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Spleen》 富岳百景 富士的顶角,广重的富士是八十五度,文晁的富士也是约八十四度,但是根据陆军实际测量图所制的、东西及南北断面图,发现东西纵断的顶角是一百二十四度,南北是一百一十七度。 不只是广重、文晁,大多数的绘画中的富士,都是呈锐角的,山顶尖细、高耸、优雅。至于北斋的富士,其顶角是钝角,缓缓的扩展开来,东西是一百二十四度,南北是一百一十七度,绝对不是俊秀挺拔的高山。 例如,假使我在印度或其他某国,突然遭到鹫鹰的袭击,扑通的一声掉落入日本沼津附近的海岸,瞬间看到这座山,应该也不会有所惊叹吧。 日本的富士山,正因为再次对它怀抱憧憬,所以觉得很棒,如果不是如此,完全不知道那样庸俗的宣传,对朴素、纯粹空虚的心,又到底能获得多少共鸣呢?想到这里,就或多或少觉得它是软弱的山。低矮,相对于山麓的宽广延伸,显得尤为低矮。一般拥有这般宽广山麓的山,至少都会更高上一点五倍。 仅有从十国岭眺望的富士是高耸的,景色很棒。一开始,因为云层的关系,看不到山顶。我从山麓的倾斜程度,判断那附近可能就是山顶,在云层的一处做了记号。不久云雾散开仔细一看,却是错的。我在比自己事先做记号地方更高出一倍的地方,清楚看到了绿色的山顶。与其说是下了一大跳,倒不如说使我感到一阵羞赧,然后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人在一接触到完全伟大的事物时,全身的螺丝就好像全部松动了似的,只能胡乱地哈哈大笑了。这也许是很奇怪的说法,但那真像是解开腰带纽扣大笑的感觉。诸君如果与情人相遇,在相遇的瞬间,倘若情人哈哈大笑了出来的话,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这时一定不可以谴责情人的无礼,因为情人与你相遇的瞬间,全身上下都已经沉浸在你的完全伟大里。 从东京的公寓窗口眺望富士山是很辛苦的。在冬天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小而雪白的三角稍微露出在地平线上,那就是富士山。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圣诞节的装饰用糖果点心,且左边山肩倾斜细弱,好像从船尾处逐渐往下沉没的军舰。 三年前的冬天,我从某人那里,听到一个意外的事实。感到无计可施,人生无望。那天夜里,一个人在公寓的一室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喝了一整晚的酒都没有睡意。天微明,站起来去上厕所,从公寓厕所张着铁丝网的四角窗户看到了富士山。忘不了那小而雪白,左侧微微倾斜的富士山。 鱼贩的自行车疾驰过窗下的柏油路,嘴里念念有词:“喔!今天早上富士山看得特别清楚,好冷喔。”我伫立在昏暗的厕所里,抚摸着窗户铁丝网,忧郁地哭泣,不想再次品尝那样的痛苦。 昭和十三年的初秋,抱着重新振作的觉悟,我背了个行李袋出门旅行了。 甲州。这里的群山的特征是山峦起伏的线显得虚幻而缓缓起伏。在小岛鸟水这个人的 《日本山水论》里曾说:“山峦起伏多,此地有如人间仙境”。甲州的群山或许有一天会成为高山中的一奇也说不定。我从甲府市摇摇晃晃坐了一个小时的巴士,来到了御坂岭。 御坂岭,海拔一千三百公尺。在该岭的顶巅上有一家名为天下茶屋的小茶店,我早听说井伏鳟二氏从初夏之时便租下这里的二楼用于工作的事,于是来到这里,揣度如果不会干扰到井伏氏的工作的话,或可租下隔壁一室,暂时在此仙游。 井伏氏整天躲在房里伏案工作,得到他的允许后,我也得以在这家茶店下榻。此后的每天,即便讨厌,也不得不与富士山的正面相对。这个山岭正当甲府出东海道往返于镰仓的要冲上,可以说是北面富士的代表性瞭望台。从这里所看到的富士山,虽然自古就被誉为富士三景之一,但我却不是很喜欢。 不但不喜欢,甚至觉得轻蔑,实在是太过理想的富士。富士山位于正中央,其下方的河口湖白而寒冷的敞开着,附近的群山静静的蹲踞在它的两侧,环抱住整个湖泊。我看了一眼,感到不知所措的红了脸,这就好像是澡堂的油画,戏剧的舞台背景,怎么看都像是订做出来的景色,所以我羞耻得无法自已。 我来到那山岭的茶店过了二三日,井伏氏的工作也告一段落的某个晴朗的午后,我们一起攀登了三之岭。 三之岭,海拔一千七百公尺,比御坂岭稍微高一点。弯腰慢慢地一步一步爬上陡坡,大约一小时后到达三之岭的顶巅。 拨开长春藤,一步步爬上细窄山径的我,样子绝对不好看。虽然井伏氏规规矩矩的穿上了登山服装,一身轻快的装扮,但是我因为没有带登山服,所以只穿了件棉袍。 茶店的棉袍很短,我的小腿露出了有一尺多,再加上脚穿的从茶店老爷爷那里借来的胶底鞋,连自己都觉得邋遢。虽然尝试稍微打扮一下,绑上腰带,戴上一直挂在茶店墙壁上的旧草帽,但样子反而越发奇怪。井伏氏虽然绝不是一个会轻蔑他人外观穿着的人,但此时还是流露出有点同情的表情。我忘不了他小声地安慰我说:“男人还是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外观穿着比较好。” 好不容易爬上了顶巅,但却突然吹来一阵浓雾,即使站在有山顶广角台之称的断崖边缘,却完全无法眺望,什么也看不到。 井伏氏坐在浓雾下的岩石上,慢慢吸烟的时候放了个屁,似乎显得很无聊。在广角瞭望台上有三家茶店并列着,我们选了其中一家只有老爷爷与老太婆两人经营的简朴茶店,在那里喝了杯热茶。 茶店的老太婆一脸同情的说:“这雾来得真不巧,我想再过一会儿雾应该会散去,富士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一面从茶店的里面拿出一幅富士山的巨大照片,站在崖端,两手将照片高高举起,拼命的解释说:“刚好就在这里,像这么大,这样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我们一边啜饮绿茶,一边眺望她手中的富士山而笑了起来。看到了不错的富士山,对自己处在深雾中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两天后,井伏氏准备离开御坂岭,我也一路同行到甲府。在甲府,我与一位姑娘相了亲,被井伏氏带到位在甲府郊区的那位姑娘的家。 井伏氏一身杂乱的登山服装扮,我则是穿着夏季棉袍、绑着腰带。姑娘家的庭院里种满了蔷薇,她的母亲出来迎接,带我们前往客厅,打招呼之后,那姑娘也从房里出来,我并没有看那姑娘的脸。 井伏氏与她的母亲交谈着大人间的种种事情,突然,井伏氏低呼:“哇!富士山。”抬头看我背后的室内墙上柱与下柱间的桥木。富士山顶大喷火口的鸟瞰照片被镶在画框里,挂在墙上,好似雪白的睡莲。我注视了那幅照片之后,再度慢慢转身回来时,偷偷看了那姑娘一眼。决定了!不管有多少困难,我都要跟这个人结婚,感谢富士山。 井伏氏那一天回东京,我则再度回到御坂。然后,九月、十月,至十一月的十五为止,一直躲在御坂的茶店二楼,一点一点地进行工作,疲累地坐着与人谈论不是很喜欢的“富士三景之一”。 其间发生过好笑的事。一位在当大学讲师还是什么的浪漫派友人,在健行的途中,绕道来到我投宿的旅店。当时二人来到二楼的走廊上,眺望富士的时候,我抽着烟说着“实在很俗。怎么看都不像富士山”,“看了反而叫人羞耻”之类自以为是的话,这时朋友突然下巴一指说:“咦?那和尚是谁?” 只见一位身穿黑色破烂僧袍,拄着长拐杖,年约五十岁的瘦小男子,不断回头仰望富士地往山岭走来。 “就是所谓的富士见西行吧!很有和尚的样子。”我觉得那和尚很亲切,“或许有一天会成为有名的圣僧也说不定。” “别说傻话了,他是乞丐。”朋友冷淡地说。 “不,不,他有脱俗的地方。你看他走路的样子,不是很有和尚的样子吗?听说以前能因法师曾经在这个山岭上创作了吟咏富士的诗歌……” 我在说着的时候,朋友笑了起来。 “喂,你仔细看,一点也不像嘛。” 能因法师被茶店所饲养的狗小八所吠,慌张而不知所措,那模样简直是教人讨厌的狼狈。 “果然是不像。”我恼怒地说。 乞丐狼狈难堪地左右闪来闪去,最后胡乱丢下拐杖,张惶失措地,张惶失措地拼命往回跑。 果然不像和尚。如果富士是鄙俗的,那么那和尚也是鄙俗的。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很愚蠢。 二 乞丐狼狈难堪地左右闪来闪去,最后胡乱丢下拐杖,张惶失措地,张惶失措地拼命往回跑。 果然不像和尚。如果富士是鄙俗的,那么那和尚也是鄙俗的。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很愚蠢。 有个名叫新田的二十五岁温厚青年,在岭下山麓的狭长城镇吉田的邮局工作,他说从邮件上的姓名获知我来到这里,所以来造访岭上的茶店。 与他在我二楼的房间聊了一会儿,逐渐熟悉起来之后,新田笑着说:“其实我有两三位好友本打算与我一起来打搅你,但真的说要来的时候,大家却又好像不好意思似的全都缩了回去,因为佐藤春夫先生的小说里描述太宰先生是颓废且性格古怪的人”,大家都想不到其实是一个这样认真正直的人,我又无法勉强抓大家一起来。下次再带大家一起来,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我苦笑着说。“那么,你是鼓足了必死的勇气,代表你的朋友们前来刺探我的啰?” “是敢死队。”新田诚实地承认,“昨晚我还再次读了一遍佐藤先生那本小说,然后抱持了各种觉悟前来。” 我从房间玻璃窗口凝视着富士山。富士山静静的耸立着,觉得好伟大。 “真好啊!富士果然有它好的地方,实在很好。” 我自觉比不上富士。心念转动,对自己的爱憎感到可耻,心想富士果然是伟大的,果然是很棒的。 “很棒吧?”新田可能觉得我话很奇怪,所以聪慧的笑着。 之后新田带了许多年轻人前来,全都是安静的人。大家都称呼我为老师,我认真的接受了这个称呼。 我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没有学问,也没有才能,肉体肮脏,心灵也很贫乏,但唯一的烦恼是,被这群青年人们称之为老师却默默接受,只有这个烦恼而已。是一点点的自负,但我却想清楚地拥有这唯一的自负。到底有几个人知道,像是被任性小孩强求的我心里的苦恼呢? 新田与名叫田边的擅长短诗的年轻人,都是井伏氏的读者,也因为有这层关系,我与他二人感情最好。曾经有一次请他们带我前往吉田,那是个狭长得吓人的城镇,有山麓的感觉,是个被富士山挡住了太阳、风吹,像长长延伸的枝茎一般,昏暗而有点寒冷感的城镇。 沿着道路有清水流过,这是山麓城镇的特征,三岛也像这样,清澈的流水潺潺流过城镇内。当地的人都认真相信那是富士山上雪融流下的雪水。吉田的水相较于三岛的水,不但水量不足,而且肮脏。 我眺望着那水说:“在Guy de Maupassant的小说里有一段写着,某处的一位小姐,每天晚上都游泳到贵公子的处所相见,但身上的衣服要怎么办才好呢?不会是裸体吧。” “对啊。”年轻人们也一起思考了,“会不会是穿着泳衣?” “会不会是衣服放在头上绑紧,就这样游过河?” 青年们都笑了。 “还是穿着衣服,就这样一身湿透的模样与贵公子见面,二人用暖炉烘干身体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回去的时候要怎么办呢?又得要弄湿好不容易才烘干的衣服游回去。真叫人担心啊。要是贵公子游过来就好了……因为如果是男人,即使穿着一件丁字裤游泳也不会很难看。难道贵公子是旱鸭子?” “不,我想是因为小姐更爱对方的关系。”新田一脸认真。 “或许吧。外国故事里的小姐是勇敢而可爱的。一旦爱上,就会不顾一切的游过河前去相见,在日本是不可能的。不时有一出这样的戏吗?中间隔着一条河,在两岸上的男子与公主悲叹的戏。这时,公主并不需要悲叹,如果游过去,结果会是如何呢?戏中的河川是极为狭窄的,哗啦哗啦地趟过河,结果会如何呢?那样悲叹是没有意义的,不值得同情。虽然早晨的大井川水量很大、不长眼睛,教多少人感到同情,但却不是难以游过去。紧抓住大井川的木樁,怨天尤人是没有意义的。啊,有一个人,在日本也有一个勇敢的女性。有一个喔,她很厉害,你们知道吗?” “有吗?”年轻人们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清姬,为追随安珍而游过日高川,拼命努力地游。她很厉害,根据故事书的记载,清姬当时才只有十四岁呢!” 大家边走边说着蠢话,终于来到郊外田边熟知的安静而古旧的旅馆。 在那里饮酒,那天晚上的富士很美。晚上十点时,青年们留下我一个人在旅馆,各自回家去了。我睡不着,身穿棉袍走到外面。 好个吓人的明月夜,富士山巅显得很美,在月光照射下,我感到自己仿佛变透明,幻化化成了狐狸。富士如行将滴落般的湛蓝,给人有如磷火燃烧般的感觉。鬼火,狐火,萤火,芒草,葛叶,我抱着轻飘飘好似没有脚的心情,直直走在夜路上。只有木屐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其它生物的一般,喀喀、喀喀的清澈响着。偷偷往回一看,有富士山,湛蓝燃烧的浮在空中。我叹了口气,维新的志士,鞍马天狗,我觉得自己是他。稍微回过神,两手拱在怀里走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非常伟大的男人。 走了好一段路,掉了钱包,我想可能是因为放了有二十枚的五十钱硬币,太过沉重,所以才会从怀里掉落吧。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并不在乎,如果没有钱,用走的回御坂也无所谓。就这样走着,但我突然想到往回走在刚才来的路上,说不定会看到钱包,我两手拱在怀里,慢慢地走了回去。 富士,月夜,维新的志士,掉了钱包,觉得是有趣的浪漫。钱包在路中间发光,就在那里,我捡起钱包,回到旅馆睡觉。? 三 被富士给骗了,我那天晚上是笨蛋,完全无意识。那天晚上的事,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会感到特别沉重。 在吉田住了一晚,隔天一回到御坂,茶店的老板娘就一脸暧昧地笑着,而十五岁的女儿则绷着一张脸。我为了想告诉她们我并没有做任何污秽的事,在她们还没问之前,就径自将自己昨天一整天的行动和盘托出。住宿的旅馆名称、吉田的酒味、月夜的富士、掉了钱包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老板的女儿不再不高兴了。 一天早晨,老板的女儿在茶店外尖声高喊:“客人!快来看喔!”我于是勉强的起身,走到走廊上看。 老板的女儿兴奋得红着一张脸。她静静的指着天空,一看,是雪。 我吓了一跳,因为富士山降雪了。山顶上雪白而闪闪发光,心想御坂的富士也是不容轻视的。 “真不错啊!” 听到我的赞美,老板女儿得意地说:“很棒吧?”“这样的御坂的富士难道还是不行?”她蹲着问我说。 或许因为我曾经不时告诉她这样的富士是庸俗的,所以老板女儿内心一直都感到颓丧也说不定。 “果然,富士山不下雪是没有看头的。”我一脸正经的重新这样告诉她。 我穿着棉袍到山里散步,回来时,两只手握满了月见草的种子,将它播在茶店的后门外,“听好了,这是我的月见草,我明年会再来看它,不可以将洗涤过的污水洒在这里噢。” 老板的女儿点了点头。 之所以特别选择月见草,是因为有个让我深深认为月见草很适合富士的理由。御坂岭的那家茶店,因为是一户独立在山中,所以邮件不会送来。从岭的山顶摇摇晃晃坐三十分钟的巴士,回来到岭麓河口湖畔的河口村这个如其名的寒村,我的邮件就被放置在河口村的邮箱里,我大约得每隔三天前来这里拿取邮件,选天气好的日子去。这里的巴士女车掌,并不会为游览客特别介绍风景,但有时会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散文式的口吻,语带忧郁地低声说:“那是三之岭,对面是河口湖,湖里有若鹭鱼。” 在河口邮局拿取邮件,在摇摇晃晃坐巴士返回岭上的茶店途中,我的旁边有一位身穿浓茶色衣服,脸色苍白端正,年约六十岁,跟我的母亲很像的老太婆弯腰坐着,女车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用计不是说明,也不是独自咏叹的语气,突然说:“今天的富士山特别清晰可见呢!” 背着背包的年轻上班族,头梳大大的日本髻,小心地用手帕遮住嘴角,身穿和服艺妓风女子等,都转身一起将头伸出车窗外,眺望着丝毫没有改变的三角山峰,发出啊、呀、哇的愚蠢惊叹声,车内瞬间喧闹了起来。 但是,坐在我隔壁的隐居者,好像心中隐藏有很深的忧郁似的,与其他游客不同,连看也没看一眼富士,反而一直凝视着与富士反方向,山路沿线上的断崖。我对此感到有一种全很麻痹的快感,也想让那老婆婆看看自己那觉得富士是庸俗、一点也不想看的高尚虚无心灵。 想要让老婆婆看到自己那完全了解她的痛苦、寂寞的共鸣态度,于是偷偷的靠近老婆婆的身边,以同样的姿势,呆呆的眺望着断崖。 老婆婆也对我有安心感似的,呆呆地说了一句话,“啊,月见草。”用细小的手指指了路旁的一处。虽然巴士咻的通过,但我的眼里现在却残存了仅匆匆看了一眼的金色月见草的鲜艳花瓣。 堂堂的与三七七八公尺的富士山相互对峙,一点也不逊色,好像金刚力草一般,勇敢直立的月见草是伟大的,所以月见草很适合富士。 十月过了一半,但我的工作却迟迟没有进展,很想与人接触。夕阳红艳艳的浮云,在二楼的走廊,独自一人抽着烟,特意不看富士地凝视着有如血滴般的满山火红枫叶。出声喊在茶店前扫集落叶的老板娘。 “老板娘!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好似兴奋欢呼的声音,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老板娘停下扫落叶的手,抬起头,一脸奇怪的皱眉,问说:“明天有什么事吗?” 被她这样一问,我不知如何回答。 “没什么事。” 老板娘笑了出来。 “是很寂寞吧?可以去爬爬山啊!” “ 即使去爬山,还是得立刻下山,很无聊。不管去爬那一座山,都只能看到富士山,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很沉重。” 可能是我的话很奇怪吧,老板娘只是暧昧地点点头,又继续扫落叶。 睡觉前,轻轻地拉开房间的窗帘,透过玻璃窗眺望富士。有月亮的晚上,富士颜色蓝白,像水中精灵一般的耸立着。 我叹了口气,啊,看得见富士。星星很大,只有微微暗喜明天将会是好天气,然后再度轻轻拉上窗帘就寝,但想到即使明天是好天气,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就不禁独自一人躲在棉被里苦笑,很是痛苦。 虽然工作——纯粹是运笔的事,但比起那痛苦,不,拿笔反而甚至是我的乐趣,但在这之上,我的世界观、所谓艺术、所谓明日的文学,以及所谓崭新,我都还是不明确的,这让我感到烦恼、感到极为郁闷。 朴素的、自然的东西,以及简洁、鲜明的东西,将他们一举抓住,直接烙印在纸上,我想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眼前的富士也别有意味的映入眼中。这个模样、这个表现,结果或许是我所想的“单一表现”之美,虽然我开始向富士妥协,但不管哪里的富士,太过于朴素,仍是有叫人受不了的地方,如果这个好看,那布袋神的人偶也应该好看。但布袋神的人偶怎么都教人受不了,那东西怎么都不能认为是好表现,这里的富士,果然有某处是异常的,这异常让我再度感到困惑。? 四 早晚都看着富士,度过阴郁的日子。十月底,山麓的吉田镇有一群娼妓的团体来到御坂岭,可能是一年一度的开放日吧,她们分乘五辆汽车前来。 我从二楼看着那幅景象。被放下汽车的各色娼妓们,像一群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传信鸽一样,一开始不知往哪里走,只是成群地动来动去,沉默地挤在一起,但不久之后,异样的紧张逐渐缓和,开始各自散开四处游走。 有的认真地选着陈列在茶店店头的风景明信片,有的伫立眺望着富士山,是昏暗、寂寥,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景象。二楼一名男子不惜生命的共鸣,对这群娼妓的幸福一点也没有帮助。 我只能够看着,痛苦的人痛苦吧!堕落的人堕落吧!与我没有关系,那是人世间。虽然勉强装作很冷漠的俯视她们,但我的内心却是非常痛苦的。 来拜托富士吧,我突然这样想。抱着“喂!她们就拜托您了”的心情抬头仰望,富士山直挺挺地耸立在寒空中,那时的富士山看起来就好像身穿棉袍,两手揣在怀里,傲然站立的大头目,在这样拜托富士之后,我大感安心,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与茶店的六岁小男孩一起牵着名叫小八的长毛狮子狗,不再注视那一群娼妓,出门到山岭附近的山洞去玩耍。 在山洞的入口处,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纤瘦娼妓正静静的采集着不知名的花草。即使我们从她身边经过,她都仍是头也不回的专心地摘着花草。我再度抬头仰望富士,在心里想:“这名女子也顺便拜托您”之后,牵着小孩的手,快步走入了山洞。脸颊和脖子不时感觉着从山洞上方滴落下来的冰冷地下水,我毫不在意地大步向前走。 当时,我结婚的事也遇到了挫折。因为明白确定我家乡的家人不会给我任何帮助,让我感到很困扰。之前打如意算盘的自以为家人至少会资助我一百日元举办一个简单而严肃的婚礼,之后家庭的生活开销再用我的工作收入来维持。但是,经过两三次的书信往返,明白家人不会提供任何的资助,让我感到束手无策。 如果这样的话,结婚之事被拒绝也是没办法的事,怀抱着这样的觉悟,我想总之先到对方家说明事情的真相,于是独自一人下了山岭,到甲府的那位小姐家拜访。 幸运的是,小姐刚好也在家。我被带到客厅,坐在小姐与其母亲的面前,详细说出所有的事情。 虽然不时变成演讲的口吻很伤脑筋,但对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真诚。小姐沉稳地歪着头问我:“那么说来,你的家人是反对了?” “不,不是反对。”我轻轻地将右手掌按在桌上,回答说:“我想,意思是要我自己办。” “没关系,”母亲优雅地笑着说,“我们不是什么有钱人,太过豪华的婚礼反而感到不自在,只要你个人对感情、工作有热情,那我们就很满足了。” 我暂时呆呆的眺望着庭院,连回礼都忘了,感觉到了眼里的热泪,心里想着一定要孝顺这位母亲。 回家时,小姐送我到巴士站。我边走边试探说:“如何呢?要不要再稍微交往一阵子呢?” “不,已经够了。”小姐笑着说。 “有任何疑问吗?”我越问越蠢。 “有。” 我打算不管对方提出什么问题,都要诚实回答。 “富士山已经下雪了吗?” 我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泄气扫兴。 “下了,山顶上。”说着,抬头往前一看,富士山就在眼前,感觉很奇怪。 “什么啊,从甲府不是也可以看到富士吗?故意戏弄我的。” 小姐低头吃吃的笑,“因为我想你投宿在御坂岭,不问问富士山的事会有点失礼。” 真是个奇怪的小姐。 从甲府回来后,我感到肩膀僵硬,痛到连呼吸都困难。 “好舒服啊,老板娘。还是御坂好,好像回到了自己家的感觉。” 晚饭后,老板娘与她的女儿轮流帮我捶打肩膀。老板娘的拳头坚硬、锐利,女儿的拳头则轻柔、不太有效果,被我要求更大力一点,更大力一点。女儿拿来薪材,咚咚地敲打我的肩膀。如果不这样的话,无法去除肩膀的僵硬,可见我在甲府有多紧张、多努力。? 五 从甲府回来两三天了,我都恍恍惚惚的发呆,也不想工作,只是一边坐在桌前漫无目的地乱写,一边抽了七、八包的香烟,或躺着反复唱着名为“也磨金刚石”的歌,小说文稿一页也没有写。 “客人去了甲府之后,好像变得差劲了。” 早晨,我双手撑着脸颊杵在桌上,闭眼想着种种事情时,在我背后擦拭客厅高台的十五岁老板女儿,满怀不高兴地,以多少带点刺的口吻这样对我说。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真的吗?变差劲了吗?” 老板女儿没有停下清扫的手,“是啊,很差劲。这两三天,你一点都没有努力不是吗?每天早上按编号顺序整理客人所写,散成一堆的原稿,是我最大的乐趣。如果写得很多,我就会很高兴。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也偷偷来到二楼看看你的情形,但客人你却在蒙头大睡。” “我觉得很感谢,说夸张一点,这是对一个人努力活下去的纯粹声援。没有思考任何的酬劳,我觉得老板女儿是美丽的。” 到了十月底,满山的红叶开始变黑、变脏。在这个时候,一夜的狂风便可将满山幻化成漆黑的冬季枯木,游客少到屈指可数。 茶店也变得寂寥了,有时老板娘带着六岁的小男孩外出到山岭脚下的船津、吉田购物,然后女儿则独自一人看守没有任何游客前来的店铺。一整天,我与女儿二人静静地待在山岭上。 我在二楼感到无聊,到外面四处晃,走近正在茶店后门洗衣服的老板女儿旁,突然大声笑说:“好无聊啊。” 女儿低着头,我看了看她的脸,吓了一跳。因为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一脸明显恐惧的表情。原来如此,我一连苦涩地向右绕行,心情很差地快步走向充满落叶的细小山路。 以后我就特别注意,当老板女儿独自一人时,尽可能不要离开二楼的房间。当茶店有客人时,我为了保护他,才会轻轻地从二楼下来,坐在茶店的一角,慢慢地喝茶。一天,一位新娘模样的客人,与身穿印有家徽和服的老爷爷二人,坐着汽车前来,在这个山岭上稍作休息。当时,只有老板女儿一人在店里,我仍是从二楼下来,在茶店一角的椅子上坐下,抽烟。 新娘子身穿下摆有花样的长长和服,后面背着金色的腰带,头戴盖头,一身堂堂的正式礼服。 因为是很不一样的客人,所以老板女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端出茶给新娘子与老爷爷二人,然后就偷偷的躲在我背后站着,沉默地凝视着新娘子。 一生一次的好日子,或许是将从山岭的彼方,嫁到反方向的船津或吉田吧!途中在这个山岭上稍作休息,眺望富士山,即使在一旁看,也觉得很是浪漫,这时新娘突然走出茶店外,站在茶店前的悬崖边,缓缓地眺望富士。双脚,交叉成X形站着,真是大胆的姿势,真是个从容的人。我更欣赏的看着新娘,富士与新娘,但不久新娘却对着富士打了个大哈欠。 “哎呀!” 背后传来低声的喊叫,老板女儿似乎也看到了她打哈欠。不久新娘一行人坐上等在外面的汽车下山岭而去,随后这新娘却遭到了狠狠的非议。 “一定已经习惯了。她一定已经是第二次或第三次结婚。可能是新郎在山脚下等着,所以走下汽车眺望富士山,如果是第一次家人的新娘,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厚脸皮的事。” “打了哈欠噢!”老板女儿也全力表示赞成。“像那样张大嘴打哈欠,实在厚脸皮。客人,你不可以娶像那样的新娘。” 我忘记自己已经老大不小的年纪,红了脸。我结婚的事情也逐渐好转,有位学长要完全帮我包办一切。结婚典礼在那位学长家举行,只请了二三位亲人与会,虽然很寒酸但很严肃,对于此间人情的温暖,我有如少年般的兴奋。 进入十一月,御坂的寒气越来越教人难忍,茶店准备了暖炉。 “客人,二楼很冷吧?工作的时候,就来坐在暖炉旁如何?” 虽然老板娘这样说,但我因为我在众目睽睽下无法工作,所以婉言谢绝。老板娘担心我,到山脚下的吉田买了个电暖桌回来。我在二楼躲在店暖桌前,打从心里感谢这家茶店人们的亲切,但是眺望着已经有三分之二的身躯被雪所覆盖的富士山,还有接触附近群山的萧条枯木,心想再在这里忍耐刺骨的寒气已经没有意义,便决定下山去。 下山的前一天,我穿着两件棉袍,坐在茶店的椅子上啜饮热茶时,两位像是从事文职工作的年轻而充满智慧的女孩,穿着冬季外套,笑呵呵的从山洞的方向走来,突然在眼前发现雪白的富士山,好像被击中般的停住不动,一副在私下商量的样子,其中一位戴眼镜、皮肤雪白的女孩,笑嘻嘻的朝我走过来。 我不知所措,因为对机械的事不太清楚,对拍照也完全没有兴趣,且身穿着两件棉袍,被茶店的人说像个山贼,样子很是难看,所以当来自东京、身穿华服的女孩拜托我高水准的事情时,内心感到极度的狼狈。 但是又想,即使是这样难看的样子,对于看到的人来说,或许有其特殊的地方,觉得我是看起来很会照相的男人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感到有点兴奋,我假装平静,伸手接过女孩给我的照相机,以平静的口吻问了一下快门的按法之后,紧张战栗的对准镜头。 正中间是巨大的富士山,其下方有二朵小小的罂粟花。二人都穿着红色的外套,二人紧。紧靠近拥抱在一起,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我感到很奇怪,拿着照相机的焦点实在很难掌握,我放弃了二人的身影,只将镜头对准富士山,富士山再见了,感谢你的照顾,咔嚓。 “好了,拍好了。” “谢谢。” 二人齐声道谢。回家冲洗时,想必会吓一跳吧!照片中只有巨大的富士山,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第二天,我就下山了。首先,在甲府的廉价旅馆住一晚,隔天早上,靠在廉价旅馆走廊下肮脏的栏杆旁眺望富士,甲府的富士躲在群山之后,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脸庞,像灯笼酸浆一样。 蝴蝶 不算老头儿。二十五岁多一点而已。可的确又是个老头儿。别人一年一年地过,这人是三倍三倍地过。自杀过两次,没成,其中一次为殉情。看守所进了三次,罪名是思想犯罪。他写了上百篇小说,一篇也卖不掉。不过,大家知道老头儿志不在此,所谓放马闲吃道边草罢了。能在老头儿干瘪胸肌上撞出回响的是这些事:喝个烂醉,把一张刀条脸变成赤红;流着口水看各色女人,一面浮想联翩。就这俩事。不,想得起来的事就这两件。干瘪的胸肌和刀条脸,说得更明白点儿,这位老头儿,今天死了。在老头儿漫长的一生当中,能说明白的事就两件:生和死。死之前所有的事全是谎言。 这会儿,老头儿还在病床上。病是玩出来的病。老头儿有一笔可保衣食无忧的财产,可也是一笔稍加挥霍就见底的财产。眼下,老头儿快要死了,他一点都不遗憾;对老头儿来说,节衣缩食度日才是不可理喻的。 一般人在临终前,或是凝视自己的两只手掌,或是仰望亲人的眼眸。这位老头儿则基本上在闭目养神,眼睛闭得死死,眼皮却是松弛的,还不时地哆嗦几下。看上去,这事像是满舒服的。他看见了蝴蝶。绿色的蝴蝶,黑色的蝴蝶,白色的蝴蝶,黄色的蝴蝶,紫色的蝴蝶,水色的蝴蝶,成千上万只蝴蝶在他头顶上方麇集、飞舞。它们专程而来,云霞般地绵延百里,上百万只蝴蝶一起煽动翅膀,声音听起来有如正午时分嗡嗡的牛虻。想必是一场混战吧:化成粉末的羽翅,折断的细足,眼珠,触角,还有它们的长舌头,纷纷坠落下来。 “想吃点儿什么?什么都行。”有人问他。 “小豆粥。”他回答。 老头儿十八岁起写小说。“一个快死的老头儿喃喃道:给我小豆粥……”,他写过这样的情节。 小豆粥熬好了。粥里掺了煮小豆和一点盐,就是这种风味。乡间的家常饭。老头儿面朝上,眼睛依旧闭着,喝了两羹匙就说够了。问他,还要点什么?他淡淡地笑笑,说:“想玩儿。”老头儿的妻子是个好人,年轻漂亮,没什么知识却心灵手巧,当着众亲属的面胀红了脸。她并不吃醋。她一声不响地握着羹匙,哭了。 盗贼 今年铁定考不上了。可还得考考看。徒劳之美。那种美吸引了我。今天早早就起来了,套上足有一年没穿的校服,从镶嵌着菊花徽章的高大铁门溜了进去。诚惶诚恐地溜了进去。一眼看见了银杏树。右侧十棵,左侧也是十棵,株株粗壮,在枝繁叶茂的时节,整条路被树荫遮住,黯淡得像是地下道。这会儿一片树叶都没有。林荫路尽头,有座正面镶红砖的高大建筑是讲堂。我在入学式那天进去过,就那么一次。留下的印象宛如寺院。我仰头看了一眼讲堂塔尖上的电子钟,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这里有座“侦探小说之父”(所指不详,一说是江户川乱步。待考。译者注)铜像,眼神里满是慈爱,我一面看着它,一面沿着右侧的缓坡朝下走,进入一座庭园。这庭园过去的主人是一位诸侯。池塘里有鲤鱼、绯鲤和甲鱼。直到五六年前,还养着一对仙鹤,草丛中有蛇,而大雁、野鸭一类候鸟也飞来池塘边栖息。庭园的面积实际不到二百坪,看上去却有一千坪,全凭造园艺术之妙。我挨着池塘边的一丛山白竹坐下来,背靠一株古栎树,两腿朝前长长地伸出。大大小小、凸凹有致的岩石分布在小径上,池塘就从它们的背面舒展开去。阴云下,池塘表面银光闪闪,害臊似地泛着涟漪。我把左脚轻轻搭在右脚上,喃喃自语: ――我是盗贼。 前方的小径上,排队走来一群大学生。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走过去。各个都是家乡的骄子,脱颖而出的秀才。这些人都叫大学生,读笔记本里一模一样的文章,下同样的苦功把它们硬塞进脑袋。我从衣袋掏出香烟,叼上一根。可没有火柴。 ――借个火。 我瞄准一个挺帅的大学生喊了一声。身上裹着淡绿色外套的大学生站住了,眼睛不离笔记本,随手给了我一根金过滤嘴儿香烟。给我烟时他连脚步都不停,踢踢踏踏仍往前走。居然在大学里碰上了对手。这根金过滤嘴儿外国烟激发的怒火足以点燃我的低档烟。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力将金过滤嘴儿香烟甩到地上,愤愤地用鞋底踩,碾成了粉。之后才舒舒服服地现身考场。 考场有上百名大学生,他们全都拼命往后坐。这就造成了一个悬念:答案是有的,可要是靠前坐,那就写不出来了。我像个秀才似地坐在了最前排,抖着指尖抽着烟。我的课桌下面没有可供查阅的笔记本,也没有可以相互低声探讨问题的朋友。过了一会儿,一位红脸膛的教授,提着个圆鼓鼓的公文包急匆匆地撞进考场。此人乃是日本头号法国文学专家,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身材高大,眉宇间的皱纹让我莫名地紧张。据说,此人的学生中出了一位全日本头号诗人,还出了一位全日本头号评论家。而我挺看好“全日本第一小说家”的,想得脸发烧。教授用黑体字飞快地写着考题。这功夫,我背后的那些大学生们,抛开课业,嘁嘁喳喳地聊起了肥沃的满洲。黑体字里写了五六行法文。教授颓然坐在讲坛的扶手椅上,很不高兴地来了一句: ――像这种题,你想考砸都很难。 大学生们闷声一笑。我也笑了。接着,教授用我听不懂的法语发了几句牢骚,开始在讲坛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我不懂法语。我想好了,不论怎么出题我都这样答:福楼拜是个孩子。我假装想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从短发上往下抓头皮,又看了看指甲的色泽。然后拿起笔来开始写: ――福楼拜是个孩子。学生莫泊桑是大人。到头来,艺术美要服务于市民口味。很悲哀很无奈,福楼拜不懂可莫泊桑明白。自己的处女作《圣·安东的诱惑》遭受恶评,让福楼拜引为耻辱,把一生都毁了。就是说,辛辛苦苦写了一篇又一篇,评价如何另论,屈辱的旧伤可是越来越重,痛,针扎般的剧痛在他内心开了个洞,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直到他死。他被杰作的幻影骗了,被永恒之美迷惑了,给这对近亲愚弄得飘飘然,最终也没挣脱出来。所以说,福楼拜是个孩子。就这些。 我可没写“先生,让我及格吧”这类话。我把所写反复读了两遍,没有错。于是,我左手拿起外套跟帽子,右手拿上那张答题纸,站了起来。我一站起来,身后那位秀才吓坏了。因为我的后背被他当防风林来用了。哇!这位像兔子一般可爱的秀才,在答卷上写的竟是一个新锐作家的名字。新走红的名作家,我一边怜悯地想着他的狼狈相,一面意味深长地冲着教授施了一礼,交上我的考卷。我静静地出了考场,下楼则快得跟骨碌下去似的。 来到户外,年轻的贼不禁有些伤感。这愁绪是怎么回事,它打哪儿来?我把外套搭在肩膀上,甩开大步穿过两排银杏树剪出的一条碎石路,走着走着有了答案:饿的。二十九号教室往下走,是个地下大食堂。我径直朝那边走去。地下室大食堂那儿挤满了饿肚子的大学生,从入口处排起了长蛇队,从地下冒到地上,队列的尾部都已经伸到银杏树那边去了。在这儿,十五个钱就能吃上相当不坏的午餐,遂有了这个长度。 ――我是贼。稀世的怪物。没杀过人的艺术家。没偷过东西的艺术家。而我属于有点无聊小聪明的那种。 我被人群一点一点推挤着向前走,总算来到了食堂入口。那儿贴着一张小告示,是这么写的: 今天喜迎食堂创业三周年,为表祝福,特备少量降价食品,望周知。 特卖品摆放在入口旁边的玻璃架子里:烧红的对虾在荷兰芹叶子下边睡着,煮鸡蛋对半切开,截面上用绿洋粉刻着花哨的“寿”字。放眼朝食堂里边看,扎堆儿买便宜的大学生俨如黑色丛林,而系着白围裙的服务小姐们穿梭其间,翩翩起舞。哇哦,从天井往下看,整个儿一面万国旗。 大学地下也有这么个浪漫玩意儿,够开眼的。今天是碰巧来对了。同喜同贺。同喜同贺。 我这个贼,落叶似地退出了地下,飘到了地上,从长蛇的尾部插过去,一转眼消失不见了。 决斗 这不是模仿外国。不夸张地说,我想杀了那小子。也没什么深层动机。有个男人,他和我一样厌恶对方这个人世间多余的存在,就是他,我妻子的旧情人,把他们过去那些细节不加掩饰、五次三番地说给街坊四邻们听。有一天天刚黑,我和他在约好的咖啡店碰面,一身狗皮棉袍的他看起来就是一青年农民。刚一会面,我就把他的酒偷走了。就是那种动机。 我在北方一所城市中学读高中。我贪玩儿。可钱这方面我又相当抠门儿。我平时专抽朋友的烟,不理发,咬牙攒够五圆钱才独自偷偷地跑到街上,花掉一个钱。我不可能一晚花五圆钱以上,五圆以下也没怎么花过。要是有五圆钱给我拿着,我必让它物尽其用。我用积攒的一堆小钱换下朋友的五圆钱纸币。新纸币,新到了割手的程度,它让我的心跳更厉害,而我却满不在乎似地把它塞进口袋,来到大街上。这事每月大概一到两次,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当时的我正被某种闹不清楚的忧郁感折磨着,遗世独立而又怀疑一切。我认为比起尼采、皮浪和春夫(佐藤春夫,1892-1964,日本大正时期唯美主义诗人、小说家。译者注)来,莫泊桑、梅里美和森鸥外更像那么回事。算我胡说吧。我要拿上五圆钱去玩玩,拼了。 即使进了咖啡店,我也绝不会拿出快活样子给人看,而是一副玩累的感觉。要在夏天,就说,给我冰啤酒;要在冬天,就说,给我烫壶酒。我郁郁寡欢地呷着酒,漂亮的咖啡女孩,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管哪家咖啡店,似乎都有个色相已衰可又色心不减那一类型的中年女侍应。我只跟这种半老徐娘搭话:今天的天气啦,物价啦,就这些。我数酒瓶的本事很厉害,喝光多少空瓶子,一目了然,眼神快得连神仙都觉察不到。餐桌上,只要是空啤酒攒够了六个,或者清酒的酒壶满了十壶,我便会想起什么似的“嚯”地站起,低声咕哝一句:“结账!”从不会超过五圆钱。 我故意把手伸进各个口袋,意在表明我忘了钱放在哪里。末了,终于,想起它们是在裤兜里。我让右手在裤兜里磨蹭了好半天,总算把一张纸币抽了出来。十圆的还是五圆的?我确认之后说了句“没零钱……”才把钱递给女侍,不等找零便缩起肩膀,大步走出咖啡店。直到返回学生公寓为止,一路上我一次头都没回过。到了第二天,我一如既往地又积攒起零钱来了。 决斗当晚,我走进了那家名叫“向日葵”的咖啡店。我身披长长的藏青色斗篷,戴着一副纯白色皮手套。我不会接连两次光顾同一家咖啡店――总是拿出五圆整――这种事多了必遭怀疑。而“向日葵”距离我上次来已经过了两个月。 我那会儿的装扮,跟一个刚蹿红的外国年轻影星有几分相似,所以不时也有女人多看我几眼了。我刚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定,总共四名穿戴各异的女侍应一起走近,齐刷刷站到我的餐桌前。那是冬季,“给我烫壶酒。”我说着,冷得不行似地缩起脖子。扮相接近男影星最直接的好处是,我还没发话呢,那位咖啡女孩便过来给我点了一根招待烟。 “向日葵”小而且脏。东侧墙壁上有幅招贴画,画上的女人梳着二尺来长的西式披肩发,慵懒地支着腮,微笑时露出宛如核桃仁般大的牙齿。招贴画的下首,斜着用黑漆漆了一只“丸三麦酒”酒瓶;西侧正对着这只酒瓶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框部分涂上了金粉。北侧店的入口处,脏兮兮地挂了块红黑相间的平纹薄毛呢布帘儿,在它上方的墙壁上,用图钉钉着一幅照片:一个洋妞儿在沼泽边的草丛间裸身侧卧,笑得很夸张。紧贴着南侧墙壁挂了一只纸气球,它刚好悬在我的头顶上方,别扭得叫人生气。一共有三张餐桌和十把椅子,放在正中央。一进门的地方还镶着块地板。总之我是不指望这间咖啡店给我带来稳妥感了,所幸,这里的灯光是昏暗的。 那夜,我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款待。我的第一壶清酒给烫好了,中年女侍伺候着我正要喝呢,突然,方才给我招待烟的咖啡女孩把她的右手掌伸到我的鼻子尖下边。我不惊不乱,慢慢地抬起头凝神望着她小小的瞳仁深处。“给我算个命吧?”她说。一下儿我就明白了:虽然我不苟言笑,可我身上却散发着预言家的超强气息。我没碰女孩的手,只是扫了那么一眼,“昨天失恋了,”我喃喃道。“太对了!”异乎寻常的款待就从这里开始了。有个胖女侍甚至称我“先生”。我给她们每个人都看了手相。“你十九,寅年生的”,“那男的让你迷得死去活来”,“你喜欢蔷薇花”,“你们家的狗生了,总共六只狗崽儿”……每件事都被我算中了。那位中年女侍很瘦,眼睛倒还水灵,她一听我说“你离过两次婚”就把脑袋低了下去。这都被我说中了,太不可思议了,这真令我兴奋不已。已经是第六只酒壶了。就在此时,身着狗皮棉袍的年轻农民在门前出现。 农民走到紧挨着我的餐桌前,毛乎乎的后背对着我,坐下了,“威士忌。”狗皮的花纹里掺杂着斑点。农民的出现,使我的餐桌狂欢戛然而止,我的清酒也攒到了第六壶,心里一扎一扎地开始沮丧。我打算再喝点儿。那样今夜的狂欢才更尽兴。可我只能再喝四壶。远远不够。不够啊!偷。偷走那瓶威士忌。女侍她们不会以为我是为钱偷东西,会当成是预言家开的一个怪诞玩笑,反而会给我喝彩。那个农民也只会当作是醉鬼撒酒疯,一笑了之的吧。偷!于是我伸出手,抓起了邻桌那杯威士忌,泰然自若地一饮而尽。没有喝彩。静悄悄的。农民起身站在我面前。“到外面去!”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我“嘿嘿”地冷笑着,跟在农民身后走了出去。经过那面镶金框的镜子时,我瞥了一眼那里的自己:风流倜傥,大帅哥!还想看,可镜子深处那个二尺长的披肩发笑靥犹在,我只好作罢。我看起来很有自信,“啪”地一声挑开了平纹薄毛呢布帘儿。 四角形的檐灯上用黄色的罗马字写着“THE HIMAWARI”,我就在那盏等下站住了。四名咖啡女侍,脸色惨白地挤在昏暗的店门后面。我们开始打嘴仗: ――你太不把俺当回事了。 ――没不把你当回事。闹着玩儿。不行吗? ――俺是粗人。被人耍了就要生气!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位农民:小脸盘顶着个剃得短短的小平头,眉毛稀稀拉拉,单眼皮的三白眼,青黑色的皮肤。身高约摸比我矮了五寸(日本的长度单位,一寸为3.03cm。译者注)。对付他跟玩儿差不多。 ――我无非想尝尝威士忌,看上去挺够味儿。 ――可俺也想喝。俺自己都舍不得喝。就那么一点儿。 ――老实人。可爱。 ――你别狂。不就是个学生吗?油头粉面,会写几个字儿。 ――我可不是。我是易学家。预言家。吓你一跳吧? ――别说醉话了。给俺道歉! ――要知道我是谁,你得拿出勇气来,我这都是好话。我就是弗里德里希·尼采。 我留意到,女侍们一直都在等待着事态向前发展。可她们表情冷漠,分明是在等着看我挨揍。我也就是在那时挨的揍。一记右勾拳“呼”地扫来,我飞快地缩起了脖子。――差了几丈远呢。我的白线帽子替我挨了这一下。我面带着微笑,故意慢吞吞地走过去捡那帽子。近来天天雨夹雪,路面化得一塌糊涂。蹲下来,刚从泥浆里捞起帽子我就在想,是不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能省五圆钱。另找家店,又能喝一顿了。三步变两步,我开跑了。太滑了。我摔了个四脚朝天,丢人的姿势恰似一只雨蛙。真不作脸,我有点生自己的气了。手套,外衣,裤子还有斗篷,到处是泥浆。我慢吞吞地爬起来,昂头回到农民那边。女侍们保护似地把农民围在当中。没一个和我是一伙。这个明摆着的事实令我残暴心起。 ――我希望你道歉。我冷笑道。我甩掉手套,又把斗篷(很贵的)狠狠甩进了泥巴。上述古老的台词以及姿态让我找回了一点平衡。我已势不可挡。农民脱下毛乎乎的狗皮棉袍,把它递到给我香烟的漂亮咖啡女孩手中,又把一只手伸进怀里。 ――别恶心俺了。 我摆开了架势,盯着他。从他怀里抽出的是一支银色竖笛,檐灯一照,光闪夺目。这支银笛他递给了离过两次婚的中年女侍。农民这一连串举动看得我跟做梦一样。这可不是小说情节,是真事儿!我想杀了他。 ――接招儿!我一声吼叫,使劲全力用我的泥巴鞋朝他小腿踢了过去。踢倒他,再把他那对亮晶晶的三白眼抠出来。没踢着。泥巴鞋踢空了。我干得太不漂亮了,发觉这一点,令我悲从中来。一只带着些许温热的拳头击中了我的左眼以及大半个鼻子。我看见有红色火焰从我的眼前喷出,跟着就是一个趔趄。“啪”,从右耳垂到脸颊这个部位又给抽了一巴掌。我的两只手都插进了泥浆,而着地那一瞬,农民的一只脚又被我“吭哧”一声啃个正着。脚好硬啊。简直就是路边那些白杨树桩嘛。我在泥浆里趴着,事到如今我迫不及待想要放声痛哭,却连一滴眼泪都哭出不来了。 黑人 黑人进了囚笼。囚笼面积约有一坪,里手黑咕隆咚的旮旯里放着个原木做的凳子。黑人就坐在那儿,刺着绣。在如此黑暗之地怎么可能刺绣呢?少年好像城府已深的成年男人那样冷笑了一声,两侧鼻翼随之凹出刀刻般的皱褶。 黑人牵来过一匹日本曲马(曲马,按日文直译即马戏团的马。译者注),村里为此一片骚乱。据说它吃人,生着红色犄角,周身遍布花卉形状的斑点。可是少年根本不信这些。少年长于思考。村里人在心里也并不相信那种传言。无非是没有梦想的日子过于平淡,随意编出个传闻来而已。谁若真信那准是喝多了。每当听到村人散布这种不靠谱的谎言,少年都咬紧牙,捂住耳朵,飞也似地跑回家。少年思索着村人编造的愚蠢谎言:这些人何以要言来语往地把这事说得越来越玄呢?黑人好像也不是母的吧? 曲马的乐队在狭窄的村路上巡游,用不上六十秒就能把村子的角角落落都宣传个遍。一条道的两侧,错列着几十户人家的茅草房。乐队出得村子后并没有停步,一面反复演奏那首《萤光》(苏格兰民歌,在日本,该曲含有送别之意。译者注)曲,一面在菜田间列队行进,出了插秧季节的稻田后,在逼仄的田边小道上排成一排,在全体村民的眼皮底下过了一座浮桥,向着森林方向穿过去,一直抵达距离本村八里地的邻村。 村子东头有所小学校,从小学校再往东,紧挨着的是一个牧场。牧场的面积约当百坪,荷兰紫云英花开遍地,两头牛跟半打猪(原文直译,半打猪,即六口猪。译者注)正在一起玩得起兴。那匹曲马给拴在鼠灰色的帐篷式小屋子里,牛跟猪则被转移到了主人家的仓房。 夜里,村人用头巾包住头脸,两三人一组,结伴进到小屋子里。总共有六七十名看客。少年狠命厮打着那些大人挤到了最前面。一个圆形的舞台,四周用粗绳圈了起来。少年的下巴搭在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是偶尔才眨一下眼,简直着了迷:惊险马戏的配乐。木桶。针织品。鞭子的声音。金线织花的锦缎。瘦瘦的老马。惊呆与喝彩,以及木炭……二十来盏煤气灯乱糟糟地吊在小屋的各个角落,成群的夜昆虫围着它们飞舞嬉戏。或许因为帐篷的布料短缺,小屋的顶棚开着十坪左右的大口子,从那儿望得见星空。 两个男子押着囚笼里的黑人来到了舞台上。囚笼底部像是安了轮子,发出“嘎拉”的响声滑向舞台。头巾覆面的看客们高声吼叫拍着手。少年悒悒不乐,他挑起眉梢,静静地观望着囚笼中的黑人。 冷笑从少年的脸上消失了。那幅刺绣竟是一面“日之丸”旗。少年隐约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嘭嘭”响。他并不缺乏对军人以及与军人相关的概念。黑人并没欺骗少年,他果真是在刺着绣,“日之丸”那么简单的绣品,当然可以在黑暗中摸索着完成了。多好啊。这个黑人,多么诚实的人。 不久,一个穿着燕尾服蓄着仁丹胡的当家女艺人出场了。她向看客自报家门后便冲着囚笼连叫了两声:“凯恩!凯恩!”右手则甩出漂亮的鞭花儿。鞭子声锋利地刺穿了少年的心。女艺人令他嫉恨。那个黑人,站起来了。 黑人给鞭子声吓得瑟瑟发抖,一面笨手笨脚地表演了几个杂耍动作。糟透了的杂耍。可除了少年,那些看客对此毫无察觉。吃不吃人?长没长红色的犄角?这些才是他们的问题。 黑人被套上了一件灯芯草蓑衣,或许因为经常涂油,身体各个部位都亮闪闪的。末了,黑人唱了一段谣曲。女艺人用鞭子声伴奏。“嘎……嘭……嘎……嘭……”唱词简单至此。可少年喜欢那韵味。唱词再怎么差劲儿,可要是发自苦闷郁结的心,就一定可以发出动人的回响。少年想到这里,用力闭上了眼睛。 当夜,少年一边想着黑人,一边自渎。翌晨,少年上学了。他翻过教室的窗户,纵身跃过校园后门外的小河沟,朝着他的目标曲马飞跑过去。透过帐篷的缝隙向里边张望,只见那些马戏艺人被褥散乱地铺满了整个舞台,咕容咕容地睡着,就像是一些青虫。传来学校的钟声。开始上课了。可是少年没有动。黑人没在这里睡。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学校变得一片宁寂,已经开讲了吧……“第二课,国王亚历山大和医师菲利普。从前,在欧洲有一位名叫亚历山大的英雄国王……”少女朗朗的读书声清晰地传来。可是少年没有动。少年坚信,那个黑人是个女的。平时肯定不在囚笼里,而是和大伙出去玩儿。干些洗洗涮涮的活儿,抽烟,用日语发牢骚。就是这种女人。少女朗读完毕,传来了教师粗浊的嗓音。“信赖,它是一种美德。亚历山大国王因为拥有这种美德而保住了性命。同学们……”少年还是没有动。不会不在这里。少年执拗起来,认定囚笼必是空着的。窥探中他在想,黑人会悄悄地来到他的身后,一下子抱住他。所以他对自己的背后一点儿都不敢怠慢,肩头上稍稍使了点劲儿,摆好了被抱住的姿势。黑人一定会把“日之丸”刺绣送给我,那时候,我可要把话说得硬气一点,我就问他:我是第几个人? 黑人没出现。离开帐篷的少年,用衣袖揩拭着窄窄的额头上的汗,慢吞吞地返回学校。“我发高烧,肺子这儿难受。”穿和服裙子和高腰皮鞋的老教师被他巧妙地骗过去了。少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又假装咳起嗽,咳到像是连气都喘不上来。依照村里人的说法,黑人一如从前给塞在那囚笼里,再被装入带篷的马车,离开了本村。他们还说,那位当家女艺人的衣兜里还藏了把手枪用来防身自卫。? 等待 每天我都会在省线的小车站里等人,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从市场买完东西回家途中,我总会路过车站,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将菜篮放在膝上,茫然地望着检票口。每当往返的电车到达月台,就会有很多人从电车口拥出,蜂拥至检票口。大家一脸愤怒地出示证件、缴交车票,然后直视地步出长椅前的车站广场,朝各自的方向离去。 我茫然的坐着。“说不定,这时会有个人笑着喊着我。喔!好可怕啊!伤脑筋!”于是胸口心跳加速。光想就已经像背后被泼了冷水般,浑身战栗,难以呼吸。不过,我真的是在等待某个人。只是我每天坐在这边,究竟是在等谁呢?在等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或许我等的并不是人。我很讨厌人。不!应该说我很害怕人。只要与人见面,一说出“近来可好?”“天气变冷了”之类的问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痛苦地觉得自己像个世上仅有的骗子,好想就此死去。最后,对方也对我戒慎恐惧地不痛不痒地寒暄,说些净是谎言的感想。一听到这些,不但会因为对方吝于关心而感到悲伤,自己也越来越讨厌这个世界。世人,难道就是彼此这样呆板地招呼,虚伪地关怀,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为止,就此度过一生吗?” 我讨厌与人见面,只要没什么特别的大事,我绝不会去朋友那边玩。待在家里,和母亲两人安静地缝纫是最轻松的事。可是,随着大战逐渐开始,四周变得非常紧张后,便感觉到每天待在家里发呆是件很不对的事。我莫名地感到不安,心情完全无法安定,有种想鞠躬尽瘁、立刻贡献心力的心情。我对当下的生活,已失去了自信 虽然知道不能沉默地坐在家中,但自己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因此,买完东西后,在回家的路上,就会顺道经过车站,一个人茫然地坐在车站冰冷的长椅上。“说不定会有那个人出现!”我期待着,“啊!如果真的出现的话,那就麻烦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做呢?”顿时,又感到一阵恐慌。不过,出现了也没办法,只好向那人献上我的生命了。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近乎于放弃的觉悟,与其他千奇百怪的幻想纠缠在一起,使得我胸口梗塞,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我仿佛在做一个连生死都不知道的白日梦,内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将望远镜倒过来看一样,车站前往来的人群,都变得好小好遥远,世界也变得好渺小。 啊!我究竟在等待什么?说不定我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大战开始后,莫名的不安,说什么想要鞠躬尽瘁、贡献心力,这些根本就是谎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只是在巴望着有什么好机会能实现自己轻率的空想。尽管这样坐在这边,做出一脸茫然的表情,但我仍可以感觉到胸中那个诡异的计划正在熊熊燃烧着。 到底我在等谁?我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团迷雾。不过,我仍在等待。从大战开始以来,我每天都会在购物结束后途经车站,坐在这冰冷的长椅上等待。也许,会有一个人笑着叫我。喔!好可怕啊!伤脑筋,我等的人不是你。到底我在等谁呢?老公?不对!恋人?不是。朋友?我讨厌朋友。金钱?也许。亡灵?喔!我可不喜欢亡灵。 是更温和、开朗、鲜丽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指什么。比方说像春天那样的东西吗?不,不对。绿叶、五月、流过麦田的清流?当然不对。啊!不过我还是要继续地等,等待着那能让我振奋的东西。 人们成群结队地从我眼前通过。那不是!这也不是!我抱着菜篮,微微颤抖但专心的等待。请不要忘记我,请不要嘲笑每天到车站去等待,然后空虚返家的二十岁姑娘。无论如何请牢牢地记住,我不会特意说出这个小车站的名字,就算我不告诉你,但是有一条你也一定会发现我的。 听心 1 对着电脑坐了不到五分钟,那阵耳鸣又依例而至。脇坂睦美将双肘搁在办公桌上,佯装是在望着屏幕的样子,静候耳鸣消失。屏幕上显示出的是用EXCEL做的图表,但是她的眼睛什么都没在看。就算看了也没法进行任何思考。这耳鸣就是如此令人不快。 或许可以形容其为“虫子在脑袋里乱飞”。低沉的声音以不规则的节奏时强时弱地反复。 最初她没想到这是耳鸣。她以为是哪里真的发出了这种声音,而自己则是听见而已。所以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她向邻座的长仓一惠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可是一惠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眨眨眼,反问道:“哪个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啊,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作响么。”睦美指着天花板。因为听起来像是从上方传来的。 一惠侧耳聆听一番之后,说:“你是说换气扇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某种很低的声音。诶?你听不见吗?” 一惠疑惑地摇摇头:“我没听见啊。” 诶?当睦美皱起眉毛的瞬间,那个声音突然消失了。 “啊,听不到了……” 一惠微微苦笑起来:“是不是你的错觉?我什么都没听到哟。” 睦美歪歪脑袋:“是这样的吗……” “你是不是累了?周末玩过头了之类?” “怎么可能,我才没那么多钱呢。可是,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一惠似乎不感兴趣的样子。 睦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可是果然还是听不到刚才那个声音。她呼了口气,继续开始工作。也许正如同事所说,只是自己的错觉吧。而事实上,那天确实没有再听见那个声音。 可是到了第二天白天,正当她与三名同事一起坐在公司附近的露天咖啡厅里吃午饭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啊,又听见了。呐,你们也听得到这个奇怪的声音吧?这是什么声音?”她向同事们确认道。其中一人正是长仓一惠。 “昨天的声音吗?”一惠讶异地问道。 是的。睦美点点头。 一惠向其余两人问道:“你们听得到吗?” 听到什么?那两人反问道。他们都一脸不明就里。 “奇怪的声音。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低鸣一样不是吗?”睦美拼命地说明道。可是那三人都只是迷茫地面面相觑。 “你们听不见吗?” 面对睦美的疑问,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听不到”。看他们的表情恐怕不是在说谎。 “为什么会这样?”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突然消失了,“啊,消失了……” “这个会不会是耳鸣?”一惠担心地说道,“说不定是压力太大造成的哦。趁着还不严重,快去五官科看看比较好。” 被这么一说,睦美不安了起来。 “你们真的没听到吗?” 三人同时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周之后,睦美前往了位于公司附近的五官科医院。在此期间她绝非没有听见耳鸣声。事实上,几乎每天都会听见。基本上都是在公司工作时,也曾在车站的候车大厅里等电车时听到。每次都是响个两三分钟,也从未同一天听到好几次,所以并未对工作产生影响。但是她在网上得知耳鸣放着不管的话会很危险,因而才决定去医院。 可是诊断结果是“并无异常”。 “我想这是精神性的。别想太多,抱着‘啊,又来了’的感觉接受它的话,不久之后就会听不到了。”上了年纪的医生轻描淡写道。 可是,在那之后耳鸣也并未好转。虽然没有恶化,但是可以说是每天之中必定会听见一次。不过,休息在家的时候就不会听见,所以果然还是精神上原因造成的吧。 今天的耳鸣也一如既往地突然消失了。就像是被关掉了什么开关一样。幸好边上的长仓一惠正好离开座位。最近自己没有提起过耳鸣的事情。恐怕一惠做梦也没想到睦美至今还在为此苦恼吧。 干了没多久的活,一惠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回来了。她一坐到座位上就小声地向自己问道:“你听说部长的事情了吗?” “部长?你是指早见部长吗?” 当然了。一惠点头道。 睦美朝着窗边的部长座位望了一眼。要是平时的话,应该可以看到将掺杂着白发的头发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早见,可是今天却至今不见踪影。 “部长他怎么了?” 顿时,一惠的黑眼珠里浮现出了好奇之色,将脸凑近了睦美: “部长他今天早上死掉了。是从公寓的阳台跳下来的。” 早见达郎死后第二天,警视厅的搜查员们来到了睦美的公司。和早见有密切关系的人都被一一叫去问话,不过睦美心想自己应该不会被点到名。虽然在工作上是自己的上司,然而私下几乎没有过一句像样的对话。 可是与她的预想相悖,睦美也被叫了过去。坐在来客室里等着自己的是两名刑警。比较意外的是,其中一名是女性。 主要负责提问的是名为草薙的男性刑警。他看起来人不错,一边聊着些不轻不重的话题,时不时会突然问出些出乎意料的问题来。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您对早见先生的女性关系有何想法?”。 睦美一时词穷。 “我们都听说了。”草薙笑道,“大概半年前,这件事在贵公司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吗?听说脇坂小姐更是消息灵通。” “并不是消息灵通什么的……”睦美摆摆手,“只是对方的办公室里刚好有朋友在,她告诉了我不少而已。” “您所说的‘对方的办公室’是?” “所以说,这个……” “是指哪里呢?”草薙的眼神就像是要窥探进自己的内心。他是明知故问,偏偏就要睦美亲口说出来。 睦美叹着气回答道——是广告部。 “广告部怎么了?” 睦美瞪了草薙一眼:“您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才将我叫来的吗?” 可是警视厅的刑警根本就不为区区OL的讽刺所动。 “如果我们随便乱开口的话,就有可能会被说是诱导询问。虽然您可能会嫌麻烦,不过还是务必请您配合。” 睦美又叹了口气。看来唯有一一交代了。 三个月前,有个女性职员自杀了。她用胶带将自家的房间密封起来,然后点燃了碳。那是一名隶属于广告部的年仅三十一岁女性。 虽然显然是自杀,却没有遗书,自杀动机也始终不明。然而广告部的女性职员——其中一人正是睦美的朋友——全都知道她正在进行不伦之恋,对方则是营业部长早见达郎。 “听说他一直声称自己会和老婆离婚,两人就这么交往了三年。可是结果都是骗人的。搞到最后还是被抛弃了。而且被抛弃的理由是他又在外面找到了新的女人。哪有这样的?这么一来,确实是窝囊得叫人想死嘛。说不定还会有些‘死给你看’的想法呢。” 睦美将那名友人的话转述给了营业部里的女性朋友。就是此事在这次搜查过程中进了刑警们的耳朵,才会有“消息灵通”一说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一回事吗。”草薙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么关于此事的后续,您听说了什么?” “您说的后续是……” “在公司里搞不伦,女性一方自杀身亡。就这么结束了吗?我认为应该会有更多流言蜚语才对。” 睦美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因为男女之间的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不是吗?就算有人嚼舌根,只要没有证据的话就只不过是想象而已。我想最近都没人提及此事了吧。” 草薙露出了微微失望的表情点头问道:“那么关于这次的事情又如何呢?——早见先生身亡一事。您有想到什么吗?” 睦美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我没想到什么。”要是随口乱说,最后被追究责任的话可就糟了。 此时草薙阖上了原本一直打开的记事本,又对坐在身边做记录的女性刑警说了“喂,接下来的不要记录”之后,转头望向睦美。 “您就当这是在聊天吧。哪怕只是稍微想到想到点什么也好,请告诉我们您对这次事情的看法。您听说此事这时候是怎么想的?很吃惊吗?” 他的神情平和,但是眼里闪着认真的光。 “这当然是吃了一惊了。” “您做梦也没想到早见先生会自杀吗?” 睦美顿了一顿,答道:“嗯……是的。” 草薙的眉毛一跳:“刚才您似乎欲言又止呢。” “不,没有的事。”睦美摇头。 脇坂小姐。草薙冲着自己探出了身体。 “这件事只告诉您——其实关于早见先生的死,我们发现几点可疑之处。因此我们才在此进行搜查。不管是多细小的事情都好,只要是您想到的事能否都请告诉我们?” 听了刑警这话,睦美不由得挺直了背:“可疑之处是指什么?” “这是搜查机密,所以无法告诉您。而且您也不要知道比较好。您也不愿意被卷进各种麻烦事吧?” 会是什么样的麻烦事啊?睦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了头。 “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将您所说的话保密。关于早见先生的死,您知道什么吗?” 睦美摇头道: “我并不是知道什么。还有,没有必要将我说的话保密。因为恐怕大家都在这么想。” 草薙皱起了眉间:“怎么回事?” 睦美略带迟疑地答道:“听说部长自杀身亡时,我心里想的是‘果然啊’。” “果然?为什么?” “因为部长他最近一直样子很奇怪。或者该说是形迹可疑吧?脸色也很差,看起来总是紧张兮兮的。课长们都说他会突然之间走神、完全不听人说话。还会在自己座位上喃喃自语。大家都说他好像挺奇怪的。”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呢……我想大概有一个月以上了吧。” 草薙刑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沉默着点了几次头。对睦美的提问就到此为止。 后来,睦美从网上得知了事件详情。据网上所说,事发当天早上,早见达郎说是去上班,一度离开了自家公寓。然后,他的孩子们去上学,妻子也为了上社区学校而出了门。大约一小时之后,公寓楼下发现了早见的尸体。从其位置判断,很可能是从自家阳台落下来的。 可是不明点也很多。明明是为了上班而离开家里,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在此期间,他在哪里做什么?若是自杀的话动机是什么? 一时之间,公司里的人将这些谜团当作了话题的中心。也有流言说他会不会是追着自杀的情妇而去?可是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揣测,没有任何材料可以证明其真实性。 最初刑警们几乎是天天来访,但是渐渐地频度开始下降,最终再也不见人影。与此同时,公司里的气氛也恢复了往日模样。虽然没有正式发表,不过所有人都认为事情最后被判定为自杀,终于也就再没有人将此事当作话题。 脇坂睦美也是一样。事发一个月之后,她就连刑警们向自己询问一事都已经忘了。 只不过—— 她自身的烦恼并未得到解决。那个如同小虫飞舞一般的耳鸣还是每天都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4 离开医院之后,北原打的前往大手町。虽然这是为了去加山在职的“彭马科斯”,但是他的脑海里都被其他念头所占据。 北原一边反刍着自己与草薙之间的交谈一边陷入了自我厌恶之情。他很后悔说出那些明明没必要说出口的讽刺。他也无法原谅这个面对本厅在职人员感到自卑的自己。 虽然他从未和草薙身在同一职场,但是作为以警视厅搜查一课为目标的竞争对手,他一直留心着对方。某一天,当他听说草薙被提拔到本厅的时候,惊讶得头晕目眩。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比较占有优势。 草薙很受老爷子们喜欢——在同期警察之中有人这样说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北原也唯有这样认为。自己不擅长讨上司欢心。自己唯有这点劣于草薙,其他地方全都有不输给他的自信。 可是。 不管源于怎样的理由,差距一旦拉开就无可挽回了。在现在工作的地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拿出显赫的成果。就算在辖区内发生杀人案件,结果依旧是搜查一课那群人成为主角。根本就没有机会让地方警局的人大展身手。 真讽刺啊。他心想道。听说医院里发生了刺伤案,冲去一看犯人却已经被制服。而且被害者正是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制服犯人的也同样是他。对于有运气的人,似乎就算是休息日里也会有机会找上门来。而留给北原的工作就只不过是确认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异常而已。恐怕不会留下任何实绩吧。 干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这样低语道。您说什么?出租车驾驶员这样问他,而他只是生硬地回答了句“没什么”。 不出片刻就抵达了“彭马科斯”。北原决定先向加山的直属上司——名叫村木的课长问话。那是个四十出头,容貌柔和的男性。 “哎呀,这次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吓了一大跳呢。”两人在会客室里一碰面,村木就深深鞠躬道。 总之坐下再说吧。北原说道。 “因为昨天是工作日,贵公司当然有上班吧。加山嫌疑犯有交请假条吗?” 面对第一个问题,村木用力点头: “前天他到我这里请假了。理由是说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要去大医院看看。”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是哪里身体不好吗?” “虽然他本人没说,但是我也知道他是哪里不舒服。不如说,之前我就建议他应该去医院看看。” 北原意外地看向对方的脸:“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这个么,应该说是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而且也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对他说。” “怎么回事?发生过什么事?” “比如说吧,就在前不久……” 村木说起了一周之前的事情。 那天的一个会议上,加山要负责进行新项目的报告,因为他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那是一个董事们与部长们都有参与的大型会议。 直到中途为止都很顺利。讲解中使用了设置在前方的投影仪,简单易懂。加山的语气也是轻快明朗,可谓充满自信。 可是讲解过半时,他突然不正常起来。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还时不时伴随长时间沉默。村木忍不住出声叫他,可是加山却不予回应。简直就像是听不见别人说话一般。他眼里充满血丝,额头上大汗淋漓。 怎么回事?正当村山想要再叫他一次时。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滚出去!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他就像是在驱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挥舞手臂,还这样大喊大叫。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董事们也都在场,我当时心想总之必须先要收拾场面,后半部就由别人来负责说明讲解。不久之后加山君也恢复了平静,并未对之后的会议产生影响。但是他直到会议结束都是无精打采,沉默寡言。” “关于此事,他本人有说什么吗?” “他说自己是紧张过度陷入恐慌。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以前在更大的会议上成功进行过更有压力的演讲——所以在同龄人中他一直都被称作是发迹股。” “哈哈,发迹股吗。” “因为他至今为止一直都有积累实绩。若是光看销售成绩的话,在整个部门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我想因为那件事,在上头人的心里印象恐怕变差不少吧。” 北原又听了其他人的说法。结果,几乎所有人说的都和村木一样。像是加山坐在座位上工作的时候会突然开始喃喃自语,或是在商谈之中突然无视对方说的话开始大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总之这些反映了加山最近的异常性的片段数不胜数。 “我觉得他大概只是纸老虎吧。”和加山同时进公司的叫做小中的男人这样说道,“他很擅长卖弄自己。那种明明只是和别人做着同样的事,却能让成果看上去显赫一倍的人。但是这种小聪明也不可能一直管用下去,所以他大概也有在私底下苦恼吧。被指名为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其实对他来说也成了巨大的压力吧?” 北原点头同意。警察里也有那种人。他心想,哪个世界都一样啊。 回到警局之后,北原重新对加山进行了审讯。对他讲了在公司里的所听所闻之后,他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果然,不光是课长,其他人也都注意到我的异常了啊……” “全都是因为幻听吗?” 加山无力地点头回答了北原的质问。 “在重要工作的时候就会听到那个声音。‘去死’‘杀了你’之类。项目会议的时候听到的要比平时更大声,而且反复不停。结果我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陷入了混乱。” 北原心想,听见那种声音的话也难怪他混乱了。 “你有和谁谈起过幻听的事情吗?” 加山缓缓摇头。 “我对谁都没说过。我怕自己要是说自己听见幻听的话就会从那些重要的工作上被撤下来。” 果然虚荣心很强的样子。北原想起了那个叫做小中的同事说过的话。 “可是结果你实在忍不下去,决定去医院看看。谁知竟在医院里听到了幻听,于是失了心智发起狂来——是这样吗?” “至今为止我只在公司里听到过。可是,终于是在外面也……”加山抱住了头,“我闯下大祸了。” 北原望着沮丧的嫌疑人,心想这样一来就算是解决一桩案件了。简单来说就是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因为精神衰弱而冲动性发狂。谁都不会提出异议的吧。接着只要提出笔录报告就可以了。要不要进行精神鉴定、提不提出起诉都是检察院的事,与自己无关。 他心想,这不过是件很有地方警局风格的简单案件。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北原被刑事课长叫去,见着一名年轻女性。她面目凛然,站姿端正。虽然穿着私服,但是北原一眼就看出她是名警察。 刑事课长介绍了她的身份。她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搜查员,叫做内海薰。似乎和草薙在同一个班组。 “关于我们现在在负责的那桩案件,她好像希望你能进行协助。我刚才稍微听她讲了讲,怎么说呢,好像还挺麻烦的。下面就交给你了。”刑事课长这么说。 嗬?北原看着女警的脸:“那么总之先听您说说吧。” 两人移到房间一角所设置的简易会客桌椅上。北原盯紧眺望着女警那端正的容貌。 为什么这种小妞却会在搜查一课呢。他满心不满。其实原委大概猜得出。估计是前几年的时候因为“WOMAN计划”而被提拔的吧。警察厅那里突然给出一句“从今往后的犯罪搜查中,女性的观点将会变得相当重要,所以我们要在警察本部的所有部门里积极吸收年轻的女性搜查员”,于是警视厅搜查一课里也增加了女性数量。 什么都不懂的小妞就因为上层的一时兴起而走上了精英路线,而自己却永远都在打下手。真是干不下去了。他恨不得唾骂。 “于是,我要怎么帮你?”北原一边这样问道一边翘起了腿。 “一句话说来就是交换情报。北原先生是负责加山幸宏一案的对吧。那个案件有可能和我们目前正在处理的一桩案件有所关联。” “啊?”北原夸张地长大了嘴,“能有什么关系?加山是因为精神衰弱而发起狂来的,不可能和其他案件有所关联。” “不止是单纯的精神衰弱,而是幻听呢。”内海薰口齿清晰地说道。 北原一边把玩着自己的领带一边点头:“……你是从草薙那儿听来的吗?” “您去加山的公司收集过情报了吗?” “去过了。就算是分局的刑警,这点小事还是会做的。” “关于幻听一事,您得到证词了吗?” 北原深呼吸,然后放下了翘着的腿,稍微探身上前。 “到底是什么事?因为压力或者其他原因而精神失常的工薪族为了看病上医院,却在那里突然发起狂来。这只是这样一桩案件。为什么搜查一课会对这样的案件感兴趣?你别遮遮掩掩了,也让我看看你们手里的牌如何?” 北原认为自己已经发出了凶狠的声音,可是内海薰连嘴角都不曾抽动一下。她拉过一旁的包,从中取出了记事本。 “我并非打算遮遮掩掩。那么我就说一说我们的案子吧。事情发生在大约两个月前,办公电器制造商‘彭马科斯’的营业部长——早见达郎先生从自家阳台坠落身亡。虽然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是因为客厅的墙上附有他的血迹所以也有他杀的可能性,于是我们科室就负责了案件搜查。” “这么说起来草薙也提起过这事。”北原想起了病房里的谈话,“但是那件事不是以自杀结案了吗?听草薙的语气是这样。” “如您所说,最后判断为自杀。我想这个结论并不会发生改变。” 我搞不懂。北原说道。 “你们那边是自杀,我这边只不过是精神失常的上班族突然发疯。哪里能有联系?只不过是两人的公司一样而已不是吗?这种程度的偶然并不罕见。” 内海闻言,将视线落在记事本上,翻动着纸页。 “草薙先生他拜托鉴定科分析了早见达郎先生所用的电脑。根据其结果,我们得知早见先生他频繁地以某两个字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 “两个字?” 内海薰将记事本转向了北原。那里写着两个字。 “一个是‘灵’,另一个则是‘声’。” 北原动了动嘴角:“这什么啊?” “似乎草薙先生当时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当他听北原先生讲述这次案件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乍现。” “什么样的灵光?” “很多人证实,大约从死前一个月开始早见达郎先生的样子就开始变得奇怪。他看上去像是在极度害怕什么,总是紧张兮兮的。当我们从他杀方向进行搜查的时候,一度考虑过早见先生本人是否感觉到自己的性命正在受到威胁,可是当他杀的可能性消失之后,早见先生究竟在害怕什么就成了个谜。” “也就是说,这个谜已经解开了?” “虽然还只是想象。”内海薰说道,“草薙先生的意见是,早见达郎先生会不会也和加山嫌疑人一样听到了幻听?那个声音会不会听起来特别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这么一想的话,也就可以说明‘灵’与‘声’是在查什么了。” “从另一个世界?” “您有可能不知道,在早见先生死前三个月,别的部门的女性也自杀身亡了。早见先生与那位女性有着不伦关系,并且我们认为他与她的自杀也有因果联系。” “那就是说,那个叫做早见的部长是听到了已经死掉的女人的声音?” “虽然这都还只是草薙先生的推论而已……” 嗬嗬。北原发出了滑稽的笑声。 “草薙那家伙还真是净想些怪事。不过大概确实是这样吧。被自己抛弃的女人自杀了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睡不安稳的吧。要是心里明白是自己害了她的话,听见点幻听也不奇怪。于是,这又如何?” “加山也听到了幻听是吧。这成为了他犯案的引线。” 北原凝视着女警,少许收回些身子,将体重移到了靠背上。 “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身在同一公司的人,同样因为幻听而烦恼——只将其称作是偶然,可以吗?” 北原忍不住喷笑出来。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其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还是说,幻听就和流感一样会传染?” “也许是的。”内海薰面无表情地答道,“或者是,又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蠢透了。”北原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草薙那家伙是不是不太正常了?你去跟他说,有时间考虑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准备准备升职考试吧。” “您认为是荒诞无稽的吗?” “对。首先,我对精神病什么的没兴趣。虽然加山似乎确实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这总归就是压力或者紧张之类的原因吧。如果说不是偶然的话,那八成是因为环境。他们的公司大概就是这种压力大得会叫人精神失常的地方吧。” “两个月前,草薙先生在进行询问的时候,”内海薰将视线移到了记事本上,“听说早见先生在工作上应该是毫无烦恼。关于营业部长一职他可说是做的一帆风顺。” “不管旁人看来如何,本人的想法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就算那两个人都听到了幻听,而幻听原因也是一样的,这又和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你们的案件不过是单纯的自杀,而我们这边也不过是一桩伤害案而已,这不会变,不是吗?” “这难道不是取决于幻听的原因吗?”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可是内海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手表。 “北原先生,接下来能否与我一同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哪里?” 内海薰用细长的眼睛笔直凝视着他。 “有可能替我们解开这个幻听之谜的人那里。” 一边穿过帝都大学的大门,北原一边心想自己已经多少年未曾来过这种地方了。在自己至今为止负责过的案件之中,几乎没有过必须到大学来取证的案子。硬要说的话,也就是造访那些受委托进行司法解剖的法医学教室吧。可是,在那种时候,与其说是来到大学,还不如说只是感觉来到了医院而已。更别提是向与犯罪搜查完全不沾边的物理学者求教,这种想法分毫也未在北原的脑海中浮现过。 他有听过传言,说草薙借助那个名叫汤川的学者的力量解决了诸多疑难案件。就算再怎么走投无路,他竟会去向普通老百姓求助,真叫人怀疑他的神经构造。他难道没有身为刑警的自尊吗? 所以,当内海薰告诉他目的地时,他一度想要拒绝。首先,他认为加山一案已经了结。 可是仔细想想的话拜见一次草薙他们的做事方法也不坏,所以他变了主意。听内海薰话里的意思,她似乎也和汤川打过不少交道。反正自己手头也没有其他急着处理的工作,于是就半看笑话地跟来瞧瞧。 内海薰似乎早已熟门熟路,在校园里毫不犹豫地前进。两人所踏入的教学楼中有一种说不上是药味还是油味的,反正从未闻过的味道。要不是因为这种事的话,恐怕是北原一辈子都不会踏入的场所。 最后,两人抵达了一间叫做物理学科第十三研究室的房间。 内海薰敲门之后,传来了“请进”的回答。北原跟着她走进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工作台,在那上面以及它的周围,摆放着一些复杂得叫人不敢乱碰的机器。 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背对两人坐在里面的座位上。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一些唯有称之为奇形怪状的图形。 男人,站起身来转头。正是昨天在草薙的病房里见过的汤川。他今天戴着昨天未戴的无框眼镜。 久违了——汤川这样对内海薰说道。 “好久不见。真是非常抱歉在您忙碌的时候打扰您。” “刚才草薙打了电话给我。真是,你俩真不讲理啊。有言在先,要是科学杂志的采访之类,我这里可是要提前两周预约才会接受的。”汤川这样说完之后冲北原点点头,“昨天有劳您了。” “那时候我真是失礼了。”北原低头道。 “您无需道歉。录口供的时候遣散无关人员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汤川将目光移到内海薰身上,“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次的案件也会把我给卷进去。” “不,还不一定呢。”北原说道,“应该说,我认为恐怕并没有老师您出场的必要。” 汤川用手指抬了抬眼镜中央,然后低头看向内海薰:“是么?” “还不知道。所以我们才来征询您的意见。” 哦。汤川以一脸难以释然的表情点了点头之后,向北原问道:“总之先喝杯咖啡如何。虽然是速溶的。” “不必了。时间宝贵。” 是吗。汤川坐在了工作台边上的椅子上。 “那么就先听听你们要说的吧。据草薙说,是关于幻听?” “是的。这次的关键词是幻听。”内海薰开了这么个头之后,开始讲述案件。 两个月前的自杀骚动,以及这次的案件。她明确说明了两者都很有可能与幻听有关,但是很难认为这只是一场偶然的主旨。她的讲解简介明了,却连细节部分也都有进行最低限度的传达。北原在边上听着她说话,内心暗暗咂舌,心想毕竟是被提拔到搜查一课的人,脑袋很灵光啊。当然了,光凭这点是没法当好刑警的。 “原来如此,确实叫人很感兴趣啊。”听她讲完之后,汤川说道,“不过,幻听本来就是精神性的东西吧。我不认为需要物理学者登场。” 北原也深有同感,用力点头。然而内海薰又道: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我也会这样认为。但是同一家公司里有两个人在同一时期为幻听所恼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是精神性之外的——也就是物理性的什么东西在发挥作用呢?” “比如说?怎么样的魔法?” “草薙先生他说,”内海薰舔了舔粉色的嘴唇,继续说道,“以前曾听汤川老师提起过超指向性扩音器的事情。说是有办法只让极小范围内的人听到声音。” 汤川展颜,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细。 “是指超声波定向系统(hypersonic sound system)吗?嗬,真意外,那个科学盲居然会记得这种事情,我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北原问道。从头到尾都完全听不懂。 “一般的声音都是从发生源开始以扇形传播,但是超音波的扩散范围极其狭隘,几乎是笔直前进的。这个特点称作为高指向性。而能够发挥它的这个优点的装置就是超声波定向系统。” “嗬……”虽然含糊地点了点头,但是其实并没听懂。 “简单来说,”汤川补充道,“正如内海君所言,只有很小范围内能够听见从那个扩音器里发出的声音。就算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也可以只让其中的数人听见这个声音。” “这种事情也办得到吗?” “如果条件吻合的话就办得到。”汤川将视线移回到内海薰身上,“草薙认为是有人刻意让加山他们听见幻听吗?” “他认为有这个可能性。” “哈,说蠢话!”北原唾弃地说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那家伙都在想些什么啊。” “为什么您可以断言呢?”汤川问道。 北原回望着学者的眼睛: “因为就算做了这种事情也没意义。让别人听见幻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首先,姑且不提加山,所谓‘两个月前自杀的部长也听到了幻听’一说只不过是草薙的想象而已吧。” “根据内海君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我认为这个想象非常具有合理性。” 北原在面孔前面挥挥手。 “这是想太多了。老师啊,案件搜查并不是这么回事。只凭胡思乱想就指望得出成败,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我们没人打算只凭胡思乱想得出结论。想要分析某种现象的话,就必须寻找所有的可能性。换言之,当有人提出某个意见时,首先必须要尊重它。就连检验都不检验,只因为它与自己的想法感觉不合就否定他人意见,这是缺乏上进心的懒人所为。” “懒人?”北原瞪向物理学者。 “是的,懒人。聆听他人意见,不断确认自己的做法想法是否正确,这是一桩非常费心费力的事情。与此相比,不听别人的意见,只固执于自己的想法就要轻松得多。只求轻松的人就叫懒人,不是吗?” 北原咬紧嘴唇,握紧了右拳。他满心都是想朝着汤川那端正的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汤川老师。”这时内海薰发话了,“有办法验证草薙先生的推论的正确与否吗?” 汤川点头。 “首先我想听听当事人们的说法。话虽如此,其中一人已经死了,所以也只能去问另一人而已。” 北原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鼓起了鼻翼:“您说您想和加山谈谈?” “是的。” “这怎么成!”北原一口咬定,“你只是和案件无关的一般老百姓。只是一个学者。怎么能让这种人去见嫌疑犯。” “可是想要解开幻听之谜的话……” “没必要。”北原故意铿锵作响地站起身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草薙至今为止得出了多少成果,总之不要连我们的案件都插手。加山一案已经结了,你就别再多此一举。”然后他又俯视着内海薰说道:“你去跟草薙说,叫他少得寸进尺。” “草薙先生绝非抱着这种想法……” “烦死了,别来管我。”北原大步穿过研究室,握住了门把。 “你想走的话请便,不过我有言在先。”身后传来了汤川的声音,“这次因为是草薙拜托我,我才会又来帮忙搜查。其实我根本不想扯上这种事。你要结束搜查的话,我也会抽身不管。因为不管案件的真相得不得到澄明,我比你更无所谓。你想清楚这点再决定比较好——是要和以前一样固执己见?还是聆听他人意见,挑战新的事物?” 北原依旧握紧着门把手转过身去。视线里面满是憎恶。 可是物理学者似乎丝毫不为所动,扶正了眼镜。 “草薙会尊重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还会聆听身为女性的后辈刑警的声音。你办不到和他同样的事情吗?” 北原咬紧了牙关。握着门把的手因为愤怒而开始发抖。 5 听说面谈者是名物理学者之后,加山浮现了迷茫的表情。北原心想也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和加山谈话的人也应该是心理学家或者精神科医生才对。 面谈决定使用警察局里的小会议室。只有北原和内海薰同时在场。虽然已经向上司们进行了说明,但这毕竟只是一场非正式的面谈。 “那声音听起来怎么样?”汤川开始提问,“听说是低沉的男声,那么大概可以听得多清楚?有没有过听不清的情况?” “一直都听得非常清楚。”加山答道,“就是因此,听见幻听的时候就完全听不见其他人的说话声。不管边上有多吵,还是可以听得到幻听。” “您有试过耳塞吗?” “试过,可是没有效果,于是立刻就放弃了。” “完全没有效果吗?” “是的。” “听说幻听主要是在公司里的时候听见。现在还会听到吗?” “不,自从被捕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说到这里,加山稍稍放缓了表情。他之前恐怕真的很痛苦。 “听见幻听的时候,您边上有人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在我还没注意到那是幻听的时候,每次都会回首四顾,基本上周围都是空无一人。” “您有和谁谈过幻听的事情吗?” 加山神情苦涩地摇摇头: “没有。要是早点看医生的话就好了。” “您有听说过其他因幻听而苦恼的人吗?” 汤川的这个问题令加山意外地眨了眨眼:“有这样的传言吗?” 可是汤川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还不知道。所以我才向您确认——您有听说过吗?” “至少我没听说过。” “那么您认为您的幻听是出于什么原因?” 加山神色认真地沉默半晌之后,缓缓开口: “我想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太过脆弱了。虽然有了点小成绩开始得意忘形,但是被指名为项目负责人之后我确实感觉到了压力。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好。我本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人,结果却只不过是自恃甚高而已,现在真的感到非常非常惭愧。” “换言之,您认为是精神方面的原因?”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加山垂下眼帘。 面谈结束之后,加山被送回了拘留所。北原他们还是留在小会议室里。 “您认为如何?”内海薰向汤川问道。 物理学者神色严峻地将视线落在MEMO上:“草薙的假设不成立了。” “草薙先生的假设?” “会不会是有人使用了超指向性扩音器——也就是超声波定向系统的假设。虽然是个很有趣的想法,但是根据加山的证词,我只能说这个可能性消失了。就算搭载着超声波,声音还是声音。带了耳塞却依旧听得清的话这说不通。” “而加山确实说了毫无效果呢。” 汤川点头。 “其实我本来就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超声波定向系统还难以达成小型轻量化,我不认为能够避人耳目地操作它。” “那么,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吧。”北原插嘴道,“幻听果然还是由于加山自己得病,和物理和科学都毫无关系。” 顿时,汤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用指尖推了推眼镜。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结论?明明只不过是消去了一种假设而已。” “那么您是说还有其他办法吗?” 可是汤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北原与内海薰。 “我有点想要确认的事。” 什么事?这样问他的人是内海薰。 “听说加山在会议中也听到过幻听。我希望你们查一下,有些什么人参与了那场会议。还有,尽可能查出加山听见幻听时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再有一点就是,希望能够查一查和早见在同一楼层工作的人之中,最近有没有听见幻听的人。” “您是说还有其他人也这样?”北原问道。 “如果幻听是人为造成的话,就算存在同样的受害者也不足为奇。同时可以想到这人无法对人倾诉,正在独自烦恼。问题在于如何找出这样的人来。”汤川凝视着北原的脸,“就算是专业的刑警,果然也很难找出这样的人来吧?” 物理学者显然是在挑衅北原。虽然乖乖上钩很叫人生气,但是若被他以为自己不战而逃的话就更不情愿了。 我会想点办法的。北原答道。 6 才刚对着电脑坐定,就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是课长村木。 有什么事?脇坂睦美问道。 “警察又来了。”村木耷拉着眉毛,“他们好像想问你些事。” “问我?”睦美用手压住了自己胸口,“是加山先生的事吗?” “我想多半是吧。” “可是我和加山先生并不特别熟啊……”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既然他们特地指名要你的话,应该是有什么理由的。他们在三号会客室里等着,你能不能立刻去一次?” “好的。” 虽然心中并不释然,但她还是关了机离开座位。正当她朝着出入口走去时,身后有人叫道“睦美”。转头一看,邻座的长仓一惠朝着自己奔来。 怎么了?睦美问道。 一惠环顾四下之后,问道:“警察叫你过去吗?” “是这样没错……” 顿时,一惠她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双手合在胸前: “对不起,也许是因为我说了怪话的关系。” “怪话?” “刚才我也被叫过去了。那时候被问了各种问题,就把你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睦美惊讶地看着一惠:“到底被问了什么问题?” “这个……我想你见到警察就知道了。但是并不是说你坏话哦,我只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而已。” 她吞吞吐吐的。睦美有些不耐烦起来:“什么啊?说清楚嘛。” “所以说,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一惠又说了一次“对不起哦”,然后转身离开。望着她的背影,睦美嘟哝了声“什么嘛”。既然不打算清楚回答自己的话,一开始就什么都别说不就好了。 在会客室等着自己的人是一男一女。双方都是见过的脸。男性是加山幸宏引发案件之后,而女性则是在早见达郎自杀的时候前来问询的警察。 “很抱歉在您忙碌的时候打扰您。”名叫北原的男警察说道,“今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加山嫌疑人所犯一案,而来这里听听公司诸位的意见。还请您多多配合。” 彬彬有礼的态度反而很可疑。睦美坐直了身体:“我需要说些什么?” “光看前一次诸位同事的证词的话,加山嫌疑人最近一阵子精神情况持续不稳定,这很有可能直接诱发了案件。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是什么原因使得加山嫌疑人变成这样?如果是工作环境有问题的话,这一点也会对审判造成影响。” 好像有点听明白警察在说什么了。“于是呢?”睦美问道。 “请告诉我们真心话。加山的工作环境如何?很容易积聚压力吗?” 睦美歪了歪脑袋。 “因为我和他工作上几乎没有接点,所以不太清楚。听说他被任命为项目负责人,那时候我心里是想过‘真辛苦啊’……” “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 “加山之外,还有没有因为压力而搞坏身体或者精神变得脆弱的人?有没有因为这类事情而帮别人出过主意?” “并没——”这种事情。这句话刚说到一半,她恍然大悟,突然明白长仓一惠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脇坂小姐。”这次是女警她温和地冲自己说道,“我们从某位人士那里听说,您正在为耳鸣而烦恼呢。” 果然如此。睦美确信道。面对“最近有没有什么表现异常的人”这个问题,一惠列出了睦美的名字。 “如何呢?”女警又问了一次。 “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睦美毅然答道——要是被人以为是加山的一丘之貉可就惨了,“只是暂时性的现象,现在几乎已经痊愈了。” 北原以满是怀疑的眼神看了过来:“真的吗?” “是真的。为什么我要撒谎?”睦美不由得生起气来。 “您有没有为了耳鸣一事而上医院?”北原问道。 “虽然去过,但是医生说并无异常。” “换言之,您至今也不知道耳鸣的原因是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无所谓不是吗?反正现在已经治好了。”由于被望着自己的北原的眼神所摄,睦美的声音在发抖。目光中并无威压感,但是潜伏着那种——想要识破撒谎者心中任何一点小小动摇的——冷彻的光芒。 “脇坂小姐。”北原说道,“如果您真的已经不再耳鸣的话那自然是好。但是如果您至今还会听到耳鸣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们实话。这个耳鸣有可能和一些您完全不知道、又与您完全无关的事情有关。” 睦美屏住了呼吸。感觉就像是被人揪住了自己长时间以来的烦恼的辫子。 突然,北原的表情缓和下来: “……话虽如此,其实我也是半信半疑呢。” “诶?” “去除他人的幻听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您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有人说根据情况的话真的可以。然而,为此您必须要向我们说真话。如何?脇坂小姐,能不能相信我们这一次呢?” 北原的声音就像是水滴渗入干燥的沙子一般浸透了睦美的心田。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耳鸣的原因。并且还说也许可以将它去除。 “如何?您还是断言说已经不再听见耳鸣了吗?”北原再一次确认道。 睦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确认道:“以后真的不会再听到耳鸣吗?” 第二天,来到公司的睦美在前往办公室之前先去了一次会客室。因为刑警们指示她这样做。进去一看,屋里只有昨天那个女警以及一名高个子的男性。北原不在。 那名高个子男性身着针织衫和上衣外套,看起来不像是刑警。他说自己叫做汤川,是帝都大学物理学部的副教授,但是睦美满腹疑问。物理学家是想要做什么? 汤川拿出了一个香烟盒般大小的四角形机器。表面小小的凸起看起来像是开关。机器上还连着电线,电线末端附有形似五十円硬币的金属片。 “请撕开金属片内侧的胶,然后将其贴在耳朵后面。不管是左耳还是右耳都可以。” 睦美依汤川所说,将它贴到了右耳后面。 “请用右手拿着这个。”汤川将机器交给睦美,然后走到了不远处的笔记本电脑前,“请打开开关,然后随便说点什么。” 睦美打开开关,然后说了句“你好”。 汤川看着电脑屏幕,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走回来。 “其他时候将开关关掉即可,等听见耳鸣了就请将它打开。” “然后耳鸣就会停止吗?” 不。汤川摇摇头。 “我不知道情况会如何。但是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从明天开始您就不会再为耳鸣而苦恼了。” “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 “这要等全部真相解明之后才行。”汤川一脸云淡风轻。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睦美小心地将机器藏在衣服底下之后离开了会客室。走进办公室一看,已经有几名同僚来了。长仓一惠也在其中。昨天,睦美见过警察回到座位时,她面露不安地问自己“如何?”。睦美回答她“没什么”。虽然心里有些疙瘩,但是如果立场相反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何况,万一耳鸣真的就此消失,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她还是自己的恩人呢。 “早上好。”睦美冲一惠问好之后,一惠也高高兴兴地回答道“早上好”。 “怎么了?有发生什么好事吗?”一惠问道。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诶,是么?”睦美歪了歪脑袋走回座位。也许确实如此吧。平时里总是讨厌得不得了的耳鸣,今天却如此满心期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好奇心蠢蠢欲动。 一如既往的上午开始了。熟悉的面孔们纷纷到来,各自走到座位。放在墙边的复印机大概是在检修,有两名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正在对其进行作业。 不久之后,上班铃声响起。睦美浑身充满着紧张感,开始了每天的第一项工作——也就是启动电脑。 至今,耳鸣还是几乎每天都会来临。开始上班之后不久、午饭时、回家路上——基本上都是这些时间段。虽然很担心会不会迟早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但是至今为止还没出过问题。今天的耳鸣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呢。 睦美确认了下藏在衣服下的机器的感触。没问题,随时可以打开开关。可是打开开关之后会发生什么呢?那名学者究竟在想什么?这个机器究竟是什么? 正当她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想要开始工作时,那个如同小虫飞舞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节奏乱七八糟,也没有旋律可言。像是在蹂躏睦美的思考一般,不快的声音。 睦美打开了机器的开关。可是声音没有消失。小虫依然在头脑里回旋。睦美闭起眼,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声音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她听见周围的人们发出了骚动声。 睦美打开双眼环顾四周。在她的座位后方十来米处,看似是复印机技工的人正拧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臂。 一时之间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过了好久,她才发现那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人正是——北原刑警。 7 被带到问讯室的小中行秀简直像是只小动物。他本来就肩膀狭窄,再像老婆婆一样瘘着背坐下的话,身体看起来更是小了一圈。怯弱的眼睛像是随时都要滴出泪来,目光移个不停。 哥哥留下了设备——小中的供述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你是指那个奇怪的机器吧。” 面对北原的质问,小中瑟瑟发抖地点头。 “那个是prototype……就是试做样机。哥哥他们做出了更高完成度的东西,半年之前带着那个去了美国。因为和那边的研究所签下了合作开发的合同。” “你本来就知道机器的操作方法吗?” “本来就知道。因为我当过几次实验品。那时候我觉得那是个了不起的发明,觉得可以靠它来操纵别人。” “然后你就趁着你哥不在之便,对公司里的人试用了这个吗?” “……是的。” “第一个是早见达郎先生吗。为什么选了他?” 一瞬之间小中突然露出了格外冰冷的神情,哼了哼鼻子。 对于这个问题,小中的回答出乎北原的意料——“因为我觉得有趣”。 “有趣?这算什么?” “可是,岂不是很有趣吗?和他搞不伦的女职员自杀了,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您难道不想看看这种人听见幽灵的声音之后会如何吗?” 据小中所说,他让早见听的是女人的抽泣声。 “我从录像带和DVD里收集了女人的哭泣声,然后送到了早见的脑子里。精彩极了哦。平时明明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却一下子开始畏畏缩缩。远远一看就知道他吓得半死,于是我确信他和那个女职员的自杀绝不会没关系。” “你是想要为那个女职员报仇吗?” 听见这个问题,小中初次露出了笑容。 “报仇?说什么呢。我完全不认得那个死掉的女职员。我只是憎恨早见而已——那个不懂得对别人实力作出正当评价的无能部长。” 北原朝后靠去,看着这个开始说出意外之言的嫌疑人:“你憎恨早见吗?” “当然憎恨啊。交给加山做的那个项目,其实本来是我的提案。可是早见部长不光横刀夺走了我的主意,还提拔自己中意的下属来做负责人。他居然把我当个跑腿的,您认为这种事情可以原谅吗?所以我用幻听报复了他。不过有言在先,我只在公司里对早见部长使用过那个机器哦,从没有在公司外使用过,所以他的自杀并不是我的错。” “可是,目前的有力看法是,由于人工制造的幻听使他的精神出现破绽,从而真的开始听到幻听,最后冲动性地走上了自杀之路。即使如此你也认为不是自己的错吗?” “那种事——”小中不高兴地说道,“我才不管呢。是因为他自己问心有愧才会闹成那样的。” 北原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让加山听见幻听的吗?换言之,你嫉妒那个超越自己、走上精英之路的人吗?” “那家伙啊,”小中抬起头来,“只是处事精明而已。我的大学比他好,目前为止的实绩也从来没输过。不管怎么想,我的评价都不应该比他差。所以我只是想要矫正这种不讲理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你不惜追到医院去让他听见幻听?” 小中撇了撇泛红的嘴唇。 “我想要将他逼到绝路。在看医生之前听见幻听的话,一定没法再保持冷静。以那个状态就医的话,我觉得一定会被确诊为有病。” 北原歪着头,看着小中狭小的面孔。 “不惜做这种事情来陷害竞争对手,你不觉得空虚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用自己的实力来取胜吗?” 顿时,小中露出了闹别扭的小孩一般的神情。 “因为自己的实力得不到正当评价,所以没办法不是吗?” 北原挠了挠头。这家伙完全没搞懂,他心想。这家伙也和我一样。 “喂,我告诉你些事吧。”北原说道,“加山他啊,自从被带到这里来之后,从没辩解过只言片语。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全都是致歉。不仅是对被害者,他还深深反省,说自己给公司添了麻烦。就连听到幻听一事,他也反省说是自己的心不够坚强。如果我是你们公司的社长的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提拔谁。” 虽然小中极力要让圆溜溜的眼睛里呈现憎恶之色,可是显然流露出了伤心的气息。 8 照片上映出的是一个会让人联想起旧式录音机的银色长方形盒子。上面伸出几根粗粗的缆线,顶端连接着一个长得像是数码相机的机器。 “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将录完音的CD放进主机,然后调节音量,将发射器对准目标对象的头部,按下按钮就可以。对方就会听见CD里的声音。”汤川站着说道。 草薙从照片上抬起眼来:“其他人都听不到吗?” 汤川点头道:“绝对听不见。” “是真的。”站在他身边的内海薰断言道,“我也参加了实验,就算站在目标对象边上也完全听不到。相反,当我成为目标对象时,声音就像在脑中响起一样清晰,反倒是会奇怪为什么边上的人听不见。” “经过各种实验,得知它的效果最多可以抵达二十米。犯人小中他应该是将主机放在包里,包放在脚下,小心翼翼不让边上的人看见缆线,然后将发射器指向了目标对象们。” “做这种事情不会露馅吗?” “我们在小中他们的公司里进行了再现实验,出乎意料地不易被发现呢。”内海薰说道,“您看了照片也应该知道,发射器很小,看起来只像是数码相机或者手机之类。在这年头,坐在自己座位上摆弄这种东西的话,谁都不会留心的。” 草薙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仰望向汤川。 “于是,这是什么原理?你说是发射器,那么它到底发射了什么?” “概括来说的话,是电磁波。一般的声音都是在空气中形成波,然后传到人类的鼓膜。可是这个设备是通过电磁波来传递声音。” “电磁波……办得到这种事吗?” “将电磁波弄成与声音匹配的脉冲波形之后发射出去,根据它与头部的相互作用,被瞄准的人就会听到声音。这叫做弗雷效果(Frey effect)。内海君刚才说声音好像在脑中响起一样,但这其实不是比喻。事实上,声音确实是在脑袋里响起的。你只要想象头盖骨在震动的样子就可以了。这个现象以前就已经为人所知,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其实用化。而且惊人地袖珍紧凑。据说作者是犯人的哥哥,于是我也能理解他为何会被美国的研究所挖角了。” 草薙叹了口气,放下了照片:“在这世上,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啊。” “能知道这点不就已经是项收获了吗?”汤川捏起照片,塞进了外套的内侧口袋。 “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吗?” “根据加山的‘戴了耳塞还是一样’证词,我认为电磁波的可能性最高。于是首先就让内海君他们彻底调查了加山听见幻听时的情况。加山中途陷入混乱的那个项目会议成为了线索。幸好,出席者的座位都有记录在案。若想要不为人所知地操作那个机器,就必须坐在最后排。根据记录,坐在最后排的就只有小中行秀一人。还有,医院的防盗摄像里留下了你被刺伤时的影像,仔细一看的话就能看到貌似小中的人,而且他还抱着个大包。让内海君他们查了查,得知案发当天小中向公司请了假。若说是要使用电磁波制造幻听的话,就除了他别无他人。” “原来如此,你还是老样子,死磕理啊。” “不过我并没有确信。想要立证的话,就必须让犯人再做同样的事情。要是没有其他听见幻听的人的话便唯有举手投降了。” “所以就去查了公司的其他人,然后找到了说自己耳鸣的女性职员是吗。”草薙将视线转向内海薰,“干得好。”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如果没有北原先生的协助,恐怕会很困难。” 草薙点点头,再度望向汤川。 “话说,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那个女性职员的耳鸣的真相。据你们所说,她只是听见了嗡嗡声,并不像早见或者加山那样听见人的声音不是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犯人出了什么差错吗?” “不,并非如此。那是犯人故意做的。” “故意?” 汤川取过放在一旁的包,从中拿出一台IPOD。下面装着迷你扩音器。 “脇坂睦美小姐所听见的声音是这样的。” 汤川一打开开关,扩音器里就传出了令人不快的低沉声音。光是听着就叫人背脊发痒。草薙皱起了脸。 “这什么啊。是为了找碴而给人听这个的吗。” “我最初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多听了几遍之后就发现这只是反复循环着某一段声音而已。于是我试着分析了波形,查出它是在某段声音上覆盖了低周波噪音而成。除去噪音、再调整周波数之后出现的是这个。” 汤川这么说完,操作起了IPOD。顿时有个男声从扩音器里传出。 ——你爱着小中行秀,你爱着小中行秀—— “什么啊,这个!”草薙不禁提高了嗓门。 汤川笑着关掉了电源。 “如你所闻。不断重复着的‘你爱着小中行秀’。声音的主人恐怕是小中行秀本人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不问他本人的话就不知道。不过,我大致猜得出来。” “怎么回事?” “他大概是想要追求一种閾下刺激效果(Subliminal stimuli effect,注解①)吧。通过低周波承载话语给对方听,想要就此向对方的潜意识施加暗示。” “啊啊。”草薙张大了嘴。“就是说小中暗恋那个女性职员咯?为了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好卑劣的家伙。” “确实是卑劣的想法,同时也很幼稚。根据脇坂小姐所说,虽然她为耳鸣之事痛苦了三个月以上,可是完全没有对小中这人抱有关心。” “这事你们告诉北原了吗?” “是的。”回答的人是内海薰,“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将这个音源的备份交给了北原先生。” “是吗。”那家伙有说什么吗——刚想这样问的时候,草薙的手机响起了邮件通知。他向两人说了声“抱歉”之后打开了手机。说曹操曹操就到——是北原发来的。邮件标题是“结束”,而正文则是—— 『小中承认了自己对脇坂睦美小姐所做的事。还说要我们对她保密。就此,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告诉物理老师和美女刑警,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我知道你出人头地的理由了。果然只是运气好。因为运气好,才会遇见贵人。不过如此而已。从今往后也尽管叫我眼红吧。 追记:祝早日康复 北原』 草薙忍不住嬉笑起来,然后将手机屏幕切回了待机画面。 “您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呢。”内海薰说道。 “多半是银座的陪酒女之类发来的邮件吧。”汤川脸色冷冷的,“‘可以去探望你吗?’之类的。” “嗬,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吗。你脸上这么写着呢。走吧,内海君,我们碍他事可不成。” “是呢。那么草薙先生,请多保重。” “噢。等我出院之后请你们喝酒。” 二人故意铿锵作响地离开了病房。 草薙躺倒了上半身,回想起北原发来的邮件。遇见贵人? 你哪知道哦。那两个人可难伺候咯。 他心里低语道。 -END- 注解①: 与一件事物接觸的頻率增加之後,會變得較為喜歡或是熟悉,像是一幅畫、一件衣服、一個人或是一首歌等等。這種心理狀態的改變稱之為單純曝光效果(mere exposure effect)。Kunst-Wilson與Zajonc(1980)的研究中指出在無意識的心理狀態下,單純曝光效果亦會發生,稱之為閾下曝光效果(subliminal exposure effect)。(引自http://www.fgu.edu.tw/~psychology/know/data/web/03.htm) 译者个人解释:比如说,在一部影片中反复插入爆米花的图片,显示的时间为千分之一秒,肉眼无法察觉其存在。但是看这部影片的人却会莫名其妙想吃爆米花。美国的电影院以前做过这种事,后来被法律禁止了。但是后来科学界也有说这个效果根本是无稽之谈的,反正据我所知貌似还没有个盖棺定论。 由于我不是相关专业人士,有兴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查查,日文原文是“サブリミナル効果”。 樱桃 父母比子女重要,我很想这么认为。 尽管试着灌输自己,什么为了子女好,千万别溺爱等等类似传统道德家的观念,但与子女相比,身为父母的总是处于弱势地位。在我们家多多少少也会有这样的情形。虽然我没有一丝等自己老了以后就让子女们照料的这般厚颜无耻的企图,但我这位父亲,在这个家里却总是看着子女们的脸色。虽说是子女,但我们家的孩子仍然十分小。 长女七岁,长男四岁,次女一岁。不过,他们可都各自把父母踩在脚下,呈现出父母宛如孩子们的佣人一般的兴味。 夏天,全家人聚在三叠榻榻米大的空间里吵吵闹闹,混乱地吃着晚餐,身为父亲的则用手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汗珠。 “刘多留(近代的川柳集)里有云: ‘吃饭冒大汗,下流也。’但孩子们吵成这样,就算父亲再优雅高贵,也是会汗流浃背的。”我一个人喃喃地语带不平。 孩子的妈一面让一岁的次女喝奶,还要帮孩子的爹、长女和长男弄饭菜,擦拾捡着孩子们弄翻的菜屑,帮孩子们拧鼻涕,三头六臂做着惊人的工作道:“我看你这孩子的爹汗流的最多的是在鼻子上吧,老是忙碌地擦着鼻子。” 孩子的爹苦笑道:“那你又是哪儿?大腿内侧?” “好个上流的父亲!” “不不,告诉你,这话可是有医学根据的,与什么上流、下流无关。” “我啊!”孩子的妈略微正色道。“这胸与胸之间……是泪之谷……” 泪之谷。 孩子的爹沉默不语,继续吃着饭。 我在家里老是爱说笑。 这么说好了,基于心中有许多“想烦而不好明着烦”的事,我不得不装得“表面上很快乐”。不,不只是在家里,就连与人相处时,就算心里再难过,身体再痛苦,我也会拼命地营造出欢乐的气氛。然后与客人分手,一个人疲惫地脚带踉跄,心里头想着钱、道德与自杀。 不,不只是与人应对,就连写小说时也一样,悲伤时反而会努力地创作出轻松快乐的故事。本来只是打算带给人简单的快乐,但人们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连那个叫太宰的作家都以世道炎凉,只是用笑点骗取读者,内容简单通俗云云轻蔑着我。 人为人服务是件坏事吗?装腔作势、严肃正经就是件好事吗? 总之,我受不了认真过头、扫兴无聊的事。 在家里,我不断说着笑话,带着如履薄冰的心情开着玩笑,背叛一部分读者与评论家的想象。我房间的地板亮丽如新,桌上整理得整整齐齐,夫妻间相敬如宾,不但没有什么丈夫揍老婆的事,就连“你给我滚出去!”“我要离家出走!”的激烈口角都没有发生过,而且父母不落人后地疼爱着孩子,孩子们和父母也不会生疏,活泼的很。 但,这是表面。孩子的妈敞开胸就是泪之谷,孩子的爹则盗汗盗得越来越严重。夫妻间虽然明白对方的痛苦,但却努力不去碰触,孩子的爹开开玩笑,孩子的妈也会微笑以对。 可是就在此时,听到孩子的妈说“泪之谷”,孩子的爹沉默下来了,尽管心里头想着要说些笑话,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继续沉默着,就这样,不融洽的气氛渐渐累积,连平时疯癫成性的孩子的爹都认真了起来。 “去雇个人好了。想要解决就非这么做不可。” 为了不让孩子的妈感觉难过,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喃喃自语。 孩子有三个。孩子的爹完全不会做家事,连坐垫都不会自己收,只会说着傻瓜似的笑话。什么配给、注册,这些事也完全不懂。完完全全就像是住旅馆过夜而已。作客。招待。也曾把便当带到工作室一个礼拜不回来。虽然老是忙着工作,但一天也不过只能完成两三张稿纸罢了,其余的时间,就是喝酒。喝过了头,就会躺上一整天骤然消瘦。此外,好像四处都有红粉知己的样子。 孩子……七岁的长女和一岁的次女虽然都容易感冒,但和普通人没两样。倒是四岁的长男,瘦巴巴的连站都还不行。说起话来咿咿呀呀,连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也听辨不出人们所说的话,连自己走去上大、小便都教不起来。虽然饭吃得多,却总是瘦瘦小小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一点都没有长大。 不论是孩子的爹或孩子的妈,都避免深入谈及长男的事。因为仅仅是从嘴里说出白痴、哑巴等这些字眼,两人肯定都会陷入悲惨之中。孩子的妈常常紧抱着儿子,孩子的爹则偶尔会一时发作地想要抱着儿子投江自尽。 “动手杀死哑巴次男。某日午后,在某区某町某号某商的某某先生(53岁)在自家六叠榻榻米大的客厅,当头一棒击毙次男某某(18岁),自己则以剪刀自尽未遂,已住进附近医院,但情况危急。家中最近招得一位女婿,因次男既哑又痴呆,唯恐儿子会坏了次女夫妻间的感情,爱女心切因而动手杀死次男。”连这种新闻报道都会让我拿着酒猛灌。 哎呀!不过是发育得慢了点嘛!长男很快就会急速成长,然后回过头嘲笑我们担心过度呢!夫妻俩没对任何亲朋好友说,心中暗自挂念着,表面上则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一笑置之。 孩子的妈用尽心力地努力活着,孩子的爹也是认真又拼命。 原本就不是什么产量丰厚的小说家。我是个极端小心翼翼的人,要被拉到大众面前时才会发了慌似的拼命写,写不下去就会从酒精中寻找救赎。喝酒这种事不能说是出于我愿,我是带着埋怨去喝酒,总是可以清楚表达自己想法的人,根本不会喝什么酒(女人里很少有人酗酒成性就是因为这个吧)。 我从未在与人争辩中赢过。必输无疑。被击溃在对方信念之强与自我肯定的可怕下。我会沉默不语。但仔细想想,我也会渐渐发现对方也真是一厢情愿,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错。然而,一想到才刚在口头争论上输过,便又要开始吵吵闹闹地争执,心里便觉得阴森森的,对我来说,口头争执就像出手打架一样,会永远留有不快的憎恶,因此,就算怒气冲冲,我也会面带笑容、默不做声,然后脑里闪过千头万绪,一不小心喝起酒来。 说得明白点吧!拉拉杂杂写了一堆东西,实际上,这部小说是一部讨论夫妻间争执的小说。 “泪之谷!” 这是个导火线。这对夫妻正如先前依然叙述过的,什么打架,就连恶言相向都不曾有过,相当成熟懂事的一对。但这样仍有一触即发的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就像无言地巩固对方不好的证据般的危险;就像一张牌突然出现后就消失,然后又是一张牌突然出现又消失,等到全部翻完,所有的牌又会倏地集合在一起、全部映入眼前般的危险。这可说是夫妻两人相敬如宾的原因。对妻子来说,丈夫是个愈拍灰尘愈多、真面目会愈丑陋的男人。 “泪之谷!” 听到这句话,丈夫变得阴郁,但不喜欢争论。只是沉默不语。虽然你对我有一部分的看法没错,但哭的不只有你一人啊!我可是一点也不输给你,深深思索着孩子的事。我把自己的家庭放在第一位。 孩子在夜里咳嗽一下,一定都会让我忍不住从睡梦中醒来。我也很想搬到好一点的地方,让你和孩子们高兴一下,但对我来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什么残暴的怪物,没有那种对妻子坐视不管还能平心静气的胸怀。配给与注册的事,我不是不了解,只是没有时间去了解。孩子的爹在心中喃喃自语,但没有说出来的自信,且若说了什么遭孩子的妈反驳,更会变得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去雇个什么人来吧!”一个人自顾自地稍稍主张着。 孩子的妈到底是个不多话的人。不过只要一开口,便带着冷静的自信。(不只是孩子的妈,不论是哪个女人都这样。) “不过又没有人会来。” “找找就一定会有的啦。不是没有人要来,是没有人要来当箭靶吧!” “你是说我很不会使唤人啰?” “没这回事……”孩子的爹复又沉默下来。老实说真的这么想,但却默不做声。 唉!去找个人雇好了。孩子的妈一背着次女出门办事,孩子的爹就非得照顾剩下两个孩子不可。而且每天还会有十个人左右会登门拜访。 “我想到工作室去。” “你说等一下吗?” “对,有个稿子我一定要在今晚赶出来才行。”这没说谎,但其中也带有几分想逃离家中阴霾气氛的心情。 “我今晚想到我妹那儿去。” 这点我也知道。她妹妹生了重病,若是妻子前去探病,那我就得照顾孩子。 “所以雇个人啊……” 我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只要与妻子提到一点点,两人便会百感交集。 活着,好辛苦。 被四面八方的铁链捆绑着,稍稍一动便会破皮流血。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从客厅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放着稿费的信封,一把塞进和服袖子里,然后把稿纸和字典包在黑布巾里,空无一物似的轻轻走出门。 已经无心工作了,脑中想的全是自杀的事。我直接前往饮酒的地方。 “欢迎光临。” “喝一杯吧!今天怎么又穿这么华丽的花纹……” “不难看吧?我本来以为你会喜欢这花纹的。” “今天和我老婆吵架,心情糟得不得了,喝一杯吧!今天不回去了!绝不回去!” 父母比子女重要,我很想这么认为。但与子女相比,身为父母的总是处于弱势的地位。 一盘樱桃送了上来。 在我家不会让孩子们吃着这么奢侈的东西,孩子们可能连樱桃都没看过吧!若是让他们吃,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若是孩子的爹带回去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很欢喜!若是用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樱桃看起来会像珊瑚项链一样! 但是,我这个孩子的爹却像是极端难吃似的吃着一大盘樱桃,吃着吃着把籽吐出来,又吃着吃着把籽吐出来,然后又是吃着吃着把籽吐出来,心里虚弱地叨念着:父母比子女更重要。?? 秘密 事情发生前,没有任何预感。 那天早上8点半,平介下了夜班,回到家中。进了只有4张 半草席大小的卧室后,他马上打开了电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 看的,只是想知道昨天相扑比赛的结果。今年已经步人40岁的平 介相信,今天也一定和之前的39年一样,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与其说是他相信如此,倒不如说这已经是既定的轨道,比金字塔 都难以撼动。 因此,在更换电视频道时,他也从未想过画面中会出现什么 令人吃惊的新闻。即便发生了什么引起舆论轰动的事件,那也一 定和自己没有直接联系。 有一个频道是他每次下夜班后必看的。那是个对文艺界丑闻, 体育比赛结果、昨日要闻进行集中播报的频道,内容很浅,但是 涉匣面很广。担任节目主持的是个在家庭主妇中很有人气的播 音员。对这个看起来像个面善的大报的播音员,平介并不反感。 但是,今天画面上出现的,并不是平日旦播音员的笺脸,而 社蜜 是一个积雪的山地。看起来是在直升飞机上拍摄的。螺旋桨的声 音几乎要盖过男记者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平介心里为过一个念头,不过他并不想详细了 解事由。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他所戋注的力士赢了没有。他希望 自己看好的这名力士今年能晋级横纲(横蜘,相扑此眷中级别最 高的力士——译者注)。 平介将胸口印有公司名的工作服用衣架挂在墙壁上,搓着双 手来到了隔壁的厨房里。虽然已经3月中旬了,但是天没生火, 木质地板遂是很凉的。他赶紧穿上了拖鞋,那是积印着郁金香图 案的拖鞋。 打开冰箱,在最中间那一屠,有分别装着炸鸡块和土豆色拉 的两个盘子。他将两个盘子都取了出来,把装着炸鸡块的放人了 微波炉,定了时,按下加热钮。接下来,他将水壶加上水,坐在 了火上。趁着等水开的生当,他从洗碗池中翻出一只碗,从碗柜 抽屉里拿出一袋速溶大莆汤。扯开酱汤的口,他将大酱粉倒人碗 中。除了拿出来的这些,冰箱里还有汉堡和炖牛肉。 明天早饭就吃汉堡好了。他这就定下了第二天的早餐。 平介在一家汽车零件加工厂的生产车曰工作。 年前,他被 提升为组长。在他的车间里,员工以组为单位,每组都是两周的 白班过后连着一周的夜班,如此循环。这周轮到他们组上夜班了。 虽然夜班打乱了生活节奏,让刚到40岁的平介也觉得身体 有些吃不消,但也并非一无是处。上夜班来可以拿到补贴,二 来可以和妻子,女儿起吃饭。 这一年,也就是1985年,和其他企业一样,平介的工厂经营 社窑 状况也是出奇地好,生产量在稳步上升,设备投资也很旺盛。当 然了,像平介这样身在第一线的人也变得忙碌不堪了。正常来说 应该是5点半下班,但加班一两个小时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 加班3个小时。这样一来,加班费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甚至有 时加班费比基本工赍还多。 但是,在工厂里待的时间长,就意味着在家待的时司短。平 时回到家里经常是晚上九十点钟,平介因此很难和妻子直子、女 儿藻奈美一起吃晚饭。 如果是夜班的话,早上8点钟就能到家,正好赶上藻奈美吃 早餐的时可。边和马上要升入小学六年级的独生爱女 聊着天真的话题,边享受着妻子亲手做的饭莱,这对平介来说是一种无法取 代的快乐。下夜班后的疲惫,在看到女儿的笑容后马上就烟消云 散了。 也正因为如此,下夜班后一个人吃早餐让他觉得没有味道a 这样无聊的早餐从今天起要持续3天,困为直子带着藻奈美回长 野的娘家去了。她的堂兄病故了,她要赶回去参加堂兄的葬礼。 由于之前就被告知他到了癌症晚期,将不久于人世,因此这也谈 不上是突如其来的讣告。直于她们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新买了 丧服。 本来说好是她一个人去长野的,但就在快出发时,藻奈美忽 然嚷着也要去。她说她想在那边滑雪。直子娘家附近有几家小型 滑雪场,自打去年冬天第一次体验了滑雪后,藻奈美就彻底被滑 雪的魅力给迷住了。 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个春假,可是自己工作太忙,一直没能陪 社窑 家人游玩。因此,对平介来说,这未尝不是个补偿的机会。于是 他决定一个人忍受寂寞,让藻奈美和妻子一起去。再说,如果不 让藻奈美去的话,自己上夜班时女儿就得一个人在家过夜,这也 让他于心不忍。 水开了。沏好了速港大酱汤,平介从微渡炉里取出了已经加 热好的炸鸡块。然后,他将早餐放在托盘上,端到了隔壁日式房 间的矮脚饭桌上。今天吃的炸鸡块和土豆色拉、明天要吃的汉堡、 后天要吃的炖牛肉,都是直子临走前给做好的。就连米饭,也是 直子出发前为他做好了的,盛在保温瓶里,每天吃部分就可以 了。虽然米饭放在保温瓶里到了第三天头上一定会变黄,但平介 没有抱怨的资格。 将饭菜在桌面上摆好之后,平介盘腿坐下来。他先是小啜了 一口大酱汤,稍稍停顿了下之后,将筷子伸向了炸鸡块。炸鸡 块是直子的拿手菜之,也是自己的晟爱。 他一边享受着熟悉的味道,一边调高了电视机的音量。画面 中还是那个主持人在说着什么,但是,他脸上却不见了平日的笑 容。看起来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神色有些紧张。平介对此还是没 太在意,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有关昨天体育赛事的报道还没开 始吧。往常他总是利用夜班中间的休息时间看电视,了解相扑比 赛的结果,昨天赶巧没有看到。 “接下来我们再来了解下现场的情况。山本,能听到吗々- 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后,画面被切换了。好橡是刚才看到的积 雪山区。一个穿着滑雪服的年轻男记者,表隋僵硬地站在摄像机 前。在他身后,有许多身着黑色防寒服的男子正来来回回地忙 社窑 碌着。 “好的。这里是事故现场。目前,对乘客的搜救工作仍在进 行中,截至目前,已经发现了47名乘客和两名司机。据长途汽车 公司提供的消息,这辆车上一共有53名乘客。因此还有6名乘客 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平介终于想认真看画厦了。长途汽车——是这个 词牵佳了他的心。即便如此,也谈不上强烈关注。他继续往嘴里 送着土豆色拉。 “山本,找到的乘客现在状况怎样呢?刚才你提到,有很多 人已经不幸遇难。” “嗯,就目前得到的确认情况来看,包括发现的遗体在内,已 经有26人死亡。剩下的乘客都已经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现场 记者一边看着记录边说,叼;过,幸存者大都伤势严重,可以说 情品非常危急。现在,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这真是让人揪心呀。”主持人充满感情地说。 这时,画面的右下方出现了标题——“长野辑雪游大巴坠崖 事故”。 看到这里,平介往嘴里送色拉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他抄起 电视遥控器,换了几个频道,结果每个频道都在播出同样的内容。 最终,他将频道定在了NHK。电视中的女播音员正要开口说话a “接下来为您带来巴士坠崖事故的报道。今天早上6点左右, 在长野县长野市内的国道上(日本的县相女于中国的省——译者 注h一辆由东京开往志贺高原的滑雪游大巴发生了坠崖事故。这 辆大巴属于总部设在东京的大黑交通公司的。” 枇謇 听到这里,平介的脑海里产生了轻微的混乱。那是因为几 个装键词陆续飞进耳朵里——志贺高原、滑雪游大巴、大黑交 通 这次回娘家,直子一直犹豫着一件事,那就是乘坐什么交通 工具。到她娘家坐电车有些不方便+以往是和平介一起,开自家 车回去的,但是,直于不会驾驶。 本来已经就这个司题得出了结论:虽然不方便,但也只能坐 电车了。但是没多久,直子就想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那就是搭 乘年轻人经常乘坐的滑雪游大巴。由于正是旺季,每天都有滑雪 游大巴从东京火车站发车,有的时候一天多达2D0辆。 碰巧直子有个朋友在旅行社工作,于是便去拜托她a结果真 座位,因为有团体客人在临出发前 突然取消了行程。 “真是太幸运啦l接下来只要叫他们来志贺高原接我们就扦 了,这样还不 高兴得直拍手 平介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提心吊胆地回到了当时。 没错,她说了,是大黑交通 高原的滑雪游大巴。 ”听到还有空座,直于 思绪就像在黑暗中下楼梯一样 是I】点从东京站出发开往志贺 想到这里,他全身倏地一下热了起来,随后浑身冒汗。他感 到心眺在加抉 通常, 家客运公司不会在同一个晚上发出几辆大巴开往同 一个地方的。 社卷 平介将跪在地上的双膝滑到电视机前,他不想漏过报道的任 何细节a “到目前为止,通过身份证等已经确认了身份的死者名单如 T ,’ 画面中井排出现了死者的名单。女播音员用平缓的语调一个 一个地读着。对平介来说,它们尽是些陌生的名字a 平介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虽然口渴得不行,但也顾不上喝 水了。他现在磔深陷人了一种切实的感觉之中——这场悲剧可能 和自己有关。他面害怕着杉田直子和杉田藻奈美的名字被读到, 一面用四分之三的心在想怎么可能呢,这种悲剧应该不会发生 在自己身上。 女播音员的声音停下来了。也就是说,已经确认完身份的死 者名单读完了。直子和藻奈美的名字都没有出现。平介长长地吐 了一口气,但即便那样,也还是无法完全安心,因为还未确认身 份的死者有10人以上。平介开始想妻子和女儿有没有带能证明自 己身份的物品,想来想去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平介伸手拿起了电话台上的电话,想打给直子的娘家a说不 定她们已经到那边了,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a不,应该说他心 里祈祷着事实就是如此。 抓起话筒,刚要按号码键,他又停住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 起直子娘家的电话号码了。迄今为止,他一次电话都没有打过, 只记得,那是个编成顺口溜之后非常容易记的号码,尽管他也曾 经记住过,可是现在,他把那个顺口溜给忘掉了。 没办法,平介只好从旁边的彩色整理箱中翻出了电话 社蜜 簿。电话簿被埋在了堆成山的杂志的最底层。他赶紧翻开了 “KA”这一页,因为直子本来的姓是笠原(芏原在日语里读成 KASAI]ALIA——译者注J£ 他终于找到了想拽的号码。先是区号,最后四位数是7053。 看了z 口溜 平介再次盒起话筒,正要拨号,电视中的播音员又说话了: “据刚刚得到的消息,之前被送往长野中央医院的一对被疑 似母女的二人名字应该是杉田,这是通过女弦随身携带的手绢判 断出来的,上面绣着这一名字。下面重复次,z前被送往长野 中央医院的——” 平介放下电话,坐直了身体。 女播音员再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耳边直有个声 音在响,过了良久·他才注意到那是自己喃喃自语的声音。 啊,想起来了。 7053是直于名字的谐音。 又过了两秒钟,他猛地站起身来。 路开车行驶在自己不习惯的雪路上,等到了长野市内的医 院时,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到公司请假、确认医院位置等事情 耽误了不少时间。 都已经3月了,停车场的边上还堆着积雪。平舟停好车,车 前保险杠的部分扎进了积雪之中。 “平介!” 正当平介要走进医院大门时,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 直子的蛆姐容子正向他跑过来。客子下身穿着牛仔裤,上身穿着 毛农,没有化妆。 容子找了个倒插门的丈夫,继承了家里的养麦面馆。 “她们两个怎么样了’”顾不上打招呼,平介追不及待地问道。 离家之前平介跟容子通过电话。她先知道了这次意外事故, 还给平介打过几次电话。由于平介当时还没下夜班回家,所以一 直没磋系上。 “医生说还没有恢复意识。现在正全力抢救呢。” 社謇 容子的脸平耐总是像刚从浴室里出来一样特别红润,可是今 天却十分苍白。平介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如此眉头紧锁。 “是吗 ” 在摆着长椅子的等侯室里,有个人站了起来。平介认出那是 自己的岳父三郎。旁边还有窑子的丈夫富摧。 自B带着 跟前,看着平介,几次低 下头去。那不是在和他打招呼。 “平介,对不起!真是对不起I”三郎向平介道歉,“如果我 不让直子来参加葬礼,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贵任都在我身上。” 三郎瘦小的身体看起来更小了,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那个 往日里爽快地卖着养麦面的三郎,如今已经不见了。 “请不要这么说,是我让她们母女二』、回来的,莰也有责任。 再说了,还没到无法救治的地步吧,” “就是吗,爸爸,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祈祷她们母女二 窖子说这话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匐人了平介的视野 起来像是医生的中年男子从走廊的一端走过来。 人平安。” 。一个看 “啊,大夫f”容子急忙向那个医生冲过去,“怎么样了,两 个人的情况?” 看起来那个医生是负责救浩直子的。 “这个——”医生只说到这里,便将视线转向了平介,*您是 伤者的丈夫吗7” “是的。”平介答道。由于紧张,声音有些颤抖。 “请到这边来一下。”医生说。 平介绷着身体跟在了医生的身后。 }c窑 平介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不是母女二人接受治疗的房间, 而是一个很小的诊寮室。房间里吊着几张x线片, 半以上都是 头部的。是直子的々是藻奈姜的,还是两个人的混在一起々抑或 是与自己无关的他人的,平介无从知晓。 “我就和您直说吧,”医生站着开口了,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 “情况非常严重!” “谁的情况,“平介也是站若,问,“是我妻于还是女儿?” 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医生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他将目光从平 介身上转移开来,微微张了张口,像是很扰豫的样子静止在那里。 平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您的意思是两个人都 ” 医生轻轻点了点头。 “您妻子的外伤非常严重,很多玻璃碎片刺人了她的后背,其 中的一片刺到了心脏。对她进行抢救时,她已经大量失血。以往 碰到这种情况,伤者很可能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了。现在就看 她神奇的体力能支撑到什么程度。希望她能挺过来。” “那我女儿呢,” “您的女儿,”说到这里,医生舔了舔嘴唇,“她基本没有受什 么外伤,只是由于全身都受到挤压导致无法呼吸,所以,她的大 脑 ” “大脑 ” 挂在墙壁上的x线片映人平介眼帘。 吲B,最终会怎么样呢7”他问道。 “目前,靠人工呼吸机等方法,命算是保住了,但是她的意 识可能无法恢复过来。”医生平静地说。 社窑 “您是说,她会变成植物人●” “是的。”医生冷静地回答。 平介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想说些什么,但脸却 一下于僵住了,唯有嘴唇在徽微地颤抖着,再有就是能听到牙由 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因为瞬间失去了滓 身的力气,手脚也变得像冰一样凉。他找不出丝能使自己重新 站起来的力量。 “杉田先生 ”医生将手放在了平介的肩上。 “大夫 ”平介就地坐起了身子,“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救 她们。只要您能救她们,让我做什么都行,花多少钱都行。只要 能换回她们二人的生命,无论什么条件 求求您了l,,他接着 跪了下来,将额头贴在瓷砖地面上。 “杉田先生,请您快起来!” 医生话音刚落,“大夫,安斋大夫f”一个女子的呼喊声传 来。平介旁边的医生向’]口走去。 “怎么了7” “那个成人女子的脉搏忽然弱了下去1“ 平介抬起头来,“成人女子”是不是就是直于呢, “知道了a我这就过去。”医生说完,回头看了看平介,“请您 回到大家那里等着吧。” “拜托您了l”面对医生走出门外的背影,平介再次低下头。 一回到等候室,容子立刻赶上前来。 “平介,医生是怎么说的 ” 平介很想表现得坚强~些,但是脸部的走形却无论如何部无 社窖 法克服。 “情况,好像·不太妙 ” 客子听后“啊”的一声用双手捂住了验。坐在长椅上的三郎 和窨雄也垂下了头。 “杉田先生,杉田先生『”走廊里,护士跑了过来。 “怎么了,*平介问。 “您的妻子在叫您。请您快点过去吧。” “直子她,” “请跟我来。” 护士转身往回跑。平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护士在1一个挂着“集中冶疗室”字样牌子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打开了门。”她丈夫来了。”护士对里面说道。里面马上传出有些 模糊的声音“快让他进来。” 在护士的引领下,平介进了耶个房可。 两张柬映人EB鞲。躺在正对面右侧束上的定是藻奈蓑了。 她目B熟睡的脸和之前在家里时没什么两样。平介甚至觉得她马上 就会醒过来。但安放在她身上的各种各样的医疗器具又将平介拽 回到现实中来。 躺在左边那张床上的是直子。一§B就能看出她伤势很严重, 头部和上身都缠着绷带。 直子旁边站着的三个医生见平介进来,像是为他让路一般, 迅速从床边走开了。 平介一步一步地走近了病床。直子双目紧闭 她脸上没箱受伤 出乎意料的是 社窑 他剐要喊“直子”,却见直于的眼睛睁开了。他能感受到她 动作的虚弱。 直子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能发出声音。平介理解了妻子 的意图a她是想司.“藻奈美怎/厶样了’” “没事,藻褒美没什么事。”他在她耳边说。 平介看到她脸上泛起安心的神情。接下来,她的嘴唇叉动了 下。他知道她是在说想见女儿。 “好,我这就让你见女儿。” 平介蹲下身来,确认床脚上有脚轮之后,解开制动器,开始 移动整张床。 “杉田先生——”护士想制止他。 “让他挪吧。”一个医生止住了护士。 平介将直子的床移到了藻奈美的旁边,随后抓起直子的右手, 让她握住了藻奈美的手。 “这是藻奈美的手。”他对妻子说,同时用两手包住了母女二 人连在一起的手。 直子的嘴唇一下子舒缓开来。平介在她脸上看到了圣母般的 微笑。 接下来的瞬间,握着女儿手的直子的手下子变得温暖起来。 但这一瞬过后,那只手突然间失去了力气。平介一惊,转头去看 她的脸。 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在她的脸颊上划过a之后,像是 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一样,直于匿慢地习上了眼睛。 “啊,直子l直子 ”他叫了起来。 社銮 医生过来确认了她的脉搏,又查了查瞳孔,之后看了看挂钟, 宣布“死亡时间,下午6点45分。” “啊 啊 ”平介的嘴像金鱼那样一张一台。他已经失去 了全身的力气,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了。就像空气突然变重压在 身上般,他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了a 平介下子蹲在了地上,手中直握着忽然失去了温度的直 于的手。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被压在了深井底下a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等恢复意识的时 候,医生和护士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虽然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平介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向 下凝视着如今静静地闭着双眼的直子。 无论怎样哀叹都无济于事了——他心里这样说给自己听。人 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活着的人。 平介将头转向右边,对着藻奈美,握住了刚才直被直于握 着的藻奈美的手。 他心想哪怕是拿自己的命来交换,也要守护住这个天使。 像是念咒文一样,平介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他想通过这样的方 式来对抗失去这一切的悲伤。 他用两手握住了藻奈美的手。好想握得更紧一些,不过他又 担心年但11岁的女儿的手太纤细,用力过大会被折断。 平介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浮现出各种画面,都是些快乐的回 忆。回忆中的直子和藻奈美展现给他的只有笑脸a 平介啜泣起来,眼泪十}簌簌地落到了地面上,其中有几滴掉 在了他和藻奈美的手上。 社睿 这时—— 平介感到自己的手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不是因为眼泪,他 真切地感受到手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愣了一下之后他赶紧去看藻奈美的脸。 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杉田平介的家离三鹰火车站不远,坐公交车只需几分钟。这 是个由许多条细细的小路复杂地编织在其中的住宅区,他的家就 在住宅区的东北角。他是6年前买下这套带有近l∞平方米院于 的住宅的。当时他根本澄有考虑过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何况还 是独门独院的。强烈提出要买房子的是直子。她的意见是,有用 来租房的钱,还不如用来还贷款。 “现在只要贷30年的款就可以放心买了。30年后你应该还能 劳动呢。”当着对大额举债有些面露难色的平介,她这样劝道。 “我们厂可是60岁就要退休了。” “不用担心。现在社会不断走向老龄化,到那时,退休年龄 会推迟到65岁或70岁的。” “会吗?” “当然会了。再说了,难道老公你到60岁就不想工作了吗7 那样也太娇气了I” 被她这么一说,平介无言反驳了。 社窖 “总之,现在必须买。现在不买的话,老公,我觉得我们永 远都买不上房子了,就要承远寄^篱下。你也不想那样吧,你也 希望有自己的家吧?想的话就买吧。现在就买吧I” 架不住直子连连的攻势,平介也不禁点起了头。这下可好, 直子之后的动作快得让人咋舌。周末杉田夫妇在不动产商的带领 下看了几处房源,接下来的一周就交了订金a从商议还贷到安排 搬家,都是由直子一个人来管。平介还 家了。他所做的只是按照直子的要求,备齐了一些文件。 时至今日,平介终于深深地体会到,那时一狠心买下这房子 真是个明智的选择a即使那时不买,现在也不会攒下多少钱。而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动产的价格一直在上升。特别是最近一段时 间,涨幅高得有些让人瞠目。专家预测房价还会继续上涨。离杉 田家仅200米之遥的一个差不多同样的二手房正在出售,其要价 对于现在的平介来说根本就可望而不可殛。 “看我说什么来着,要是全听你的,什么事都办不成l”直子 经常以一个胜利者的口吻向他炫耀。 由于是亲自选中的,她对房子自然非常满意。特别是院子更 台她的心意。小小的院于里,摆着几个栽培容器,里面种着她亲 手栽培的花草a照料花草时她还经常哼着歌曲,歌曲一般是《小 拘瞽长》、《拳头山上的小狐狸》等等。想必是经常和藻奈美一起 看少儿节目的缘故吧,她从院子走到大门外去取信件时常常口}着 《山羊邮递员》。 巴士事故过去四天之后,平介在能看到院子的位置设了个祭 坛,安放了直子的骨灰。事故的第二天在当地举行了临时守夜。 社蜜 昨晚又举行了正式的守夜。今天在附近的殡仪馆举行了葬礼。葬 礼本来是想在直子最喜欢的这个家中举行的,但是由于家门前的 路太窄,来吊唁的客人预计会很多,所以只好作罢a他做出的选 择是正确的。葬礼上不只来了很多吊唁的客人,还有许多电视台 的人不知是从哪里嗅到了气皂,也纷纷而至,以致场内还一度出 现了些微混乱。如果这样的场面发生在这个宁静的住宅区里,平 介少不了要挨家挨户登门致歉。 葬礼结束后,媒体还缠着平介。无论是击哪里或者做什么事, 都要面对媒体的闪光灯。一开始他还很反感,这两天他连反感的 力气都没有了a 事故的遗属虽然很多,但媒体却特别青睐平介,这是有定 原因的,因为平介同时体验到了不幸与不幸之中的幸运,很容易 成为话题。不幸,当然是指他失去了妻子。而幸运,则是目为他 女儿奇迹般苏醒了。 “请问,处理完爱人的葬礼后 ,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看法,” “据说您收到了很多来自全国的慰问信,请您对大家说些什 么吧o” 其实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平介也不用多想, 只须将同样的回答多重复几次就可以了。虽巷自己没有语言天赋, 但这也是应变的一种智慧 只是,下面的这个问题总让平介不知如何回答 “请问,您打算怎样 他甚至想说“我还想向你们请教呢”。由于一矗想不出什么 社卷 好办法,他为此感到十分苦恼。实在没办法。平介只好回答“接 下来我会考虑的。” “我到底该怎/厶说才好呢’”平介站在妻子的牌位前小声问 道。在这个父亲的印象中,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周女儿好好聊过天 了a究竟该怎样面对少女脆弱、容易受伤的心呢7平介摸不着头 绪。“脆弱、容易受伤”倒并非是他的亲身催验,只不过别人部耶 么说,他也就那样想了。究竟怎么脆弱、怎么容易受伤,他之前 连想都没想过。 “如果死的是我,直于一 ’’亚 设置好祭坛后,平介脱下丧服,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暇。墙上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5点35分。医院那边马上设到晚饭时 间了。想到这里,平介将钱包和车钥匙装进上衣口袋出了门。他 心里期待着 藻奈美虽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讽,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来 状态。想必她是把一些东西一浯言、表情,还有少女应有的反 应,遗藩在死亡的边缘地区了。虽然雒通过点头和摇头表述自己 的意思,但到目前为止平介还没有听到女儿发出的声音。即使他 鼓励她说话,她也只是用没有感情的目光果呆地盯着半空。 没有发现任何医学上的异常——这是医生的诊断结果a虽然 曾经出现过对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担心,但现在看来,她的大脑已 经完全嵌复了正常活动。 医生说,这大概还是精神上的刺激造成的。并且还说,拿出 耐心、带着爱意去不断感染她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社密 昨天中午,藻奈美还被带到了小盎井的脑外科医院接受了检 查。那里的医生也得出了同样的诊断结果。经历了耶么严重的事 故,藻奈美居然没有受多少伤,这倒让那里的医生多少感到有些 惊讶。 下午6点整,平介抵达医院。在停车场停好车后,他先确认 了下有没有媒体的人等在那里。很多媒体都争着想记录下被从 死亡边缘拉回来的藻奈美的样子和声音,但她的现状根本就不适 合接受采访,为此平介也向他们央求了多次。看样子,今晚他们 也信守了承诺。 来到藻奈美的病房,正赶上医院专职送饭的阿姨送来了晚餐。 今晚吃的是煎鱼和煮的蔬菜,还有大酱汤。平介接过装着这些菜 的托盘,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注视着女儿。她在熟睡着。 平介搬过椅子,坐了下来。他感到这些天来的疲劳就像沉淀 下来的河泥样不断淤积。 睡着的藻奈美让人盛觉不到一点呼吸的气息,胸部和腹部也 没有上下起伏。平介有时甚至担心她是不是停止了呼吸。但是 藻奈美粉红色的面颊打消了他的不安。她皮肤的血色比昨天红 润多了。 毫无疑问,藻奈美能够保住性命对平介来说是屉大的欣慰。 他想,如果连女儿也失去了,他一定会发狂的。 但是,当守在奇进船得救的女儿身边时,相比起欣慰,涌上 他心头更多的是失去直于的悲痛。随之而来的还有满腔的愤怒。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不幸, 极不合理的不幸l 社窖 平介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虽然直子的身体近来有些发福,脸上的鱼尾纹也越来越明显, 但这都难抵他对她的爱。她很爱说话,也很厉害,一点儿也不惯 着老公大男人的架子。她不拘小节、直爽的性格让平介感到特别 舒服喻快。她还是个脑袋很聪明的女人,因此他认为她对藻奈美 来说是个好妈妈。 望着藻奈美熟睡的脸,有关直子的回忆在脑海里个接个 复苏了。第次见到她的情景,第一次约会的情形,还有第一次 进她单身公寓的情形 直子比平介晚3年进厂。他们在一起恋爱了两年。平介求婚 时的语言非常简单——“请跟我结婚”。直子听了之后,不知道是 因为什么笺得前仰后合。笺过之后,她说了声“好啊,” 之后是新婚的生活、藻奈菱的诞生 回忆的翅膀忽然之间飞到了几天前临时守夜时。平介正一个 人坐在椅子上t有个男人过来搭话了e那个男人看起来30岁左 右,体格很结实。他说他是当地消防队的队员。听他介绍,正是 他所在的分队将直于和藻奈美从山崖下面救上来的。 平介深深地低下头去,多次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他们,藻 奈美的命也定保不住了。 但是男人摇了摇头。“不,保住您女儿命的不是我们。” “啊,”平介歪起头。 哦们赶到现场时,看起来只有一个成年女子躺在下面。仔 细一看,才发现女子的身下还藏着一个女弦。女干为了保护女谈 趴在了女谈身上。很多玻璃碎片刺进了女子的身体,女子浑身是 社客 血,但是女弦却基本没有受伤a” 他继续说*那两个人就是您的妻子和女儿。这件事情我无 论如何都想亲口讲给您听a” 听到这里,平舟的胸口感到阵剧烈的疼痛,他放声哭了 出来。 一回忆起消防员的话,平介叉开始哭了起来。实际上,最近 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在哭泣,今天只不过比往常哭得早了一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手帕,檫丁擦眼角。鼻涕也流出来了, 他又擦了擦鼻子。手帕很快就岔透了。 *直子,直子,直于 ” “呜呜 ”他哽咽若,喊着直子的名字。他在椅子上猫下腰 来,抱住了自己的头。 就在这时,传米一个声音a “ 怎么了,” 平介吃了一惊,向房门方向望去a 他以为有人进来了,但是房门关得紧紧的,走廊里也没有人 员走动的迹象。 正当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声音再次传来。 “喂,在这里 这里昵 ” 平介惊讶得羞点跳了起来。 叫他的人是藻奈羡。刚才还像布娃娃一样睡着的女儿,现在 已经躺在床上抬眼注视着自己的父亲r。她的眼睛已经不缘昨天 那样完全不带任何感情,黑黑的艟孔中绽放出想要强烈倾吐某种 感情的光芒。 “藻奈美 啊,藻奈美,你能说话了。啊,太好了『真是太 好了『” 平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女儿的脸。早已泪流满面的他, 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应该早点把医生叫来,于是便摇摇晃 晃地向门口走去。 “等下 ”藻奈美用微弱的声音说。 平介抓着门把手,回过头来。“怎么了'哪里疼吗'” 藻奈美微徽摇了摇头。“你过来 一下,听我 跟你 说 ”虽然断断续续的,但藻奈美还是挣扎着发出了声音a “我当然要听了 }t睿 藻奈美再次摇头。 “不许减别人。总之,你先过来 求你了。” 平介感到迷惑不解,但还是按她的要求做了,心想,她不过 是在对自己撒娇而已。 “好好,我过来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想说什么都行,说 吧。”他温柔地列藻奈姜说。 藻奈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凝视着他的脸颊,那种眼神让平 介忽然觉得好奇怪。他心中暗自寻恩,女儿的眼神怎么那/厶奇睦 啊1那不像是藻奈美的眼神,不,应该说不像是弦子的眼神!并 且,这种眼神让他感到很熟悉,曾经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老公 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藻紊美司道。 “啊,相信呀。只要是藻奈美说的话我都会相信的。”平介蓑 着对女儿说。 说完,他忽然感到不对。老公’ 藻奈美盯着他的脸继续说哦,不是藻奈美。” w啊’”平介脸上挂若笺,脸上的肌肉却凝固了。 “我不是藻奈美,你没听懂吗?” 这次,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了;即便如此,平介还是极力 想保持住笺容。 “你瞎说什么哪I哈哈哈,这就开始拿爸爸取乐了,哈哈哈!” 哦没有开玩笑。我真的不是藻奈美。你应该能看出来吧?是 我,我是直子。” “直于”。 *没错,是我。*藻奈美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枇蜜 平介看着女儿的脸,之后在头脑中再次咀嚼了一遍她剐才的 活。从字面上他是听懂了·可是当他想具体理解这些语言的内容 时,大脑就混乱了。心理的抗拒反应开始起作用,结果,他再次 努力挤出了笑容。 “你还跟我演戏I”他说,“你说什么呢,我才不会上你的 当呢‘” 但是他的笺没有维持多久,几秒钟之后便自行收起来了。他 看到藻奈美脸上流露出真真切切的悲伤。 平介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他想去叫医生。 他认定女儿的精神出了句题。如果她的精神没问韪的话,那就是 自己的精神有句题了; “你别去l”藻奈美喊道,“你别去喊人,请听我说。” 平介回过头来。 她对善回过头来的平介继续说:“我真的是直子。我知道你 无法相信这一事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f” 藻奈美哭了起来。不,应该说是有着藻奈美容貌的少女哭了 起来。 平介心里想,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不可能的—— 他的思想在剧烈地动摇着。不是因为他无法相信她的话,恰 恰相反,她的语气确实是妻子的。想到这里,再次看她时,藻奈 美周围的气息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学生的气息了,而是一个心平气 和的成年女睦的气皂。并且-那是平介非常熟悉的女人的气息, 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t “不过,可是 目B个·这种荒唐的事怎么会 唔 ” 枇蜜 平介拼命地挠着头皮。 现在他连看藻奈美一眼都感到害怕了。 她继续哭着。她哽咽的声音传到了平介的耳朵里·他向病床 方向瞥了一眼a 地正用左手捂着艰眼哭泣。随后她又将右手也轻轻地叠在了 左手上,右手的中指在来回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根部。 平舟太吃一慷0 那正是直子的习惯啊l以前夫妻二人吵架时·她经常这样哭- 手上的结婚戒指 “耶你记得我第一次找你约会的情景吗?”平介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忘记呢?”她边哭边回答,“我们去看了关于潜水 艇沉没的电影,对吧?” “那不是潜水艇.那是豪华邮轮。”平介说道, 虽然之后他俩又看了几次《海神号鼽但直于总是把海神号 说成潜水艇。 “看完电影,我们去了山下公园。” 她说的没错。两个^坐在长椅上,一起看海上的船。 “耶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住所的事吗,” “记得。目B天特别冷。” “啊.确实挺冷的a” “你脱下西裤后,里面穿的是睡裤。” 唧Ⅱ,邵是因为早上换衣服时着急·” “你骗^。明明就是拿睡裤当秋裤用的。”说到这里,她噗嗤 声荚了起来,“你当时 社塞 平介来到床边,跪到地面上。拥有藻奈美外表的少女凝视着 他·他边从正面回视着对方的目光,边用双手轻轻地包住了她 的脸。 吲B天晚上也是这样子。”她在他的手中说道,咻那天也是这 样托着我的脸,对吧’” “是啊。” 那时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吻了她。但是,今天他没有, 因为眼前的脸不是直子的。他没有物她,而是问“你真的是直子 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苣了点头。 按照直于的话 意讽到自己身 上发生的一切的a在此之前,她的大脑处于种朦朦陇陇的状态, 对遇到车祸以厦穿越生死线之事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 在意识清醒之后t她对大家为何一直称自己为藻奈美事感 到困惑不解。 她很想大声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藻奈美,我是直于 啊I可是总有一种蔓名的力量在阻止她发出声音。本能告诉她, 如果硬来的话.将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因此,她只有保持 沉默。 后来她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女儿的身体取代了。即便如 此,她仍认为这不过是个噩梦,要么就是她的大脑出了问题。 她希望尽早恢复正常。 但是今天,当看到平介趴在自己身边哭泣时.她才终于相信, 这并不是噩梦,而是铁铮铮的事实。 “这么说来 ”听完直子的讲述,平介问:“死去的是藻 稗寡 奈美’” 直子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她的服眶开 始泛红。 “是这样啊-”平介将头埋在胸前,“原来是这样,死的是藻奈 美啊。” 她——有着藻奈美外表的直子抓起被角,盖住了脸,被子下 面传来了啜泣声a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如果获救的不是我而是藻奈美该多 好。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胡说些什么l不许那样说。你要知道·事故中有那么多 人都失去了生命。只有你一个人得救也是件好事.只有你一个 也 ” 说到这儿,平介哽咽了。看着眼前藻袭美活生生的躯体,却 不得不想着实际上这个谈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同亲眼目睹她的 死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悲伤。 两个人一时司都不说话了,双双哭泣起来。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哭了一 会儿,平介端详着女儿的睑说道。或许确切地说应该是直子的脸。 “我也不相信a”她用指甲尖拭着被泪水打湿的脸。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7” “啊,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没办法冶疗吧7” *治疗'你是说这是一种病症吗?” “这个吗 ” 社蜜 “如果这是什么特殊的病,能通过药物或者手术使藻察姜的 意识恢复的话,我一定接受那样的治疗l”她语气异常坚定地说。 “但是,如果那样做,直子的意识又怎么办呢7”平介间道, “到时侯直于的意识不会消失吧" “即使那样我也不在乎。”她说,“如果藻奈美能移复生,我会 乐意去任何地方。” 她凝视着平介, 双大眼瞎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这让平介 想起了藻奈美央求他说“我一定会提高学习成绩的,别把我送到 补习班去”时的表情。他赏得她现在的眼神和那时藻奈美的眼i申 是模样的。 “直于l”平介看着女儿的脸,喊着妻干的名字,“别胡说八 道了!” 哦说的是正常的想法。本来应该死的就是我啊。”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1不管怎样,藻蠢美都不会回来 了 ”平介说完,垂下了头。 沉寂,令人窒息的沉寂持续了几秒钟。 “那你说,”她开口说话了,“我们今后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医生 拿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吧。” “是啊,弄不 “是啊。”平介抱起胳膊喃喃答道。 她一直静静地盯着他的脸。过了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 什么.甸道"今天是葬礼的日子吗·” “啊'啊,对。你连这都看出来了。” 枇窨 “当然了,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你是不会穿白衬衫的。” “啊,是吗。”平介摸若衬衫的衣角答道。他还以为自己已经 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穿的衣服了。实际上,他不过是在自衬衫外 面套了件对襟毛衣而已。 “是我的吗7”她问道。 “啊。” “是我的葬礼吗?” “啊,对,是直于的,”平介先是点头,之后又纠正道,“不 过,你还活着,直于还活着。” “所以说,这应谚是藻夺美的葬礼了。”说到这儿,她眼中再 次潞出了泪水,“是我夺取了甚于的身体,将谈子的灵魂赶出了体 内啊 ” “不I是直子救了藻奈美的身体卜’平舟紧紧地攥住了妻子纤 细的小手。 眼前这桩建筑的华丽程度超出了平介的想象·井且像是刚刚 被粉刷一新的。平介再次意馄到原来自己纳的税都被用在这样的 地方了。在他眼里,一个图书馆根本没必要建得这/厶华丽。至少 没人回头看的那个中庭和让人看不出什么价值的雕塑与瓷花瓶是 不必要的。 他上次进图书馆还是上高中的时候。部次来图书馆井不是 想看书t而是为了和朋友一起在带空谓的自习室里复习考试。也 就是说,这是平介第一次为了找书而来图书馆的e 进了图书馆,他直接来到咨询台前。咨询台里坐着两个职员, 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女子。中年男子正在打着电话。 哺司,”平介司那个女职员,“关于脑方面的书在什么地方7” “脑々” “脑,就是脑袋。”平介指了指自己的头。 “啊。”女职员像是恍然大晤似的点点头,从咨询台里走了 出来。 社客 “您请这边来。”看来她要亲自为平介带路了。 女职员的热情程度超出了平升的想象,这让他舒了一口气。 他跟在了女职员身后。 图书馆里很开阔,书架很多,每个书架上都整整齐齐地摆稿 了厚厚的书。但是,书架前的读者却少得可怜。平介不禁想如 今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女职员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就是这片了。” “啊,谢谢l” 这附近看来是医学专区,书都按“消化器官”、t·皮肤”、“泌 尿器官”等标签分类摆放着。女职员指给他看的是一个摆满脑医 学书籍的书架。 虽然其他专区的读者很少,但是在医学专区找书的人却意外 地多。读者全是男性,虽然长相各异,但看起来都是头脑非常好 用的那一类。 平介把目光投向了书架上的书脊。《大脑周边系统学习》、《脑 荷尔蒙孔《脑与行动学》 不论哪本,对平介来说都没有任 何概念·尽管如此,他还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名是《从大 脑来看精神与行动轴 “我们把没有特殊功能的大面积的皮质层称做连台性皮质层。 传统脑科学认为,联结特珠皮质层的物质是在这里分泌的。来自 特殊皮质层的信息在这里汇总并与感情和记忆组织相作用,使人 做出思考、判断和决定u例如,头顶叶的连合性皮质层对来自感 觉皮质层的信息,也就是来自皮肤、肌肉,膝盖和关节等部位的 关于身体位置和动作的信息 ” 社窖 平介台上了书。仅仅读到这里.他便已经开始头痛了。 他叉回到了刚才的咨询台前。耶个女职员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那个——”他挠着脑袋,“请问,有没有关于‘不可思议的 事’专区?” “啊'” “不是经常会发生的吗7世界上不是有许多不可恩议的现象 吗,我想问有 “您要找的不是脑医学方面的书吗'” “啊,已经找完了,现在还想看看有关怪异现象方面的书。” “嗅 ”女职员用略带几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平介,“郡种书 应该在姨乐书专区里面,” “娱乐书专区" “就是那里。”女职员指着很远的地方,*从那里再往前走,里 面有个超常现象专架,上面有LⅢo之类的书。” 看来这次女职员没有为他带路的意思了。平介说声噌t谢”, 一个人朝那个方向走去。 来到女职员说的地方一看,果然有很多那样的书。麦田里的 “怪圈”,呼E梦”、“百梁大三角”等等电视专集中经常听到的词在 这里都能找到。 平介拿起了其甲奉叫做《超常现象事典》的书,作者是雷 恩皮克奈特 他先翻到了目录那一页,试图找到“人格交换”、“灵魂转移” 这样的词语,不过并没有找到。但是他找到了“甜体”这个词。 翻到日5一页,标题部分是这样描述的: 社窑 在人类社舍发展的最和阶段,部族社会刚刚形成.这时±现 T数量极少的一些人,他们能够进八忘我状志,获得一些有用的 信息。在进凡这种状态时.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和往常大不相同。 他们身边的人能够感到有其他灵魂一时之间附在T他们身上。这 就是附体的起源。 平介心想写得可真够离奇的f可是仔细想,书里描写的 现象和发生在藻奈美身上的事很接近,这也是事实。单是从她现 在说话来看·确实是有一种直子灵魂附在藻奈美身上的感觉。只 是“一时之间”这一描述并不相符。藻奈美,不对.应该说是直 子把这一让他震惊的消营告诉他以来已经过了丽天了,可是这种 奇怪的状态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依旧称自己是直子。 平介继续往下读a书中说由于地域和文化的差异,人们对附 体的解读方式也各不相同。在早期文明中,附体被看做是“神的 介入”a到了公元前5世纪,希渡克拉底主张附体和其他肉体 上的疾病一样是一种病,并非神的所作所为。在古代以色列,占 支配地位的观点认为“附体是人被幽灵控制了,并且有些是邪恶 的幽灵”a早期的基督教教徒曾认为“附体是圣灵显灵,是好事”。 但后来这种看法逐渐发生了变化,最终认为附体是恶灵作陉的观 点占了主流,并出现了驱魔的仪式。 看到这里,平介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部叫做《驱魔人》的电 影,总算和自己大脑中原有的储备对上号了。只不过不管怎么 想,现在附在藻奈美体内的幽灵部不司能是恶魔。那千真乃确是 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妻子啊。 社客 书中说,历史记录中最有名的附体事件是16世纪30年代发生 在往国卢丹地区的“憎倡集体附体”事件。被附体的僧侣们事后这 样说:“明明知道口中说着对神不恭敬的猥亵的话,却只能在旁 看着、听着,无法让自己的嘴停下来。这种经历真是太奇怪了!” 后来,将附体看做是双重或多重人格的观点开始普及开来。 看到这里,平介抬起脸,晃了晃头。 “难道是双重人格吗 ” 要是那样的话,还可以说是符合科学道理的。他试着按这个 方向来思考藻奈美的情况,即那不是直子在讲话,而是藻奈美的 其他人格的表现,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样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他所意识到的事 情在书申也同样有所陈述: 但是,艰明显,用双重人格学说无法很好地解释最有代表性 的一种附体行为——巫术行为 (中间内容略)巫术行为可“ 提供正常状态下不可能获得的信息。 确实,从藻奈美口中说出的话,有揠多,例如平介和直干第 一次约会的情形,按理来说藻奈美是不知道的。 不是藻奈美的人格变得像直子了,而是直子的人格直接附在 了她身上——只有这样考虑才解释得通。 平介又粗略地翻了几页。后面还有关于“多重人格”的介绍, 里面也举了几个从心理学的角度无法解释的例子,只能把其看做 灵魂附体了。 社客 这方自最有戏剧性的事倒是伊利诺州的附体事件。l 877年, 美国伊利诺州一个名叫南希的13,士藉由于癞痈发作自失去7 意识a在她陷八这种异常状态后,有各种各样的是魂附在T她身 上,其中占支配地住的是玛丽,一个12年前就0经死去T的少 {-的是魂·在萁后的一年里,南希一直被玛丽所取代,她的一举 一动都和生前的玛丽一模一样,她对玛《家的情况也7如指掌。 一年后,“玛丽”说T句“我要回天堂T”,之后,南希马上就恢 复成自L T。 平介睁大眼睛,把那个部分反复读了几遍,心中暗想:这是 不是正与藻奈美身上发生的事情相同呢? 书上还写了另一个引起他美注的附体事例 1954年,一个名叫加斯出尔的少年因出天花而奄奄一息,就 在人们以为他0经兄击7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活7。但是他的 人格已经完全筷成7另外一个人的——几乎是同一时闻死去的一 个婆引]少年的。看来,他被婆罗门少年的是魂附体T。从那之 后,加斯比尔变得对死去的婆罗门少年的事情无所不知。这种状 态一直持续T两年,之后.他又恢复T拳来的人格。 平介喃喃宜语:“这么说来,应该可耻把直子和藻奈美的情况 看成与书中所写的是同种情况吧。虽然不可恩议,但世界上已 经有几个先例了t可以预想,现在的状态持续一段时间之后.直 子的人格会突然消失,届时藻奈美将苏醒过来。那将是真正意义 社害 上的直子的死去和藻奈美的复生。” 平介合上书,心情非常复杂。藻蠢美灵魂复苏,恢复率来面 目这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但当耶一刻到来时,他将不得不同 直子分别,而且是永别I 他用手揪若自己的头发,想犬喊“苍天,别再这么捉弄我 了!”最初为失去妻子而悲伤,接下来又为失去女儿而悲伤。现 在他知道,最终可能还有次这样的转变在等着他。自己失去的 到底是妻子还是女儿?他真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靠。如 果不能弄清楚这个司题,他将永远陷于无底的悲哀以厦这种悲哀 平介将书故回书架,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下书架。他感到旁 边有个人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敢喘气了,扭头一看,一个女子 正带蓿几 “啊,桥本老师 ”由于还记得她的长相,平介慌忙端正了 姿势,“月口个,您是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 “我看着像是您,所以就凑过来看看。您刚才在专心致志地 查什么东西吧’” “啊,哪里。说不上是查,只是随便看看。”平介边微笑着边 摆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书,就顺便蘸了几页e” “原来是这样啊。”她往书架这边扫了一眼,面对包括《超常 现象事典》在内的大排书,她露出一副不知该如何发表自己感 想的表情。 桥本多惠子是藻奈美的班主任,年龄大概在25岁左右。平 介是在直子的葬礼上第次见到这个苗条的美女教师的。在那之 社客 前·他们只是在电话里说过话。 “桥本老师怎么会在这里9”平介问道t 哦是来查东西的。” “啊,是吗。也是.学校里的老师来图书馆是件很正常的事 情,哈哈 ”平介笺出声米,结果招来了周围几个人的白眼。 “啊,那个,我们去那边坐吧,那边有许多椅子。”平介指着 人口的方向说。 “那些椅子是为看书人准备的。”桥本多惠子露出了苦笑小声 说,“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说话吧。” “嗖.好,好a” 从图书馆出来,平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来这种地方总是奠名其妙地觉得紧张,站得肩都疼了a”平 介一边榴着脖子边说,“不过,哉怎么看到五有八在打盹儿呢’” “平日里中午经常有些公司的职员来进里午睡。”桥本多惠 子回答道。 “噢,是吗,康来图书馆对他们来说还有这样的功能啊·” “杉田先生是在工厂里工作吧’” u对。一平介看着女教师的脸,“咦,您怎么知道的,” t c以前藻奈美在作文中写过,‘我爸爸在生产工厂里工作,每 三个礼拜中有一个礼拜要上夜班。大家都睡觉的时候他却不得不 工作,真是辛苦啊。’我记得作文的大概内容就是这样的。” 大概是青春期的反抗心理在起作用,藻亲美最近很少主动和 父亲说话,对父亲的工作好像也不是很关心,甚至给平介这样的 感觉你只要好好赚钱,到时绐够零花钱就行了,至于在不在家 社窑 无所谓。现在看来,她是故意装成这样的,实际上她很在乎父亲a 想到这里.平介心中一阵发热,不禁感慨,这样的藻奈美已经不 存在了。 图书馆前面是个小公园,公同里有看着像玩具一样的喷泉, 不过并没有喷水。喷泉周围是一圈长椅,平介和桥本多惠子找了 条长椅并排坐了下来。坐下之前,他曾在一瞬间想到给她铺条 手帕什么的,但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e “藻奈美的情况怎么样了?”坐下来后桥本多惠子问。 “啊,托您的福,正在不断康复。一直让您挂念着,真是过 意不去。”平介说完低头施了礼。 关于藻奈菱已经可以张口说话事,他已经在电话里跟桥本 多惠于说过了。当然,她的人格变成了直子的人格一事是保密的a “我听说她下周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7” “嗯。之后还需要做一次精密检查。如果没发现什么异常·就 可以出院了。” 哒么说她可以赶上新学期了。” *是啊。能够和小伙伴一起升人六年级,她本人也高兴得不 得了。” “那,在她出院之前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同学们也都很惦记 若她,所以我想带几个学生一起去。” “啊,邵当然好啊,随时欢迎。直子也定会很高兴的·” 听平介这么一说,桥本多惠子露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难色a 一开始平介还在想哪儿不对,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啊,不是直子,是藻奈美。我想藻奈菱定会很高兴的。” 社密 桥本多惠子听了之后在长椅上挪了挪屁股,将身体正对着他, 挺直了上身。她的表情也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杉田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太遗憾了。失去妻子对您 来说一定非常痛苦。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希望能成为藻奈 美的贴心^,给她提供心理咨询。另外,杉田先生您也是,如果 有什/厶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 她目光真诚地说。从她的话中,平介感受到了年轻教师特有 的纯真与魅力。 看来,她把平介脱口说出直子的名字理解成失去妻于的痛苦 在作匿了。 “好的。您请多多关照。”平介并拢了膝盖,低下头来a而 此时.他的脑子垦在冷冷地想现在的藻奈美人格比你还大10 岁呢l 与平介在图书馆相遇两天之后,桥本多惠子带着五个孩子来 医院了,三个女蕞,两个男弦。他们应该是和藻奈菱关系很好的 同班同学吧。 “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名字,别提有多吃惊了I 开始稳想是 重名吧,但是藻奈美的名字很少见啊,年龄也和你一样,看来那 肯定是你了。这样一想,我马上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有哇哇大哭 起来。”一看就很好胜的少女川上邦子说道。她脸上的表情虽然在 笑,不过眼睛已经开始发红了,这一点平介也看在眼里。可能是 获知事故时的震惊又复燃了吧。 听了她的话,藻奈美,也就是直子,眼角也开始湿润了。 “是啊 是啊,让你受惊了吧。川上和藻奈姜以前总是在一 起的,对吧?圣诞节那天藻奈美还厚若脸皮去你隶打扰,回来时 你们还送给她那么大的蛋糕 ”她一面抽着鼻涕, 面攘着眼 角继续说道。 “在车上时,藻奈美还说要给邦子和其他伙伴买信州的礼物 枇蜜 带回击呢。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 她说话的口气是^失去了女儿的母亲的口气。听T她的话, 平介先是觉得眼角一热,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词题。孩子们和桥 本多惠子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藻奈美。 “啊 对,是啊,藻奈美。你1£出发前就说要买礼物,对 吧,藻奈美々这一点爸爸也记得呢,是吧,藻奈美,” 经平介这么提醒,假借藻奈美外表的直子先是一愣,之后 马上像是想起了什/厶似的捂了一下嘴。 “啊,对,对。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地面向同学, 深深地低下了头。 “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吗?” “嗯。托大家的福,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了。” “头痛症状什么的也没有吗?拽听说遇到交通事故之后经常 会有那样的反应。” “嗯t从目前来看还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还不敢断定。拽 也听说有很多人在交通事故后留有后遗症。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我以后再也不敢坐滑雪游大巴了。” 虽然她本人可能觉得说话时已经够小心了t可是从藻奈美口 中说出的所有话部与其小学女生的身份不太相符。桥本多惠子听 了之后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叉恢复了笑脸。 “听说你从新学期起,就能来学校了,大家都高兴坏了。不 过你可不要太勉强啊,觉得身体不舒服时可以不来。” “好,谢谢了。您这么说太让我感动了。” 藻奈美再次低头致谢时,旁边的一个另生捧着花迈前一步 枇客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 “啊!”直子的脸马上绽放出了光彩。但是接下来的瞬间,她 的眼神不是投向了鲜花,而是投向了抱着花的少年:“哟,这不是 今冈君吗'” 少年点了点头,有点迷惑的样子。 “哎呀I”藻奈美发出了惊叹声,“都长这么大了f上次见到 你还是二年级 ” 峙F大的花柬呀f”平介赶贮一边去接鲜花, 边插了句话 进去.因为她又说走嘴了,*逸花出院之后带回家里摆着吧。哈 哈,这花真是太漂亮了,是吧,藻奈姜7” “啊?啊,是啊。不过还得买个花瓶。” 对话又持续了一阵,不过葆奈美古怪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大 改观a 看来她本^也在努力地用孩子的口吻说话,但越是这样,反 倒显得越不自然。 吖B多人给我带来了慰问品和鼓励信,那个 我觉得真的有 必要好好谢谢他们,甚至我还一直在想,要不要给他们买什么东 西 真的·感谢之情真的难以言传 ” 小学生会说“难以言传”这样的词吗,平介一边想, 边提 心吊胆地听昔。 终于熬到桥本多惠于和孩子们起身了。他们走出病房有一小 会儿后,平介也悄悄地跟了出去。他们正在等电梯。 2 “藻奈美今天好怪啊。”是邦子的声音。 “是呀 ”另一个女孩也表示同意 社謇 “那是因为好久没见面,有些紧张的缘故。”桥本多惠子说, “再加上之前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所以有些话说不好了。一定是 这样的。” “哦,是这样啊。那她真可怜呀。” 听邦于这么一说,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同意。 看来他们总算以他们的方式想通了,平介悬在心上的石头终 于落了地,于是又回到了病房。他心里还是决定跟藻奈美,不, 跟直子说,要按孩子的方式说话。 平介回到病房前,抓住门把手正耍开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 了藻奈美的嗫泣声。他心中揪了一下,静悄悄地开了门, 藻奈美将脸埋在枕头里,正抽抽搭搭地哭着。她那瘦小的肩 膀在微徽地抖动。平介走近她,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盲子。”他呼喊着妻子的名字a “对不起!”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一见到那群谈子忽 然觉得非常伤心。豫子们都不知道藻奈美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想 到这里,我就觉得那些燕子和藻奈美都fR可怜 ” 平介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任何该 说的话来。 平介将行李全部塞进了运动背包,打算拉上拉链。最后放进 去的一个苹果露在外面,拉链怎么也拉不上。苹果是来探病的亲戚 留下来的。没办法,平介只好将苹果取出来,用衣袖擦了擦,直接 吃了起来。他那么一咬,几滴苹果汁戳了出来,崩到了他脸上。 “别忘东西啊。”他对已经换好衣服的直子说。 “嗯,应该没司题了。”她边环视着病床周围边答道。 “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去年去森林学校参观时,不就把 运动服落在那里了吗,” “那是藻奈美干的,又不是我!” “噢a”平介看着她的脸,拍了一下脑门,“啊,是这样。” “你耍快点适应才行啊。我现在看到镜子里藻奈美的脸时巳 经不觉得那,厶别扭了。” 峨知道。刚才只是一时没注意而已。” 这时恃来了敲门声。 “请进e”平介应道。 社害 ]开了,进来的是藻奈姜的主治医师山岸。 “啊,真是太感谤i您了。”平介低下了头。 “出院的日于是个晴天,真是太好了。”山岸说道。 “是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听r平介的话,山岸轻轻点了点头。山岸是个有些偏瘦的中 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带着圆边眼镜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 感觉。不过,正是在他的主张之下,虽然藻奈美看上去没什/厶司 题了,但还是暂缓出院,做了一次又一改的精密检查。对于他的 这种慎重和负责任,平介怀有由衷的敬意。 “医生,这次承蒙您悉心照料。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一 定会再来道谢的!”直子穿着运动棉服,弯下腰来道谢。 山岸医生露出一验苦笑,看着平介。 “您女儿真是太膳事了,跟她说话简直就像和大人说话样。” “哪里哪里,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懂事而已。” “才不是哩,看来您这个做父亲的要求可够高的。” 咽"L有啊。倒是她都这个年龄了,有时还像个筏子似的,这 有点让人受不了。”说完平介哈哈地笺了起来,结果却发现山岸医 生听得一脸茫然a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摇着头给自 己打圆场:“啊,不是,那个 因为她明年就耍上中学了,所以 希望她能褪一褪孩子气。” “杉田先生真是严格啊,尽管您表现得很谦虚。”医生边关着, 边将视线转到了直子这边,“以后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努力生活 呀a哪怕身体上有点点的不适都要记得让爸爸带你来医院啊。 记住了吗7” 社窖 tt嗯,我知道了。谢谢您了。”直子再一次行礼表示感谢·声 音中带着几分颠抖。 和照颐她的几个护士也道过别后,平介提着行李,和直子 起向医院的门外走去。 出],就看见从停车场方向涌来一群人, 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个拿着话筒,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 *杉田先生,恭喜您女儿病愈出院。”一个女记者说道。 “谢谢。” 喟一句话来表达一下您现在的心情吧。” “暂时算松了一口气。” “藻奈美小朋友,向这边看。” 个摄像师说a 噶稍微安顿下来再说。” 女记者点点头,叉将话筒递向了直子。 “藻寮美,住院生活过得怎么样?” t-没什么感觉。”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有没有受很多苦,” “设受什/厶苦。我丈夫…爸爸对我照颐得很好。”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嗜}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放松。” “对不起,对我女儿的提问可不可以到此为止’”平介对女记 者说道。 于是,女记者再次将话筒指向平介,问起了和汽车公司交涉 的问题。平介牵着直子的手,一边向停车场走,…边回答记者的 问题。塌后,他终于在这群人的目送下驾驶着爱车逃离了医院。 社窑 回到家,下了车,刚打开大门,就听见有人喊:“啊,藻 奈美I”l匝若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邻居家的吉本和干提 着超市的塑料袋走了过来。 “啊,你今天出院了,我还点都不知道呢。” 平介心想:唉,碰到爱罗嗦的大妈了。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 镇上的消息通,她的两个儿子分别读高中和大学。当然t她人并 不坏,无非是爱管闲事。 “啊,好久不见,吉本夫人。”直子立刻搭话道。“听平介说葬 礼那天您帮了大E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直于这种完全不像小燕子的语气让吉本和子一房,不过她马 上又恢复了笑脸。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 “嗯,托您的福f” 了吗,”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谢谢您了。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得收拾东西,过后再去 您家拜访。” 唧4,好好,去忙吧。注意保重身体。” 直子迅速进了家门a平介想起了直子以前评价吉本和干的话 旦和她搭上话,浸一个小时是得不到解放的。弄不好她会杀到 你家里来聊。 想到这里,他也忙说了声“再见”,想赶紧溜进家门a 可是吉本和子却迅速凑到他耳边说:n这才几天没见,藻奈 美说话都带大人昧儿了a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母亲,迅速促使她决 定早些自立吧々” 社害 “啊,可能是吧。”平介故作笑容,像是逃跑似的潜人家中。 进家一看,直于正面对祭坛双手台十a 祭坛上摆着直子自己的照片。当然,在外人看来,现在是士 儿藻奈姜在母亲的灵前祷告。 过了一会儿.直子抬起头来,回头看着平舟,她的脸颊上浮 现出了寂寞的燕窖。 “感觉怪怪的,祭坛上摆着自己的照片。” “是呀。别人来家里时会看到的。” “不过,这/厶做也井非完全没有意义a” 平介将装有直子照片的小相框拿在手中,拉开后面的拉板, 把里面的照片取了出来。原来照片是两枚重叠在起的。在直子 照片的背后,藏着藻奈姜的照片。那是藻奈美去年郊游时拍的, 照片中的她冲着镜头做着胜利的手势。 邯R看。”他将照片递给妻子。 直于眨了几下眼,做出了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觉得好久没有看过真正的藻奈美的脸了。” “可是直子也不是假冒的啊t”平介说道a 平介煮了方便拉面作为中午的便饭,拉面上还放了之前做的 豆芽炒叉烧肉。他不会做饭,所以只是这样简单的饭菜,也让直 子非常感动。 “看来偶尔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也不是坏事啊。”直子边吸 着拉面一边说。 “看你说的。要是我有心情,法国料理都能做出来a” 社窖 “你就吹牛吧!有本事你做呀!” “可是我没那个心情t“ 在杉田家里,有藻奈美在的情况下吃饭时是不能看电视的。 这是藻豢美更小的时候由直子立下的规矩一吃拉面时.爱看电视 的平介也没有伸手攘电视开关的意思。等到直子吃完,他赶紧拾 起了扔在地板上的遥控器。这时他才忽然想起,藻奈姜已经不 在了。 打开电视,画面里一下于出现了自己曾见过的建筑物。是直 于住的邪家医院。 “啊,老公,画面里有你!”直子用手指着电视说道。 接下来,电视里播放了刚才平介和直子被记者包围的情景。 看到一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在电视上出现了,这真是 种奇妙的感觉。 面面中,平介正拉着藻奈美的手陵步走向停车场。后面是一 群紧迫不舍的记者。 “请问您打算今后如何处理赔偿问题呢" 个女记者司。 “赔偿司题我委托律师来处理。” “那您列律师提出了什么希望呢'例如赔偿金额方面7* “这不是钱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要裹现出诚意。藻奈美失 去了生命,直子也受了重伤。”平介甩很快的语速把话说完之后, 把直子送进车内t自己也钻人了驾驶席。 摄像机连平介驾车远离的情景也拍了下来。接下来出现了女 记者的身影, “看起来杉田先生因为女儿藻紊美的平安出院算是暂时舒了 社蜜 一口气。但是在谈到汽车公司赔偿问题时,他居然将妻子和女儿 的名字说反了。看来他虽然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内心深处其实是 受到了沉重打击的。以上是记者从现场为您带来的报道。,, “啊,原来我说错话了a”现今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平介咂 了咂嘴。 电视画面变成了对一个最近囡婚外恋而曝光的男艺人的采 访。平介拿着遥控器换起了频道,没有发现其他播放他们身影的 节目,他索性关上了电桃机。 “你说——”直子开口了,“秘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叶r么怎么办?”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哦 ”平介抱起了胳膊。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平介目前算是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异常 状态-从表面上看,直子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让其他 人也接受这种状态是不太现实的。她一定会被看成精神病患者不 说,弄不好连自己也要享受这种待遇。假使他们能够证明这是附 体,到时候也定会招来群好奇的媒体和爱凄热闹的人。很明 显,他们那时的生活将会团糟。 平介心里嘀咕起来。其实他倒有一个想法.只是在扰豫着该 不该说出口。 直子说话了“能听听我的想法吗,我想了个自认为比较合 适的办洼。” “哦,当然可以了。”平介将盘着的双腿打开,改为端坐。 直子注视着丈夫的眼睛:“我想以藻奈美的身份活下去。” 社窑 H陬日 ”平介半张开嘴,嘴型固定住了,没说出话来。 “虽然放弃杉田直子的立场与生活方式我有些不甘,但这是 最佳选择。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想继续以杉田直子的身份生活 下去都将非常困难。不管怎么跟人解释,别人都不会像你那样相 信我的。” “是啊 ” “平介你怎/厶想的呢十” ”我也认为你说的日B样比较好。其实我本来是想向你那么提 议的,只不过实在难以启齿 ” “是因为怕那样的话直子这个人就会从世上消失吗,” “嗯,是的。” “但是,一直子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之后,再次抬起头来, ¨对你来说,直子还会继续活着,对吧?” “那是当然了。对我来说,直于就是直子。”说完之后,平介 心里想,或许不该说直子就是直子,而应该说,藻奈美就是直子。 不过他不想破坏这一来之不易的气氛,所以并没有纠正刚才的话。 直子深深地吐了 口气,接下来又抬起双臂,像是非常舒服 似的伸了个懒腰。 “说出来之后轻松多了。只是,为了做出这个决定,我花了 太多的时间。”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希望能积极乐观地看待这件事,就当是获得了一次新生, 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 “不过,目B也不是毫不相干的人的身体啊。” 社謇 “是啊。很多人都说藻奈美和我小时候很像呢,” “还有很多人夸我们的女儿是个小美人呢。” “没错。只是鼻子长得像你,有点向上翻。”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正因为那样,她才更加迷人呢I” “噢一是吗'”直子皱了皱眉头,不过她的眼睛明显是在笑 着a平介也露出了笺客。他觉得这是事故之后第一次真正的笑。 直子说了声“我去给你沏茶”后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她从 碗柜里每出小茶壶,放好了茶叶。沏茶的一系列动作毫无疑问是 直子特有的。 她将装有茶水的两只茶杯盛在托盘上,又回到了日式房间里。 “藻奈美已经六年级了,我必须努力学习才行啊。我可不想 因为学习成绩下降给女儿丢脸。” “藻奈美学习够上进的了,可你还老是批评她。” “你说她一个女生,却擅长数学和理科,国语和社会怎么就 学不好呢,这可能是随你吧。” “数学和理科你行吗7”平介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叼;行啊。但我必须想办法。”直子一脸苦相地将茶碗故到了 平介面前,“你说,女儿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 ”平介再次盘起腿,拖起了胳膊。 “我想尽量帮她把梦想实现。有了明确的目标,也便于我确 定努力的方向。” “没记错的话 “平介嗫了一口茶,“没记错的话,她好像 说过,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 社謇 “对。她说做 “这是什么梦想嘛1照你那么说,我哪里还用得着努力呀。” “不过——”平介端着茶杯看着直于,“等你真变成了藻奈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 “为什么?”司完之后,她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接 着叉将视线投回丈夫这边,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别瞎说 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平介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啜了口茶。 “啊,对了.我的戒指在哪里'” “戒指?” “结婚戒指啊。我在车上时应该还带着呢。* “啊,应该在祭坛的小抽屉里。” 直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塑料封。塑料封里是她从 前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是白金的,只是个简单的圆 环状a平介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只同样款式的戒指。 直子将戒指从塑料封里取出来,试着往手指上戴。对她现在 的无名指来说,戒指太大了。戴在中指上也同样很大。差后,她 将戒指戴到了大拇指上,大小正合适, “总不能将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啊。”蛊子望着自己的手发出 感叹a “最大的问题是,小学生戴戒指会让人觉得奇怪吧}”平介说 道,“何况是这种质朴的戒指。” “可是我希望这个戒指能够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真的很高兴 ” 社蜜 “有了。”直子拍手,站了起来,出房间上了楼a 很快,她又返回了,右手拿着泰迪熊,左手拿着针线盒。 “你要干什么?”平介问。 “你看着好了。” 直子取出裁缝小剪刀.剪断了泰迪熊头顶缝台处的线·扒开 了接缝。这只泰迪熊本是直子给藻奈美做的。直子的针线活十分 了得。 后脑勺,小心嚣瑶地将接缝对好 用针线重新缝合起来了。她的动作依日那么娴熟。 “完工啦!”她说道。 “你想拿这个小熊做什么’” “以前藻奈美就特别爱惜这只小熊,睡觉时总把它放在被窝 旦。我也要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这样来,我还可以意识到自己 是你的妻子。” 听了她的话,平介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忽然想到,意识到 这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泰迪熊中藏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直子说完, 将小熊紧紧地抱在了胸前。 直子上学的第一天, 她犹豫着用不用穿长靴。 “穿运动鞋就行了吧 说道。 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小雨。站在门口 雨好像下得还不太大。”平介在她身后 “可是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大的。那样的话,运动鞋会沾满 泥。这双运动鞋是上个月才买的,藻奈美还说要忍到六年级开学 后再穿,为的就是保持这种新的状态。”直于将全新的运动鞋拿在 手中说道。 平介推开门,看了看天。 “可是,看起来不像是用得着穿长靴的天气啊。” “等下大了再穿就晚了。行了,我已经决定了,还是穿长靴 好。”说完她从鞋箱中取出了长靴。那是双红色的胶靴,靴口处有 条白线。靴子是直于在超市抽奖抽到的。 “对呀。” 社害 “穿这双去上学不太好吧’” “为什么?” 咽为藻奈美说过,这双靴子太土气,她不想窜。” “我知道。可是放着不穿有点可惜了。” “但是,”平介关上了门,“这是你直子的想法,对外人来说, 直子井不存在,你所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藻奈美根据自己的判断 做出的选择。因此,藻奈美自己挑了裂这么士气的靴子去上学, 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奇隆吗,” 外表是藻奈美的直子.呆果地盯住丈夫的脸望了良久。 “啊 ”她张大了口型,“你说得也是。”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直子点点头,将已经伸进长靴的脚又缩了回来,“那 我穿运动鞋吧。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哼l可是这积鞋这么怏就沾上汜可怎么办呢?”直子一边嘟 囔着,一边穿上了运动鞋。 由于一直让大家惦念着,平介决定今天和她一起到学校和大 家打个招呼。藻奈美所上的小学,阿年换次班级,所以今年的 班主任不用换,还是桥本多惠子。 “我没事的,你不送也行· 个人没司题a”穿好鞋之后,直 子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还是去打个招呼好吧。” *是吗,”直于歪着头,斜视若丈夫,“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目 的呀?” 社害 “其他目的7什么意思?” “桥本老师既年轻又嗓亮,身材还很茁条,挺符合平介的口 味吧7” “瞎说什么呢1快走了f再磨蹭下去,第一天就要迟到了。n 平介推若直子的后背出了门。他心中不禁暗想不愧是老饕,虽 然外表和以前不同了,可洞察力还是那么敏锐。他心里还真有那 么T点想见桥本多惠子的意思。 打着伞出了门,正巧碰见邻居家的吉本和子出来倒垃圾。 “哎呀,藻奈美,今天要去上学啦7” “早上好’托您的福,我赶上新学期了。” “是吗。今天您也陪她去吗'”吉本和于问平介。 “啊,对。” 哦都跟他说不用送了,可是这家伙非要去不可。” “啊,是吗 ”吉本和子虽然嘴角挂着笑,可还是止不住用 奇怪的眼神对比着直于和平介。 走出很远之后,平介说“称呼我为‘这家伙’会让听的八 觉得奇怪的!” 直子一捂嘴:“啊,我刚才那么称呼你了吗?” “当然了。所以隔壁的大蚂才会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下次 你耍注意点才行啊。” “对不起。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方面我也如此呀。一想到今天千万不能露馅,心里就有 些紧张。” “啊,对了,今天还有集会吧?” 社客 “嗯,在新宿a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呢。不过应该不会太晚。” ¨知道了。为了藻奈美,你要加油啊7” “应该说是为了藻奈美和直子。”平介纠正道。 所说的集会,指的是遇难者家属的集会。之前已经在东京市 内举行r几次,定下了今后的方针。集会基本上都安排在休息日。 这_戊由于律师的时间不方便,所以改在了工作日。平介已经和工 厂里解释过了,把今天记在年假旦。能够送直子去学校,也是因 为请了假。 在去学校的路上t有个很大的十字路口。在耶里等红绿灯 的时候,马路对面个少年在向这边挥手。刚开始他们都没太在 意。后来还是平介发现,他似乎在向直子打招呼。少年个子f&高, 身材很瘦,面容清秀,发型利落。 “喂,目B个男弦,看起来像是认识藻奈美。”平介小声说道。 “好像是。”直子也小声回答。 “是谁呢,” “不知道。” 直子迅速将身子转向平介这边,从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拿出 了一张照片。那是藻奈美五年级出去郊游时照的集体照。平介明 白了直子的意图a她是想通过这张照片来记住同班同学的长相和 姓名。恰好照片背面有藻奈美亲手写的每个人的位置和姓名,这 帮了她的大忙。 “喂,干什么呢I绿灯亮了t再不过去就让人怀疑了。” “唔 走吧t”直子边走着边把照片递给了平介,“这个你 摩若。” }≈害 “啊々我拿它干什么’” “帮我查查这个接子日U什么名字。查到了悄悄告诉我。” “哦。”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走过人行道。他脸上透着清爽的笑。 平介心想,这个表情应该可以登上教育杂志的封面了。 “杉田,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来上学了"少年问直子,声音申 颇带几分大^的语气。 “嗯,托你的福。”直子回答道。接着她抬头看着平介介绍道: “这是我爸爸。一 “您好l”少年低下头来致意。 “啊,你好f”平介也赶忙做出回应。 少年继续往前走,直子和他并排走了起来,平介于是就跟在 他们身后。为了不引起少年的注意,他偷偷看着刚才那张照片。 照片中郊游的地点是高尾山,可以看见弦子们身后的药王院。季 节看起来是初夏。这么算来,照片应该是10个月前拍的了。 “我本来想去医院看你的,但是不知道你那边方便不方便,所 以就没敢去。后来听川上她们说你还挺精神的,我也就放心了。” “啊。是吗。真是谢谢你了 ” “不过,我觉得佑妪是没多少精神a怎么了" *没有啊,我现在很好。”直于说完顺势向后扫了眼,示意 平介快点查出这个男生的名字。 平介刚好在照片中找到了看起来像这个少年的人。虽然感 觉上有些不同,但那或许是发型有所改变造成的吧e翻到背面 看,相应的位置写着“田岛刚”。或许应该读成“lrAJlMA 社窑 TuYOSHI”吧a “那个,藻奈美,你过来一下。”平介在后面喊道。直子停下 脚步,问了声“什么事”后来到平介身旁。平介甩伞挡住了少年 的视线.之后把照片的背面给她看。 “应该是这个。”他指着“田岛刚”这个名字小声说道。 u是读成‘硝JMAlAKEStⅢ’呢,还是‘髓JⅡdA_1lNOSlm’?” 她在伞下歪起头嘟嚷道。 “是呀,哪一个呢々我也拿不准。” “算了,不管它了。啊,我知道了,爸爸。”为了让少年听到, 她故意提高了嗓‘],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了许多a直于又来 到少年身边:“让你久等了。” 平介在后面想:小学生会说出“让你久等了”这样的话吗· “怎么了々” “啊,没什么。”直于说完回头看了平介一眼。“我爸爸说他想 了解一些田岛君 的情况。” “啊’”平介听了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不过,他马上明白了直 子的用意。是她自己想了解这个跟藻奈美说话很亲呢的少年。 “为什么’”少年问平介a “啊,这个嘛,我想多了解一些藻奈美好朋友的情况。”平介 释放出了善意的笑容a t哦 *少年看起来还有几分不解。这也难怪了——平舟心 里这样想到。 -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呀々是一胜的工薪族吗7” “谁的家々” 社客 “当然是田岛君的了。” “囔,是卖鱼的。” “啊,是卖鱼的啊。卖鱼的好啊。”平介不痛不痒地接道。至 于卖鱼为什么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春假期间去哪里了?”直子问。 “我去了三浦半岛n”少年看起来有些兴奋地说,“亲肢当中 有个叔叔家有快艇一他带着我出海去钓鱼了。我们钓到了很多大 鱼,有加吉鱼,还有石鲈鱼。鱼桶都装满了!” “是吗。”直子边走边点着头。 平介在身后听了心想,天天在家里看着鱼,还跑去钓鱼'看 来平时总跟鱼打交道,对鱼有感隋了,对钓鱼也着迷了。 “特别是石鲈鱼,钓得特别多,还分给了周围的人家。因为 很大,所以大家女断&惊叹。” “啊' 是白送给他们吗?”直子问道。 “对呀。” 啵呀,卖了该多好呀l” 哦才没那么贪财呢!”少年听了直子的话,忍不住笺了起来a 平介在他俩身后,听了少年的话,也觉得不妻掉有些可惜。 “田岛君的学习怎么样啊,有没有特别拿手的科目’”平介在 后面间道。 “这个嘛,怎么说呢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数 学吧。” “噢,好厉害啊,数学成绩好。” 社容 “不过,其他科目也都还可以。国语呀,理科呀,社会什么 的,部不错。”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呀I平介听了觉得有些别扭。 “这么蜕田岛君还是个全才哪I” “差不多吧。”少年不动声色地答道.“啊,不过体育不太好。” “啊,是吗。”看起来可不像——平介看着少年的大脚心里想。 离学校越来越近,朝同方向走的孩子逐渐多了起来。磁于 们边走边嬉戏、打闹。这真是弦子的世界f “藻奈美!”身后传来了叫喊声。寻声望去,川上邦子挥着手 跑过来了。她身上的小方格裙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邦于呼哧带喘地来到了直子旁边。 “啊,你们俩这么快就走在一起了呀l真是的l”她交替地看 着少年和直子说道。这时她才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平介,忙点头问 候:“叔叔早上好!” 等平介也回答“早上好”时,邦子已经又把脸朝向直子了。 接下来她快言快语地说起了昨晚电视里的内容。直子只是在一旁 静静地听着- 平介这时在头脑中反复咀嚼着邦子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你 们俩这么快就走在一起了呀f”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从她 的语气来看,好像是在调侃他俩。照这/厶说,难道他们已经在公 开交往了'真是胡闹,小学生怎么可以呢? 前方已经可以看见学校了。三座已经褪了色的水泥建筑映人 眼帘。平介并不知道藻奈美他们班的教室在哪里。他琢磨着,直 于应该知道。他想起直子曾经来 枇蜜 一个胖胖的男孩走了过来。外面明明还有几分寒意,可是他 的鬟角却沁出了几滴汗珠。平介心想这个男孩在夏天可要受罪了。 “嗨卜’胖男硅向直子他们打招呼,“大家还好吗,” “哇,你叉胖了!”直于旁边的少年说道。 “啊7不会吧'和以前样吧"胖男弦撅起嘴说道。接着他 瞥了平介一眼,像是胆怯了似的缩了一下脖子。 平介在穿过正门的地方和直子他们道了别。直子回头看了平 介一眼,用一只眼向他眨了一下,意思是告诉他.我没问题,能 成功应付一切的。 就剩下平介一十人了,他想在校园里四处看看。自己连教师 的办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胖男接又回来了。他向上看着平介“请 目 ” “怎/厶了"平介问遵-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啊’”平舟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胖男弦,“有什么地方不 对 为什么这么司,” “可是 ”胖男谥回头看了看说道“我听说杉田的爸爸打 听了许多关于我的情况。” “啊,”平介张大了嘴。接下来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 指着胖男瑾的胸口问道:“你是田岛君吗,” 胖男孩点了点头。 “啊 是嘛,原来你是田岛君啊。家里是卖鱼的々” “对啊。” 社窑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l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啊,其实我 并不是只想了解你一个人的情况,而是想多了解一些直子 藻 奈美班里同学的情况。” 吲B,已经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不过请等 嘴i是说远藤吗?” “啊,原来他叫远藤啊 习呀。” 听了平介的话,田岛带 下,刚才的那个男生叫什/厶名字 谢谢,谢谢了。好rI你要好好学 望着他的背影,平介心里想,唯怪远藤说他体育不行。 平介再次拿出那张照片,将名字和人进行了对比。这么一看, 当时他所找到的那个少年果然和这个胖男孩是同一个人,只不过 胖瘦程度不太一样。看起来田岛在过去的10个月中体重足足增加 了一倍。 平介将照片翻到背面,从成排的名字中找到了“远藤直人” 这个名字,仔细确认了名字的位置z后,他又将照片翻到正面。 班主任桥本多惠子的旁边n照片中的 他脸还很稚气,身材也不高,和桥率多惠子就像是母于一般。和 田岛相比起来,他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0个月中,他收获了身 高和成熟度。 平介抬头仰视着直子所进入的校舍。 直子啊,那可是一个你不熟悉的世界呀+你可要处处留心 哪——平舟在内心向妻子发出了声援。 中午一过,雨开始变大了,并且有点凉意。平介在夹克外面 套了件雨披后出了门。今天早上和直子走过的路上出现了多处积 水。于是他开始想像直子因没有穿长靴而懊恼的样子,想着想着 竟忍不住笺了。 平介从新宿车站西口出来往前走了10分钟左右来到了一家 宾馆。遇难者家属的集会会场就设在这家宾馆的会议室内。会议 室人口处摆着张小桌子,桌子前坐着位年轻的女子。平介在 桌子前签了到之后走进了会场。 会场内摆着几排桌子和椅子,座位上坐了差不多有100人, 几乎填满丁半个会场。这次交通事故共造成29人死亡,还有lO 多个受了重伤的躺在医院里。因此,准备如此规模的会场也是理 所当然的事。这个会议绝不会像其他会议那样,因为下雨或者是 工作日等原因而出席率低下。 因为发生事故的汽车是滑雪醋大巴,所以死者大部分部是年 轻人,并且有一多半是学生。从出席集会的面孔来看,大部分部 似客 应该属于死者父母那一年龄层的。相比起来,平介在里面算是相 当年轻的一个。他原以为女性可能会比较多,不过实际的情况是 男性占了一半以上。想必以前几乎从未参加过镇上集会的人今天 也来了许多吧。 平介的斜前方坐着像是夫妇的两个人。男的大概有50多岁, 女的比男的稍微年轻些。男的头发理得很整齐,不过大部分都 已经花白了。男的在小声和女的说若什么,女的则像是在回应他 样轻轻地点着头,手里还攥着一条白手绢,不时用来擦擦眼角。 不知他们失去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但不论是儿于还是女儿, 想必也都正处在人生最美丽的青春期,他们也一定对其寄托了不 小的希望。平介试着通过自己失去藻奈美的悲伤来联想这对夫妇 的悲伤,但还是没有什么概念。于是他想到.想必每个人部有别 ^无法理解的悲伤。 “你是杉田先生吧?”旁边有个声音司道。平介扭头一看,是 50岁左右的男性,他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 笑容。 坪Ⅱ,我是。”平介答道, 男子听了舒了口气:哦果然没认错人。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是嘛。”平介点了一下头。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提起他上电视 的事情,“那些电视台的人哪,什么内容都往外播。” “就是。你女儿现在好些了吗,” “嗯,托您的福,已经好多了。”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虽然只有女儿一八获救,选也是 件幸事啊。”男子说完点了几次头。 社客 “不好意思,请司您怎么称呼,” “啊,”男子从西服的里兜拿出一帐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男子是开印刷公司的,上面写有“有限公司”字样。他的名 字叫藤崎和郎,他的公司位于江东区。 出于礼貌,平介也向对方递了名片。 “杉田先生在这次事故中失去的是妻子+对吧?,,男子边收 起名片一边问道。 “是的。”平介回答。 男子听了点了点头:“唉『我妻子在三年前病故了.这故事 故又让我失去了女儿,现在只剩下我个人了,做什么事都提不 起神来。” 平介一面想着“那是自然了”,一面也点着头:“这么说来, 事故发生前您和现在的我状况样,家里也只有父女二人 ” 没想到蘸崎听了z后露出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叼;,是 父女三人。” “啊,可是 ” “我确两个女儿,”蘼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是双胞胎。两个 了,连死相都样。” 说到“连死相部一样”时·藤崎的声音哽咽了。平介听了之 后感到胸中生成了铅块般沉重而冰冷的物质,沉积在了胃袋的 底部。 “哪怕有一个能生还,我现在都会觉得另个也在。可偏偏 是两个一起,b天真的是太残酷了I”藤崎的脸已经发生了可怕 的扭曲。 }≈客 平介心里也想他的话点儿都没错。如果发生在直子和藻 奈美身上的事情同样也发生在了那对双胞胎姐妹身上的话,想必 所有人,包括其本人在内-都不会发现,而直认为只有一个人 获救而已。 待回过神来时,平介发现会议室的很多人都在抽泣。看来事 故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 遇难者家属联合会有四位干事,都是在第次集会上选出来 的。一个看似一流企业精英级部长.一个像是商店主人, 个看 起来已经退休了,还有一个是家庭主妇。虽然外观参差不齐,但 四个人的表情中却都适着共同的威迫力。把交涉的重担交给这四 个人应该可以信得过。第一眼见;憾四个人时平介就这/厶想。 首先是精英级部长——当然,实际上他是不是部长平介也不 知道——一个名叫林田的男干事就目前的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 一方面,巴士公司已经承认了司机的过戋t表示愿在赔偿等事宜 上拿出最大的诚意.另方面,由于存在着疲劳驾驶的罐疑,因 此有必要追究公司在这方面的社会责任。在这方面t平介在新闻 中电曾了解到因怀疑大黑交通违反了道路交通法t长野县警方 已经开始介入公司内部进行调查。 接下来一名叫做向井的律师来到台上。他体格很结宴,理着 平头,看上去就像位柔道手。他用宏亮的声音发了言,大概意 思是:赔偿垒额将基本不分年龄大小和男女差别一律相同,如果 对通过遇难者家属联合尝所争取到的赔偿金额不满意,还可以以 个人的身份继续同巴士公司交涉。 下面有人间到具体向巴士公司索赔多少这问题,向井律师 社客 不加挠豫地回答:“底限是8000万日元。”耶上限也就是8fⅧ0万 目元了吧——对于他的口吻,平介做出如此解释。 8000万日元是多还是少,平介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钱再多也 不会冲淡自己心中的悲伤。 但是遗属当中有比平介更现实地考虑问题的人。有人间能不 能索赔l亿日元。旁边的藤崎听了这个问题也点了点头。看来按 八可能远比他原来预想的多 “当然了,我们会尽力争取更大金额的。但不管怎样·因为 这是一个双方交涉的问题,互相做出定妥协也是岿要的。相信 大家也不希望交涉拖得太久吧。” 听了律师的话很多人都点头表示赞同t平介也在其中。“不 希望交涉拖得太久”,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谁都希望这样的事 能早点结束。 但是—平介心中又注释谨——这件事不能就此忘掉,同样 也不希望被世人忘掉。这样惨痛的教训是不应该被忘掉的。 林田干事再次来到台上,说了今后的方针等。另外他还提醒 在座的人千万不要将今天说的内容泄露出去,尤其是委对媒体保 持高度警惕。 “因为在赔偿金额这样的问题上,媒体目B些人就喜欢添油加 醋胡乱报道。”林田皱着眉头说道。平介推想大概他m前也受过媒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家商量。”林田的语气忽然有了 微妙的变化,面部表情也有些发僵,“是这样的,今天,有一个人 无论如何都希望同大家见上面。”接下来,像是下定决心把难以 社窑 启齿的话一口气说完似的,他继续说,n她就是提川女士。” 会场上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空气炸开了。 “请问,你说的樨川女士是 ”前面有个声音司,是个中年 女性的声音。 “啊,”林田点了一下头,“就是椐川司机的妻子。她现在就在 宾馆里,一直在会场外等着我们的会议结束。她说她无论如何都 想向大家表达她的歉意。” 刚才被搅乱的空气这回凝固住了。估计每个人体内的血液都 开始急速逆流了,因为平介就有这样的感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 脸越来越热,相比之下手脚则像是发麻了一样冷冰冰的。 突然“咣当”一声,坐在平介前面的男子站了起来。是之前 被平介看成夫妇二人中的丈夫郡一方。他用低沉的声音对妻子说 峨们回去!”艟短的句话中蕴藏着难以形容的淡漠。 他妻子也像是与丈夫有同感似的,点了一下头,站起身采。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二八缓缓地向后门走去。林田没有说什/厶。 谁都没有上前去拦他们。 接下来很多人选择了同样的方式退场a向外走的每个人都像 戴上了能乐面具样,毫无表情。 林田环视着留下来的人,问了一句:“那么,下面可以让榍 川女士进来了吧?” 没有一个人回答。林田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表情。平 介在心里对他十分同情。想必林田本人也并不欢迎事教司机的妻 子吧。 “那,山本女士。”林田轻轻叫了声四人当中唯一的女干事 社謇 山本由子。她点点头,出了前门。 在两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门再次打开,山本由于将 脸伸了进来。峨把她带过来了。” “那就让她进来吧。”林田说道。 跟在山本由于身后,走进来一个瘦小的女干a她被晒得很 黑,以至于让人觉得把她带到荧光灯下都有些可怜。她的脸色 很差,身上的对襟毛衣肩部已经湿透了。应该是没打伞在雨中 走了很久吧。 “我是楗川的妻子。,,她低着头说道,声音和身体同样细弱。 “这次因为栽丈夫的过失,让大家失去了重要的家人,对此我真心 地向大家表示谢罪。”说完她深深地低下头来。从平介的位置也能 看到她那单薄的肩畴正在颤抖。 平介觉得室内的空气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并且全都向她那 瘦小的身体压了过去,似乎马上就要将她压垮。不过之后她却慢 慢地抬起了头。咽为我丈夫已经死了,所以今后我想替他做出最 大程度的补偿。因为无论如何都想申明这点,所以我今天来到 用手}自捂住了眼睛 “林田先生。”这时, 那男子,站了起来,谤男子穿着西服, “为什/厶要把她叫到这里来¨w “这个是因为 ” 林田正要做出解释,棍¨『的妻子说话了:“是我要求来的,我 强行请求 ” “你把嘴闭上I”西服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在问林田 先生『” 社客 他的语调冰冷得能让人打寒颤。棍川的妻子沉默了。 “这件事嘛,主要有两个原因,”林田说话了,“一是因为考虑 了椐…女士强烈的谢罪愿望,另外个,刚才我也有所提及,要 想搞清楚疲劳驾驶问题,棍川女士的证言也很重要,所以想早点 儿让大家见个面。” 林田的解释很在理,西服男子似乎也理解了。不过在坐下时 他还是自言自语地嘟嚷了句唷必要让我们也见她吗”。 “最们不需要你来道歉l”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个女性的声音。平介伸长了脖子,发现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半老 的女性正冲着樨川的妻子,“开车的^不是你。难道你自己不是那 么想的吗’你不过是迫于舆论的压力,怕什么都不做会招人非议 才来这里道歉的a这种形式上的道歉有多少都没用。我看你还是 算了吧f” “不,我没有那么想 ”椐川的妻子想反驳。 “够了,够了,请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你往那里目B么站,感 觉就像我们在欺负你似的。”说完这句话,那位半老女性“唼”地 长长叹了口气。由于很静,她的叹气声整个会场都能听清。 或许她的话也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平介听到周围有人在小 声喃咕,大概是在说“就是就是”吧。事实上,平介就是其中的 一个t虽然他心中想到捉川的妻子失去了丈夫也定很难过,但 还是无往站到她这一边。 “那么,据川女士,今天就到这里吧。”林田对低垂着头的楗 川妻子说道。他的语气轻松得和这个场面极不协调。 棍川的妻子轻轻点了下头,林田见状向山本由子便了个眼 社春 色。山本由于赶紧领着她向前门走去。 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坐在平介旁边的藤崎一下子站了 起来e “你丈夫的行为就是杀人f”他的声音在会场内回荡着。 整个房间成了一个瞬间静止的镜头。再接下来面面继续转动, 山本由于抱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棍川妻子的肩t带她出了门。在 座的遗属当中有人抬眼看着藤崎,也有人故意不看他。 平介也不知道每个人都在想些什/厶。但明显的一点是,藤崎 的话不会给任何人带来解脱。他说了本该避讳的话。如同贼风吹 过般的微寒吞噬着会场的空气。坐在最前排的刚刚发过言的耶位 半老女性将明显的不快写在了脸上· 3 不过当然了,谁都无法责怪藤崎什么。所有人能做的只是假 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而已。 “邪么,”林田环视着会场说,“还有什么问题要司吗7” 从宾馆里出来时,币下得更大了。平介撑起伞,独自向新宿 车站走去。 “给直子买块蛋糕带回去日B。”想到这里,他在新宿站附近转 了起来。说来也奇怪,以前直子处于他妻子状态时,他很少能想 起给她带礼物。 没有发现合适的店。平介决定到小目急百货去看看。就在这 时,他忽然发现车站的厅柱后蹲着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樨 川司机的妻子a开始他觉得她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但好像还不是 那么回事。她居然正在抽着烟,还时不时将手伸向旁边的垃圾筒, 弹掉烟灰-虽然她很注意两腿的姿势,但一个女子蹲在公共场所 看b壹总不那么雅观。可能真是太疲劳了吧。虽然看年龄她也就 40岁左有 觉得这是个老太婆。 平介本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但是晚了,她的目光似 乎捕捉到了平介a她睁大了眼睛,跟睛里没有神。她还张开了口, 微微地·像是发出“啊”的一声的祥于。 社害 没办法,平介只好向她点了一下头。估计她是在电视里记住 了平舟的长相。 她赶紧站起身,同样点头向平介回了个礼,随后便要转身快 步离开。 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她的身体像跳舞似的摇摆起来。接 着像是试图抓住空气似的,她伸出手来,再接着她一下于堆坐在 了水泥地面上,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尽量压得很小。 平介赶忙走上前去。很多路过的人也部停下来盯看看,但想 伸手帮她的除了平介没有别人。 “有事吗?”平介一边伸出右手一边问。 “啊 没事,没关系a” “是眼花了吧?” “嗯,站起来时动作过猛了。” 平介心想一定是蹲的时司太长而站起来又那么急的原因吧· 何况看起来她本来就没多少力气e “抓住我的手。”他再次伸出了右手。 她说了声“谢谢”,抓住了平介的右手。可是刚站起来半, 她就露出痛苦的表情,又一次坐在了地上-平舟仔细一看,原来 她的右脚睬擦伤了。 “啊,扭到脚了吧’” “不,没事的,真的没事。”说完她想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来,但是没有成功。看来她的脚踝定很痛a平介再次给她搭了 一把手,这回她总算站起来了 “你住在哪里’”平介问。 社蜜 “啊,您不用担心,我自己能回去。”她说道,脸上依日流露 出痛苦的表青。 “没有谁能过来接你一下吗,” “没有。不过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看来棍川司机的妻子是铁定决心无论怎样都不给平介添麻 烦。平介也能理解她,其实他自己也想赶快逃离这个场面,但他 还是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你的家在哪里?快点儿告诉我吧,否则我也很为难。”平介 改用略带强迫的口吻说道。她听了之后好缘有些吃惊。 “在 调布a” “调布?耶正好和我家在同一个方向。一起打车回去吧a” “啊,不用,我能走回去。” w别硬撑了。目B/厶多人部盯着我们看呢.快照我说的做吧。” 她随身携带的东西有个黑色的手提包,一个在商场买东西 时送的纸裘,还有一把折叠伞一平介将三样东西台提在右手,左 手惜给她支撑住身体。就这样,总算可以挪动身体了e 在出租车里两个人基本上没有说话。即便是说,她也只是重复 地说着一句“不好意恩”,而平介则重复地回答着一句“没关系”。 出租车在一栋两层的公寓前停了下来。眼前的建筑就像是把 楼板拼接下组合起来的,十分简陋。 平介刚要付打车钱,捉川的妻子却执意争着由她来付。避终 两^采取了AA制。 她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劝平介直接坐这辆车回家,但平 介还是下r车,因为听说她隶住在二楼a 批密 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终于来到二楼。这回她大概觉得不 能就这样让平介回去,对平介说:“进来喝杯水吧。” 唧l,不了,你不用费心,我把你的东西放下就走。” “那怎么行呢I您特意为了我到这儿来,怎么也得让我请您 喝杯茶吧。” 这句话让平介听了觉得有些别扭让你请我喝杯茶? 她家]旁挂着名牌。竖写的“椐川幸广”旁边井列着“征于” 和“逸美”两个名字。征于应该就是她了,逸美应该是她的女儿 吧。开了]之后,樨川征子冲着里面喊道“逸美I逸菱·”很 快,屋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梳着短发的中学生大小的女孩走 了出来。她的上身穿着运动服,下身穿着牛仔裤。看到平介,她 显得有些吃隐。 征子向女儿说明了事情经过,听完之后棍川逸美一副索然的 表情说了旬“真丢人”。 “总之你赶紧去给杉田先生沏杯莱来a另外再拿个坐垫来。” 棍川征子命令着自己的女儿。平介在一旁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 “算了,我这就回去了。” 樨川 求您了。” “至少请喝杯茶再走吧,求 被面容憔悴的她这么一说,平介也觉得再争执下去太没有男 人的风度。于是他说:“那好,我就只坐一会儿。”说完之后№脱 鞋进了屋。 榍川家的布局看起来是两室一厨。进门后往前走两步就是 个比较宽敞的兼充饭厅的厨房,再往里走是相对着的两个房间。 社謇 看起来一个是西式的,一个是日式的。估计日式房间里还设了祭 坛,因为他闻到了线香的味道。 突然,楗川征子在地板上蹲了下来。平介想她大概是又头晕 了吧。但是并非如此。她冲着他跪了下来。 “杉田先生 这次的事件真是对不起I让您失去了妻子,我 不知该如何向您道歉。”说完她将额头贴向了地面。 “棍川女士,请不要这样。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做。请你停 下来,求求你了。”平介握住她的手腕,谢E她拉起来。他一边拉 一边想,她大概就是为了向我下跪才非要把我让进屋来的吧。 可能是扭伤的邪只脚很痛的缘故,她皱起眉头喊了声峙}痛”。 “啊,你不要紧吧?”平介慢慢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到了椅 子上。 樨川征子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知道不管怎么道歉都是不够的 “行了,我真的不希望再看见你这样。”平介说道。 令人发窘的沉默在室内扩散开来。厨房里水壶在发出“哧哧” 的响声。逸美关掉煤气,开始用小茶壶沏茶。 盛有菜水的茶杯摆到了平舟面前。茶杯看起来像是买其他东 西时获得的赠品。 “谢谢你。那个,你是中学生7” “初中二年级a” “是吗,那你比我女儿高两届。”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多想,但是楗川征子却没有简单地听过 而止。 枇窖 “让您的女儿也遭受了这么大的痛苦.真的 很想当面向她 道歉。”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其实平介很想告诉她我的女儿已经死了,话下来的不过是 她的内体;而我的妻子则失击了自己的身体。这切,都是你丈 夫一手造成的1 “爸爸他——”逸美站在那里冷不防开口了·“实在是太累了}” “是吗?” 听平介这么一司,逸美微撇点了一下头。 “他从去年年末开始就一直没有休邑过,即便正月也是如此、 偶尔回到家也只是一直在睡觉,看上去总疲惫不堪的。他跟我说t 他上滑雪大巴工作时,连打吨的空闲都没有,难受得不行。” “好像确实存在超负荷劳动的司题,是吧"平介问框川征子· 缸子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l司题一月份和二月份特别严重a本来滑雪场的宾 馆里是有司机临时休息室的,可是到了游客比较多的时候,休邑 室也被改成客房了,所以他们有时就在食堂之类的地方迷糊会 儿。虽然大巴是两个人交替开的,但是昕他说在车上根本睡不踏 实。在路边餐厅停车时又得忙着检查车况, 点儿都休息不着。” “看来他们还真是够累的。”平介跟着应和道。但他说这话完 全不是为了表示同情。在他听来,这无非是为其所引发的事故进 行的辩解。于是他带蒋几分讽刺的语气说道“掌握好自己的身体 状况不也是他们应该做的工作吗?” 听了这话,樨川征于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似的,脸瞄地 下子就红了。她眨了眨眼,低下了头。 枇蜜 “圈为我们家fR穷a”逸美说道,“爸爸是为了能多赚点钱才 那么玩命工作的。” 峙Ⅱ果很穷的话,我想你们也不会生话在这样的房子里吧7” “我们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都是爸爸拼命工作的结果f”说 完这句话之后,椐川逸美下子转身走开了,头也不回地进了西 式房间。 “对不起,这弦子不瞳事,顶撞您了。”棍川征于低头向平介 赔不是。 喂事。”平介说完喝丁小口茶·是那种淡琰的糙米荣。 “我该走了。”平介站起身。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机 放在墙边的一个很小的组台柜上。 征干伸出手去正要皋起听筒,这时西式房间的门开了,里面 传来逸美尖锐的声音“是骚扰电话卜’ 征子稍微拢豫了 F,但最后还是拿起了听筒。 “你好1” 但她听了两句就皱起了眉头,将听筒从耳边章开了。停顿了 几秒之后.她静静地放下了电话。 “真是骚扰电话啊'”平介问道a 她微微点了点头:“最近已经少很多了a不过还是会时不时 地打来。” 想必今天也已经打来过好几次了吧。逸美定也接听过了。 平介忽然觉得心情很不好。为了赶快排解这种不快,池果断 地站起身来。 “鄢,我这就告辞了。” 批密 “啊,今天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就在平介穿鞋的时候,电话铃再次口自了起来。征子望了望平 介,脸上露出几分可怜的神色。像刚才一样,她将手伸向了电话。 平介从上方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征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 着他。他冲她一点头,抓起了听筒。 “你这个杀人凶手f” 声音像是从深渫的井底传来的艘,低得让人无法立即辨清 对方是男是女。 “你还想这样活多久?赶紧去死吧。唯有死才能救赎你犯下的 罪恶。听好了,今天半夜两点之前,你必须上吊自杀,否则 ” “够了!”平介怒吼了一声。也许是没有料到会有男人出来接 电话,对方立女Ⅱ切断了电话,话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平介挂上了电话。 “有没有报过警’” 喂有。听说警察对骚扰电话这样的事情是不怎么管的。” 平介沉默了。她说的或许是真的。另一方面,打骚扰电话的 人目的很明确,从这一点来说·她也不愿意报警。 这时,平介看见电话旁边放着一张小卡片横样的东西。拿起 来一看,是一家公司的员工证。员工证上贴着征子的照片,还盖 着一个“准”字,大概代表她不是正式员工,而是季节工等准员 工的意思吧。 “田端制作所 是一家金属加工公司吧?” “对。您连这都知道啊。” 咽为这是我们公司的一家下属公司,我曾经被派去过几次。” 氍窑 “是吗,这么说您是在BIG00D工作了,” “是的。”平介点点头。平介的公司名叫BIG00D株式会社。 因为公司的创始人名叫大木,翻译战英语就是BrG WOOD,简化 之后就成了B崛00J】{ “郡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那里工作的?“ “从去年夏天开始的。”樨川征子答道。 “是吗'”这让平介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征子是在家中失去了 顶梁柱之后不得巳才开始工作的呢。 “虽然我这么说杉田先生可能不大相信,但我们家确实没有多 少钱。”大概是觉祭到了平介的心理活动,她又继续补充遭·“虽 然我丈夫连休息都颐不上,可是不知为什么根本就剩不下钱。” “钱一花当然会没了。” 哦们并没有大手大脚地花钱啊。” 哦想你丈夫他那么趣负荷地工作,补贴一定不会太少吧'” “他的工资真的没多少,每个月都要为不出现赤字而奔命。” “他们的工资结构是什么样的呢?”平介歪起了脖子。 哦也不清楚。我丈夫他从来都没让我看过他的工资明细。生 活费都是他先从银行取好之后再交给我的。只靠他给的那些生活 费过得实在太苦了·正是为了能稍稍补贴一下家计,我才决定出 去工作的。” “说不定你丈夫是个节俭的人,实际上他在银行里存了很多 钱呢。” 听了平介的话,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存款,所以我马上又得去工作了a” 社蜜 平介心想这可真是件怪事。六巴司机的工资如果真的那么低, 还会有人愿意去干吗?可是棍川征子又不像在撒谎。 “我想巴土公司的工作条件和待遇情况很快就会大白于众 的·”平介带着几分旁观者的语气说道。说完他开始穿鞋。倒不是 不同情她,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可以产生同这个女子的连带意识, 否则他觉得自己就是背叛了刚才在起的那些遇难者家属联台会 的同伴。 “我走了。你多保重。”说罢平介出了她家。据川征子好像又 说了句什么,但是他根本没有听。 晚餐准备的竹笋饭、蒸鸡蛋羹和烤蛳鱼,部是平介最爱吃的。 “竹笋饭好缘有点咸了吧。”直干这样说道。不过平介却觉得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直子对盐分特别敏感,唠叨饭菜做成了也成 了她的一种习惯。 “今天早上的事情后来怎样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々” “就是田岛和远藤的事。我不是把他俩搞混了吗'” “嗖。”直干笺了,“这件事啊,可不是嘛,真够危险的。不过 没关系,好像没有人特别在乎这件砉。” “那就辟了。小谈于长得真快呀,这才一年的时间,就发生 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今天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呢。特别是上了六年级,有的 弦子不但体型变了,就连长相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害得我又得 重新记他们的长相和姓名。” “怎/厶样,记住了吗?” 社害 “根本记不住。先糊弄过去,以后再慢慢记吧。”直干边吃着 竹笋饭边说。她手中端的是自己的碗,而不是藻奈美平时用的小 碗·这让平介看着觉得有些怪怪的。 “另外,那个叫远藤的男生是什么来历?他怎么和直子 啊,应该说是藻奈美,走得那么近’” “你好像挺在乎的嘛。”直于露出诡秘的笑容。 “你干什么呀.笑成都样。” “没什么,哈哈。我看你确实很在意这事。这没什么不好意 思的,连我也对这事挺在乎的。” “你就别卖关于了。你定已经调查过了吧" “是啊。那个远藤啊,是藻奈美的第一男友。” 。第一々你说的是什么呀’” “像阿拉伯国王什么的不都有第一夫人、第二夫^吗々就是 目口种感觉。” “瞎胡闹。照你这么说,难道她还有第二、第三男友不成,” “这个嘛,第二、第三男友好像暂时还没有定下来昵。总之, 远藤是她现阶段的第男友。他俩之间好像是从今年冬天开始急 剧升温的。” “岂有此理a这么点儿的孩子就开始想这种事f”平介说完喝 了小口鸡蛋羹。蛳鱼发出的味道使得鸡蛋羹格外鲜美。不愧是 直子做的菜I他这样想。 嘿嘿f”直子笺了起来。 “虽然平介是个没趣儿的人,不过藻奈蓑可不随你。听说她 走在走廊里时,经常会有其他班的男弦子拍她一下就跑。” 社卷 “那不过是在戏弄她而已。” “好笨的招数!上小学的男生想吸引自己喜欢的女生时,反 倒尽会做些讨女生嫌的事来。这方面平介也有亲身体会吧7,, “这种事情,我早都忘了。” 吃完晚饭·平介帮直子刷起碗来。他的角色是将她用清洁剂 刷过的碗用清水冲净。直子对他说“你以前可从来都没帮我刷过 碗啊。” “虽然我知道你实际上是直子,可是一看到这双小手,就有 些放心不下,担心万一盘子什么的没拿住会掉下来打碎了。” “话虽那/厶说,但是不论身高还是手的大小,我和藻襄美都 没有多少区别 “当然要比你的细了『”平介想了想直子本来的样子说道。地 原来的身高是l 58米,体重是50多公斤。 “你是不知道.藻奈美最近已经能做许多家务了。估计最今 天做的菜她也已经能做了。” “啊,真的吗" “她还能做一手出色的针线活呢。你那件黑灰色上衣的扣子 就是她给你缝的。你没看出来吧" 一点儿都没看出来a哎呀,这孩子部已经这么能干了啊。” 说完平介深情地望着直子——也就是藻奈美的身影,同时在心中 暗想自己定要好好珍惜那件上衣的扣子。 “不过——”直子转向平介,“我觉得没有多少力气,只是洗 冼碗手腕都会酸。” “是呀,因为你现在的手腕只有原来的一半粗细啊。”平介在 }≈’蓉 心中念道。 “对了,今天的集会结果如何’” “唉,还是没什么进展。” 平介跟直子说起了赔偿金的事。即便是听了“8000万日元” 这个数字,直子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声“是吗”,之后转 了下脖子。 “他说目标是8000万,估计最后会比这低很多。” “那是一定的。”将碗全部洗完之后一直子又用水将沾在手上 的清洁剂冲掉c “除了这些,会后还发生了些出人意料的事。” “出人意料的事,” *嗯。”接下来平介把捉川征子到场的事以厦回来的路上去了 她家的事都向直子虻报了。直子边转着大大的黑眼珠边听完了平 介的叙述。 “看来真把你给折瞵坏了。” “怎么说呢,算是一次不小的意外吧。” 二人回到日式卧室。要是往常的话,亚介会马上打开电视机 的,可 直子说话了:“我刚才听了你 讲的内容,忽然想起件事来。” “什么事?” “是在大巴里的事。” “说得具体点儿。” 吁k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司机的些对话。当时车进了个高 速公路服务区.其他乘客部下车休息去了,只有我和藻奈美还留 社窑 在车上。当时藻奈美睡得很香,我实在不忍心把她弄醒。这时就 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了。我们前面的座位是给被替下来的司机休息 用的,再往前就是驾驶席了。“ “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内容了吗’” “倒也谈不上奇隆·不过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听见他们 说‘来瓶力保健吧’,‘咖啡园的作用还能维持吧’z樊的话。不 过我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 “原来如此。”平介抱起了胳膊。从他们的这番对话中也能印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呢?”平介歪起头来司道。 事故发生后不久,匠野县警方曾经来找过平介,提出想和藻 奈美聊一聊。那时他们正在大力收集幸存者的证言。当时,平介 以女儿由于受到了惊吓暂时不能说话为由拒绝了。之后没几天, 警方叉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估计是团为他们在电视上看jn杉田藻 奈美能开口讲话了。平介再一次拒绝了。迭回他的理自是藻奈美 的精神状态还很不稳定,事故发生时她正在睡觉,什么都不知谨。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平介不想轻易让任何人见到藻紊姜,其中 的理由自然不用说了。 “这种程度的话跟警方说了也无妨吧’”直干问道。 “那倒也是。”平介点点头。不过他不希望直子坐上证人席的 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他们的话到这里还没有完昵,之后又说了一些。” “又说了什么" “其中的个司机是这么说的你可真够玩命的,至少像今 社蜜 天这样的日子该歇一歇呀。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 “哼,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疲劳驾驶啊。” “我想强调的意巴不是这个。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琢磨 下‘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这句话。捉川的妻子不是 说他丈夫怎么拼命工作家里的钱都没见多吗,” “她确实是IB么说的。” “如果拼命加班还没有多少补贴的话。那个人会说出·你这 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这样的话吗?所以秘猜他们还是能得 到相当数目的工资的,” w是啊,我个人 “可是从你看到的实际情况来判断 奢侈吧,” 看不出他们家的生活很 “对啊。。两室的公寓,便宜的家具,赠品的茶杯 “这到雇是怎/厶一回事呢々明明赚了钱,可是家里却没有钱。”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说提川司机没有将赚来的钱交给家里,而是用在了其 他地方?” “应该是吧。” 吡*镕*,” u或者女人,” “噢,对呀,还有这种可能性呢。并且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的妻子好像对此浑然不知啊。” “也许是真不知道,也许是故意装糊涂吧。” 邮E说得对呀。”平介眼前浮现出据川征子消瘦的面客a看起 社蜜 来她并不像在撒谎,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演技太高超了。 直子突然抿嘴簧了起来。平介吃隙地看着她的脸。她不缘是 因为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才笑的。 对微微上挑的大眼睛—— 中的一点 “你怎么了?”平介间道。 “想想真是没有天理。”她开口说道,嘴角挂着让人难以捉 摸的笑。 喂有天理?什么没有天理’” “你想过没有"直子看着平介,“想一想事故的原因,难道 你不觉得没有天理吗'不管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赌博.总之为 了赚这种钱,司机硬撑着开车,结果酿成事故,让耶/厶多毫不相 关的人失去了生命。我和藻采美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死简直愚蠢至扳。”这句话就像 冰尖一样,即冷又锋利。 哦会调查的。”平介说道,“我一定要搞清楚樨川司机所赚的 钱都用柬干什么了。” “算了吧,你没必要那么做的,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而已。” 直于微笑着说道。这次的笺容不是刚才那种不自然的笑容。 叼i,如果就这么算了,栽也不会甘心的。”说完平介将目光 转向丁摆在祭坛上的直子的照片。 13 虽然说得很坚决,但在接下来的两周,平介并没有对棍川司 机展开任何调查。尽管心里也想着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是直没 有时间。日本的经济看起来片繁荣,平介公司里的加班和假日 出勤也不断增多。 平介现在的工作单位是电 所谓的 电子式,是指由计算机来控制向发动机里输送汽油的量。它的出 现取代了喾碳器的存在。平介有时也会在心里想这是向高级发展 的象征。 星期二的午休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 成员一起投入了扑克牌的酣战之中。固定的地方指的是工厂入口 处的休皂室。室内有一张会议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钢管椅子n 固定的成员指的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工友,其中既有在车 间里一干就是30年的老手,也有刚满20岁的年轻人。所玩的游 戏叫七桥。当然了,他们打牌是来钱的,每个月的月底起结算。 然而对平介来说,值得回忆的月底几乎一个也没有。 社密 “啊,又被你赢了啊。”这一局平介就只差一步了,可结果还 是被旁边的年轻人占了先机。是刚刚进公司两年的拓朗。平介将 牌甩了出去。“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儿呀。最近没有夜班,让我怎么 往回捞嘛。” 叶|么々我们下周不用上夜班吗?”拓朗甸道。为了保持发 型,他总是歪戴着工作帽。 “不用上夜班的是我,你们还得上。你们要好好干。” “啊,为什么只有组长个人特殊?”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上不了夜班。” 即便这么解释,拓朗好像也没反应过来t还趣继续往下问。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申尾选夫”啪”地拍了他手臂一巴掌,意思是 钝啊● “科长已经同意了吗,”中尾顺势问道。中尾比平介大两岁, 是半路改行进来的.据说以前曾做过寿司店的学徒。 “嗯,夜班时间都改成到B组帮忙了,* “是吗’是因为B组之前一直说人手不够吧。平介一过去可 要帮他们大忙啦。” 这会儿拓朗应该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事故之后第一次上班那天,平介找到了科长小坂,提出能不 能把他的夜班调成白班,因为他上夜班,直子就不得不在整整 一周之内一个人过夜。只留一个女人在家过夜本来就够让人不安 心的了,更何况直子从表面上看还是个小学生。 当时小坂科长答应帮他想想办法。昨天,他终于给出了答案。 虽然没有了夜班补贴让平介有点心疼,但耶也没办法。万一不这 社窑 样.等出事了就晚了。 “啊,说曹操曹操到。”中尾看着人口处说道。小坂正向着这 边走过来。 啷玩着呢。谁赢了’”小坂边看着计分表一边问。他个子 不高,脸盘很大,脖子短得就像脑袋直接架在了肩膀上。呷日·是 拓朗呀。平介呢,” “述是老样子。”平介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笺了。话中的潜台词 是他没有赢过。 n马上就该轮到我赢了,你就看着吧。”平介把帽沿转到脑袋 后面,抄起了分给自己的扑克牌。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雅兴。”小坂看着平介的脸说, “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求你。” 平介咂了咂嘴,放下牌,站起身来a叶r么事情呀。你看我 好不容易才来一把好牌。” 拓朗在一旁接话道“觉得可惜的是我才对。组长走开谁 当冤大头啊?” 平介做了一个要敲拓朗脑袋的动作之后离开了“赌场”。他 “事情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下牛能到田端那边跑一趟。”小坂 说,“你知道吧.现在公司把D型喷枪的试制工作全都交由田端 耶边负责。耶边反映说打喷嘴那个洞时位置很难确定,工程陷人 停滞状态。公司打算今天下午报技术人员过去看看情况,如果平 舟也能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行,那我跑一趟。我也觉得这 }c客 种事情我应该去。” D型喷枪是平介公司打算明年正式投产的产品,现在正在田 端制作所进行试制生产。B1({00D公司的研发人员将对田端制作 所生产的试制品进行反复测试,确定最终的生产工序。一旦正式 投产,平介将负责该产品的生产线。所以对平介来说,有必要尽 量了解试制阶段出现的问题e 不过,平介也有工作之外的考虑——樨川征子就在田端制作 所工作。 “是吗7你能去可真太好了。耶我现在就去跟技术人员说 一吉。” “好的。” “噢,对了。”科长稍稍压低了声音句,“你女儿现在怎么样 了'情绪巳经稳定下来了吗,” “嗯,好歹算是稳定了,”平介答道。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平 介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是吗,郡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挺为这事担心呢a”停顿了 一下z后小坂继续说道,“不过,一十大男人独自拉扯个瑾子还 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女孩。” “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平介赶紧答道。其实对于现在的 他来说,根本没有独自一人培养女儿的感觉,而像是和妻子两个 ^在一起生活。 “那个,估计现在还不现实 介的膝盖 ,不过早晚都得认真考虑这回事 千万别和我客气。”小坂拍了拍平 社窑 “啊?”平介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坂那张大脸“科长,您说什 么呢?” “还能是什么啊,当然是再婚的事了。给你女儿续个新妈妈 的事啊。” “啊 ”平介张大了嘴,连连在面前摆手,“不,我没有耶 个打算。” “哈哈哈,那是你现在没有打算。现在有就怪了。所以我是想 让你先记住我的话,等你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再来拽我,明白了’” 小顿说完一拍平介的肩膀,平介脱口说了一声“啊”。 “那,行了。”小坂站起身,出了工厂。目送他远去的身影, 平介想到了两件事 是小坂真是个热心肠,二是小坂是他和直 于结婚仪式上的证婚人。 下午,平介和两名技术人员驱车前往田端制作所。两名技术 人员他都很熟悉,一个叫术岛,比平介稍稍年轻一些,另一个叫 川边,二十五六岁。在组建生产线的时候,他们经常碰面,以至 于都把对方的脸看腻了。 田端制作所位于府中带,建在一片平地的正当中,给人一 种爽兀的感觉。 和几条生产线成排排列的B埘00D工厂不同,这里摆满了各 式各样的机床。当然,井不是杂乱无章地摆放的,而是为了能随 时应付母公司苛刻的要求而成体系设置的。 平介与木岛和川边共同视察了D型喷枪的喷嘴打洞这道工 序,并听取了负责^的汇报。大概因为是母公司来人的缘故吧. 看就比平介年龄还大的组长说话时竟有些紧张。平介很想告诉 社蜜 他哦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针对司题的磋商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现场的组长为他们 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参考。问题看起来不少·接下来该如何解决 是技术人员的事了。木岛和川边一边喝着遮溶咖啡,一边看起来 很严肃地展开了探讨n 平介说他想去和熟人打个招呼,之后便离开二人,在工厂里 走动起来。工厂里有上千工人,大多数都是男眭a说到女性,首 先应该想到的是办公人员,但是这个公司应该和B硒00D 样, 是不会用临时办公人员的。 士性多的车间 那就应该是卷线车间吧。 平介一边猜测一边走着。虽然卷线机里面装有电磁铁,但是 将铁线的接头接到卷线机上这一步还是需要人工来完成的。听人 说这一工作比较适合女性去做。 卷线车间位于工厂的一角。大约有lO名女工正对着卷线机 进行作业。由于她们都戴着帽子和安全目目镜,所以看不清她们的 脸。平介只能在不引起众人怀疑的情况下走近她们,装作不经意 的样子扫视着所有人的脸a 有一个女员工停了下来,凝视着他的捡。当平介的视线和她 的视线对上时,她慌忙低下头去。她的帽子和眼镜看起来格外地 大,这大概是因为她的脸太消瘦了a 她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走到一个像是负责人的男性那里说了 些什么。男性听完向平介这边看了看,之后进点头边跟她说着 什么。 随后她小跑若来到平介身边。摘掉眼镜之后平介终于敢确定 社客 她就是握川征子了。 “那天真是太感谢您了a您帮了我的大忙。”她低下头去说道。 “你的脚怎么样了?” “啊,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太 过意不去了。” “哪里哪里e倒是你现在就这/厶离开岗位不要紧吗" 哦已经跟负责人打过招呼了。” “噢 ” 负责人说的 为了不分散她同事们的注意力,他们两个来到一台高大的电 源装置背后。 “我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到这里来的,顺便想看看能不能找 到你a”平介说道。 “是这样啊。”樨¨,Ⅲ子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 “实际上·那天从你家回去之后,我又试着回想了下你所 说的话,有些地方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征于抬起了头,露出脸受伤的表情。 “我认为从你丈夫的工作情况来判断,他的收人不可能那么 少-这也是我从一位知情人士那里打听到的。至少不至于少到连 你都不得不出来工作的地步。” “可是·”她再次低下头去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钱。” “那恐怕是因为你丈夫把钱花到别的地方去了吧。”虽然知道 这/厶说可能有些残酷,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征子抬起眼睛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在外面有女人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赌博,或者是他欠了别人很多钱,但你井 }≈窑 不知情。” 她摇了摇头“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我看来 是绝对不可能的。” 丈夫背着妻子在外面借了很多钱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的 吗7——这句话平介想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你说过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工资明细表,对吧?” “对。”征子点头。 w彼也没见过吗?诸如他的基本工资有多少这样的问题你 从来都不想知道吗,” “对不起。”椐Jll征子低下了头,就像一个挨了老师批评的学 生样。 吁E实在无法相信这一点。”平介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这句话 是发自心底的。假如换成直子的话t她应该马上就能回答出平介 这个月的工资大概有多少。 *他这个人,”征子目光呆滞地说,“基本不怎么和我说他自己 的事情。” “可是你们在起已经很多年了吧’“ “6年。” “啊7” “6年了。从结婚到现在已经在一起6年了。” “哦 ”平介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逸美的脸·“可是你的女 儿 ” “是我和前夫生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你和你的前夫离婚了7” 社謇 “不是。逸美的生父是在10年前因癌症去世的。” “嚷,是这样啊。” 平介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十分可怜。他同时还想到逸美 这个少女可真够惨的。短短的6年时间,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来得 及熟悉这个新父亲呢。 “你丈夫他是初婚吗7” “不是a听他说他很久以前结过提婚。但是那时候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跟我说,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n是嘛。一 平介忽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做些什么。自己不应该在这种场合 打听她的私事。 “总z你认为你丈夫没有其他女人或者是赌博之粪的迹象, 对吧,” ¨_找认为没有。”她用很小但是却很清晰的声音笤道。 平介意识到不能耽误她太多的工作时间,便抬起胳膊看了看 手表。“啊,我该回去了。打扰你工作了,真是非常抱歉。” 她听了之后说:¨_;好意思,能稍微等我一下吗々我马上就 会回来的。” “有什么事吗,” w唔,耶个,总之请您稍等下 ”说完她小跑着离开了, 向着与卷线车间完全相反的方向a 过了几分钟,她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盒子。 “清把这个给您的女儿带回去吧。这也是我从别人耶里得到 的,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社窖 那是个宛如一盘录像带大小的盒子。通过外包装上印刷的 字迹可以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白巧克力,估计是谁从北海道 带给她的礼物吧a “啊,不用了,你留着绐你女儿吃吧。我想送你礼物的人也 是这个意思吧。” “没关系的.我共收到两盒呢。再说了,逸美她也不怎么 爱吃甜食,” 楗川征子的强求让平介感到有些意外。这时一个推着台车的 年轻员工带着奇怪的表情从他们身边经过a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想到一味地拒绝有点没有大人样, 平介就将盒子收下了。 “那我就告辞了。”提川征子说完又返回卷线车间。不知是不 是因为觉得自己达成了一个很大的目标,她的脸色似乎下子好 了许多。 川边驾车往回走。在车里,平介打开盒子,将白巧克力让给 他们两个吃。他决定如果他们吃 虽然直子也很喜欢吃甜食,但是如果她知道这是楗川征子送的, 定会不高兴的。 畸狮不吃几块吗?”木岛手捧着盒子问道。 *啊,邪,我就吃一块吧。”平介抓起一块象棋子大小的白巧 克力,放人口中。一种十分熟悉的甘甜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随 后他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巧克力了。由于担心蛀 牙,直干几乎从来都没让藻紊美吃过巧克力。 平介回到家时已经快晚上9点了。他也想尽量早点回来,但 是因为霎加两个小时的班,所以回来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直子正在日式房间里看电视。看14平介回来,她说了声邮F 回来啦,我这就去准备晚饭”后站起身来。 平介上了二楼的卧室,换上了运动裤和汗衫,之后叉下了楼。 此时厨房 “啊,今晚耍吃母子饭(鸡肉鸡蛋盖饭——译者注)呀I”平 介边抽动着鼻子边说。 “说对了。还有蛤仔大酱汤。” 平介边说着“太棒了”,边坐在矮脚饭桌前。母子饭和蛤仔 大酱沥都是他最喜爱的食物。 正当平介要拿起报纸时,他的目光忽然被放在房间角落的书 和笔记本吸引住了。拿起来看,是数学课本和笔记。课本中还 夹着一张纸,上面El】若一些数学题。 “你今天学习了7”平介向着厨房的方向甸。 社密 “啊,自B是今天的家庭作业。”直子大声回答,因为换气扇的 声音fR吵。“今天必须做完才行-” “是吗,那可够你受的。辛苦了。” “别说什么辛苦不辛苦了,吃完饭你得帮我。”说着直子端若 装有两大碗盖饭的托盘走T进来。她的手臂是那么的纤细,让人 觉得有点不放心。 “啊々还用我来帮你7” “当然了f难道还有别人能帮上忙吗’”小一b翼翼地将两个 大碗放到矮脚饭桌上之后,直于再次返回厨房。这次是为了盛大 酱汤。 “直于以前可说过不能帮孩子做作业这样的话呢。一 “可我不是弦子。”直子端着大酱汤说,“再说了,你也不看看 这题有多难!” “我倒不觉得难,而是觉得挺怀念的。这可是鸡免同笼之粪 的算术题啊。”平介看着那些作业题说道。 “我就是不会做这种题。要是简单的计算最还能自己应付,可 是应用题和图表题就不行了,从开始一直就不行。” “哦。” 平介轻轻地台上手掌,说了声“我开吃了”,便拿起了筷子。 母子饭和大酱汤都做得非常美味。他确信直子的厨艺点都没有 退步。 平介心想,只要饭菜能做得这么好就足够了,算术什么的做 不好也没关系。可是在现实中他的这种想法是站不住脚的。 “你说,如果藻奈美遇到这样的题会怎么办呢7她会跑来向 社客 我诉苦吗?w “应该不会吧。那个孩子随你,数学好着呢。正是因为这样, 我才很痛苦啊a”说完她拧起了眉头。那种表情和小学生的脸非常 不协调。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倒还没有。只是我现在感受到了看不见的压力。身边的 孩于们都把我当成数学很厉害的一个女生,可事实上根本没那回 事。我还想让他们教教我呢。连老师都觉得我数学很好,每攻看 我时都是副凭我的能力一定能够轻松搞定的表情。我只好拼命 地冲着老师爰,可是一想到早晚都会露馅,心里就火急火燎的。” ”喔。”平介哼了声之后吸了一口大营汤。 “你别说得那么轻松。” “可是你都36岁的^了 ”平介话到这里就打住了。他不 知遘该如何计算现在这个直子的年龄。 她似乎并不反对被说成是36岁。 “不管到了多少岁,不会就是不会嘛。小学时就解不开的问 题,难道会因为年龄大了就自然解开了吗7” “你说的也是。” 平介将筷子伸向了小碟里的腌黄瓜。电视里每天两个小时的 连续剧已经开播了,光是看下演员阵窑,就能大致穑出犯人 是谁。 “那,吃完饭休息会儿我们来个数学特殊训练吧。” “虽然心里不想,可也没办法。*直子也夹了 口腌黄瓜。两 社蜜 个人的口中同时发出了咯喘咯嘣的响南。 二^吃完饭后荧了电视,把饭桌当成澡桌,开始了特珠训练 平舟教了个小时左右,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 “这也没什么嘛,挺简单的呀。” 后直子说道,眼睛睁得溜圆。“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顺{Ⅱ地做完数 学题呢。看来平介的教学方法就是神哪P “哪有啊?我的教法一点都不神奇,很普通嘛。” “咦,可是我明白得很透彻啊。为什么之前我从来都没做出 来过呢’这可真是奇怪了。” 哙不会是因为 ”平介看着她的脸,然后将目光向上提了 提,“你的大脑和以前不同了呢,” “啊?”她一副吃京的表情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虽然你的意识是直子的,可是大脑还是藻奈羹的啊。才智 啦擅长的科目啦这样的东西部是由大脑决定的,理所当然的直于 现在就有了和藻奈美同样的素质。” “啊,原来如此l”直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身体和原来不样了,大脑自然会变的。自己早就应该意识 到这一点了,直于想。 “可拽还是无珐像藻奈美那样喜欢数学和理科啊。” “是吗?真的是那样吗?和特殊训练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吗, 应该有什么地方感觉不一样吧7你确定现在还讨厌数学吗?” 直子盯住自己搭在桌子上的小手看了一会儿,朝下的睫毛显 得+分修长。 “我也说不清楚了。”她抬起脸来,“现在好像B口使想到明天有 社客 数学谍,肚子也不尝缚了。” “之前会瘁吗?” 哙很疼的。”说完直子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我去给你煮杯 咖啡吧。” “啊,太好了a” 直于支起了条腿,想就势站起来。可是就在这时,她的脸 忽然阴了起来。她皱起了眉头,歪起了脖子。 “咦,好奇怪。”直子说。 “怎,厶了?” ¨有点睦怪的感赏。’ “所以我问你怎么了。” “等一下 ”直子慢峰腾地站了起来,向下看着平介,眨了 几下眼之后向走廊走去,进了卫生间。 看来她是肚子疼吧,平介边想着边打开了电视机。新司节目 剐剐开始,现在正在播报今天的棒球比赛结果。他暂时把注意力 都集中到了新司上。他是巨人队的球迷。 体育新闻播完后出现了广告。直子还没有回来。直到接下来 的天气预报开始了,她才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直干的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既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又像 是有什么奇妙的发现。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程度似乎部不很严 重。平介很随意地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唔。”她先是哼了一声。 “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因为身体难受。”直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 社客 了下来。平介仍觉得她身体看上去有些不适。直子盯着他的脸 “明天我们吃红小豆糯米饭吧(日本人在遇到*喜事*时有吃红小 豆糯束饭的习惯——译者注)。” “啊?”平介 时司怔住了。不过他还不至于迟钝到耶个程 度。他很快理解了她的话的含义。他睁大了眼睛,向后仰起了身 子“啊,你来那个了啊。” “对啊。”地点点头,“这么说来,这菝子以前还没来过呢。听 她说她的朋友当中有的五年级的时候就来了。” “是吗。”平介也不知道谚如何就这话题发表见解,c哪,还 顺利吧'” “顺利,” “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遇到什么麻l炳,那个 就是说+有 没有 ” “噢,”直子舒缓了自己表情,“没什么麻烦。我对月经已经适 应了。毕竟都和它打了20多年交道了。另外由于是第次,量也 不大。” “邪你剐才是怎么处理的?” “刚才吗7垫上卫生巾了。是我以前甩剩下的,不过有点大。” “噢。” 在这种场合除了随声附和外,平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 挠挠自己的脑袋。接下来他又想,即使真正的藻奈美遇到了这种 情况,他也 “那,我可要恭喜你啦!” 噌t谢。”直子微微地一点头,莞尔一荚,“从今天起藻奈美的 枇窨 身体将逐渐向女人的方向发展了a希望她来那个的时候不会像我 日B样痛得厉害 “是啊。*听了直子的玩笑话,平介并没有笺出来。倒是玩笑 话之前的那句“逐渐向女人的方向发展”。。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在精神方面,直子已经完全是成年女吐的状态了,而在今后,她 还将逐渐拥有成年女性的身体。 他不禁要想——那时二人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和整个住宅相比起来,杉田家的浴室显得非常大。浴池很长, 大人躺在里面将腿伸直后还有余地。和浴池相配套的,l琳浴下的 空间也十分宽敞。看来之前的房主一定特别爱洗澡。可以说,平 介喜欢这套住宅的首要理由,就在于这个大浴室。 平介泡在浴池里,环视着浴室的各个角落。靠吸盘粘在墙壁 上的小挂钩挂着直子的浴帽,他在心里琢磨最近直于有没有用过。 放洗发露和香皂的搭架上还摆着一只粉色安全剃须7丁。用不好剃 缅刀的平介每天早上都是用电动剃须刀来刮胡子的n那只粉色剃 须刀是直子用来修理腋毛的。平介推测她现在定用不着了。 按照杉田家的习惯,家里每个人每天部要洗澡。可是今晚, 来了月经的直子不能洗了a平介是从直于人院时起才开始个人 洗澡的。在事故发生前,除去上夜班,他总是要和直于或藻奈美 一起洗的,这样也充分利用了浴室宽敞的好处。 他又想到,今后就不能一直和直子洗澡了吧。当然,如果是 正常夫妻的话,一起洗到死也是无可厚非的。可问题是现在的直 社蜜 于既是直子,叉不是直子。她的外表是他们的女儿藻奈美。 9 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在意起鄄封寄给藻奈美的信来。那 真的只是同学聚会的邀请函那么简单吗,就算是同学聚含,也可 能不是大规模的,而只是在几个关系亲密的人之间进行的· 他凝视着信封上的笔迹, 会不会是高中的男生想以同学聚会的名义搞男女联欢呢’或 者是她小学的男同学回忆起小学时的女同学,或是看到小学时的 毕业照,为了寻找耶些可能已经长成美女的目标而发出来的?这 满足邑欲的高中男生的所作所为 一想§牲些,平介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来到厨房,开始用水 壶烧水a 水壶嘴处开始冒出蒸汽了。平介把信封封口糊着腔水的地方 对准了蒸汽,纸很快就潮湿了。 觉得胶水巳经化得差不多时,平介用指甲谨慎地刮着封口。 封口很快就被完全刮开了。 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纸,都是B5复印纸a一张是一个大众场 馆的方位图,一张果然是同学聚会的邀请函。不是平介想象的那 种小规模的好友聚会,而是面对所有第五十五属毕业生的·上面 还说,有几名教师也要参加。 看来没问题。平介一边想着,一边将复印纸又放回信封,之 后叉在蒸汽上熏了熏,待胶水恢复黏性后,重新将封口封上了· 枇蜜 平介已经不是第次私拆直子的信件了,之前还有过两次。 直子平时回来得晚,邮件总是由平介来取。 他第敬拆开的是来自直于中学同学的信,并且还是个女 同学的。内容井没有什么司题,大概意思是说,上高中后就再也 没有见过面,司候一下是否过得还好。 其实,从信封上的落款就能判断出这是个女同学写来的。平 介之所以还要拆开来看,是因为他对日B个信封产生了怀疑。那么 凛亮的信封,那么像女生的字体,会不会是男生故意弄出来的 呢?会不会就是目口个相马春树的信呢,只要冷静地想一想就能知 道,目口是不可能的,可问题是一旦涉及直子,平介就无法保持冷 静了。 最终,他忍不住拆开了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看过之后他 才知道,自己想歪了。虽然他也产生了一种讨厌自己的情绪,但 更多的,却是一种安心感。 至于第二次拆看直干的信,就更荒唐了。那不过是一封百科 辞典的邮寄广告。可能是为了吸}i收信人的眼球吧,信封被完全 写成了私人信件的格式。在寄信人的部位,社长的名字被印刷成 了手写体a当然丁,旁边还有那家出版社的名称。但是,平介的 注意力全被那个男性的名字给吸引了 而当他看到里面那张插了很多彩色照片的百科辞典宣传单后,不 禁自嘲自己的愚蠢至极。 第三次拆开的,才是今天的这封同学聚会邀请函。 坦白地说,他也有一种罪恶感。但是,他已经很难对直子的 信件置之不理了。因为之前曾经体味过拆开信后的那种安心感, ≠e塞 所毗现在更是欲罢不能。这就像吸毒上了稳一样。 他的中毒症状不只反映在信件上。最近他曾趁着直子出去的 机会,多次进到她的房可里,打开她的抽屉,翻看书架上的笔记。 他这样做的目的和拆看信件相同.无非是想更多地知道她的事情a 他选么 里,女生是很爱写日记的。想到这儿 终,他为了寻找并确定是否存在日记 于有没有写目记。在他的印象 ,他的心就平静不下来了a最 ,第一次潜入了直子的房闻。 他并没有找到日记.倒是对直于房间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已经把直于通讯录上的内容从头到尾抄在了一张纸上,直子写 在日历上的活动安排他也全都照抄到了个记事本上·洼她下一 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以殛买来的卫生巾放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a 即便如此,他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消除。最令他苦恼的,还 是电话a 电话总是最晚在9点半之前打柬,井在10点之前结束。打 来电话的人一定是相马春树吧。看来他之前虽然就很晚打电话 事道过歉了,但并没有觉得打电话这件事本身有什么不对。 另外还有件事让平介很在乎,那就是最近直子自己也往外 打电话了。这一点他是通过仔细棱对每个月的电话费账单判断出 来的。 正常情况下,地往外打电话时,分机指示灯也应该亮若。可 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她接电话以外,平介还从未见分机指示灯亮 过。难道她从未向外打电话吗'可是那样,又无法解释电话费账 单金额的变化。平介自己平时很少往外打电话。 这样看来,只能认为直子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打的,比如趁 }≈蜜 他因为加班画家晚了、周末出勤,或者出去理发的时候打的。此 外,平介还想到了 个即使他在家直子也能背着他打电话的时 段,那就是他洗澡的时候。喜欢洗澡的平介每次最少都要洗上个 三四十分钟才从梧室里出来t利用这段时间,直子完全可以毫无 顾忌地打电话。 自从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平介放弃了泡澡的习惯a现在他 每次冲干净身子,顾不上好好袍一下就会从浴室里出来。 但只靠这样做·还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他感到苦恼 的并不是她打电话这件事本身,而是他不清楚她打电话的内容。 他内心因此充满了不安。 当他址杂志上看到这窭电话窃听装置的广告时,之所以觉得 自己可以从中获救,主要就是出于这个顾因。 平介看了看挂钟,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她的练习应该就快 结束了。 今天天气有点冷,估计她尝去汤金库吧。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家札幌拉面馆。面馆就在直子学校的旁 边。他是通过她扔在房间垃圾筒里的收银条知道她经常去这家叫 做汤金库的面馆的。他所发现的收银条,除了汤金库的,还有她 喜欢的昧福烤肉店和KuRuRu咖啡厅的a估计她还会去其他很 多店吧,只不过因为那些店是专门开给高中生的,所以不提供收 银条。 如果去的是汤盎库,那她应该会吃酱汤叉烧面吧。 他知道那是直子最喜欢吃的道面,他还知道酱汤叉烧面的 价格是660日元。 34 平介在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瀑,哼了首小曲后才从水中 钻出来。他拧干毛巾,擦去身上的水珠。出了浴室,他用浴巾再 次细致地吸了吸头发和身上的水。接下来,他在头上涂了生发香 水,用电吹风将头发吹干后,穿上了睡衣。回到日式房间看了看 挂钟,自己大约洗了45分钟。 平介看了看电话机,分机指示灯井没有闪亮着。但是,当他 从隐藏在组合柜后面的录音机中取出录音带后发现,上面已经有 了录音。直于大概是听到平介从浴室里出来的声音后才挂上电话 的吧。 平介拿着录音带上了二楼。理所当然地,直于的房司里已经 听不见说话声了。想必她打完了电话,正趴在桌子上学习呢。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拿起放在书架上的随身听,打开机盖, 将录音带放进去,再台上机盖e戴上耳机后,平介开始倒带。 听随身听成了平介每天生活中的一件乐事。开始窃听已经快 一周了,平介逐渐大体了解了直子在电话里和谁说些什么内容。 社宝 有一件事让平介感到很安心,在这一周里t相马春树攻电 话都没有打米。直子也澧给他打过电话。经常给她打电话的,是 直于的一个名叫笠原由里绘的同班同学。昕起来她{H乎是直子最 亲密的朋友。直子有时往外打电话,大多数也部是打给她的。 平介心想,既然是打给同班同学的,那就用不着专挑我洗澡 时背着我打啊。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直子正是为了照顾自己的 情绪才这么做的。她希望尽量避免让自己产生多余的担心。 直子和笠原由里绘的对话对旁人来说也非常有意思。大多数 情况下都是笠原由里绘在说老师和男生的坏话,而直子则边笺边 听着。由于笠原由里绘讽刺别人的技术非常高超·因此l止人听了 非但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反倒会觉得很痛快。 通过她们的对话,平介也了解到了许多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 比如, 个叫菅原的男教导主任平时总是近乎抓狂地命令学生们 遵守校规,但私下里却对他喜欢的女生大开绿灯。再比如, 个 叫森冈的男生好像让另一所高中的某个女生怀孕了,这事正在学 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平介再次体会到, 个每年都有很多学生考 上东京大学的高中·内部也同样存在着这样目B样的问题。 录音带已经倒到头了,平介拄下了播放链。他对今天的内窑 充满了期待。 ”- 你好,这里是杉田家。” 先是直于的声音。看来电话是对方打来的。 “啊,是我,相马。” 平介顿时浑身热。那个男生终于打电话来了!看来他并没 有彻底不给直子打电话。 社窑 “啊,晚上好。” “现在说话方便吗?” “嗯,没阜的,爸爸现在去洗澡了a” ct还真是那样啊,藻奈差说得实在是太准确了。” “他这么多年都已经养成习惯了、虽然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 “啊?你是说他9点半洗澡这件事吗'” “嗯。你想啊,职业棒球联赛的夜间直播一般不都是到9点 半结束吗7他每天都是看完直播就洗澡,所以不知不觉就养成这 个习惯了嘛。” “啊,是这么回事啊,听起来真有意思。” 听到这里,平介想了一想,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每天 洗澡的时间确实都是在9点半左右。就像直于说的那样,每次都 是看完直播就进浴室。在没有直播的日子里,他也差不多是9点 半进浴室。z前,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点。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推断,直子大概对相马说过,如果要给 她打电话,就在9点半左右再打。 两个人接下来的话题转向了网球俱乐部,内容都很平常。平 介心想.每天都见面,还有什么必要打电话呢。 直子对学长说话时没有使用敬语,这也让平介很是焦虑不 安。他心中诵起了疑问——他们从什么时候起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了呢, “那个,藻奈美,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你说的是前夜的事吗'” *嘿。” “倒是考虑过了 一 直于的语气开始有些含混。平介赶紧堵上了没戴耳机的那只 耳朵·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内容是一句都不窖漏听的。他们说 的前夜应该是指圣诞节前夜吧。 “你有什么其他安排了吗,” “丑5倒不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々平时怎么邀请你都不行,圣诞节前夜 总该给我敬机会吧" 怎么听都感觉他是在向直子提出约会的要求。平介感到血气 上冲。岂有此理!才这么大个小人儿!他心脏的跳动在加速。 哦们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吗?” 说得好,就该这么说l——平介在心里面嘀咕着。 “你,不喜欢和我在起吗,” “不是这个可题。我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平时家里这 边脱不开身。” 直接跟他说不喜欢跟他在一起不就完了吗7平介想。 “这我知道a我知道藻奈美平时有很多家务事忙不过来。可 是,就一天而已,总会有办珐的pB?藻奈美也有享受自己时间的 权利啊。” 平介听到这里握蟹了拳头。——个小毛孩竟敢这么说f你 懂个屁I 经常有人问我t去哪里约会了 ‘两个人都玩什么了’这样的问题。我回答说我们没有约会,他们 就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一那种时候我觉得好难堪啊。” 枇謇 那你就继续难堪吧I平介内心狠狠地说。 哦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你想要那种交往,请找别的 女生去吧。” “你看你!又这么说了I你觉得我是那种‘这个不行马上就 换另一个’的人吗’我对藻奈美可是很认真的!” 直子沉默了。她的沉默让平介感到焦急。听了对方的话,直 子的心似乎被打动了。 “圣诞节前夜的计划我都已经定好了,去哪里玩、在哪里吃 饭,我都想好了,因为我想提前预订。” “我真的很为难 ” 哦不到最后是绝不会放弃的。请藻奈美也好好考虑一下吧, 朝积极的方向考虑下。” “呵 ’’ 为什么不斩钉截铁地拒绝’平介咬牙切齿地想:“跟他说以 后别打电话了不就行了吗『” “啊、对了t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种特别奇隆的动物 ” 大概是不想就这么尴尬地结束对话,相马换了个话题。直子 也随声血和着。这样的话题又持续了几分钟。z后,直子说了句 “爸爸从浴室里出来了”这样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平安夜来临前的周里,平介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在公司 时也根本进人不了工作状态。幸好是年底,公司上下部一派轻松+ 否则,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发呆,上司小顿定会埋怨他的。 他现在满脑干部在想着一件事——直子到底有什么打算々自 社蜜 从那晚之后,相马直没有再打电话来,所以现在这两个人的商 量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平介心里完全没底。是不是两个人在学校 里又谈起了这件事'但平介觉得这种可能性不犬。通过之前的窃 听平介了解到。网球俱乐部练习时是不允许随便说话的。 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似的,直子在这周里的表现也很不 正常。很多次她在那里发呆,喊她也不答应。估计她正为如何处 平介想象到,现在她的体内,以前的直子郡一部分和15岁少 女那部分正微妙地相互作用着。大人的部分能蟛理解现实,冷 静地判断该怎么做,但是少女的部分和其他的普通少女一样,处 于一种非常不安稳的状态。这也定是让她困惑的主要原因吧- 相马的电话终于在12月23日——平安夜的前一天打来了。 平介还是像以前那样,用卧室里的随身听听了他们的对话c *明天下午4点,在新宿纪伊国屋书店前见面,没问题吧,” 相马的声音有一种强迫感n “你先等下。我,还是去不了。” 哟什么,是因为你爸爸不同意吗7那我去求他。” “你去求他也没用的e” “为什么啊,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总之我明天不能去。” u你不是没什/厶事吗’” “我有事,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对不起a” w你撒谎1藻奈美在撒谎1你撒谎也没有用!” 直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听到这里,平介再次绷紧了神经。 }t窑 峙E等着你。4点,在新宿纪伊国屋书店前等着你I你要是不 想来的话可吼不来,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的1” “你别这么说啊,我很为难的。” “为难的是我I我完全搞不懂藻奈美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 我现在不想了,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反正我是不会击的。” w无所谓啊。不过我还是会去的a记住是4点1” 不给直子还口的机会,相马直接挂断了电话。想到直子之后 可能会给相马打过去,平介叉继续往下听了一会儿,但是z后就 再也没有录音了。 平介收起随身听,出了卧室。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敲了 敲赢子的房门。直子在里面答应了一声,不过声音听起来很消沉。 “我进来了。”说着平介推开了门e 直子正面向书桌坐着,面前摆满了笔记和参考书,是不是在 学习就不一定了。 吟天还有很多内窑要复习吗’要不要下去喝杯荼" 唧” 现在还不想喝。听你这么说倒是很少见啊。” “啊,是么,我也是突然才想起来的。” “微波炉上有另lt人绐的蛋糕,饿了你就吃点吧a” “啊,行,那我去吃了。”平介说完向走廊走去。出门前他又 回过头来“明天是圣诞节前夜了吧?” “是啊。”直子巳经把身子转回书桌的方同了。 “你有什么安排吗’” 。唔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社窖 “是吗。那我们晚上去什么地方吃美食吧,” *可是明天估计什么地方都会满员的a因为是平安夜,又是 周六。” “那我们就买寿司吧,来一个日本式的平安夜。”说完,他正 要出门,直子叫住了他“等下。” “怎么了々”乎介司道。 “我明天有可能会出去一下。”直子有些顾忌地说。 “你要去哪儿,”平介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僵了。 *一个朋友让我陪她一起买东西,不过我还没和她商量好 呢 ” “是吗a” 平介非常清楚直子在考虑什/厶。她自己大概还没有下定决心 霞怎么办。为了在万一的情况下能够找到出去的理由,她今晚先 做了个铺垫。 咄去的话会回来很晚吗" 峙E想应该不会太晚的。找打算马上 也就两个小时就 回来。” “哦。”平介点点头出了房间。 听说是一两个小时,平介稍稍安心了些。看来就算是她决 定去和相马见面,也只是去咖啡店那样的地方说会儿语就回 来吧a 即便如此,这天夜里平介还是没睡好。他觉得让直子去见相 马春树会伴随着很大的风险。他害怕直子压在心底的目B些情绪会 突然在表而爆发。 社苍 说他这一夜没睡好还不合适,因为他根本没怎么睡就迎来了 圣诞节前夜的早晨。 天公好像是有意耍为这天约会的情侣们献上一份礼物一样, 一大早天空就片晴朗。望着院子里耀眼的阳光.平介吃着直子 做的炒饭。这既是早饭,也是午饭。 夜没睡,到天亮时平介才 开始迷糊起来,结果从被寓里爬出来时已经lO点争了a “我今天想把库房收拾一下,”平介边喝着饭后荼一边说, “那里面应该有很多没用的东西,扔不可燃垃圾的日子年底之前只 剩下一次了吧’还是先把里面拾掇下比较好。” “可是堆在库房里的不都是大件废品吗?即使是扔不可燃垃 圾的日子,也不能往外扔啊。” “那也无所谓吧。现在收拾一下,将来扔的时候就省事了e” “你把不能马上扔掉的东西都鼓捣出来,看着多匍心呀。再 说了,马上就到正月了,年底大扫除根本就没必要一”说着直子端 起小茶壶向平介的茶杯里加了一些荣水。 “是吗a”平介喝了一小口茶。其实他也井不是很想扫除、只 是想找一个可以把直子拴在家里的理由。 围绕着积压物品,他又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啊,对了,那个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了,圣诞树。藻条美小 时候不是买过棵的吗?” “啊,那个呀,不是在壁橱里吗·” “是这里吗,”平介说着站起身,拉开了壁橱的拉]。 “你想干什么'不用把那种东西也拿出来吧?” “为什么不用呢?好不容易赶上个平安夜,还是拿出来吧。” 社卷 壁橱里杂乱无章地堆稿了纸箱、服装套和纸袋子。平介将里面的 东西一样样地倒出来,放在草席上,直子ⅢU在一旁皱着眉头注 视着他的行动。 里面露出了一个长长的纸箱子,箱子口还露出了些闪闪发 光的塑料纸。 “找到了f”平介将纸箱子打开,里面装着圣诞树和装饰品。 “你真霎把它装点起来吗,” “当然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 ” 平介注意到,直子在时不时地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正午了。 平介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将圣诞树组合起来了,随后立 在了客厅里。 “这下子有点儿圣诞节的感觉了。” “是啊。”正在洗碗池洗碗的直子向这边看了跟a “喂,我们下午出去一趟吧。” 昕到平介这句话,直子下子挺起了上身a H出去,去哪里7” “去买点东西吧。际最近也没买过什么新衣服,我给你买 件,作为圣诞礼物。顺便再去买点蛋糕吧。好不容易把圣诞树也 弄好了·就正儿八经地过一次节吧。” 直子没有马上回答。她站在那里,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洗 碗池。之后,弛缓缓地转过身来,来到了日式房间u “栽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一敬吗,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可是你昨天不是说还没定下来吗,何况你的朋友好像也一 社蔷= 直没有给你打电话a” “是我打给她。我这就该给她打了。” *推掉吧,就说你有事去不了了。” “可是她非常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n” 叼i就是找人陪她买东西吗?让她找其他朋友好了。” “可是 还是先扣个电话再蜕吧。*直子说完出了日式房间。 看来她要上二楼去打电话* n就在这里打吧。*平介说道。但直子还是径直上了楼梯。她 不可能没有听到平介的话。 平介盯着电话机。分机指示灯亮起来了。看来她确实是在给 谁打电话。有可能是相马的家吧々平介想到a 电话没过几分钟就结束了。随后直子下了楼。 “她还是坚持说让秘去。我去一下吧,马上就回来a” “是谁啊?你说的那个朋友’” “由里绘,笠原由里绘。” “你们去哪儿·” “新宿。我们约好3点见面a” *3点,” “对啊。所以我得开始准备了。”直于说完再瘦上楼去了。 平介歪起头来。没记错的话,昨天相马在电话里说的是4点, 在新宿纪伊国屋书店的前面碰头a难道是她刚才给相马打电话, 改变见面时间了’ 刚才的电话应该也被录下来了。平舟产生了马上想听的冲动。 拿出录音机时万一被直子发现就不好办了,平介按擦住自己的冲 社蜜 动,等待着。 直子两点刚过时出了家门。她穿了件红毛衣,外面套了 件带风帽的黑大农。此外,她还化了淡妆,这让平介十分在意。 她出去有一会儿工夫后,平介确认她真的走远了,便取出录 音机a他直接用那台录音机倒了带,之后按下了播放犍。 “你好,我是笠原。” “啊,是由里绘吗7是我。” “啊,藻奈美。怎/厶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n 哦有事找你帮忙,能听我说吗々” 叶r么事?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也谈不上糟糕。不过弄不好以后可能会糟糕的。” “是吗。到底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现在耍出去一趟。我跟爸爸{敲谎说是陪你去 买东西了,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下。” “哈啥,原来你是想制造现场证明啊!” “不好意思。虽然爸爸应该不会找你确认的,但我想还是告 诉你一声比较好。” “我慝了a那我今天就天都不去接电话。我再跟蚂妈说 声,告诉她你爸爸打电话来时谊怎么说。妈妈在这方面还是比较 好说语的。” “对不起,给你找麻烦了。” “下次请我吃东西就行啦I不说这个了,你要加油啊l” “啊,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了。圣诞节前夜找我帮你制造证据,傻子也 枇客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我要惨了。” *真的很对不起。” 叼;用跟我这么客气啦。再磨蹭一会儿约会就要迟到了噢。” “那就再见了。” 到这里,电话就被挂断了。 直子已经猜到今天出去会引起平介的际疑,但她还是出去了。 平介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见相马,还是担心相马会像说的目B样一直 等下去。但有点是可以确定的,耶就是今天相马在她心中所占 的分嚣比自己重。 平介盘腿坐在草席上,抱起了双臂。他的目光对着挂钟。 一种不祥的念头侵蚀了他的内心。害怕失去直子的恐惧悔 个巨大的阴影将他团团包围了。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司里,平介一直那样坐着。房间里没开 暖气,但他感觉不到辟,额头甚至渗出了汗珠。 他猛地站起来,冲上楼梯,迅速回到卧室换上了衣服。 到达新宿车站时已经3点50分了。平介急匆匆地向纪伊国 屋书店方向赶去。虽然还没到4点,但他无往安心·只要他俩一 见面,就会马上离开那里的。 赶到纪伊国屋书店前面时是3点55分。平介在稍远的一个 地方向书店前面望了过去。这家有名的书店l_前站了很多等候约 会的人,井且今天大部分部是年轻^e 在一个四方形的柱子旁边,站着个平介脑中有些印象的男 青年。他穿着合体的深蓝色呢料起绒大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 社蜜 里面装的应该是礼物吧。他微微低着头,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大 概是因为心里想着对方可能不会来吧。 男青年稍稍抬起头,细长清秀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表 情也眼看着明朗起来。 平介临着男青年的视线望去,只见直子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她看起来有些害羞地走近了男青年。那是l 5岁高女生的表情。 平介也迈开大步径直朝相马春树走去。 相马春树向前走了一步,直子则开始小跑起来。两个人之间 的距离只剩下5米了。紧接着,4米、3米 直子张开口刚要说话,她大概是想说“等很久了吗?n但是 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她看到了平介。 直于停下了脚步,时间似乎静止了艘。她的垒身、睑还有 表情都僵在了那里。 平介默默不语地向他们走近。相马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异常, 像木偶一样将头转向平介这边。 像水纹扩散般,他脸上渐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35 这幕平介以前好像在哪部电影中见到过。说不定这就是 种错觉,藏在平介体内的男一个人格正在客观地看着这一幕。 周围明明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可是平介的眼睛里却只有直子 和相马春树两个人。说不定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一个 人。直子和相马春树两个人部在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向他们走来 的这个中年男人的脸。 平介停了下来。三个人差不多正好形或了等边三角形· “爸爸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直于,“为什么 ” 这一句“为什么”包含了不止一个疑问a为什么知道我们两 个在这里见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平介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男青年的脸e “你是相马同学吧!” 相马春树动了动嘴唇,想说是,但没有发出声音。 “谢谢你在圣诞节前夜这天邀请我的女儿约会,”平介轻轻 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盯着相马说,“不过·很遗憾我不想让藻 社巷 奈美和你交往,更不想让她和你约会。” 相马听得瞎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着直子。 平介也看着直于。在两个男人视线的夹击之下,她沉默着低 下了头,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所以呢,非常对不起,我现在要把藻奈美带回去。” 平介来到直于身后,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腰部。她完全没 有抵抗的意思,朝蓉他推的方向揶了两步。 “请等下f”相马喊住了平介,“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 平介回过头来看着男青年。他很想跟他解释原因,但是他不 能那样做a即使解释了,想必他也无法理解.那样只会让他觉得 平介是在戏弄他,使他恼羞成怒。 “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同,”没办法,平介只能这样说,*我 和我女儿所处的世界,和你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所以我不能让 你们在一起。” 平介说完继续推着直子往前走。直子的身体轻得像空气一样。 平介无法想象相马春树在用什/厶样的眼神目送着自己。或许 是发愣,或许是愤怒。他可能还没有摸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顿不上那么多了。平介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 离开这个地方。 直于走路就像梦游般,是走是停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和平 介保持着同样的步调。坐电车时,也是如此。她一句话不说,失 去了焦点的目光果果地对着座位的斜下方。 快要下车时,平介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个纸袋子。不用问 也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地比约好的时间早一个多小时出门, 社害 原来就是为了给相马春树买礼物f 平介拉着面无表情的直子回到了家。开大门时,隔壁的家庭 主妇吉本和子和他们打招呼,平舟对她回以笺脸,但直子还是没 有表情,连 吉本和子脸茫然 进到屋里,直于动作迟缓地脱掉鞋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 走廊里。她直接朝楼梯走去,估计是想把自己一个人黄在屋于里 吧。平介也并不想上前阻止。他想先让她一个人冷静段时间。 快到楼梯时,她站住了,突然抬起了之前一直低垂着的头。 没等平介司她怎么了,直于就将挎包和纸袋子扔在地上.进 了日式房间。她站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向下看着组合柜。 平介站在日式房司的门口看着她,猜不出她想干什么。 直于走到组合柜跟前,把整个电话机拿了起来。电话线被从 墙壁与组合柜间的空隙申扯出了一大截。她粗暴地推开r摞在组 台柜上的旧报纸.报纸顿时散落一地。 平介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了。他的心咯噔下,但是却控制不 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行动。他心里明日,现在想阻 止她已经亲不殛了。 直子终于发现了目标,将手伸进墙壁和组合柜的空隙,拽出 了那台卡式录音机。 “这是什么 ”手里拿着黑色的机器,直子有气无力地司 道。接下来,她的面部渐渐发生了扭曲a这一次,她大吼了一声 “这是什么I” 平介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直于撵控起了录音机。她先是按下了倒带键,倒带停止后按 }≈蜜 下了播放键。扩音器里传来了电话录音。 “你好,我是笠原。” “啊,是由里绘吗’是我。” “啊,藻奈美,怎么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有事找你帮忙,能听我说吗,” “什么事'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也谈不上糟糕。不过弄不好以后可能会糟糕的。” 直子按下了停止键。平介看到直子的手在颟抖。 “原来你做了这种事1”她的声音也颤抖了-“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的·” “两周 ”一口痉卡在了喉咙里。平介唛了一声后又说了一 遍“两周前开始的。” 直干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还觉得奇怪呢。今天的事情你没理由知道的,想不到你 竟然会 ” “这样做是因为我很在乎你。” “在乎拽就可耻这样做吗々”直子将录音机摔在了草席上。机 盖被摔开了,里面的录音带飞了出来e哦也有自己的隐私。你用 这种 这种卑鄙的手段,难道就不觉得可耻吗'” “那我问你,你跟我撒谎,去见别的男人,这算不算卑鄙'这 难道不叫恶劣吗"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有多采的担心!” “你说得倒好听。照你那么说,只要不被发现,见异思迁也 社窑 无所谓了7”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根本就没想和相马学长约会。你 既然已经窃听过我的电话了,耶你也应该知道吧?他说今天如果 见不到我,就会直等下去。我是不想让他那样,所阱才决定去 见面地点的。我本打算把礼物交给他就马上回来,园为我觉得不 那么做的话,他是不会罢休的。” “让他一直等下击不就行了吗,耶样问题解决得更快l” “那样狠心的事情我做不到,明明知道对方在等着自己 ” “那你们为什/厶会走到今天这步呢?还不是团为际和那家 伙很亲近吗?你不给他那样的暗示,他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7你 一开始就不该搭理他。” 哦对他的态度很平常啊。他跟我说话我就答应,给我打电 话我就接,这有什么不对吗'” 直子像是很吃惊似的瞪大了眼睛。通过肩膀的起伏可以看出, 她的呼吸很不均匀。 平介盯着她的眼睛说:“悄E住了,你是我老婆!别看你现 在有藻奈美的外表,怛你承远逃不掉是我老婆的事实。虽然你希 望借着年轻的身体让人生重来一次,但你别忘了,耶必须是在我 允许的范围之内f” 直子在草席上蹲了下来,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a 哦没有忘。” “不,我看你是忘了,并且你很想忘记『可我呢,到现在还 一直把自己当成你丈夫,心里直想着不能背叛你。我没有花过 心,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你上小学时那个桥本老师不错吧,我 社謇 也很喜欢她,甚至想过和她交往。但最终怎样,还不是连电话都 没给她打过,你知道这是为什/厶吗'因为我不想背叛你l因为我 想到我是你的丈夫!” 平介握紧了双手,低头看着直子。狭小的日式房间里充满沉 重的沉默。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呼呼n声,像是隧洞 中穿过的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直子站了起来,动作就像一个坏掉了的木偶,被线一顿顿 地提了起来。她默默地出了房司,迈着比进家时更沉重的步伐上 了楼梯。 平介跪在草席上,空虚感像乌云般在胸甲扩散开来。他陷入 了既看不见前方的路,也无法回头的绝望z中。 他抬起了卡式录音机和录音带.却再也没有将其重新组在 起的心情了。他将手伸进组合柜后面,将线从双孔转换头上拔了 出来e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奇妙的声音,像笛声。平介竖起耳朵,来 到走廊里。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耶不是笛声,而是抽泣的声音。 36 过了新年,转眼已是1月中旬n好久没有到过喷枪生产车间 的平舟t在休息室里和组长中尾一见面,中尾就问“平介,你怎 么瘦了这/厶多啊?” “啊7有这种事吗'”平介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 m真的瘦了。大家说是不是7” 中尾这么一词,其他人也都点头。 “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a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最好还是到 医生那里看看。”中尾说道。 哦没觉得身体怎么不舒服啊a。 “这样可不行,等你有感觉丁就晚了。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赶紧去看看医生吧,你已经岁数不小了a” “啊,我知道了。”平介说完继续摸着自己的腮帮于。 可能真的瘦了吧,平介心里想。他也知道原因,那绝不是什 么病。理由很简单,最近他没有好好吃过饭a 井不是没有饭吃。 社蜜 每天到家时,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即便是休皂的日子,也 是一日三餐顿顿不少。但是,他吃不下去。和直于在一起时,他 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什么都吃不下去。 自圣涎节前夜以来,直于变得很少开口说话了,就连表隋似 乎也定格在了耶个时刻。除了做家务,她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 里,几个小时都不出来。 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才这样,最近,平介才得知, 并非如此a那天直子的班主任打来电话,问藻奈蓑的身体最近是 不是不舒服a看来她在学校里也同样役有精神。另外,新年过, 她就向网球俱乐部提出了退部申请。 看来圣诞节前夜发生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平介也知道自 己的所作所为深深伤害了她,但该如何弥补,他也很茫然。 下班铃一响,平介就出了公司。进入新的一年之后,平介尽 量不加班,因为他惦记着直子。 回到家里打开家]·他先看了看’]口放鞋的地方。确认直子 的鞋脱下来后整齐地摆在那里,平介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今 天也平安地回到家里了。 他常常担心直子有天会离家出走,从此不再回来。如果逃 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下来,她就可以像一个普通 的16岁少女那样活着,可以恋爱,也可以结婚,开始真正的另一 个人生。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离家出走,怛那有可能只是她还没有下定 决心而已a或许她是担心出走后的住处和生活费用司题。当然,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了,现在只是考虑着何时 社密 付诸实践。有可能明天下班回家时,她的鞋就已经不在走廊门 直子不在日式房间里。平介上了楼梯,敲了一下直子的房]。 里面传来微弱的回应:“进吧。” 至此,平介又松了一口气。 其实还有比离家出走更让平介担心的事情,那就是直子会不 会时想不开而选择自杀。想来那或许是她从目前的痛苦中解脱 出来的最简单方法了。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是就怕她会这 么想。 不过看来,今天她至少还是抵挡住了这一悲凉的诱惑。 平介打开门哦回来了。” “回来T·”直于面对着书桌,头也不回地善道。她好像在看 书,最近她除了看书什么事都没有做。 “在看什/厶书呢’”平介一边向她身边走去, 边问道。 直于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她向后撒了下身子,以便平介 能够看到她手头的书。她翻开的那页页眉上印着那奉书的名字。 “是《红头发安妮》啊,读若有意思吗?” “还可以。不过,现在看什么书都一样。”直干说道。潜台词 是只要可以忘记现实就行。 “该准备晚饭了吧?”直子说着合上了袖珍小说。 “啊,不用目B么着急。” 平介发现垃圾筒旁边有一张纸, 张折叠起来的白纸。平介 将其捡r起来,直子见状失口“啊一了一声。 打开一看,“年级二班滑雪之旅邀请函”几个字扑八眼帘, 社蜜 好像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这是什么々”平介问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吗,我们班同学在计划若利用今年的春假 去滑雪,现在正在征集参加对象。” “这么说,不是学校的统一活动了々” “不是,所以我是不会参加的。还是这样比较好吧。”直子从 他手中夺过纸,撕得很碎之后重新扔进了垃圾筒。 ¨我去做饭。”说完,直子站起身来。 “唐于!”平介喊住了她,”你在恨我吗,” 直子先是低下了视线,之后将头也深深地埋了下云。 “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呢?”她低声说,哦只是不知道自己接 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平介点了点头:“是啊,我也一样,应该怎么做t心里点 儿主意都没有。”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空气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很多。宙外 传来冬天的风阵阵吹过的声音,这让平介产生了一种幻觉 片茫茫的荒野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平介忽然回忆起了直于的样子。不是现在的这个直子,而是 拥有原来躯体的那个直子,一个爱笑、爱说话的女人。可是,现 在的这个家里没有笑声。 “要不,”直子说话了,“我们那个吧a” 平介向她望去。6也低着头,盯着脚下,富有光泽的长发之下 露出自皙的颈部。 “你是说 那个?”平舟确认地问了一句· 社害 “我觉得耀终的解决办法也只有这一个吧。只是精神上的话, 有时还是难免隆人穷途。” “也许你说的对吧。” 平介已经把现在的直于看做一个女人了,这是事实。正是园 为如此,他才会对相马春树产生超乎寻常的嫉妒心。但在对性生 活的期待上,则是另 回事了。他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最重 要的是,他对于考虑这方面的事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 他的手心沁出汗来、直子也很紧张。 时间还在一分秒地流逝着,黑暗中,平介和赢于都完全静 止了。 “直子,”平介开口了,“算了吧。” 她吸了一口气之后回答“是啊。” 宙外的风依旧很强烈,可以听到空易拉罐滚动的声音 37 平介桌子』.的外线电话铃响了。之所以知道是外线,是因为 内外线的电话铃声不同。因为下属公司说好要给他打电话一所以 他毫不犹豫地垒起了电话。不过,接线员的话让他多少感到有些 意外。 ¨束;田先生,有您的外线电话,是一个叫根岸的人打来的。” “啊,谢谢。”平介边答应着,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谁是根岸。 很快.他眼前浮现出了在札 是根岸文也吧々他想。 “你好,请问是杉田先生吗"电话里传来的是个女子的声 音。听起来好像有点上了年纪。 “啊,我是。请司您是一” “我叫根岸典子。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儿子以前曾和您 见过面。” “啊 ”平介把电话换到了左手,“我当然记得了。哎呀, 这都有好几年了a” 社窑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a那时傧我儿子对您很不礼貌,真是太 抱歉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 “啊,没有啊,他没有怎么对我不礼貌。原来您知道这件事 了啊。” “是啊,我听了之后特别吃慷 ” “是吗。” 记得文也当时说过,绝对不会把见到平介的事情告诉妈妈。 难道是时间久了,他叉想说了,还是因为一时说走了嘴’ 吁E给您打电话,其实是因为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告诉您。 虽然我猜杉田先生一定很忙,不过还是希望您能抽出点时间。” “啊,那倒没问题。您现在是在札幌吧?” “是这样的,我现在正好来到了东京,因为有个朋友要举 行婚礼。” “啊,是这样啊。” “有30分钟就足够了·今天或者明天都行,您看可以吗,只 要您告诉我地点,多远我都能赶过去。” “那您现在在哪里呢々” “东京火车站旁边的宾馆里。” 之后,根岸典子说出了那家宾馆的名称。听她说,婚礼周日 将在她现在住的宾馆里举行。本来她可以明天柬的,之所以提前 一天来,就是因为想和平介取得联系。 “那,我去您那边吧。您明天白天有时间吗’” “啊,我什么时候都行。倒是您那样方便吗?要不我今天到 您公司旁边等您吧。” 社蜜 “啊,不用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今天几点下班呢。并且,碰 “这样啊,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约好第二天下午1点在宾馆的咖啡厅见面。 时至今日她来会是什么事呢'平介在心里琢磨着。听文也说, 对棍岸辫子来说,棍”幸广是一个不愿意想起的男人。既然如此, 她有什么事要主动找自己说呢々 平介对耶次事故的记忆当然还没有消失,不过随着时间的推 移,它在平介心中所占的分量确实在减轻。要活下去,不这样也 不行。虽然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在意事故的原因,不过说实 在话,现在已经真的无所谓了。有关棍川司机那样超负荷工作的 个人原因,只需了解到是为了给前妻寄生活费这一程度也就够了。 虽然还曾有很多疑点,偶尔也会想起捉川逸美,因而替她担心, 但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彻底结束了。 此外,现在还有更深的烦恼直横在平介心中。 平介没有把要和根岸典子见面的事情告诉直子。如幂告诉他, 她一定会重新想起目B起事故,想起藻奈美的死,摄后联想到自己 如今的生活状况。 旦那样,他们就叉要面对一段忧郁的日子。 平介想避免选样的日子。 屁六是个晴天,不过风看似很冷。平介裹着围巾出了家门。 他跟直于说公司里有事。她把脚伸到被炉里做着毛线活儿。她以 前就很擅长做毛线活儿。平介注意到,她最近在家里不怎么学习 了考医学专业的事也很少再听她提起。当然,他也不曾过司, 可了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是明摆着的a 社謇 寒风比他预想的还要冷,走了几步就觉得耳朵要冻裂了。上 了电车之后才算舒了口气。不过,在东京站下车后,还要再走几 分钟。这时他不禁想看来还是约在其他地点好a 到了宾馆的开放式咖啡厅,平介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长 什么样子呢。穿黑衣服的男服务员过来问:“您是一位吗?” 。啊,我在这里等人。” 就在平介说完这句话后,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一个瘦瘦的女 人一边看着他,一边有些扰豫地站了起来a她一身淡紫色的呢料 “请问——”女人间平介,“您是杉田先生吗7” *啊,我是。”平介点点头答遭。 tt在百忙之中打扰您真是十分抱歉。”说完她低下头去。 “哪里哪里。请坐吧。” 根岸典子的面前已经摆了一杯奶茶。平介点了一杯咖啡n *您儿子还好吗?” “托您的福,他还好a” “记得那时候他还是大学三年级吧。这么说来,现在应该工 作了吧7” “没有,他去年考上研究生了一” “啊,”平介忍不住看着对方的脸说,嗔是太厉害啦!” “他说有很多东西大学里都没学完,还说学费他会通过勤工 俭学等办法凄齐e” “真是个有出息的儿子啊·” 咖啡上来了,平介喝的时候没有放糖。 社客 儿子上研究生的话,那么报岸典干的年龄也就50岁吧。虽然 仔细看能看到她脸上有很多皱垃,但是她给人的印象很典雅,所 以看起来比50岁要年轻。平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偶然在儿子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 照片, 张很小的照片,那是他4岁时照的。照片被剪成了圆形, 只有张脸。” “啊。”平介点点头,想起了耶张照片。 “于是我就司儿子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他开始说是从过 去的影集里发现的,但我下于就听出他在撒谎。家里根本就没 有留下他那么小的时候的照片a被我这么说,他才吞吞吐吐地 交待了和杉田先生见面的事。我听了之后特别吃惊。之前我根本 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他当时确实跟我说过,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妈蚂。” “实在太抱歉了。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和您见面了,有很多事 情就可以早点儿告诉您了。” “不过他也跟我说了很多事情啊,比如他为什么耶么恨自己 的父亲 ” “这我知道。不过他说的还不全面。不,应该说 ”根岸 典子摇了一下脑袋,叹了 口气后注视着平介,“他说的与事实 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根岸典子先是低下头去,之后又抬起头来。 哳说杉田先生在目B次事故中失去了妻子,是吧?” “是。”平介点了一下头。 社蜜 “耶可真是太悲惨了。其实那次事故的贵任有半在我们身 上,所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谢罪。” “您的意思是,捉川先生是为了给你们寄生活费才超臼荷劳 动的,是吗?” “是的 那时候我刚开始做买卖,做得不是很顺利,所以很 缺钱。日常的生活倒是可以勉强维持.但是却没有足够的钱让儿 子读大学。这时候,那个人打电话来了。原来他一直在计算着文 也的年纪,知道文也该考大学了,所以才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 我是不是想让文也上大学,如果上大学的话,钱够不够。我本来 不想靠那个^的,但忍不佳还是把自己的苦衷全跟他说了。” “于是樨川先生就提出,学费的事他来想办法,是这样吗,” “是的。从那以后,他每个月都至少给我寄来10万日元。我 想着,在文也考上大学之前先收着吧.百-是这孩子第一年没考上, 在家又复习了年,结果让耶个人又多吃了年的苦。其实第 年没考上,主要是因为文也为了省钱, 心想考国立大学 ” “原来是这样啊。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你们没必要为事故道 歉。棍川先生不是为了赎罪才给你们寄钱的吗,” “赎罪' ” “对啊,为了减轻当初抛弃你们的负罪感。从您儿子的话来 看,我认为是这样的。” 根岸典子慢慢台上了眼睑,之后又睁开了。 哦说的‘与事实完全相反’就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 用·赜罪’这个词太重了,应该说成是父亲 的责任,对吧?我认为,儿子的学费由亲生父亲来出,是理所当 社窑 然的事。” 根岸典子摇了摇头。 叼i是那样的,责任不在耶个人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根岸典于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她吐出 了憋在胸中的口气。 “文也他 不是那个人的孩子。” “啊?”平介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她的脸。 根岸典子点点头。 “那他是谁的孩子啊’难道他是您儿子这事还有假吗'” “他确实是我的孩于,因为他是我生的。” “这么说,他是你改嫁带过来的孩子7不过,我没听他跟我 说这件事啊。” 他,指的是根岸文也。 “从‘户籍’上来说,文也是棍川幸广的接子。” “您特意强调‘户籍’这两个字,意思是,实际上他不是'” 她点了点头。 “和那个人结婚之前,我在薄野从事接待职业。文也是那时 和我拍拖的一个男人的弦于。” 咽& ”看来她原来是个女招待。这下平介明白她为何看 上去有些典雅了。“这么说,您是在怀孕的情况下和据川先生结 的婚’” “这个地方说起来有点儿复杂。”她从手提包里章出手帕擦了 擦嘴角,“其实我相那个男人早就分开了。就在我们快要举办婚礼 社窑 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提出想和我重新修好。或许是 看到以前的女人要成为其他男人的所有,他又觉得舍不得了吧。” 平彳卜电有头,认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e “当他知道我没有和他修好的意思后,就提出只和我在一起 待上蛀后一天。拽当时如果把这个要求也拒绝掉就好了。他说 就天,之后再也不会来缠我。我也怕日后麻烦,所以就听了他 的话。” “就是那一狄有的文也,是吗?” “嗯。”她小声应道。 “耶一天应该是结婚仪式的三周前吧a在那之后,那个男人 就真的再也没来找过我,但我却怀孕了。我知道自己怀孕后非常 迷茫。我想到了,按子有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其实我也想过,应 该背着丈夫把蕞子打掉。” 她这话的意思是,孩子也有可能是棍川幸广的a “看到丈夫高兴的样子,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a最终我决定 将赌注下在‘孩于是丈夫的’这种可能性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根岸典子口中的棍川幸广变成了“丈 夫”这一称谓a平介也觉得,这样更自然一些。 “那您是什/厶时候知道文也不是捉川先生的孩子的'” “是文也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天,丈夫在公司接受了血 型化验之后阴沉着脸回到了家,向我问超文也的血型。我脑子里 当时便习过了不祥的念头。我是A型血,文也是O型血。之前丈 夫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在接受检查以前,他直都认为自己是 B型血,因为他的两个兄弟都是B型血·” 社蜜 “结果不是B型血,对吧7” “是的a在公司里,他被确定为AB型血。A和AB型血的夫 妇是不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的,这点.他也知道。” “嗯·不过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太吃慷。后来想·想,当 知道自己怀孕时,我就预感到孩子不是丈夫的。我只不过装作不 知道而已。后来我注意到,文也长得和丈夫根本就不像。” “后来您把事情真相告诉捉川先生了吗'” “当然告诉他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所以椐川先生就怒之下离家出走了?” “他确实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不过,说他‘一怒z下’有 点不合事实。他一句责骂我的话都没说过。听了我的话之后,他 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冷静,既没有酗酒,也没有发狂,更没有对我 施暴。对文也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变得不怎么和我说 话了,在家时经常望著窗外,敝在深思若什么。他的离家出走, 是在知道真相的两周之后。他只带蓉尽可能少的行李和装有文也 照片的影集消失了。” “他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吗’” 啃。”根岸典于从手提包里取出个白色的信封,放在了桌 子上。 哦可以看吗,” “可以。”地点了点头。 平介拿起了信封。信封里有一张信纸。打开一看,上面潦草 地写着几个大宇对不起,我无法装出父亲的样子。 {≈客 “看到这封留言时,我哭了。”她继续说,“在离家出走前的 两周里t他考虑的并不是追究我的贵任,而是能不能继续以文也 父亲的角色生活下去,一想起这件事,至今我心里都充满了愧疚。 我从心底里后悔对他撒了那么多年的谎。” 平介点点头,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做。如果直 子向自己告白了同样的话,自己首先应该会把她痛骂顿吧,也 有可能对她施加暴力。 “请等一下,豫这么说,棍川先生明知文也不是自己的孩子, 还为了他的学费 ” “没错。”根岸典于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所以我刚才说文 也的话与事实完全相反。应该赎罪的本该是我,可是那个^却还 要帮助我。”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看来他还是喜欢你吧’” 听了平介的话,地摇摇头。 “那时候,那个人已经有了新的妻子,他说他爱她。” “那他为什么 ” “耶个人是这么说的,‘现在,文也最需要的是父亲。因为 母亲身处困境,所以他需要有个父亲能出来做点儿什么。’我说, t可你也不是文也真正的父亲啊。’他就司我,哪种情况会让文也 觉得更幸福。” “哪种情况7” “他问‘是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父亲让他感到幸福,还是让他 一直以为我是他的父亲让他感到幸福’.我考虑了很久,回答说, 还是让文也觉得他是他的父亲比较好。那个人听了之后说 社蜜样吧,我也是这/厶认为的,所以我决定继续当他的父亲。当他遇 到困难时、我希堑能尽父亲的所能去帮助他。当初,我知道自己 和文也没有血缘关系后,满脑子只想着还有没有心情去做他的父 亲,却没有想到,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我明明是那样地 爱着文也,却走了这步,我觉得自己真的好糊橡啊 ’那个 人说到这里,在电话的另一端哭了起来。” 10 根岸典子说这段话时挺直了后背。她似乎觉得说这样的事情 时必须正襟危坐才行。她的声音确些颤抖,不过她并没有落泪n 从她的表隋可以看出,她下了决心,必须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平介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脉搏加快了,胸都有些疼痛。 “得知事故发生后,我很想马上就赶过去,至少要给他上一炷 香。当新闻里说事故的起园是那个人的驾驶失误时t我很想站出 来大声喊,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他是为了我们才强迫自己趣 负荷工作的。可是当若文也的面,我却装出了与自己无关的表情。 尽管他是目B样地照顾我们,我却还耍装出没有邪回事的样子a” 根岸典子喘了口气,喝了一口估计已经冷却了的奶茶。 “从文也那里昕了他和杉田先生的事后,我认为再也不能隐 瞒下去了。三天前,我已经把真相全都告诉文也了。” “那他没有受到打击吗'” *应该会有一点儿吧。”根岸典子睑上浮现出淡淡的笺窑,“不 过我不觉得后悔。” “是呜,” “我觉得对杉田先生也是如此。我必须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 您,尽管我说的事情可能很无聊。” “不,我 社客 “听您这么说,我就觉得这趟没白来。”她收起了桌于上的 信封“另外,我还有件事要求您。” 叶r么事" “我听儿子说,那个人的妻于也去世了。” -c啊。”她指的应该是栀川征子。“是啊,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她好像还有个弦子吧,一个女蕞?” “是的,她的名字叫逸美。” “邪您知道那个弦子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见见她,跟她说 说她父亲的事,然后想尽可能地对她儆一些补偿。”根岸建子的眼 睛里流露着真挚的光芒。 哦应该有。她给我寄过贺年卡。我回去查完后再联系您a” “给您暴麻烦了。拜托了。”说完她取出一张名片,放在了平 介面前。名片上 她拉上手提包,随后像是发现了什/厶似的,透过玻璃窗向外 面望去。 “啊,果然下雪了。早上我就觉得有这个迹象了。” 平介也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像白色花瓣一样的东西纷纷从天 而降。 38 平介出了宾馆,走在通往东京车站的长长的人行道上。雪继 续以相同的节奏纷纷扬扬地飘落着。 棍岸典子的话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未曾谋 面的楗川幸广的说话声:“爱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 n 可是我和你的情况不同啊,棍川先生。 如果是站在你那样的立场上,我也可以说出那样洒脱的话。 可是,现在的我 平介再次感到胸闷。什/厶东西在他体内向外膨胀。他觉得站 立都很困难了,就势蹲了下去,脖子上的围巾滑落到了地上。 雪花不断地被沾湿的水泥人行道吞噬着 明知不可能积存,却还执着地飘落着的雪花让平介联想起天 真无邪的孩子。 “您不要紧吧,”有人问。 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平介没有看对方,只是抬起一只手“啊,我没室。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重新围好了围巾。关心他的是个个子不高的 社窖 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穿着羊毛色的大衣。 “您没事吧'”男子又关切地甸了一遍。 “啊,已经没事了,真的,谢谢你了。” 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徽微笺,朝着和平介相反的方向走开 了。目送他远去之后,平介继续向前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里想。 不用任何人教我,该怎么做,其实几年前就知道答案了 快到家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或许他家这一带本来就没有下, 因为地面都没怎/厶涅。 走廊里的门没有上锁。直子脱下来的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平 介向里面望了一眼,直子不在日式房间里。平介厩不得解围巾便 来到楼上,敲了敲直子的房门。里面没有应答。 他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并没有她的身影。桌子上读了一半的袖珍小说敞开着。 那就是在卫生间吧々平介歪起头想。可是那样的话,卫生闻 门前应该有拖鞋啊,自己上来时好像并没有见到拖鞋的影子。 平彳r下了楼,发现她果然不在卫生间里。他来到目式房间, 刚想看看她在不在厨房里,忽然,他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 落地菌开着,平介来到窗前向院子望去,发现直子正蹲在院 子的角落里。她身前有一只描,浅黄色的身上带条纹的描。是谁 家里养的描呢,脖子上还系着只项圈,项圈上有个小铃铛。 直子正把鱼糕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它吃+那只描看起来 社窑 吃得很高兴。 平介“当当”地敲了敲玻璃,直子回过头来,她脸上挂着最 近鲜有的柔和的表情。平介想,对了,她原采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不过,直子的这一表情井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看到站在窗前 的平介,她的这一表情马上消失了,就像刚刚绽放的花蕾马上就 凋谢了般。 平介打开落地窗。正在吃着鱼糕的描戒备地弓起了背。 “哪里来的猫,”平介问道。 “不知道。最近经常闯进院子里。” 大概是听到了平介说话声的缘故吧,猫穿过篱笆逃开了,只 有吃剩下的鱼糕还留在枯萎了的草坪上a 直子脱掉凉鞋,从平介身边走过后进了房间。魁将手里剩下 的鱼糕用纸巾包好,放到了矮脚饭桌上。 “关于滑雪的事,”平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咻还是去吧。” 直子听了之后,全身的动作都静止了,看上去很困惑的样子。 她回过头看着平介,微微皱起眉头应了声“啊" “滑雪之旅,你不是收到邀请函了吗’那就去参加吧a” 直子露出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他的脸。 “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说’” 咽为我觉得你应该去。你不是很想去吗?” “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说的吧7” “不是,我真的是目B么认为的。” 直子接连眨了几下眼睛,压低了视线,一副揣摩平介率意的 神情。 社蜜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平介,摇了摇头。 ”我不去。”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像戴着能乐用的面具样,毫无表情地想要走 出日式房司。平介冲着她的身后大喊了一声:“藻奈美f” 直子停住了脚步。她的心情失去了平静,这一点可以从她肩 膀一上下的变化中看出来。她回过身来,眼睛开始发红。 哟什/厶 ”她小声说道。 平舟关上落地亩,身子转向了她这边。 “这么长时间以来, 直让你饱受煎熬,都是我不好。我现 在所能说的,只青这一句了,对不起I”平介站在原地低下头去· 地球好像停止了运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过,这种感 觉只持续了瞬。之后,各种声音又都灌人他的耳朵汽车从门 前经过的声音,小蕞儿的哭叫声,谁家的立体音响声 在各种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种呜呜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是 直于在哭泣,她的脸颊已经被犁出了几条泪淘。 “藻奈美 ”他再次呼唤道a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捡,来到走廊,直奔楼梯而去。跑上了 楼梯,之后,“咣当*.传来了用力关门的声音。 平介像散了架子似的坐在了草席上。他盘起双腿,抱起了 胳膊。 有什/厶东蔼在移动。一看 ,是刚才那只描又回到院子里来了 上的鱼糕碎末。 社窑 平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季节结 束了而已。 从傍晚开始就把自己荧在房间里的直于,到了晚上也没有出 来。出于担心,平介多次来到她的房门前。听到里面传出啜泣声, 他便暂时松了口气,从房门前离开。 晚上8点钟过后,平介自己下了包方便面,一个人吃了。 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迹会觉得饿呢,平介自己也觉得有些滑稽。同 时他还想,看来今后要学学怎么做菜了。 吃过东西之后,平介洗了个澡,之后又谆了读报纸,看了看 电视。平介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情竞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明显感 觉到自己的肩畴已经失去了全部力气。 他往杯子里加了两大块冰,之后在冰块上浇了高约两厘米的 戚士忌。端着酒杯,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在被子上盘腿而坐, 一边慢慢品若威士忌,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任何事情。 大概是这种做法奏效了,杯子空下去的时候,正好睡意也袭来了。 他关上灯,钻进了被子里面。 就这样,平介这晚始终都没有见到直子的身影。吃饭时就 不用说了,她连卫生间都没去过一次,这有点儿让他觉得不可 思议。 他回想起了以前和直子约会时的事情。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 从白天和她见面开始, 直到晚上在她家门前分开,她都没有去 过一次卫生间。这不是偶尔的情况,而是一直都如此a这之间, 平介最少也要去次卫生间的。再比如看电影时,或者起就餐 社窑 时,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在他去的时候她也去了,但是怎么想都 觉得不大可能.通常来说-如果是一起进卫生间的话,绝大多数 情况下男士都会比女士先出来的。 等到和她已经很熟的时候,他向她问了这个问题。她有些不 好童思地回答了他。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忍住了。”她回答道。 平介又问她为什/厶要忍住。这个司题她答得也很简单:叼< 忍住的话,也太现实主义了吧?” 太现实主义有什/厶不妥吗?虽然平介心里依日存有这个疑 司,但没有再追问下击。他心想,她大概有自己的规则。 黑暗之中,平介翔上了眼睛。或许他的眼睛在很久以前就已 经闭上了。他看到眼皮底下有很多小黑点在交织着组成了奇妙的 图案。就在他凝视着这些图案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翻了个个儿。 这天早上,平介睁开双眼时的感觉很奇妙。等他回过神来时, 眼睛已经在看着房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 他的感觉就像灵魂出窍了,在什么地方流浪了一圈后,又重新回 到肉体之中。 平介坐起身来,哆嚷了一下身子。这时他才感觉到今天早上 很冷。 他赶忙脱掉睡衣,穿上衬衫和毛衣。穿裤子时他一个劲儿地 嘟囔着:呻}冷1好冷1” 出了卧室,他发现对面的门半开着。平介稍微扰豫了一下, 从]缝中向里面望去。书桌前和床上都没有直子的身影。 枇害 平介下了楼梯,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看到了直子的一只拖鞋。 再往前走,平介又在走廊的中间位置发现了另外一直拖鞋倒扣在 地面上。 他向日式房间里望去,发现直子穿着睡衣,正望着窗外发呆。 “藻奈美。*他喊了声。 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他:“爸爸 ” “穿成那样会感冒的!”他说道,边说边凭直觉感到了一丝 异样。 直子用自己的手指尖点着太阳穴,轻轻歪起头。 “爸爸,我这是怎么了'” 叶P么's “我记得我上了大巴了啊,明明应该是和妈妈去了长野,为 什么现在还在这儿昵’” 39 时间,平介没有理解自己听到的话的意黾。或许应该说, 意思是理解了,只是无法接受而巴。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她走了 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 忽然,直于的脸歪曲了,双手抱起了头。 “我觉得头好痛啊a爸爸,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病了一 样啊。” “藻奈美 ”平介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u你振 作一下1”平介前后摇了摇直子。 直子呆呆地看了看平介的脸,很挟就皱起了眉头。 “爸爸,你的脸好像变了很多啊。变瘦了,是吧,” “怎么可能I”平介心里想,"真的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他咽了一口唾沫“藻奈美’” 叶r么事'” 咱吟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社窑 吁t吗?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五年级吗々开学后就是六年 级了。” 平介浑身下子热了起来a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起伏着,呼吸 也变得急促了a 他现在理解了事态的真实情况了。她回来了1藻奈美的灵魂 又回来了I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藻奈美 爸爸的话能听懂吧·” “当然能了。” “那好。藻奈美今天早上睡醒了,睡醒之后马上就下楼了 对吧7” “嗯。不过,总觉得身体发轻 t c我知道。我们先不去想这件事。先按爸爸说的去做。来·你 先坐下。对,就这样慢慢儿坐下。” 平介让直子坐在了坐垫上-她的大眼睛在骨碌碌地转动着a 平介的脑子里塞满了各式备样的想法,就像是堵车堵得让人 绝望的首都高速公路。 直于去哪里了呢7越是想这个闻题,头脑就越混乱,他只 好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这个司题e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 司题。 “坐好了吗,藻奈蓑?好,现在你先看一下自己的手,然后, 再看下自己的脚e” 她按照他说的做了,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叉看了看从 睡裤裤脚下露出来的脚。 “有什/厶感觉吗?觉不觉得奇怪,” 社蜜 “觉得。” *怎么奇怪了。” “好大。大 丽且脚很长。” “对了,”平介抓住她的双手,“刚才藻奈美说坐大巴,对吧· 其实耶辆大巴出事故了。藻奈姜在事故申受了重伤,在长时间 里 真的是好长好长的时闻里, 直都处于昏迷状态。而刚才, 你是从那种昏迷状态中醒过来了。你的身体就是在你昏迷的过程 中长这么大的。” “啊 ”她睁大了眼睛,端详着自己的身体,之后又看着平 介,哦睡了好几个月吗,” 平介摇摇头“是好几年。准确地说,应该是 5年了吧。” 她倒吸一口气,从他手里缩回右手,接着自己的脸。 “耶我是像植物人 一样吗?’ “不是。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儿复杂 ”平介开始支吾 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达件事。 不过,还没等他解释,她又发问了:“妈妈呢'” 单介变得非常狼狈。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可是却找不 到词语,只能毫无意义地动了动嘴唇。 “妈妈怎么了,事故发生后妈妈怎么了7”她又问了一遍。 平介的不回答和他的表情让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用双手 捂住了自己的嘴:“为什么这么残酷 ”说完她趴到了草席t a 她的后背在剧烈地颤抖,草席下传来了她呜咽的声音。 “藻奈美,藻奈美,你听我说,妈妈确实已经不在了。不过, 她还活着,妈妈的灵魂还话着。”平介抚摸着她的后背说道a 社窖 她井没有停止哭泣。她定是把灵魂还活着这样的话当成了 一种安慰。 “藻奈美,你过来。”平介抓住了她的双手- 可是她像个幼儿园的弦子似的直晃脑袋。 *藻奈美,快起来。难道你不想见到妈妈了吗,”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止住了哭声。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7” “我不是说了吗。她的身体是死了,可是灵魂还活着。”平介 再次拉起了她的手,硬是把她拽了起来,来到走廊里。 他把她带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这是藻奈美的房间,没错吧?“平介问道a 她惴惴不安地环视室内周·默默点了点头。 平介来到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两本参考书。 u你看,这里摆着的都是高中的参考书和课本。藻奈美现在 已经是高中年级学生了a” 她捧着书,呆果地站着,脸上开始渗出恐惧的表情。 tt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其实,在藻奈美昏迷期间,发生了 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按理说已经死掉了的妈妈的灵魂附在了你 的身体上,之后她一直代替藻奈美生活到现在。” u以我的身份吗?” “没错。” 平介扫了一眼书架,找到一个装有照片的小文件夹,抽了出 来。那里面收馘着她在网球俱乐部时照的照片。他从里面找出藻 奈美的脸照得比较大的张。之后他又拉出抽屉,从里面取出圆 社卷 “你看看自己的脸,然后再和这张照片比较一下吧。” “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别害怕。” 她放下了手中的参考书,接过镜子和照片a犹豫下之后, 她缓缓地将头转向了镜子。 “啊l”她不禁发出声惊叹a “怎么了'” “好像 ”她看着镜子里说,唷点儿 变成美女了啊f” “就是嘛。”平介笑丁,“你再看看照片。” 她比较了一下镜子和照片之后抬起头说,“简直不敢相 信 ”她小声说完这句后,原地蹲了下去,双臂抱膝,将脸埋 了进去。 “妈妈直都在替藻奈美活着。”平介说着毒起了夹在书桌和 墙壁之间的网球拍。 “她替你努力学习,考上了好学梭。她还加人网球俱乐部。妈 妈真的替你度过了一段无悔的青春啊,所以 ” 平介回过头之后将话打住了,因为她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喂.藻奈美,藻奈美!”平介摇若她的身体。 她抬起了头,一直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将眼睛匿匿睁 开了,目光正好对着平介的脸n -c爸爸 ”她看起来有些不解地歪起头,“怎/厶了7咦 ” 弛看了看周围,又再次看着平介,“发生什么事了7” }≈巷 从她的表情和身上的气皂中平介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直子,他想。他觉得心中有一种放心感在扩散。他还以为直子再 也不会回来了呢。 “怎么了々”她再次句道。 平介回答:“刚才,藻奈美现身了。” 40 好在今天是周日,平介想。如果藻奈美是在自己上班时现身 同发展 来到日式房间喝了一杯荼之后,平介向直子交待了事情的来 龙去脉。还没等平介说完,直于就已经很兴奋了。 “这么说藻奈美她没有死,对吧7就是说,出于某种原因,她 的意识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是这样吗,n 哦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啊 ”直子在胸前台起了双手,“难以置信,唯以置信的 高兴。想不到世界上会有这么伟大的奇迹J” “可是她现在叉消失了啊。” “既然她已经出现过~次了,就一定会再出现的。放心吧, 定会的。”直子坚定地说。她的表情和昨天之前大不一样了。 “不过跟她解释起来真的好困难啊,虽然我现在已经把最关 键的地方都跟她说完了 ”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她一下子就理解呢,”直子像是考虑着 社蜜 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抬起头来说:¨栽觉得,还是由 我来跟她解释最好,毕竟,我最了解那个孩子。” “这一点怕是办不到吧’”平介说,“因为藻奈美现身时,直 子就不在了。” u所以找想给她写信。藻奈美出现后,只要让她看信就可以了。” “啊.有道理。” 增%这就去写。写完之后晟好一直带在身上a我也不知道藻 奈美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你说,如果我不在时藻奈美出现了可怎么办?比如在学 校的时候。” 可以预料,就算藻奈美身上带着直子写给她的信,下次现身 时她也不定能马上看到信,很可能还会陷人严重的恐慌。 “月B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直子说,“叉能怎么做呢,你能 不去上班, 直守在我身边吗?” “那是不可能的。”平介挠了挠自己的额头。 “对吧7所以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也只能由你来向身边的人 解释说女儿有点神经过敏之类的。” “那样的话,女儿会很难受的。”平介一脸苦相说,“看来只能 在心里祈祷不要发生郡种情况了。” “其实我觉得,我们犬可不必为此担心。” “为什么?” “只要我不睡着,就不会出问题。只有睡醒时藻奈美才可能 回来,是吧,这次不就是这样的吗7” “原来如此。也许你说的是正确的。” 社窖 “看来我以后不能在课堂上打盹儿了。” 喵£得没错。”平介和直子面对面笑了。他心里想着,已经商 多少个月都没有这样的情景了。 直子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1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茶杯, 边说: 叼:过,心里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是吗'” “你想啊,现在的情况是,藻奈美的身体归我和孩子共同所 有。可以说,我们在交替使用着藻奈美的身体。” “啊 ”平介点了点头,u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直子正视着平介的眼睛说,“谈是我消失的时候了· 定是选样的。” 平介岔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别瞎说了。”说完,他喝干了茶杯底但刺的一口茶。 这天晚上两个人开了一十小派对。直于做了炸鸡块和汉堡牛 肉饼,平介到附近的西点屋买来了一只上乘的花蛋糕。这些都是 藻奈美最爱吃的东西。 "欢迎你回来,藻奈蔓!”二人说完举起葡萄酒干栩:。 没有再次出现。每无平介下班回来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都会琢磨一下她是哪一个。她的回誓 总是一样的:“非常遗憾,还是我。” 在一段时期里曾经情绪低落得让平介担心会不会自杀的直 子.如今已经变得彻底开朗起来了。至于原因,是藻奈蓑的复生, 还是平介表明了要彻底做她父亲.平介不得而知。当然,是哪一 十m’卷 种部无所谓了。平介甚至想t只要能看到直子这张快乐的脸,哪 怕藻奈美不再出现,他也不在乎a 不过看起来直干对于藻奈美会重新出现这一点是坚信不移 的。听她说,写给女儿的信正稳步顺利地推进着。 “如果藻奈美出现对爸爸在旁边的话·记得告诉她看袜子里 面啊。” “袜子里面’” “我在里面藏了一张纸条,上面写若我写给她的信放在了什 么地方。” 平舟明白了直子的意图。想来将那/厶厚的信每天带在身上也 很困难。 藻奈美现身之后,日子叉过了6天,接下来,周日来临了- 平舟似乎有了某种预感,所以早上起床后,直接在睡衣外面 于是,平介轻轻推开了门 ”那个 ”他冲她说。 了敲门。房间里没有应蕃。 她正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她坐直了身子,回过头来看着平介,一脸发呆的表情a直觉 告诉他,这是藻奈美a “感觉怎么样’”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像是耍忍住头疼似的捂住了额头。 w我好像叉睡了很长时间吧'” “没那么长。”平介说着进了房间,“这次不算很长,只有一个 星期。- “这个星期里我一直在睡吗?” 社亲 “啊,不是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妈妈来到了藻奈 美的身体里。” 藻奈美还是一副无法把握事态的表情。她歪起脑袋:“给我 看看镜干。” 平介从抽屉里拿出镜子变培了她。她小心翼翼地向镜子里 望去。 “看来这真的不是梦呀。我真的长大了啊。” “还记得你上次醒来时爸爸跟你说的耶些话吗’” 她点了点:“我还以为那是在做梦呢。” *那不是梦。啊,对了,妈妈还嘱咐我一件事了呢。” “啊’妈妈嘱咐你的,” “她告诉我,等藻奈美下次醒来时,要让她看看袜子。” ¨蕃E子’”她四处看了看。床边描着一j叹白色短袜,地拿起 袜子,向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把手指伸了 进去。 “这里面有这个。”她取出一张叠着的纸。 “那是妈妈给你的留言。”平介说道- 藻奈美把那张纸展开,看过之后递给了平介。平介接过纸t 看到上面写着:“书架的最下层·右边的耶个日记本,只许自己一 个人看。” 平介看了看藻奈美的脸,之后又将视线转向了书架a她的眼 睛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她下了床,来到书架前蹲了下来 出一本日记本。 社害 “找到了。”说完她将封皮举给平介看。那是一本封皮上画着 小描图案的日记本.上面还用粉色的签字笔写着几个小字——致 藻奈羲。笔迹是直子的。 “留言上说让你一个人诖’”平介司。 她默默点了点头。 “那,爸爸先下楼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在楼下等待的时候,乎介开始焦虑起来。直子给藻奢美写了 一封什么样的信呢?藻奈美会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接受这封信里的 内容呢7为了不论出现什么局面都能从容应对,平介开始做起了 心理准各。 两个小时过去了,楼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平介于是开始担 心起来。他正要起身上楼看看情况,这时从二楼传来了开门声。 嗒,嗒,嗒,她下楼的声音就像雨水滴到地面上一样。来到 房间里后,她的目光还有些飘浮不定a “你没事吧,一平介闭道。 “没事。”说完她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眼睛盯着草席的表面。 “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是啊,毕竟有5年多时间呢。这5年里发生的事情上面都 写了吗?” “没有。妈妈说因为一下子写不完,所以只写了个大略的经 过。不过,这已经把我读得够累的了。” “是吧。”可是,写的时候更累吧々平介在心里想。 “真是不可思议f不知不觉中我就成了初中生,然后又从初 社窖 中生变成了高中生I” “妈妈替你参加了两次升学考试呢。” “是啊,真是太令我吃惊了。” “妈妈说因为是替藻奈姜活着的,所以不可以做出让自己后 悔的事情来。” “哦 ”她说着忽然半闭起跟睛,头开始摇晃起来,“我好 像有点儿困了。” “你要睡吗,” “嗯,宴在太困了。你说,我要是睡着了,妈妈是不是就会 出来了呢" “是啊。” “那,替我向妈妈司好,跟她说声谢谢 ”藻奈羹说完闭上 了眼睛,躺在了草席上,很快便发出睡眠中的呼吸声。 由于担心她这样会感冒,平介想把她抱到楼上去睡。就在他 把瞎膊伸到她肩膀和腿 眼睛。 她忽然睁开了 “啊!”两个人几乎同明发比一声惊叫。她四下环视周之 后,抬眼望着平介。 “藻奈美出现了’” “嗯。不过刚才叉睡过去了,现在轮到直干出现了。” “啊,对不起,部是因为我出来的原因。” 叼;,这样挺好的。”平介收回了胳膊,重新坐好说,“那个日 记本,她好像已经读完了。” “她说什么了,” 社孪 “首先是感判吃惊,其改是想到感谢。” “感谢,” “嗯。”接下来平介将他和藻奈美的对话五一十地告诉了 直干* 直子眨了几下眼睛“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继续往下写了a这 孩子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l” “不过,不该写的事情你可不要写啊I” 看来直子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恿。她露出洁白的牙齿苦笑若说: “放心吧,我不会写的。” n那就行了。” “爸爸,你说——”直子说道。“藻奈羹能够回来·你是不是 很高兴呀’” “当然高兴了!”平介答道,哒简直就像一场梦啊。” “是啊,我也高兴得不得了。”说完她向院子里望去a以为又 是发现那只锚了,平介也向那边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有 杉田一家人的生活应该可以用崎妙”这个谪来形容。在旁 人看米,杉出家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一个在变递事故中失去了 妻子的中年男人和女儿起过着融洽的生活,几乎所有人部会这 ,厶认为。然而,这却是个三口之家,他们所过的生活,也只能 用“三口之家”这个词来形容。 已经进人三月份了。从藻奈美突然回到平介他们身边那天起 到现在,正好过了个月。 “明天早上,估计藻奈美可能会出现的。”正吃若晚饭时,直 子说道。她脸上微微透露着一丝紧张的神色。 “你能确定吗,”平介撂下碗筷司道。 哦说的是可能。” 平介点了点头。她这么说的时候,藻奈美是一定会出现的。 用直子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头脑中会冒出种难以用语言表 达的预感。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司道。 社窖 w就让她那样去上学吧。她之前也这么要求过,说如果在平 日里醒来,就让她去学校。我想她在学校里是不会惊慌的。” 最近直于和藻奈美以在那个日记本上轮流记日记的方式展开 了交流。通过这种方式,藻奈美已经对过去和目前的状况有了非 常详细的了解。 “怎么去学校、教室的位置、同学的长相和姓名等,这些方 面她都没司题了吗?”平介想确认一下。 “我已经全都教过她了,她本人也说记住了。” “这/厶看来,剩下的司题就是上课了a” w这方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说得对,看来她真的没什么司题了。这真是不可思议啊。前 几天,我看见藻奈美在这儿做高一的数学题。她说她也不知道为 什么.总之解法呀、符号意思等,她全都知道。” “确宴不可黾议啊I*直子也歪起了脖子说道。 对事故后5年里所发生的事隋,藻奈美浑然不知。可是让人 吃惊的是,她却掌握了直于通过学习所获得的那些知识·所以, 尽管之前藻奈美还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现在她已经能够解出高 中的习题了;原来基本不认识几个英语单词,现在却能做出高中 英语题了。 哦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都知道了。”藻奈美说e 对此,平介和直于也做出了自己的推测。直子和藻亲美的意 识大概是在大脑的不同部位产生的,所以她们之间能够相互意识 到对方的独立存在。两种不同的意识也让她们对个人体骏产生了 磐自的记忆。 枇蜜 可是,通过学习获得的知识应该是被储存在丁大脑里两个人 共同拥有的部分之中。所以,直于学到的知识,藻奈美也可以调 出来使用。 从平介耶里听到这一推测后,藻奈美说“那以后就让妈妈 负责学习,我负责玩吧。”不知直子会在日记本中对此做出什么样 的回答。 “那你们两个会不会在学校里发生替换呢7”平介问道。 “怎么说呢,墙近藻奈美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最多应该 可以挺6个小时吧。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告诉她,午休时 间想睡就睡吧。另外,还得让她在睡之前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都写 到日记本里,否则突然地交接会让我措手不及的。” 嗔是够你们受的了。这/厶说来,那个日记本也是你们大脑 的一部分了。” 听平介这么一说,直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那样嘛,就像科尔萨科夫综合征一样。” “什么什么’一 “科尔萨科夫绽合征是记忆力极端低下的一种病。得了这种 病的人,刚发生的事情都会忘掉。他们要想像普通人样生活的 话,就必须依赣记事本。他们要把自己的行动、见到和听到的事 都一一详细记录下来,当他们要做件事情时,必须先看记录本。 例如,从公共浴池里出来后,他们要先看一下记录本,确认自己 已经洗过澡了再往家走。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很可能进去重 新洗一次。我和藻奈美就和那样的人一样。不过,我们只在交接 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比他们轻松些。” 社窑 “再说了,”直子又补充说道,¨我估计这方面的辛苦也不会持 续太长时间了。” “为什么7” 喂什/厶 只是种感觉。” 直子将碗筷收拾到托盘上,向厨房走去。望着直子刷碗时的 身影,平介心头百感交集。 从她刚才的话中,他明白了直子想表达的意思。 长了,这就意味若直子醒来的时间 将越来越短了。的确,最近藻奈美醒过来就能坚持几个小时。 这样的时司也是真正的父女共度的时间。对此,平介没理由不感 到高必。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自 么东西 他两方面都不想失去.但那只不过是他的厢情愿而已, 藻奈美到学校的第天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这天平介回到家 里以后,直子已经在边做晚饭边等着他了。听她说,在回到家之 前,藻奈美直没有睡过去。进家之后,大概真的累了,她才躺 在床l睡着了c她睡着没过多久,直子就出现了。 “据她在日记里说,她上课也能跟上,和同学说话也很自然, 在学校的一天过得很高兴呢。”平介带着发自心底的喜悦虻报道。 M那天起t每隔三四天,藻奈美就要击上次学。而这一频 率,很快就变成两天一次了。快放春假的时候,去上学的差不多 每天都是藻奈美了一不过·可能是精神压力比较大的原因吧,每 天回到家之后她总是倒头便睡。所以,平介每天下班回家后,等 着他的一定是直子。平介能够看到藻奈美的时间只有早上的一小 会儿,外加周六的傍晚和周目垒天。 枇窖 “这样的话,和藻奈美没出现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啊。”平介嘟 哝了一句。 直于听了之后竖起眼睛说“耐你来说是那样的,不过我可 受不了了。我一睁开眼晴就要准备晚饭,吃完晚饭还要做藻奈美 的家庭作业,之后就睡觉了。而睡醒之后等着我的又是准备晚饭 和写作业。每天都是这些事的重复,要是她能帮忙做一点儿就好 了。再说了,家庭作业本来就应该由她自己做嘛。” 不用说,藻奈美也有自己的意见: “我也不容易啊,我还想看电视呢,可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时 间,所以只能直忍着。我睁开眼睛就得去学校t回到家就得睡 觉,睡酲了叉耍去学校,每天都是简单的重复。我有时候在想, 要是这么麻烦的话,不如干脆住在学校里好了。我也知道让蚂蚂 做家庭作业有点过意不去,可是妈坞总不至于比我还累吧’需要 认真听课往脑子里灌东西的人是我,而蚂蚂只需要把我装进丢的 东西写在作业本上而已。” 虽然身处不可思议的状况,但是平介现在已经把听她们各自 的牢骚当成种乐趣了。尽管向他倾诉的肉体是同一个,但他还 是充分体验到了三口之家的快乐和温暖。 春假刚刚开始不久,她们两个,也就是直子和藻奈美做出了 一个冒险的决定。 她们参加了班上组织的那场滑雪旅行,行程是三晚四日。出 发那天恰好和发生事故邪天是同一天,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这 件事。 这四天平介是一个人度过的。虽然也有所担心,不过他相信, 社客 她们的特殊性是不会暴露给他人的。他现在完全相信两个人的默 契性。只当直子陪着藻奈美去参加旅行了。有妈妈在身边,藻奈 美就不能为所欲为了,对此她定会发牢骚吧。一想到这里,平 介就偷偷乐了。每天晚上滑雪场那边都会打来电话,每次打电话 的都是直干。 哒孩子折跨死我了。每天晚上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另外她 还乱花钱,现在钱包都已经空了。看来今晚我得在日记里好好说 说她了。” 电话这边的平介在心里小声嘀咕道:藻奈美也定有很多牢 骚要发呢! 42 这天平介因为要和下属工厂磋商工作上的事来到了干叶县。 在回去的路上,平介在]前仲叮车站下了车,因为他回想起以前 这一带有家很好吃的荞麦面馆。 已经5月份了,天气很晴朗,路面看着有些耀眼。在云荞 麦面馆之前,平介先是参拜了富冈八幡神社。他想起了以前在这 里为藻奈美过七五三节的情景(每年11月15日,是日本传统的 七五三节,当年如果家有日璇满3,、5岁,士孩满3岁,7}, 就要在父母的带领下去神社枣拜,H祈祷健康成长——译者注k 从神社里出来,走在商店林立的街道上时,对面走过来一位 看着很面熟的男子。男子看上去50多岁,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脸上明显脂肪过剩,身上的白夹克看起来非常臃肿。平介心想, 要是直子和藻奈美看到他, 定会说心里不舒服的。 对方也注视着平介的脸,似乎觉得平介面熟。 平介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同时对方好像也记起平介来了。 枇客 “啊,是您呀1”平介首先和对方打招呼道。 一-哎呀I”男子伸出右手走近了平介,“好久不见啊,您还 好吗,” “啊,述好。”被强行捏着手的平介点了点头a 此人正是在遇难者家属联合会上和平介坐在一起的藤崎。藤 崎经营着一家印刷公司。在事故中,他失去了双胞胎女儿。 “您经常来这里吗,”藤崎司道。平介上一扶看到他大约是4 年前。他的身体看起来比那时又大了圈a tt啊,不是。这次是刚办完工作上的事,回来顺路经过达儿。” “原来如此。那到我耶里坐坐吧,我的公司就在附近。” “啊,是吗。可是 ”平介有些犹豫-不过藤崎已经一边招 手说着“走吧走吧”,一边开始往前走了。没办法,平介只好跟在 后面,心想,看来荞麦面是吃不成了。 说是公司就在附近,藤崎还是把平介带到了自己车上。那是 一辆崭新的奔驰车,车里还有新车的气味。车宙旁边悬挂若很小 的偶人。 “公司就在茅场町,5分钟就到。” “您之前不是说在江东区吗?” “现在也还有啊。不过主要业务3年前就都移到这边来了。” 奔驰车开进了茅场町地铁站旁的一座大厦里。在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后,藤畸走在了前面,他的背影充满自信。 藤崎的事务所就在大厦的层,公司名叫sAFEPuT。事务 所内的气氛宁静典雅,电脑等相羌设备的摆放井然有序,员工大 社蜜 概有七八名的样子。 平介被让到皮质沙发上坐下。 “我现在做的主要是电脑谩计工怍;最近采用我们输出服务 的顾客越来越多了。” “输出服务?” “比如当你想把电脑里的图像打印出来时,如果用普通的 打印机,色彩不够漂亮不说,还容易串色,所以很难让人满意。 这时只要利用我们提供的软盘或光盘,就可以完美地打I口出来 了。这就是我们的输出服务。输出用英语说是0u丁PuT,我觉得 0ulrfuT不吉利,所以就改成sAFEP【丌了。” “啊,原来sAFEPur是这么来的 ” “杉山先生是在哪里工作来着,”藤崎将只手臂搭在沙发的 靠背上问道。过了好几秒钟平介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杉山”是 指自己。本想给他纠正下的,但叉觉得麻烦,于是作罢了。 哦在一家普通工厂里工作e”平介答道。 “是吗,工厂的日子以后可能不大景气啊。”藤崎以一副企业 家的口吻说道。 之后,平介一边饮着咖啡, 边听藤崎诉说了地工作上的成 功经历。估计着时机差不多合适后,平介站起身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耶让我们一起加油吧。我们不能忘记那天向山谷里喊的话。” 藤崎将平介送到了’]口,格外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说道。这也是他 唯一一次提到了和事故相关的话题。平介回想起了他在一周年祭 社窑 上对着,奋底大喊”你们这群混蛋l”的情形。 就在平介从大厦里出来,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 站过来个男子。男子个子不高,秃顶。平介记得他刚才在藤崎 的事务所里见到过他。 “你们认讽很久了吧”男子笑着和平舟搭话。 “嗯,算是吧。”平介苦笑着回答。 “那个社长啊,一说起话来就没完,真叫人受不了。对了,您 上认识他的吗?* “对。”平舟答道t心里猜测他应该听到他和藤崎临别明说的 话了。 “因为那次事故,那个社长的命运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呢!” 男子说完扫了一眼身后。 “是吗?” 男子点点头。 “事故发生前,他欠了很多债,公司快要倒闭了。这时发生 了事故。因为他死了两个女儿,所以赔偿盎不是有一亿多日元吗, 于是他的经营就下子起死回生,发展到了今天这个程度。” “是吗 ” 绿灯亮了,平介开始过马路,男子也跟在身旁。 “那个社长曾跟我说过,两个不听话的接干,倒是在最后时 刻向他尽了孝。虽然老婆一走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是能把她们 两个养到那/厶大真的是太好了。我听了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答他。” 社窑 到了地铁站人口,男子似乎还耍继续往前走t于是平介和他 说了声“再见”后下了台阶。 其窭平介很想告诉刚才的那个男子——并非所有的悲伤部是 可以看到的。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蘸崎并不想让人了 解他的心底。平介脑海里浮现出奔驰车里悬挂着的偶^。 偶人是可受的小女孩,并且是完全相同的两个。 43 打开家门以后,房间里飘来了咖喱饭的香气。这可真硅得, 直于以前很少做咖喱饭,事故发生以后就更是如此。 平介走过日式房间,扒在厨房1]口往里看e她正站在煤气灶 前,搅拌着大锅里的东西,身上系着条白色围裙a “啊,你回来了。”她顾不得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 “啊,好久没吃过咖喱饭了。”平介抽动着鼻子说,“现在做完 了,明天早上藻奈美还可以吃,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结果她露出一副看似不悦的表情,直眨巴眼睛。平介一下子 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撅起嘴巴时才恍然大悟a “啊——”他发出一声惊叹,“你是 藻奈美,” “是呀。”她点了下头,“对不起,不是妈妈,让你失望了。” “你今天还没有睡觉吗7” “嗯。不知道为什/厶, 点儿都不困。我看这样可不行,就 赶紧到便利店里买了做咖喱饭的材料·” *是这样啊。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藻奈美最拿手的就是做 社客 咖喱饭了,对吧7” “你不喜欢吃咖喱饭吗?” “不是啊,哪有这种事!我喜欢吃咖喱饭。” 平介上了二楼,换上平时总穿的那身汗衫。他内心感到一阵 混乱。他也知道为什/厶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一考虑这个问题, 只会使他心情更加沉重,所以他只有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 平介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藻奈美做络他的咖喱饭。她做 得非常成功,一点儿部不比直子做的逊色。当他把评价告诉藻奈 美后,藻奈美马上露出了喜色。 “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妈妈做菜时我都做了记录。” 说完,她伸手摆了个v字。“不过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和 爸爸起吃晚饭了呢,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感觉。- “是啊,以前的这个时候你都在睡觉昵。” “是呀。”藻奈美说完停下了用汤匙的动作,“爸爸是不是希望 妈妈快点儿出来啊'” “不是,才没那回事呢,”平介摆摆手,之后歪起了头,“不 过,我这么一强调没耶回事,妈妈知道了可能会生气的。” “是呀。耶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藻奈美说完笑了,又 开始动汤匙了。 吃完咖喱饭,藻亲美坐在了电视机前。“妈妈说过这个节目 很好看,是吧7”她边说边看着电视里播出的流行连续剧。此时 的平介正在洗碗池前刷若盘子和汤匙。 “啊,爸爸辛苦啦!”她在电视机前说道e 平介剩完碗回到日式房司里时,发现藻袭美已经趴在矮脚饭 社窑 桌上睡着了。电视里传来了电视剧的片尾曲。 他刚一坐下来,她就睁开了H&睛a视线果果地徘徊了几秒钟 缓缓地坐起r身干,用手指揉了 “现在几点了?”她甸道。 “9点左右。” “是吗,看来我睡了很久。” 峙E回来时发现还是藻奈美 还有点担心呢。” 真是吃了一惊,说心里话.我 “你担心我不会再出现了,是吗" “嗯e” 直子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了别处。 “我觉得自己有时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每到那种时候,我总 是一挣扎就能醒过来,可是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说什么也起不 来了,好像一下子又被拽入睡眠世界,所以就出来晚了n”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平介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她的话 他似乎听懂了,叉似乎设听懂。 “喂——一直子将身子转向平介这一边,哦们可能无法再见 面了。” “你说什么呢I” *我自己的剥胄我很了解。我觉得自己会这样一点点地消失。” “不要再说下去了,不可能有这种事的l” “不过,说柬也许难以置信,我井不觉得难过。我想这也是 无可奈何的事。无论怎么想,现在的状态都不正常吧a” “不正常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藻奈美电觉 }≈蜜 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我们今后还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吧I” “谢谢你。我也觉得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真的很好。”说着 直子抽了抽鼻子,“你们吃咖喱饭了吧'” “是藻奈美做的。” “是吗。这是耶彗子最拿手的了。不过,她其他莱也都做得 很好。她打小就一直看着我做菜。” “她本人也是这/厶说的。她还说把你做莱的方法都记录F来 了呢。” “噢,是桨谱啊。”直子点了点头,“看来我应该趁现在多培她 写一些a” “不许再这么说了!不管怎样,毕竟我们现在还可以像这样 在起。” “啊,你说得对。对不起了。”直于笺着向他道歉。 这天夜里平介想尽量熬得晚点儿再睡,因为他想尽可能延长 和直于在一起的时光。但是快到12点时-直子开始挺不住了·连 连打起了哈欠。峨实在太困了,要坚持不住了。”说完她回到了 自己的房间。 而到了明天早上,从房闻里走出来的就应读是藻奈美而不是 直子了。 大约3个小时左右。这就是这一天直子出现在平介面前的时 间长度a 平介洗了个澡,之后回到日式房间里喝起了威士忌。他每喝 口,喉咙和胃里都会发热。他一边这样喝着,一边克制着眼洱a 7月,一个意外的人物来到了平介所在的公司。 九州地区的梅雨季节已经结束了,东京也持续着晴好的天气。 尽管天气很热,耶个人还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正装出现在了平介 公司的会客厅里。第一眼看到他后,平介首先感到的是同情。 会客厅里摆着排可供四人落坐的方桌。二人来到其中的一 张前相对坐下。 “去年冬天妈妈给您掭麻烦了。她叮嘱我替她对百忙之中打 扰您表示歉意。”根岸文也说完低下了理得二净整齐的头。三七分 的头型和他那身深蓝色的西服非常相配。 “别这么说。她跟我说了很多非常宝贵的话,也让很多事情 真相大白了。” 听了平介的话,文也显得很难为情。 “几年前,我对杉田先生真是太不礼貌了。自己什么部不知 道就拒绝了您,请允许我再次表示歉意。” “哪里哪里。在那种背景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那时 社蜜 你什么都没听说过,行了,别再低头道歉了。” 听平介这么说,文也终于点头说了声“是”。他取出手帕,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另外,蚂蚂还让我告诉您,她跟捉川逸美取得联系了。” “啊,是吗。”逸美的联系方式是平介通过电话告诉棍岸典于 的。之后怎么样了平介并没有过问。 “她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学习理发呢。她现在好像是一个八生活,不过,生活 过得不是很宽裕,所以妈妈决帮助她。” “日嗨_ ” “这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原来如此。” 平介凝视着眼前这个曾经得到过逸姜父亲暗地里资助的青年 的脸,点了好几次头。 “不过,”平介再攻看着他,摇了摇头,“真投想到你会选择我 们公司。” “是ng7可我本来就想进和汽车有关的公司啊。” “我想起来了,你还参加了大学里的}气车协会呢,对吧?” “对。”文也点点头。 平介的公司里也已经开始了邀请就职申请者来公司参观的活 动。来参观的理科大学生都是各大学推荐过来的,所以只要没有 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内定下来。想必马上就要读完研究生课程的 文也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么说这纯粹是偶然喽。”平介说道。 社窖 “是啊,和汽车有关的公司并不多,这是事实。不过一’文 也用指安摸着领带说,“如果我不曾见到过杉田先生的话,可能就 不会选择这家公司丁。” “真的呀?”平介摸了摸脑袋,“那我可是责任重大啊a说不 定你以后后悔说,想不到这家公司会这么差呢。”说完平介不好意 思地笑了。 文也说他今天将住在位于新宿的宾馆里,打算明天回札幌。 平介昕了之后便邀请他晚上到家里一起吃晚饭。 *啊’这样方便吗'会给您添麻烦吧" 了。就这么定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文也坐直了身子回答道。 两个人说好·平介快下班时,由文也给平介打电话。之后, 他们便暂时分开了。平介下午5点过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藻奈 美已经回来了a平介一说耍带个客人回家,电话那边马上显出了 慌张的样子。 “你忽然通知我叫我怎么准备啊?饭菜什/厶的该怎么办啊'” “叫鲤鱼饭不就行了吗?绐野次郎饭馆打个电话,要最上等 的,再耍份干烤鳝鱼和鳝鱼肝汤a”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倒是房间,耍花时间好好收拾一下。” 挂掉电话之后,平介想,家里已经多年没来客人了。 刚到下班时间,文也便打柬了电话。两个人定好在车站前的 鹅店见面一 来到书店里,平介马上发现了他的身影。在这个季节里,深 社巷 蓝色的正装显得非常显眼。他正在买~份东京地图· “如果能够顺利进人公司的话,从明年春天起,我就要在东 京生活了,所以我先买来预习一下。”文也说完笑了。 “刚开始时要一个人住宿舍吧?要是有什么困难,请随时跟 我说。” “谢谢您了。” “要是觉得营养跟不上,就到我家里打打牙祭好了。待会儿 回去时你可要好好记住怎么走啊I” *好,我一定记住。” 平介这才发现,他和文电说话越来越睦意了,这完全是无意 识的。一时间他有点儿扰豫接下来该用什么语气,不过他决定就 这么说下去。他认为这样更自然,况且文也看起来也没有感到不 高兴。 对文也来说,稿员电车的拥挤明显让他痛苦不堪。虽然车里 的空调很起作用,但是他太阳穴上的汗直都经有干过a到站下 车以后,他已经开始用肩膀喘气了。 “看来东京八的体力就是比札啶凡的好,绝对的lx他一本正 经地说。 到了家里,平介打开了走廊的],向着里面喊道:“喂,稳 们回来啦f” 里面马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了出来。她穿着黑色T恤杉,外面还套着围裙a v啊,回来啦。” “这是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根岸文也。——文也,这是我女 社蜜 儿,藻奈美。” 哦是根岸。”说完他低下头去。 哦是藻奈美,你好f”她也低头还了一礼。 之后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在了一起,这样的状态大约持 续了两三秒钟t也就是平介脱第一只鞋的时候。等平介脱第二只 鞋的时候,两个人将目光岔开了。 来到日式房司后平介吃了一惊。矮脚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色拉、炸鸡块、生鱼片 “你自己做了啊?”平介问道。 “嗯·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嘛。”说着藻奈美瞥了文也一眼。 “太厉害了!才上高中吧?真让人佩服1“ “你可别这么高看我。仔细一尝我就该露馅儿了,”藻奈美摆 手说道。 “好了,快来吃吧,我都饿了。藻奈美,拿啤酒来f”平介吩 咐道。 咭口道了。”她答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耶个——”文也说话了,“那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々没有打 开过吗?” 看到他所指着的地方,平介一下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所说的是佛龛,现在已经不开了,因为没有应该供奉的对象, 至少对现在的平介来说是这样的。 “啊,你说的是那个啊a”平介挠着脑袋,“之前倒是直摆着 ,E去妻子的照片来着,可是现在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点儿 麻烦 ” 社.蓉 “我想给她敬~炷香,不知道可不可以。”文也交替地望着平 介和藻亲美的脸。 “啊,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平介说到这里便说不出来了。 这对,藻紊萋手中拿着啤酉瓶救场道:“当然可以了,是吧?” “嗯 啊,对,没关系的a嗯,那t这么说,你想为她上香7” “请您一定允许我那样做t”文也说完,摆正了身体。 在很久没有开过的佛龛面前,文也久久地将双手台在胸前。 线香的烟雾像一根线一样向上飘去。平介也像文也一样跪在旁边 等着他。 文也终于抬起了头一再次注视着相框中直于的照片,之后, 将身体转向了平介他们这边。 ”请原谅我提出这种无理要求。”文也说道。 “不不,我看你刚才双手合了很久啊。” “嗯,因为要道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文也舒了口气说道。 “来,藉口7干杯吧。”藻采姜端着啤酒站在那里说道。 “庆祝根岸哥哥找到了工作。” 畸},我们干杯。”平介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岐也面前a “啊,医学专业,好厉害呀j”文也的话尾带着感叹号。 “还没有呢,只是报考了而已,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a” “啊,不,敢报考就已经很厉害了,特别是女生1啊,我这么 说好像有点儿性别歧视了吧。不过,实际上确实很厉害啊l”文 也的口齿已经有些含混不清了,因为他喝了很多啤酒。 “那文也哥哥还是北星工夫的研究生呢。我觉得你才真的厉 社客 害呢1”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想上都能上。” “才不是那样H巴。对了.文也哥哥是工学部,所以数学一定 很厉害吧7我有一些问题不太明白,可以向你请教吗7” “啊,现在这种状态吗’不知道能不能行呢,我觉得有点儿 上头了。” “你等我一下。”说完藻奈美跑出了房间。 “不好意思,让你被我女儿缠住丁。”平介说道。他在离他们 有点距离的地方喝着兑水的威士恳。 w没那回事,我也很高兴。不过,藻奈美真的很厉害呀.居 然想考医学专业。” “这也是她妈妈的遗愿啊。”平介说道。 “啊?是您过世妻子的々”文也说完看着佛龛。 “嗯。不过,不定非得是医学专业。总之,她希望女儿能 度过无悔的人生。” “哦 ”文也看着直子的照片。 藻奈美下了楼,将一张打印的试题纸放在了文也面前:“就 是这些问题。” “噢,是积分的证明题呀。”文也仰起了被酒精染红的脸,“哈 哈,原来如此。这可真有点儿难度呢。哎呀,这个题应该是这样 的,先设x的平方是f,然岳再对c进行微分 ” 虽然眼皮已经发沉了,文也还是拿出圆珠笔在纸上刷刷地写 了起来。藻奈美在 根岸文也快到 点时才回去。虽然脚下有点儿轻飘飘的,但 社蜜 看起米头脑还很清醒。这一点通过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解出藻奈美 “他可真是个直率的人啊,没有一点儿拐弯抹角的感觉。”目 送文也远去之后,藻奈美说道。 从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中,平介产生了一种预感,不过他没 有说出来。 两个人一起收拾起了碗筷。等都收拾完,已经快12点了。两 个^都还没有洗澡,不过,像是事先约好了一样,两个人一起来 到日式房间里,相对坐了下来。 “你累了吧’” “有点点。” “好在明天是罔六。还要去学校吧?” “嗯,不过只有半天。”说完藻奈美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 蚂蚂估计今晚不会出现了。” “ 是吗,” “嗯,今晚不会来。” “是吗。”平介看着佛龛·照片中的直干在微笑地看着他。 “爸爸,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 “明天,学校那边完事之后,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开 车去。” *啊,你想兜风啊,好啊!想去哪儿'”因为藻奈美是第次 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平介有些摸不着头脑a 她扰豫了一下,说:“山下公园。” 社苍 “山下公园 横滨的那个?w *嗯。”她点了点头。 一股冷风吹进平介的心里。 “是 明天吗?”他问。 “嗯t明天。”她回答。 哦知道了,”他点了点头, 藻奈美的眼睛开始充血了 房间,跑上楼梯。 “我知道了。” 她捂住嘴,站起身来,直接出了 平介盘起了双腿。他转过头去,再一次看着佛龛上的照片 山下公园——他和直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45 平介周六一大早就开始忙了起来,先是去了加油站.将汽车 加椭油,然后顺便洗了车。已经伤痕累累的旧汽车经过那么一'先, 总算可以凑合着看了。 加完油,平介又来到乐器店,在耶里买了几张cD。女店员 强忍着笺,大概是因为平介所选的cD和他中年男子的年龄不相 符吧。出了乐器店,他又来到附近的电器店,买了一台cD盒式 收录两用机。 出了电器店的下一站是理发店。 “要莉得让人看不出我理过发了,越自然越好。” “哟,今天这是怎么了’要去相亲吗?”相熟的理发店老板听 了平介的要求后露出惊讶的表情a “不是相亲,是约会l” “啊?真的吗?”老板听了默默笑了起来。那表情是在说,反 正都是骗人的。 “我没骗你,我要和我女儿约会。” }≈窑 “啊?那可马虎不得f”老板一F子变得认真起来,。对做父亲 的人来说,和女儿的约会可是一辈子也没有几次的正式演出啊1” 从理发店出来后时间正好。平介发动了车子,向藻奈美的学 校开去。 这是继上次的校园文化节后平介第次来到高中。他眼前仿 佛又燃起了篝火。虽然距离那一次还不满一年,但是他觉得那已 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学校里好像已经放学了,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正门走了出来。 平介将车停在路边,注视着出来的女学生的脸。 藻奈美终于和两个女同学一起走出来了。他刚要按喇叭,这 时她好像注意到了这边,和朋友说了几句话后独自跑了过来。 “车子变干净了啊。”她一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就|兑。 “是呀a” “啊,你的发型也漂亮了。” “这是男人的门面。” *不错。可这样就不是爸爸了,而是小爸爸。” “小爸爸?听起来也不错。”说着他推动了变速杆,发动了 车子。 11 刚上车时还在耍着贫嘴的藻奈菱在车子开动后很快就不说话 了,只是盯着车宙外面。平介也没有出声a虽然外面的天气很好, 车子里的空气却很沉重。途中,他们停车进了一次路边汉堡店a 重新上车之后藻奈美默默地吃着奶酪汉堡,喝着可乐a平介也一 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嚼着汉堡。 来到山下公园旁边,平介将车停在了停车场,提着行李下 社窑 了车。 一 “喂,那个是不是太俗了啊?”藻条美指着∞盒式收录两用 机说。 “啊?可这还是最新款的呢。” “我不是说机器本身俗,而是说带着它逛公园俗a” “那我把它放回车里吧。” “算了,你一定是想用才拿来的吧?” “是啊。” “那就没办法了。” 今天是个晴朗的周末,所以来公园的人很多,有情倡,也有 全家出动的 去,发现只有一条还空着 点儿的。”他说道 “什么7” “我和你妈妈第一次约会时坐的长椅应该是再往耶边一些。” “可是那边没有空着的,你说了也没有用啊。”藻奈美坐在了 长椅上,平介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a 个是穿校服的女高中生,一个是拿着盒式收录两用机的中 年男子,不知道旁人看了会怎/厶想a 两个人井排对着大海望了很久。水面很平静,偶尔会有船只 通过。 “是妈妈指示你这么做的吗?”平介面朝前方司道a 叫g。” 叶r么时候々” “昨天早上,写在日记本里的。” 社密 “里面写的是在周六吗?” 平介通过眼角余光看到她在点头。 “周六,让爸爸带你到山下公园,然后在那里 ” “在那里 然后呢,” 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想说。 “是这样啊。”平介叹了口气。 “爸爸 ”藻奈美问,哦真的应谚回来吗7” “那是当然了。”他说,“妈妈也为此感到高兴啊。” 藻奈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半闭起眼睛, 头也开始摇晃起来,接下来顺势倚在长椅背上。她像个洋娃娃似 的睡着了。 平介拿起盒式收录两用机,打开了电源开关。cD已经提前 放进去了,是松任谷由实的曲子。他按下了播放键a 几乎是和曲子放出来的同时,她睁开了眼睛a平介没有马上 跟她说话,而是像刚才和藻奈美在起时那样,继续凝视着大海。 她也看着同一个方向。 "田实的cD,你还真敢买啊。”她张口了,声音很平静。 “我当时羞得脸上都要喷火了。” 叼;过你还是一咬牙给我买了。” 咽为直于喜欢听嘛。” 两个人又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海。海面有些耀眼,眼睛里觉得 一阵刺痛。 噌}谢你在最后时刻还能带我来这里一次。”直子说道。 平介将身子转向了她那一边。 社客 “这果然 是最后次吗’” 她凝视着他,点了点头, 叶r么事情都会有个结束的。其实我本该在发生事故那天就 走的,不过却推迟到了今天。“接下来她小声继续说,“之所以能 推迟到今天,都是因为你 ” “难道就不能再多停留一会儿了吗?* “不可能的。”她徽徽一笑,“我也解释不太好,不过因为是自 己的事情,所以我很清楚。到这里,直子该跟你说再见了。” “直子 ”平介握住了她的右手。 “平介,”她喊着他的名字,“谢谢你,再见了。请不耍忘 记我!” 他很想再大喊一声“直子”,却发不出声来了。 她的服睛和嘴唇浮现出了微笑。带着笑容,她静静地闭上了 眼睛,头缓缓地倾向了身体的前方。 平介握着她的手垂下了头。他没有掉眼泪,因为有人直在 他耳边轻声对他说“不能哭l” 过了一会儿, 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抬起头来,他和藻奈 美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妈妈已经走了吗’”她可道。 平介默默点了点头。 藻奈美的脸扭曲了·她将脸埋 儿的后背,一边望着大海。远处出 现了一只白色的船。 松任谷由实在唱《暗下来的房间》 46 噬:哭,我敢跟你打赌,你一定会哭的l”姐夫富雄满有把握 地说。 “我才不会哭哩f现在有几个女儿结婚时还哭的父亲啊·”平 介一边摆手,一边反驳道。 一c越是这么说的家伙越会哭。就拿咱爸来说吧,明明是自己收 女婿,又不是往外嫁女儿,可他结婚典礼时还是哭了。是吧,老 爷子'” H有这回事吗?”三郎挠着脸司。他已经换好了和服,做好了 随时出发的准备- 富雄也穿砰了礼服a 惟有平介依旧一身睡衣,只是洗过脸而已· 噔噔噔,外面传来上楼梯的声音,是平介的大姨子容子。她 也穿着一身和服a “哎呀,平介,你怎么还这身打扮呀l快点儿换衣服,藻奈 美都已经出去了f” 社客 “藻奈姜刚出去的话,应该还有很多富余时间吧。不是说新 娘子的准备时间要花上两三个小时呜7” “新娘子的父亲也不能闲若啊,和客人打招呼什么的,有很 多任务呢。” “算了算T,”富雄摆了摆手说,“新娘于的父亲到时候除了哭 鼻子什/厶都顾不上了,还是算了吧。” 。我说了我不会笑的,你有完没完啊,I” 啃定会哭的,是吧,客子,你觉得平介能做到不哭吗'n富 雄问自己的妻子。 “啊’你是说平介吗?”容子看了看平介的脸,噗哧一声笑了 出来,“这不是一看就知道,肯定会哭的吗!” “你说什么呢l想不到连你也那么说!”平介皱起了眉头。 吁i了,别说没用的了,我们几个出发吧。平介,你最晚也要 在30分钟内赶¥g啊a还没听说过谁家新娘的父亲迟到这种事呢。 爸爸·富雄,我们走吧。” 容于从昨天起就搬过来了,指挥着婚礼的筹备工作,今天也 是全凭她来调度。 她带着丈夫和父亲急急忙忙离开了。 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剩下平介一个^了。他发了一会儿呆,慢 吞吞地站了起来 从确定日期那天到今天之间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莲感 伤的工夫都没给他留。不过他也想明白了,当一个人要失去什么 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藻奈美已经25岁了。她现在一边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当助 社客 手,一边从事脑医学研究工作。平介曾担心她会因为一门心思搞 研究而错过婚龄,不过现在看来那完全是杞人比天。 现在他和藻紊美已经很少提起直子了。对于那次不可思议的 经历.她似乎有了和当时不同的想法。 上大学时,她有一次曾这样说过“其实我觉得邪就是取重 人格的种表现。由于受了事故的刺激,我体内产生了男种人 格,正是这人格把自己当成了妈蚂e过去发生的那些附体事件, 基本上都可以用这种理论来解释清楚。他们所说的知道了只有本 人才有可能知道的事,做到了原来做不到的事,这些都是很主观 的,根本不可靠。糟从小就直和妈妈在一起,所阻模仿起妈妈 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精神逐新向太人 发展,所以本来的人格就出现了,另一个人格也就消失丁。这种 合理吧々” 平介并没有反驳她的观点,只是默默地听着。他在心里想 如果藻奈姜 目口么对她自身也有好处 当然了,平介井不认为那单单是双重人格的问题。毕竟在 起生活了5年,他不会连她是不是真正的直子都判断不出来。 于是平介心想,看来归根到底,当时的直子只活在我个人 心里。 礼服下身的腰部有点儿紧了,平介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一 边想,看来我也胖r。 打完领带后,平介又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只 怀表。那是提川幸广的遗物。他之前就决定要在今天把它带到婚 礼上。 社窖 q是 上了发条之后,怀表却没有一点走动的迹象。贴在耳边听 没有任何声音。 他咂了咂嘴,心想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情况a 他看了看闹钟,确认了下时甸·之后在脑子里计算了下 蚌,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拿过去看看吧。 弘介拿着怀表,急匆匆出了家、]。 去婚礼会场之前.先跑 盖就是在那里修好的。 因而禽获窟不是很远。他决定在 后睁大了眼睛 之前,怀表 “哎呀,这么说来今天要举行藻奈美的结婚仪式了,”浩三 问道。 一咦,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的结婚戒指是在我这里做的呀。“ “哦,原来是选样啊a” 这是平介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这次准备婚礼,平介没有插过句嘴,藻奈美也没有来找他 商量过什么,所有事宜都是她自己一个人j长罗的a 平介将怀表递到浩三面前。虽说是个老行家,可他还是皱起 了眉头。 “这可有点儿困难,至少今天之内是不行了。” “果然是这样啊,要是能早点儿发现就好了。” 社蜜 “莫非你要带着这个怀表去参加婚礼々” “是啊,因为,这只怀表主人的儿子,就是藻奈美的新郎 听了平介的话,浩三撅起了嘴。 咽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 办法,就请它这么坏着出席吧。”平介说道。 “是呀,婚礼结束后再拿过来吧,到时候一定给你修好。” “耶就言为定了。”平介接过坏了的怀表。 “这么说来——”浩三说,“两边 “啊?”平介重复了一遍 么意思’” 浩三先是皱了皱眉头,之后舔了舔嘴唇。 “这个呀,本来藻奈美不让我说,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吧,因 为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 叶P/厶事?这我可真的很想知道。” ,结婚戒指。一 “对啊。” “藻奈美来我这儿定做戒指之事不假,不过,当时她还带来 了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是戒指。喏,就是你手上戴的耶只的另一只。” 平介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他无名指上戴着和直子结婚时的 戒指。这么说来,这只戒指也是在这个店里做的。 “你是说直子的戒指’” “嗯a她把它拿来,说这次新打的结婚戒指中,新娘戴的那 枇窑 只想用它来改做。她说因为它是妈蚂的遗物。” “用那只戒指 ” 平介的心猛地跳。之后,他的脉搏开始剧烈加快,全身部 热了起来。 他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f “于是我当然就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我觉得好感动啊。只 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呢?藻奈美不 肯告诉我原因,只是要求我绝对不能跟爸爸说,甚至还说,你 知道了会恨她。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吧'你也没有因此而心情 不好吧’” 平介不记得自己是怎/厶回答浩三的了。待他回过神柬时,自 己已经从店里出来了。 “这不可能f绝对不可能!”平介一边走,一边念叼着。 那只戒指应该直藏在泰迪熊里,是直子亲手放进去的。 藻奈美为什么把它取出来了呢’不,应该是她为什么能把它 取出来呢々 藻奈美不可能知道那里面藏着戒指这件事。那是他{日直子之 间的秘密l 难道是直子通过日记告诉藻奈美的吗?就算是那样,那她又 有什么必要将戒指重新做了呢?她又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平介打了一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举行婚礼的宾馆名称。 他触摸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内心变得越来越热。 盲早—— 社客 难道你没有消失吗,难道你只是在装着已经消失了吗? 平介回忆起了藻奈美第一次出现时的隋形。之前的一天,平 介下定了决心决定把直子当自己的女儿来对待,自己决定成为 她的父亲。他通过将她的名字喊为“藻奈美”这一行动表达了这 一决心。 面对自己的这个决心,直子是怎/厶考虑的呢?台不会是在领 悟到丈夫的决心后,也下定了一个决心呢’是决定装出藻奈美重 新苏醒过来的样子,最终让自己完全变成藻奈美吗? 但是,此事又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她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那 就是让直于一点一点地消失 9年来,她一直都在演戏,并且想将戏直演到生命结束, 平介回想起了在山下公园的那幕。 目B一天不是直子消失的日子,而是她彻底放弃以直子的身份 继续生活下去的日子。当她作为藻奈美睁开眼睛后,曾失声痛哭, 那时的眼泪应该是她为放弃自我而留下的悲伤的眼泪l 直子 到了宾馆,平介像扔废纸一样甩下车赞,冲了进去。发现大 堂经理后,他用很快的语速向他询问了举行婚礼的地点a年氏的 答了他 平介冲进电梯,在举行婚礼的耶层下来后,看到了三郎和 容子。 “藻奈美呢·”平介词,说话时还喘着气。 “我带你过去。” 社客 平介在容子的引领下来到新娘更衣室前。 容子敲了一下],向里面望了望.对平介说:“应该可以进 了。”随后,像是领悟到了平介的心情,她又返回大家所在的地 方丁。 平介做了个深呼吸后推开了门。 下于映人平介眼帘。那是通过 面大镜子映出来的。 她通过镜子注视着平介,之后慢慢回过头来。房间里弥漫着 花的香气。 “这,简直,又 n 平介回想起了30年前的光景。那时的直千也穿着非常台体 的婚纱。 伴娘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平介和藻奈美两个八了。两个人 开始互相对塑起来。 直于—— 在这一瞬间,平介什么都瞳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一再问什么,也都没有意 义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直子的。而只要她不说,目口她 就是藻奈美,对平介来说,她也只是他的女儿。 “爸爸,”她说,“这么长时间以来,真的是好长好长时间以 来.多亏您的照顾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嗯。”平介点了点头。这一动作也算是默默承认了他们之司 承远的秘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平介答应了一声后,根岸文也把头 社謇 探了进来。 看到新娘子,他丽眼放出了光彩。 “哇,太漂亮啦l除了漂亮也找不到其他{日来形容了I”说完 他看着平介,“对吧,爸爸?’ “这一点我30年前就知道了。”平介说,“先不说这个了。文 也,你跟我过来一下。” “啊,什么事?” 平介将文也带到另外一个休息室。幸运的是,里面没有其 他人。 平介盯着眼前这个马上就将和藻奈美结婚的男子的脸。新郎 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平介说道。 “啊,您尽管说。” “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经常有人说吗,就是新娘的父亲最 想对新郎做的那件事,你能不能让我也做~次呢,” “啊?什么事啊々” “这件事 ”平介在文也面前伸出了拳头,“就是让我打你 一顿1” “啊?”文也向后仰了下身子,1司,“现在'在这里吗?” “不行吗?” “啊,不是。这可怎/厶办呀,过一会儿还要照相呢l”文也挠 了挠脑袋,最终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因为我从您那 里得到了那么滦亮的女儿,所以这点儿要求我能接受-来吧,给 我一拳吧。” 社害 “不对,是两拳。” “两拳,” “一拳是因为你夺走了我的女儿,另拳是因为 还有 个人。” “还有一个人’” “别司那么多了,陕闭上眼睛『” 平介攥紧了拳头。 但是,在将其举起来之前,他已经热泪盈眶! 他就地跪了下去,甩双手捂住脸,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社害 “不对,是两拳。” “两拳,” “一拳是因为你夺走了我的女儿,另拳是因为 还有 个人。” “还有一个人’” “别司那么多了,陕闭上眼睛『” 平介攥紧了拳头。 但是,在将其举起来之前,他已经热泪盈眶! 他就地跪了下去,甩双手捂住脸,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他失去的到底是妻子还是女儿? 大巴滚落山谷, 杉田平介的生活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肉体遭受毁灭的妻子,灵魂寄居在T1岁女儿体内 自此。杉田一家开始了奇妙的“秘密”生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