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磕磕绊绊人到中年》 阴暗的人 在摩肩接踵的办事大厅里，李玉章和往常一样机械地受理业务，核验资料、询问办事人员基本情况、电脑录入、打受理单······两年多的收件生涯已经让他对要件的真伪和工作的流程非常熟悉，简单的业务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完成，证件与票据的真假只通过手感就能辨别。由于工作内容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他工作的场所成为本市最为繁忙的大厅，又因为是省城的缘故，即便说是全省最为繁忙的大厅之一也并不为过，因为很多业务需要联合办公，因此，税务局、公证处、银行、担保公司等很多部门都在这里驻点，人声鼎沸、空气污浊，时不时发出的争吵声夹杂其中，前来办事的群众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解释着，争执着，整个大厅弥漫着浮躁的气息。 李玉章的工作窗口背向大厅的正门，与他邻座的是他工作中的搭档安鹏飞，安鹏飞法律硕士出身，平时总是穿着黑色的夹克衫和呢子裤，脚下踩着一双灰渍明显的休闲皮鞋，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平添了几分老气。他们两个是同一批考进单位的毕业生，同一年出生，同样的学历背景也有着同样的兴趣爱好，他们都比较喜欢历史，对篮球足球也都比较热衷，平时工作不忙的情况下，他们就会聊一些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对李鸿章功与过的看法、孙中山如果再多活几年国民党是否就会改组成左派政权等等······ 窗口单位的工作量非常大，因为前来办事的人很多，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但有一定的规律性，因为人们一般都会选择在早晨来办业务，基本上从早晨九点开始上班，两个窗口同时运转，不间断地受理业务，等他们有功夫再抬起头来休息一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李玉章把这样的状态描述为打仗，不断地被轰炸，由于大厅太吵，每说一句话都要喊出来，碰到老年人来办事，还要细心解释好多遍，基本上工作的状态就像是在菜市场里买菜时的讨价还价，长期下来嗓子与颈椎都在抗议，他们不到三十岁的年龄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颈椎病。单位体检时都是清一色的曲度变直。到了下午3点以后办事的人群逐渐褪去，嘈杂的环境也慢慢安静下来，他们就可以腾出手来整理一天的工作资料，记录、打包、捆扎，然后放在桌上等着转件司机王哥把资料运回三公里外的本单位库房。这是他们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中最闲暇的一个多小时，可以聊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或者把“请稍后”的牌子一立，去到门口点上一支烟，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发呆，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可以说，李玉章目前的工作环境虽然一般，但工作内容及所在单位的江湖地位还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们在这个系统里由于掌握一手信息且有专业知识背景，因此能给予亲戚朋友很多帮助。在就业压力巨大的当下，他能顺利地考入这样人人向往的职能单位，除了自身实力以外运气也是很好的。李玉章被分到了单位的一线科室，科长是个中年男人，40挂零的年纪，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俨然一位大学教授的模样，他对着李玉章和另一名新分来的小伙子说：“你们两个就是今年新考进来的大学生吧，今天可以回家了，明天过来报道，以后有事可以请假，没事就好好干活。”说完就笑呵呵地走了，他就是虎如意，一个你不能拿正常思维去理解的心里有些阴暗的人。这个虎如意正是李玉章初入单位遇见的第一位领导，如果传统价值观要求我们尊重领导，那虎如意就是一个不值得被尊重的不识敬的人。 自导自演 大概是10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三点半左右窗口已经没有办事群众了，正当李玉章和安鹏飞准备饶有兴致地展开讨论时，办公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安鹏飞接起电话，是虎如意打来的，安鹏飞听完后默默挂掉电话转过身操起渭北地区的方言对李玉章说：“刚老虎打了个电话，说让咱两其中一个去北大厅，给咱一天时间考虑，明天给他回话。”“哪个北大厅？是咱单位的北大厅还是市上的审批大厅？去顶岗还是？”李玉章用关中口音回问到。要知道，李玉章的媳妇儿怀孕已经8个月了，是一家银行的柜台经理协管，每天工作非常辛苦，因为他们工作地点离得比较近，所以每天李玉章都会接送媳妇儿上下班。如果去了北大厅，那和媳妇单位就是两个方向，就不能接送她上下班。但他转念又想怎么着也不该轮到自己去的，自己以往很配合这位虎科长的工作，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李玉章的本单位在3公里之外，目前的工作大厅只是暂时派驻，由于这里办公环境差，业务复杂且繁忙，科室的其他同事都不愿意来，所以虎如意就立了个规矩，科里除了副科长李洁、局长侄女延悦雯和前副局长侄女汪萍之外，其他同事，特别是年轻同事，每人以一年为周期轮流去坐那两个窗口，李玉章去年已经在大厅坐了一年的窗口，终于在元旦过后回到本中心后台休整，可偏巧2014年初，局里严格执行市上政策，让临聘人员全体撤出一线窗口。按正常人的思维，应该让后续没有轮到的正式员工递补上来，而虎如意总是那么出乎意料，他用纸片捏了三个阄，让李玉章和其他两个同事抓阄，李玉章拒绝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服从虎如意的指示，因为在他看来，凡事都该公平，自己刚回来，要去也应该是其他人去，就算让人抓阄也轮不到自己。可是无耻的虎如意继续沿用着他拙劣粗暴的管理方式，他丝毫不理会李玉章，把另外两个纸团分别给另外两个同事，然后把剩下的那个纸蛋硬塞在李玉章手里，三个阄里的内容都是他写的，换句话说，每个纸蛋里面的内容，虎如意一清二楚。他又将硬塞在李玉章手里的纸条拿过来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大厅二字，这意味着李玉章将成为科室里第一位连续在大厅里坐两年窗口的员工。整个过程李玉章都是拒绝的，可是在虎如意令人啼笑皆非的自导自演之下，仿佛变成了自愿抓阄、愿赌服输。虎如意将无耻二字演绎到了极致，这是他在为自己无能的管理水平去寻求一块遮羞布而已。 虎如意这个人，名校毕业自恃才高，平时总是将“我同学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我现在本来应该是正高了，在高校我就是正教授了……”等等这些话挂在嘴边，其实，这位虎科长不光管理水平低下，心胸也极狭窄，是个一点格局都没有的小中层，对于李玉章而言，初入单位遇到这样的顶头上司也是够倒霉的。可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令李玉章心塞的事情将在后面接二连三地发生，而有恃无恐、居高临下的小科长虎如意将会把“无耻”二字进行到底。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在体制内工作就是这样，明明是领导水平不行人品有问题，可作为下属还是要委曲求全地服从，李玉章从小就接受传统教育，使他面对权威时向来都选择逆来顺受而不是奋起反抗，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婚礼上父亲对他的嘱咐“希望你以后孝敬父母，尊敬你的领导，善待你的同事，要有感恩之心”。从入职至今他一直坚持这样，对领导的吩咐尽量办好。对自己的师傅非常尊重，与自己的同事和睦相处。回过头来看，其实这样并不是不好，而是应该分人，有的人值得你去尊重去爱戴去结交，但有的人一定要划清界限，敬而远之，必要的时候还要毫不犹豫的予以还击，绝不给所谓的恶人以作恶的机会。 李玉章所在的单位就有一些需要去敬而远之的人，他们乐于看到别人的痛苦，他们机关算尽坐享其成，恨不得占尽天下所有的便宜，而把天下所有的矛盾和难题都留给同事，把棘手扯皮的事情推脱的一干二净。李玉章所在的科室在这位虎如意科长的“领导”下就“培养”出了几位这样的同事。前文说到的局长侄女延悦雯、前副局长侄女汪萍再加上那个对同事嚣张跋扈对领导谄媚阿谀的韩嘉琦，他们把整个科室的气氛搞得乌烟瘴气。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虎如意，他拙劣的管理水平让恶人有机可乘让好人有苦难言，而虎如意本人就是个水平低下、心术不正的无耻之徒。设想一下，如果一个部门的领导本身很正直，那他一定会制定公平的制度，因为他不能容忍坏人逍遥而好人受欺负的情况发生，比方说：除了科长与副科长分管不同业务主持科室工作外，其他员工要轮岗都轮，一碗水要端平。大家有苦一起吃，有福一起享，这才能让大家拧成一股绳，心向一处使。这个科室的氛围才会和谐，工作效率才会提高。但虎如意恰恰相反，他的人生哲学是，你好说话就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你，你越是尊重我，我就越要欺负你，虎如意身上没有感恩与感激的细胞，在他看来既然一个人可以逆来顺受，那么就永远让这个人去承受最差的结果，这个人不是替他兜底的好同志，而是任他倾倒的垃圾桶。 李玉章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连续第二年坐在大厅窗口，从元旦坐到了10月份，眼看就剩不到两个月就要熬过去了，他替虎如意的无耻行径买了单，成为最终的受害者，他忍了。因为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人品不会下作到这种地步，特别还是一个红火单位的中层领导，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水平没有格局。他自己又没有得罪过虎如意，逢年过节还去家里问候送礼。他始终记得虎如意跟他的承诺：“你是自己抓阄的，不怪我，你要愿赌服输，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但是你毕竟是连续两年在窗口，所以今年年底的优秀名额给你”。其实，李玉章根本不在乎这1500元的优秀奖金，入职3年了，李玉章兢兢业业，干最累的活，去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岗位，从来没有被评为优秀，年终总结的鉴定栏中一直都是“建议被评定为合格”。但是，这一次李玉章真的有点较真儿了，只为自己心里那执拗的公平，可是这次他又错了，因为虎如意是个人品下作，没有诚信没有底线的卑劣的人。 李玉章对安鹏飞说道：“我不去北大厅，我媳妇儿马上生了，还要接送媳妇儿呢，老虎就不应该让咱两个外派的人去，科室那帮子里面选个过去就行了。”安鹏飞说：“老虎在那胡扯淡呢，他再让我去，我就和他急。”第二天，虎如意把电话打过来问情况，李玉章和安鹏飞口径一致“不去”，虎如意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丝毫没有商量的口吻，说道：“你两必须去一个，办公室那边没人去”虎如意一贯如此，他总是把难题和矛盾推给下属，让下属之间去竞争去互相伤害，久而久之，科室同事之间，同事和他之间的关系都很紧张，说句实话，这种人能到领导，母猪不但会上树，太阳也会从西边升起来，可这世上的事儿就能把你气的哭笑不得，他就成了领导。虎如意再次故技重施，就像他后来在一次不那么正式的饭局上略带酒意说过的话：“你看他好欺负你就一直欺负他，你看他不好惹就要主动避开，要学会变通。”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还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好像是很光荣的事情。 就在那天晚上虎如意打通了李玉章的手机，然后告诉他：“你去北大厅吧，实在没人去，他们都不愿意。”李玉章有些愤怒了，他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虎科长，年休假是员工的权利，我休假你不让我休；本来我今年应该轮回去了，你又把我放在窗口；现在又让我去北大厅，既然是考虑，那我不去，你这是硬性摊派。而且我有我的难处。”虎如意沉默片刻说道：“你坐大厅是你自己抓阄的结果，又不是我强迫你；你年休假休得不是时候我肯定不批。”李玉章彻底愤怒了：“我当初并没有抓阄，是你自己硬塞在我手里的，而且你知道那个里面写的什么。年休假我夏天休，你说不行，我秋天休你说没人顶岗，我年底休你说年底休不了，年休假不能跨年，就这么作废了。”虎如意理屈词穷，无话可说，就转移话题道：“你说的难处是啥？”“我媳妇儿马上生了，我宁愿在这个大厅再呆一年，我在这里每天可以陪媳妇儿。”李玉章说到。虎如意接下来的话，让李玉章无话可说，彻底地意识到电话那头的这个顶头上我司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品败坏的恶人。他彻底颠覆了李玉章的三观。“我觉得这不是难题，你媳妇儿要生又不是你要生。”好吧，人要脸书要皮，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义无反顾地离开 李玉章到底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人，他们践踏别人的尊严，无视别人给予他的尊重。这些人就像山里的核桃，必须砸着吃。李玉章不愿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他一刻都不愿再见到虎如意，他只有一个念头，借调走，离开这个令他厌恶的环境。李玉章做到了，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虎如意…… 李玉章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媳妇儿，他媳妇儿倒是很看得开，她说：“没事儿，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好心都可以换回好报，也许虎如意就是不喜欢你，单纯的不喜欢没有别的原因。你就算做的再好也没用，他依然会挑你的刺儿欺负你。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不要为这种人生气。你就安心地去政务大厅吧，那里平台高，对你也许是好事，凡事都要辩证地去看待。我这里你不用操心，上下班我就叫网约车，预产期也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我就休假了，你放心吧，没问题的。”得到了媳妇儿的理解，李玉章也算是心理得到了些安慰。 第二天上午，虎如意的电话打到了李玉章的工作窗口“你考虑的咋样了？”这声音是真难听，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声音了，李玉章心里想着嘴上回复道“我去北大厅”虎如意又说：“确定了我就给书记汇报，一旦上报局里就不能变了。”李玉章心里暗骂：“他妈的狗东西，我要是不去，就凭你姓虎的这么阴暗卑鄙的人还不得狠劲儿地给我穿小鞋？想到这里，李玉章爽快地回答到：“确定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玉章就是等通知了，通知一天不来，他就继续在这个繁忙的大厅里坐窗口。同事们都知道他要走的事情，有的老同事不无同情地对他说：“是不把你调去政务大厅了？从一个监狱又去到另一个监狱。”在同事的眼里，李玉章就像要被流放宁古塔的囚犯一样，将要面对莫大的痛苦与折磨。另一位管大厅纪律的同事说：“听说政务大厅管纪律的是个市纪委派驻的女处长，还用书飞过窗口工作人员的脸，你刚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多个心眼。”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事后证明这些话归结起来就四个字，那就是“道听途说”。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星期，还是没有通知到来，一切如常按部就班。李玉章也从老同事的口中了解到，局里派驻政务大厅的首席代表是XX处副处长段建军，这不是李玉章第一次听到这位段处长的名头，早前就有同事说起过段处，说段建军不是一个好伺候的领导，为人比较严厉，嗓门大爱打牌，但李玉章还从没见过，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位领导的手底下工作。 电话还是来了，李玉章记得很清楚，那是10月12日的下午，中心办公室通知他14日去政务大厅段处长那里报到。后来李玉章才知道为什么政务大厅突然要中心派人过来，这是后话了。14日早晨，李玉章特地比平时起得早了半小时，因为是第一天去，李玉章不想迟到，想给段处长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政务大厅坐落于大北郊，离家里更远，路也不熟悉，还好的是李玉章提前做了功课，倒趟地铁后就可以直达，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走出地铁西北口就看到市政务服务中心的牌子矗立在眼前，到底是市府的门脸，占地不大但整齐大方，比之前的大厅显得多了几分庄重与威严。李玉章看了看手表8点15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45分钟，来的是早了些，不过也好，刚好熟悉熟悉环境。李玉章迈开大步走进大厅，大厅里对外办公的窗口区域一共有两层，第一层大概是工商局、交通局、民政局等窗口，上到二楼就是跟建设项目审批有关的窗口了，有发改委、国土局、规划局、房管局、建委等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李玉章所在中心的上级局。他又看了饮水机、垃圾桶和卫生间的位置，之后又回到二楼西侧他将要办公的窗口前，这时候大家都还没来，桌子上的电脑以及扫描仪整齐地摆放着，隔着临时走道的那边是圆形的大落地窗户，窗户外就是城市运动公园了，这个公园承载着城北空气调节的重任，绿化面积大一片片湿地也星罗棋布地点缀其中，使周围的空气质量得到了很大地改善。李玉章对这样的工作环境特别满意，可以说和之前的办事大厅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就在这个时候，李玉章耳边传来了银铃般的女性声音，声音不大却非常悦耳，“你是李玉章吧？我是张婉莹，这就是咱窗口，你以后就坐我后面，段处还没来，估计还得十分钟，你先进去坐坐，等会儿我带你去段处那里。”张婉莹边说着边给李玉章介绍工作内容环境以及纪律要求，李玉章打量着张婉莹，她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稍显丰满，有点珠圆玉润的意思，李玉章在中心的时候就听过她的名字，据说她工作能力很强，深得领导信任。原来她也借调到了政务大厅啊。李玉章毕恭毕敬地对张婉莹说：“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有缘有缘，你以前是在中心二楼质检科嘛。”张婉莹笑着说：“对呀，没待几天就过来了，所以咱们中心好多人都不认识我。”张婉莹比李玉章早一年进中心，年龄上也比李玉章大了一岁。他们都是通过市属事业单位考招考进入单位的，他们将在未来四年的工作中朝夕相处，彼此分享工作和生活中的快乐与辛酸。 张婉莹带着李玉章来到首席代表办公区，各派驻单位的首席代表基本都是相关业务处室的副处长，他们的办公室都设在大厅侧门的左手处，是地下二分之一层，也就是说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他们办公室的腰线是地面的正负零。从外往里数的第二间就是段处的办公室，上面赫然写着建设审批办公室几个字，旁边透明的卡槽里放置着段处的照片，略胖的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剑眉浓浓的，一副高高的鼻梁显露出不怒自威的表情。门开了，张婉莹向段处介绍着：“段处，这就是李玉章，今天早晨还来得挺早的。”“哦，小李，你快坐，今天你就跟小侯去出外业，咱们这里的工作分为内业与外业两个部分，协调统一相辅相成，你们所干的业务是咱们局唯一的行政审批业务，咱们这里承担着收件、现场勘查、和初审的工作职责，具体的就让小张到时候手把手地带你。”在进行简单的工作介绍后，段处说到了借调李玉章过来的原因：“小侯和和张立要回中心了，刚好咱们这里窗口又去掉了一个，所以我要求两个回中心就得从你们中心再派来一个，一开始你们刘主任把测量所的测量员派来了一个，但被我拒绝了，我提的要求必须是通过正规招考考进来的大学生，后来听说是派你过来，我就放心了，虽然咱们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你是2011年考进来的，在窗口也呆过，干过三年的登记业务，所以没问题的，好好干，有啥事儿就说。”段处长从一包硬盒的中华烟中抽出一支递到李玉章跟前，“小李抽烟不？”李玉章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来，段处又抽出一支自己点上了，他吸了一口后对张婉莹说：“小张，你带着小李去给你薛哥报个到，然后让小侯带着小李跑个现场。”张婉莹恭敬地说道：“好的段处，那您先忙。”李玉章眼前的这位身高与他相仿的大个子中年男人段建军就是那些老同事口中难伺候的领导，然而就是这位段处长将成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玉章的好领导、好导师和好大哥，就是这位不怒自威的段处长让李玉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是一位外圆内方深谙厚黑之道的老滑头，更是一位胸襟坦荡格局高远的好人！ 原来是他 张婉莹带着李玉章离开了段处所在的那间建筑业审批办公室后回到地上一层，接着向左手一转又下到了地下一层，因为首席代表们的办公室是在地下半层，而后台办公室又在地下一层，所以虽然都是在地下却并不相通，还需要分别上下。政务大厅的内部设置还真是需要适应几天，李玉章心想，这简直像是在走迷宫啊！ 地下一层的设置看上去合理了很多，中间一个窄长型的会议室把办公区域分成了东西两跨，西跨区域的办公室依次分别是水务局、工商局、房管局、交通局、城改办、人社局和规划局；东跨区域的办公室除了更衣间之外，分别是建委、国土局、人防办和市容园林局。在通道尽头是保洁休息室和卫生间。张婉莹带李玉章要见的薛哥就在西跨办公区的第三间办公室。 政务大厅的物业与市委和市府是同一家，是当地的一家大型国企，因此管理十分正规，员工也很专业，从政务大厅的外周到内部环境都清洁整齐，这离不开保洁大姐们的辛苦付出，在之后的工作中李玉章免不了与她们接触，有时忘了带钥匙或者把喝水杯子忘在了饮水机上，他都会寻求她们的帮助，一来二去李玉章就与她们熟识了起来。 李玉章跟着张婉莹来到了薛哥的办公室，门的右侧墙体上放置着薛哥的照片，下面写着“薛亮”二字。这就是段处口中的“你薛哥”啊，原来是他，李玉章在半年前一次虎如意组织的饭局中见过这位薛哥。当时，是薛亮出面请虎如意为他的朋友帮忙，那位朋友为了表示对虎如意的谢意，又让薛亮邀请虎如意吃饭，虎如意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还叫上了科室的其他同事，其实就是为了让伙计们帮他挡酒。就是在那次饭局中，李玉章认识了薛亮，还敬了薛亮几杯，在李玉章的印象中，薛亮不善言辞、神经大条、心怀坦荡，是与虎如意截然相反的那类人。 张婉莹领着李玉章走进了薛亮的办公室“薛哥，这是中心借调过来的李玉章。”张婉莹对薛亮说道。薛亮抬起头看着李玉章，用带有关中方言的普通话说到：“是你啊，咱两见过。”“薛哥好，是见过，就是在上次咱们一起吃过饭。”李玉章回答道。薛亮说道：“那咱们挺有缘分，来这工作好好干，有事提前请假就行，你薛哥没啥文化嘴也笨，就一点，工作中咱们要守好原则、依法办事。开发商都是无利不起早，咱们要站在老百姓的利益上干工作，那肯定就不会出问题。”说完，薛亮憨厚地笑了。薛亮是局里这项行政审批业务所在处室的主任科员，他已经44岁了，之前是武警黄金部队的军官，在部队提了干，加上家里有些关系，因此转业到了现在这个不错的单位。可能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类人吧，他们学历不高经历丰富，运气还不错，再加上为人豪爽仗义，本身的工作又有些权力，因此在社会上交际广泛，人缘也不错，薛亮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李玉章万万没有想到在两年以后他会替代薛亮的岗位，并且被领导赋予了比薛亮更大的权力和责任，成为这个政务大厅里炙手可热的年轻人。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当下，李玉章还要从窗口最基本的收件开始学起，这毕竟不同于以前的登记业务，他即将从事的可是局里唯一的行政审批业务，这项业务可以说是局里业务的开端，之后的执法检查、合同备案、物权登记等等一系列环节都要以这项业务为基础展开，在这项业务之前的所有手续被业内人士称之为前期工作，比如说获得立项、土地的批供用、用地规划、工程规划手续的取得以及施工许可等等……换句话说，李玉章将要从事的审批业务将是建设项目转化为商品售卖之前所要经历的一系列审核中的最后一个关卡。与老百姓也即是消费者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张婉莹带着李玉章来到二楼本局的窗口，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分，前来办事的报建专员们已经排起了长队，张婉莹撤去“请稍后”的牌子开始受理业务了，她一边熟练地打开电脑，一边和排在前几位的报建专员们打着招呼。李玉章坐在张婉莹后面的桌子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对面是规划局，后面是气象局，前面是消防支队……张婉莹时不时地回头给李玉章交代着：“预售收件有些要收原件，但有些是他们要多次使用的，咱们就是查验原件收复印件，但是所有的要件都必须通过扫面议扫到电脑里，因为局里领导在复审时要看这些原件的图像，像那些规证收了原件就必须给他们打收据……”李玉章认真地听着，他生怕错过一个字，张婉莹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小女人，她在业务上对李玉章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她看来，李玉章的快速成长可以彻底把她解放出来，让她不用那么累。但是没有野心并不代表没有智慧，相反张婉莹是个充满睿智的女人。 在张婉莹和李玉章所坐窗口的后面还有一个桌子，它就设置在那个落地大圆窗户的旁边，与窗口隔着一条自然形成的过道，这是B岗的座位，坐在那里的人是负责跑外业看现场的另一位同事，也就是兄弟中心借调来的一位年轻人，他也是李玉章的老熟人了，这个伙计叫申磊，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城府极深的人。 颤抖的手 申磊比李玉章还小了将近三岁，他们同一批考进局下属事业单位，李玉章考进登记中心，而申磊考进交易中心，由于交易是登记的前置，所以两个中心在工作内容上衔接紧密，很多科室是一起办公，作为局里最重要的下属单位，两个中心也多次一同参加培训，所以两个中心的同事们彼此之间非常熟悉，李玉章和申磊也不例外，早在职称考试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聊过。这次能在一起办公，他们也都事先得到了确证，见了面倒也不客套。“你过来了，早就听说你要来，一直没见过来，还以为你们中心计划有变，不派你来了呢。”申磊边说着边用小银勺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是呀，九月底就给我说了，但正式的通知半个月之后才下，上次登记官培训的时候，刘鹏就说你现在在这里，一听都是熟人，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李玉章笑呵呵地说着。“哎，我是八月份来的，当时我在高新管委会派驻，突然中心就通知我过来了，也没啥思想准备，但来了也还挺好的，这边业务还是挺锻炼人的。”申磊也寒暄着回复道。 张婉莹走了过来说道：“申磊坐在B岗的那个位置，主要负责看现场，咱们每次收完件接着就是现场勘查环节，小侯明天就回中心了，段处安排她临走之前再带你看一次现场，让你熟悉一下，以后你就和申磊一起看现场，跟我在窗口学收件，段处意思是内业外业你都学。”张婉莹口中的小侯就是李玉章换回本中心的两人中的一位，李玉章之前也见过几面，算是有些印象，小侯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脸上有点婴儿肥，很像刚出道时的电影明星李冰冰，绝对称得上是美女一枚。 在小侯没来之前，李玉章就在张婉莹旁边学习收件，他打量着前来办理业务的报建专员们，他们以女性居多，年纪看上去大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比李玉章略小。后来才知道，开发项目的报建专员吃的是青春饭，他们工作强度大，节点任务重，虽然收入可观但李玉章也并不羡慕。 大概是上午十点半左右，小侯来到窗口，由于她早晨先回了趟中心因此过来就晚了些。从明天开始，小侯就要回中心工作了，她今天就抽空回中心报了个到，也算是找找存在感吧。小侯在政务大厅呆了四年基本没有碰过业务，主要是跑外业看现场和转档案资料，再就是参加政务大厅组织的一些活动，听说她比较擅长节目主持，政务大厅的联谊活动都请她当主持人，再加上颜值不低，所以她在大厅里的知名度很高，很多其他单位的领导都知道她。 小侯没有进来，只是在窗口外面对李玉章说道：“看现场的车已经到大厅门口了，我就不进去了，咱们今天上午看三个现场，都在城东，路线比较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那咱就走吧。”李玉章从办公区绕了出来和小侯一起出发了。因为没有配车，他们看现场一直是采取接龙的方式。前一天下班前由负责看现场的外业工作人员根据楼盘项目的位置制定好路线，原则是不绕路不南辕北辙，最大限度地提升出行效率，然后电话通知报建专员，由项目所对应的开发公司派车接送，比如由第一个项目派车来接，看完他们的项目后，再由他们负责将工作人员送到下一个项目上，而第二个项目会派车将工作人员送至第三个项目，以接力的形式以此类推。这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李玉章他们审批的市域范围非常大，涵盖了整个城区以及各个开发区，东西南北跨度很大，有时候业务量大了，他们一天就要看十几个现场，光路上就要跑一百多公里，公车改革后，派驻窗口没有配车，总不能让工作人员干工作的同时再倒贴油钱私车公用吧。 小侯带李玉章现场勘查的第一站是一家国企开发项目，是城东某区城建局下面的开发公司开发的一个保障房小区的配套商业。车子大概行驶了40多分钟，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该项目就位于主干道的边上，坐南朝北。那个独栋商业不下车就能看得到，但为了谨慎起见，小侯还是带着李玉章走到项目内部，报建专员把项目的总平图拿出来摊开递到小侯和李玉章的面前，李玉章还是第一次看到总平图的样子，上面有详细的楼位坐落，还有项目的控规信息，包括：占地亩数、项目容积率、绿地率和规划建筑总面积等等，在今后的工作中，李玉章每天都要与这些数据打交道，核对、计算，分毫都不能差。 由于这栋商业楼的造型很有特点，是一个不规则的菱形，所以在总平图上很好核对，这是一栋三层的商业，目前已经盖至地上二层，按照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的相关规定，这栋商业楼的施工进度已经达到了审批标准。小侯拿出事先打好的单子，填好项目名称和楼栋号后，递到报建专员的手中，报建专员熟练地签好字后，将单子递回给小侯，小侯签过字又把单子递给了李玉章说道：“现场勘查必须是两个人，符合规定后要在勘察单上签字归入档案。”李玉章接过单子边签字边想，看来现场勘查环节非常重要，之所以要两个人一起是为了起到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作用，如果现场的施工进度不达标，那审批就过不了，房子卖不出去那款就回不来，那开发商还不得想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啊，要知道，搞房地产开发玩的就是现金流，他们前期做开发贷款可是欠了金融机构好多钱呢！想到这里，李玉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现场勘查环节一定是权力寻租的重点环节，这哪里签的是字啊，这个字一签那就意味着将来可能成为追责的依据和违法的证据啊。。这个工作一定要严谨细致可马虎不得啊！李玉章边想边用颤抖的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在这时，李玉章感觉右边兜里面有动静，余光扫过去发现是那位报建专员的手放了进去，她手里面拿的是个购物卡，李玉章赶紧就往旁边闪开，他下意识地就往小猴那边看，小侯正在收总平图，似乎是刻意地把眼睛瞅向了别的方向…… 现场勘查工作的三要素 报建专员是位四十出头的大姐，她紧跟上去再次将购物卡往李玉章的衣服兜里塞去，李玉章身高腿长，一个健步跨出去就把那位大姐甩在了身后。这时李玉章再次望向小侯的位置，小侯很自然地转过身对李玉章说道：“那咱们走吧，去下一个项目。”只见陪同那位报建专员一起前来的同事说道：“侯工，那我们的项目没问题了吧？拜托二位回去后就尽快提交到下一个环节吧，我们领导已经和咱们局里领导沟通好了，都是公家的事情，我们也挺着急的。”小侯回答道：“嗯，好的，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提交到下一个环节。”说着大家就一起走到了车子跟前。第二个项目是本市某开发区的一处商品住宅楼，据说该项目的开发公司是本地很有名气的一家民营企业，实力雄厚背景了得，除了做住宅开发外也做商业办公，在本市的其他区域还有几处规模不小的项目。 在车上李玉章并没有和小侯过多交流。一方面，他与小侯并不熟悉，他并不了解小侯的为人；另一方面，车上毕竟还坐着开发公司的人，谈工作也不太方便。李玉章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他看着公路旁的柳树，快速通过的城市轻轨，穿过城东由南向北流淌而过的河流……此刻，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会是今后工作中的常态，面对各种诱惑，李玉章是欣然接受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年轻的他将多次面临现实的选择与内心的拷问。这背后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他也将在今后的工作中承受自己这个年龄段所不能驾驭的利益纠葛，当然，他也将在这个过程摸爬滚打，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爬起来，直到那次浩劫的到来。 大概20多分钟的车程就到达了第二个项目，在车上刚刚产生睡意的李玉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此时正是本市房地产市场的淡季，售楼部门前冷冷清清的，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男士快步走过来对小侯说：“侯工，我们这次预售的楼体已经主体封顶了，走进去一点就能看到。”小侯回道：“好的，你们把总平图带了吗？这是我们的新同事李玉章。”她回头指了指跟在后面的李玉章。那位年轻男士毕恭毕敬跟李玉章点头示意了一下。他叫马超，是这个项目销售部的工作人员，前面的审批手续也是他在跟的。 李玉章和小侯与上个项目的人道别后走进了该小区的大门，这个项目的坐落位置非常好，西边临河北边紧靠地铁口，东边的三环路直接可以通向绕城高速，可以说是城东区位最好的住宅项目之一，但赶上这样的售楼淡季也真是开发商运气不好。马超拿出总平图，小侯给李玉章指着上面的楼位说：“你看这是他们小区的大门，面北而开，就是刚才咱们走进来的地方，这次咱们要看的5号楼是个纯住宅，下面没有底商裙房，就是这个了。”李玉章顺着小侯纤细的手指看去，一栋封顶的楼体映入眼帘，大概有28层左右，是点板结合的住宅楼，一看就是那种户型面积不大的刚需房。“李工、侯工，你们有没有同事和同学要买房的可以考虑我们这个楼盘啊，你看我们这区位多好的，离地铁又近，离湿地公园也不远，而且几乎是现房，签合同不用太久就可以收房装修了。”马超说道。一般报建专员都来自公司的前期部，而负责销售的则是销售部的人，所以前期部的人把项目的手续跑完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房子好不好卖，售房业绩如何，那就与报建专员没有关系了。而这个公司是将预售的报建任务摊给了销售部，这个小马在办完预售后还要负责房屋销售，因此，他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李玉章想到自己的哥们儿宋晨曦近期想要买房，便顺口说道：“我倒是有个同学最近想买房呢，只是我还没有详细问过，回头我问问他有什么置业需求吧。”马超说道：“好的李工，有什么要求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到时候肯定给你同学优惠。”说着，小马在现场勘察单上签了字递给小侯。 其实，现场勘查工作并不复杂，无非包括三个要素：一是根据总平图把楼位对好，二是现场看清楚地平的位置，三是核对好目标楼栋的单元数。对准楼位是为防止张冠李戴，而核对单元数是为防止有些开放商只建半幅楼体并利用其他楼位的遮挡只让勘察人员看到建起来的那一半，从而偷奸耍滑缩短施工周期，以达到提前回笼资金的目的。这里面相对有些难度的就是第二个要素。每个城市对于商品房预售审批中楼体所要达到的形象进度都有不同的标准，李玉章所在的城市对于形象进度的要求是相对较低的，具体来说就是住宅为地上一层在建，两层以下的商业为主体封顶。在有其他楼体作为参照物的情况下，地平相对好找；但如果勘察的楼体是该楼盘的第一栋楼，那就需要将当时的施工状态与图纸中的数据进行对照，比如有些项目地势很高，即便是在地下二层时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建到了地上部分，这就有可能出现没有达到施工进度而错批预售的情况，如果后面恰好该楼烂尾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试想一下，如果开发商拿到预售证把房子销售一空后直接卷起铺盖走人，那会是怎样的后果，而作为预售审批部门又将承担怎样的责任！ 只要把握好这三个要素，那开发商就蒙不了人，经过第一天的现场勘查，李玉章对外业工作有了初步的了解。真正现场勘查的时间其实很快，而大部分的时间都耽误在了路上，交通拥堵确实时间让人头疼的事情。 神圣的国徽 第二处现场勘察完毕，马超一路小跑地去售楼部门口取车，李玉章和小侯等在路边上，他们准备前往第三个项目，也是今天的最后一站，这最后一个项目位于本市的北边，离政务大厅很近，有4公里左右。这也是小侯提前安排好的线路，外业结束后直接回大厅，路途短不堵车，节省了不少时间，在午饭前就可以赶回去。这样小侯可以和李玉章一起去食堂吃午饭，让他熟悉一下食堂的环境。 这个楼盘是一处城改项目，城北的城中村较多，大概从十几年前开始，李玉章所在的这座城市进入了大发展时期，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受制于横亘在城市南端的巨大山脉，城南的发展较为缓慢；而得益于黄河支流的常年冲击，城北形成了巨大的平原地带，这使得城市经济、政治与文化的重心北移，政务大厅就是在五年以前跟随市委和市府一起北迁过来的。包括大型的综合体、步行商业街以及新的高铁站都在城北拔地而起，在此过程中，为数众多的城中村陆续进入拆迁改造阶段，城改也成为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城市发展的重要环节。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这个项目，这里北邻城北综合建材市场与一家三甲医院仅一路之隔，南边是一处在建的大型商圈，西边在未来将有地铁四号线经过，从区位上看有很大的升值空间，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优质投资房产。 城改项目由于前期手续办理过程中牵扯拆迁安置等环节，所以手续审批较慢，再加上项目启动早，所以工程的形象进度在办理商品房预售审批时通常都已达到主体封顶的程度，基本没有烂尾的风险。这些项目审批的重、难点主要存在于纸质资料方面，比如：土地性质的变更、房屋安置的方式、项目税费的缴纳以及保障性住房的配建比例等等。李玉章将在之后的窗口收件过程中逐一学习，用心体会。 基于以上原因，现场勘察进行得十分顺利，楼位核对、地平核准、采集照片、填写勘察单、签字、结束。小侯看了看表，上午11点50分，跟她自己预计的时间差不多，刚好在上午下班前结束工作。 在返回的车上，他两坐在后排，小侯转过头对李玉章说：“政务大厅没有灶，咱们中午吃饭都是在市府灶上吃，得往西走800米左右，我今天吃完饭就把饭卡留给你，你以后就用我的饭卡，咱们这个饭卡也可以当作出入证，进出市府刷卡就行。今天你就用张婉莹的饭卡，她一般中午都不吃饭。”说着小侯掏出一张贴着Hello Kitty 贴纸的饭卡递给李玉章。 “没想到张婉莹还有一颗少女心啊，那咱中午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吃饭,来回就要一个小时吧，中午基本上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李玉章边接过饭卡边说着。 “嗯，是啊。而且这现在还好，如果是夏天这一段路走下来就得出一身汗，原先在路旁的树都被移走了，光秃秃的遮不住一点阳光。”小侯悻悻地说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李玉章，对视之下，李玉章才仔细看了看小侯的眼睛，这是一张水汪汪的会说话的眼睛，好似一汪秋水。 李玉章的第一次外业工作就这么结束了，下一次和他搭班一起出外业的将是申磊。小侯明天就回中心报道，她四年的政务大厅借调生涯画上了句号。至于说她为什么要主动提出离开，李玉章这时还并不清楚，到后来他才慢慢的觉察出来小侯离开的动机，但他也已经无法求证了，总之小侯就这么离开了，他们之后只在段处母亲去世时匆匆见过一面，但多年以后，李玉章还一直记得小侯那双好似秋水的大眼睛。 车子由东向西路过政务大厅后又行驶了2分钟停在了市府的门口，小侯和李玉章下了车，他们走向市府南门的人行通道处，那里站着武警的岗哨，边上设置的门房是查看介绍信，登记姓名的地方，在人行通道的右侧还放置着打卡屏，这就是出入打卡的地方了，小侯在前面走着掏出饭卡在打卡屏上打了一下，滴的一声，值班的武警用一个请的手势亮出了洁白的手套。李玉章也学着小侯的样子刷卡进入。市府的主楼很宽，光门厅就有五层楼那么高，在门厅顶上的正中间位置悬挂着一面国徽，显得庄重威严，无形中透出一股子气势。它略微有些前倾的角度就好像是俯瞰着进进出出的公仆，时刻提醒着他们要正确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要忠于党、忠于祖国、臣服于人民。 市府的食堂在地下一层，从消防通道走下去穿过地下车库就来到了食堂的就餐区，就餐区域纵贯除车库以外的整个地下一层，面积非常大，由天井分隔成南北两个区域，每个区域分别有四个食堂窗口，包括两个回族食堂，种类十分丰富，可以自主选择。早餐有胡辣汤、镜糕、豆浆和米粥，中午有米饭、面条、米线、饺子和砂锅。由于是北方城市，根据人们的饮食习惯，食堂的面食花样很多，有裤带面、臊子面、油泼面等等……小侯是南方人，她习惯性地带着李玉章来到了米饭的窗口，排队、刷卡、打饭，配菜是四样，两荤两素，看起来还不错，只要4块钱，应该是市府的福利吧，这样一顿饭要是放在外面怎么着也得15元朝上。 李玉章属于不太挑食的那种人，南北菜系他都来者不拒，总之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一样。他上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们打完球一起去吃盖浇饭，大家都是20岁上下的小伙子，米饭管饱吃，四五个小伙子吃完饭，光是空碗就能落的老高。 吃完饭，小侯和李玉章沿原路返回政务大厅，在走出市府南门之前，李玉章略带敬畏地回过头再次仰望着那面高悬的国徽，它是那么的神圣而不可亵渎，只是李玉章不会想到在几年之后，他会与这里那个最高级别的官员同台就坐，认真聆听他的垂询，小心谨慎地向他汇报。 安身立命的本钱 从市府南门出来往东走800米左右就刚好回到政务大厅，也就是说政务大厅的工作人员中午吃饭来回的距离是1.6公里，在中午仅有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的情况下确实显得有些紧张。这也是后来李玉章中午很少去吃饭的原因之一。 在路上，小侯指着两旁被剪了枝后光秃秃的柳树对李玉章说：“你看，当初政务大厅刚搬来的时候，这些树原本是很茂密的，我们夏天去食堂的路上有这些树荫的庇护基本晒不到太阳，还挺凉快的。后来路上加了辅道，又开了地库入口和公园的侧门，所以把树枝全都剪掉了，一到夏天就会非常炎热，走到食堂一身汗，走回来又是一身汗。等于你吃一顿饭要出两身汗。”李玉章边走边听着，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侯的前面，等他走到政务大厅门口的时候，小侯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李玉章回望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站在大厅门口等着后面过来的小侯，他透过政务大厅南门的玻璃望进去，看到门里左侧的办公室上写着“考核管理办公室”几个字，这应该就是管理大厅纪律的部门吧，小侯跟了上来略带埋怨地笑着对李玉章说：“你走的真快，我紧赶慢赶没跟上你。这就是腿长的优势吗？”李玉章赶紧回答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走着走着就忘了。请原谅我没有体恤女同事，嘿嘿。” 他们边说着边一起走进大门，在路过考核管理办公室的时候，李玉章斜过脸瞅了一眼，由于是中午休息时间，里面的工作人员都趴在办公桌上打盹，虽然看不见脸，但从散落的长发可以看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小侯凑过来说道：“这是咱们大厅管纪律的部门，以后你要经常和她们打交道，比如出外业签字，年休假条的存档备案都是在这理，平时她们还会巡查，如果咱们进驻单位有迟到或者长时间不在岗的情况，她们第二天都会进行通报，所以平时还是要和她们搞好关系。”李玉章听了小侯的话深以为意地点头回应着。 他们走到一层中厅，这是李玉章第一次从中厅上二楼，今天早晨李玉章是从南门进来的，南门是政务大厅的侧门，消防通道就设置在这个侧门，李玉章就是从这里上到二楼的。其实政务大厅的正门是东门，东门走进来就是一楼的中厅，中厅的正中间正对着东门的区域是一个硕大的大理石屏风墙，在屏风墙的中央还设置了圆形的镂空结构，两边分别是缓缓向两侧打开的楼梯，整体的造型好像是捧着圆形宝物的观音手掌，看起来既美观又大气。 小侯和李玉章从屏风墙的楼梯上到二楼，大家都在休息，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口，拉开凳子坐下，生怕响动会吵醒其他人。小侯看了看表小声地对李玉章说：“我明天就回中心了，张立今天都已经在中心上班了，现在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很快就会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和工作节奏，段处和薛哥人都很好呢。” 李玉章边点头心里边想，总不可能碰到比虎如意更差的领导了吧，这样的领导都经历了，还有什么领导对下属的态度是不能接受的呢。 申磊从水房过来，手里依旧是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香味伴随着热气扑鼻而来。“咋样，今天现场看完感觉如何？”申磊问道。 “感觉还行，今天小侯带着我看了三个现场，都在东边。”李玉章回答到。毕竟是第一次看现场，李玉章并不想把自己的理解或想法透露给别人，人在不熟悉的环境中都有自我保护的心理，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对与不对都不好，索性就环顾左右而言他，扯些不咸不淡的应付过去，不要让对方摸透自己为好。 申磊似乎也察觉到了李玉章的想法，就没有再往下问，只是说道：“那还行，上次我和张立去看现场，还是我开的车，那天特别堵，10公里的路开了两个小时，张立这家伙还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呼噜声音还很大。”小侯在旁边补充道：“张立从来都这样，就算第二天世界末日，他也照样睡得踏实。” 下午一点半，电灯准时打开，大厅的同事们睡眼惺忪地在窗口就位，小侯简单地跟大家道别后就离开了。从这之后直到段处母亲病故时的那匆匆一面，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下午来报建的人并不多，张婉莹有充足的时间指导李玉章的业务。张婉莹问道：“你之前在咱中心工作时用不用扫面议？” “还真是没用过，这玩意儿会不会有辐射啊，对人身体不知道有没有伤害。”李玉章半开玩笑似的故作紧张状。 张婉莹噗嗤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七尺男儿竟然还怕这个，没事的，即便有辐射，这个量能让你致病恐怕也得等到一个世纪以后了。”说着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嘴，把露出的牙齿盖住。张婉莹是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女孩儿，虽然外形上没有小侯那么惊艳，但平时说话走路都透出一股邻家小姐姐的气质，还是很迎人的。 张婉莹接着说：“你看，咱们预售许可的常规要件包括立项批复、土地证、用地规划证和工程规划证、施工证、总平面图、资金监管协议……特殊的项目比如城改项目还需要市城改办函，如果是销售型保障房如经适房，还需要物价局的价格批复……。” 李玉章对于预售审批的复杂程度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没想到审批业务不光要核对大量的手续和数据，而且要将原件扫描进电脑系统里，而因为通过扫描图像复审和终审的都是局里的大处长和主管副局长，因此，这个环节不能有丝毫的怠慢，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不出差错。 李玉章仔细聆听着张婉莹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在业务单位里干工作，精熟的业务水平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所谓的炭敬常丰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客观讲，李玉章并不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强的年轻人，但这次不同，他选择来政务大厅就是要孤注一掷，他不愿意再回到那个令人心塞的地方，遇见那个糟心的领导。如果因为业务能力不行被“强行退货”的话，那一定会遭到中心科室里那帮乌合之众的嘲讽。这之后也印证了李玉章是足够胜任这项工作的，他获得了领导的信任和好评。李玉章的领悟力和适应力并不算强，他对于新知识和新业务的理解并不快，可一旦理解后就会触类旁通，所有相关的法律依据、工作流程、操作技能就像是印在了脑子里再也不会忘记。? 优秀的师父 对于消费者而言，房地产是有淡旺季之分的，因为老百姓置业的动机无非包括两种，要么是刚需置业，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家庭基本的住房问题；要么是炒房投机，他们通常持钱在手伺机而动，特别是那些周边发展前景较好的楼盘都是他们的投资目标。 对于商品房预售审批业务而言，房地产市场并没有淡旺季之分，因为房地产的开发建设周期较长，有些项目的开发周期甚至长达5到8年，往往从项目立项开始到商品房成品销售这漫长的时间里会跨越几个房地产的市场周期，如果房地产市场火爆，那开发商会趁热打铁，加大开发力度，加速施工进度，不停地在市场上推出新的房源进行销售；如果房地产市场冷清，开发商也会因为回款压力而随行就市，尽快贱卖压在手中的房源。不论是以上哪种情况，李玉章所在的商品房预售审批窗口都会非常忙碌。这是一个锻炼人塑造人的岗位，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岗位。 二楼西侧的这一排往往会形成这样一种状态，其他的窗口都门可罗雀，只有他们的窗口门庭若市，这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格外的不协调。不到上午10点钟，李玉章他们的窗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对于这样的场面，李玉章并不觉得陌生，在之前的大厅，他几乎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局面，但区别在于之前的登记业务面对的是私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对私；而现在的审批业务面对的是开发商的报建专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对公。由于报建专员长期办理建设审批手续，上到建设口的局长副局长下到李玉章这样的普通公职人员，他们都非常熟悉，而且在业务上也毫不马虎。 张婉莹的有条不紊地受理业务，李玉章在旁边边打下手边学习。张婉莹对李玉章说：“预售的业务相对你以前的干的登记要复杂一些，所以我计划让你先从扫描要件开始，资料的数据由我先审核，没有问题了就交由你来扫描，这样你也可以先熟悉一下这些要件，等你熟悉的差不多了，我再教你审核数据。估计至少要一周，你先别急，慢慢来，开始的时候把基础打扎实了，后面就会容易很多。”李玉章真诚地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我在你旁边多看多听多观察。” 第一个报建专员是个30岁上下的女孩儿，留着一头中发，高高的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十分文气。她微笑着冲张婉莹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里的一沓资料递到了张婉莹手中，张婉莹接过资料指了指边上的李玉章对她说：“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顶替张立和小侯的。”李玉章连忙跟女孩儿打了个招呼示意了一下。女孩儿还以微笑着说道：“我叫傅贝，以后还得多关照啊。”李玉章也礼节性地点头示意着。 张婉莹把这沓资料摊开，按照自己的审件得习惯重新排好顺序，然后把电脑系统打开，找出这个项目的电子资料，开始核对。她边核对边跟弯下腰站在一旁的李玉章说：“电子资料涵盖的内容很广，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项目概况，主要包括：占地面积、项目类型、房屋类型以及土地证、规划证、施工证的证件编号；另一部分是楼盘表，主要包括：房屋户型、房屋价格和户型图，你比如随便点开一户。”说着张婉莹把鼠标移到了某一户的房号上面，伴随着啪的一声，这一户的户型图就展现在电脑屏幕上，户型的格局、尺寸、入户门的位置一目了然。 李玉章说道：“这一栋楼少则三五十户多则一二百户，如果每一户都要点开去看，那这一个件收下来一个上午不就过去了。” “所以，咱们不可能每一户都去打开看，一般情况下随机地挑几户看就可以了，因为这些信息都是由开发公司设计部的专业人员录入的，他们大部分都很细致，特别是大公司，基本都很规范。如果真的碰到问题先不要急着跟他们说，等全部电子资料看完后再把所有问题统一告诉他们。因为这个资料咱们没有办法替他们改，只有开发商自己从他们的端口登陆系统平台后才能修改，而且他们必须整体撤销后才能改，改完后再重新提交咱们才能看到是否改好了。这就要求咱们一步到位，不然会给开发商造成很多麻烦。”张婉莹认真地指导着李玉章。 在李玉章盯着电脑熟悉电子资料的时候，张婉莹已经侧过身子把之前重新整理好的纸质资料拿起来了。她一边看着一边询问傅贝一些基本情况：“这个项目有没有在建工程或者土地抵押，目前施工的进度是什么情况，土地出让合同是什么时候签订的等等。”傅贝也逐一进作了回答。 房地产开发与国家和地方的政策紧密相连，张婉莹之所以要询问土地出让合同的签订时间，是因为套用哪种政策要以这个时间来界定。本市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只要是在2006年6月之前签订土地出让合同的是不需要配建廉租房的。而之后签订土地出让合同的开发项目又分为两种配建方式，即本项目配建和异地配建。所有这些细节都要事先问到，这样，在资料审核时目的性就会更明确，做到有的放矢，事半功倍。试想一下，如果是一个对项目完全不了解的报建新手，一问三不知的话，那受理业务的工作人员可就麻烦了，李玉章在之后的工作中就碰到过几次新手报建专员，还好那个时候李玉章的业务已经相当纯熟了，不然的话，新手碰到新手那这稀里糊涂的审批，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李玉章从心里一直非常感激张婉莹，她虽然只比李玉章年长一岁，但绝对称得上是一名优秀的师父，她条理清晰、富有耐心、遇事沉着，总能包容李玉章的工作失误，总能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给李玉章指出正确的工作思路，她耐心地指导总是春风化雨让李玉章为之折服，张婉莹浑身上下都透出智慧的光芒。 张婉莹把电子资料和纸质资料审核完毕后，将纸质资料递给李玉章说道：“这个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预售方案里有几处小错，傅贝下午就改好补过来，其他的资料你就可以慢慢扫描了，把总平图预先留下，一会我儿我教你扫。” 李玉章接过资料开始对着系统编辑页数，每项资料扫几页预先都要数好，再把相应的页数输入后就可以扫描图像了，立项批复、各种证件、证照、协议等等一项一项地扫，这是个细发活，倒是很适合李玉章，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特别讨厌蛮烦的事情，可是真正干起工作来反而能静下心来一板一眼地完成好。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李玉章将近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坐在张婉莹的办公桌前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张婉莹个头不高，身材娇小，大约不到一米六的样子，因此她把自己的座位和电脑屏幕都调整得比较低，李玉章注视电脑时总是要调整角度把脖子窝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成年人在骑儿童自行车一样显得有些滑稽。他很快把每项要件的扫描页数编辑好，然后腾得站起身来展了展腰身，似乎一刻也不想回到这个座位上。 李玉章有些生涩地掀开扫描仪的盖子，将要件按照顺序一页一页地扫进系统，每扫完一项他都会回过头来检查一下图像质量，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扫描下一项资料。 此时，张婉莹已经开始受理第二个人的资料了，窗口的队排的越来越长，张婉莹和李玉章并不慌乱，他们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状态，虽然忙碌，但业务专一、具体，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出现差错。 李玉章扫描资料的同时也抽空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他们窗口的前边是地震局窗口，那位坐在座位上的姐姐已经进入了半睡的状态，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公园里的景色，时不时地打着哈欠，这个状态一直到李玉章四年后离开这里时都从未变过。体制内的工作就是这样，有的单位业务量大任务繁重，工作人员时刻保持高压的状态；有的单位由于业务内容少且基本不涉及民生事务，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闲衙门”，但闲衙门也并不好呆，你没有业务也得坐到点，干坐着发愣，不管怎么样你得扛到点儿。那位地震局的姐姐整天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咋还没下班呢？我感觉下午时间过得好慢呀！” 李玉章并不排斥忙碌，因为他觉得只有忙碌起来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状态，不然就得像那位姐姐一样，三十多岁的年纪每天就只是无所事事地打着瞌睡等下班，李玉章无法容忍这种毫无存在感的工作方式。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李玉章看了看表11点55分了，他对着张婉莹说到：“师傅，该吃饭了。” 张婉莹边审资料边说：“我中午不吃了，我要减肥，你和申磊去吧，我把这个件儿看完。你不管了，记得打卡哦。”政务大厅的工作人员每天需要打四次卡，上午上下班和下午上下班都要打卡，稍不留意就会忘记，第二天的通报中所在窗口就会被扣掉0.5分，所以大家都会互相提醒。 李玉章把饭卡拿在手中半开玩笑地对张婉莹说：“市里应该给你树个先进典型，工作干的都忘记吃饭了。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婉莹收件，废寝忘食为人民。”张婉莹听后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腼腆地微笑着。 这时候保安过来清场了，他们边指引着办事人员离开边说道：“大家先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半上班再来办理业务。” 李玉章跟申磊打过卡后走出大厅南门向右手一拐，往市府的方向走去，申磊边走边对李玉章说：“今天看这个架势估计件儿不会少，我下午下班之前得把现场的单子打好，明天咱两得出个现场，不然都压到周四的话，一天肯定看不完。”申磊虽然比李玉章还小三岁，但说话办事显得很老练。总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用少年老成来形容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OK，那咱明天还用来单位不？还是直接从家走？”李玉章问道。 “得看收件的情况，如果明天比较多的话咱就不来单位了，我就叫第一个项目的人把咱一接，或者来单位也行，大不了现场太多的话咱就往周四匀上几个。”申磊说着把手插进了兜里，在北方，十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冷了。 下午依然非常忙碌，申磊也过来帮忙。审批业务的权限不能随便开，局里有权限的人并不多，除了派驻大厅的段处、薛哥、张婉莹之外，就只有业务大处长和主管副局长有权限了。申磊也是因为小侯和张立离开才临时给他开了权限。他来到李玉章的窗口登录权限后，也开始受理业务，张婉莹那边的窗口压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申磊是个很有城府的年轻人，他虽然坐在B岗的位置，主要负责的也是外业工作，可他并不满足于此，他平时非常注意观察，而且愿意主动思考，只要给他一杯咖啡，他可以把某项业务的其中某个环节反复推敲一下午，这也为他后来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三个年轻人一个下午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把今天的业务全部受理完成，那些报建专员拿到受理单后都满意的离开了，傅贝下午过来补资料的时候还特意买了三杯星巴克的咖啡表达自己的谢意。 傅贝是个非常有心的女孩儿，她观察到张婉莹和申磊都爱喝咖啡，所以几乎每次过来报资料的时候都会在大厅对面的星巴克买上张婉莹最爱喝的馥芮白，这次也不例外，虽然只是一杯小小的咖啡，但递给窗口工作人员的同时说上一声辛苦了这样的话语还是很受用的。再加上傅贝是个非常诚实且有原则的人，所以时间一长大家都对她印象非常好，偶尔的一些小瑕疵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张婉莹都会把资料先收进来。开发项目报建都是有时点要求的，每个环节哪怕是能提前一天都是报建专员不小的功劳。 因为李玉章刚借调过来，与开发公司的报建专员们并不熟悉，所以傅贝同样也给他买了一杯，其实李玉章并不爱喝咖啡，体检时查出有心动过速的毛病后，他更是对咖啡非常拒绝，但碍于情面，而且人家都买了，不要的话也退不了岂不是浪费了，于是李玉章接过咖啡放在边上，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傅贝走后，大家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李玉章把咖啡递给张婉莹说道：“我是个下里巴人，不像你们阳春白雪，我喝不惯这洋玩意儿，你拿回去吧，不然就浪费了。” 张婉莹忙说：“我这还没喝完呢，你带回去给你媳妇儿吧，馥芮白的味道她肯定喜欢。”稍微顿了一下，张婉莹又说道：“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你媳妇儿快生了，不知道能不能喝咖啡。那我还是拿回去吧。”说着接过咖啡。 “啊！你媳妇儿预产期是啥时候？”申磊连忙在边上问道。“11月30日”李玉章脱口而出。 申磊紧接着说道：“咱两差不多，我媳妇儿也是马上生，预产期比你媳妇儿晚几天，是12月初。到时候看咋给段处说呢，咱两有可能同时休陪产假。” “这么巧，当时要把我借调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一来就要休陪产假，不知道领导能不能同意。”李玉章说着心中又想起了虎如意那个阴暗的家伙，他仿佛觉得天底下所有的领导都会跟虎如意一样压迫、欺辱下属。但他这次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因为在他后来碰到的领导中再没有一位像虎如意那样，不论今后顺境还是逆境，不管他身在何处，他所碰到的领导都会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指引着他、温暖着他、影响着他…… 申磊边收拾背包边说：“没事儿，等到时候我找个机会先给段处提一下，这陪产假领导肯定让休，这是大事儿么。不过还是希望咱俩能错开。” 高冷的王慧君 回家的地铁上没有座位，李玉章疲惫地斜靠在座位旁边的玻璃隔板上陷入沉思，他来这里工作的第二天就以加班的方式结束，未来的工作一定不会轻松，对于这一点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只是明天要和申磊去看现场，不知道张婉莹一个人顶窗口吃不吃得消。自己目前还只是个初学者，还不足以独当一面，窗口的重担还得张婉莹一个人挑，这种状态还需要维持一段时间。 李玉章总觉得，这里的工作配置三名工作人员显然不够，外业工作的频率很高，至少也要两周出三次现场，不论是为了尽快掌握业务还是为了给张婉莹分担压力，他都要尽快成长起来。 先不想这些了，李玉章揉了揉眼睛把衣服整了整，准备下车，他要先去接媳妇儿，然后和她一起回家，李玉章不可能让自己的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挤地铁。原先他们的工作单位很近，可是被借调到政务大厅后，每次过来就要南辕北辙了，这虎如意真不是个东西，还好媳妇儿快生了，很快就不用这么累了。李玉章边想着边加快脚步向媳妇儿的单位走去。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由于与父母住在一起，回家便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李玉章的父亲还会每天给儿媳妇儿准备一大盘子水果，削好皮切成块儿再插上牙签，里面有苹果、火龙果、香蕉等等，都说怀孕期间多吃水果对胎儿的皮肤有好处，后来也证明父亲的辛苦没有白费。因为回来较晚，李玉章只吃了半碗就洗碗收拾去了，媳妇儿则用牙签扎着水果大快朵颐。自从工作以后李玉章就很少有时间运动了，身体也有些发福的趋势，他实在无法忍受像有些同学那样年级轻轻的便挺起了将军肚，因此，他晚上基本不怎么吃主食，毕业这么些年他的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刚一上班，申磊就开始打印昨天受理的那些项目的现场勘察单，他边打单子边对李玉章说：“昨天咱们一共收了九个件儿，其中的一个现场已经提前看过了，剩下八个里面咱们今天先看六个吧，把剩余的两个匀到周四。” 关于提前看现场一般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开发公司在申报某个楼盘其中某栋楼的预售时，另一栋楼的施工进度其实也已经达到预售的标准，但由于手续还不齐全因此不能与这次申报的楼栋一起办理，对于这种情况，公司采取的方法一般是跟张婉莹他们掐好一并把进度达标的楼幢全看完，等到这栋楼手续齐全的时候来报资料的同时就不用重新再看现场了，受理完后可以直接提交到审核环节，这样既加快了开发商拿证的速度，也减少了窗口的工作量，可以说是一种双赢的模式；第二种情况一般是开发项目的老总和局里领导说好了，在确认现场施工进度达到标准的情况下，局里领导会让段处给窗口工作人员交代好提前去看。 一般以第一种情况居多，毕竟大部分开发商并不愿意经常去麻烦大领导，除非是迫不得已，比如回款压力实在太大，多等一天都不行，或者是对于那些未批先售的违规楼盘，在缴纳完罚款后为了尽快平息购房者的上访事件而特事特办的情况。 早些年，全国各个城市房地产市场监管体系并不成熟，很多方面监管缺位，造成了大量的历史遗留问题，开发项目未批先建、未批先售的情况尤为常见，很多这样的楼盘都已经竣工、出售、甚至是入住使用了，国家总不能把那些买了房住进去的老百姓再赶出来吧，因此就只能让开发商认缴罚款、补办建审手续，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老百姓的利益。 李玉章帮着张婉莹整理昨天收好的资料，叠总平图、装档案袋、写项目名称，每一个步骤李玉章都一丝不苟。这些资料最终都要由他们转回局里的档案库房，而转资料的任务后来也落在了李玉章的身上。 等申磊打完现场勘察单，规划好出行路线后，李玉章也把资料整理完毕，他冲着正在窗口看资料的张婉莹说道：“婉莹，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在窗口辛苦了。”张婉莹没有抬头，只是笑嘻嘻地说：“所以我要把你快点培养起来，我就不用这么忙了，女人太忙会加速衰老的。”“那不可能，你在我心中永远十八。”李玉章边说着边和申磊下楼去了。他的嘴总是甜的恰到好处，这也是他后来深受周围女同事欢迎的原因之一。 由于很多行政审批业务都要出外勤，因此政务大厅的考核管理办公室专门设置了外勤签单的地方，工作人员拿着现场勘察单在这里签字备案后就不需要再打卡了，所以很多工作人员如果有事，出完现场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申磊带着李玉章来到了考核管理办公室，这也是李玉章第一次走进来，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大概有四十平方米，被一块儿从地板直达屋顶的厚磨砂玻璃分割成两个区域，它们之间由一个门框相连，并没有门板。两个区域分别设置了四个办公桌，但一共只坐了六名工作人员，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儿，颜值都还不低。另外两个空着的座位应该是为她们领导和另一位在编的副主任科员设置的，领导叫谢伊伊，是政务大厅督察处的副调研员兼考核管理办公室主任，另一名副主任科员叫蒋珊，她们两大部分时间都在督察处的办公室呆着，所以这里的座位总是空着的。 外侧这个区域的右手边就是签外勤单子的办公桌，申磊拿起笔将受理单号和外勤人员的名字写在了登记簿上，并留了电话。李玉章看了看考核办的几位女孩儿，她们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有的正在对着化妆镜补口红，有的在统计昨天考勤的情况，坐在签外勤那个办公桌上的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儿，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瘦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在申磊签单子的时候，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上去有些冷冷的。另一个看上去年龄小一点的女孩儿倒显得十分热情，微笑着跟申磊打着招呼说道：“这是你们窗口的新同事吧？”说着朝李玉章看了看。 李玉章十分礼貌地冲女孩儿点了点头并报以微笑。申磊回应道：“是啊，都已经来了快三天了，你才发现啊。”这个微笑的女孩儿也姓申，叫申倩，她小小的嘴唇下面有一颗黑痦子，脑袋后面扎着个马尾辫，虽说长得算不上漂亮但却十分喜庆，看上去很有亲和力。而那个看上去冷冷的女孩儿颜值就非常出众了，李玉章还刻意多看了两眼，她一双杏核般的眼睛下面生出一对儿恰到好处的卧蝉，她打了粉色的眼影，脸上还擦了淡淡的腮红，在灯光的映衬下，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儿显得十分妩媚。 走出办公室，申磊对李玉章说：“考核办的谢伊伊其实经常不在，主要管事儿记考勤的就是刚你看到的那几个女孩儿，她们里面资历最老的就是坐在签外勤的那张桌子上的女孩儿，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考核办有个冷美人儿，后来才知道就是她，我来这里也毛三个月了，几乎跟她就没说过话，张立之前好像不太理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后来就被针对了，扣了张立不少分呢。以后咱都得注意，尽量不要得罪她们。”李玉章应承着申磊的话，可心里倒有几分不平地想着，不就是一个没有编制的工作人员么，把自己端得那么高高在上，我就不信她们就没有求到咱们的时候。 “她叫啥？”李玉章问道。“好像叫王慧君”申磊回答道。 李玉章半开玩笑地对申磊说：“这个王慧君长得倒是很不错，要是性格随和一点就好了，回头得治治她这高冷的臭毛病。” “哈哈，你是不看人家长得漂亮有想法了？”申磊说着露出一副不可描述的表情。李玉章倒也毫不回避：“老子要是单身，非得把她拿下不行。”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爽朗的笑了。 专业的人 走出大厅南门，他们在路边等了一小会儿，一辆别克商务轿车停了过来。第一家现场在主城区东北的临港开发区，这里是省城通往东北部郊县的必经区域，以前是地地道道的城乡结合部，像李玉章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几乎没有到过这里。后来因为城市发展重心北移，再内陆贸易港的设立，这些年才快速发展起来。伴随着配套设施的逐步完善，各大房地产商也看准了这个地方，都想来此分一杯羹，一时之间，这里的地皮变得炙手可热。 临港开发区因辖区内的保税物流中心和国际内陆港而得名，区内有多家免税店，吸引了省城以及周边地市的很多游客。这里还流淌着两条大河，一条由西向东，是黄河水系的一大支流；另一条则自南向北，是发源于本市南端山脉上的重要河流。这两条大河在临港区内交汇后形成了一片大面积的湿地，在这片湿地的南侧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湿地公园，每年的春、夏两季都有很多人来这里郊游、垂钓，由于环境的逐年改善，也吸引了很多珍惜鸟类前来嬉戏觅食，把这里说成是嵌入城市中间的明珠也并不为过。 开发商自然不会放过这里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湿地周边的楼盘拔地而起，一时间河景房、湖景房如雨后春笋，“湿地壹号”、“碧水湾”、“浅水湾”、“金海湾”等湾系改善型楼盘层出不穷。申磊和李玉章今天现场勘察的六个现场里面有两个就在这里。 别克商务车内坐着三个人，除了司机之外，副驾驶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第三排坐着的是昨天过来申报资料的报建专员董娜，中间第二排两个位置是留给申亮和李玉章的，他两个坐上去后，在后面董祎娜说道：“申工、李工，坐在前面的是我们集团的办公室主任。”那位中年男士扭过身打着招呼道：“二位领导，我是赵涛，是集团的办公室主任。”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别客气，赵主任，以后叫我们名字就行，可不敢叫我们领导啊。”申磊边说着边和李玉章接过名片。 “我老听我们跑报建的小董说起你们窗口，说你们特别好，处处总想着公司，还经常为咱们开发公司加班，本来想去登门拜访，但办公室一天到晚事情比较多，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次刚好有时间，就跟着小董一起过来了。” 赵涛是新港集团的办公室主任，这个新港集团是临港开发区一家规模不小的民营企业，涉足领域较广，包括物流、文旅和房地产开发。 车子向西开了200米后掉转车头驶向城北的绕城高速口，由于目的地离政务大厅较远，他们决定走高速，李玉章系好安全带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了靠背上。大概40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栋显旧的办公楼前，赵涛对他们说道：“二位第一次到咱们项目上来，可以简短的参观一下我们集团的办公区域。”他边说着边打开第二排的车门，招呼着申磊和李玉章下车。等到大家都下车后，他对司机师傅说道：“一会儿等快看完现场，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把申工和李工他们送到下一个项目。”司机点点头把车倒进了停车场的车位里。 办公楼一层大厅的右侧是职工食堂，看起来并不大，但透过玻璃门能看出打扫得十分整洁，他们一起走上二楼，右手的第一间就是主任办公室，赵涛把门轻轻推开，宽敞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大办公桌，办公桌的对面是客座沙发，沙发的前边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是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各种水果，赵涛招呼着他们两个吃水果，然后给提前放好茶叶的茶杯里倒上了热水。 李玉章往嘴里放了一个葡萄看看申磊，申磊立刻会意，他对赵涛说：“赵主任，咱们的项目离这远不？”赵涛回答道：“不远，就在咱们办公楼的北边，从我办公室就能看到。”说着，赵涛指了指窗户外面不远处那个围着脚手架的在建工程，旁边的一个小型塔吊正在运送阀板和钢筋。 “咱们不着急，你们先歇一会儿把茶一喝再去。你们每天在窗口收件还要看现场，也挺辛苦的，一会儿看完现场，咱中午一起吃个饭。” 申磊和李玉章赶忙推辞到：“不了不了，我们接下来还要看别的现场，看完后还要赶回大厅给领导汇报结果，赵主任不必客气。”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就不要客气了。”赵涛诚恳地说。 “感谢赵主任，我们今天确实工作任务有点重，再一个我们也有规定，不能随便吃公司的饭。”申磊和李玉章一再坚持着。 “那好吧，那就改天，改天你们二位一定赏光啊。”赵涛笑呵呵地说着。 “好的赵主任。”李玉章说着和申磊相视一笑，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赵涛看了看表说：“那你们再喝点茶咱们就一起去现场吧，就两步路，咱们先过去，我让小董拿上总平图一起过去。” 申磊和李玉章又喝了两口热茶起身和赵涛走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楼沿一条内部道路走三分钟就可以直接抵达项目，非常方便。赵涛指着正在施工的楼幢说：“这就是我们这次申报的3号楼，小董马上就来，她去项目部拿总平图了。”正说着，董祎娜走了过来，她把总平图展开指了指楼位，申磊和李玉章拿起图纸锁定了三号楼的位置。 “赵主任，这个旁边的基坑还没有做硬化，这个将来是几号楼？” “哦，这个是5号楼，是我们这个地块的楼花，我们计划到明年开春以后报，目前咱们这次报的3号楼我们计划是为了等春节那一波返乡置业，好多在外地工作的人春节回来的时候会考虑买房，最近这两年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我们就想着能蹭上返乡置业的热度。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赵涛又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二层建筑物说：“那个就是咱们售楼部，在咱总平图上显示的是会所，这次申报的3号楼是咱们这个项目的首开，按咱们局里要求，没有取得首开预售证是不能开盘销售的，所以咱这售楼部一直都关着，里面都布置好了，就等着拿证开盘了，我们集团领导也非常重视。” 申磊边对赵涛点着头边对李玉章说：“你看咱可以参照总平图上的会所也就是现实中的售楼部和这个目前还是基坑的5号楼的楼位来锁定这个3号楼，就是这里没错了。目前的施工进度应该是地上一层的顶板还没有浇筑，浇筑完还要硬化，然后才能继续往上支模板。严格来说还没有达到二层在建，但也够咱们批预售的标准了，可以过。”申磊之所以被安排到外业岗位就是因为他是学工民建出身，对施工进度的把控相当专业，开发公司在现场这个环节是蒙不了他的。李玉章点点头拿出现场勘察单写上了“地上一层在建”几个字，申磊则掏出相机对着正在施工的三号楼从正面和侧面拍了照片。 李玉章始终认为就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也始终相信自己能够成为那个专业的人。就像窗口前认真审核数据的张婉莹，看现场时仔细核对楼位的申磊，他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和他们一样驾轻就熟、举重若轻。 两个信封 李玉章将现场勘察单递给了赵涛说道：“赵主任，在现场负责人这里签个字。” 赵涛接过单子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黑色的粗笔杆签字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来与李玉章和申磊握着手说道“二位多费心了，我们领导很重视这次首开。没有问题的话就请帮咱们把流程走快一些。”说着，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两个信封就要塞进他们两个的衣服口袋。申磊和李玉章急忙推辞。赵涛忙说：“二位不要客气，这么大冷天的也没有留你们吃饭，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赵主任，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您可不能让我们犯错误啊！”李玉章有些着急，申磊也向外推着，但他并不像李玉章那样动作激烈，只是往旁边挪了两步。申磊边往外推着边瞧着李玉章这边，他是在观察李玉章的态度，当他发现李玉章态度坚决时，也彻底躲在了一边去。赵涛看他们两个一再坚持，也不好强求，毕竟自己是新港集团的办公室主任，一再地被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推拒，面子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他只好作罢，说道：“等我下次过去亲自感谢你们。”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司机师傅的电话…… 外业工作之所以设置双人岗就是为了相互制约，防止权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滋生的腐败，虽说李玉章和申磊都只是一般工作人员，可由于他们工作岗位的特殊性，经常会成为开发商公关的对象，如果开发商能在普通工作人员的身上把问题解决了肯定不会去麻烦大领导。对于这一点初来乍到的李玉章还没有深刻体会。 现场勘查中遇见这种情况时该如何处理，李玉章和申磊之前并没有沟通过，毕竟这是个讳莫如深的问题，大家不可能说在明面上。然而人心隔肚皮，他们如果总是选择回避，一定会影响后面的工作开展，毕竟他们是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现场勘查的搭档。这次赵涛他们的项目是符合要求的，他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而意思了一下，如果下次碰到了施工进度不达标的项目，开发商用更大的好处去收买和贿赂他们又当如何？李玉章隐隐地感觉到申磊对于这种事的态度是暧昧的，他毕竟比自己早调来三个月，而且一来就接手了现场勘查的工作。三个月的时间，即便不是每个项目都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少说也经历了十几次吧，那他又是如何处理的呢？过去的小侯和张立又是如何处理的呢？李玉章不可能去明着问，除非他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的白痴，但他真的很想弄明白。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沉默，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他觉得，应对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他申磊虽说只比自己早来了三个月，但论在这项工作的实践经验也应该算是自己的师父吧，他应该主动跟李玉章谈谈这件事情吧。李玉章想的没有错，申磊不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而且还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玉章和申磊仍然坐上那辆别克商务轿车，赵涛将他们送上车后挥手作别：“李工、申工我就不陪你们了，让我们的司机把你们送到跟前，别客气哦。” 车子沿着那条大河的东岸往南驶去，他们前往的第二个项目离这里并不远，也在临港区内，是一个前几年就开盘的国企项目，这次申报的是两栋洋房。 地产公司搞房地产开发通常会遵循这样一个模式，首开和前期申报的那些楼幢都是户型和楼位比较一般的，他们通常售价便宜，颇具性价比，开发商则以此作为卖点来吸引购房者的目光。随后再根据市场行情慢慢地抬升房价，所以开发商一般会将最好的楼花放在最后以较高的价格出售。 第二家项目便是如此，这是他们整个楼盘的最后两栋，无论是位置、朝向还是户型都是项目里最好的，南北通透的地上6层洋楼，宽大的落地式阳台，坐落于整个小区的中间位置，远离马路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噪音污染，小区里的核心绿化带就围绕在这两栋楼的周围，宽阔的健身广场、优雅别致的喷泉池仅几步之遥，真不愧是小区里的楼王！ 项目经理从售楼部取出总平图对着李玉章和申磊侃侃而谈：“你看我们这两栋洋房怎么样？全是大平层，最小的也有150平。我们这个小区的容积率很低，以现在的标准根本批不到这样的容积率。公摊也非常小，小区里的配套全在别的楼上，这两栋楼纯居住，电梯直接入户，住房就要住这样的洋房，舒服。你们两有兴趣没？也就是目前市场行情一般，价格也不是很高，你们真的可以考虑。未来这里还要建一个水上奥体中心，行情绝对看涨。” “房子确实不错，奈何我们囊中羞涩啊，现在我还和父母在一起住着呢。”李玉章说道。 “那你就更应该买一套了，不管是投资还是自住都好啊，你想，未来如果房价涨得多，你转手一卖不比你上班挣工资强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房子没有涨起来，你这自住也合适啊。你现在手头没钱可以按揭么，等到时候手头宽裕了提前还贷就行啊。”这个项目经理滔滔不绝地说着，吐沫都溅到了李玉章和申磊的脸上。 李玉章心里暗想，这个项目经理上辈子一定是个干销售的，不去销售部真是浪费人才了。申磊赶紧转移话题：“咱们之前申报过的楼幢都卖完了嘛？” “基本都卖完了，只剩下一些尾盘，就是一些高层顶楼的小户型。”项目经理说着指向了远处一栋外立面做好的高层。 这时候，报建专员快步走了过来：“申工，不好意思，我路上有点堵车所以就给项目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接待你们，咱下一个项目是哪里？我把咱送过去。”说着接过申磊手中的现场勘察单签了字。申磊倒也不客气地说道：“下次还是尽量早一点，我们每次又不是只看一处现场，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跳过去等下次安排了了。”报建专员最怕的就是时间节点，立即说道：“下次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