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魏情缘之焚幽》 楔子 天空很暗,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显得格外沉重。 淅沥的雨丝拍打着干枯的枝桠,绽出朵朵晶莹的水花,四溅各处。 远方,一名修长身段的男子,迎着来自北方的刺骨寒风,缓缓走来。 他身披黑袍,背上负有一把长剑,剑眉星目,模样十分清秀,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幽暗深邃的瞳孔泛着迷人的光泽。这般俊美爽朗的男子,却出奇的长有一袭银白色头发。 他抬头,仰目,望着飘零的细雨,自言自语的说着: 青儿,我好想你…. “啪!”只见一位十岁左右的孩童,想来是跑的太快,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木林深处,隐约传来野兽沉闷的低喘,声音越显清晰。男子眉头一簇,只听‘哐啷’一声,他拔起背后长剑,缓缓走至孩童身前。 伴随几声嚎叫,从树林里窜出数头凶狠的豺狼,目光森然,嘴角渗着一大坨口水。 男子微微仰头,神情异常平静,眼前的危险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丝毫影响。他空洞的眼神里,仿佛与世隔绝,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冰冷,比千万年下的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那为首的豺狼仿佛通了人性一般,绕着银发男子走了一圈。便在这时,男子霍然低头,双眼射出一道寒光,冷冷直视狼王,这畜生冷不防的向后一跳,不停用爪子刨地。 过了稍会,狼王仰头“嗷嗷”狂叫,本来还杀气腾腾的狼群,现在逐渐向后撤离,渐渐的,退出男子的视线。 银发男收回长剑,扶起摔倒的小男孩,拍走他身上的灰尘,微笑的说着:“乖,不哭了,你是个男子汉,要勇敢一些。” 小男孩抹了抹眼角泪水,眼睛眨巴眨巴的,带有几分稚嫩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人,涩声道:“谢、谢谢大哥哥!” 抚摸了下小男孩的脑袋,男子柔声道:“今天有大哥哥在,你安全了。可明天呢,后天呢?往后你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小男孩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唉,也罢,遇上你也是种缘分,这把剑你拿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变得更强,你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生命里最珍视的人,否则...”说到一半,男子忽然止声了,他将身后长剑交予小男孩手中,虽然那看起来有点别扭。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的小手轻抚着剑刃上的纹路,呆呆的问道:“大哥哥,这剑有名字么?” 男子寻了一颗老藤树,靠着树干缓缓坐下,道:“焚幽!” “奥~”小男孩弱弱的应了一声。 眼看雨越下越大,小男孩的衣裳近乎湿透,男子见状,颇为关切嘱咐道:“你回去吧,别着凉了。倘若有人问起这剑是哪来的,你便说是捡的,切勿向他人提及我。” 小男孩应了一声,点点头,他冲银发男扮了个笑脸,匆匆消失在朦胧的烟雨中。见小男孩离去,银发男忽然笑了。他仰望天际,任由雨珠顺着发丝缓缓流淌。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短暂的人生,许多美好之事还来不及经历,我错过很多,也辜负很多,总以为结局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下去的时候,却连回忆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天下,到头来又与自己有何关系,此生所愿不过维护一人一世,难道这也错了?假如当初没有争这天下......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第二章·卜卦 “那个...”白幽迟疑片刻,说道:“我想了想,刘伯伯是谁?那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即使能力有限,小侄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呀,您老尽管吩咐便是。” 刘太守抚摸着长须,饶有深意的笑道:“老夫早就说了,以贤侄这般青年才俊,岂可仓促成婚。你父亲也真是的,着什么急嘛!不过...贤侄要记得明天早点来哈。” 白幽斜视他一眼,只觉得此时刘太守的额头上仿佛写了两个大字—奸诈。 而人群中,一位身穿鹅黄裙子的姑娘,眼中似有淡淡哀伤,她道:“白公子什么时候开始相亲的?” 一位身穿灰白色衣服的汉子立马站了出来,说道:“哈哈,你不清楚吧,我来告诉你,少爷他啊...” “石木!”只听白幽一声呵斥,这位汉子立即闭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咧着嘴笑道:“嘿嘿,不好意思,少爷他不让讲!” 就在这时,刘太守发出几声干咳,道:“咳咳__!!话说白贤侄,你父亲什么时候这般通情达理,竟放你出来玩,你不要陪他守岁(注一)?” 闻刘太守一言,白幽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当即辞别众人,拉着石木拔腿就跑。 张乾生道:“明日黄昏时分我等会聚在此地,以文会友,不知白兄会否前来?” “到时候再说吧!”白幽匆匆应答,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拼了命的奔跑,白幽催道:“石木你快点,待会要是被老爹抓到咱们偷跑出来,可就都死翘翘了!” “呼...呼...”石木大喘粗气,道:“咱这彪悍的存在,可比不上你那小身板,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催我,再催我小命就得搁这了!” 白幽没好气的怨道:“早就叫你减肥,就是不听。吃啥啥长肉,干啥啥不行。这下好咯,我要被你坑死。” 瞥了白幽一眼,石木忽然停下脚步,道:“怪我咯?我是跑不动了,反正吃‘竹条炒腊肉’的又不是我。” “你...你...!!”瞧石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白幽顿时火冒三丈,却不料在奔跑途中,迎面撞上一人,两个人‘扑通’一声,双双栽在地上。 “哎呦,谁呀!”白幽囔道。 他率先爬起身,乍一看,只见地上那人一袭僧袍,瘦若干柴,头顶寸草不生,光得闪亮润泽,双目如同稿灰,皮肤干瘪发皱。沧海桑田,东海扬尘,仿佛都经他一一体味。 一门心思全往家里赶,谁料到竟撞上年过半百的出家人。白幽心里默默祈祷着,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他扶起老和尚,很是关切的探问一句:“师父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带你去看下郎中?” 老和尚面带慈祥,想来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他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忧虑。” 可就在他抬头,与白幽对目而视的时候,忽然间,他浑身一震,一双瞳孔直勾盯着白幽,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说话都有语无伦次,结舌道:“你...你...!!” “我怎么了?”白幽问道。 老和尚一直盯着白幽的五官轮廓看,浓眉深锁,自顾自的说着:“面格非凡,眉宇中有一股浩然正气,怪哉...怪哉...” 见老和尚失神,白幽不由多喊了几句‘师父’。 老和尚这才回过神,双手合十,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老衲失礼,不知施主能否让老衲为你算上一卦?” 白幽立即摇头摆手,回绝道:“多谢师父好意,可牛鬼蛇神之说在下素来不信,若你无大碍,我这便告辞了。” “且慢!”老和尚喊住白幽。 老和尚道:“周易玄黄之术乃上古流传,信则有,不信则无。况且世上离奇的事不在少数,老衲既不图你钱财,你也没什么损失,望你看在老衲一把年纪,随了这点心愿,以解我心中谜团,” 白幽适才停住脚步,折身返回老和尚处,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请师傅原谅弟子罪过,在下并非指师父贪图银钱。好吧,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师父了。” 接过白幽伸出的手掌,老和尚仔细打量,他看了很久、很久...只见他浓厚的长眉随着额头的深锁,弯起一道月牙状的弧线,便听他说:“七杀有制,羊刃无冲,极贵,乃为将相,主生杀之权。(注二)” “可是...”老和尚停顿了一会,似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一动作恰好引起了白幽的好奇心,他道:“可是什么?” 老和尚应道:“敢问施主身上有三枚铜钱吗?” 石木闻言,顿时如开了锅的沸水,骂道:“丫的,这老家伙果然是来骗钱的,少爷别搭理他,咱们走!” “你闭嘴!”白幽训斥一番石木,随即从钱袋子里取出几两碎银子,交予老和尚手心,不料却被老和尚一手拦阻,他道:“老衲只需要三枚铜钱!”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半大的龟壳,十分郑重的说道:“你把三枚铜钱放进这个龟壳的缝隙里。” 白幽从没见过,有哪一个和尚会像他这样,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认真至此。于是,他掏出了三枚铜钱,一个个的投进龟壳里。 只见这位老和尚慢慢闭上双眼,嘴里不知叨念着什么咒语,同时还摇晃手中的龟壳。 忽然“咯噔!!!”几声,三枚铜钱悉数落地,在地上来回打滚数圈,最后竟直立其上。 随之,异变陡然生起,所有铜钱发出一阵沉闷的‘咔嚓’声,从中间处裂开,断成两半。老和尚仿佛被一股巨力击在胸口,兀自向后一倒。好在白幽眼尖,抢先一步在旁边扶住了他。 老和尚与白幽相望一眼,随后连连苦笑,说道:“无碍,不知施主能否回答老衲一个问题?” “嗯,师父请讲!”白幽回道。 老和尚道:“假如有一天,用这世间的荣华富贵来换你一生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视的人,你是否愿意?” “不愿意!”白幽连片刻迟疑都没有,斩钉截铁道。 他说:“放眼望去,这红尘之中,有多少人可以斩断七情,无爱无恨?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过转瞬之事,富贵如何?贫贱如何?地府之下,阎罗判官可会管你是平头布衣,还是豪门望族?我只想抓住那些真挚的东西。其余的,我看不见,也不在乎。” 老和尚不由长叹一声,劝道:“唉...当真痴傻,须知“人生第一要糊涂,鸡毛蒜皮休锱铢。省得一份闲心在,如云在天任卷舒。”(注三)你执念如此之深,恐逃不脱坎坷多难啊!” “喔?师父言下之意...我将要历经许多磨难?”话语刚落,白幽又道:“命运怎么样无所谓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便天要亡我,我也要一路逆天而行。” “阿弥陀佛。”老和尚不由双手合十,又喊出了一句佛号。 他接道:“时间不早,老衲就不过多打扰,望施主好生珍重,莫要太过执着。” 说到这里,白幽霍然想起自己原是要赶回家的,他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石木,怪他没有在旁边提醒。 白幽递给老和尚些许的碎银子,再一次行了个佛礼,道:“今日与师父相遇实为有缘,这些就当做是在下的香油钱。他日有幸相会,我再向师父讨教佛理,告辞”。说罢,白幽唤来石木,也顾不得形象如何,一路狂奔回家。 (注一:守岁是每年除夕的习俗,从吃年夜饭开始,一晚上不睡,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年除夕家人们会聚在一起打牌,通宵达旦。) (注二:七杀又名七煞星,是极凶之煞。羊刃是四柱神煞之一,是极恶之煞。如果七煞星有制便可转凶为吉。如果羊刃不被冲克,便会逢凶化吉。这样的人率性而为,将来或可掌握大权,成就一方霸业) (注三:在江西省九江市庐山西麓有一座东林寺,此寺始建于东晋大元九年 (384年)。当地人有一个传说,在罗汉殿内,按照自己的年岁去数罗汉,会得到一首诗,这首诗是佛祖给自己的劝诫。) 第三章·白家 十多年前,豫章郡忽然来了一位外乡人,说是要寻访一位故友。几番打听下,才得知那位故友已是当地太守。 这位外乡人从太守府中,领走了当初托付给好友的孩子。在城北一角,做起了文房四宝生意,虽算不上富裕,但也够父子两勉强度日,此人便是白幽的父亲—白根。 对待白幽,白根可以说是从“严”管教,平日里要么不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是棍棒伺候,皮开肉绽肯定是免不了的。为了让儿子有强健的体魄,白根也没少花心思,每天逼着白幽练剑,一练就是几个时辰。有一次白幽和邻家小孩打架,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邻居跑过来向白根问罪,白根只回了一句话:“如果是我儿子犯错,我让他站在这里,任由你们处置。如若不是,我白根的儿子岂能随意让人欺负。” 说来也奇怪,白幽这小子特别喜欢看书,由其对上古时代的古书特别感兴趣,每日不分昼夜的看,有几次竟是搂着书本睡觉。 白根虽然不反对儿子舞文弄墨,但绝对不允许他去参加任何文艺聚会,不准他与外乡人接触,尤其是那种官宦子弟就更加不同意。究竟为何这般,白根从不提及,白幽也懒得多问,反正天子做朝堂,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想出去玩,还怕没有办法。 此时,夜已深黑,偶有阵阵轻风掠过波澜不惊的湖面,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都怪你,石木!父亲把门都反锁了,这下该咋整?”面对两人高的围墙,白幽显得十分着急。 石木撑着膝盖骨,气喘吁吁的道:“又赖我,分明是你和那老秃驴瞎掰扯,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诶~我说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跟少爷顶嘴,你咋不上天呢? 头大眼目,一身死肉。以后娶个媳妇,说不准别人都怕你会把她压死。” 石木翘着眉头,驳道:“少爷你还别说,隔壁张大妈和李大妈,都说我身子骨结实,非要把女儿嫁给我,在她们眼里我可是个宝。” “呦呵?是...嘛...”白幽摆出一副不坏好意的神色。 “你小子...难不成是看上人家大妈风韵犹存,想来个大小通吃?没看出来呀,口味这么重!” “咳咳!!!”白幽忽然端正神态,一本正经的说道:“石木啊,我知你从小缺少母爱,但这个伦理纲常嘛......还是乱不得滴。” 好在这话只有石木一人听到,放眼整个豫章郡,任谁也不会相信,众人所推崇的江南才子竟是这般猥琐。 石木言道:“你可别挖苦我,就你这皮包骨的猴子,拉出去干农活,没准在半路上就嗝屁了。姑娘们瞧你这模样,估计还得认为你肾虚,洞房花烛那晚,怕你不行~会死人家身上喔。” “好你个石木,是不是骨头发酥,要少爷给你治治?”白幽斥道。 “别别别,你先别忙着修理我。再不进屋,老爷给你准备的就不是‘竹条炒腊肉’,一定有份‘大餐’在等着你!” “切,你说的倒轻巧,我也想进去啊,可这不是门被反锁了!” 石木一指旁边狗洞,道:“喏,那不是还有一个门。” 白幽瞪大双眼,怒道:“你居然叫我钻狗洞,我好歹也是...” “你可以不钻啊,老爷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再说了,上次你不也是让我钻狗洞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回到家,明天天一亮,事过境迁,老爷还能拿你...咦?” 说到这里,石木忽然察觉少爷不见了。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狗洞少爷都钻了一半,当初说好的节操瞬间碎了一地。 “石木,你给我把好风,要是有啥情况就,‘哎呀...!!’白幽虽是体格消瘦,但这洞凹凸不平的,难免会磕出几个大包。 好不容易从狗洞里爬出来,白幽站起身,回头一望。 却发现石木居然站在自己身后,而家里大门敞开,一缕轻风从门外袭来,拂过白幽的发梢,似有几分冰凉。白幽脸色铁青,乾指怒道:“你...你个天杀的,有钥匙不早说。恶向胆边生,故意害我,看我不收拾你。” 月华似水,透过纤薄的云雾,洒了一地银辉。 白幽正想教训石木,忽觉眼前一黑,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背后。 “兔崽子,你想去哪?” 第一章·才子 公元532年,南北朝时期,天下纷争不休,诸侯并起,战争杀伐不断,又有天灾人祸,盗贼肆虐。一时间,天昏地暗,人无温饱,衣不蔽体。百姓常有贩卖子女为生,少女沦为娼妓之祸。惨状连连,饿殍遍野。 是以,佛教之礼盛行于世。无数平民百姓焚香祷告,虔诚叩拜,祈求地方安定。 有识之士无不思得明君,终其一身所长,扶君主一统天下。 然历经数年征战屠杀,天下逐渐形成南北对峙之势。刀兵暂息,百姓终得一时安宁。 ※※※ 蒹葭引水白如霜, 虹云半羞抹红妆。 西风萧瑟吹罗幕, 轻拙朱笔点尘荒。 一位男子放下手中笔墨,转身,朝着台下一行人施礼,言道:“白幽献丑,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看台下人如山海,此刻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说话。在这个热闹的灯火晚会里,反倒显得有几分另类。 像这样的晚会,豫章郡每年只有除夕夜才会举办,大街小巷各是美食珍馐,走在路上,都能闻到那勾人馋虫的香味。 随处可见的摊贩,有拉二胡的,唱戏的,玩杂耍的,双龙戏珠,雄狮采青...种类繁多,不胜枚举。而“滕王雅集”便是豫章的又一独特景观,许多才子佳人汇聚于滕王阁,彼此切磋文艺,作画赋诗,场面热闹,文风甚浓。 “啪!!” 不知是谁先拍动手掌。 众皆哗然,只听一片掌声雷动。 张乾生:“早就听闻白家有一名文采出众的公子,不仅才华横溢,模样也生的十分俊秀。今日有幸得见,小生佩服。” “哪里哪里,舞文弄墨不过娱乐所致,兄台谬赞了。”却看这位白幽公子一袭青布素衣,头束逍遥巾,手上握一纸山河扇。目若朗星,深邃的瞳孔散发着乌黑的光亮。 宋玉仁:“诶~白兄不必过谦,以白兄这般才华,在我辈中当属佼楚,何不上京考取一个功名,他日也好为天下百姓造福。” “呵呵~” 白幽摇摇手,道:“莫谈什么功名利禄,官场上水太深,我是无法适应。况且尘世多纷扰,唯独权势最无聊。任它繁华三千,我自长歌一曲,淡看浮世萧条。” “喔?照你这么说,朝廷里尽是些贪图权势的佞臣,就没有为政清廉的好官了?”只见肩头耸动的背后,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现身人群。他身穿四品朝服,体格稍胖,下颔偶有长须飘逸。 周围百姓纷纷与他让路,恭敬地说道:“太守大人”。 “嘿嘿,拜见刘伯伯~!!瞧您说的,小侄一向放荡不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受得了朝廷那些拘束。况且官场上勾心斗角,鱼龙混杂,我可玩不转,还不知道哪天就弄得个身首异处。届时,你可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白幽见是刘伯伯来了,连忙施礼赔笑。 “呸呸呸!” 刘太守浓眉一竖,斥道:“大过年的,不会说话就闭嘴。性子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倔的很。不过话说回来,老夫有预感,任你多般不情愿,迟早有一天你会步入仕途。希望那时你能心寄天下苍生。” (“呱呱唧唧,唧唧呱呱”)白幽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听这些长辈们说他们那些大道理啊,人生哲理啊,烦都要烦死。 话锋一转,白幽截道:“诶?刘伯伯也是参加这集会的?没想到呀,刘伯伯居然也会吟诗作对了?” 刘太守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拿老夫开刷,翅膀长硬了是吧?今夜灯火通明,老夫身为豫章太守,理应巡视地方,以免火灾发生,哪有兴致和你一样谈词论赋。” “喔~这样啊...即是如此,小侄便不打扰刘伯伯执行公务啦!”行了一礼,白幽打算前往别处去转悠,可脚步还没迈开,只听刘太守说道:“只不过...“相请不如偶遇,前几天有一位至交好友送给老夫一副画卷,还未来得及题词,本想着寻个机会跟你说,正好今儿个撞见了,你记得明天傍晚准时来我府上。” “等等等__!!那个...刘伯伯,是这样的。我嘛,自认为才疏学浅,怕做不好事情,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更合适的人才行。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哈。”大过年的,白幽可不愿意劳那个精神,立即找了借口准备开溜。 “喔?这样啊...那老夫也不好强求...”刘太守透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白幽才不管他,转身欲走。 “但是...你父亲拜托我什么事情来着...??喔!对了,前段时间有些好人家的姑娘要老夫替她们说媒,恰好你父亲也提及此事。现在看来,老夫得抓紧筹备才是。”刘太守一本正经的说着,表面上看,倒像是自说自话,可白幽这一听,瞬间停住脚步,惊道:“什么...相亲!!!” 第四章·深夜 眼前这位身材伟岸的大叔便是白根,他身穿一袭青灰色布袍,负手而立,手中攥着一根几尺长的藤条。皎洁的月光下,五官轮廓如刀削一般刚毅。 “嘿嘿,老爹~”白幽此刻像极了一只被逮住的小兔子,战战兢兢的转过身。 悠悠清风,拂尘而去。 白幽故作泰然,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从白根眼皮底下游走,“Mm...今夜月色真好啊,不错不错。” “慢着!”白根断道。 闻言,白幽顿下脚步,额上直冒冷汗,仿佛可以听见自己扑通的心跳声。 “白大才子,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说吧,今儿个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老子帮你呢?” “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要动粗好,君子以和为贵嘛!” “臭小子,你当老子开下玩笑是吧”。‘啪叽’一声,白根挥动藤条,朝白幽身上甩了一鞭。 “哎呦,妈呀。老爹别打。你就我这么一个孩子,打废了我,以后还有谁给你养老送终。我认错还不行嘛,以后儿子什么都听你的。” “你瞎囔囔个啥劲,老子都还没用力。不过...你真的...什么事情都听我的?” 见父亲语气有所好转,白幽连忙应道:“对呀,什么事都听...不对,具体看什么事情,选择性听你的。” “也没什么大事,你说你二十有八,也老大不小了。你娘亲死得早,咱家就你一脉单传,是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姑娘,娶妻生子,延续老子的香火。” 白幽把脸一横,断然道:“我不要,结婚这种事情向来是要两情相悦的,怎可随便拉个人就成。我又不是种马,专门用来配种的。老爹,你还是执行家法吧,咱家的规矩不能乱!” “你...!!好好好,你行啊。”白根气得咬牙切齿,两眉倒竖,眼神四处眺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忽尔,白根眼睛一亮,从身旁捡来一根木棍,足有两人手臂加起来一样粗。 “臭小子,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白幽吓得脸色铁青,失声道:“老爹,你这会打死人的。我是你儿子,又不是造娃的工具,你舍得嘛?” “难道你还有别的用途?” “不能给老子开枝散叶,老子要你何用?”说着,一棍子就要打在白幽身上。 “停,老爹别下狠手!!” “我答应你就是,若是遇着好人家姑娘,我就去相亲。” 此话一出,白根瞬间就变了个样,将手中木棍一扔,面上挂着笑意,言道“早该这样,为父向来不喜欢动粗。你个臭小子,玩到现在才会来,夜深露重,赶紧去歇息吧。” (说的那么好听,就晓得催我找老婆生崽。哼!一定不是亲生的)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白幽还是随同石木一起回房。 石木原是白根十多年前在路边捡来的孩子,当时看他年幼孤苦,在路边上挨饿受冻,就将他收养回来。彼此虽为主仆,但却与亲子一般。不仅给他衣食,还授他武艺,希望他强健体魄,将来也好护在白幽身边,保他周全。 而白幽与石木年纪相仿,平日里无论是吃饭,练武,上街玩耍,一直是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是一个房间。只不过由于石木身体壮硕,就和白幽分着床睡,两人早已情同兄弟。 此刻,白幽房中,正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少爷,你就听老爷的吧,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省得每天遭这罪。”话说着,石木掏出一个小瓶,替白幽上药。 没想到白根这一鞭子下去,伤口竟入肉两寸,血痕淋淋。石木刚一动作,白幽就叫天哭地,好生凄惨。 白幽言道:“你懂个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如果没有经历大起大落,大是大非,贫贱富贵的人,怎可与之结姻。世上背情弃义的人可算少?倘若没有深厚的感情为基础,将来即便成婚,也免不了许多叨唠。我不是不愿娶妻,只是还没遇道我命定的那个人罢了。” “你个死人,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教育起我来了。刚才你为啥让我钻狗洞,自己走大门,还让我撞上老爹。” “喔~~你肯定是狗腿子,故意开门把老爹引过来揍我。” “擦~你这冤枉人的本事快赶上我吹牛逼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没有钥匙。只是建议你钻狗洞,走那边的话,离老爷房间远,不容易被他发现,回屋会快些,我哪晓得老爷压根就在院子里等你。” 撇了石木一眼神,白幽埋怨道:“编,继续编,我看你还能咋扯?你一定是报上次我让你钻狗洞的仇,哼!” 石木无奈,只好上完药,回到自己床上,卷起铺盖睡去了。 透过屋檐的窗户,白幽静静地,朝着远处凝神眺望,漫漫长夜,如同染了墨汁的画卷,几簇繁星点缀,不时有流星划过天际,添上一笔银白色光辉,清丽夺目。随后,又消失在朦胧的烟云当中... 第五章·缘起 清晨,当空气中还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一声鸡鸣,将万物生灵从夜的沉眠中唤醒。每逢大年初一,家家户户便会在开门的时候,点燃爆竹,期盼新的一年大吉大利。满街的碎红如凤凰花开一般,在半空中飘洒成舞,美若云锦。 对豫章郡而言,这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投贺名帖、走访家门,向亲戚朋友拜年。 当然,唯独白家除外。 白根原本不是豫章人士,也没见过谁去他家做客,镇子里的人都以为白根是糟了劫难,逃亡至此,没有人过多追问。 此刻在白幽房中,正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这般惊天巨啸,自然是出自石木的手笔。如此大的呼噜声也没能吵醒白幽,可想而知他睡的有多沉。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白幽耳旁响起。 “臭小子,醒醒。” “Mm...谁,谁在喊我?”白幽微微张眼,只觉倦意未消,打了一个转身,又继续睡去。 “醒醒,快醒醒。” 伴着轻微的摇晃,白幽终于坐起身,他揉了揉眼皮,朝前一看。 “老,老爹!” “什么__!!老爹!” 白幽整个人都跳将起来,向后一躲,蜷缩在墙边一角,叫道:“大清早的,老爹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白根缓缓站起身,自顾自的往门口走,他于门槛前停下脚步,负手说道,“老子可能要出门几天,你替我去买些干粮,斗笠、蓑衣、还有草鞋。” “咦?老爹向来不出远门,这次是要去哪里?” “少废话,趁着店家还没关门,赶紧去办。等到了中午各家都在准备年饭,东西很难买的齐全。” 虽没看见父亲面容表情,但白幽清楚的感觉到,十数年来,父亲头一次这般严肃。 白幽应了一声,穿好衣服,正打算叫醒石木,只听父亲喊道:“你一人去即可,不必喊石木,让他睡吧。” “噢!”,白幽点了点头。 他巴不得撇开石木,每次出去玩,那家伙光顾着吃,八匹马都拉不动。少了他,还落得个轻松自在,不知多省事。 离开家门,白幽穿过几个小巷口,此时集市上多是一些年长的妇人出门买菜,白幽虽满腹经纶,但对这些‘奇形怪状’的食材却难分辨的清楚,往常都是父亲做饭,他也从未过问,自己倒下过一次厨,结果却惨不忍睹,这是后话,暂且不论。 绕过喧闹的菜场,这些杂货铺子恰好开在滕王阁的附近,白幽替父亲买好东西,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熟识的身影,周遭人声鼎沸,甚为热闹。 走上前去,白幽喊道:“喂,张兄!” 张乾生惊觉,回了一礼,道:“白兄,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白幽道:“你不是说今日黄昏时分大家才会聚在一块?怎的一大清早,就跟马蜂似的围在一堆。咋了,天上掉钱了?” 张乾生道:“要真是掉钱倒也还好,白兄你来的晚,可能有所不知。今儿个天还未亮,不知是谁在滕王阁前立了一块木牌,木牌上附有诗词一首,你且随我来看。” 张乾生领着白幽穿过拥挤的人群,只见这块木牌呈四方形,以红漆涂抹,木牌末端有一根粗绳,系于一颗歪脖子的树干。木牌之上,端端正正的写了两排秀丽的文字: 古来巾帼征沙场, 谁言圣贤是儿郎? 披袍擐甲落敌首, 留名青史万民扬。 “好,写的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白幽情不自禁,脱口道。 众人皆以诧异的目光看向白幽。 张乾生扯了扯白幽衣袖,小声道:“白兄”。 白幽当下回神,面对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尴尬良久,随后缓缓说道:“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自上古时代始,有娥皇女英襄助舜帝治水患,疏河道,才有太平盛世。战国时代,齐宣王立钟无艳为后,得王后辅佐,齐国得以成为诸侯国中的霸主。历史上从来不缺有才识的女子,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一群迂腐书生的愚见罢了。”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各州郡县频繁用兵,你争我夺,多嗔多杀。好在我们豫章郡非是兵家用武之地,否则必定在劫难逃。值此境地,我们仍不可忘却国家危难,朝廷兴衰。此女子能够居安思危,忧国忧民,我辈男子尚且不如,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她的长短呢?还请诸位深思。” 张乾生仔细听闻,过了半晌,赞同道:“不错,白兄说的极是,我等皆饱读诗书,更应该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为国家排忧解难。” “是是是,白兄说的在理。” “没错,我也同意白兄的见解。” 随后,底下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第六章·暗流 滕王阁西南方向,有一处凉亭,名为“风雅亭”,亭内站着两位妙龄少女。 “小姐,这天寒露重的,你要小心着凉。临行前老爷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小姐。这万一有个什么差错,老爷肯定饶不了小翠,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奴婢,赶紧回客栈吧。” “嗯~”旁边的女子应了一声。 她远远看着白幽,双眸剪水,宛若悬着一条银河,眼中有说不出的赞许之色。 风轻轻拂起,吹起她一袭乌黑的长发,散乱在空中,划破空气的瞬间,弥漫着淡淡清香。一簇领角不经意被掀开,酥肩裸露,展现了凝脂一般的肌肤,吸引着滚滚红尘。 “小翠”。 “你有没有觉得…前面那位公子…与我们见过的富家子弟不太一样,有一种…” “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大小姐诶,您就别犯花痴了。您是富商之女,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只要您开金口,比这好千百倍的公子,排着队等你,谁不会拜倒在您的裙下?就别见怪不怪,赶紧回去吧。” 应了一声,这位绝色女子在小翠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那一瞬间,白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望,却只看见两个背影。他没有细想。眼看时候不早,便随意编排了个理由,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此时白家; “脚步虚浮,下盘不稳,腿抖什么抖,站好!”白根双手负在背后,手上拿着竹条,喝声道。 石木哪里敢懈怠,几个小时下来,大气都没敢多喘上两口。也不知老爷子最近是吹了哪门子的邪风,拼了命的把他往死里练,再这么练下去,一身骨头都要散架。 嘴巴虽硬,可牙关一咬,愣是如扎根的松木一般,动都不动。 白根也不理他,径直走到栅栏一旁,静静的眺望着远处,让石木一个人练。他眉头微锁,忽而长叹一声,似乎若有所思…… (“王雪啊王雪,你看这田野风光,虽比不上平城繁华,却也独有一番风味。只是这世上没有了你,再有舒适闲情的日子,也是无趣的很啊。” “南梁北魏,这错综复杂的天下格局,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多少年来,我从未让幽儿与豪门士族交往,远离俗世纷争,不知是对是错。” “这臭小子机敏过人,却过于单纯,极易为人所骗。我离开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了。他总说我命在我不在天,是否真能如其所愿?” “唉……人世无常啊!!也罢,幽儿的命自是由他自己掌握,我过多操心也是无用……”) “爹~~” 白根被这一声叫唤,回过神来。面上肌肉一横,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转过身来,喝道:“臭小子野哪去了,这么慢,看老子不收拾你。” 看老爹朝着自己走过来,白幽魂都吓没了,双手抱着脑袋,叫喊道:“救命啊,家暴啊,要死人啊啊啊啊~~~” “诶?怎么没反应?”白幽抬头一看,只见老爹坐在一个石凳上,招手道:“囔囔个鬼,瞧你这点出息。你跟石木过来一下,老子有要事交代。” 感觉到老爹不对劲,白幽和石木走上前去。 白根郑重道:“臭小子,从今日起你和石木就寄居在你刘伯伯府上,老子要出趟远门,少则数日,多则……” “石木,你好生照顾少爷,这小子平日里尽是些鬼主意,又没有吃过亏,你替我看着他。老子交给你的功夫,须勤加练习,莫要懈怠。” “喔,好的,老爷你放心去吧,我会保护好少爷的”石木应道。 “臭小子,这里有一封信,你替我交给你刘伯伯,他看过后自会明了。你万不得自行拆阅,否则…哼哼~” 对视老爹的眼神,白幽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接过信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追问道:“老爹你这是要干啥?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我先给你说喔,你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归西,儿子是不会给你送终的。” “啪!!!” “哎呦,痛。”白幽抱着脑袋叫道。 “臭小子就不能盼我点好,老子只是出门办事,过段时间就回…” 白幽一改玩笑脸皮,表情凝重,他眉目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老爹,凡事量力而行,我知你此行定是非同小可,千万小心,莫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我和石木就在刘伯伯家等你。” 白根愣了一会,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玩世不恭的白幽竟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怔怔的点点头。 谁会料到、、、 “哈哈哈哈哈~~石木快瞧老爹那个熊样,是不是特逗。”白幽捧腹哈哈大笑,只见白根额头上登时竖起几条皱纹,青筋暴起。 “可恶的臭小子,你这是活腻歪了,敢拿老子开刷,看老子不削了你。” “救命啊,家暴啊,老爹又要毒打亲生儿子啦,街坊邻居快来看啊。”白幽一边跑,一边叫囔道。 这下把白根气的,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好好,家暴是吧,毒打是吧,老子今天不让你脱层皮,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等着哈。” 说着,白根在周边寻了根木棍,直追白幽打去。 “我哩个去,36计,走为上计,俺去也。”白幽见苗头不对,拔腿就溜。 白根追到门口,忽而看见旁边的树叶发出了几声沙沙的声响,白根顿时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鹰,道:“石木,你也去吧,追上那臭小子,以后少爷就靠你保护了。” “是,老爷” 见石木离开,白根边收拾着自己的行装,眼角余光一直留意刚才树叶颤动的位置。他锁好门窗,大摇大摆的走出庭院,在家门口位置停住脚步,朗声道:“阁下来豫章郡已有些时日,监视我这个无名小卒更非一朝一夕,何不现身相见?” 周围空无一人,也不知他是在对谁讲话,。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人回应,白根只好径直离开。 这时,从树木丛中走出两人,其中一人带着面具,另一人形同鬼魅,全身被黑袍包裹,走起路来连声音都没有,他小声的问道:“主人,他好像发现我们,要不要我去…咔兹”,这个男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诶~” 面具男摆手道,“我寻他多年,原来是隐姓埋名,到这梁国来了。当年魏国叱咤风云的战神白无涯,如今竟沦落至此,锐气尽消,几乎成了个无用之人,当真让我失望。杀他无益,倒不如…嘿嘿嘿嘿嘿…我想到了一件更有有趣的事情,你按我说的做......” 第七章·初识 每年仅举办一次的灯火晚会,在豫章郡称得上是一大盛景。小桥流水,灯笼悬挂,街道里姹紫嫣红,花红柳绿,甚是好看。恰好这一日的夜色又有乌云遮月,把这小小的市集突出的更为明显。 随处可见的摊贩小吃,香味随着空气飘入腹中,美食珍馐数不胜数,当真诱人馋虫。 孩童们手里转动着拨浪鼓,蹦蹦跳跳,别提多开心。 随处可见的卖艺人站街吆喝,舞剑的,吞刀的,跳丸的,吐火的,胸口碎大石,双龙戏珠......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此刻,刘太守府外。 “咚咚咚~” 一位老管家打开门,言道:“哦,原来是白家小公子啊,快请进,老爷就在大厅里等你。” 白幽拱手说道:“谢啦,余叔,石木咱们走。” 刘太守府邸相比其他诸郡县的府邸,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他一向勤俭,不愿劳民伤财,庭院里养殖了许多盆栽,百草丰茂,低调而不失内涵,简单又显得十分优雅。 正厅左右各置一排座椅,刘伯伯正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面前是两张长桌拼凑成的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副水墨丹青画,他静静站着,似乎略有所思。 “刘伯伯!”白幽喊道。 刘太守恍过神,应道:“哦,是贤侄来啦,快坐下吧。” 白幽把父亲交予的书信递给刘伯伯,说道:“老爹让我把这个给你,还不准我偷看,这里面到底有啥秘密?” 刘太守打开书信,细细默读,脸色阴晴不定,忽而多出几分凝重。 白幽感觉不对,急切的上前一步,追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老爹出什么事!!” “嚯”地一下,见白幽凑上前,刘太守立马合上书信,朗言笑道:“哈哈哈~~” “没事没事,你父亲要出趟远门,特意嘱托老夫在这段时间给你物色位好姑娘,等他回来就可以把婚事给办了。” “噗!!我还倒是什么要紧的事,原来老爹坑起儿子来了!!!”白幽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刘太守言道:“老余,咱们府上不正好有一些姑娘前来做客嘛,你去把她们带过来,认识认识咱们白大公子。” “得勒,老奴这就去。”余管家一听,别提多乐呵,多年的腿疾仿佛立刻好起来,走路都变得十分利索。 “等等等等~余叔,你倒不怕事大...诶,别走啊。”白幽追着喊道。 余管家也不知是耳背还是咋的,根本不理会白幽。 此时此刻,谁也没发现刘太守他满面愁容,潜意识的将书信攥紧了几分,小声叹道:“老弟啊老弟,该来的总是会来。幽儿这孩子秉性纯良,不知还能瞒他多久...唉,罢了。” “刘伯伯?” “刘伯伯__!!”白幽大喊道。 刘太守缓过神来,道:“哦,贤侄啊,怎么了?” “你不是有副画吗?拿来看看呗。”白幽回道。 “哈哈,瞧我把这事给忘了,贤侄你且过来。”刘太守招呼着白幽来到一个书桌前,他道:“便是你面前这幅了”。 白幽只见: 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接天蔽日,巍峨纵横。一条潺潺流水由中间将其隔开。水面上泛着一条小船,船上有一个白发书生,书生头带斗笠,弯腰驼背,一条条皱纹似乎嵌进了皮肉里。他仰望着高空上螺旋飞舞的白鸟,听着两岸猿猴悲哀的啼叫,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白幽沉默了,面对如此凄凉的景色,竟还能露出笑容,这是经历怎样的大起大落,才能发出这般撕心的苦笑。 一时间,白幽竟有些心生悲凉。 “嗒嗒、嗒嗒” 从门外走进来两位女子,一主一仆。走在最前头的女子面含微笑,螓首蛾眉,相貌绝美,说是倾国倾城一点也不为过。 石木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惊道:“哇~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来相亲,给我家少爷做老婆岂不是可惜了。” “石木,休得胡言乱语。”白幽喝道。 他转过身,低头施了一礼,“在下白幽,石木不懂礼数,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女子没有回应白幽,薄唇微张,自顾自地说道:“...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今日之美也许明日就丑不堪言,又有何意义?” 可她身边的丫鬟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冲着石木大骂道:“你那眼珠子怕是长在脑壳上吧,谁要做你家少爷老婆?我家小姐生的是沉鱼落雁之容,是你家少爷这种凡夫俗子可以高攀的吗?登徒浪子,呸!” “小翠!”女子皱眉,轻斥道。 本想着以石木的眼光,见头母猪都会觉得眉清目秀,不料白幽这一抬头,看见女子绝美的容颜,内心不知怎的忽然紧张起来。而这位女子一双大眼正盯着自己,那勾魂夺魄的眼神,实在迷人。 内心里,一股热气忽然上涌。 白幽的脸,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呀,是他!”)女子心道。 原来她便是在风雅亭的那个姑娘,白幽当时只看见背影,故而没能认出来,而对于女生,白幽的相貌以及他独特的观点,短时间内,是没有那么容易忘记的。 这时,余管家从屋外走了进来,他道:“老爷,白公子,有相亲意愿的小姐们我都给你请过来了。” 余管家在看到厅堂上的两位女子后,面色忽变,讶道:“你不是洛阳大户夙员外的千金吗?这个点应该在客房里歇着,怎会来到大厅?” 刘太守和白幽一席人这才恍然大悟,刘太守道:“原来你是夙员外的女儿,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竟出落的如此大方,连老夫都没认出来,很好很好。” 女子欠身一礼,回道:“小女子夙青,见过刘太守,家父今年有要事需在洛阳操办,因而派我前来向您贺岁。深夜到此,没有事先通报,是小女子的失误,望您莫要责怪。” 刘太守道:“哈哈哈~说哪里的话,早就听夙员外提起,他这些年对你精心栽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上的厅堂,下的厨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莫不是他想把你嫁给王孙公子吧?” 夙青回道:“说笑了,小女子薄柳之姿,实在当不得如此称赞。” “老爷,那她们呢?”余管家使了使颜色,意指身后的姑娘,说道。 刘太守道:“哦,对了,差点忘记正事。贤侄,你看看这些姑娘,可有你中意的?”话落,他不怀好意把目光瞥向白幽。 同一时刻,夙青也把目光投在白幽的身上。见此情形,夙青心中已知晓大概,她掩嘴一笑,道“咯咯,原来公子准备相亲,看来是小女子打搅了公子的好事,抱歉,抱歉!” 此刻的白幽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土里面去。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藏一会,一小会就行。 眼看这四位女子姿色各样,或妩媚、或清纯、或妖娆、或性感,个个都是绝代佳人。 可白幽却全然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他朝这一行姑娘弯腰施礼,诚恳的说道:“各位小姐体貌出众,十分的优秀。而正因为如此,才让在下难以分辨出,谁才是我命定的那个女孩。在下真切的希望你们能跟着自己的心走,找准自己的如意郎君,不要为了婚姻而婚姻。” 余管家本想开口,从中撮合一番,而旁边的刘太守却一改往常态度,截道:“罢了,老余你带她们下去吧,幽儿这小子什么都好,唯独婚姻是不会受任何人束缚的,便由着他吧。” 白幽拱手谢道:“多谢刘伯伯体谅!刚才听你话中意思,这位夙姑娘想必也是饱有学识,不如让她来给你这幅画添点文墨?” 刘太守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回道:“对喔,这个主意好,就不知夙小姐的意思?” 只见夙青移步到长桌前,当看到画中描绘的竟是如此一个景观,她不禁用手指划过画中男子的脸颊,嘴里念叨着: 沧海桑田,东海扬尘,仿佛都经你一一体味。 是你么?那个为情所伤的人! 她提起笔墨,在画卷的右下角写着: 横峦叠翠山重影, 轻舟一叶水浮萍。 两岸猿声啼不尽, 可怜白发书生情。 第八章·夜市 “可—怜—白—发—书—生—情...这是何等的一种凄凉啊~”白幽不禁脱口感叹。 刘太守说道:“贤侄啊,你父亲在信中嘱托老夫,让你在我这里多待些时日,回头我会让老余给你们准备好房间。趁着这空档,你陪夙姑娘去集市看看吧,她第一次来豫章郡,你便替我带她四处转转,但是要注意安全。” 白幽回答:“我倒没什么没问题,就不知夙姑娘的意思?” 夙青答道:“初来乍到,能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要麻烦白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幽当即回答。 他给了石木一眼色,示意他起来带路,可石木懒洋洋的把椅子调个方向,装作没看见似的,背对着白幽,说道:“少爷你们自个儿去吧,兄弟腿疼,走不动咯。” 白幽龇着牙,尽量压低声音,怒道:“疼你个锤子,信不信我给你打折了?” “你说啥?我没听见”石木故作耳聋,把白幽的话撂在一边。 旁边,夙青见状,不由掩嘴一笑,说道:“小翠也留下吧,跟我一天也累了,我和白公子逛逛便回。” “可是小姐__!!”小翠刚想阻止,可一见到小姐坚定的神情,又把话吞回肚子。沉吟了片刻,她接道:“……好吧,奴婢这就回房,还请白公子务必照顾好我们家小姐。” 白幽回道:“一定一定”。 夙青和白幽相继走出刘太守府邸,只见如墨的苍穹,偶有乌云遮掩,清风爽朗,略带几分凉意。他们二人漫步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忽而碰见路边上有个摊贩,正大声的叫喊着:“糕点喔,卖糕点喔,好吃的糕点,有买糕点的吗?” 白幽闻言,心下忽生一个念头,他跑到卖糕点的商贩前,开口询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商贩笑嘻嘻的回答:“嘿嘿,小本买卖,5纹钱一份。” 白幽道:“好,给我来一份。” “得勒~”商贩很是麻利的将糕点用油纸打包好,交予白幽。 白幽揣着这一小包吃的,小步跑回夙青身边,道:“这是江南的特产‘灯芯糕’,你尝尝看,应该会喜欢。” 夙青将一层层的油纸掀开,只见这零食酷似油灯里燃着的灯芯,雪白如脂。还未进口,就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她拿起一根灯芯糕放在齿间轻咬,边吃边道:“Mm...甜而不腻,咀嚼起来很脆,含在口里会化,是我喜欢的味道,多谢白公子!” “哈哈哈,你爱吃就行。”白幽笑道。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叭叭、嘣!’的巨响。一束五彩烟花激射冲天,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直线,于最高处碎裂成流星般的火花,四溅各处,璀璨了整个天际。 越往集市中心里走,喧嚣震天的擂鼓声就越显刺耳,街道上热闹非凡。此时白幽等人的身侧,正有一位大汉高举一根火把,他大口的闷下烈酒,嘴巴鼓得有蛤蟆那么大,只见他猛的朝火把喷一口酒,火势威力瞬间暴涨,夙青不经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星子熏到眼睛。 白幽见状,顺手拉一把夙青,将其护在自己身后,他道:“你没事吧,这莽汉也真是,都不小心点,没看见有人路过嘛~” ... 见身后的人儿没有反应,白幽心中一疑,问道:“嗯...??夙姑娘,你没伤到吧?” 他回过头,只见夙姑娘面色红润,眸中似有娇羞之意。 夙青道:“没...我没事~” 白幽应道:“没事就好,咱们继续走吧。” “等等,白...白公子,你的手...”夙青小声说着。 顺着夙青的目光,白幽往下看,只见两个人的手正紧紧的握着,他‘咻’地一下把手抽回,手是放在胸前也不行,藏在背后也不行,总之放那里都不对。 他道:“嗯...这个...那个...刚才太心急,所以...对不住啦!” 夙青笑着回答:“没关系,我明白!” “嗯,话说回来,这集市里好玩的东西可多呢,夙姑娘你看那!”白幽一指前方两个穿着红大褂的孩童,只见他们怀里揣着个大金元宝,在街上蹦蹦跳跳。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的长须男子,左手捧着八宝玉如意,可能是体型微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白幽解释道:“那扎两小辫子的孩童,扮演的是‘散财童子’,跟在后面那个中年大叔是‘财神’”。 夙青问道:“他们这样装扮是为了什么?” 白幽回答:“一来嘛,是为了给自己的戏班子做宣传,二来是为祈求来年的生意财源广进吧。走,前面还有更好看的,跟我来。” 白幽带着夙青穿过几波人群,只见一条巨大金龙盘旋在半空中,这条巨龙身形如蛇身,头像鳄鱼脑袋,有四只鹰爪尖钩,口角含须,身上的龙磷金光闪闪,一双碧眼向下俯视,大有威风。 趴在地上的是一头雄狮,一身灿金色鬈发,体态健硕,狮头宽大而浑圆,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光芒,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它们中间悬浮着一颗金黄色的圆珠,这颗圆珠时而盘旋,时而飞舞,金狮和金龙都围着这颗珠子转,谁也不肯相让一分。 白幽解释道:“这‘龙狮争珠’在我们这算是一绝,中间那颗金色圆珠唤作龙珠,金龙和金狮都在争夺它。舞金龙的是东湖陈家,舞金师的是西湖李家,他们是当地是有名的商贾。只要夺下这龙珠,不仅在商界中提高了自己的地位,这些参加人员也都有丰厚的奖励报酬。” 夙青点点头,应道:“我曾在书上看过这个风俗,只是从未亲眼见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再壮观些。对了,白公子,这附近有没有山水之类的地方,看久了这些耀眼节目,眼睛略有些疲倦。” 白幽回道:“有啊,我这就带你去,那个地方不仅景色优美,还很寂静,我时常一个人在那独处。” 夙青轻轻地应了一声,紧紧跟随白幽前往。 第九章·倾心 夜风习习,于水面上掀起一层浅浅波浪,吹到岸边,掠过夙青的脸庞,吹动她的秀发,衬着如白雪般的玉颈,向后四散。 眼前这大片的湖泊很安静,静的连虫鸣鸟叫也听不到。 白幽从芦苇地里找来一艘船只,他率先跳上船头,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言道:“船即将开往白幽的‘秘密基地’,有请夙小姐登船。” ‘呵呵~’夙青轻笑一声,在白幽的搀扶下,靠在船身一侧,坐下。 白幽吆喝道:“开船咯~” 只见细细的水纹随着船桨的划动四处散开,此刻的波浪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分外悦耳。 夙青喊道:“白公子!” 白幽扭过头来,言道:“夙姑娘有何吩咐?” 夙青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过了一会,她缓缓说道:“其实我这是第二次见你,早上在风雅亭的时候,我见过你。” “__!!竟有这事!”白幽讶道。 他抬着头,深思许久,过了好半晌,他说道:“原来我在风雅亭看到的两位女子背影竟是你们。这么看,滕王阁的那首诗词也是出自你手吧。” 夙青点点头,脸上莫名挂起了一股忧郁,她说道:“这几年梁国与魏国看似相安无事,可我们心里都清楚,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起刀兵。频繁的战争,受苦难的永远都是老百姓。我讨厌战争,又期望能有一场大战将天下统一。因为只有这样,百姓才能真正的享受太平。” 白幽听着,心里也是一阵惆怅,他道:“姑娘蕙心兰质,令白某十分认同。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哪个帝王不是在累累白骨中走出来的。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战争杀伐毁去的不是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妻离子散,颠沛流离,而我...” 停顿了一会,白幽接着道:“我从来不奢求名扬天下,也不向往那仅仅只有一瞬的无上荣光。天地虽大,我只想和着自己心爱的人,寄情山水,一起看从来没有看过的地方,一起走从来没有走过的路。余生漫漫,皆为她。如此,我便心愿足矣!” 夙青凝神看着白幽,淡淡月光下的这个男人,五官雕刻分明,尤其是那一双剑眉,眸中尽是坚韧。以天为盟,以地为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 她心中莫名生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脸上微微飞起了两片淡淡粉红。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声询问道:“白公子...你可有喜” “嘿,到啦”白幽突然说道。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白幽问道。 “没,没什么!”夙青忙着回答,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可神色间仍有几分尴尬和羞涩。 白幽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摸了摸脑壳,心想着:这女生心思真叫人难懂啊。 他将船停靠在岸边,一股山风袭来,舞动无数的绿柳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忽而有一两条鱼儿跃出水面,掀起阵阵波澜。 他领着夙青往树林的深处走,走着,走着,前方渐渐显现幽绿色光芒,光芒越显清晰。 原来是一大片萤火虫在林间曼舞,夙青感叹道:“好美的萤火虫啊~” 这些成群的萤火虫,在树叶间来回穿梭,忽而向前,忽而向后,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像是从天上洒下的点点繁星,璀璨迷人,把整个黑暗的世界照得通亮。 夙青被眼前的这美景吸引住目光,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白幽不在身旁,她喊道:“白公子...白公子你在哪?” 她四下里张望,发现白幽正蜷缩在西边一角,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她走近白幽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问道:“白公子,你在做什么?” 不料白幽忽然起身,夙青猝不及防,与白幽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幽暗的绿光下,夙青的脸比刚才还红,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心中有一群小鹿在乱撞,慌乱不已。 白幽没有察觉到夙青的异状,他微笑着,两手从背后伸出,手掌于两人胸前慢慢展开,只见数十只萤火虫由白幽手心里飞出,各自展现出曼妙的舞姿。 白幽柔声问道:“好看吗?” 这般优美的场景,如梦似影,简直让人神迷心醉。夙青脑海里早已是一片嗡嗡作响,她强忍住加快的心跳,怔了半天才低声回答:“好,好看!白公子…我之前想问的是...你这般抵触相亲,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有了喜欢的人?” 见夙青正凝神注视著自己,白幽脸上也是一红,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他温柔的说道:“从前没有,但是最近...好像有了。” 夙青闻言,虽然面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神情中却有一丝淡淡失落,她说道:“这女子一定很漂亮吧,若是让她知道我与白公子在一起,恐怕是要吃醋,她现在人何处?我们去找她吧!” “她在这!”白幽忽然闭上双眼,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吻上夙青的两片薄唇。 他尝到了来自唇间的淡淡幽香,这股幽香从舌尖融进了自己心脏。 夙青睁大了瞳孔,起初她还有些挣扎,但白幽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温柔,深情又满怀怜惜。 她最终抵挡不住这份情意,沦陷在白幽绵绵的温情当中。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娇羞,白嫩的肌肤染上一片红霞,渐渐的,她闭上双眼,细细品味着那份弥足珍贵的甜蜜。 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他们彼此相拥着,心灵在温柔的静谧之中,交织在了一起。 多少年后,你回首往事,可曾记得,当年那个第一次吻你的人吗? 那些年轻又有些天真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微风徐徐吹来,吹动树梢,吹过绿叶,最后,在这柔和绿光下,拂过两个有情人的发梢。 第十章·风雨 这一吻很长?,他们几乎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了世俗礼节,那些所谓的道德约束全部被抛到脑后。仿佛只要拥有了彼此,哪怕天下就此覆灭,都与自己没有太多干系。 过了许久,他们渐渐唇分,白幽望着夙青,目光清澈透明,没有半分的迟疑,他缓慢又坚定的说道:“青儿,这世上纵然有弱水三千,能独取你一瓢饮,我亦知足,哪怕让我失去所有,我亦在所不惜。” 短短一句话,如钢铁般坚韧,带着震撼心灵的力量,与其说是对夙青许下的承诺,倒不如说是白幽给自己立下的誓约。 仿佛这一瞬间,已是永恒。 怀中夙青轻微的颤抖着,她用手指勾勒着白幽的侧脸,眸中满是深情,她痴痴的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这样,两个人痴迷的对望着,彼此露出浅浅笑意。 而这时,天忽然刮起大风,凌厉地在空中咆哮,浓浓的乌云挤压着天空,一道闪电划空而过,接着,滚滚雷声响起,似乎要将整个苍穹震碎。 夙青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天气怕是要下大雨,咱们早些回去吧。” 白幽抬头望了望天,又往四周看了看,他道:“现在回去恐怕已经晚了,船还没到湖中央估计就要翻沉。我瞧这雷打的匆忙,应该是雷阵雨,前面不远山上有一座小木屋,我们去那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白幽话音刚落,淅沥的雨丝便‘哗哗哗’的落下,打在岩壁上,啪啪作响。 白幽牵着夙青快步往小屋方向跑,他尽量将夙青护在怀里,让她少淋一些雨。然而风愈狂,雨更急,白色闪电在空中乱舞,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银色巨龙,转眼间,已是倾盆大雨。 白幽全身近乎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在他怀里的夙青稍微好一点,但也淋湿了大半。 上山的道路因大雨变得泥泞湿滑,十分的难走。没走一会儿,白幽就发现夙青在大喘粗气,他停下脚步,询问道:“你还好吧?” 夙青脸色煞白,只见她贝齿轻咬,硬着头皮对白幽说:“没事,咱们快走吧。” 这模样神色任谁都看得出问题,白幽绕着夙青走了一圈,他仔细打量着她身体,发现夙青右脚踝处肿起了一个好大的包,白幽当即说道:“这还叫没事?” “刚才走的太快,一不小心崴到了脚,没什么大碍,我可以的...” 可能是因为疼痛,夙青的声音在这风雨交加的山地里,显得极其微弱。 白幽没有顾及夙青的感受,未经她同意,就一手搂着她肩膀,另一只手环起她的双腿,像大人抱婴儿睡觉一样,将夙青整个人公主抱起来。 白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对方,凑在她耳边温柔的道:“听话,你不能再走了,我会心疼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夙青记在心里,回荡了许久…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简单,在你最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有个人刚好在身边,疼你,护你,为你做不可能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是牺牲掉自己。 夙青感觉心里暖暖的,她把头埋进了白幽怀里,仿佛此刻有了他,有了眼前这男子,即使天崩地裂,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而此时白幽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 能早一点跑到木屋里,让夙青少淋些雨,对其伤势将会有莫大的帮助。跑了好一会工夫,白幽终于登上这个山坡。虽说这木屋看似废弃许久,有几处的木头都已腐朽溃烂,不过好在屋顶的瓦片还算齐全,即使避不了风,但遮遮雨水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在周围找来一些干草,把它们围成一堆,然后将夙青轻轻放于草堆上。接着他用树枝搭起了一个木架子,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燧石,点燃木架生火。 只听连续的‘啪啪’声响,树枝被火焰烧的迸裂,顶端不停冒着火星子,伴随一股轻烟飘起,炽热的气浪朝四周排开,闪烁着跳动的火光。 看着白幽那生疏又认真做事的样子,夙青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生有些傻乎乎的。 可就是一个这样傻的男生,却一心都为自己着想。 一个女人活一辈子,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整理好一切,白幽回到夙青跟前坐下,仔细的查看她脚踝上的伤口,他不禁眉头紧蹙,郑重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烤火,我马上就回来。” 夙青急问道:“你要去哪?” 白幽答道:“你的脚伤需立即治疗,不然明天走路都很困难,刚才上山的时候我留意到,有一处地方长有药草,那药草叶长而大,如茬且细,应该是‘爵床’无误,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话落,只见白幽径直朝屋外走。 夙青忙道:“屋外正下着大雨啊...” 她的话还来不及传到白幽耳朵里,只看这个男人已经走出木屋,风雨虽大,却依然阻止不了他坚定的步伐。 第十一章·黑夜 这场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电闪雷鸣不断,雨势未减半分,白幽的双眼几乎被雨水淋的睁不开,他感觉头好晕,神志有些恍惚,若不是仅靠一点点意念支撑,恐怕身体早已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片长满荆棘的树林,照之前的记忆,‘爵床’应该就长在这荆棘丛中,只是为了不让夙青担心,白幽故意将这段隐了下去。 面对密密麻麻、如刀如剑的荆棘灌木,白幽心里却异常平静,他没有胆怯,没有退缩,坚定的迈开步伐,往里面走... 时间像沙漏里的流沙一般渐渐消逝,在这个木屋里,除了狂啸的风声,就只剩下夙青孤独的身影。她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不知待了多久,眼看白幽迟迟未归,她心中不免生起担忧,嘴里喃喃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白公子你快回来吧,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从小到大夙青都是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锦衣玉食伺候着。接触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豪门子弟,身边溜须拍马的人不计其数。偏偏她又长得一副盛世容颜,引来无数男子花重金讨好,想要一亲芳泽。 可她对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往往以冷漠对待,唯独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白幽,反倒让她起了爱慕之意。 也许这世上豪门子弟的人数并不算太多。 但那又如何呢? 谁又在乎呢? 不管拥有多少人为你狂热追捧。 能真正将你放于心中的又有几个? 对夙青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若硬要说有,便是那斩不断的人心吧… 她一个人在木屋里待着,不知又是多少个时辰过去,内心从担忧变成了恐惧,她害怕,非常的害怕,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打算去找白幽,可刚一起身,脚踝便传来一阵恶痛,瞬间又摔在地上。 屋外忽然有人喊道:“快坐好!” 夙青寻声望去,只见白幽一身褴褛的跑了过来。 他的脸上,身上,到处是一道道被割破的伤口,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滑过他的脸庞,带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滴落下来,。 即使伤成这样,白幽嘴角依然扬起灿烂的笑容,他将夙青的身子扶正,笑呵呵道:“我把‘爵床’采过来了,你等一下哈~” 只见他一手把药草塞进嘴里,活生生将自己当作一个捣药的容器,不停咀嚼。 他把嚼碎了的药汁吐出来,放在手心里揉搓。然后他把夙青的小腿轻轻抬起,架在自己腿上。 白幽道:“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些”。 此时的夙青疼不疼她不知道,但眼前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却全部铭记在她心里。不知从何时,夙青眼中已满是泪水,原本清丽的容颜,更是平添了几分凄美。 她轻抚着这个男人脸上的伤口,连说话都有些哽咽,她道:“傻子,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怎么可以......” 白幽抬起头,摸了摸脑壳脑,笑着答道:“一个人傻不傻,取决于他愿不愿意,为了你,我愿意一辈子做个傻瓜,一个只属于你的傻瓜,嘿嘿!” “笨蛋,大笨蛋,你就不会爱惜自己吗?难道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夙青眼眶湿红,语气里颇有些生气。 然而白幽依旧是张温柔平和的脸,他慢慢的道:“喜欢一个人没有可不可以,只有想不想。况且这都是些小伤,就算有一天让我牺牲性命去护你,那我也会义无反顾。如今你敷了草药,腿伤应该明天就会好,只是这几天不能够剧烈运动,怕会伤到筋骨。” 夙青闻言愣住了,心中有千万种思绪,却不知该如何表述。 最后,她凑上前,双手环抱住白幽,紧紧的抱住,她将这些缕情愫化为深深的一吻。 然而白幽经历这么久的风吹雨打,又在荆棘从里频频受伤,这一吻下去,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身体立马就撑不住,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第十二章·柔情 白幽的忽然昏厥,打了夙青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她平日里读过医书,把脉后得知,白幽只是感染风寒,加之过度劳累才引起的昏迷。如今他全身湿透,放任下去,必会生出大病。 夙青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但在这个简陋的木屋里,只有一个方法行得通,她犹豫了许久,始终下不定决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白幽脸色苍白如霜,当下最紧要的是给他取暖。眼看白幽蜷缩在一处,身体不停的发抖。夙青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深深吸气一口,逐渐脱去白幽的衣物,放在火堆旁烘干。 看着白幽古铜色的身体,夙青面上不禁飞起两片霞云,红润如玉。她看了看四周,见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她贝齿紧咬,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接着,她慢慢解开自己腰间的系带,脱去衣物,雪白的肌肤犹若凝脂。这傲人的身段,玲珑曲线,简直美艳到极致,清丽不可方物。她的脸更加红了,神色迷离,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水雾,眼波流媚,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下一刻,她扑在白幽的怀里,躺在他的胸膛之上,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男人。她轻抚着白幽脸庞,嘴里念叨着:“你不顾一切护我,疼我,我也就一般对你了。为了你,我赌上女人一生的清誉,的确有些冲动,但并不后悔,望你来日勿忘记今天的誓言,‘三千弱水...只取我一瓢饮...’”明知白幽听不进去,夙青依然这么静静的说着,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这一晚过的很安详,任凭屋外凄风苦雨,依然撼动不了里面两个温柔的灵魂。 清晨,雨歇风止,一缕斜阳透过损坏的破洞,照在沉旧的地面上。白幽微微睁眼,侧过头朝右边看,只见夙青正盘坐在一旁,梳理着自己秀发,虽然模样还有些凌乱,但已恢复了往日气色,美艳如画。 相比夙青,白幽就显得狼狈许多,身上衣物已经干的差不多,但那一道道割痕极像是被猫抓了似的,破破烂烂,活像个乞丐。 白幽起身走到夙青面前,说道:“昨晚没吓着你吧,我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昏倒,害你担心了,抱歉!” 当白幽走过来的时候,夙青便有所察觉,那一夜柔情白幽是没有记忆,但夙青却记得清楚。如今再看那张俊朗的面容,登时觉得火烧脸颊,难以控制,她涩声地回道:“你...你受了点风寒,现在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现在牛都可以打死”为了证明自己身子骨硬朗,白幽故意在胸前锤打两拳。 夙青点点头,笑着应道:“好啦,别捶了,没事就好。” 夙青接着说:“咱们彻夜未归,刘太守和小翠他们估计都要急死。如今雨过天晴,我们快回去吧,免得招他们担心。” 白幽应了一声,牵着夙青的手离开。一夜雨后,路面还是有些湿滑,若不是白幽搀扶着,夙青怕是要摔不少跟头。这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举手投足间,无不在散发浓浓的甜蜜。 穿过一片湖泊后,他们回到了岸边。此时岸上已经站满了人,熟悉的就有好几个:刘太守、石木、余管家、小翠,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此人面如刀削,浓眉竖眼,一身绫罗绸缎,想来是极为富贵的人。 白幽等人一上岸,石木和小翠就立马迎上来,同时问道: “小姐,你没事吧!” “少爷,你没事吧!” 白幽和夙青同时应道:“没事。” 可当夙青见到那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施礼道:“父亲...” 原来这人便是夙青的父亲,白幽脑瓜子瞬间炸开了锅,此时他还没做好见未来岳父的准备,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顿觉尴尬万分,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听夙员外冷冷的喝道:“小翠,把小姐带下去。” 吩咐完,他朝白幽径直走过来。 这是白幽第一次见家长,难免心中会有点紧张,可紧张之中又有一丝期待,心想着用什么样说话方式才能讨得未来岳父的欢喜。 他双手抱拳,正准备弯下身子,恭恭敬敬行上一礼,却不料... 第十三章·门第 “啪”地一声,白幽顿时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耳畔嗡嗡作响。 夙员外这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打在白幽脸上。夙青见状,想要挣脱下人们的束缚,跑到白幽身边。几经挣扎下,仍是没有半点用处,被下人们强行给带走。 见这情形,石木如何能忍得?他当下握紧拳头,叫囔道:“好你个老不死的,竟敢打我家少爷,看我不揍趴你。” 眼看石木准备向夙员外动手,白幽忽然喝道:“住手!” 回过神来的他,半边脸颊已经红肿,还有一个鲜红的手印子贴在脸上,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慢慢渗出来。 白幽喝止住石木,正色道:“那是夙青的父亲,不得无礼。”石木只好压抑心中的怒气,退到一旁。 刘太守向来把白幽当做自己的亲侄子一般,见夙员外这般动作,不免脸色极其为看,他道:“夙员外身为长辈,如此作为,怕是于礼不合吧。” 只看夙员外一拂袍袖,泠泠回道:“那敢问太守大人,他一介下等草民,将我女儿诱拐在这荒郊野岭,难道就合乎礼数?今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此子我定不轻饶,一个巴掌算是便宜他了。倘若我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是他一条贱命可以够承担的?” “这...”刘太守一时语塞,居然说不出话来反驳。 而夙员外锐利的双眼却如猎犬般直勾盯着白幽看,眼中满是不屑与蔑视,他道:“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像你这种卑贱的下等人竟敢亵渎我女儿的手。禽畜尚且有自知之明,人又怎会没有?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的女儿,不是你这种贱民可以觊觎的,望你好自为之,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哼哼~~” 警醒过后,他便不再理会白幽,转过身,道:“我们走!” 而此刻白幽却冲着夙员外的背影,大喊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女儿,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冰冷的声音从夙员外的背后传过来,道:“你...不...配”。 这三个字仿佛是世间上最寒冷的锁骨钉,将白幽牢牢钉死在黑暗的深渊,他渴望自由却半分不能动弹。 一个人的心,就这么静静的,沉了下去。 ...... 豫章郡,刘太守府上。 雷雨过后的阳光总是格外的灿烂,旭日暖暖,洒在白幽身上,温暖了身子却暖不了内心。 白幽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院子里游荡,他神色黯然,目光呆滞,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走着...... 一不留神,他迎面撞上一人,抬起头看竟是刘太守,白幽忙道:“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说着,他便绕开刘太守,朝另一个方向走。 刘太守道:“慢着,白贤侄,老夫有话对你说,你且随我来大厅。” 白幽跟着刘太守走进厅堂,两人各自寻了个座位坐下,刘太守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想必是思考很多,他缓缓的道:“老夫与你父亲一心想为你定下门亲事,不想你却钟情于夙家千金。夙员外在洛阳颇有家财,所见之人也非等闲,且他为人十分的势力,以你目前状况,很难入他法眼,这些...你心里应该明白。” 白幽点点头,应道:“我清楚!” 刘太守接道:“你和夙姑娘的门户有着天差地别,若你想拥有无法拥有的人,那就必须得去做你不曾做过的事情。话说到这里,你应当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白幽点头应道:“刘伯伯是想让我入仕朝廷吧!一旦我功成名就,登上高位,坐拥荣华富贵,这样夙青的父亲就不会低看我,而我与夙青之间也就再无阻碍。” 刘太守道:“不错,但这当中还有个棘手的问题,梁国和魏国虽然现在处于停战阶段,各自休养生息,可不代表日后不会开战。老夫拿的是梁国俸禄,自然希望你效命于梁国皇帝。可你喊我一声刘伯伯,论私情,我更希望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然而无论如何,老夫都不希望未来梁、魏开战,你会面临两难的抉择...” ...... 白幽低着头,沉默许久不语。 对他而言,这纵情山水,逍遥尘世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向往的日子。如果可以,他宁愿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至少那样,他能活的很轻松。 但这世间的种种情爱,有几人能完全放得下,释怀的了? 当一个人在你生命里出现了,再要忘记,却已是千难万难。 良久,白幽脸上紧绷的神情逐渐消失,他目光清亮,神色坚定,斩钉截铁道:“我要去魏国!” 刘太守似乎早已料到般,对白幽的回答并不感到惊讶,朗声回答:“你既然决定了,便朝着你既定的方向走,莫要做出悔恨终生的事情。你且回房收拾行李,我会安排老余给你准备一些干粮和盘缠,以备你路上用。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行事。” 白幽站起身来,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对刘太守行礼,言道:“多谢刘伯伯照顾,你老也要照看着点身体。如果我父亲回来,替我向他说明缘由,也免得让他担心。” 刘太守摆了摆手,道:“老夫明白,你去收拾吧!” 第十四章·强盗 这一日,天很蓝,微风阵阵,满山滴翠,绿影婆娑,虽是在郊外,却有着山青水秀之色。 一位女子身着水绿短裙,玲珑曲线,身材绝美,一双明眸大眼如含秋水,蛾眉雪肤,微卷的长发随风飘逸,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本想着来江南散心,看看与洛阳不一样的景色,不曾想出门没看黄历,流传在世间的强盗,竟运气这么好,让自己给遇上了。 两个枯瘦如柴的汉子,手里把玩着半生不熟的小刀,他们拦住女子去路,说起话来还有些结巴,冷道:“喂...前面那个小妞,此...此山是我...我开,此树...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女子接过二人的话,打断道。 她双手插在腰间,眉目上挑,语气里多有几分嘲讽的意思,哼道:“连人话都说不全,还学别人打家劫舍,羞不羞!” 只见两人背后走出一粗狂大汉,此人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半肩裸露,肩上扛着一把上百斤的大斧头,朗声道:“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挺狂,俺好久没见过这么泼赖的妹子,有点意思。” “哟呵,来了个领头的,我说大块头,你们有手有脚的,好端端的不去干点实业,靠本事吃饭,跑到这来抢劫,知道本姑娘是谁么?” 大汉阴沉着脸,回道:“俺才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俺都照样抢。看你是个女人,俺不想动粗,乖乖把钱财交出来,俺就放你一马,不然。哼哼~~”。大汉眼中射出一道凶狠目光。 女子倒也不害怕,语气反而更甚,讥笑道:“呵呵~就凭你们几个臭鸟蛋,烂番薯?本姑娘长这么大就没带怕过,放马过来吧!” “你__!!”大汉咧着嘴,气的牙直打哆嗦。 四下里充斥着浓浓的**味,仿佛一点火星子,就要燃爆整片森林。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双方下意识握紧各自的兵器。 风过,云舒。 从远处走来一位男子,修长身段,面如冠玉,一身素衣打扮,强盗们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这个不速之客。这位男子看见有人在打劫,顿时脸皮嬉笑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几个强盗说着:“好汉们继续,我啥也没看见,就当我是空气,我马上就离开,这就走。” 他自顾自的向前行,在路过女子身旁时,恰好迎上了她的目光,女子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这惊鸿一瞥,犹如出水芙蓉,极为好看。 “嗯__??” 男子瞬间刹住脚步,义愤填膺的挡在女子身前,凛然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打家劫舍,还有没有王法了。识相的赶紧离开,不然等小爷发威,一个个给收拾了。” 大汉蔑视了一眼面前这个小子,冷哼一声,道:“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好,俺的大斧早已经饥渴难耐了,受死吧!!” “诶~~等等等等!!!” 眼看斧子就要竖劈过来,男子忽然打断他的动作,急道:“你这人怎么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动手前得自报家门,我‘于谨’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俺叫赵贵,我们是...”他眼珠子一溜转,接道:“我们是独孤信的部下,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话落,上百斤的斧子再一次被举了起来。 “等等,等等!!” 于谨断道:“你急什么急!据我所知,魏国丞相高欢与独孤信不合,他指派高敖曹、侯景两位将军领兵,欲剪除这个政敌。独孤信自知寡不敌众,带领弟兄们逃到梁国。他虽身在梁国,却心系魏朝,向来以忠义闻名的独孤信,做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义举,他的人断然是做不出强抢百姓的勾当。” “你们到底是谁?”于谨提高声音,再问了一遍。 赵贵显然有些不耐烦,额头上爆出几条皱痕,怒道:“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屁话,今儿个要么把钱财留下,要么把你两小命搁这。” 情势已是十分紧张,远处,忽然来了两名骑着马的青年,一位看似书生;另一位体魄强壮,肩上扛着一柄‘八棱鎏金锤’。于谨仔细打量着两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仿佛心中已是有了打算… 第十五章·对战 白幽等人离开豫章郡已有数日,这一路上,每逢客栈他们都要停留片刻,不吃个昏天地暗,石木是不会罢休的。 看着石木撕咬鸭腿的吃相,白幽心里真是有一万头母马在奔腾,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累赘。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石木边吃边说着:“少爷你看,前面好像有人要打起来了!” 斜视了石木一眼,白幽应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吃你的鸭腿,哪那么多事!”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他们很快就来到这伙强盗的所在地。白幽的目光在这伙强盗身上扫了一圈随即离开,这世上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但那又与他何干呢? 至少,他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是一个拯救苍生的英雄,也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看他鞭子一甩,策马就走。 忽听侧旁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喂,兄弟,你怎么才来,可让我好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于谨,只见他朝白幽等人的方向跑来。 石木闻言一诧,疑道:“少爷认识他?” 白幽道:“这还看不懂?他分明是想拉我下水,咱别理他,快走!” 于谨见状,哪里由得白幽溜了,对着强盗们大声喊道:“我说你们几个强盗是吃干饭的?我和他们是一伙的,钱财都在他们那保管,再不抢就没有了。” 赵贵一听,话都没来得及思考,从旁边找来一块大石头,双手高高举起,朝白幽等人方向扔去。这一砸,恰好打在石木马匹的肚子上。 马匹瞬间倒下,石木一个铿锵摔在地上。他灰头土脸的爬起身,从头发到身子全都是灰尘,嘴里还塞了点‘泥土拌杂草’。 白幽看见石木那个狼狈样,立刻翻身下马,心里暗道不好。 此刻的石木目光呆滞,傻傻的看着平躺在地上,香喷喷,热腾腾的鸡腿。他的脸部肌肉逐渐收紧在一处,怒气直线上涌,他呸了一口,单手举着‘八棱鎏金锤’,朝赵贵猛冲过去,口中叫嚣道:“他奶奶的熊,不砸你个稀巴烂,我就不叫石木。” 眼看石木行近赵贵身前,四百斤的重锤当头就是一锤,赵贵也不示弱,登时把斧子一架。 ‘哐啷’一声,两柄武器撞在一起,赵贵道:"死胖子挺有两下子嘛,待你看这个!" 咣的又是一响,赵贵斧子一提,把镏金锤打在一边,震得锤柄发出轻微颤抖,石木囔道:“你这蛮牛是吃牛乳长大的吧,哪来的一股蛮劲。” 赵贵愣了片刻,怔怔道:“你刚才说啥子?” 石木答道:“哪来的一股蛮劲。” “不是这句,上一句。”赵贵道。 石木回答:“你是蛮牛,吃牛乳长大的。” 这一下子把赵贵气的是青筋暴起,只看他暴喝一声,怒道:“好好好,说我蛮是吧,不把你这个死肥猪打的满地爬,你是不晓得开水为什么那么烫,看招!” “什么!!!死肥猪?”石木听到这三个字,哪里还会有好脸色。两个人二话不说,锤子横向一挥,斧子纵向一劈,武器再次缠斗在一起。 一旁的白幽摸着自己的前额,摇摇头,长声叹息道:“唉,两个倔驴打到一起去了,不知道要打多久喔!” 而看戏的于谨却饶有兴趣的凑到白幽身边,问道:“嘿,兄弟,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冷视了于谨一眼,白幽回答:“鬼才愿意搭理你!” 于谨说道:“别啊,兄弟我可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别不知足。” 说着,他朝白幽眨了眨眼睛,目光随即向后瞟了瞟。 白幽不明原由,没好气的道:“你眼睛有毛病?有毛病得去看郎中。” “哎呦~”于谨眉毛耸动,眼珠子使劲往身后瞟。 白幽这才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了看,正好于谨身后的女人似乎也有所感应,迎上了白幽的目光,她表情很是不屑,冷嘲着:“呵呵,男人。” 白幽怔了怔,面对这般绝美的女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此刻于谨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猥琐,他小声的说着:“秀色可餐吧,哥们这是在给你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还不得买两斤猪肉谢谢我?” 白了于谨一眼,白幽嗔怒道:“你把我拉下水,还要我谢谢你,你咋不上天呢?走开,一边凉快去!” 却看石木两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你消我长,竟难分伯仲,战斗十分的激烈。 赵贵忽然放声大笑,道:“你居然能挡住俺的斧头,身手不错,俺认下你了,要不是…哎,没办法,俺必须要赢。” 石木道:“哼,死蛮牛你拽个什么劲,好像你能打赢我似的,有什么招全使出来,别叽叽歪歪跟个娘们似的。” “好嘞,你看好了。”只见赵贵稳住下盘,斧子以自身为中心高速旋转,像个**一般,速度急快,周围的气流仿佛都被带动一般,只听赵贵大喝一声,说道:“小心了!” 赵贵这一下子确实了不得,石木被逼的连连后退。 于谨见状,不由心生顾虑,正当他开口想询问的时候,只听白幽在旁言道:“看吧,石木是不会输的。” 话正说着,只见石木咧嘴一笑,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怪力,镏金锤在手上仿佛活了一般,几百斤的重锤连续转动着,硬是抗住了赵贵的攻势,两人再一次陷入了胶着。 便在这是,不知从哪里忽然冲出一位将军,他双腿一夹马肚,连人带马腾空而起,跃进赵贵和石木的战圈。只见他连续挥动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把正在争斗的两个人同时弹出去,跌落在地上。 下一刻,这位男子身形一移,出现在赵贵面前,手上武器直指他的喉咙,喝斥道:“就是你打着独孤将军的名号?” 第十六章·村落 忽然闯进众人视线的这个男子,一身军戎装束,身材挺拔,容貌俊秀。一招就将石木等人制服,可见其武艺之高,非一般人所能匹敌。 只见赵贵面色不改,凛然回道:“俺输了,这条命便交给你处置,但俺身边的这两个小兄弟没害过人,你得放了他们。” 只看杨忠的三尖两刃刀又往前刺了几分,冷声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打着独孤将军的名号行此不义之事?” 即便处在这种劣势,赵贵依然傲气不减,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屁话!” “哼~既然这样,那我成全你!”只听杨忠一声冷喝,手中武器便要砍下。 就在这时,跟随赵贵的两个兄弟忽然丢掉兵器,跑过来跪在杨忠面前,道:“求将军开恩,赵大哥是为了大伙才去做强盗的,他是个好人,请您放过他。” 此刻,石木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哂笑着:“呵呵,打家劫舍还是好人?那要是让你们***这行当,岂不是马上要变成地主老财了?” 白幽眉头一皱,喝道:“闭嘴,石木。” 于谨走上前来,对着这位手持两刃刀的将军行一礼,言道:“想必阁下就是杨忠,杨将军吧?” 杨忠一疑,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怎知我?” 于谨回答:“天下谁能将三尖两刃刀使得如此好,除了杨忠将军,恐怕没有第二人。” 见杨忠没有反驳身份,于谨更加确信了这个人就是杨忠,他继续道:“杨忠将军,且听我一言。先不论这二人有没有说谎,单凭赵贵这份义胆,宁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同伴,也的确称得上是条汉子,不如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杨忠闻言,思虑再三后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收起兵刃,道:“你们先起来,好好说清楚原委。” 两人同时站起来,其中一人开口道:“我叫狗子,他叫马蛋,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前段时间赵大哥来我们村,见村子里的情形很不好,这才做了强盗,想要帮助我们。” 杨忠问道:“你们村怎么了?” 狗子转过目光,对着马蛋道::“马蛋,要不咱们带这几位英雄去村里看看,你说呢,赵大哥?” 赵贵此刻也起了身,回道:“那是你们村子,你们决定就行。” 话一落,众人便随着狗子两兄弟,来到了一个名为‘弃婴村’的荒凉村落。这里植被稀少,房屋破旧,房子的木板掉落的七七八八,连猪棚都比不上,举目皆是一片疮痍。 马蛋很平静的向众人诉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这里的人都是被父母丢弃的,大多数孩子还在娃娃的时候就被抛弃。你看他们年纪稍大点的照顾年纪小的,待他们完全成人,也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白幽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他们的父母呢?怎能做出这般狠心绝情的事情,那可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于谨咧出一张十分难看的笑容,言道:“当一个人饿到连自己的肉都能吃下的时候,就没有办法用正常人性去思考了。” 狗子接着道:“这位英雄说的是,到处在打仗,不管是哪个国家,都在鼓励老百姓们生娃,可生了又有几个家庭养的起?养不起就只有丢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好不容易养大一点,也会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奴隶,换点银钱填饱肚子。赵大哥见村子里这些孩子可怜,这才抢点钱买些米粮给他们,请各位英雄看在孩子的面上,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再也不抢东西了。” 一位小男孩走到绿衣女子的面前,拉着她的裙角,涩声说道:“姐姐,我饿!” 这位女子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男孩的额头,从包里翻出自己全部的干粮,递给小男孩,道:“拿去分给大家吃吧。” 白幽一愣,心中讶道:“她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般情景,白幽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苦味,他把自己和石木的干粮全拿了出来,蹲在绿衣女子身旁,递到小男孩手中,说着:“还有大哥哥的,你也拿去分了吧。” 小男孩露出从未有过笑容,那是长大之后,不再有的浪漫天真~ 小男孩道:“谢谢...大哥哥,大姐姐。” 绿衣女子瞟了白幽一眼,神情显然缓和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厌恶讨厌,她朝白幽微微的点头示意。 白幽站起来,一副饿狼眼神死盯着于谨,于谨只觉浑身一阵寒意,冷不防的道:“你那样看着我干啥,我干粮早就吃完了。再说了,就我们这几个人的粮食加在一块,也不够这些孩子一顿饭,帮助了这顿,那下顿呢?” 绿衣女子此刻也站了起来,冷冷说道:“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于谨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据闻独孤信将军的驻扎地离这不远,如果他愿意的话......” 接过于谨投过来的目光,杨忠便已知晓其意,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样吧,狗子,马蛋,你喊上村里的孩子们,我带你们去见独孤将军。至于你...” 杨忠望向赵贵,言道:“今次且绕过你,但日后切不可再玷污孤独将军的名声。我们劫的都是不义之财,从来不对平头百姓下手。” 只看赵贵双手抱拳,端正神态,道:“解决了这些娃娃的问题,俺再也不做这抢人的勾当。大丈夫说话,吐个唾沫都是钉。” 狗子、马蛋一听大家都有去处,别提多高兴,立马去召集村里的孩子。 杨忠回过身,朝众人行一礼,言道:“适才忙于调查事情原委,在下杨忠,还未请教各位尊姓大名。” 白幽拱手回道:“在下白幽。” 赵贵道:“赵贵。” 石木道:“我叫石木。” 绿衣女子则轻瞄淡写的应了一句:“拓跋翊。”随即便把目光撇向别处。 于谨笑着回答:“在下于谨,久闻独孤将军的威名,倒不如将军也带上我们去开开眼界,况且这些孩子我们也确实放心不下。” 赵贵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俺得见到这些孩子安全了才放心。” 杨忠闻言,沉吟思考了许久,随后说道:“既如此,你们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很快的,狗子和马蛋叫齐了村子里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孩童,一席人准备妥当,便由杨忠带领前往。 白幽和于谨走的最近,他小声说着:“虽然不知你目的是什么,但是恭喜你达成了。” 于谨一副很诧异的表情,笑着的回答:“白兄此言何意?” 白幽不惊不慌的缓缓说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拖我下水,难道只是为了找人帮忙?而不是为了借打斗声,吸引某个人过来?想来弃婴村的事情你也早有耳闻,不然怎会引杨忠来此?你是想见独孤信吧?干粮早就吃完的鬼话你也说的出,这方圆百十里都没有人家,你是靠‘吃土’来这的?” 听完白幽的一番话,于谨渐渐收起笑意,他对白幽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他答道:“你很不错,确如你所说,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当中,我需要见独孤信,但对诸位没有恶意,这点你可以放心。” 白了于谨一眼,就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白幽确实还没发现于谨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他也懒得多说,先这样边走边看吧。 第十七章·独孤 天色已接近傍晚,众人随同杨忠来到一座营地,守在门口的执戟郎见是杨将军来了,立刻打开栅门,双双拱手道:“见过杨将军!” 杨忠点头示意,说道:“我有要事向独孤将军禀告,我身后的这些孩子你找个地方将他们安置。” 两人同道:“诺!” 话落,狗子、马蛋便带上孩子们紧随着士兵的脚步。 而后杨忠转过身,又道:“至于你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前去主厅面见独孤将军。” 众人齐道:“好!” 杨忠走后,大伙都各自散了开。由于彼此互不相熟,言语间也没有太多话。赵贵寻了块野地坐着,石木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白幽和于谨站在原地,闲散的观望四处风景。 想来是有些疲惫,拓跋翊找了棵大树,身体倾靠在大树干上。忽而从远处吹来一缕轻风,拂动树上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 她抬起头,只见暖暖的斜阳透过叶间的缝隙,落在拓跋翊的脸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辉。 白幽的目光不禁被其所吸引,只见她绝美的容貌下,寒冷如霜,没有丝毫表情。但又如仙女一般,圣洁不可侵犯。 忽然,身旁有人大喊一声,说道:“喂!看什么呢?” 白幽回过神来,见于谨正看着自己,立马移开目光,答道:“没,没什么。” 顺着白幽刚才的目光往前看,于谨登时露出一副十分邪魅的笑容,他道:“我说看什么看的这么痴,难怪...跟我来!” 说罢,他拽着白幽来到拓跋翊跟前,笑着道:“嘿~拓跋小姐,我们这位白幽兄弟盯着你看了许久,我猜他八成是想认识你!” 拓跋翊很是鄙夷的扫视二人一眼,冷冷说道:“哼~臭男人!” 这句话,于谨就听得不乐意了,当即反驳:“诶~我这暴脾气,男人怎么了,再漂亮的女人最后不还得嫁给我们这样的臭男人。” 白幽挣脱于谨的拉扯,瞪了他一眼。随后侧过身子,朝着拓跋翊拱手一礼,赔罪道:“在下唐突了,适才你在阳光下的样子...真的很美,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没有别的意思,望请见谅!” 面对白幽的赔礼道歉,拓跋翊几乎没有正视过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没有一个好东西,看到漂亮姑娘就春心荡漾,恶心!” 听着拓跋翊这番说词,白幽也不反驳,毕竟是自己理亏,他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如此和煦的阳光,白幽忽而举目朝着远方眺望,他口中发出很小声的嘀咕:“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想起我...” 声音虽然小,可拓跋翊从小耳根子就尖,这一席话恰巧让她听了进去。一直以来,没有任何男人不会为自己的美貌而动容,可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注视着自己,但心里却挂念着别的女人,倒另她有不少的诧异。 就在这时,杨忠从营地里走出来,他拱手说道:“各位久等了,请随我进来,独孤将军有请。”话落,一席人跟着杨忠走进主营大帐。 进入军帐,入目的便是一位英气逼人的将军,他身长八尺,头戴一顶紫金盔,身穿一件锁子玄铁甲,虎目浓眉,目若朗星,在他身侧插着一柄镔铁亮银槊。 独孤信挥手一摆,很客气的说道:“弃婴村的事我已从杨将军口中得知。赵贵兄弟在这件事上处理的确实有不当之处,但念在你并非为了谋取私利,我也就不追究了。至于那些孩童...”说到这里,独孤信停顿了一会。 赵贵急道:“这些娃娃怎么样?” 独孤信笑了笑,道:“赵贵兄弟不必担心,独孤军自是愿意收留,我欲将他们培养成精锐甲士,日后成人,也可为百姓多做点好事。” 说到这里,于谨见时机成熟,他从位置上站出来,径直朝大门口走。就在他起身的刹那,白幽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见于谨离开,独孤信有些不明其意,大声喊道:“这位兄弟要去哪里?” 第十八章·计划 于谨的离开,引起大多数人的注视,唯独白幽不以为意,他端起身旁的茶杯,细细品茶,心里暗道:“表演开始了”。 只见于谨背对所有人,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嘴角上扬一丝浅浅的弧度。而在转身刹那,他面色忽然大变,沉声道:“唉...我是为独孤将军感到惋惜,故而想出去透透气。” “嗯?于兄这是何意?”独孤信问道。 于谨转身,回道:“独孤将军威名远播,在乡野时,我就听闻你杀卫可孤,败元颢,攻克下溠戍,平定三荆,好生气派。今日一见,观将军待稚子都能如此宽厚,更加证实了乡间传言。可是...像你这般亲民亲兵的好将军,最终却沦落成了山寨大王,怎叫人不惋惜啊!” 于谨的这一句实话,触动了独孤信藏在心底已久的软肋,只看他一双虎拳紧握,眉头紧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双拳一松,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言道:“我何尝不想回到故国,施展一身抱负。可如今大魏朝廷被高欢把持,此人视我为阻碍他掌权的最大障碍,魏国回不去,我苦于无奈,才在此地落草为寇啊。” “谁说魏国就回不去了?”于谨反问道。 独孤信闻言,立刻霍然起身,拱手说道:“于兄若有办法令我重回故土,独孤信定不忘大恩。” 于谨言道:“我是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有人有,而且这个人正打算去魏国。”说罢,他将目光投向白幽。 接上于谨和独孤信同时递过来的目光,白幽顿觉不对,连忙摆手,道:“别看我啊,我可没那个本事!” 于谨道:“你没有,但你身边的人有。不知大伙有没有听说过,柔然又犯边境了,国内缺乏有才干的统领。魏国节节败退,连高欢都不得不同意在国内选拔人才。只要我们这位白幽兄弟...嘿嘿,到时候借出征之名,召独孤将军你们归队,也不是绝无可能。” “柔然!!”听到这两个字,拓跋翊不禁弯起一丝眉头。 白幽脸色一沉,驳道:“开什么玩笑,论武义,你们个个都比我强。是,我是打算去魏国混个一官半职,但我只想做个文官。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不适合我.况且,我也不喜欢打仗啊。” “又没让你去打,你身边不是有个很会打的汉子嘛。”于谨调笑道。 “你是说石木?”看了石木一眼,见他一脸白痴相,白幽立刻摇头,道:“石木只会打架,大字都不识几个,怎能率军出征?” 于谨回道:“这不是还有你和赵贵兄弟嘛,我也会帮你们的,这可是国难啊,如果让柔然一路打到洛阳,你在魏国也待不长久啊。” 迎上独孤信等人期待的目光,白幽坚定的心,只得在一阵叹息声中落下帷幕。他此行目的只有一个,施展毕生所学在魏国混出名声,让夙青的父亲能够高看自己。倘若真被柔然大军这么一搅和,也是件颇为棘手的事。 见白幽不像刚才那样坚持,于谨觉得要趁热打铁,众人商议一番,决定以白幽为首,立刻动身前往魏国。 同行人有石木,赵贵,于谨。杨忠和独孤信则在大营等待消息。至于拓跋翊,她并不喜欢和男人走太近,匆匆告别几句就离开了大营。 ...... 此时洛阳,在一座阴森的地宫之中。 一位身穿华丽衣袍的男子,脸上带着面具,他看着眼前被穿打琵琶骨的中年男人,神情冰冷,嘴角抹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凶狠,他平淡的道:“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动物,明知不可为,还要一意孤行。被所谓的情感支配着,当真是昏聩至极,你说对吗?我们的战神...” 这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全身血肉模糊,明显已经失去意识,怕是死了也说不定。 “把他交给老婆子吧,他可是上等的好材料。”从黑暗的人群中,走出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婆,她一身黑袍裹身,看不清长什么样,嘴里发出咯咯的浅笑。 男子‘嗯’了一声,就在此时,一个看似鬼魂一般的人物走了进来,凑在男子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男子脸色一沉,哼道:“这么慢!” 旋即他脸色又缓和下来,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说道:“翊丫头真是贪玩,居然野到江南去了。也罢,随她玩闹吧,仔细盯紧白幽的行踪,他可是让我十分期待呀,哈哈...哈哈哈...” 第十九章·洛阳城 弱肉强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魏国便是这样一个讲究实力的国家,有权势你就能横着走。否则,你连大声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在这里,弱者是不会被同情的。 如今的魏孝武帝元修虽名为天子,却无实权,丞相高欢把持着朝政,任人为亲,铲除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孝武帝虽有力挽狂澜的雄心,奈何身边人才凋零,终是不敢轻举妄动。此次柔然进兵,对他而言,倒是一次培养势力的绝佳机会... 话说回来,白幽一席人抵达洛阳城后,便找了一家名为‘四方居’的客栈,这家客栈处在洛阳城最繁华的街上,消息通达,很多来往客商都会选择入住这里。 走进四方局,只见大厅上约莫摆了十几张桌子,座无空席,人满为患。白幽喊来小二,吩咐道:“伙计,给我来两间客房。” 店小二仔细打量面前这伙人,耸了耸肩,道:“我们这呢,分为天、地、人三种类型的套房,天字房只供给朝廷专用,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百年老窖,还有香艳歌女伺候着。很明显,你们不是这种人。” “那地字房呢?”于谨问道。 店小二道:“有些从商的富人,富贵到了一定境界,就会追求起身份,喜欢光彩奢华,提高品位。为了满足这类客人的需求,本店的地字号客房那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吃的都是上等佳肴。当然,他们也可以叫姑娘伺候,只要付的起价钱。” 瞅了眼白幽这一伙人,小二发出一阵冷笑,道:“就你们这样、、、啧啧,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他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是吧。”赵贵听着愈发来火,登时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去。 “哟呵,还想动手不成,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四方居是个什么地方,还敢在这里撒野。”随着他一句话落,身后顿时涌上五、六个大汉。 白幽递了个眼色给赵贵,示意他不要妄动。初来乍到的,少惹点麻烦为好,他笑着对店小二说:“麻烦小二哥给我们来两间人字号房。” 店小二冷道:“不好意思,人字房只剩下一间。” 四个人住一间房,这未免也太...皱了皱眉头,于谨说道:“小二哥,开门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别看我身边这两位兄弟四肢发达,头脑却简单的很,要是一个不小心...” 于谨阴冷的眼神扫视一眼周围,随后道:“砸坏你们店是小事,毁了四方居的名声那可就不太好啊。” 这略带威胁的话似乎起到了点作用,只见店小二瞧看了看石木和赵贵二人,在双目对视之时,他不由的浑身一哆嗦。心里想着:“要真闹起事来,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对付,如果掌柜的怪罪下来,自己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吵吵的声音,斥道:“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个苍老的声音言道:“老头子想要点‘醉花酿’,求求你们了。” 门口,只见一位青年拦住老人去路,嘴里不停喝止他进来。 小二寻声往店门口一望,不禁吐了口唾沫,啐道:“这老家伙怎么又来了,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离去前,他回复了白幽等人一句话:“你们爱咋咋整,人字房确实只有一间,要订就趁早,再过一会,连人字房都没有了。” 他径直走到店门前,看着这一身破衣烂衫的老叟,店小二气就不打一处来,脸色极其难看。 站在门口的这个老人家,不知经历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他的面容嵌上一条条岁月的皱纹,苍白的发鬓没有修过边幅,显得十分凌乱。本就不是很利索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些碎银子,递到店小二身前。一双褐灰失色的瞳孔带着极度的渴望,微笑说着:“我有钱,求你卖给我醉花酿,我立马就走。” 店小二打翻了老人手中的钱,将他推至地上,怒道:“就你这点破钱还敢要醉花酿?走走走,我们四方居不是你这种乞丐来的地方。昨天就警告过你,再不长记性,以后靠近四方居一步,腿都给你打折,麻溜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原来,这世间上最冷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第二十章·奇怪老者 店小二如此呵斥威胁,旁人都无法忍受。可老人家却不以为意,眼中仍是一片奢求,面上笑意未减,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诶~你个老不死的还不滚。”说罢,店小二右脚抬起,一个扫荡腿就欲踹过来。 “咻!”的一下,白幽掐住店小二的胳膊,拉到一侧。他眉间隐有怒火,瞪着这个趾高气昂的人。 赵贵、石木等人迅速迎了上来。 店小二一愣,随即喊道:“又关你们什么事?” 白幽沉声道:“这位大爷说了会付钱,你有什么权利动手打人?” 店小二啐道:“啊呸,就这老东西的钱,我收了都要烂手。上中下三等的客人我们都欢迎,可要是让同行知道我们连乞丐都接待,以后谁还愿意来四方居?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们一起轰。” 呵呵呵~原来这世道,人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 白幽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他转过身搀扶着老人家,低声说道:“大爷我带你去别的酒家吧,这里咱们不稀罕。” 老人家推开白幽的搀扶,仍是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他摇摇头,目光再度投向那个店小二。 石木囔道:“这老头也太固执了吧。” 白幽瞪了眼石木,石木登时合上嘴,他从兜里拿出自己的钱袋,对店小二道:“他的酒钱我付了,拿到酒我们立刻走人。” 店小二剐了白幽一眼,冷哼道:“切,你以为自己比他高贵到哪去?” 这下赵贵和石木如何能忍得,他们早就看这个店小二不顺眼,就等白幽一声令下,便要杀将出去,而此刻白幽的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又清澈的声音忽然响起:“小二,这位老者的酒我给买了。” 店小二不耐烦的转过身,道:“又是哪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在见到说话的男人同时,他立刻笑咪了眼,一改刚才傲慢态度,躬着腰走到这个人面前,还给了自己一记嘴巴,嘻笑道:“瞧我这张臭嘴,嘿嘿,原来是三公子,三公子想吃点啥,小的这就去准备!”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这位三公子长身玉立,华衣飘飘,手拿一纸折扇,极是俊逸。 他吩咐下人给到小二一锭金子,可店小二却一反常态的连忙回绝,笑着说:“三公子的钱小的哪敢收,我这就叫人去拿酒。” 不一会儿,一坛上好的醉花酿就交到了老人手中,老人家接过酒坛,将手里的碎银子塞到伙计手中。 他朝着这位三公子拜了拜,旋即走出店门。 原来,穷人和富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是这般有气节尊严的。 醉花酿的酒精浓度并不低,这么一大坛子酒,白幽有些放心不下。便朝三公子抱拳以示感谢,然后转身,悄悄跟上老人家。 他们随着老者来到城郊西侧一座简陋的茅草屋,白幽轻轻敲门,只听‘吱呀’一声,这里门没有反锁,自动的打开。 入目皆为一片破败,房梁上的蜘蛛网顺着柱子结到地面,而最为醒目的是庭院里那个铜色熔炉,周围摆放着凌乱的断剑和一些铸铁用的材料。 白幽上前摸了一把铜炉,看这层灰结的极厚,想必是荒废很久。他四下张望,发现仅有一处隔间犹为干净,这隔间与其他地方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原本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进入别人家是不合礼貌的举动。可一想老人这般情形,白幽心里终是不放心,每位老人都应该有安享晚年的权利,既然撞见了,他说什么也没办法当做没看见,他迟疑了片刻,随即阔步走进去。 第二十一章·焚幽 这是一张由红漆涂抹的案桌,红桌上设了一个破碗,破碗里装着刚才在四方居买来的醉花酿,桌子上还有一块木牌,木牌上竟是未刻一字。老人家就瘫坐在桌腿一侧,嘴里喃喃道:“你最爱喝的醉花酿,老头子没有失言吧,说好了每年都会陪你喝个痛快,来,咱们干了它,这味道还和当年一样啊,呵呵。” ‘咕噜咕噜’闷了一大口,老人家好像察觉了什么,他放下酒坛,拍了拍桌角,说道:“老婆子,家里来客人了,我等会再陪你啊。” 闻言,白幽当下俯首一礼,歉声道:“对不起,我们没有经过允许就…” 老人家刚想起身,可腿脚一软,一个踉跄又坐到地上,白幽连忙上前搀扶,一见老人又想起身,白幽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老人身旁。 这位老者很有深意的看了眼白幽,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小伙子很不错,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你们要是有兴趣就留下来陪陪老头子,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白幽点点头,应道:“老人家请说。” 老人家长长吸了口气,好像陷入长久的回忆当中,侃侃而谈:“上古时代,有一奇书名曰《洪荒志异》,其中异宝十篇中神兵篇有载,天降陨铁分布九州各地,得天地造化,炼得十二把古剑。逐鹿之战中,黄帝曾以神剑‘轩辕’斩杀蚩尤。” 白幽插嘴道:“我从一些古籍上也看过这类的传说,可毕竟都是虚无缥缈的神话,当不得真。” 老人家没有正面回答白幽,继续说着:“世人只知神剑轩辕,却不知有一把通体澄白的古剑,剑格为火焰形,剑身长而细,剑身中心略带青蓝色,名为‘焚幽’。这把剑不知何缘故断成两截。有一位铸铁为痴的匠人,在一次偶然机会下,于山涧中得到这柄断剑。当朝皇帝知道这个消息,命人向匠人求取宝剑,可宝剑虽利,断剑却比凡铁还不如。皇帝命令匠人在一个月内修复宝剑,否则,匠人与他的妻子都要人头落地。” “什么__?怎的如此强人所难!”白幽惊道。 老人家道:“谁说不是,而这位匠人的妻子在铸剑一门也是天纵奇才,居然让她寻到了修复焚幽之法。这上古利器夺天造化,凡人若想令其复原,所付出的代价将会令人难以承受。” “什么代价?”白幽诧异道。 老人家眼角一阵抽搐,过了好半晌,才费力的从嘴里挤出四个字:“投炉祭剑。” “!!!”众人皆惊。 从只字片语间,白幽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探问一句:“敢问老人家,这位匠人是?” 老人家从案桌的地板底下抽出一个剑匣,将它紧紧抱在怀里,白幽分明看得出老人浑身都在颤抖,只听他缓缓说着:“是我!”,短短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道:“那一日,是一月限期的最后一天,抓我们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家里。我们说好畅饮一番,再去黄泉里做夫妻,可她却趁我不注意在醉花酿里下了**。我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亲眼看着官兵押解她投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坚韧的步伐,毫不犹豫的,一步,又一步踏向生命的尽头。面对滚烫的热浪,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只留下一点微笑,然后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直到熔炉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就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现在想来,她应该早就和皇帝说好投炉祭剑的事吧,那个傻瓜,为了我她会这么做的,一定会的。可是,为什么死的那个不能是我呢。傻啊,她真是傻啊~~” ‘哐啷’一声,老人拔出长剑,只见剑锋凌厉,刃如秋水,隐约透露着森寒之意。 “亏得那些官兵搜寻不仔细,没发现铜渣下的焚幽,才让老婆子陪了我这么久。” 又是‘咔嚓’一声,老人家合上焚幽,旋即将它递给白幽,言道:“谢谢你陪老头子这么久,这个就当做礼物送给你吧,吾名‘角离’,希望你能记住。” 白幽霍然站起,立马将焚幽还给角离,正色道:“不行,这绝对不行,且不说小子武艺差劲,配不上这柄绝世好剑。它可是您老伴留给您的唯一遗物,我怎么能拿,还请角离大师快点收回去。” 角离握住白幽的手,缓缓说道:“拿着吧,用它保护你最重要的人,没有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摇了摇头,白幽回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剑在我这也是荒废,你还是留在身边。至少,心里还多一些慰藉。” 见白幽如此执拗,角离也不勉强,拿起酒坛大喝了一口,随后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都走吧,我也该陪陪那个老太婆了。” 应了一声,白幽等人朝角离行一礼,说道:“角离大师还请注意身体,切勿饮酒过量,我们这就离开了”。 见白幽等人离去,角离又是一口烈酒闷下,他深邃的瞳孔骤然回缩,一位绝美少妇的身形隐约出现在虚空,对着角离浅浅微笑。角离的眼神有些朦胧,嘴里喃喃道:“你来接我啦,看来你也觉得那个小伙子不错吧,同意我把焚幽留给他。真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老婆子,我一直在等你啊...!!” 第二十二章·三公子 回到城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悬浮在天边的晚霞,收起最后一抹余辉,渐渐沉淀下去。 “该抓紧找个地方投宿。”白幽心里暗道。 当初众人选择四方居投宿,也是看中那里消息通便,没想到店小二竟是个狗仗人势的小人,一来二去耽搁的,大伙现在连个落脚点都还没找到,偌大的洛阳城,竟是人满为患。 走着走着,众人又是走到那个四方居所在的街道,小二哥正站在店门口四下张望,不知道看些什么。白幽对这个四方居已经没有任何好感,几乎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前走。 店小二看到白幽这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低头哈腰,嘻笑着说:“嘿,各位客官,小的终于把你们盼到了,天字号贵宾房早就给各位爷准备妥当,快请进!” 过了好一会儿,见白幽等人没啥反应,店小二灵机一动,跑上前替石木他们牵马的缰绳,言道:“马匹交给我,保准给喂得杠杠的,各位爷快里边请。” “滚!”赵贵喝道。 白幽回过身,言道:“我等下贱平民住不起你那高贵的客栈,我们没有钱!” “快别这么说。”从店小二的眼神里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店小二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们居然和三公子认识,三公子特别吩咐要照顾好几位爷的吃住,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几位爷下次见到三公子,帮忙说上几句好话,不然掌柜的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于谨看出白幽在想什么,率先问道:“这位三公子是什么身份,怎的让你如此害怕?” “咦?”显然店小二对白幽这伙人不清楚三公子的身份感到颇为惊讶,不过这些贵族子弟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不是他一个伙计能够猜的明白。 他道:“三公子是咱们魏国的南阳王,尊贵的很呢!” “南阳王!!”众人皆惊。 白幽疑道:“于兄可识得此人?” 于谨回答:“南阳王元宝炬,其父因不满外戚高肇弄权秉政,在冀州谋反称帝,兵败而死,兄弟姐妹受俘,幽禁于宗正寺。宣武帝驾崩后,他们才恢复自由,被编入宗室属籍,元宝炬则封为南阳王。据说此人骄奢淫逸,轻躁薄行,不过今日一看,和传闻中明显不一样。只是,我们与他并不熟识,何故...” “故啥子喔,你们有心情去猜一个不认识的人意图,倒不如想想现在的处境,现在我饿了,我困了,我要吃饭睡觉,这才是重要的不得了的事情。日想千条路,隔日还是卖豆腐,快收收你们的脑洞吧。石木打断道。 石木说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却也句句在理,眼下并没有好的去处,大伙也都累了。白幽沉吟一会,决定顺了三公子这个人情,他转身对店小二说道:“我们只要人字号房,钱我们会照付,可以的话就领路,不行的话就让道吧。” “这...”小二一时语塞。 于谨此刻心里盘算着,白幽这人低调而不失内涵,有傲骨却不易燥怒,不拖不欠,不卑不亢,确实值得深交,或许还真能帮助自己... 念及此处,他对白幽忽生一层钦佩之意,他道:“就听白兄的吧,我记得还剩最后一间人字号房,便把它给我们吧。” 小二应道:“小人是没啥问题,可最后一间人字房只有两张床,你们四个汉子睡,会不会挤了点。”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赵贵和石木。 赵贵道:“俺没事,打地铺就行。白幽兄弟和于谨兄弟身材好,两个人睡一张应该没问题。这次就便宜石木,让他一个人睡。” 搭着赵贵的肩膀,石木笑道:“哟呵,老牛不错嘛。得了得了,哥哥陪你一起打地铺,少爷和那个肾虚的各睡一张床。” 白幽忽的一怔,什么时候他和赵贵都这么要好了。 “噗!!!”于谨差点没把胃液喷出来,怎么自己就成‘肾虚的’? 石木接道:“瞧你那身板,我一屁股都能给你坐死,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肾虚就是骚,你看自己占哪个吧。” ......于谨一时语塞。 第二十三章·葬剑 第二天。 白幽等四人洗漱完毕,纷纷下楼准备吃早餐。刚一下楼,这四方居的小二就笑脸迎上来,看来是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大清早就为众人备好食物。 路人甲道:“你听说没,城郊的那个老头昨晚死在家里头。” 路人乙道:“可不是嘛,昨天我还看到他来这讨酒喝。人呐,说风便是雨,你说都快死的人,明知身体不好,还喝什么酒,真是作死。” 路人甲道:“这老头也怪可怜,活了大把年纪,身边连个收殓的儿女都没有,官差都嫌他麻烦,就派了两个人在那里收拾现场,八成是随便找块地给埋了。唉~可悲啊!” 白幽闻言,不由地眉头一簇,紧接着跑出四方居,众人随其身后。 大伙一路上狂奔,很快就来到那个破旧茅草屋,两个官差正伫立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刘老三:“你说老大是咋情况,怎么啥破事都让咱哥俩干,不是找阿花家的老母鸡,就是找小翠家偷腥的猫。现在倒好,埋死人的活都让咱做。兄弟们都说你经常跟老大的媳妇眉来眼去,是不是你勾搭人家媳妇了?” 李大仁:“呸!上次你跟老大赌骰子,赚了他三两银子,你以为领导的钱那么好赚啊,他肯定是记心上了。害得兄弟跟着你一起埋死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喔。” 刘老三:“喂喂喂,别说了,有人来咯。”见白幽一席人走过来,刘老三低声告知。 李大仁把佩刀一横,截住众人,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已经被查封,禁止入内,快走快走。” 于谨从兜里摸出几两银子,面上挂着贼贼的笑容,快步上前,塞到李大仁的手里,小声道:“这么好的天气最适合买酒喝,埋死人的活怎能让大人亲自动手,交给我,保证不会出事。” 李大仁心想:“嗯?难不成自己已经到了要人巴结的地步,这种脏活都有人抢着干,还有钱?” 给了于谨一眼神,李大仁满意的点点头,道:“小伙子很不错,有点眼力见,这里交给你,可得给我整好点,以后在洛阳城里大爷会关照你的,哈哈。” “多谢大人!”于谨拱手道。 原本上头硬塞过来的一件苦差事,却不想幸福来的这么忽然,只听李大仁一吆喝,刘老三很快的跟上,两人笑呵呵的离开。 风过,云舒。 白幽缓缓推门而入,这里和昨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旧只有那个隔间较为干净。 众人朝案桌方向走去,只看角离大师就靠在桌腿,安安静静的睡着。他嘴角弯起一丝浅笑,走的如此安详,这般恬静。 他,是见到她了吗?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死了,却没有人将你真正放于心中。你临到死前,还在忏悔... 角离身旁倒插着宝剑‘焚幽’,他没有把神兵利刃藏在之前的那个地板夹层里,显然是有意要交给谁。几十年来,唯一和角离打过交道的,也只有昨日白幽这伙人。 明白角离的意图,于谨不得不佩服,这位老者的眼光果真毒辣,他是笃定了白幽知道他死讯会赶过来,所以才把剑如此摆放。虽然外表上看去年迈昏聩,内心却澄如明镜。 白幽吩咐石木去街上买一些入殓要用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一番。众人带着沉重的心情,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角离大师入殓埋葬。又托人给角离立了块碑,墓碑上刻着‘角离之墓’,碑牌右下角刻着‘与妻同穴’。 一切收拾停当后,白幽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把焚幽埋在角离墓前,对着墓碑缓缓说道:“大师赠剑之情,小子心领了。奈何我志向不高,毕生心愿,只想和心爱的人,好好平凡的过一辈子。其它的,再无奢求。此剑与我无缘,我非是拯救万民的济世之才,焚幽含有你妻子一身精血,我将它葬于你坟前,想你地下有知,也不会太过孤单。” 随着白幽一席话落,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墓碑鞠一个躬,而后对众人说道:“我们走吧。” 第二十四章·擂台 离开角离大师住处,众人相继回到洛阳城。一路上,白幽寡言少语,神色低迷,他试想着倘若以身相代,这丧妻之痛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个中痛苦,他不能想象,自己会疯狂至何种地步。 念及此处,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夙青的样子,那一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由于白幽的分神,在拐角的路口上,他撞上一位男子,只听那人叫骂道。 白幽抬头一看,这人不就是四方居的店小二嘛。店小二此刻也抬起头,见是白幽这伙人,登时改掉刚才凶狠脸色,笑嘻嘻道:“原来是几位大爷啊,之前你们走的匆忙,还没用早饭吧,回去我让师傅做点拿手的好菜。” 于谨说道:“四方居号称消息百事通,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先与我们说说?” 店小二闻言,颇为自豪的道:“那是,就没有我们四方居得不到的消息。不满几位大爷,咱们城里有一位大户人家,前段时间他们家小姐去了趟豫章郡,后面不知怎的竟惹怒他们家主,亲自前往豫章郡将女儿给抓回来。” 白幽听后浑身一震,抓着店小二的肩膀,追问道:“然后呢?” 店小二道:“这位小姐把自己锁在房中,与她父亲愈演愈烈。这不,前几天忽然传出消息,说是要给女儿举办比武招亲,算算日子正好是今日。听说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生了一副花容月貌,长的是婀娜多姿,好些个习武的贵公子都被吸引过去,我正打算跟店里的顾客说说,看看有谁想去凑凑热闹。” “你说的那户人家...可是...夙府?”白幽沉声说着。 店小二讶道:“哎,大爷你怎么知道?没错,就是夙府”。 “怎么去夙府?”白幽神色冰冷,语气中,隐约有些愤怒。 店小二回答:“从这里径直走,在前面十字路口左转,走两里路再右转就到了。那边正热闹着,很好找的。” 话刚落下,白幽立即喊上石木,按照店小二给的指示寻去。速度之快,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于谨迅速拉上赵贵追上去。 一路上,石木同于谨大致描述了下白幽和夙青的事情,可他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少爷偶尔提及过,讲的比较稀碎零散。但以于谨的聪明才智,很快便理清了这两人关系。 夙家,无论在人力物力财力方面,都是首屈一指的地道富商,在魏国拥有上百家店铺,都城近一半的税收都源自于这个富豪。前些年魏、梁二国频繁战争,三分之一的军粮都是由这位夙员外鼎力支持,连高欢都要给其几分薄面,更何况朝中其它那些官员。此次比武招亲,自然吸引不少的官宦子弟前来参加。” 还未走近夙府,便听到远处传来骚乱的吆喝声,想必比武已经开始了,白幽心里这般念着。 往日夙府多有家丁把守,防卫森严。今日却大开门庭,非像以往那般严谨,府门外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走进去,这里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大堆人将比武场包裹在中间。 这个比武场很宽敞,比任何一个比武场都要大,只有夙员外这等有钱人才能在院子里摆出如此大的排场。擂台之上已经有两个人,一人手持长剑,模样很是狼狈。另一个人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无法再战。 台下有势力的人选好位置,端坐在旁,品尝香茶。而那些没有势力的人,只有在后面站着看戏。想来没有达到一定地位的人,都没有资格上去打擂。换言之,即便你武艺高强,若是后台不够硬,你也只能干看着。 在擂台正前方坐着的便是夙员外,那个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的男人。白幽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没发现夙青的身影,想来比武招亲这等馊主意,她是极不情愿的。 场上,那位拿着长剑的男子,长长吸了一口气,对着台下一席人,大声喊道:“还有没有人来挑战,啊!” 吼声还未过三秒,只见一个巨大黑影从半空中忽然砸落,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出现在众人视线。 此人身高九尺,圆头肥脑,单那副长相就让人觉得很凶恶。他打着赤膊,露出黝黑的皮肤,胸口上的汗毛一直长到脐下,浓密程度几乎和野人一般无二。 “居然是元欣!”于谨讶道。 听见背后的声音,白幽询问道:“你知道他?” 第二十五章·比武 世人皆称元欣为大魏第一猛男,绰号‘铜臂猿’,他是广陵王元羽的儿子。此人性格粗鲁,好勇斗狠,一根‘黑曜金刚棒’使得极好,不过很奇怪,他今天居然没有带棒子在身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手持长剑的男子面对元欣这座庞然大物,竟是起了轻敌之意,他狂笑道:“哈哈哈,凭你这赤手空拳想跟我打,也太自以为是了。” 元欣全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脚一蹬地,跃到男子上方,双手于半空中抱成拳状,如泰山之势,轰然砸下。 男子猝不及防,长剑挡于身前,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他只觉有一座大山压着,手臂被震得发麻。 很快,男子便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元欣的拳头径直砸在他胸口上,嘴里控制不住的哇出一大口鲜血,栽倒在地上。 男子缓缓爬起身,擦去嘴角流出的血渍,他眼神一冷,右手忽然发难,举剑刺向元欣。 男子啐道:“看看是你拳头硬,还是我的长剑锋利。” 不想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攻击,元欣竟是毫不躲闪,拳头一握紧,居然直接对上刺过来的利刃。 长剑在触碰到元欣的拳头时,剑尖以飞快速度裂成碎片,仅眨眼的功夫,一柄三尺长剑便只剩下剑把。 男子忽见眼前一黑,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便砸在脸上,整个人如脱膛的炮弹,倒飞出场外。 胜负来的这般忽然,面对如此强大的破坏力,再也没有人敢上台挑战这个怪物。 时间渐渐的过去,夙员外对元欣的长相自是很不满意,可仔细想来,他好歹也是皇家的人,倒配得上小青,就没有过多的反感。他从座位上起身,朝前迈出一大步,朗声道:“既然没有人挑战,那么…” “等等!”只见人群角落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爬上了擂台。 夙员外看场上那人颇为眼熟,可一时间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台下观众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显然是在猜测这个男人的身份。 “哪里来的野小子,你有什么资格上台......”不知是谁喊出第一句话,片刻后便有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声。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他是本王的朋友。”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华服男子站起来,白幽仔细一看,此人不正是当日在四方居的南阳王嘛,他怎么会在这? 白幽心里虽存着疑惑,但对南阳王仍是点头以表谢意。既是南阳王的朋友,想必非富即贵,反对声也逐一褪去,夙员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面上凝重却越发浓厚。 于谨皱紧了眉头,元欣何许人也,铜臂猿的称呼可不是空穴来风,刚才那一场比试已经很好证明,白兄怎会如此冲动… 石木在台下急的干跳脚,大声喊道:“少爷快下来吧,那只野猴子我都不一定削的过他,保住小命要紧。” 观众甲:“逞什么英雄,快下来!” 观众乙:“这人怕是疯了吧?” 目光随意瞟过那些看热闹的观众,白幽微笑着,慢慢的,坚定的向前迈出步伐。 也许我是疯了吧。 可是,那又如何呢? 如果当初的誓言只是一句动人的情话,那么现在,我将用我的生命来守护它。 白幽很有礼貌向元欣俯身一礼,言道:“请赐教。” 这一举动,又是惹得台下一阵哗然,不知是谁怪辛苦的言道:“呵呵,就这文质彬彬的,他分明是来搞笑的,哈哈哈哈…” 闷哼了一声,元欣如脱缰的野马,朝白幽横冲而来。他手握拳状,刚猛的拳劲在虚空中带起一阵微风。白幽不敢大意,身子向右倾斜,让元欣扑了个空。 不料元欣反手一拳,白幽朝后急退,元欣紧追而上,直至擂台边角处。此地已是避无可避。只见白幽忽然蹲下,右手蓄力,一拳打在元欣胸膛上。 “好硬!” 第二十六章·坚持 白幽经过父亲多年的督促,虽然没能练得同石木那样强壮,但也绝不至于软弱无力。这一拳打下去,仿佛打在了钢板上,不仅没有伤他丝毫,反倒弄得自己疼痛万分。 铜臂猿的肌肉,竟是硬如坚石。 元欣抓住白幽的手臂,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拉,白幽不受控制的被他拉扯过去,只听一声怒吼,右拳霍然挥出。 一股剧烈的疼痛由脸颊传来,白幽只觉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白幽眼神迷离恍惚,头脑兀自还有些晕眩。等他稍微缓过来一点时,却只觉腹部一阵恶童,元欣像蹴鞠一样,往他肚子踢上一脚。 “啊!!!” 一股大力迫使他向后拖了好几米远,衣服被磨得稀烂,擦出一条带有血迹的道路。 这时夙府内院,一位丫鬟火急火燎跑着,她来到一间颇为精致的厢房,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小姐,快去庭院看看。” 夙青此刻正坐于窗前,静静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期盼什么。旁边桌子上摆着早已凉透的美食,想来这些时日,她过的并不好,绝美的容颜上平添几分憔悴,显得更为楚楚动人。 她不露喜色的,淡淡的说道:“已经有结果了吗?” “平日里父亲的话,我向来言听计从,可我并非是件商品,能够等价交换。门当户对,贵族豪门,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除了白幽,我是不会爱上别人的,但愿他能明白女儿的心思吧。只有这一次,我会反抗到底。”夙青这般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是在给内心深处的自己烙上一份坚持。 小翠回答:“不是啦,是白公子,当初和你在刘太守家认识的白公子,他正在打擂。” “什么,怎么可能!!”夙青脸色大变,惊道。 小翠应道:“我应该没有看错,世上总不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吧,小姐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眼见为实。” 说罢,夙青撩起长裙,快步跑了出去,她穿过几条长廊,来到庭院之上。 此时白幽已近乎是个血人,衣衫褴褛,鲜血染去了大半衣裳,他被元欣高高拎起,一拳,接着一拳打在脸上,面孔扭曲,五官七窍都在流血,可他目光之中,竟无丝毫退却之意。 如此深的执念,台下再无一人嘲笑白幽,反倒暗自为他加油打气。 夙青将一切收在眼底,千般惆怅,万般思绪,所有情感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一双绝美的眼眸,不知何时已梨花带雨。 那个深深让自己眷念的男子啊! 你可知道,我背离孝道,忤逆父亲,只因你吗? 你可明白,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都是你吗? 元欣掐住白幽的脖子,将他摁在地上,只听‘轰隆’一声,擂台台面瞬间龟裂,白幽一口鲜血喷出,他的神志逐渐有些模糊,无意间抬了抬头。 忽然,他全身一震,整个人兀自呆住,像是从梦中惊醒,眼神骤然僵硬,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那张镂刻在深心的脸庞,就这样看着自己…… 多少日的思念,竟如潮水一般涌来,白幽眼角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场上,元欣显然对这场比武失了兴致,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只蝼蚁,他双手抱成拳状,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于谨道:“白兄!” 石木道:“少爷!” 赵贵道:“白兄弟!” 见元欣的拳头即将砸下,夙青不由一声惊呼:“不要!” 若说就此死去,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你吧。 而我决然不愿意把你交予别人,绝对,绝对... 白幽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翻过身去。“轰!”只见地上落下一个拳头般大的洞。 “要是被打中,这条命便交代出去了。”白幽心里这样想着。 硬拼定然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元欣力量之大非自己所能及,得想办法智取才行。他看着被元欣破坏的场地,到处是凹进去的坑。 力量,凹坑,擂台...... 沉思了一会,白幽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心道:“有了!” 第二十七章·胜负 据坊间传闻,夙府的这座擂台耗费巨资打造,强硬程度非是一般,但即便这样,却也承受不住元欣这般肆无忌惮的攻击。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白幽的一线希望。 他冲着元欣做了一个挑衅动作,呐喊道:“喂!你不是很厉害嘛,快来打我啊!” 石木一听,顿时脸色暗下来,急道:“完了完了,少爷是不是被打傻了。” 于谨否道:“不,还不能就此下结论,你看你家少爷的眼神,目光清澈,分明不是一个痴傻呆滞的人应当有的神色,只是我还看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且静心等待下去吧。” 听完于谨的分析,赵贵也跟着点头附和,接道:“对对对,石兄弟你怕个锤子,俺不信白兄弟是个短命鬼,大不了俺上去做替补,揍他奶奶的。” 擂台上,白幽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寻衅,却很成功的将元欣激怒,无形的空气中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气。不一会儿,只见元欣忽然仰天嚎叫,双目圆睁,气冲冲朝白幽跑过去。他每落下一步,都在原地留下一个脚印,可见其怒气之深。 眼见敌人冲上来,白幽立刻撒腿就跑,元欣怎能让他逃过,紧追着不放。就在元欣以为快要追到白幽的时候,他手握拳状,准备一拳头砸下,却惊见白幽身体横向一移,元欣一拳头落空,垂直砸到擂台的边角处,只听‘轰’地一声,支撑擂台左上角的柱子如炸开的山石一般,碎成多块。 白幽更不迟疑,往另一个方向跑,元欣不加思考地猛追上去。如此重复动作,白幽借助元欣的力量将四周底柱接连破坏。 此刻他人站在擂台的正中央,仰面狂笑着,嘲道:“哈哈哈~什么狗屁糙大汉,连人都抓不到,呸!”。 元欣越听越燥,粗鲁的面孔被气得咬牙切齿,十分的狰狞,仿佛要把白幽活活撕碎。只看他满眼杀气,脚一跺地,跃至白幽的上方,看似要把这个嘲笑自己的人踩扁。 白幽见状,嘴角抹上一丝淡淡笑意,小声低吟着:“要结束了。” 众人以为白幽肯定会被踩成肉饼,有些胆小的观众甚至不敢直视,蒙上双眼。元欣就如天降的陨石一般,直接坠在擂台中央,把最后一根支撑台面的底柱也给破坏。 硕大的一座擂台立即向中间塌陷,溅起无数沙石,烟尘滚滚。 待尘埃落定,众人仔细探查,发现场上只剩下白幽一人。而元欣,或许被埋葬在数不尽的砖块底下,再也看不见人影。 胜负已经揭晓,台下瞬间响起一片掌声,谁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书生,竟有着如斯智慧。他利用对手的性格,借助场景便利最终以弱胜强,打败了元欣这等不知高出他多少倍的对手。 如今擂台已毁,此次比武招亲算是告一段落。看着心爱的人不顾性命,去争取那仅有一丝的微妙希望,夙青只觉心里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她再顾不得礼义廉耻,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擂台奔去,与那人紧紧相拥。 她抚摸着这人脸上的一道道血痕,眼泪竟不受控制的哗哗流下,她哽咽道:“傻瓜,为了我值得吗?” 擦去夙青眼角的泪水,白幽柔声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为了你,我愿意!” “呜...呜...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付出,爱我若是会给你带来伤害,那我宁愿不要”。夙青把头埋在白幽怀里,抽泣的说着。 抱着怀中伊人,白幽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人活一辈子犹如白驹过隙,有一个珍惜你,凡事以你处境考虑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白幽抬起夙青的下颌,两人深情的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白幽言道:“傻瓜,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吗?” 还没等夙青回话,只听场外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如晴天霹雳般,将他活生生给扯回现实。 “不好!” 第二十八章·落幕 观众席上,夙员外已经起身,只看他负手而立,神态肃穆,一副凛不可犯的气势。很显然,刚才那句‘不好’便是出自他口。 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将目光转向夙员外,静待着事情发展,就像看戏一般。 石木第一个跳出来,叫囔道:“呔!你个老不死的又在作怪,我家少爷明明打赢了,有什么不好?” 话落,赵贵也摩拳擦掌,和石木站在一处,接道:“不错,老家伙八成是骨头发酥,要俺给你治治?” 夙员外全然不理会这二人,只把目光聚集在白幽身上,他拂一袍袖,侃侃而谈:“老夫记起你了,当初在豫章郡的那个平头百姓。怕你是忘记了老夫当初的忠告,那我再提醒一次__!!夙府的女婿不仅要有才,还得有财,你不过是个乡野贱民,门不当户不对的,就不要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蚯蚓始终是蚯蚓,莫想攀上高枝化成龙!” 这一副鄙夷的目光,如世上最刺骨的冷箭,直接戳穿白幽的内心。所谓人的高低贵贱,在这个社会上,竟区分的如此清楚。 目光从白幽身上移开,夙员外朝着场外一席观众,拱手说道:“昔日老夫就有明言规则,此人出身低微,家境平常,门槛根本达不到标准。非是老夫反悔,而是他破坏规矩在先。如果所有人都像他这样不务实,那我们的国家只会滋生出更多的蛀虫。他根本配不上我女儿,更莫谈能有多少感情,他只不过想靠着别人的成果不劳而获,如此低等的下人洛阳城里不知有多少。老夫绝无可能将女儿嫁给这种人,所以...这场比武老夫宣布:无效!” 一次次羞辱、轻视、瞧不起,把爱情和地位画上等号,将白幽狠狠推向门外。 他怒了,这个男人心中的斗志终于被点燃,他很艰难的直立起身子,目光迥然,眼神清澈而坚定,粗喘着说道:“风水轮流转,明天到我家,莫欺年少无志气!” 面对如此不公平,白幽不想屈服,如果命运一定要他顺从,那便就此逆天改命! 他正色道:“夙员外,我现在的确配不上你家女儿,但不要忘记,如今大争之世,正是用武之地,你怎知我日后也没有出息?我白幽,势必能人所不能!” 夙员外冷哼一声,道:“哼!老夫对你的潜力没有兴趣,老夫只管眼前看到的,没功夫与你去赌什么未来,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如果你一事无成呢?我女儿的青春赔不起。” 听完父亲的话,夙青终于按奈不住,截道:“父亲,女儿相信白公子!” “闭嘴,为父都是为你好。来人啊,快把小姐拉下去。”随着夙员外一声厉喝,十多位下人蜂拥而至。 见此情形,石木、赵贵、于谨等三人也纷纷走上去,护在白幽身旁。 就在这时,一直在观众席上不吭声的南阳王忽然站了起来,他道:“夙员外,能否听本王一言?” 见说话的人是南阳王,夙员外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他道:“王爷有何指教?” 南阳王道:“是这样,本王与这位兄弟略有几分交情,观他与元欣的比试...本王相信,他目前只是浅水困蛟龙,他日蛟龙入海,定能一鸣惊人。如今朝廷急缺人才,本王欲奏请皇上接见他。你不必过早反对他们的姻缘,若将来白兄弟真有成就,你岂不错失了一个好女婿?” ...... 细细想来,若真如南阳王所说,极力向皇上举荐这个人,或许真能成就他一番功业。 …… 况且,看得出来这个人对小青还算用情,明知不敌元欣还要以命相搏,想来他大老远从豫章跑来洛阳,也是为了小青,这份情谊却是难得。只是他现今身份低微,我绝对不能看着小青嫁过去跟着受苦。 …… 夙员外心里这般想着,眉头紧皱,深思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和缓,朗声说道:“年轻人,别说老夫不给你机会,今天老夫就当着南阳王的面,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若你闯出一番成就,老夫就不再阻拦你和小青的交往。如果你仍旧碌碌无为,便请你主动离开我的女儿,不准再有任何牵扯,你可敢答应?” 白幽一听,眼睛顿时亮起,对他而言,哪怕是腐草之荧光,他也必将牢牢抓住。而夙青则相反,眼神里不乏透露担忧神色。白幽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握住她的手,说道:“相信我,我能行的。” 随即他面朝场外一席观众,尤其是他认定的那个未来岳父,坚定说道:“白幽在此立誓,一年之后,必将整顿六合,席卷八荒,成就一番伟业。” 夙员外点头道:“嗯,很好。但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一个条件。这一年内不许你私会小青,她尚未婚配,不能因为你而坏了声誉。如果让老夫得知你有此逾越,那就休怪老夫言而无信了。” 一年时光,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无疑度日如年。夙青登时就变了脸,可白幽清楚,他没有办法拒绝,这已经是夙员外最大限度的退步,如不应允,只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将化为泡影。 深情的看了夙青一眼,白幽缓缓的,点点头。 如夙青这般聪慧的女人,怎能不知白幽这样做的缘由。无非是不想让自己陷于两难抉择。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接受白幽的这个决定。从这一刻起,她为有白幽这个依靠而感到踏实,又为自己的弱小而倍感无力。 被人保护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诸事已毕,南阳王邀请白幽等人去王府暂住,毕竟白幽伤势过重,需要好生调养。白幽没有过多推辞,身在王府,能见到皇上的机率也会稍大一些。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白幽与夙青一番温情交代后,便在石木等人的搀扶下,随同南阳王离开。 然而在众人离开没多久,那坍塌的擂台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元欣从里面跳了出来。 他扫视一眼四周,像是在物色什么,他扭了扭臂膀,寻觅半晌未果,便径直朝大门口离开,也不管夙府家丁如何盯着他看。 夙员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元欣竟有这么强横的身体,看他行动举止,显然意不在招亲,那么他参加比武又是为何?这点...恐怕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吧! 第二十九章·王府 南阳王府和白幽想象中的王爷府邸相差甚远,并无过多奢华装饰,简单而不失大气,颇有几分儒雅风味。 数日下来,经过府里郎中诊治,白幽的伤势已经接近痊愈。此刻在白幽房中,石木几人正聊着趣话,好在平日里有他们陪伴,白幽的日子才不会太过无聊。 “咚咚咚!”只听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白幽言道:“请进!” 南阳王走了进来,众人见是王爷,各自行了一礼,道:“参见王爷!” 白幽本欲起身拜见,只见南阳王一抬手,说道:“你有伤在身,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我向来喜欢结交英雄豪杰,看你与我年纪相仿,若不嫌弃,便喊我一声元兄吧。” “这...”白幽一时愕然。 元宝炬道:“有什么不对吗?还是..白贤弟不想与在下结交?若果真如此,自是不必勉强。” “不...王爷,是元兄...你和传闻中的有点...”白幽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元宝炬笑着回答:“哈哈哈,也难怪,在世人眼里,我不仅浪荡风流,轻燥薄行,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可若非如此,在这魏国的皇墙之中,高欢那条老狗焉能容我存活至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喔!” 的确,高欢在魏国手握重权,倘若皇族中有能力较为出众中的人,难免会横遭毒手,元宝炬自污以求自保,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炬道:“贤弟,如果第一次帮你,是看不惯四方居的店小二仗势欺人。这第二次...你确实让为兄很欣赏,你是怎么想到利用擂台打败元欣的?” 白幽回答:“兵法有云:夫为将者,不仅六韬七略要谙熟于胸,还得审时度势,在战斗中能够随机应变,临危不乱,摸清对方的性格,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元欣虽然铜臂铁骨,力大无穷,可对战时几乎不用脑,看他把擂台拆的七零八落就能发现,他心中只想着打败敌人,浑然没有察觉周身环境,但凡他用心一点,也不至于被我钻了空子。说到底,他是败给了自己,而非我。” “啪啪啪!”听完白幽一席话,元宝炬连续拍了三个巴掌,笑着道:“贤弟果有大才,为兄没有看错人。你身体怎么样?如果还行,明日便随我进宫面圣。你是不知道,面对高欢的压迫,皇兄早就忍够了,可他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辅佐。好在,他终于等到了。” 元宝炬的喜色不言而喻,全写在脸上,像是一头在沙漠里渴了好久的野兽,忽然见到了水,那么的欣喜若狂。 白幽回礼道:“谢元兄谬赞!” 眼看幕色逐渐降临,众人在白幽屋里又聊了一会,元宝炬想着明天要带白幽上早朝,便不多做打扰。大伙见南阳王走了,也相继离开,回房休息。只有于谨在离开前滞了一会,还留在房中。 他眉目间隐有些许的凝重神色,郑重的对白幽说道:“你以为元宝炬这人怎样?” 白幽回道:“谦谦君子,如英如玉,为人随和,莫说生在帝王之家,换做寻常百姓,也少有他这样的君子。” 于谨的脸色更加深沉了,疑道:“真是这样吗?” 白幽闻言一诧,问道:“这话是何意?” 于谨道:“没有别的意思,或许是我多虑。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房睡觉,你也好生休息。” 刚推开白幽房门,于谨就忽然驻足,望着遥远的北方,小声的低吟着:“世上当真有这般完美无缺的人吗?如果没有,那么...” 念及此处,于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摇摇头,道:“看来我最近真是太累了,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燕啊,你在天上等等哥哥,很快的...当日的血仇我必将十倍讨还!”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会看见一贯温文和善的于谨,竟也有这么凶相毕露的一面,恐怖如斯。 第三十章·夜下明月 夜幕下的南阳王府清幽旷远,四下静默。几日下来,白幽仿佛已经融入到这安逸的环境之中,喜欢上了这里的蝉鸣鸟叫。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未有睡意。于是他穿上衣服,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府的后院很小,白幽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同伴,他轻轻地,朝西边一条小径走去。 这里栽满各色花朵,青草灌木,微风习习,带着芬芳馥郁的气息,拂面而来。 他在这花丛中独自走着,满天繁星,高挂的圆月,此刻都成了他倾诉对象,细说着对某个人的思念。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别院,院子中间有一潭清泉,泉边上站着一人,远远望去,只见她长发飘逸,一袭淡紫色紧身锦袍将曲线身段完美的勾勒出来。 便在微风吹拂的瞬间,掀起锦袍一角,露出一截雪白的美腿,无时无刻不在释放风情。 池子里晶莹剔透的湖水,倒映着天上一轮明月,随着水波轻浮,微波荡漾。只见女子抬起修长的大腿,站在水池的围栏上,身体欲向前倾。 白幽一见,脑中“轰”地一声作响,竟有人在这等美景下自杀?他上前一步,喊道:“姑娘切莫轻生啊!” 这忽如其来的叫唤着实把这位姑娘吓一大跳,她‘呀’了一声,脚底一打滑,整个人欲向后倒。白幽见状,毫不迟疑的跑上去,抓住女生的手,朝自己身边一拉。 “噗!”女孩扑进白幽怀里,白幽整个人如僵硬的木头一般,动都不敢动,两只手是放这里也不行,放那里也不好,活活的像具僵尸般,傻不隆冬地干举着。 对女生而言,面对忽发性的状况,反应总会比男生慢半拍。待她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登时一股怒气上涌,她猛的推开白幽,随后踹出一脚,恰好踢在白幽的裤裆上。 “色狼!”女子娇喝道。 “啊__!!”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从白幽口中喊出。 白幽捂住自己的下档,涩声道:“好...好狠的女人,我看你年纪轻轻就寻短见,不想你轻生才出手相救,你怎的恩将仇报?” “轻生?救我?”女子讷讷道。 “没错啊,不然谁愿意碰你。”摸着自己的裤裆,白幽疼得直嗷嗷大叫。 看了看眼前的湖水,再一回想刚才举动,她原本想擦拭下自己的大腿,竟被眼前这个男子认作是跳湖。 瞧他痛苦难忍的表情,女子当下觉得对不住,连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说着,她抬起细若柔夷的玉手,朝白幽裤裆处伸去。 白幽怔了怔,顿时愣住,两眼珠子瞪大了看着对方,诧异问道:“你想干嘛?” “弄疼你了啊,帮你摸摸咯~”女子委屈的回答着。 “!!!” 闻言,白幽立刻把下档捂的更严实,急道:“别,你别过来,我已经没事了。” 女子把头一甩,冷哼道:“不摸就不摸嘛,谁稀罕呢。况且也不全是本公主的错。谁让你多管闲事,本公主长这么漂亮,哪会轻易寻死?” “公主__!!你是公主?”白幽疑道。 “诶,你个瞎眼了的,这南阳王府难道还会有第二个公主?我—元—明—月,货真价实的平原公主,南阳王的妹妹。”元明月嘟起嘴巴,气呼呼说道。 既是南阳王的妹妹,白幽自然不敢怠慢,他端正神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言道:“草民白幽,适才忙于救人,若有冒犯公主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也算让元明月心里舒了口气,她冷哼一声,言道:“算你识相!罢了,我听三哥说过,那个地方是你们男人的命根子,伤到了就不能传宗接代。本公主向来恩怨分明,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本公主决定——以后娶你入府,做我未来的驸马!” “什么__!!” 第三十一章·爱慕 月华冷冷,四下静默,清澈的湖面在一席微风吹拂下,惊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白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娇媚人儿,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讶然道:“公主,你刚才说什么?我好象没听清楚。” 元明月柳眉微翘,有些不耐烦的回答:“看你长得还可以,耳朵怎么不好使?算了算了,一点点缺陷本公主也不嫌弃,我说会对你负责,娶你做我未来的驸马。” “胡闹!!”白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呵斥道。 从小到大元明月想要什么,说句话立马会有人乖乖奉上。一直备受长辈们恩宠的她,谁敢出言顶撞?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反倒让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理。 察觉到刚才言语失态,白幽稳住心神,拱手说道:“请公主原谅草民无礼之过,公主所言确是骇人听闻,想必连你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吧?” “清楚啊。”元明月脱口即道,月光下的她清丽绝俗,没有丝毫疑惑和彷徨,似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正确的决定。 如此平静的回答,让白幽都不得不相信她是认真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看着元明月天真浪漫的表情,白幽不免长声叹息,他道:“草民谢过公主抬爱,只不过...我心有所属。未来,只会有她一个妻子。公主身份高贵,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是许多男人梦寐以求要得到的女人,你大可在其中慢慢甄选。” 听到白幽这样夸赞自己的长相,元明月不由心中一喜,掩嘴轻笑,说道:“你是夸我漂亮嘛,小伙子眼光不错。你自己都说我贵为公主,又长这么好看。做我的驸马,权势、美人尽揽怀中,难道还比不过你心里的意中人嘛?本公主不许你有其他意见,清楚没,未来的相公,嘻嘻!” “休得胡乱称呼!” 白幽皱眉道。 “略略略!”元明月却不答他,一吐香舌,朝白幽扮了个鬼脸。此时的她哪里像个公主,分明是个少不经事的姑娘。 面对元明月,白幽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端正神色,正紧道:“美人、权势就如这水中之月,虽光彩夺目,却不真实。况且这也绝非等价对比,我与公主充其量不过是一面之缘,说到底我们并不熟,彼此没有情爱,更无从谈及婚姻。公主也许是图个新鲜感,可对我而言,这世上却有无法割舍之人。公主正值青春,男女间的感情可能你还不懂,今日所言,白幽权且当做笑话,还请公主莫要再提起。夜深露重,草民这便要回房,公主也当早些就寝,就请告辞!” “喂~”元明月刚想喊住白幽,但是郎朗月光下,只留下一地的银霜,看着白幽离去的背影,元明月脸上浮现出高傲的神色,她啐道:“白幽,你给本公主记住了,我元明月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没有得不到的。我,绝对不会放弃!” 翌日。 当第一缕阳光射穿薄雾,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湿润,和着微弱的风,轻轻扫过小草灌木,催落叶尖上的露珠,打在地面上。 白幽推门而出,此时于谨等人也都起了床。白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长长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吐出,叹道:“好舒服啊~” 于谨道:“恭喜白兄弟身体康复,此番看来更为精神了。” 石木接道:“我家少爷可是有一百条腿的虫子,打不死的。” 瞪了石木一眼,白幽道:“那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该死的,居然把我比作马蚿,欠揍啊!” 赵贵笑道:“哈哈哈,老石就那德行,看到白兄弟身体杠杠的,俺就放心啦!这几天俺找老石干架,他都没心思搭理俺,大伙儿都在担心你呢!” 白幽狠狠剐了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向其他几位兄弟拜谢道:“多谢各位挂心!” 伴着话音刚落,元宝炬忽然出现在院子里,说道:“早啊,你们都在呢~” “参见南阳王!”众人齐道。 南阳王点了点头,说道:“尔等无须多礼,在我这南阳王府,大伙莫要拘谨,当自己家里即可。” 看了一眼白幽,元宝炬笑道:“贤弟看起来气色不错,这样最好,本王正准备上朝,你且随我一同进宫面圣吧。” 白幽拱手回应:“好喔,听凭元兄安排。” “......” 第三十二章·进宫 太极殿,大魏朝会的重要场所。 诺达的一座宫殿,富丽而堂皇,两侧殿柱雕梁画栋,攀附着金色巨龙。从殿外眺望,金碧辉煌的龙椅坐落中央,底下站了两排文臣武将。 元宝炬于殿外停下脚步,对白幽小声道:“本王先进去,你且在此等候。” 应了一声,白幽退到一旁。 元宝炬进殿没多久,只见孝武帝元修就出现在大殿上,随着他坐上龙椅,手一挥,随侍宦官立刻高声喊道:“上朝!” “等等!”太尉臣司马子如站了出来。 他拱手说道:“启禀皇上,丞相还未临朝,请皇上稍等片刻,待得丞相临朝,臣等即刻参奏议政。” “放肆!自古以来,哪有皇上等候臣子的道理?”元宝炬的这一声怒喝,促使以高敖曹、窦泰为首的数位将领同时站出一步,他们紧握手中的剑柄,眼中略过一丝狠色。 孝武帝见状,立刻向元宝炬递了个眼神,虽然他脸色极其难看,但终是隐忍不发。 过了半晌,只听门外忽的高呼一声:“丞相到!” 殿内大部分文武百官齐刷刷转身,背对着大魏皇帝,皆拜道:“参见丞相。” 随后,高欢信步走进大殿,气势昂昂,面对孝武帝,他不仅没有施君臣之礼,脸上更是不乏轻慢神色,他道:“皇上,臣来晚了。” 元修强忍着脾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丞相无需介怀,众位爱卿也都平身吧。”见高欢站在一旁,文武百官这才相继抬头。 这时候,司马子如又站出来,拱手说道:“启禀皇上,柔然屡犯边境,此次更是来势凶猛,你愧为一国之君,若再给不出应对策略,倒不如将国事全部交付于丞相,由丞相带领我们,如此便可解决大魏国难。” 此话一处,底下不乏附和之声。 元修闻言,脸上的肌肉僵在一处,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心情,他把目光转向高欢,询问道:“丞相有何意见?” 高欢冷傲回答:“国乃陛下之国,臣无甚意见。若什么事都要问臣下,那魏国要君王何用?百姓要君王何用?” 听到这样的回答,元修不由拉长了脸,他面色铁青,但仍是笑容依旧,他道:“呵呵,丞相教诲的是。” 他端正神态,把目光转投众位大臣,郎道:“此次柔然大举进犯,朕心中早有准备,朕欲派高敖曹、窦泰二位将军领兵前去镇压,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话落许久,太极殿内竟未有一人回应,场面十分尴尬。 也不知高欢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忽然干咳几声,询问道:“高敖曹、窦泰二位将军没来上朝吗?” 这时,两位高大威猛的将军同时站出一步。 高敖曹拱手道:“臣在。” 窦泰拱手道:“臣在。” 高欢有意的提高声音,质问道:“皇上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高敖曹回答:“臣近日耳背,身体抱恙,故而没听到圣上叫唤。” 窦泰接着道:“臣也耳背,又不巧染上风寒,心力有些疲惫。” “这样啊...”高欢沉吟片刻,随后向孝武帝谏言道:“两位将军皆身体不适,恐无法率军出征,还请皇上另觅他将。” 观高敖曹、窦泰二人面相,简直能生吞猛虎,说什么身体不舒服,完全是托词。元修心里明白,朝廷上下大多是高欢的人,就连个别忠于朝廷的大臣,也迫于高欢的威压,不敢发声。无论自己任谁为将,都会遭到推脱。 值此尴尬境地,元宝炬忽然站出一步,他拱手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人可推荐,此人智勇双全,曾以一己之力打败元欣,或可由他挂帅出征,远赴边境。” “喔?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元修问道。 “他叫做白幽,正在殿外候宣。” 元宝炬回答。 “宣!”元修的一声令下,随侍宦官即刻喊出白幽的名字,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上远远传开。 随后,只见白幽阔步走进来,他于皇帝座前跪下,高呼道:“草民白幽见过皇上。” 元修道:“平身吧!你就是白幽,几日前把元欣打败的人?” 白幽道:“回禀圣上,正是!” 元修仔细打量着白幽,沉吟许久,然后说道:“很好,目光炯然,英气勃发,果然是少年英雄,你在洛阳的事迹朕也有所耳闻,今日朝会南阳王向朕举荐你,你且说说看,现今柔然犯我国土,伤我百姓,你有何退敌之策?” 白幽迟疑了一会,随即说道:“四个字,恩威并施。” 第三十三章·献策 柔然地处北方,距离中原十分遥远,腊月过后便严寒封冻,植被稀少,难以畜牧。数月的霜冻,草原上已是百草凋零,牲畜减缩,百姓食不果腹,粮食紧缺,这才有了边境之患。 白幽深知其根本,他很明白人若将死,必会反扑的道理,在生存面前,没有谁不是自私的。 他顿了顿,在大殿上侃侃说道:“柔然屡次进犯,在边境上烧杀劫掠,图的不过是活着。人都快饿死了,还哪里管的上打不打仗。皇上只需遣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者,与柔然可汗晓以厉害,并赐给他们粮食绵帛,解决他们的生活需求,柔然人战心必消。” 对此答案,高欢显然有些不悦,截断道:“柔然可汗本就自恃强大,这般作为,岂不助长他的气焰,将来恐怕要更加嚣张。” 白幽似是早就料到会有人这样反驳,他从容不迫的,神色未改的道:“丞相所言极是,自然不能轻易给柔然粮食。一场大仗在所难免,而且这一仗必须打到他们肉疼,让他们知道大魏给他们粮食,是我们想给,我们要是不想给,他们不能抢。” “喔?说来说去还是要打,那请问这一场仗该如何打?”高欢给司马子如递了个眼神,只看他站出来,说道。 白幽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言道:“这话正是我要说的,还请司马太尉不要打断。” 见司马子如憋着气退到一旁,白幽接着道:“柔然人善使骑兵,机动性强,在空旷的大漠中与其交战会十分被动。所以草民建议首战当以弱示强,将他们引致丘陵地带,利用山川峡谷设下埋伏。柔然人好战,若见我军兵败,必会穷追猛打。一旦敌军入瓮,我们便以重兵进行合围,如此定能一举歼灭。” 听完白幽一席话,孝武帝元修如久旱盼甘霖,原本猪肝色的脸上浮起一丝激动的笑容,他道:“无怪乎南阳王极力推荐你,确有一些本领。” 他对着满朝文武,朗声道:“朕欲封白幽为帅,统领三军扫平北漠,但不知丞相何意?”话落,他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高欢。 只看高欢凝思片刻,而后回答:“白幽年纪尚轻,恐难当此大任。臣以为可命贺拔岳为大都督,白幽为骠骑大将军,统领五万兵马北伐。贺拔岳将军长期与柔然作战,拥有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定能一举击退柔然。” “五万兵马!!!”元修不禁皱紧眉头,谁都知道柔然此次带了足足十万大军,敌军数倍于我,这仗如何能打? 值此境地,只见贺拔岳站了出来,他拱手说道:“五万兵马足矣,请皇上和丞相放心,不扫平侵略,臣誓不返朝。” “!!!” 元修原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可转眼一看高欢,心中又是万般无奈,刚离开坐垫的屁股,又缓缓坐了下去,他吁叹一声,言道:“传朕旨意,封贺拔岳为扫北大都督,白幽为骠骑大将军,统领五万兵马,即日出征。” 闻言,白幽、贺拔岳同时跪下,拜道:“臣领旨!” ※※※ 当晚,贺拔岳召集白幽前往军营里商议策略,一路上,白幽同于谨等人讲述了朝会议事。众人觉得,以五万之众对抗十数万漠北狼骑,这定会一是场非常难打的硬仗。 大伙走进中军大帐,贺拔岳已经在帐中等候,旁边站着数位将领,最为醒目的是一位身穿银甲的年轻将领,俊美轮廓,玉树临风,背上负有一把长枪,神色中透露着莫名的冷傲。 白幽略过一眼,继续向前走。 贺拔岳见白幽来了,面带微笑的说着:“是白将军啊,嗯...这几位是?”见白幽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贺拔岳不由问道。 白幽回答:“他们是我的朋友,于谨、石木、赵贵,这三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此次北伐将会倾全力协助于我。” 扫了众人一眼,贺拔岳满怀欣慰的点着头,说道:“有了你们的加入,我军又将增添一份胜算。实不瞒各位,这场仗是本都督从军多年,最为凶险的一仗。先不说敌众我寡,就连我方能否有援兵支持,粮草供应是否及时,我们都不敢有所保证。这场仗,一定要做好速战速决的准备,我们拖不起啊。” 白幽疑问道:“为什么粮草供应都成问题?大都督是丞相亲自举荐,想来与丞相关系应该不错,当不至于如此吧。” “唉!”贺拔岳忽的长叹一声。 过了半晌,他才道:“高欢的势力庞大,我等纵是不情愿,为了保护家小,也要虚与委蛇。但高欢心里清楚,我是为数不多的,与他在朝廷上政见不合的将领之一。他举荐我,无非是想消耗我的兵力。一旦我们败北,支持皇上的势力必将得到削弱。而且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再趁着我们与柔然火拼,兵力大损之际,派遣大军收拾残局。到时候我们的人打光了,他却在朝中威望大增,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估计也会渐渐向他靠拢,皇上处境堪忧啊。” 于谨站出来,反问了一句:“要是我们打赢了呢,他就没想过这一层?” 贺拔岳回道:“敌我兵力悬殊,高欢是笃定我们打不赢,即便打赢了,我军恐怕也是惨胜,手底下这些兵马还能剩多少?它原本是扼制高欢的一颗钉子,一旦高欢有不臣之举,它就是皇上最坚实的壁垒,可如果与柔然打上一场恶战......唉,我军胜或不胜,对高欢来说都是双赢的好事。” “打的一手好算盘,就不知会不会如他意了。大都督既心知高欢的计谋,为何还要?” 白幽追问道。 “还要答应出征,对吧?”贺拔岳站起身,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缓缓说道:“柔然远比一个丞相来的更加危险啊。” 贺拔岳转过身,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这次召各位前来,是有要事相托。灵州刺史曹泥投降柔然可汗(注一),致使我边境门户大开。要想打赢这场战争,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寇洛、赫连达、王雄、达奚武、侯莫陈悦、若干慧与本都督为一路,率领三万大军征讨曹泥。李虎、李弼、罗荣、石木、于谨、赵贵你们六人随白将军一路,领两万兵马进兵柔玄(注二)。” “末将遵令!”众人齐道。 话落,贺拔岳面朝众人作了一个揖,言词十分诚恳,他道:“国家兴亡就拜托给各位将军,等待凯旋之日,本都督定向皇上奏请,与大家论功行赏。” “诺!”众人拱手齐道。 (注一:灵州,属北地郡,故址在今宁夏灵武县,东邻陕西省西部,北部接内蒙古自治区,南部与甘肃省相连) (注二:柔玄,军镇名,北魏六镇之一,故址在今内蒙古兴和县西北) 第三十四章·落魄男子 次日,大魏军营。 贺拔岳与白幽各领兵马向边境开拔,两路大军浩浩荡荡,旌旗蔽空,口中呐喊着:大魏必胜!! 于谨向白幽建议,先攻克怀荒(注一),再进兵幽州(注二),取抚冥(注三),最后抵达柔玄,与柔然的阿那瓌可汗决一死战。 白幽问道:“怀荒守将你可知是何人?” 于谨回答:“据收集来的情报得知,镇守怀荒的是一名唤作呼延罗的武将,此人悍勇无匹,是柔然可汗的得力心腹,一手双锤使得极好,论武艺不在赵贵和石木之下,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白幽听闻后剑眉深锁,言道:“硬拼对我们来说太吃亏,这一仗不能打那么久,你看这里。”白幽一指手上地图,道:“怀荒西南面有一深谷,绵延数十里,谷口形似葫芦,我想…” 于谨接过白幽的话,断道:“好了!将军你不必多说,只是呼延罗不比寻常武夫,想要将他引至葫芦谷怕是不易。” 白幽转过头去,扫了一眼并排骑马的五位将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石木身上。 随着白幽的目光落下,于谨顿时明白个中意思。 他道:“石木虽好,但仍需派赵贵当先锋。鱼饵得慢慢加量,太明显的鱼饵,大鱼可不会轻易上钩。” 说罢,两人同时相望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和赵贵聊得正欢的石木,忽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寒颤。 石木擦了擦鼻子,道:“啥情况,这大太阳的,还能打喷嚏?” 赵贵笑道:“瞧你虚的,八成是感冒咯!” 石木摸摸脑门,自疑道:“不应该啊,我这身体杠杠的,还能生病?一定是哪个天杀的在挤兑我。” 李弼斜视了石木一眼,撇过头去,冷不防的说出一句:“大笨蛋!” “你说什么!”石木气得两眼直冒火星子,要不是赵贵拉着,估计还没等敌人打过来,两人倒先干上架了。 石木乾指怒道:“臭李弼,长这么白,该不会是小白脸吧。”他正想嘲笑李弼一翻,却见李弼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手指吹一口气,道:“屎(石)真多。” 看到这一幕,石木脸都涨的通红,龇着牙道:“可恶啊,真是气煞我也!” 旁边的李虎一看,笑呵呵的把双手负在脑袋后面抱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悠哉的向侧旁的银甲将军说道:“罗荣,你不去劝劝?” 罗荣面无表情的继续骑着马,头也不转的回道:“他们打不起来。” “你啊,成天一张冷冰冰的脸,真想看看你会不会笑。”同朝多年,罗荣性格高冷,寡言少语。别说哭了,连笑都没有人见过。但他一杆寒枪横扫大漠,数年前,曾一人带领十八轻骑杀退柔然大军,期间虽然失踪了几个月,他自己对那段记忆也很模糊,可皇上没有深究,还封他为平北将军。自那以后,朝堂再无一人敢小觑他,而罗荣也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不拉帮结派,不树立政敌。久而久之,众人对他冷冰冰的性格也就随之任之。见罗荣没有回答,李虎也懒得多说。 就在这时,前方行军忽然停驻脚步,白幽脸色一变,身旁的于谨唤来哨兵,询问道:“前面出现何事?” 不多久,一位士兵跑了过来,半跪道:“启禀将军,前方有个人昏倒在路边,我等正在驱赶他。” 白幽心中一疑,道:“带我前去看看!” “诺!”士兵回答。 见白幽下马,他身后的将军也依次翻身下来。一席人来到一个空旷的平地上,地上躺着一人,这人衣着还算整齐,只是头发稍许凌乱,一身鱼腥臭味扑鼻而来。 白幽问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军医回答:“启禀将军,他是因为体力透支而导致的昏厥,并无大碍。” 白幽吩咐左右取了些水和食物,喂过食物的男子渐渐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很快便明白了个中因果。他强起身子,半跪在白幽面前,拱手道:“多谢将军搭救之恩。” 从这个男子醒来以及他见到周围环境所展现出的反应,白幽肯定,此人心志绝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比拟的,他问道:“我应该与你不相识吧,你怎知我的身份?” 男子回答:“的确不认识,但这里的兵将是以将军为中心展开,可见你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在下不会认错。” 目光灼灼,谈吐不凡,此人虽然落魄,可观其心志定非池中物,白幽追问道:“听口音你像是南方人,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晕倒在这里?” 男子回道:“在下名叫陈霸先,确是南方人,因出身低微,家境贫寒,以打鱼为生。只因梁朝皇帝笃信佛法,大修寺庙,搞得民不聊生,流落至此,只不过想讨个生存。今日遇上将军也是缘分,在下才疏学浅,恳请将军收留。” 白幽即刻扶起陈霸先,说道:“我观阁下面色非同寻常,以你之才在我手底下怕是难以施展拳脚。梁武帝偏信佛法,又猜疑心重,排挤大臣范云和沈约,致二位忠臣双死。对自己的皇室公族却格外照顾,尤其是他的六弟萧宏和他的次子萧综极为纵容。观梁朝局势,仅有新喻侯萧映有力挽朝政的德才,他是梁武帝的侄子,我建议阁下去投奔他,此人定能让你大展抱负。” 陈霸先诧异了片刻,随即问道:“将军怎会对梁朝的局势这般清晰?” “我也是南方人啊!”白幽抬头望着虚无缥缈的天空,感叹道。 他转身,静静的,往军队里面走,从他身后传来一句很小声的话,道:“我希望看到南方一个崭新的局面!”。 陈霸先有些懵的望着白幽背影,过了一会,有位士兵跑到跟前,将一个包裹递给自己,里面有二十两白银和一些干粮。 匆匆一面之缘,却让白幽想起刘伯伯,希望他帮助的这个人,能弥补对刘伯伯的些许歉意。唉...也不知道老爹现在怎么样了?他脾气坏的很,要是知道儿子擅自离家,可别气炸了。不过为了青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收拾好心情,随着白幽一声令下,大军重新出发。 (注一:怀荒,军镇名,北魏六镇之一,故址在今河北省张北县。) (注二:幽州,北方军事重镇,故址在今河北省北部一带) (注三:抚冥,军镇名,北魏六镇之一,故址在今内蒙古四子王旗东南)?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