就处于罢工状态,难怪小偷会选择117寝室,这很可能是早有预谋的偷窃行动。 她安慰道:“别灰心,学校一定会尽全力调查。” “是高年级学生干的。”一个身材高大眉清目秀的男生从樊祎身后站了出来,此人名叫闫志磊,是刚刚升任校学生会副主席的大四学生,迷倒万千学妹的柳荫五草之一,这会儿出现在这,是因为他正追求樊祎。 闫志磊很自以为是,他摆出一副机智的样子,用强硬口吻说道:“现在耽误之急,是要迅速通知你的室友,还有其他临近寝室的学生们加强防范,避免损失进一步扩大。”这是樊祎开始没想到的。 大博闷不吭声,他性格有些倔强,最受不了的就是同龄人用命令的口吻与他说话,即使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樊祎问道:“你们寝室的同学都到了吗?” 大博回答:“我应该是最先报到的,现在只看到了张三金。” 樊祎有些疑惑,“嗯?早上和老师布置会场的时候,有个学生应该比你来得更早,叫什么忘了,个子不高,应该就是你们班的。” 闫志磊又催促道:“小学弟,你快抓紧时间回去,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学弟盯着樊祎让他有些不爽。 经这么一催大博心中更是不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闫志磊没说什么,初来乍到还是得保持低调,于是同学姐道别后便失落地回到寝室。 寝室其他成员午饭前就到了,南方小伙宋远超精神帅气,另一个叫兰严的来自仫佬族,长得有点像缩小版的伍佰。室友们第一次邂逅本应热热闹闹,可大博终究还是晚来一步,在宋远超和兰严离开寝室不到3分钟的时间里,其所带装备也不幸被盗,哥几个故此一见面就成了难兄难弟。 117寝室整个下午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打破这压抑气氛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到大壮身上,他是唯一没丢东西的人,这得多亏大博的提醒,出门前他把表哥借给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背在了身上。 “兄弟们,别难过了,今天学校周边都已被我侦查个遍,那么....”他故弄玄虚道:“有,还是没有,想去网吧的呢?” 大博正了正眼镜,只说了两个字:“在哪?” “二食堂小门北行260米。” 宋远超来了劲,他也不愿让大学生涯第一天就被悲伤画上句号,痛快地说道:“走!” “GO!GO!GO!身份证没丢的跟我来!”大壮吆喝着率先冲出寝室。 “等下,”这时大博刹住了大伙的热情,“还有个叫纪晨的没到呢,咱们都走了,这哥们很可能会步咱们后尘啊。” 兰严说道:“那就再等等吧!等他到了再一起去上网。” 大伙点头称是,网吧一事暂且作罢。 这时,大壮欣喜地发现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大瓶饮料还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看来连贼对这个也不感兴趣。他把饮料摇匀,打开时喷了一地,众人拿着一次性纸杯围坐在一起闲谈海聊等待纪晨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尖的兰严隐约听到墙壁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他指了指门边上纪晨的床位,疑惑地说道:“我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声音。” “严仔,你别吓我。”这是大壮给兰严起的代号,他顺其手指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众人看去时猛然发现,纪晨同学的床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好了褥子。 “那...又是什么?”宋远超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纪晨桌子吞吞吐吐地问道。 在纪晨桌子的阴暗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鼠头人身像,高约一掌,通体灰黑,双膝微屈,两手轻抬,呈鬼鬼祟祟之状。这东西体型并不算小,可大博、兰严还有大壮观察好半天才将其发现。 “那东西,刚才就一直在这?”大壮问。 “不可能,我从始至终就没看见过。”大博说。 兰严:“难不成闹鬼了?” 大壮:“是不是上届学长学姐落下的?” “这是男寝,哪里来的学姐。”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却谁都没起身上前探查究竟。 窝在床上的纪晨又用指甲往墙上划了几下,这次,声音更加真切,大伙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毛骨悚然,他们再次朝纪晨的床位望去,却仍未发现异常。 “难道是闹耗子?”大博问。 “是时候和室友们打声招呼了。”纪晨慢慢坐起身,眨了眨好看的眼睛,随后把目光投向床下惊愕的观众,点头说道:“大家好,我是纪晨。” 一下午过去,117的悲剧小分队这会儿正相聚于食堂共进晚餐,纪晨说自己不饿便独自留在寝室看家,来的路上几个人就围绕纪晨展开了激烈探讨,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个奇怪的雕像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为什么他就躺在床上大伙却都没发现。 他们还猜测纪晨是贼的同伙,或者,就是他干的,只是考虑到毕竟是要在一起相处四年的室友,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就贸然质问实在不妥。 此时,四人围坐于一张餐桌,各自把头埋在饭盘里默默无语。 刚才在电话里,王东博因被盗一事被母亲狂喷了一顿,此时心情跌至谷底,两口热汤下肚,先是落下眼泪。 大壮见此一幕放下手中的筷子,他歪了歪嘴斜看大博,“大博,你这是干啥?挺大老爷们,你可别来这个。我张某人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大老爷们哭叽尿嚎了。” “我人生赚的第一笔钱就这么没了。”大博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嘴里的鱼刺倒出来。 本来一脸严肃的宋远超受到大博熏染也跟着掉下眼泪,让他伤心的不光是自己丢失的财物,更为这头一次背井离乡的糟糕处境而感到悲伤,可是他那带着南方口音的抽泣声却起到了画龙点睛之妙,让大伙都感到好笑。 张三金把目光从阿超脸上移开,也不去看身旁的大博,他深深地吸气,告诉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笑出声来,大博对此也能感同身受,即使刚才还沉浸于悲伤之中,可阿超的啜泣赐予他的笑声已经卡到了嗓子眼。 忍笑的难度再次增加,宋远超忽然仰天长啸,“啊哈~~~!”他咧开嘴以致哭出了声音。 大博和大壮再也忍不住了,“嚯嚯嚯嚯嚯嚯!”像是老母鸡下蛋般的笑声在两人嘴里爆发开来,大壮一口汤喷在地上,他把头埋在桌子下面,大博则用手捂住嘴上半身剧烈的颤抖,眼泪都笑了出来。 阿超不为所动,依旧仰面朝天痛哭不已,直到好心的兰严提示有学姐正往这瞧他才打住。 大壮虽然块头大但却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他故弄玄虚地问道:“那个人不简单,是不是会什么缩骨大法?” 大博嘟起嘴说:“我觉得与他无关,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他干的。” “你还懂面相?”兰严说道。 “一会儿还要再去买一套床上的东西,哎!”宋远超喝了一口饮料。 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四人手机同时震动,大伙拿出一看,纪晨在刚刚组建的寝室聊天群里发来了消息。 “东西已找到,饭后来取。”下面还附送一条位置信息。117的这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的疑惑甚至大过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宿舍楼后方停车场 这里说是停车场其实只是介于B8男舍和女生宿舍之间的一片空地而已,一辆面包车停远离主路的角落,被学生们晒的被子遮掩起来。 “扣撸得干净,我就把录像删掉。”纪晨面朝面包车,同身后的一名学生说道。 “可是...”那学生还没等说完就被打断。 “你没资格讲条件。” 第四章校园怪盗3 小偷便是这个大三的学生,他事先掌握了B8男舍未被监控覆盖的区域,并且117寝室地形独特,窗外对着的那堵废弃的高墙,非常适合掩人耳目。 这是第一次行窃,他租了台面包车开到隐蔽位置,随后壮着胆子溜进宿舍,把王东博等人的行李顺着铁栏杆顺过窗外,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想却被纪晨早早放在桌子上的‘鼠神’拍摄了下来。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夏季傍晚吹起了凉风,结束一天忙碌的男女学生在远处有说有笑,小偷感觉到其中一个手持浴筐返回宿舍的女孩正往这边盯着自己,待他回应那女孩的目光时,后者似乎露出一丝恐惧;有对情侣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说说情话,不巧经过这里,看到他和纪晨时,带着一种厌恶的表情快步离去。小偷恍然间发现,这些校园里的同学竟是如此陌生。 “我知道你还有同伙,这件事我暂不追究,往后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好好掂量。”纪晨发出警告,然后就给大博等人编辑了那条通知他们来取东西的信息。顺便又给自己不远万里的母亲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一切顺利。 这时,一辆汽车从不远处驶来,有意停在纪晨身前,这是一台新款奥迪轿车,商标上还粘贴着闪耀的装饰亮钻。 车窗缓缓降下,樊祎摘下墨镜手握方向盘侧过脸问道:“学弟,你在这干嘛?” 家住市内的樊祎本来约了闺蜜晚上看电影,出发时正好看到纪晨,她对这个早上第一个来报到的有些印象。她是第一次照顾新生,王东博等人被盗虽与其毫无干系,但樊祎仍为此深感自责,后悔新生报到时没有好好叮嘱。 纪晨对樊祎没什么印象,他笑了笑没有作答。 樊祎见学弟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便下车走到了两人面前。 “卧靠,今天这个灰丝...”大三学生的脸上顿时有了生气,他有些近视,等这位美女走近才认出来,樊祎正是他暗恋了三年之久的女神,他贪婪地目视前方,心中不由赞叹:好一头凌乱的齐肩短发!好一条黑色短裙配灰色丝袜! 纪晨不得不抬头观瞧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学姐,心里估摸着此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带班班长,白天报到时虽有一面之缘,但相互间还不熟悉。 “你是经管学院的吧?”樊祎问大三学生。 这小偷挠着头,脸憋得通红,“啊...那个,我是来问路的。” 樊祎白了一眼,“你都大几了还跟学弟问路,”然后她转问纪晨:“你们认识吗?在这做什么?” 纪晨心想:“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车里的东西。” 小偷心想:“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小偷,这哥们答应过我,可千万别出尔反尔!” 纪晨想把樊祎引到远离面包车的位置,他灵机一动用了一招巧挪金莲,以肉眼无法识别的跨度一点点向前靠近,试图利用社交舒适距离的原理逼退樊祎。 注意力还在大三学生身上的樊祎继续质问,并没注意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纪晨。 学姐身高足有1米72,纪晨发现自己比人家矮上半头的前提,竟是自己还站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之上,他的确是太矮了,正是源于这娇小的体型,室友们白天才没有看到他。 不过这个土包刚好可以利用,能够故意制造出身体失衡的假象,然后顺势合情合理地撞向樊祎把她逼退。 于是纪晨迈步向前,身体自然前倾,可他抬起的脚还没落地之前樊祎就做出反应,只见她不退反进,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就照纪晨面门挥来,纪晨心下一惊,“不好!”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瞬间,樊祎的香手就轻轻抚在纪晨的天灵盖上。 “告诉学姐,他有没有欺负你啊?”樊祎像个温柔的大姐姐,揉着纪晨的头发问道,她虽然很关心学弟学妹,也很有责任心,但这一举动却丝毫不像她的往日作风,其实很多人只要看到纪晨,热情就无法克制。 嫉妒充斥了大三小偷的双眼,对此,纪晨也十分无奈,可现在又有新的问题来了,失去土包的帮助,视野更加开阔的樊祎与面包车车窗之间再无遮拦。 “三套床褥、若干生活用品、电子物品、千元现金,就这些吧?你们寝室的事校方领导很重视,应该已向警方报案,后续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你呢?没丢什么吧?”樊祎关切地问道。 纪晨松了口气,“没有,谢谢学姐关心。” “那就好,不过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群里联系我。”接着樊祎冲着大三学生挥了挥可爱的拳头,“喂,你要是敢欺负学弟,可别怪我不客气。” 见樊祎离去,大三学生瞬间灵魂出窍,他一指自己身后的面包车,“我开车送你啊?” 樊祎闻声抬头观瞧,指着他们身后的面包车惊讶地问道:“那是你的车吗?我还纳闷谁把车停在这里。” 这句话让纪晨瞬间破功,他立即说道:“不是,学姐,这是别人送货的车。” 樊祎没有理会,她绕过纪晨,几步跑到了面包车前,趴在车窗上朝里面观望,接着兴奋地冲两人招手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面放的都是床褥!” 纪晨暗自苦笑,随手给母亲又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出师不利。 大三学生此时肠子都已悔青,他向纪晨投去求助的目光,仿佛在说,“怎么办啊哥们?你得罩着我。” 樊祎像一只小兔子欢快地游走于车身周围,从各个角度打量车内物品,过不一会儿,她努了努嘴,说出了一句让纪晨做梦也不敢相信的话,“唉!这要是你们丢的该多好!”说罢,樊祎看了看时间,为避免失约,她同二人匆匆告别后驶车离去。 纪晨和小偷望着消失在视野中的奥迪轿车怅然若失,不多时,从食堂赶过来的失主们便在此取回了失物。 117寝室的大学生涯似乎有了一个圆满的开局,并自此迎来喜悦肆虐的时刻。兰严严仔一件件收拾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行李,宋远超阿超抱着手机配着伴奏在床上大声演唱粤语歌曲,那声音与他在食堂时的仰天长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东博大博跑到走廊,趾高气昂地把喜讯通知给家人,张三金大壮则是急切地催促着他们三个请纪晨吃饭。 纪晨抿了一口手中的汽水,这是大博硬是塞给他的谢礼,大壮为纪晨表演徒手开瓶盖的时候,还把盖子弹到了阿超刚刚泡好的方便面里。纪晨建议大伙不要张扬此事,给那大三学生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回头学长学姐问起,就说一觉醒来,东西自己长腿跑回了宿舍,大伙欣然接受,自此对纪晨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晨哥叫得分外亲切。 “晨哥,以后咱们寝室是不是再也没人敢偷东西了?”大伙问道。 纪晨琢磨了一会儿,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严肃地说道:“‘偷盗’是一种本能。” 众人一脸茫然都没听懂,纪晨只好又补充道:“顺其自然吧,世上哪有不丢的东西。” 大壮听此话心有不服,他拍了拍一直背在身上的电脑说:“晨哥,我这电脑看得严严实实,难道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不成?” 纪晨耸耸肩没有回答,洗漱回来后,他用专门的擦布擦了一会儿那个鼠头人身像,兰严问那是什么东西,他说是自己的收藏。 大学第一天的夜生活很快过去,纪晨很庆幸室友们没有过于聒噪而是早早上床睡觉,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开学典礼、主题班会,还有最糟心的军训。 第二天醒来时,大壮惊奇地说道:“哇哦,我的电脑不见了耶!” 纪晨告诉他:“在你抽屉里,以后提高警惕。” 第四章校园怪盗4 没人能追溯出“偷盗”的起源,古文说:“礼仪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或许说明这是很多生物存活于世的必需品,它出现的时间可能比空气还早。 早在地球被恐龙统治的时代,有一种叫做“窃蛋龙”的物种就很依赖这种以破坏他龙延续子孙后代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子孙后代。 等到人类出现,“偷盗”就无可避免地被发扬光大,当人类审视欲望,作出无法通过舆论认可的一般途径来将其满足的论断时,就很可能会花样百出、层峦叠嶂地利用这个工具。有人盗就注定有人被盗,这种事几千年来从未止息,被侵略者窃夺家园和生命,被贪图利益者盗取财产和劳动成果,被恶意获取个人信息,被无良厂商剥夺健康,被糟糕的爱情窃取青春,被嫉妒和消极拿走天真和快乐,被过去掩盖当下,又被现在敷衍未来,盗与被盗如同吸进氧气后再呼出二氧化碳,我们就在这种不体面的行为中理所应当地繁衍和进步,这种永恒不变地循环与对抗,好似文明别样的非官方主题,如果你对此产生质疑,或是看到这仍一脸茫然,其原因绝不是盗窃这类事情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只怕是我们早已习惯。 在B8男舍六层楼顶的平台凹陷正中心处,不知何人何时建造了个空中花园,与B8男舍临近的公寓最高只有四层,即使站在其他其他公寓的楼顶也很难将其发现。这个花园目前只是一个半成品,它只有一副简易棚子、一张桌子和一把躺椅,赭红色喷漆,均为廉价的木头拼接而成,四个长方形的花箱围成一圈周长不过5米,楚楚可怜的几十株粉嫩月季在内里散养,若有意邀人观赏的话,还不如放上一些假花。 今天是新生报到过去后的第三天,晚上11点,一位俊美的学生在那躺椅上消磨时间,正惬意地享受楼顶才有的那种沁人晚风。 没多久,楼下就发出了吵闹声,最后一批贪玩的学生从网吧赶了回来,宿舍的门禁定在11点,断电也在这个时候,早在10点59分的时候,门卫室的老头就把门锁了起来。 “大爷,大爷!”小伙子们大声呼喊,他们虽然看不见但十分肯定那老头就躺在值班室的床上,见没人回应,这伙人就每隔一会儿喊一次,不时还敲打着玻璃门,学校不配空调,所有房间都开着窗户,寂静的夜晚这种噪音无疑影响到整栋楼休息的学生,就连不远的女孩宿舍都有人因为吵闹而关上了窗户。但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没有人出面干预甚至是责备。 大门被不断地敲打,声音传到隔壁的值班室就像爆竹丢在了婴儿房里,忍无可忍的大爷终于出面了,他在楼道里咒骂了一句,接着来到门口,躺在床上听着这出闹剧的学生们都能幻想出他脸上愤怒的表情。 老头可不会轻易打开这个经常害他被扣薪水的‘司马门’,所以没过多久双方就对骂起来,场面愈演愈烈,愤怒均达到顶点,甚至大打出手也近在咫尺,可惜门是关着的,学生锁外面,老头关在里面,因为这一点他们才骂得如此之凶亦未可知。 那些皱起眉头的,被打扰到休息的也算是得到了回报—入睡前远远地看出热闹。于是他们共同期待故事能继续往下推进。 这些声音传得上楼顶却没传进綦枫的耳朵,他戴上隔音耳机闭目养神,外界万物都与他毫不相干,这会儿,只有时间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必须在这空中花园里再等待两三个小时才能做另一个‘他‘喜欢的事。 与此同时,坐落在一楼西南角的117寝室因地理优势,对门口发生的争吵如同身临其境,张三金、王东博、宋远超、兰严都兴奋地聆听这场闹剧,唯独纪晨皱着眉头,他那异于常人的听觉把走廊里传来的对骂声变得震耳欲聋。 “我出去转转。”纪晨冲大伙说了一声便跳下床,穿上一件厚实的外套。 “已经锁门了啊,晨哥。”王东博说。 “没事,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 这几天接触下来,室友们发现纪晨神出鬼没深藏若虚,他们非常懂事,从不问其行踪。 “晨哥再见。” “司马门”被打开了,最终还是值班室老大爷败下阵来,这种事每年都再重复,老头每次都是发自真心的想把学生关在门外,可没有一次真正成功。 他不是出于心软,也不是担心那些气急败坏的学生会砸碎了门把自己暴打一顿,事实是他并没有这个权利,即使学校给了他这份责任。 被关在外面的学生如果真出了事他很可能会负一定责任,不过这个他倒是毫不在乎。只是如果遇到需要紧急治疗的学生要给开门,被学校交代外出办事的学生回来也要开门,贵重物品落在某处不得不出去的学生,夜查宿舍要进来的指导员,总给他送烟送酒的高年级学生等等他都要给开门,即使再怎么铁面无情,这扇门也注定会被打开,唯一令人费解的是,他明知道迟早要给人家放行,每次都非得大吵一架才肯甘休。 纪晨像是提前预料到门会打开似的顺利溜出宿舍,室外空气要比自己寝室要清新得多,他沿着甬路来到操场,主席台那里放置着几把椅子,应该是白天活动结束时忘记撤走留下的,他正好可以坐在这仰望星空、欣赏月色。 风不大,温度适中,只要不睡觉身上这件外套足以应付,此处空无一人,树枝摩擦出的窸窣声音,无法同校外马路上大型货车发出的引擎声相提并论。操场周边散落着昏暗的灯光,亏得那皎洁的月光与繁星,这夜晚才不至于漆黑一片,纪晨隐藏在阴影里,他能看清远处的甬路和植物,也能看到宿舍楼的整体乃至每扇窗户,但谁也看不见他在这。 待歌曲的尾奏播放完毕,时间来至凌晨一点钟,綦枫摘下耳机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跳起,继而从桌子下方拿出一个黑色背包,从中找出了今天需要的物品。 背包里有一套夜行衣,衣服下面放置一条收纳工具用的特制背带和降楼绳索,最底部是两只金属手套,这双手套手掌一侧的腕部和手背侧的中指处分别装有巨型勾爪,背包副兜内有一双与众不同的鞋子,侧兜里有一个精致的眼镜盒,里面是一副能固定在头部的夜视眼镜。 綦枫把这些东西罗列在躺椅上,短时间内陷入沉思,而后他撇了撇嘴,在简单调整内裤后一件一件地穿在了身上。 由于那双鞋子构造奇特,导致綦枫走路的姿势也变得怪异起来,他将绳索一头固定在天台突出的管道上,然后反复调整手套上的鹰爪,最后来到天台边缘,单手拄着护台翻了上去,自此,他与六层楼高的地面之间再无任何阻拦,高处的劲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綦枫缓慢地沿着护台边缘移动,头朝外俯视整栋宿舍的墙面挑选作案地点,与此同时,他还要确认好校园内是否还有其他人,甬路、绿化带、操场,包括学校铁栅栏的内外全部达标,除了主席台那的纪晨正悠哉地看向这里,当然,綦枫没有发现。 他不再移动,面对与地面垂直的墙面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一道黑影飞快地掠过耳边把他吓了一跳,速度太快不好辨认,似乎是只蝙蝠。 綦枫转过身背部朝外蹲了下来,用双手中指处的利爪对准高台边缘的凹坑处,稳固后,将右腿探到护台外,朝那20多米远的地面伸去。 当整条右腿都处于悬空状态后,綦枫便将那怪鞋鞋底溢出的橡胶最大限度挤在墙面上,接着反复施力检验,确认无误后,开始改变左手利爪的位置,让它找到一个新的凹坑处,这次要更加靠近边缘,以便将下半身也置于险境。 待左脚的橡胶也吃上力后,綦枫固定住腰部的绳索升降扣,将右手的利爪也移动到边缘,接着整个身体随之退出护台,像壁虎一样趴在了墙上。 总结一下他的状态,此时的綦枫一只手背的大勾爪勾在墙檐,两只胶鞋紧贴墙面,另一只手齐于腰部控制升降扣来固定和收放绳索,万事俱备后,我们的蜘蛛人开始作业。 他先落到六楼一间寝室的窗外,根据情报,这里有两个大二的文学院学生,其中一个姓王的曾开着豪华跑车在校园里绕了五圈,另一个姓季的,据说微博里尽失世界各地旅行的照片,这两个大肆衣食着父母的年轻人正是绝顶的衣食父母。 窗户开着,綦枫一只脚先踩在窗台上,利用这个有力支点平移身体,直到视线能够观察到室内为止,通过夜视眼镜,他看到那两个富二代正在熟睡,呼噜声起起伏伏很有节奏,为了以防万一,他勾住窗户内侧,用那空出来的手从工具背带里拿出一颗圆球,冲屋内地面的瓷砖抛去,接着迅速离开窗台。 那东西一落地就发出了“通、通”两下沉闷的声音,还闪耀出淡绿色的夜光。 綦枫等待片刻,见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后再次回到窗台,等那圆球的夜光逐渐黯淡才翻了进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