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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什么》
人物梗概
雨亭 男 42岁 天地出版社编辑
梦苑 女 25岁 某大学中文系学生
吴欢 男 30岁 梦苑的丈夫
露露 女 27岁 名流书屋经理
汤姆 男 50岁 美国学者
黄秋水 男 54岁 诗人
牧牧 男 38岁 记者
老庆 男 30岁 自由撰稿人
夏君 女 2九九藏书5岁 公司职员
新颖 女 24岁 公司职员
银玲 女 35岁 公司职员
水妮 女 22岁 中央音乐学院学生
阿毛 男 27岁 名流书屋店员
洪强 男 45岁 海外归商
飞天 男 30岁 著名诗人
雪庵 女 25岁藏书网 演员
芬芳 女 28岁 会计
穗子 女 24岁 记者
心蕊 女 27岁 美容师
楔子
人.99lib.的一生约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床上。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个自称哲人的名言,由于床的特殊意义,人的一生应当有一张好床。
可是现在,她这张床却一点也不好:学生宿舍专用的单人床,床尾密匝匝挤满了书,稍微抬头就会撞到床架上;此刻,床上正横着两个白鸟似的躯体。
她无奈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听着他的呼吸声,嗅着他鼻翼里发出的夹杂一些淡淡的甜甜的酒味的气息。
她对这些声息太熟悉了,尽管她已有半年没有接触。陡的,他那温暖的、过于柔软的手无意中触到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她突然萌生一种念头:在这分居期间,他忠于她么?丈夫虽然不算英俊,但体魄健壮,关系甚多且担任一官半职……她猛地想起几天前做过的一个梦:远在异地丈夫正与一个少女做爱。她惊醒了,躺在也是这张床上,一个人嘤嘤地哭了。同学问她,她如实相告,同学告诉她,梦都是假的。她相信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丈夫仍在熟睡。
时针指向三时,初夏的风,软软的,湿湿的,从窗外吹进来,半掩的淡蓝色窗帘的一飘一飘的。她从屋里可以望见窗外学校的礼堂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上偶尔有同学路过,可是谁能想到咫尺之外,她正赤条条卧于床上。人生真是太有趣了!她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女人,风姿绰约,多情妩媚,乌黑的瀑布似的长发,映衬出瓜子.99lib.t>形的秀色可餐的脸;深澈如水的大眼睛,透出几丝忧郁;微呈弧形的高鼻梁,一对银葫芦般高耸的乳峰,剔透玲珑……
她的美貌在街市男人的羡慕的目光中往往更多地体现出来。有一次她到王府井大街买东西,一个怯生生的小伙子一直跟随她到美术馆门前;她停下了,那小伙子脸涨得通红,羞涩地说:“你太美了,简直是一幅艺术品。”
她听了,傲然一笑,轻盈地走了。
小伙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怔住了。
她时常感到委屈,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丈夫吴欢好像无所谓,在家时,总是把她关在屋里。丈夫到外面不知忙些什么,总是很晚才回家,有时干脆睡在朋友家里。由于门当户对,她与吴欢组成了家庭,3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她的父亲是一个司局级干部,“文革”中自尽。吴欢的父亲是某单位局长,母亲是某单位人事处长,如今都已退休在家。她通过公公的关系,从一个中学教师调到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公公的呆板,婆婆的刻薄无情,99lib.像两座大山重压着她,使她喘不过气来。公公和婆婆在“文革”中都颇得意,整人整惯了;粉碎“四人帮”后,无所事事,因此把整人的习惯用在儿媳的身上。最为可笑的是在家里的电话上偷偷安装了一个窃听器,专门窃听她与外界通话的内容。她把满腹委屈和怨愤全埋在心底,有时偷偷拭泪,怨恨丈夫经常夜不归宿,埋怨丈夫所在的单位没有住房。两年前她决定投考北京的大学,以摆脱家庭的罗网。她天性聪慧,博闻强记,居然考取了京城八大学院中这座有名的文科大学。
第一章
她叫梦苑,顾名思义,仿佛一生都恍惚梦中,考入大学时本来想换一个名字,可是挖空心思,搜尽辞典,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好名字。
吴欢醒了,惺忪着睡眼,瞟了她一眼。
“几点了?”他问。
“快四点了。”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电子表。
梦苑怔怔地瞧着他:“我跟你做爱时,总看不清你的面孔。”
“你总是在梦里。”吴欢笑着回答。
她用手抚摸着丈夫的头发,平时她也喜欢这样做。对眼前这个狡黠的男人她喜忧参半。他干练聪明,擅长投机钻营,但是太缺少幽默感和情感色彩。男人需要事业,女人需要爱情,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吴欢一骨碌爬起来。
“我要上厕所,撒尿。”
“这是女生宿舍,没有男厕,用这个吧。”她弯下腰从床下取出一个大空瓶子,里面已有半瓶尿。
吴欢接过瓶子,打开瓶盖,闻到一股淡淡的异样气味。
“嘿,真有意思。”吴欢咂巴咂巴嘴。
“夜里上厕所,楼道里风大,也怕有男同学藏在厕所里。”
“怎么?这里不安全?”
“去年秋天,有个湖南藉的男同学藏在楼上的女厕所里,正赶上有个女生夜里泻肚,那个男生脸上蒙着块布,捂住那个女生,那女生胆子挺大,一把撕下了那男生蒙在脸上的布,那男生慌了,跑回宿舍竟上吊自杀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吴欢叹了口气。
梦苑把吴欢用过的瓶子又放回原处,她神秘地笑笑,“这个主意还是小红出的呢!”
小红是她的同屋同学,见吴欢出差路过北京来到学校,暂时住到别的同学宿舍。
吴欢望着另外两个空床,四周也是漂亮的床围,中间有个拉锁,俨然成为一个小天地,梦苑跟他说过,那两个同学一个要考研究生,回家复习功课去了,另一个因患甲肝也回家乡养病去了。
壁上贴的都是硕大的男明星像,有周润发、费翔、屠洪刚、蔡国庆……顶壁上赫然贴着拳王阿里格斗的巨像。
吴欢不满地嘟囔道:“我看着眼晕,怎么这么多男明星像?!”
“都是小红她们贴的,她们两个都没成家,应当理解,理解万岁嘛。”
吴欢用手拨弄着梦苑床围挂上着的那些小布娃娃:“你怎么不挂我的像?”
“挂老公的像?人家笑话死了,亏你说得出。”梦苑用拳头睡着吴欢的脊背。
吴欢猛地抱住梦苑说:“告诉我,你在北京有情人吗?”
梦苑用力挣脱他:“看,都弄疼我了!你怎么总这么疑神疑鬼的,你有没有情人?”
“我没有!”吴欢斩钉截铁地说。
“向毛主席保证?”梦苑双眼紧紧盯着他。
“向邓小平保证也成。”
“性伴侣也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就是没有!”
梦苑想起她十来岁时夜里起床上卫生间,从窗户偶然看到邻居刘阿姨夫妻两人在床上的一幕幕情景。以后她就像上了弦的簧条一样,经常在晚上寻觅这种情景。
吴欢搂住梦苑的脖子,吻了几下,又问道:“我一直迷惑不解,小苑,你到底有没有把初夜权给我?不然怎么……?”
“啪,”不等吴欢说完,梦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还问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都什么年代了?!快穿衣服,小红可有这屋里的钥匙。”梦苑说完,双脚已经落地。
吴欢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一骨碌爬下床,去拿那狼藉的衣物。
梦苑心里非常清楚,吴欢决不是第一个与她有性关系的男人。
可是那段初恋也非常朦胧,那还是在她高中毕业分配到A市二中当语文教师的时候。那时候她清纯,喜欢憧憬未来。当时学校有个体育教师,三十多岁,精力旺盛,外号“奔马”。起初梦苑对他没有在意,只是把他做为一般同事看待,偶尔也请教他一些体育锻炼方面的问题,每逢这时奔马总是循循善诱,耐心解答,梦苑也总是嫣然一笑,做为回报。
一天傍晚,学校已经下课,校园里静悄悄的,梦苑正在操场西北隅的女厕所上厕所,一个足球从外面踢进来,正她落在梦苑身边。一个身影闪进来,是奔马。
“你……你怎么进来了?!”梦苑脸一红,不高兴地说。
“失礼,失礼,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捡球!”奔马走过来,从从宽宽地捡起球,慢吞吞地出去了。
梦苑感到一阵别扭,但是又无可奈何。
从这天起梦苑开始注意奔马,她发现奔马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了,他那又旧又皱得运动服不见了,换上了淡蓝色的夹克衫,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新皮鞋代替了旧皮鞋,胡子不见了,露出铁青的下巴。梦苑还注意到,自己在教研室判作业时,偶尔瞧一眼操场,常见奔马正怔怔地望着她出神,有一次烟蒂竟烧了他的手指,他“哎哟”尖叫一声才从云山雾罩中出来。
梦苑有点害怕,奔马搭弓上箭,似乎已对准了自己。
梦苑的父亲去世后,家里剩下妈妈和两个姐姐,因为家里有两个姐姐陪伴妈妈,再加上学校离得较远,因此她向学校申请到一间平房宿舍。九平方米的住房,一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架子,一个衣柜,几乎占满了这狭小空间。
这天夜里,梦苑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她梦见自己正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马路上躺着,四周是汽车和路人,交通阻塞,噪声不断。……
醒来后,她感到干渴,悄悄下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她的心“砰砰”直跳,浑身火烧一般……
窗户大开,一股疾风卷来,一个黑影钻了进来,发狂地扑到她的身上。
“啊!……”她尖叫一声。
“我要你……”一阵发狂的声音,似浪潮淹没了她,她挣扎几下,不再反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颤僳……
奔马终于征服了梦苑。
梦苑似一头萌春的小鹿,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
岁月匆匆,到了收获的季节,秋高气爽,层林尽染。这一天晚上,梦苑怯生生敲开了奔马居室的门。
门开了,奔马四顾无人,将梦苑拉进门,然后关上门。
“我已经两个月……”梦苑小心地说着,不知是祸是福。
奔马吃了一惊。
“咱们成家吧,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奔马紧紧拥着她,就像搂着一只小猫。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家室,但这不影响我爱你……”99lib?
“什么?你骗我!”梦苑一听,险些昏过去。
“你是我的情人,我们俩人天生注定有一段缘份。”
梦苑呜呜哭出声来,她从未这么伤心。
奔马用手轻轻抚着她的柔发,“我有个熟人在医院,明天我带你去。”
梦苑用力捶打奔马:“你真坏,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骗子!”
“我可告诉你,风声如果漏出去,你在学校就没法呆了,多为你的前途想想……”
梦苑就你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有欢乐,也有眼泪。
这段初恋像是开在坟丘上的一朵美丽的花。
梦苑和吴欢进了学校的食堂,引起同学们一阵议论。梦苑是学校出了名的美人,有“校花”之誉,平时不知有多少男生垂羡于她。有的“围追堵截”,有的目不转睛;有的屡约屡拒,更有胆大的乘着酒兴干脆溜进她的房间躺在床上酩酊大睡,弄得她只好暂栖别处。她是南国娇娃,但是却有北人的快气,一次喝半斤酒也不含糊;有一次,她邀了3个男同学在夏日的天安门广场躺了一夜,冰凉的地,火热的心,同窗情谊,男女无猜,溶溶月下,枕臂高歌,歌曲从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一直唱到九十年代。
在食堂吃完晚饭,吴欢去涮碗,梦苑一个人走出食堂,在门口等候吴欢。这时一个男同学凑上来。
“梦苑,看,月光多明亮,咱们一起到小树林散散步吧?”
梦苑朝后努了努嘴。
那个男同学是那些“围追堵截”中的坚持分子,他不甘心,又往前凑上来。
“今晚我要朗诵一首献给你的诗,请你为我施舍一点时间……”
梦苑望望后面,吴欢还没有出来。她生气地一撇嘴:“你自觉一点,我老公在后面呢。”
吴欢出现了。那个男同学一溜烟溜走了。
吴欢:“梦苑,咱们到树林里散散步吧。”
梦苑点点头。
两个人朝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初夏的风,暖暖的,月牙高悬,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泻进翠绿的小树林,小树林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校园的夜晚,梦一般的美。
寂静无声。
梦苑与吴欢默默而行。
梦苑埋怨道:“你看你,分手都半年了,还是默默无言,跟我就没话,一遇到你那些哥们,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吴欢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梦苑用嘴往左面努了努,那里有一对男女同学热烈长吻,旁若无人,仿佛两尊雕像。
吴欢唬了一跳。
“你瞧,她们就像米开朗基罗的杰作!”梦苑由衷地赞叹道。
吴欢不满地说:“学生应以学为主。”
梦苑瞥了他一眼:“你别假正经了,上回我探亲回家,正赶上情人节,你BP机上出现的那句‘我随你走遍海角天涯’是什么意思?那个姓董的女人是谁?别以为我是傻子?”
吴欢辩解道:“那是一个朋友开玩笑,只是一句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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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开道:“孩子好吗?”
“越长越可爱了。”
“他就是不想我,都是奶奶惯坏了。”说到这里,梦苑眼圈红了,眼泪差点落下来。
“谁说的,孩子虽然和奶奶睡在一屋,但是经常抱着你的照片睡着了。”
“是吗?”梦苑倚靠着吴欢,滚烫的泪珠一滴滴淌在吴欢的手上。
一忽儿,梦苑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吴欢说:“你在家还是跑东跑西的吗?孩子没了母爱,可不能也少了父爱。”
“白天工作那么忙,晚上骨头像散了架,哪有心思出去。”
梦苑挣脱他:“算了,你最虚伪了,谁不知道你尽往歌厅跑,这次我听你唱歌那么在行,就知道是泡歌厅泡出水平了。”
吴欢嘟嚷道:“有时候也搞点公关活动。”
“算了吧,我那时在家就像是个寡妇……”
吴欢讥讽地说:“现在你可解放了。”
“对,我是一个自由人,就像当年的娜拉,我解放了!”梦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觉得今晚小树林的空气新鲜,简直让人陶醉。
第二天,吴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开了北京。梦苑到车站送他,她望着丈夫的背影,感觉她那颗心也是疲惫的。
一个星期日,梦苑躺在学院宿舍的床上感到有点寂寞,同屋的小红到城里姑妈家去了。
“要知道,每逢周末和星期天,如果一个漂亮的女人寂寞地坐在单身宿舍里,没有男同学邀请,就说明这个女人没有魅力。”梦苑一想起某同学的这段话,不禁生出几分惆怅。
今天偏偏没有男生敲门,她决定上街。
梦苑穿一条米黄色的长裙,头戴饰花朵的阳帽,脚蹬一双米黄色高跟皮鞋,走在街上,亭亭玉立,就像一株黄玫瑰。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圆明园。
她喜欢这废墟的壮美,因为它很有些味道。昔日的皇家御苑,琼楼玉字,瑶花琪草,随着英法联军的战火,早已灰飞烟灭。残墙颓壁,断石废垣,折射出历史的阴影。
梦苑来到绿草萋萋中的西洋楼遗址。
她略感疲倦地斜倚残壁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听到附近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正在低声地朗诵着一首抒情诗。
女人的身躯啊,洁白的山峰,洁白的腿,
你像一个世界,躺着委身于我。
我粗壮的农夫的身体开垦你,
并使儿子从大地深处坠地。
我仅仅是个通道,鸟儿们从我身上飞出,
夜用它压倒一切的力量淹没了我。
为生存下去我锻造你像锻造一支武器,
像我弓上的箭,像我弹弓上的石……
梦苑觅音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躺在草丛里;他脸色苍白,气质文雅,是那种一见面就能叫人永远记住的男人。
“这诗是你做的吗?”她好奇地问。
男人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沉默能制造距离,也能创造奇迹。
沉默还有一种暗示。
男人沉默时,女人往往更加好奇。
“你为什么不说话?”梦苑又问。
“我们素不相识。”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含蓄。
“你是诗人?”
他摇摇头。
“应该说我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梦苑听出这声音里有一种伤感与哀怨。
“诗是天籁之音……”梦苑睁大眼轻声说。
“在没有爱的日子,心如同一潭死水,诗是沉到水底的乱石。”中年男人淡淡地说。
“但是,”梦苑接话道,“在爱降;临的日子里,诗是人心底的浪潮。”在这样的应答中,她感觉到自己迷茫的心好像碰到了一面惊险绝美的山岩陡壁……
中年男人支起了身子。
真是奇遇,这个女人,她的心像回音壁!
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年宇轩昂、风度儒雅,身体像一尊雕塑。
梦苑激动得眼睛泛潮,“你叫什么?”
“雨亭。”
“雨中之亭,多浪漫的名字!”梦苑轻声地感叹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梦苑。”
“梦苑?多美的名字。”梦苑雨亭,景物形胜,难道这不是天生奇缘?雨亭凝视着面前这个美丽脱俗的女人,心里喃喃道。
“我猜想你是一个学生,而且是学中文的。”雨亭大胆地拥住了梦苑。
梦苑从来没有过的迷醉了,满眼尽是落花缤纷……
雨亭小声与她低语。
梦苑微笑着摇了摇头。
雨亭拥紧了她,雨丝霏霏。
红烛燃尽,已然夜半。
梦苑的床上,梦苑蠕动着嫩藕似的身体倚偎着雨亭。
“我好像是在梦里……”梦苑喃喃地说。
“人生就是一场梦……”雨亭仔细观赏着梦苑美丽的青春胴体。
“你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雨亭赞叹地说。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我的优秀。”梦苑无限伤感地说,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是夜深人静,二人腹中饥饿,于是攀过学校的矮墙,来到马路一隅的小酒馆喝酒叙话。
屋角有两个人喝酒划拳,老板娘坐在柜台后打盹儿。
两人已各自狂饮一扎啤酒。
雨亭又唤老板娘拿来两扎啤酒。
梦苑两颊泛红,醉意朦胧。
雨亭叹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放下酒怀问道:“你有老公吗?”
梦苑神秘一笑:“我不告诉你。”
“你肯定有老公,我可以告诉你,我有老婆,而且漂亮贤慧……”
梦苑:“那不挺好吗,你又何必如此呢?”
雨亭又拿起酒怀:“可惜我们结婚15年,总感到缺点什么,长期以来就像兄妹。唉,一言难尽!”
梦苑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是真话?”
雨亭狡黠地一笑:“我从来不说假话。”
梦苑:“我看你像情场老手……”
雨亭:“坦率地说,咱们虽是萍水相逢,但像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女人,我动心了,但是没有动情。”
“你说话很坦率。”
“君子坦荡荡,咱们都是有层次的人,我也希望你和高层次的人交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梦苑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咱们认识得有点晚了,早认识两年该多好,这两年我除了学业还是学业,无论各方面都失去了很多……”
雨亭举起酒杯,“来,为我们的相见恨晚干怀!”
雨亭的家在西城区一个单元楼里,是天地出版社的宿舍。梦苑所在的大学和出版社宿舍相距20多里地,雨亭送别梦苑回到家已是深夜3点。宿舍大门早已关闭,他从院墙翻了进去。
妻子和女儿酣然熟睡,他蹑手蹑脚地,匆匆洗了洗,上了床。
席梦思床十分松软、富有弹性,雨亭一上床就把妻子吵醒了。
“你们这些诗人都是属夜猫子的。”柳堤翻了个身嘟囔道。
雨亭像一架刚演奏完乐曲的竖琴,琴弦怕然松弛,一会儿便发出轻轻的鼾声。
第二章
邂逅能给人留下好的口忆。
雨亭自从邂逅梦苑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慵懒、无聊之态一扫而光。他的妻子柳堤只观其表,不知其里,看到丈夫兴>奋、振奋,一撂撂书稿看的速度快了,一首首诗,陆续发表在报刊上,稿费单“捷报频传”,但不知这兴奋剂是什么。
雨亭已过不惑之年,说是不惑,但照他的话来说是更加困惑。他是“文革”老三届中最小的一届毕业生,上初一时正值“文革”爆发,疯狂地卷入“红海洋”的浪潮中;毛主席8次接见百万革命群众和红卫兵,他竟然参加了5次。红卫兵破“四旧”时,他只沾了一点眼福,由于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没有加入红卫兵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卫兵们押着“牛鬼蛇神”游街,看着班里的红卫兵在资本家的家里挖地三尺,寻找“变天帐”。他清楚地记得“文革”刚开始时,语文老师颤抖着《人民日报》说:“同学们呀同学们,这可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呀!”可是没过几天,有关这个老师反党言论的大字报就赫然贴于学校门口。不久,这个老师尸首在学校的下水道里发现了。班里到东北旺乡下劳动时,“红五类”子弟坐凳子,“白五类”子弟(即知识分子子弟)坐地上,“黑五类”子弟跪在地上,这情景使他终生难忘。班里有个地主出身的同学就因为冒冒失失唱了一句“太阳出来照四方,照得屁眼儿里头热呼呼”,结果被打成“小反革命”,批斗3天,被打得鼻青脸肿。“革命大串联”开始了,他带着两个五年级小同学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到天津,抵上海,在杭州由于造反派卧轨,他们只得乘坐拉牲口的闷罐子车继续南下,直至江西上饶集中营。住旅馆后由于同伴尿床只得狼狈而逃……1969年他来到一个区级小厂当铸工,一干就是10余年,直到粉碎“四人帮”后考上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在这之前他从未与异性有过深刻的接触。他做的第一首诗是“愿望”:
我想爱一回,
我想使生命颠倒一次,
栽倒在冰凉的地上,
灵魂夺窍而出。
我想爱一回,
我想让爱情之火着没自己,
矗立起新的纪念碑,
让灵魂永生。
但是他失望了,奇遇没有出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他也曾有过青春的冲动,那是刚上初中时,在操场上攀援吊绳扶摇直上,第一次感到生理上的快感,以后便陷入深深的压抑之中。男校的环境很少能够接触异性。在工厂时,一个想入非非的姑娘喜欢上他,整天唱歌给他听,有时做梦还梦见他。他很尊重这个小同事的情感,可是又觉得她相貌平平,还不是自己企盼的“白雪公主”,于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是生产班长,那姑娘是班里的操作工,她常常神思恍惚,有一次忘了关电匣,险此酿成火灾。他又气又怒,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那姑娘反而破涕为笑,这正应了“打是爱,骂是疼”的中国老话。
进入工厂的第19年,也就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1年,由朋友介绍他见到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小姐,她是某中学的语文教师,二人一见如故,坐在故宫御花园的一棵古槐下,说起古典文学,滔滔不绝,一说就是6个小时,不觉夕阳西下。紫色的晚霭笼罩了古老深宫,他欣喜万分,自以为找到了红颜知己;那位小姐也对他的横溢才华赞叹不已。郎才女貌,可谓天生一双。可是第二次见面,来者是小姐的妹妹,原来那位小姐不小心烫伤了脚。他来到小姐的家,这是一个局级干部的家庭,老局长在“文革”中惨遭迫害含冤去世,小姐的母亲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对他“审问”:
“你父亲在哪儿工作?母亲在哪儿工作?”
“你在哪儿工作?什么工种?”
“你有哪些爱好?……”
“会审”结果,他被对方“枪毙”。不久,小姐来了一封信言辞恳切的信,信中说:“你的智慧明灯,将照亮我后半生的路程。我为你深深地祝福。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他感到他这盏灯黯淡无光,已经无法再给任何人照亮了。
粉碎“四人帮”后恢复了高考制度,他决心报考大学。
他在这时又写出一首诗:
我种下一个女人
在这片深厚的土地上
我种下一个女人
它年轻带来一片苍翠
我种下一个女人
它成熟给人间带来丰满的乳汁
在大学时,雨亭成立了一个学生诗社,自任社长,自愿参加者有50多人,还办了一个小小的诗刊,取名《雨亭》。他真正成了这个小小诗歌王国的“白马王子”。不少女同学仰慕他,喜欢他的诗歌。其中有4位女诗友,各有风韵和才学,凄婉动人。你来我往,时间一长,这4个女诗人都对雨亭产生了爱慕之情。雨亭在这鲜花簇拥之中,也有些洋洋得意。但他毕竟不是情场中人,他只是沉醉在一种虚无漂渺的遐想之中。对哪个也不敢轻易玷污,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不愿顾此失彼,恐怕冷落其他,只想在这种状态中保持一种距离美。可是在这大千世界之中,人们变得越来越现实,这4个女诗友虽然个个称得上是优秀女子,但也是那些优秀男生“攻击”的目标,何况在这芸芸众生之中还有诸多情场高手。而这些少女又经不起那些高手的挑拨,这个说雨亭在校外已有意中人,那个云雨亭是这4个妙龄女生中的某一位恋人,于是这4个女生陆续离开了雨亭。这时的雨亭才真正感到人生的严酷,他开始冷静的反思人生,重新认识人生,调整自己人生的风帆,同时又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重打击之中。渐渐地他开始退出学校的社交圈,不再出头露面,诗社从此土崩瓦解。
多雪的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天的晚上,他在一个同学的家里,认识了柳堤。当时柳堤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她的清纯、天真、活泼、秀丽,使他神往。柳堤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世俗之气,这使雨亭感到惊奇,仿佛她是从另一个星球而至,没有玷染地球上的灰尘。自此他觉得生活有了亮点,而且第一次尝到了人生的甜果。这时的雨亭身体像上了满弦,充满了力量,他第一次感到人生是这样有魅力,这样的美好。他当时做的一首诗真实地记录了这种心境:
一种透明的薄雾
裹着春雪,
融化在早早的感觉。
我期待你,
你是殷殷的被晚霞烧造的小草,
初通人生。
这时候,那4个女诗友中的一个轻轻叩开了他的房门,他感到意外,隔壁正坐着洁白无暇的柳堤。
“你怎么来了?”他问。
“不欢迎我吗?”她手里攥着一瓶白干酒。
“当然欢迎。”
她挤了进来,“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
他无言的坐在沙发上,出神。
“我知道我上当了。”她开始嘤嘤哭泣,仿佛很伤心。
雨亭好像听到隔壁柳堤的喘息。
“来,喝一口。”她把酒瓶递给他。
他接过酒瓶,“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忍受着不能发芽的痛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觉较少开兮,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同离苦网;迷途知返矣,愿大雄大力大慈请佛,常转法轮。”雨亭已有耳闻,知道她交的是一个浮华的男生,那男生在未上大学时就喜欢朝秦暮楚。
“我知道你金屋藏娇,我已是残荷败柳,但我一直喜欢你,叶落归根。”
雨亭知道她这番话的意思。
她深深地打了一个酒嗝,脸色潮红,她姿色依旧。
雨亭一动不动。
“你要是跟她结束,我就跟你……”说这句话时,她多少有点脸红。
雨亭低着头说:“我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我既然有了她,我就要对她负责。”
“你的身上还带着那个时代的痕迹,不过,我想你早晚会起变化的。”
她失望地走了。
在车站,临上公共汽车时,她深情地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雨亭没有回答。
她又问了一句:“我们这是擦肩而过吗?”
雨亭淡淡地一笑:“你是我诗歌的一个音符。”
“梦是心的寓所,我总在梦里……”她喃喃地说着,一转身,上了缓缓停下的公共汽车。
他好像送走了一个梦。
雨亭回到家,柳堤扑过来,紧紧地拥着他,默默无言。雨亭感到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雨亭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天地出版社当编辑,他和柳堤的蜜月是在庐山度过的,在那座有名的山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浪漫故事。
柳堤爱这个家,更爱这个家的男主人公,贝年后他们的女儿朗朗来到了人世。
雨亭的那个女同学飘洋过海到了美国,去寻找新的梦,另外3个诗友,一个分到电视台,一个分到《诗刊》编辑部,还有一个后来当了个体户。当个体户的这个诗友叶露露,临毕业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上了学校的楼顶,手里攥着一大把传单和一叠照片,她用力一抛,那些传单和照片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传单上赫然印着:这样的学生能毕业吗?!照片是露露的裸照。原来露露与老太太的儿子谈情说爱,后来发觉对方偏执和自私,于是断绝来往,对方走火入魔,一时想不开,竟喝敌敌畏自杀了。鉴于这种情况,学校不为露露分配工作,将其开除学籍。露露为生计所迫,开了一个个体书店,取名“名流书屋”。
雨亭在天地出版社当代文学编辑室诗歌组当编辑,组里一共3个人,平时负责征集审阅诗歌方面的书籍,工作节奏不紧不慢。柳堤在公司当职员也是有条不紊,女儿朗朗两岁时上了一家幼儿园,3岁时入了全托。平时雨亭的业余时间多是用在阅读书籍和诗歌创作上,自从女儿入了全托后,自己的时间多了,创作欲望更高了。柳堤对诗歌似懂非懂,但丈夫喜欢的,她也尽力去喜欢。晚上,雨亭诗兴大发,阅读自己的作品时,她静静地听,雨亭看书时,她默默地为丈夫端来热气腾腾的咖啡。有一天,柳堤下班后拎着沉甸甸的一捆书走进家门。
“亭,快看,这是我给你买的《莎士比亚全集》。”柳堤已累得气喘吁吁。
雨亭对《莎士比亚全集》已是垂诞已久,只是因为花费太多一时不敢问津。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他问柳堤。
“猜猜看。”
“有小金库?”
柳堤俏皮地摇摇头。
“把首饰当了?”
“去你的!”
“我猜不出。”
“公司新换了一位老板,他挑中我给他当秘书,薪水长了。”
“秘书不是要上床的呀!”雨亭神秘地朝她挤眉弄眼。
“哪儿有那么多床!”柳堤嫣然一笑。
以后雨亭仍在他的诗歌王国里弛骋,柳堤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当他的听众了。公司事务更加繁忙,新老板外事活动频繁,屡屡打出社交牌,柳堤经常出入卡拉OK歌厅,同时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北京几十家豪华歌厅对于她来讲已经毫不陌生了。美容、高档时装、时髦发型、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使她锦上添花,愈加出众。昔日的雅气一扫而光,增加了几分娇态,更增添了几分神韵。
雨亭仍在紧张地爬格子、读书。
柳堤有时深夜由皇冠轿车送回家,甚至喝得踉踉跄跄,他也习以为常,因为他知道这是公司的工作需要。有诗与他为伴,他一点也不感到寂寞。
渐渐地他感到一种惶感。有一次柳堤到深夜2时还没回家。他的诗兴没了,心“咚咚地”跳起来。楼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赶紧来到阳台,正见下面有一辆皇冠轿车,两个黑影抱在一起,似在接吻。雨亭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平时他听到这声音就像是音乐的节奏,动人、悠扬。可如今听到这声音,就像有柄铁锤压在他的胸口上。
钥匙开锁的声音,据说音乐家约翰·克利斯朵夫听到这种声音就像是听到一种音乐,可是在雨亭的耳中,这种期待已久的声音却像是丧钟。
柳堤笑盈盈出现在门口。
“你还没有睡,又有灵感了?”
她发现雨亭脸色苍白,就像霜打的柿子,无精打采,有些异样。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雨亭气冲冲地问。
柳堤一怔,随即镇定下来。
“你怎么了?”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雨亭提高了嗓门。
“你整天写那些朦胧诗,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我明明看到你和那个男人拥抱……”
“别说了,那只是一个朋友,他送我回来,酒喝多了一点……”
雨亭愤怒地打了柳堤一记耳光,柳堤和他结婚8年来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对待,这也是雨亭平生第一次打她。这之前他3次打过人,小时候他和哥哥在路上遇到一高一矮兄弟俩纠缠,高个子击败了他的哥哥,他把对方的弟弟摔倒了,并趁势骑在敌手的身上。1比1,双方休战。第二次打人是在工厂,上夜班时,班里一个绰号“破碗”的青年不干活儿,睡大觉,雨亭身为班长,把“破碗”应该干的活干了。最后他忍无可忍,骑在“破碗”身上,把他饱打一顿,很快“雨秀才怒打破碗”的佳话传遍全厂,那些倾慕雨亭的姑娘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人竟然有如此剽悍之气。第3次是打了工厂那个热恋他的姑娘。
柳堤怒不可遏,自尊心难以忍受,提出离婚。雨亭已失去了理智,怒道:“离就离,明天就去办手续!”
可是当柳堤推开女儿朗朗的房间,看到熟睡的女儿那可爱漂亮的脸时,眼泪夺眶而出。女儿不能没有妈妈,也不能没有爸爸。第二天早晨,柳堤对雨亭说:“以后晚上我再也不出去了。”
“可是你跟那个男人的关系要说清楚。”雨亭板着面孔,他眼睛浮肿,一宿没有睡好觉。
柳堤咬紧牙关:“他就是朋友,我们俩人没有越轨……”她深知,这道防线要坚决守住,一攻破,她就完了。
男人如果有越轨行为,女人往往容易原谅;可是如果女人有越轨行为,男人心头将会有阴影,这种阴影永远抹不掉,一触即发,男人一想到那般情景便不寒而栗。“男尊女卑”的社会延续几千年,天道不公。
从此,皇冠轿车消失了。每天下班后,柳堤回家做饭,晚上看电视或织毛活,她的笑声少了。
雨亭呢,看在女儿的份上,不再追究柳堤的过失,但是那晚看到的亲昵镜头却像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压抑,对柳堤的情感减弱了。
雨亭40岁时,由露露介绍参加了一个文化沙龙,随着改革开放,中国民间这种小规模的知识分子聚会多了起来,一些情投意合、志趣相同的朋友利用周末晚上,共聚一室,秉烛谈心,共议文化艺术,悠哉乐哉,既互通信息,又增进友谊。有时舞曲融融,烛影摇曳,轻歌曼舞,其乐无穷。雨亭参加的这个沙龙,作家、诗人居多,也有新闻记者、编辑、演员、歌手,公司老板或职员,高校学生等,是京城里文化层次较高的一类文化沙龙。
沙龙聚会的地点不一。雨亭第一次参加沙龙活动的地点是在名流书屋。书屋位于风景秀丽的什刹海畔,书屋附近便是露露的家,这是一座有7间住房的四合院,掩在翠荫之中;房上辟有舞池,四周有白栏围护,中间有凉蓬竹椅,可以品茶赏月,也可以歌舞翩翩。屋内陈设典雅99lib?,红木家俱,锃亮耀眼,壁上国画楹联,古色古香,客厅北侧是间书屋,书橱里密匝匝挤满了书,南侧是过厅通卧室。露露的美国丈夫汤姆刚好回国办事,这里成为沙龙聚会的最佳场所。在沙龙里男女平等,在谁的家里举办沙龙活动,谁就是召集人,这次的召集人自然是露露。
露露浓眉大眼,高高的个子,向日葵般的脸庞,性格爽朗。名流书屋专卖高档次图书,新学派、新潮流的书应有尽有,还办有英语角、现代派文学讲座。几年的风风火火,书屋多次荣获全国集体所有制优秀书屋称号。露露的性格照北京话说就是“满不吝”。有一次她上出租车,刚行了两里地,后面一辆车的乘客,说有个装有两万元现金的书包撂在车上。他汗流浃背翻遍车厢毫无踪迹,便诬告露露拿了。司机把车开到派出所,露露急了,当着众人的面,脱个赤条条,把众人全吓傻了。
露露有个贴身“保镖”,七八年来一直跟着她,对她可算是忠心耿耿。露露白手起家时,这个叫阿毛的小伙子开一辆破摩托车跑前跑后。有时露露忙到天亮,他也等到天亮。真应了“阴盛阳衰”这句话,阿毛长得像烧火棍,书读到初中,经商本事也没有。他本是露露的邻居,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妈让露露带着他闯荡江湖。对露露,这个阿毛不仅忠,而且勇,“忠勇”二字从不分家。有一次,有个无赖偷了书被露露发现不认帐,反而动手打了露露。露露也不示弱,两人扭作一团。阿毛抄起顶门检,一检打过去,没想打中露露的后腰,露露半个月没下床,急得阿毛眼泪落了半脸盆。后来露露在友谊宾馆的一次聚会上遇到了美国专家汤姆,一来二往,情感迸发。汤姆是研究中国文化的专家,与露露一拍即合,半年后就订下婚约。结婚前几天,阿毛闷闷不乐,露露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对阿毛多少有些感情,她的观点是:人有三情,一是亲情,二是友情,三是爱情。她说和阿毛的情感属于第一类。她深知阿毛暗恋她,为她出了不少力,可谓“鞠躬尽瘁”,可是用什么来报答他呢?
她把阿毛叫到自己的房里,插上了门。
“毛毛,”说这个爱称时,她眼圈一红。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就要出嫁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把初夜权给你吧,反正外国人也不在乎这个……”
阿毛听了,眼泪淌了一条线似的。
“露露,你真好,我祝你幸福,我阿毛烧成灰也想着你……”但露露还是嫁给了汤姆,跟着洋人走了。于是阿毛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
文化沙龙不定期举办,成员经严格挑选,来去自由。
这次沙龙参加者除露露、阿毛外,还有黄秋水、老庆。牧牧、夏君、新颖、银玲。
黄秋水可谓沙龙元老。他是全国有名的诗人,在中国新诗史上占有一页。他以前曾当过某杂志的主编,后嫌事务繁忙,又想落个潇洒悠闲,于是辞去主编职务,办了提前退休手续。已经50多岁但童心勃发的黄秋水个子矮小,已谢顶,脑门发亮,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熠熠放光,那眼角深而重的鱼尾纹和沉思时凝重的眼神,使人能看出他的情感曾经遭过重创。10年前,黄秋水跟一个风华正貌、才华横溢的年轻女诗人有过翻天覆地的情爱风波。当时黄秋水爱得死去活来,那个初涉爱河的少女也深陷情网,不能自拔。但黄秋水面对贤妻幼女不能离婚,情人梦又难长久,最后,少女含泪远涉重洋。黄秋水大病一场,神思恍惚。3年前,妻子有了外遇,毅然弃他而去,女儿又去美国留学,老黄终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雨亭走进露露的四合院时,黄秋水正在高谈阔论:“20世纪是一个交织着痛苦、访惶、变革和辉煌的伟大的世纪,尤其是在传统的道德体系几近崩溃,新的道德体系尚待建立之时,当代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其实更是时代品味的一种折射……”
黄秋水接过新颖递过的桔子汁一饮而尽,“某些人责任感的失落是80年代中期以来的社会特征。中国的传统儒家教育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直强调男人对家庭、国家与社会的责任;我认为,50年代那种对人的净化教育,张扬了其中‘存天理,灭人欲’的一面,在某些方面,扭曲了人的品格和灵魂。经过‘文革’时期的疯狂破坏后,人们产生一种强烈的被愚弄的感觉。……”
“说得好!”斜倚在沙发上正洗耳恭听的老庆咂巴咂巴大嘴叫道。雨亭见他30岁模样,戴一副深度眼镜,脸白灿灿的,夹克服显得皱皱巴巴,还有些明显的油渍。他动作似乎有点迟纯,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灰散落一身。
黄秋水接着刚才的话题讲道:“如果说80年代中国人在男女两性问题上还讲一些情和爱,还有人在第三者插足之类的问题上要死要活的话,到了90年代,男女两性问题则已到了不能承受之轻的地步。一些人对性的要求几近于动物,没有情感就有性关系的现象,成为转型期中国的社会景观之一。男人与女人的抱怨由此而起:男人抱怨女人不再纯洁,女人则认为男人缺乏责任感。于是男人对女性审美趣味堕落到纯肉体欲念,女人则看重男人是否有钱、有权。这种恶劣的结果其实正是男人和女人们互相操练出来的。……”
“说得太精彩了!”一向被称为清教徒的银玲脸涨得鲜红。银玲身体窈窕,体态轻盈,皮肤黝黑透亮,一双眼睛安详镇定。她已独居多年。据说是丈夫有外遇激怒了她,使她无法容忍。银玲追求一种宁静的充满情感色彩的生活,万般无奈才沉入佛教的氛围,加上本身具有特异功能,又迷上气功:据说是气功大师张宏堡的女弟子。按朋友的“报道”,银玲每天只有聆听佛教音乐才能进入梦乡。
坐在银玲左边的夏君挪动了一下纤瘦的身体,准备发言。当黄秋水滔滔不绝发表言论时,夏君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一边不经意地嗑着瓜籽儿,一边聚精会神地听讲。夏君生得文文静静,有点高颧骨,两只眼睛充溢着善良的神采,花瓶似的腰身,好像一捏就碎;乌黑的披肩发,似一弯飞瀑倾泻而下。雨亭初次见她,觉得她有点像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夏君努了努嘴,终于发言了,声音又小又细,“但是人毕竟不是动物,这种缺乏美感的两性关系实在让人倒胃口。一些多少还有点层次的人在对性快餐感到魔足以后,觉得两性关系还是要有点美学意识,不能只停留在自然领域中。在爱情中性并不仅仅是性,它最重要最根本的部分并不是性,而是交谈。性在爱情中作为交谈而获得意义。在爱情中可以没有性,但不可以没有交谈。”
“我反对这种观点!”老庆高高地举起了手。
“为什么?”新颖扬起她那秀丽的脸庞,眼睛一眨一眨的。
老庆抹抹嘴,杏脯吃得太多,沾了一下巴杏腻。
“我以为性是非常美好的东西,也是非常神圣的东西。人类有三大生活,一是精神生活,没有精神生活,人如同迷失航向的帆船;二是物质生活,没有物质一事无成;三是性生活。以前由于极‘左’思想作祟,人们往往忽略了第三种生活。我认为在爱情中不能没有性,诚然也不能没有交谈,交流思想促进感情,融为一体的性和谐同时也会促进感情。”
“哼,你就知道性!”新颖白了老庆一眼。新颖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是这个文化沙龙里最早有小轿车的人。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谁也不了解她的历史,只知道她是某公司的小老板,是某巨商的大陆情人,他们的爱情神话曾在京城的生意因产生过相当大的冲击波,新颖与那位商海巨子相恋5年,两次自杀未遂。
新颖说:“在现在社会,妇女的审美情趣之高低标志着这一时代文化品味的高低。众所周知,法国启蒙时代的启蒙文化就是沙龙文化,而沙龙的主持者多为法国的上层贵妇。正是这些沙龙贵妇给启蒙思想家以讲坛、听众和读者,刺激他们的灵感和激情,甚至在非常时期给他们以帮助,为他们提供避难场所。狄德罗入狱,卢梭首先想到的是向国王宠爱的情妇蓬巴杜夫人求援。这种关系甚至超越国界。伏尔泰在法国有难,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伸出了救援之手,他们两人之间的通信成为人类文化史上的珍宝。在读到狄德罗的名作《哲学思想录》、《论盲人书简》时,又有谁能想到这只是当时他为应付情妇而信笔挥就的文章?启蒙思想家与法国上层妇女多姿多彩的关系,正是那个时代的魅力所在。你们想一想,如果法国的启蒙思想家们只将女人作为性对象,而不是心灵的倾诉对象,又哪会有这么多思想瑰宝留存于世?也许,人们对性快餐的魔足,标志着伟大反思的开始。”
露露高兴得拍手笑道:“小颖在新加坡镀过金,说话就是有根有据。”
可是露露哪里知道,新颖在新加坡上学这段经历更有一番辛酸。她当时被迫与那位巨商分手,隐居新加坡上学;没想半年后,痴情郎竟追到美丽的南洋一隅……
在沙龙里,牧牧深知夏君的心境和作为。夏君毕业于一所文科院校,属达斡尔族血统,父母是大学教授。她的第一个恋人是她的大学同学,为了爱情,她要求去天津工作。可是未来的婆婆不喜欢这个个性极强又不善家务的未来儿媳。夏君与男友在海河边发生争吵,几句气话竟酿成初恋的失败。她在海河边徘徊好久,几次想一了此生,最终想到含辛茹苦的父母,才又燃起再生的欲望。她告别那个使她痛苦的城市到北京谋生,在一家公司当职员。人在恍惚和惆怅中极易择错方向。夏君在失望中与总经理一拍即合,很快结婚。没想这位年轻有为的总经理重商轻情。有一次,为了谈成一笔生意,让她与一个日商周旋。晚宴酒过三巡,夏君已酩酊大醉,只得暂到日商所住房间休息,半夜醒来竟发现,拥她同睡的不是新婚丈夫,而是那个日商。她又羞又急,闯出门来,却见新婚丈夫悠然自得地坐在外房的沙发上看着报纸。她气坏了,狠狠地打了丈夫一记耳光。“混帐商人!”她恨恨地骂道。第二次恋爱又失败了。
夏君带着挫折感认识了露露,走进了沙龙。她非常喜欢这个沙龙,特别是像她这样在北京没有一个亲人、无依无靠的女人。每逢情人节、中秋节、圣诞节等节目,她更感到这个沙龙简单就是温馨的家,温暖舒适,在这里她得到各种知识和信息,享受到友情的温暖。这时,沙龙里一个男友向她放出爱情之箭。我们暂且把这个男人称为B君。B君是某杂志的编辑,有妇之夫,他的博学、热情令夏君感动。他经常单独邀她出去游玩散步,夏君偶尔写几篇小散文托B君发表在他主办的杂志上。终于有一天,夏君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引B君来到自己租住的一个一室一厅的房间……可是4个月后,B君不见了踪影。夏君慌了,BP机“狂轰滥炸”,结果B君在电话中告知夏君:“你同我老婆谈吧。”并告诉了他老婆的办公室电话。夏君与B君之妻一席长谈,才知这位懦弱平庸的女人是如何痴爱丈夫,她哭得那么凄切。夏君的心彻底地凉了。
以后当沙龙里的朋友谴责B君的不仁之举时,B君无可奈何地说:“我从心里喜欢夏君,也愿娶她做老婆,但是我老婆死活不离,一离她就要死,没办法!”
夏君自然恨透了B君,咒他下世做牛做马。沙龙里自然也有人埋怨夏君活得太认真了,夏君知道,准是老庆说的。
牧牧之所以了解夏君是那次游泳。那一次,几个朋友一起在康乐宫嬉水乐园游泳。牧牧与夏君在冲浪浴的池中,任那温水轻轻地冲击。牧牧离婚多年,当他看到夏君仅穿着三点式泳衣,不由生出几丝遐想。夏君半卧池中,用那灵活的雪白的小脚丫轻轻拍打水浪,纤瘦的腰肢有节奏地扭动,胸脯时起时伏;牧 7267." >牧有些禁不住,过去紧紧拥住她。
正在幻想中的夏君又惊又气,猛地挣脱,并一把将他推倒在水里。夏君上了岸没与大家告别,独自扬长而去。
牧牧深感不安,生怕她从此消失。没想到再次聚会时,夏君却从容地出现了。
饭后起舞,夏君主动邀请牧牧。
牧牧有点受宠若惊。
“你是不是跟谁都这样?”
牧牧摇摇头。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牧牧吞吞吐吐地说。
“我是认真的人。”
“我已领教了。说真的,我挺喜欢你。”牧牧的手有点颤抖。
夏君感到了。
“我们是朋友,永远不会发生什么故事。”
“为什么?”牧牧的心往下一沉,又一沉,快沉到底了。
“不知为什么,没有缘份。”夏君的样子像牧师,没有表情。
牧牧诚恳地说:“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父母都是政工干部,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我又做过多年的政工工作……”
“看得出来。”
“我的婚姻是由父母做主,老婆是父亲的的老战友的女儿;她长得端正,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她没那么深的感情,我对她关心也不够。后来她上了夜校,认识了一个同学,是个企业家,产生了感情。我那时工作实在太累,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一个雪夜,那男同藏书网学把她送回家,故事便发生了……”
“后来呢?”夏君冷冷地间。
“我们坐下来谈判。我当时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事,于是离婚了。”
夏君的舞步停了下来。
“她得到了幸福?”
牧牧摇摇头。
“那男人是有妇之夫,不能离婚……”
“你别说了……”这个故事显然触到了夏君的疼处。她离开牧牧,怅然坐倒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不声不响地抽起来……
第三章
雨亭进入这个沙龙后,首先在夏君身上复苏了某种感觉。夏君刚刚经历失恋,这种美丽的创伤始终未能愈合,因而她忧郁的气质更显忧郁。她对世间一切事物,特别是对男人的处处提防,反而产生一种神奇的魅力,强烈吸 5f15." >引了雨亭。
雨亭主动邀夏君出去散步,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主动邀请其它女人。
正值初夏的黄昏,一缕缕晚霞如殷红的血染红了天际,他们沿着安全门北侧的河沿缓缓向西走去。在绿树的环抱中,一丛丛丁香开了,黄色的、紫色的,交相辉映,发出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
夏君沉默寡言,一路上总是认真听雨亭讲诗歌,讲文学,讲形势,偶而露出欢愉的笑容。草丛里窜出的一只雪白的哈叭狗引起了夏君的注意;她小心地走过去抱起了那只哈叭狗,轻轻地吻着它那松茸茸的毛。
她的半张脸埋在毛茸茸之中,小狗跟她似曾相识,伸出冒着热气的小舌尖亲热地舔着她的脸。
“我特别喜欢小动物。”夏君快活地说。
“看得出来。”
狗的主人出现了,她是一个时髦的女人,浓妆艳抹,已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她穿着一件印有大牡丹花金黄衬底的宽大连衣裙,掩着一个精致的黑手包。
“笨笨!”她惊喜地叫着,朝狗扑来。
夏君依依不舍地把狗还给她。
“Thank you!(谢谢!)”她抱起小狗亲了亲,走了。
走了一程,又回过头来,朝夏君打了一个手势:“bey,bey!(再见!)”
夏君若笑道:“她还真有点洋味,这狗生活一定不错。”
说到这里,夏君眼圈一红,缄默不语了。
又走了一程,雨亭见她似乎有些伤感,便问:“你又想起什么了?”
夏君扬起头:“我从前也养着一条哈叭狗,名字也叫笨笨,怎么喂它也不胖,天生的窈窕身材。我每天与它为伴,睡觉时它钻到我的被窝里,有时舔舔我的脸,有时舔舔我的脚心;我上班时,它舍不得我走,咬着我的裤角。有一次它打翻了碗,孤零零躲在卫生间里好像在反思。它也爱干净,蹲在马桶上大小便,大小便完后,自己拽拉手冲马桶,它真通人性。”
“这可真是奇迹。”雨亭赞道。
“可是好景不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一次我锁门时没有注意,它溜了出去。我想它肯定是跟我上班,我想是在我上地铁时,它迷失了方向,从此它再也没有回来……唉,我的笨笨!”说到这里,夏君热泪籁籁而落。
“可能是被人抱走了,要不然它一定会回来。”
“是啊,但愿它能嫁给好人家。笨笨,这才是我真正的情人。”夏君深情地望着晚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女人的情感就像她们胸脯上涓涓的乳汁,等到她们把一切都爱过了,那乳房也就干瘪了,乳汁也就枯竭了……”
雨亭接着说:“但那干瘪的乳房里,也依旧会深藏着她们关于情和爱的许多斑斓的梦幻。”
夏君纠正道:“梦有时也有破灭的时候,梦有时也有醒的时候……”
又走了一程,在这段时间里,夏君又陷入沉思之中,雨亭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们来到一个石凳前,夏君停下了。
“坐一会儿吧,有点累了。”
雨亭见附近有个食品摊,过去买了两桶雪碧。
夏君远远叫道:“我喝纯净水。”
雨亭退了一桶雪碧,又买了一瓶纯净水。
夏君拧开纯净水的瓶盖,说:“我从来不喝饮料,我喜欢纯净水。”
雨亭笑道:“纯净水固然纯净。”
夏君问道:“你有女人吗?我说的是老婆以外的女人,情人、朋友或性伙伴。”
雨亭摇摇头。
“老婆自然是越贤慧越好,情人可遇而不求,性伙伴嘛,只要喜欢就行。”
“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三位一体,老公一性人一性伙伴。你对女人怎么看?”
“女人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柔顺、最温馨的名字,这个名字以世界一极的形象与男人们一起组成了生生不息的人间磁场。”
“我要纠正你,应当说是优秀的女人和男人。”
“女人温柔着人类漫长的历史,也温柔着如火如茶的现实生活,一个心爱的女人每每给人们的生活染上一种色彩,给人们的心灵造成一种氛围,给人们的感官带来一种陶醉。不过,卢梭曾说过,女人最使我们留恋的,并不一定在于感官的享受,主要还在于生活在她们身边的某种情bbr>趣。”
夏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卢梭不愧是思想大师,这是真理名言,他算是把女人说透了。”
天,渐渐黑下来,晚霞消褪了,翠荫里荡起一片寒气。
雨亭望着夏君娇小的苍白的脸,愈发生出一种爱怜,一种冲动,他情不自禁地将夏君揽在怀里。
夏君挣脱了他,大声地说:“别忘了,你有老婆!”这声音来自她的整个腹腔,却仍然是柔弱的,无力的。
夏君起身走了,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雨亭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忘了告诉夏君一句话:你爱上一个人,你感到幸福愉快,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但不等于只有这个特定的人才能给你这种幸福愉快的感觉,说不定另外一个使你感到更愉快和更幸福……
回家的路上,雨亭路过鼓楼,忽听有人唤他。一辆红色“夏利”停在他面前,车窗里伸出黄秋水的脑袋。
“雨亭,快上车,到我家去喝两盅。”
雨亭心内正为与夏君分手觉得惆怅,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上了车。
出租车停在和平门文联宿舍楼前,黄秋水带雨亭上了楼。
黄..秋水住在3楼一个3室1厅的住房内,雨亭一进屋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窗户紧闭,桌上剩菜狼藉,东西零乱,只有左侧书房内几个书柜整整齐齐,里面多是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基本是五十年代出版的旧书。
“没办法,孤身一人,凑合过。”黄秋水把椅子挪了挪。
雨亭换了拖鞋。这拖鞋恐怕已有多人穿过,褐色的鞋面沾满了尘土和油渍。
卧室有一张双人床,被子已多年没叠过,上面铺着淡绿色的被罩,满是尘埃。屋角一架黑钢琴,又旧又老,活像一具棺材。
黄秋水沏了咖啡,把杯子放在雨亭面前的床头柜上。咖啡热气腾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还没吃饭吧,我下点饺子。”黄秋水走进厨房,一忽儿端出两盘水饺。
客厅内的桌上,一瓶红葡萄酒,一盘花生米,一袋薯条,半截香肠,两盘水饺,这顿晚餐吃得也是津津有味。
黄秋水喝得兴起,从墙上取下一把吉它,自弹自唱道:
别说爱我,心中却另有想法;
你真爱我,真心诚意,
就真心爱,要么就明说恨我,
干脆和我公开争吵,
一个舌头两条心是可怕的朋友……
雨亭有点醉意,站起身在屋内踱步,他发现北侧还有一间屋,用手推手,门锁着。
“那也是一间房吗?”他问黄秋水。
“那里埋葬着一个梦……”黄秋水停止了弹唱。
雨亭依稀听过几年前文坛曾有传闻,黄秋水和一名少女有一段悲壮和凄凉的爱情故事,后来那少女远渡重洋,杏无音讯。
“她埋葬了我的诗稿,也埋葬了人世间最浪漫的故事……”
说到这时,黄秋水已是泪水纵横。他放开吉它,颤颤巍巍起身,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那屋的门。
灯亮了,屋内一片辉煌。双人床上铺着绣鸳鸯图案的锦锻被罩,红木卧柜,大梳妆镜。床角有一精致的小脸盆,盆内盛着水,水底是一个大红牡丹图案。床头搭着两条新毛巾,壁上有一幅双人照,半米多长,是黄秋水和一个少女的合影;当时的黄秋水容光焕光,那少女在文文静静,短发,一双杏核儿眼闪着神奇的光。
黄秋水呜咽着说:“几年前我们就是在这屋里谈理想,谈人生,谈诗歌,谈文学,也是在这屋里度过无数不眠之夜……”
雨亭见黄秋水如此伤心,也受到感染,不想让他再触景生情,于是轻轻关上门。
黄秋水颓然跌坐椅上,又抱起吉它。他那悲怆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啊,时间,请告诉我你的奥秘:
为什么你能越是苍老
越充满青春的活力?
日复一日,你的过去
越来越短,你的未来却越加绚丽。
而你的现在,
就像那凋谢的花朵,
不知可有重开之期!
时间啊,你不留踪迹,
请告诉我你的奥秘:
你的精神每天怎样充实你的肌体?
……
吉它嗄然而止,黄秋水睁开浑浊的双眼,突然问雨亭:“你已是中年人,你对人到中年怎么看?”
雨亭想了想,回答:“我对中年的感情和梁实秋先生一样;钟表上的时针是在慢慢地移动着,移动得如此之慢,使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移动,人的年龄也是这样,年复一年,有一天蓦然一惊,已到中年。中年所包含的‘而立’、‘不惑’、‘知天命’这些东西,都意味着这个时期的成熟、饱满、豪迈;性格稳定下来,修养也基本到位,知识储备也足以应付当前和未来的一段时期。‘谋事在人’应该成为中年人的座右铭。青年时期的奋斗、储备、梦想和理想,大多只有在中年才能较为完满的实现;春华秋实,到了中年才是人生收获的季节。但是,我还需要补课。”
“补什么课?”
“补人生的青春课。我的青春时代被‘极左’的岁月焚烧掉了。补上那段‘华采乐章’,此生才可算生命完满。”
黄秋水叹道:“这种心理在我们这些人中是很典型的。但中年毕竟也有颓废的方面,到了这年龄,什么都经历了,什么味道都尝过了,什么都看透了;中年人的感情比青年人深沉,不易动荡,真动一次,便有失肝失心之感,那深刻的悲哀,会蚀啮其心,镌削其肉,使人消磨下去;中年人的心创也许到死也未必愈合……”
雨亭道:“人生的一种乐趣在于交友,人到中年由于世故的深沉,相互竞争,交友极难。中年人虽不能如青年人那样赤诚相见,却多了理性的判断和人格的衡量,所以人的一生中,最知心的朋友,应当是中年得到。或夜雨窗下,烹茶剪烛;或院中客舍,置酒几前,举凡读书乐趣,艺术欣赏,变幻莫测的仕途经历,生命旅程的酸甜苦辣,娓娓清谈,互相印证,相视而笑,岂不快哉?”
黄秋水笑道:“雨亭真不愧是京城一才子,博学多闻,博闻强记。我想问你一句,你平时有没有孤独?没有理解,也是一种孤独。知道的越多,探索的越远,就越是孤独。孔夫子当年周游列国,企图找到能实施自身主张的地方,却未酬心愿,因此慨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而且还要遭受陈蔡之困、楚狂接舆的嘲笑。屈原所体验的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举世浑浊而我独清’的孤独。实际上,对人生孤独的咏叹,其浩渺和感人莫过于唐初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孤独的浩叹,横空出世,来不及思,去可留,莽莽苍苍。”
“这么说,雨亭的孤独不是情感上的孤独而是宏图未展的孤独了?”
“我是区区一草民,哪里有那样的凌云壮志?‘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黄秋水放下吉它,赞道:“语意高妙,似非食人间烟火之语,非胸中有数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
雨亭哈哈大笑:“这不是我的杰作,乃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的大作。”
“笃,笃,笃”,有人敲门。
黄秋水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端庄美丽的少妇。
“哦,是芬芳,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黄老师,我今早才下飞机,见师心切,来看看您。”少妇微微一笑,她的藏青色连衣裙在街面罕见。
寒暄一番,雨亭得知少妇叫芬芳,以前在一个单位当会计,后来自己办了一个个体公司,虽是高中毕业文化程度,但是迷上了诗歌,喜欢跟文化人往来。
黄秋水问芬芳:“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芬芳点燃一支烟,倚在沙发上说道:“十二亿人十亿商,都往这条路挤,难呀!”
雨亭连连笑道:“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芬芳吐了一个烟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过要学做生意,先要学会财务。”
黄秋水为芬芳倒了一杯红葡萄酒:“会计可是你的老本行。”
三个人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爱人与情人上。
芬芳说:“如果我的丈夫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而是一个平庸的男人,一个谨小慎微的、淡乎寡味的、不学无术的、唯唯诺诺的、沾沾自喜的男人,一个只满足于世俗的衣食住行或升官发财的男人,我肯定离他而去,而且永不回头。可惜我丈夫不是……”
黄秋水问:“假如你遇上一个优秀于你丈夫的男人,他会成为你的情人吗?”
芬芳笑道:“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追问,如果这是我问您呢?”
黄秋水若有深思:“对我……至少,情人,他必须比爱人要优秀!无论她的深刻、她的气质、她的思想,她的容貌……不过请问,这个世界,哪里会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我自己是十全十美的吗?”
雨亭问芬芳:“假如你遇见一个特别优秀的男人,你会跟他浪迹天涯吗?”
芬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想会的,我一生都在浪迹天涯。一个女人在人世间,如果能拥有一个爱人和一个情人,那么这个女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黄秋水说:“我赞同你的观点,这个爱人非常爱你,这个情人也非常爱你。而爱人和情人之间又很友善,很理解……”
“这可能吗?”芬芳爆发出一阵大笑。她好像是一个饱经世故却无忧无虑的女人。
“爱情是自私的。”她喝了一大口红葡萄酒说,“灵魂可以献给那些你爱的但与你没有婚姻契约的人,肉体只能献给那唯一你爱的同时与你有婚姻契约的人,这样的选择可以使人类减少繁殖,可以使人类唯一的婚姻选择变得谨慎而又神圣。”
黄秋水打断她的话,“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种柏拉图式的爱,在今天已经过时了,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芬芳笑了笑,“现在的男人都很新潮,可我不喜欢新潮的男人;新潮的男人在我看来都是小男人。我喜欢自己是小女人,但一点也不喜欢爱我的男人是小男人,小男人再有魅力也做不了我的情人。今天,‘情人藏书网’这个词已经用滥了,有的实际上是朋友或性伴侣,他们的偷情没有一点美丽可言,甚至没有一丝诗意,不能叫做偷情,只能叫做偷肉。”
这个女人说话真尖刻!雨亭想。
这天晚上,雨亭正在看电视,电话铃响了,是银铃打来的,“雨亭吗?我是银铃。”
雨亭道:“听出来了,但不是银铃般的声音。”
银铃咯咯笑起来,“听起来比较沉闷,是不是?爹妈给的,没办法。露露让我通知你,周末晚上到她家聚会,为夏君送行。”
“夏君要出差?”
“不,她要到美国去了。”
“怎么,这么快?”
“她认识洛杉矶一家公司的老板,那老板很喜欢她,带她到那家公司去工作。她在大陆多次情感失败,想到国外去发展。”
雨亭心下一沉,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雨亭,你一定患有风湿性关节炎。”
“别神秘兮兮的,算你测出来的。”
“这关节炎还是当年在工厂里当铸工留下来的。”
“你立正站好,我给你发发功,……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雨亭活动活动左腿,真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了。以前总隐隐作痛,特别是上下楼或骑自行车时,左腿膝盖骨疼得比较厉害。
“怎么样,不信不行吧?前几天我跟功友们到卧佛寺拜佛,遇到我老师张宏堡大师,大师说我很有灵性,进步很快。”
“你学功几年了?”
“不告诉你,我已抵达神境,不靠文字,不靠教诲,而是靠心悟,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么我问你,样心是什么呢?”
“平常心是道,无造作,无是非,即是禅。平常心即是清净心,深藏在尘俗之中,真实、自然、无为无常,世上一切荣枯、宠辱、富贫、有无都化为虚空。”
“这么说禅境是无,是空。说不可言说之境,到底不容易。”
“但是全破了就不是禅境。其实,禅境也说不破。好了,我打电话不能超过20分钟,我还要通知老庆呢!”
电话挂上了。
妻子柳堤走过来问:“谁来的电话?打这么久。”
雨亭没有回答。他还留连在禅的意境。
那么“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呢……?
第四章
周末的这次聚会显得有点沉重,大家都舍不得夏君离开沙龙。吃完饭同藏书网
坐卡拉OK机前,尽管歌曲空放几轮,无人有心唱歌,还是牧牧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你的生命无缘无故的开始,你赤身裸体来到这个世界,你实际上一无所有,即使你生于帝王之家,即便你是亿万家财的法定继承人,你仍然一无所有,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银玲道:“看来牧牧已经悟到真谛了……我呢,我现在就像是站在山巅上,人世间就像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圈子,什么名啊利啊色啊,再清楚不过了。”
露露笑道:“你真‘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了。”
老庆问夏君:“你就要到美国去了,你到美国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夏君想了想,说:“我要学会开车,买一辆汽车,在大原野纵情驰聘。”
“这在中国也能做到。”雨亭道。
“人家是比较一下东风和西风有什么不同。”牧牧道。
老庆嘿嘿一笑,“夏君,我看你最大的愿望是找一个洋丈夫。”
夏君嘴一撇,“我到美国即使找丈夫也会找华人。”
露露把拳头一挥,“对,‘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新颖说:“我倒主张世界人种大串联,中国人里也有劣种,美国人里也有良种,美国本身就是一个杂交国家。”
牧牧说:“我反对。”
“反对什么?”黄秋水来晚了,一阵风卷进来,手里捧着一撂诗集。
“抱歉,来迟了。我刚才到出版社取诗集去了,这是我的新作,人手一本。”
黄秋水把《秋水诗集》送给大家。
“签上名,有签名才值钱。”老庆叫道。
“都签好了。”黄秋水跑进卫生间,拽了一块毛巾擦着满头大汗。
露露一见,尖叫一声:“唉哟,黄老,那是我的擦脚巾!”
“唉哟,我就觉得怎么不对劲呢!”黄秋水又跑进卫生间,换了一条。
牧牧对老庆道:“你看黄老,大作又出一本,可你老是空想。”
老庆反驳道:“我是思想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还没到横空出世的时候呢。”
牧牧瞥了他一眼:“我看得下辈子了。”
黄秋水道:“牧牧,你也别挤兑老庆,人各有志,阿基米德曾经说过:‘假如给我一个支点,我能够把地球撬起来。’人生的支点是什么?是机会,机遇。机遇可以使个体的生命与历史正面相遇,从而使一个人的生命灿烂地照亮那段历史。”
雨亭道:“能够设机造遇的人,才是生活中的强者,才是创造性的人物。当一个人在机遇来临时,抓不到它,他的生命注定平庸,默默无闻;当一个人不能设机造遇,牵动各种力量,把胜算在握的机遇创造出来,他同样注定干不了大事业。机遇当然可以如守株待兔者那样等来,但那是千载难逢。只有创造机遇的人,才是把握命运的人。”
露露赞道:“雨亭的话真是高见,都可以写一部《机遇论》了。黄老不属于守株待兔者,算是创造机遇的人,他孜孜不倦地写诗,投稿,最终创出一片天地,在中国诗史上也算有一张纸了。老庆,你是不是守株待兔之辈呢?”
老庆咂巴咂巴嘴:“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好了,不谈这个了,咱们跳舞。”老庆拉起露露来到门厅,随着舞曲翩翩起舞。
黄秋水把灯光调暗一点,叫道:“大家都跳起来!”他邀了银铃。牧牧拉了新颖。不善舞步的雨亭对夏君道:“你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也跳一曲吧。”
夏君点点头。雨亭牵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两人来到露露的卧房里跳起来。
夏君的双手依然冰凉,胸脯一颤一颤。
音乐容易使人陶醉,使人相通;渐渐地,俩人之间有股什么东西在溶化,夏君情不自禁地偎紧了雨亭。雨亭闻到她那女性的呼吸,感到醇美香甜,有点不能自持。两个人虽然跳着两步舞,但是和拥抱几乎没有了区别。忽然,夏君的身体触电般地颤抖,她把滚烫的嘴唇颤抖着凑近了雨亭的嘴唇……长久的吻,时间仿佛停止了,空间也消失了……雨亭更加拥紧她,但是又仿佛生怕捏碎了一只美丽的小瓷瓶。
这时,门铃响了。雨亭拉开门,阿毛扛着一箱啤酒走进来。
夏君走了,她裹挟着黄土地上的尘埃走了。
雨亭明白,夏君是由于情感上的失败才离开这个可爱的国度,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走的。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执拗这么倚重情感的女人。
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敢再跟有妇之夫产生亲呢的情感。”
她是一个好女人。
夏君从此杏无音讯,没有书信,没有电话,没有传真,像所有的昨日一般消失了……
雨亭复又成了靠靠细雨中的凉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不过,这种惆怅很快就被另外一个女人化解了。
这天上午,雨亭正在编辑部审稿,接到芬芳的电话:“雨亭,自从我们见面后,你为什么不邀我呢?是我太没有魅力了吗?”
“哦,不,我最近工作太忙,一直想着要跟你通电话。我手头还留着你的名片呢。”
“胡说,我没有留名片给你,我至今没有印过名片。”
雨亭知道谎言被对方揭穿,一时忘记芬芳并没有留名片给她。
“十分抱歉,我把你的呼机记在电话本上了,名字前头还画了一个三角符号,说明你是我重视的朋友。”
“你呀,大大的狡猾。”芬芳的笑声不知怎么显得较沉闷,像老太太的声音。她声音原本有点沙哑,可能她这种声音在电话中容易显得缺少魅力吧。雨亭这些天一直忙于为夏君送行,无暇顾及其它;另外,从感性出发,他也不太喜欢芬芳,觉得她多少有点装腔作势。
芬芳约雨亭当晚7时在国际艺苑二楼西餐厅吃饭,届时向他请教有关文字方面的问题。雨亭知道她是高中毕业,给他留姓名时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初中生写的。
位于灯市西口的国际艺苑为著名画家刘艺先生创办,是文人雅士常聚之处。苑内灯火辉煌,壁上多挂名人字画,古色古香,典雅古朴。
芬芳比雨亭先到,已拣了一个座位坐下。看到雨亭来了,她微微一笑。
“诗人来了,真是准时。”
雨亭坐到她对面。芬芳身穿一件黑色带白印花的连衣裙,卡着一枚紫玫瑰形的发卡,两条雪白的臂膀显得很有弹性。
“喜欢吃什么,我请客。”
“我有个牛排和蕃茄汤就行了。”
“那不委屈你了?”芬芳眉毛一挑,翻着菜单。“不能让老师委屈了,今天我正式向你拜师,学文学。”
雨亭憨憨地说:“黄秋水可比我名气大,名师出高徒。”
“黄老师的诗太传统了,我喜欢你做的朦胧诗。”
“你怎么……读过我的诗?”
“我认识你后到书店买齐了你的著作,说实在话,我迷上了你的诗,因为它含蓄、清新。我记得有一首:
在剥蚀的廊柱之下,
在梦和虚无之间,
你的名字的声音,
穿插进我不眠的钟点。
你那瀑布般的长发,
是夏日的闪电,
以甜密的强亲力量,
起伏于黑夜的脊背。
“你的记忆力很强。”雨亭道。
“因为我喜欢。凡是我喜欢的,我都记得清楚。”芬芳平视雨亭,眼睛熠熠放光。“今天我请你来,是诚心诚意拜师。我没上过大学,可是现在做生意,也需要文化。我连广告词、合同书也写不好,多是手下人起草。另外,做生意太累,有时也想在忙碌之余用诗来充实自己。”
雨亭想,在各种文学形式里,最能拨动女人心弦的,是诗。女人的心弦像天空与大地间的树枝,风一掠过,就能弹奏出各种乐音。女人的心像回音壁,在这里,谁的呼唤都能听见回声。女人与诗是一个整体。女人是诗的源泉,诗是女人流动的生命。
雨亭在以后与芬芳接触的日子里逐步发现,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她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没有一丝灰暗的色彩,也没有任何包袱。她生机勃勃,就像上了弦的弓箭。是因为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做后盾呢,还是因为她在生意场上屡战屡胜?雨亭同过芬芳。
芬芳回答,在生意场上她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胜。这是一个真理。话题转到他的家庭,她变得有点低沉,但不悲观。
“我丈夫是搞音乐的。我初见他时,他长相平庸,蓄着又灰又黄的山羊胡子,高高的个儿,背有些驼,不爱修饰,沉默寡言。当时他没有成家,同事们劝我给他介绍女朋友,我一连给他介绍了3个,都是女方嫌他长得不帅,又不爱说话,吹了。后来我又给他物色了一个,临见面那天,我去接他,发现他变了一个人,皮鞋擦得锃亮,胡子刮得精光,头发梳得油亮,满面红光,换了一身新的时髦的衣服,挺潇洒的!当时我也正为寻找不到合适伴侣惶惑,我一下子爱上了他。我对他说,今天别见那个女孩子了,你愿娶我吗?他一听,愣了,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直点头。原来他早就暗恋上我,只是不敢提出来。嘿,你说怪不怪,人与人的感觉有时就在那一刹那,抓住了就成功了。”
雨亭问她:“你们一直很幸福?”
芬芳现出严肃的神情,“开始几年非常幸福,我俩的情书撂起来有写字台高。结婚头3年,我们在感觉和感情上一直都热火朝天,我一天见不到他就发慌。咱们都是过来人,不瞒你说,有时我们……可是后来也许因为彼此太熟悉了,或者他全部身心投入音乐之中,两人的感情直线降温。唉,高潮之后必然是低潮,有高潮就有低潮。我见他整天埋在大提琴里,我干脆出去做生意,一忙就把什么都忘了。”
雨亭说:“我看你生活挺充实的。”
芬芳笑着说:“我总是看到生活中的亮点,所以总是朝气蓬勃。生活中有阴暗面也有光明面,有的人总是看到阴暗面,因此比较消极,如果多看光明面,生活一片灿烂!来,吃菜。”芬芳为雨亭夹了一块鸡排。
“你是不是活得挺累?”她问。
雨亭摇摇头。
“人生把什么都要看得淡一点,什么名啊利啊。《名贤集》有段话说得很精彩,‘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相,男左女有。”芬芳拽过雨亭的左手,翻开手掌细阅。
“你真会看手相?”雨亭将信将疑。
“你在50岁时会有病魔缠身,但是如能在饮食、运动等方面多下功夫,便可求得长寿。从你的智慧线来看,非常罗曼蒂克,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属于一心想追求理想的类型,你这种人对任何都能敞开心胸与之交往,是情绪化的人,惯于以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我这个人是有点情绪化,喜怒哀乐,都形于色。”
“你的感情线很长,说明你情感丰富,感情线粗大,说明你具有人情味,能理解他人内心的忧愁与悲伤。你这个人爱的感情比较纯真,对人诚实正直,如果有人对你表示好感,你会把全部的感情投入,但是你容易相信别人,因而容易遭到他人背叛,也因为纯情,在感情方面会遭受不少打击。”
芬芳不说话了,望着他若有所思。
这时,雨亭想起埋藏在心中的一桩隐痛来。一年前,他偶然发现妻子柳堤与老板之间有过份之举。他没有去追究过,而是把不快隐藏起来。在雨亭的心里,爱情是很纯粹的东西,一经沾染污点,再洗刷和补救都没有原来的意义了。这件事在他同柳堤的关系中投下了浓重的阴影。由于他从未提及,妻子也从未主动开诚布公。他们的关系还是安定的,平和的,但雨亭常常在自己家庭的平和与安宁的背后感到某种虚幻。
“手相科学吗?”他问。
“如同气功,信则有,不信则无。”
“芬芳,你是一个有气质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有气质的女人?”
芬芳听了,脸色鲜红,“你是不是那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男人?”
雨亭嗫嚅着说:“爱情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你跟你妻子没有爱情吗?”芬芳仔细端详着雨亭的脸。
“我曾经非常喜欢她,我喜欢她清纯,善良,有气质,这大概是一种爱情吧。”
“那现在呢。”
“仍然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那种感觉仿佛已经淡远了……”
芬芳叹了一口气,“你们男人都这样。”她又反问一句,“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雨亭回答:“男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样。”
芬芳又若有所思地从手包里掏出一盒红塔山牌香烟,摸出一支,熟练地抽起来。烟雾淡淡地散开,忽而又汇聚成圈,像一个个谜。
雨亭邀请芬芳加入他们的沙龙,芬芳有点犹豫,说自己不是文化人,是生意人,婉拒了。但此后,芬芳经常邀雨亭出去散步,有时则拿出一些广告词请他润色修改。芬芳请雨亭吃饭总是选择高档宾馆饭店,诸如天伦王朝饭店,王府饭店,友谊宾馆等,出外乘车打的,她从不让雨亭出钱,原因是她是徒,雨亭是师,既然是拜师,哪有让老师出钱的道理。她喜欢出入赛特、燕莎、蓝岛、贵友等高档商厦,在琳琅满目的商品柜中穿梭,浏览那五颜六色争奇斗妍的高档时装。雨亭对这些商厦毫无兴致,有一次,雨亭问芬芳:“你最大的志愿是什么?”
“做贵族。”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这就是你人生的目标?”
她骄傲地点点头,“我想挣好多好多钱,我想买轿车,买别墅,打保龄球,游泳,洗桑拿……。”
“这就是你人生的最高理想?”
“你一定是SP,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不也是让人类过幸福生活吗?我通过个人奋斗,提前进入小康,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初级阶段太长,我等不及了。”
雨亭看到那副认真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仲夏时节的北京,天气热得人透不过气来,蝉声不绝,杨柳不摇。很多北京人离开京城到北戴河、青岛、大连海滨避暑,芬芳的丈夫也不例外,和音乐界同仁结伴到青岛度假,芬芳因为生意缠身,没有同去。
这天晚上,芬芳邀雨亭到家里作客。
芬芳的家在亚运村附近,两室一厅。屋内陈设华丽,壁上挂着大小提琴,高档音箱引人注目,两个黑漆木柜里存满了音带。
芬芳放了一曲贝多芬 href='8728/im'>《田园交响曲》,舞曲悠扬悦耳。客厅的西北角有一棵小圣诞树,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烁,树身上披挂着一些彩色生日卡。
芬芳身着黑色连衣裙,系着饰有瓜果图案的围裙,正在做沙拉。她打开影碟机,关掉音响。
“来,唱一首歌吧,我喜欢听你唱歌。”
雨亭发现碟盘上有首歌是《驿动的心》,便点了这首。
一会儿,电视机屏幕上出现《驿动的心》的画面。雨亭叫咳嗽两声,唱起来。
芬芳一边削胡萝卜,一边认真地听,也随之哼起来。
芬芳炒菜的手艺不错,油烟大虾、宫爆鸡丁、清炒苦菜……清香扑鼻,雨亭吃得津津有味。
芬芳望着雨亭那狼吞虎咽的样子,露出了笑容。
芬芳引雨亭参观她家的卧室,双人床后壁上挂着一幅硕大的油画,大约3米长,1米多宽,画面上一个裸体女人静静地卧在海滩上,仰望着皎皎明月,若有所思;整个画面基调呈淡蓝色,那女人体态丰腴,肌肤泛光,栩栩如生。
雨亭觉得这女人面熟。
“我好像见过这女人。”
芬芳一听,险些笑弯了腰。
“这就是我呀!因为这画儿,老公还跟我吵了一架。这是一个老画家画的,自然主义杰作。那老画家都是80岁老人了,是非常好的一个老头,可是老公受不了。男人真可笑,好像女人的身体不属于大自然,只属于他一个人,我是个自由人,不是谁的私有财产。”
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道:“你不觉得这太诱惑人吗?”
芬芳瞪了他一眼,“这是艺术!”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又谈了一会儿诗歌。
芬芳说天太热了,要去洗个澡。她像一尾鱼溜进了卫生间。
这时,电话铃响了。
接还是不接?
“雨亭,接电话!”卫生间内传出芬芳的声音。
雨亭战战兢兢接了电话。
是芬芳的妈妈打来的。
雨亭来到卫生间门口。
“芬芳,你妈妈的电话。”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股热蒸气卷出来,芬芳露出半个花朵般的身子。
“把电话递给我。”她用毛巾遮着下半身。
雨亭把电话递给她。
卫生间的门又关上了。
雨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正展现着世界风光。
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又开了。
芬芳赤裸着身子,拿着电话走了出来。
“别看啊,别看。”她一边叫着,一边把电话机放回客厅的茶几上又匆匆进入卧室。
雨亭坐那里一动不动。
不久,芬芳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睡裙走出卧室。她找来两个苹果,在雨亭身边坐下,用水果刀熟练地削苹果皮。
“我崇尚真善美,喜欢真实。”她一边说着,一边让削下的果皮掉到烟缸里。
“是啊,我也喜欢真实。”雨亭淡淡地说。
“我觉得生活特别美好,如果我死了,我将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人,我为什么要死呢?人生太美好了!”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雨亭。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的女人?我要是过了40岁,我就不再出来逛燕莎、赛特,不再在街上抛头露面,也不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那时候你一定会找不到我了……”她语调凄凉地说。
雨亭望着她的眼睛,“我会找到你,我要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她就是老掉牙,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跟树轴儿一样,我照样喜欢,到地老,到天荒……。”
“骗人,鬼才相信!”芬芳狡黠地笑着。
“我说过,男人和男人不一样。我不愿再重复,费牙。”雨亭把吃剩的苹果核儿,轻轻一弹,弹到烟灰缸里。
芬芳忽然不说话,怔怔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关掉电视机,找出一盘CD放进音响。是舞曲《友谊地久天长》。她关掉吸顶灯,又关掉卧室和厨房的灯。
一片漆黑。
雨亭一动未动。
一忽儿,客厅的一角泛出五彩斑斓,原来是圣诞树上的彩灯亮了,一闪一烁。
芬芳倚到雨亭身边,“我就喜欢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情调。我经常一个人坐在这沙发上,享受这种情调……”她的眼睛里像有晶莹的水球,也在一闪一闪的。
“雨亭,一个男人除了自己的妻子以外,还应当有一两个女人,叫红颜知己也好,叫什么别的也好。”
雨亭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感到说不出的温馨。妻子柳堤尽管也很浪漫,但还没有创造过这种情境。
“来,跳个舞好吗?”芬芳拉起雨亭的手。
芬芳又放了一遍《友谊地久天长》。
在融融舞曲声中,两个人跳起交谊舞。那时的雨亭还很少上舞场,因此跳起舞步很有几分笨拙。
“看过《魂断蓝桥》吧?”芬芳的声音显得十分温柔。
雨亭点点头。
芬芳将整个身体贴紧了雨亭,紫罗兰浴液的香气浸透了雨亭。芬芳两只娇弱的小手紧紧攀住他的肩,使他透不过气来。他有点不知所措。
芬芳的娇脸偎着雨亭的脸,雨亭感到浑身血液流快了,汗水涔涔。一粒汗落到了芬芳的脸上……
芬芳推开雨亭,生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哼,找不着感觉……”
芬芳一连十几天没给雨亭打电话,起初雨亭还沉得住气,后来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每隔十几分钟就翻阅一下BP机,可是哪里再有那熟悉的电话号码。
芬芳生气了?她果真在我身上找不到感觉?雨亭有些惶惑。
我是不是真的太笨了?连跳舞都不会。
沙龙里有那么多优秀女人,除了夏君之外,他还没找到过与芬芳的这种感觉:与夏君那种感觉也是初步的、朦胧的。
一个月过去了,他真的思恋起芬芳来,他喜欢她的情调。终于,雨亭忍不住了,这天晚上,悄悄来到芬芳住处的楼下。他向芬芳的三楼住房望去,一片漆黑。
她可能正在黑暗中欣赏音乐,她依在沙发上,托着腮,凝神沉思……乐曲是贝多芬的,或是柴可夫斯基的,或是德沃夏克的《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也可能是拉威尔的《西班牙狂想曲》……她的身边是不是又有了一个男人,就像那天晚上他在她的身边一样?想到这里,雨亭有些紧张。
他不由自主地向楼门口走去。
一辆红色出租车停靠到楼前,从车里下来一男一女,男人有30多岁光景,看不清女人是不是芬芳,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进了楼。
雨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噪子眼儿,他的儿“咚咚”地跳着……
雨亭也进了楼。
那一男一女果然在三楼芬芳家门前停住。男人摸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两人进屋后,门又关上了。
雨亭的心彻底凉了,就像被冬雨浇了个透湿,心底都是凉的。
他凑过去把身子紧紧贴到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洗澡的水声,在寂静的晚上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果然有了新男人,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雨亭一想到这些,牙恨得痒痒的。
音乐升起来了,还是《魂断蓝桥》的主题音乐《友谊地久天长》。
雨亭听到这乐曲不再陶醉了,而是感到一阵阵心悸。
“咱们跳个舞吧。”屋内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就这样?真有点西化了……”一个娇滴滴的陌生女人的声音。不是芬芳。
“你太太什么时候回来?”还是那女人声音。
“还有三四天吧,她远在千里之外,别害怕……”这是那男人的声音。
雨亭听得真真切切。
“老师,以后我不再来你家了。万一被你太太撞上多不好,她会伤心的。”
“她也是个好女人。情感这东西,不知为什么,时间长了就淡了。人的本性可能就是不断更新,不更新就没有生命力;但人往往又得受社会道德的约束。人啊,真是既麻烦又可怜的东西!唉……”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雨亭在门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雨亭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他就像长了翅膀,想飞。他感到天地间一片阳光灿烂,空气清新,人人亲切。生活真的实在很美好,他想。怪不得芬芳怕死,她怕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
晚上,他接到芬芳打来的长途电话。
“你猜我是谁?猜猜我在什么地方?”虽然声音遥远,但是倍感亲切。
“想死我了,你在什么地方?”他生怕隔壁的妻子听见,尽量压低了声音。
“我在天涯海角,海天佛国——普陀山。”
“你真会找好地方。”
“我年年都来普陀山。我给你说一个楹联,是普陀山普济寺里的。‘乘本愿船,兴慈悲运,广度有情登佛地;说《十轮经》,拔苦与乐,普乐法海出迷津。’舞学得怎么样了?”
“学会了你也找不到感觉,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感觉。”
“你就是没有感觉,像块大木头,而且是楠木的。”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
第五章
雨亭已经3个月没有参加文化沙龙的聚会了,转眼已是满目金黄的秋天。北京城像是镀上了一层金黄,那些黄护。赤枫,红得像火炬,点缀在黄叶纷飞之中,使这古老的都城饶有特色。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芬芳从普陀山回京后,与雨亭接触日益频繁,经常出入商厦、剧场、电影院和公园,她在文化上也有了很大的长进,广告词写得有声有色。她的个体公司主要承揽广告业务,因为这不需要太多投资,而且运作起来芬芳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社交才能。现在,雨亭深知芬芳是一个憧憬幸福、追求欢乐的女人;她未必知道丈夫有外遇,只知丈夫疏谈自己,认为丈夫已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事业之中。雨亭想,他不能把那天晚上听到的一幕告诉芬芳,他恐怕芬芳经受不住这种打击。芬芳这样的女人未必承受得了这种打击。一想到这里,雨亭内心不禁增加了几分对芬芳的爱怜。
这天晚上,芬芳邀雨亭到青年湖公园的一个卡拉OK歌厅跳舞。芬芳喜欢穿深色衣服。这天晚上,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夹克,一条蓝色西裤,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尽管她个子不矮,有1米63,但她喜欢穿高跟皮鞋。
雨亭跟她唱了一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然后坐下来。服务小姐端上两杯热咖啡。厅内光线昏暗,客人寥寥,芬芳邀雨亭跳舞,跳了几步,雨亭总是不小心踩芬芳的脚。
“朽木不可雕也。”芬芳叹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刚坐定,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士走过来邀舞,芬芳站起身跟他跳起来。那年轻男士舞步娴熟,舞姿潇洒。芬芳与他对舞,翩飞如燕。
原来芬芳是跳舞高手,可惜我“是块朽木”,雨亭暗暗想。
芬芳与那男士跳舞时,一双眸子不时瞟着雨亭。
过了一会,那男士牵过芬芳的手,靠近她,跳起两步舞,渐渐地越贴越近,以至雨亭看不见芬芳的脸庞了。男士用脸枕着芬芳的脸,双手箍紧她的腰,还不时吻吻她的头发。
雨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愿再看下去,站起身,扭头走出了歌舞厅。
凄冷的月光落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周围树林黑黝黝的一片。雨亭惆怅地望着湖面,有点茫然。
芬芳追上了他,她有点气喘吁吁。
“你生气了?”她问。
雨亭没有说话。
“舞场嘛,总该给人家一个面子,他是对外经贸大学的学生,说起来比我岁数还小呢?”
“你一点不给我面子。”
芬芳来气了,“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给你什么面子?我丈夫都不管我,你管我?”
芬芳的胸脯一起一伏,头发在风中飘动着。
雨亭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他向树林深处走去。
芬芳跟在后面。
走了一程,芬芳不走了,站在那里。
雨亭也停住了,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有点冷,别往前走了,我有点害怕。听说晚上这里经常有劫盗的。”芬芳的声音有点发颤儿。
雨亭走近她藏书网。月光下的芬芳更显得楚楚动人,有一种凄凉美。她的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一望无底。墓地,雨亭产生一种冲动,热血沸腾,恍恍惚惚,朦胧中下意识地搂定了芬芳。
芬芳一动不动,身上仿佛没了热气,像个冰人。
雨亭发狂地吻她,感到她的脸也是冰冷的,她像一尊冰雕。
“咱们做情人还是做朋友?”芬芳像是自言自语地问。
“做情人!”雨亭脱口而出。
“做情人太累,没有长的。爱情这种东西,有高潮,也有低潮。做朋友,友谊地久天长。”
她说这些话时,显得发镇定。
雨亭一下子僵住了,他不好意思再拥她,一只手松开了,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雨亭好久没参加沙龙的活动了。这天是周末,新颖开车接他去黄秋水家聚会。在沙龙的所有女人中,除了露露就是新颖有钱。新颖自己有一辆欧宝轿车。老庆曾经神秘地告诉雨亭,新颖“傍”的大款是台湾巨商,可是一直没“侦察”出来那位大款到底是谁。新颖总是来无影无无踪,谁也不知她家住哪里,出身什么门第,究竟在长城饭店里的哪家公司工作。她只给朋友们留下了一个汉显BP机,手机号也不告诉任何人。她是两年前牧牧在东四老麦台湾婚纱影楼认识的。当时新颖做影楼的特邀模特正在拍照,牧牧陪一个亲戚也去照像。当新颖穿着时髦的雪白婚纱从楼上下来时,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以为是天仙下凡。就这场合牧牧与新颖认识了。牧牧就有这种本事,它的媒介是看手相。
新颖在车上批评雨亭无组织无纪律,已有3个月没参加沙龙活动,是不是最近又有了“艳遇”,雨亭矢口否认。新颖让雨亭买了5斤黄岩蜜橘,两人来到黄秋水的家。
当晚的聚会又多了两个朋友:一位是海外归来的学子洪强,洪强十分健谈,出国前在社会科学院工作,到美国一家名牌大学学经济学,后来又办公司,生意失败回国,目前正在组建新的公司,准备为振兴中华尽一份力;另一位是黄秋水的朋友,赫赫有名的青年诗人飞天。飞天的名字如雷贯耳。他是目前我国新诗史上发行量最大的诗人,他的抒情寓含哲理,尤其受到少男少女的钟爱。雨亭仅在几次诗歌研讨会上见过他,但已听到他的不少轶闻。
雨亭和新颖到场时,露露、银铃正在请飞天签名,洪强正在高谈阔论:
“星移斗转,时空浩渺,沧海桑田。1984年10月10日,邓小平在会见联邦德国总理科尔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把改革当做第二次革命。’耐人寻味的是,中国的第一次革命是靠‘农村包围城市’成功的,第二次革命同样首先从农村开始进而包围城市;在飞速发展的世界经济中,我们处在一个毋庸置疑的被动状态。世界性的新技术革命要求我们从经济的技术结构、组织形式、管理制度等各方面对传统的体制进行大胆改革。否则,我们将再次失去经济起飞的机会。”
“好!”老庆叫道,“说得好,顿开茅塞,顿开茅塞!喝了几年洋墨水,水平就是高,实在是高!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洪强正在兴头上,又见雨亭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进来,更来了劲儿,“咕嘟嘟”喝下老庆递来的茶,又振振有辞地讲下去,“改革大潮推动着中国人精神上的解放,人的解放才是生产力最根本的解放,人的解放才是中国改革成功的希望之光。这场革命不仅要改变经济模式,而且震撼着同经济改革目标相摩擦的观念。如今,中国人在改革的撞击和摩擦中正日益摒弃着盲从和崇拜,进行着新的思考和选择。”
“讲得好!”黄秋水拎着一只酒瓶子叫道。
“19世纪一位哲人断言:一个民族在世界历史上只能有一次创造新纪元。世界历史开始于中国,太阳曾经在这里升起,然后又一去不复返地沉没了。这是黑格尔的话。说得傲慢、武断,然而却又令人怦然心动。是的,中华民族曾是一个开拓的民族,汉武帝的铁骑改变了匈奴人的历史轨迹,造成欧洲民族大迁徙。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封建专制和愚昧,统治者的残酷压迫和剥削,曾使中国失去了世界近史上的历史主动地位。但是,黑格尔关于中国已经沉没的耸人听闻的预言和结论并没有言中。阴极而阳生,否极则泰来。东方哲学这一更古老的命题正以实践来与黑格尔雄辩。当陈天华愤而投海之时,当邹容大义凛然写下‘苛利国家生死之,岂因祸福避趋之’,而走上法庭投案的时候,他们所代表的一代先进中国人本身就证明,创造世界新纪元的巨大生命力和开拓精神,并没有离开东方。一个愈挫愈奋的民族,是不可能万劫不复永远沉沦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力,自胜者强,正视现实是改革现实的第一步,中国共产党开始了对自己最深刻的审视,只有社会主义改革,才能夺回历史主动权;只有社会主义改革,才能使中华民族振兴!”
“太精彩了!”新颖发出一声惊叹。
“我们的沙龙越来越壮大了,应当多吸收一些像洪强这样的精英,飞天这样的才子。”黄秋水感叹地说。
雨亭见洪强有40岁模样,墩墩实实的身体,正方脸,戴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几分敦厚;飞天30多岁,既长得端庄秀气,文雅不俗,又显得沉稳冷静,不像他的诗歌热情澎湃。
吃饭时,黄秋水高举酒杯,说道:“咱们是梁山伯好汉一百单八将,大家要大碗大碗喝酒,大块大块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露露响应道:“对,黄老说得有理,咱们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她先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猪头肉塞到嘴里。
飞天一声不吭,细嚼慢咽。洪强坐在新颖旁边,兴致勃勃。黄秋水道:“今天大家到我家里聚会,我就是盟主,露露也得听我的。”
露露白了他一眼,“您岁数大,当然听您的。”
“大家谁也别门头吃喝,我建议,让老庆给咱们侃一段。”
“我同意。”牧牧举起右手。
老庆最爱啃猪蹄,正双手握着一个熟猪蹄啃得热闹,嘴巴上下沾满油渍。他抹抹嘴,道:“侃一段就侃一段——别以为你摇身一变成了个现代人儿,你可记得啃窝头吃咸菜疙瘩那段岁月?你通过化妆掩盖自己的黄脸,飘洋过海出国寻找出路,养条哈巴狗表示不同流合污,通过赞助为自己扬名,用名片明着骗人,送鲜花讨好女人,傍大款重温‘地下工作者’之梦,摸奖盼一夜暴富,上保险寻求长生不老……”
洪强有点醉了,用手指着老庆,“你是不是含沙射影地攻击我?”
洪强摇摇晃晃站起来,“不对,你是指我,你嫉妒我,嫉妒我出国,尤其嫉妒我到美利坚合众国,我怀疑你们家老祖宗里有被八国联军入侵的!”
老庆一听,急了,“喂,你怎么骂人?你喝了几年洋尿,怎么就乱撒?”
黄秋水急忙道:“洪强多喝了点,凑在一起,大家高兴高兴!”
露露道:“跳舞!跳舞!”
她搀扶着洪强到里屋去了。
迪斯科舞曲响起来。
疯狂的迪斯科。
银玲最喜欢迪斯科,她挽起袖子,拿着正要洗的两个小碟,扭着屁股,跳着。
新颖将长发一甩,也跳起来。
牧牧一会儿跑到这屋,一会儿跑到那屋,也发狂地跳着。
黄秋水又弹起吉它,奏出欢快的旋律。
飞天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观察这一切,嘴角偶尔浮出几丝笑意。
雨亭看到飞天腼腆的样子,真想不出来那些传闻是怎么出来的:
如“飞天的办公99lib.桌上挤满了少女的情书”;“有的少女从办公楼的围墙上爬进来”;“浙江一个少女未见其面只谋其诗,曾失恋两个月没起床”;“一个维吾尔族少女卖掉山羊做路费千里迢迢来京发誓要为他献出贞操……”不一而足。
这些传闻实在荒唐。
又过了半个月,芬芳的丈夫出国演出,芬芳邀雨亭到她家玩。
中午,两个人吃过饭,芬芳到卧室午睡,她让雨亭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
雨亭躺在沙发上恍惚入睡。
“雨亭,你过来。”芬芳在卧室叫他。
雨亭走进卧室。
芬芳披散黑藏书网发,穿着睡衣睡裤,倚在床头。
“你冷吗?”她问。
雨亭摇摇头。
“你会按摩吗?”
“多少会点,不知穴位在哪儿。”
“我腰有点疼,你帮我按摩一下。”
芬芳平躺在床上,四肢伸展。
雨亭脱掉拖鞋,爬上床去,给芬芳按摩。
雨亭认真地按摩她的头部、肩部、背部、腰部……
忽然,雨亭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芬芳。
“你想干什么?”芬芳挣扎着问。
“我想要你……”雨亭呼吸急迫。
“我的身体只属于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的灵魂也属于他。你只是我的朋友,这张床是神圣的,请你下床!……”芬芳的声音显得严厉。雨亭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发脾气,她像变了一个人。
雨亭就像在冰冷的冬天,吃了一个凉柿子,怔住了。
雪白的卧室柜门开了,一个男人从柜内走出来。男人脸上满是愧疚的神情。芬芳一见他,从床上滚了下来,扑到他的怀里。
“我对不起你,我回来了。”芬芳的丈夫紧紧搂着她,滚下几颗泪珠。
芬芳神经质般地颤抖,吻着丈夫的脸,小声说:“我太爱你了……”
雨亭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别人的一件衣服,一个道具,一只灯炮,一个点燃残烛的人……
芬芳听到雨亭离去的脚步声,猛地转过身感激地望着他的背影,“你还能做我的朋友吗?吃过晚饭再吃吧。”
雨亭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注视芬芳。
“谢谢你使我又获得了幸福。你拯救了我们的灵魂……”芬芳的眼泪籁籁而落,话音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雨亭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芬芳挣脱丈夫温暖的怀抱,冲出门。
楼道里只有雨亭沉重的脚步声。
嘭,嘭,嘭……
这声音似重锤敲击着芬芳的耳鼓。
天地出版社的人都说,雨亭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有些玩世不恭,说话之间黄色幽默多了,女人的电话多了,女人的来信多了,找他学诗的女孩子也多了。他特意到东城区文化馆交谊舞班学会了跳交谊舞,还学会了不少舞蹈花样,有时到舞会去消磨时光。沙龙里的女人们也说,雨亭与她们跳舞时舞风大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彬彬有礼了。
也就在这段时间,他在圆明园的废墟中结识了美丽风流的梦苑。
第六章
周末的晚上,同室的小红进城了,雨亭同梦苑在学院寝室度过了一个情意浓浓的晚上。
梦苑依偎着雨亭,向他讲述了一个个生动的自传体故事。
“25岁以前我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女人,算是贤慧的妻子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窒息的家庭改变了我,或者应该说,是本性不安的我冲破了家庭的压制……
“有一次,编辑部组织去山区野游,夜宿帐篷。编辑部副主任是个40不惑的男人,长得有点像日本的影星高仓健,他平时寡言少语,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盯上了我。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他约我去外面遛遛。我跟他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他向我讲述他家庭生活的苦闷,说起来泪水涔涔,我被感动了,联想自己的家庭生活,同病相怜。再后来,我不说你也明白,不知怎么,我爱上他了,这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如急风暴雨,势不可挡。我沉浸在爱情的热浪中,不能自拔,幸福得发狂,常常彻夜未眠。可是我错了,他爱的是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不是我的灵魂。3个月后,他又开始追逐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苦苦恳求他,并愿意离婚嫁给他。没想到他却是那么无耻,竟当着我的面和那女孩……我简直气疯,多少次跑到江边,想投入汹涌澎湃的江水。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应该是他,这 4e2a." >个玩弄女性的家伙,这个负心的家伙。我病倒了。生病给了我反省的机会,病愈后我想投入新的生活,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同屋的一个编辑非常同情我,他经常照顾我,我俩也很聊得来。同情可能就是爱情的桥梁,渐渐地我们产生了感情。他长得不帅,甚至可以说有点像 href='310/im'>《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而且很侠义,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侠义的男人。他很有才学,知识渊博,说话挺幽默。有一次借出差的机会,我们到云南西双版纳去了,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浪漫。西双版纳的密林,更是梦一般的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小竹屋,清澈的泉水,壮丽的傣家姑娘,多姿多彩的民俗,蓬勃的绿色生命……真叫人心醉。”
说到这里,梦苑忽然不说话了,眼里涌出晶莹的泪珠。雨亭俯下身问她,她还是一言不发,雨亭拥紧了她。过99lib.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多起来,丈夫跑到编辑部大闹,当众打了我一耳光。那个男人不敢理我了,私下对我说:‘梦苑,谢谢你给我的幸福,我终身难忘,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理解他,他性格懦弱,何况他还有一个贤慧的妻子……”说到这里,梦苑已是泪流满面。
雨亭端了一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一口,“人生真是有趣,我和另一个同事明明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只是平时聊得来,他时常帮助我看书稿。可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那个同事的妻子是个醋瓶子,听到传闻后,风风火火跑到编辑部,口口声声要跟我上法庭。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哭笑不得。那个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走他的妻子,又是一场风波。”
雨亭笑道:“你在编辑部成了知名人物了。”
梦苑苦笑道:“我哪里愿做这个知名人物,你开我的玩笑,真坏!”
梦苑用小拳头捶打雨亭,雨亭躲过了。
“去年春天,我那位同事来了,他出差路过北京顺便来看我,我知道他一直背着黑锅,家里老闹矛盾,冤枉了他,索性将错就错,于是……”
雨亭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问雷,一忽儿下起瓢泼大雨,屋内一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几道闪电,照亮了梦苑雪白的胴体。她慌忙来到窗前,隐到窗后,悄悄向外张望,拉上了窗帘。
“笃,笃,笃……”有人敲门,屋内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投影。
梦苑示意雨亭不要开门,雨亭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
“踢踢沓沓”的脚步声,敲门的人远去了。
梦苑飞鸟般扑到雨亭的怀里,雨亭见她的胸前泛着亮晶晶的一片雨滴,轻轻地把它擦干。
“你冷不冷?”他问他。
她摇摇头。“浑身都是火,火燎燎的。”
“刚才敲门的是谁?”
“可能是同学,说起来挺有趣,有一次,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喝醉了,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我们的房间,躺在我床上睡着,我只好退了出去。”
雨亭瞧瞧窗外的天空,说:“我要走了。”
“今晚浪漫吗?”
“故事挺浪漫,以后我不写诗了,写小说。”
“一定要把我写进去。”
“当然,你是主角。”
两个人穿好衣服,开了门。
梦苑送给他一把伞。
“雨还在下,拿着伞。”她旋风般地吻了他的脸。
这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梦苑没有课,两人约好到紫竹院公园游玩。
下午3时,园内游人寥寥,梦苑和雨亭走上一座石桥,来到一片紫竹林中。梦苑今天换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连衣短裙,更添了几分俏丽。
天有点阴,没有明亮的阳光,但还是清新明朗。雨亭给梦苑抢了几张快照。
“梦苑,你知道紫竹院的别名吗?”
“情人公园。”梦苑嫣然一笑。
“没有你不知道的。”
“我昨夜根本就没睡,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一宿,把一捆蜡烛都用光了。”
雨亭听了心下一沉。
“你猜我的本性是什么?”梦苑略带调皮地微笑着望着她。
“本性风流!”雨亭道。
她自豪地点点头。
“我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老婆。”她又是嫣然一笑。
竹林中有一个石凳,上面漂着几片枯黄的竹叶。
一大片阴云急急地从他们头上飘过,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走入后面的一片假山。
一声问雷,下起大雨,天地间变成一片细密的蒙蒙雨幕。
雨亭牵着梦苑的手钻入一个山洞。这个小山洞勉强容下两个人。不远处有一片黄灿灿的丁香,在大雨中奇异地爆发出浓郁的芳香。
“你看,黄丁香!”梦苑指着那片金黄叫道。
雨亭跑过去摘了一束回来,递给梦苑。
梦苑吻着黄丁香,有说不出的愉悦。
不久,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梦苑冲出山洞,兴奋得跳啊,笑啊,雨亭背起她,向山下走去,走入朦胧的丁香丛中。
穿过丁香丛,翻过几个翠绿的山丘,走上一条小径。已从雨亭背上下来的梦苑,牵住雨亭的手向门口走去。
忽然,梦苑站住了,用心聆听着什么,她的脸上露出庄严的神情。
教堂的钟声!一定是哪一对新人婚礼的钟声……的友情,人生得一知己难,但一旦有知己,便是大幸。”
飞天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更难……”
老庆听到这一句,似遭重挫,再也坐不安稳,推说家里有事,离开了众人。
“老庆今天反常,一定有了心事。”牧牧说。
“老庆有那么多女人陪着,还能有什么心事?”露露道。
“老庆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是一物降一物,他未必能过五关斩六将……”黄秋水说。
“是不是炒稿子不顺了?”银玲说。
老庆这几天果然有事。
深夜两点,雨亭家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雨亭正为梦苑失眠,听到铃响,一跃而起,抓起电话。
“雨……亭,我不行了,要知道我是为新颖死的,别了,雨亭,别了,沙……龙……”这是老庆十分虚弱的声立日。
老庆从小父母双亡,年近而立,尚未成家,近年来一直以自由撰稿为生。
雨亭以最快速度,乘出租车冲到老庆家,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本《中外名言录》。
第七章
老庆祖籍河北保定,21岁闯荡京城,以炒稿为生,他兼任北京多家报刊的特约记者或通讯员。他思维敏捷,文笔流畅,尤以探听影星的隐私见长,又能身临危险前线猎取目击见闻,很受报刊老总的青睐。读者听到他的名字如雷贯耳。如今,他租住皇城根附近一个独门独院,说是独门独院,其实也就两间平房。院落狭长窄小,一棵古槐的树荫遮盖了大半个院子。两间房,一间做卧室,另一就是工作室兼采访室,一个写字台,两个旧沙发,电脑桌上的电脑是个时髦货,联想型天蝎牌的,打印机、传真机、电话机样样俱备。壁上有一幅字,是老庆自己题的,草书,笔走龙蛇,一般人细看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内容,是“大彻大悟”四个字。卧室比较华丽,双人小床,床罩图案一条龙格外耀眼。床头柜上有一无绳电话,旁边有一组合音响,堆着小山丘似的盒带,有CD、VCD、录像带,白色组合柜下端是一电视柜,内有35英寸彩色电视机,这卧室有二十五六平方米大小。
雨亭赶到老庆家见院门锁着,旋即翻墙进院,冲进老庆的卧室;正见老庆斜躺在床上,左手腕汩汩淌血,右手边扔着一柄水果刀。
雨亭抱起老庆,飞也似冲出门,他已跟出租车司机说好,先预付了100元,出租车载着奄奄一息的老庆朝医院急奔。
天色熹微,北医三院急诊室外的走廊里,雨亭忐忑不安,黄秋水、露露、银铃等也闻声先后赶到。
新颖最后一个来到,她脸色苍白,一脸歉疚之情。
露露劈头便问:“你和老庆怎么了?他险些连命都送了。”
新颖急得落下泪来,说不出话。
“你让她慢慢说。”黄秋水道。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新颖,只有雨亭的双眼目不转睛盯着急诊室的门。
新颖镇定下来,“我也说不清楚。谁想他会这样……”
“这下,老庆的现代爱情启示录又有了新篇章。”银铃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黄秋水瞪了她一眼。
露露说:“老庆是个很潇酒的人,他身边的女孩一攥一大把,簸箕撮,扫帚扫都撮不走扫不尽,怎么会这样?”
黄秋水做出老谋深算的样子,“这回他是找到真感觉了,认真了,可惜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急诊室的门开了,主治大夫走了出来。
“他怎么样?”雨亭迎上去急切地问。
主治大夫舒了一口气,“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身体很弱。”
一个星期后,老庆出院回到自己家。新颖过意不去,请了事假上门侍候。她在老庆的工作室架了一张行军床,拿来自己的被褥,每天给他做饭、喂药、洗衣服、收拾房间,还帮助他接收报纸、信件、稿费,有时还帮助他整理文稿。
“她要是我老婆该有多好。”老庆美滋滋地想。
新颖做这些事时总是默默无言。她的话少了,神情更加庄重,装束更加简朴,以前还化淡妆,如今索性连淡妆也不化了,最糟糕的是老庆上厕所。他住的是平房,院里没有厕所,只好去街上的公厕。老庆的卧室里放着一个马桶。新颖爱干净,每次老庆用过后,新颖都要倒进街上的公厕。新颖有一手炒菜的好手艺,这下派上了用场,红烧鲤鱼、葱爆羊肉、宫爆鸡丁,这些都是老庆最爱吃的。
这天晚上,新颖陪老庆看电视,新颖问他:“他经常写那些内幕新闻,有没有谁找过麻烦?”
“当然,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影星离婚的稿子,登出来后,在一次聚会上,那男影星见到我,对我拳打脚踢,他说我是‘狗戴嚼子——胡勒!’”
新颖听了,咯咯地笑,她笑时更可爱,两个小笑涡,溢满了欢乐。
老庆想抽烟了,新颖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盒“三五”烟递给他,老庆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机,连打几下,没打着。
“没汽油了。”他扫兴地说,眼睛四下张望。
新颖站起来。
“好像抽屉里还有打火机。”
新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装了半抽屉避孕工具,还有许多是进口货。
老庆一看,脸红了,他有生以来很少脸红。
“你可真够花的,名 4e0d." >不虚传。”新颖不满地说。
老庆憨憨一笑,“留着结婚用的。”
过了几天,老庆能自理了,新颖便搬回家去住。老庆又剩下一个人。
这天晚上,雨亭下班后去探望老庆。两个人吃过饭,雨亭见老庆情绪已恢复正常,于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庆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跟新颖就做了十几天‘夫妻’,唉!”
“你怎么搞的,跟新颖动这么大的感情?”
老庆叹了口气,“鬼迷心窍,我爱上她了,整个一个单相思。我太痛苦了,于是就……”老庆喝了一口水,又说下去,“新颖是个好女人啊!……”老庆绘声绘色地讲起新颖来。
不久前,老庆邀新颖看香山红叶,在鬼见愁后的一片黄梅丛中,老庆向新颖吐露了心思。新颖听了,半晌没说话,老庆一再追问,新颖才说:“老庆,说实在话,我挺尊敬你,你很有文才,可是我们只能做朋友,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做夫妻。”老庆忙问缘故。新颖又说:“我已决定独身一生了……”
?.原来,新颖在5年前与他的台湾老板相爱,那老板虽然不算英俊,但是心地善良,经营能力极佳,虽然不到40岁,却是一万台币起家,短短数年便跻身巨富前列。那时新颖妙龄19,出落得如花似玉,温文尔雅。她是老板的秘书,不仅美丽,而且聪慧,英文、电脑、交际俱佳,她的气度、仪表都给客户留下深刻印象。老板暗恋新颖,对她关怀备至,每天新颖上下班老板都亲自开车接送。渐渐地,新颖对老板由敬佩崇拜,上升到一种特殊的情感。一般来讲,女人喜欢受她崇拜的男人。每逢周末,老板邀她出入酒楼宾馆,灯红酒绿,且歌且舞,形影不离。新颖知道他孤身一人,尚无妻室,也就放心相随。一晚,新颖酒醉,老板也乘着几分醉意,驾车将她送回自己的寓所。新颖半醉半醒,半推半就,觉得自己早晚是老板的人,于是同入温柔梦乡……
二人沉浸热恋之中,不觉已过3个月。这天,新颖提出要与老板结婚,而且此事也已征得家人同意。老板一听,怔了半晌,支支吾吾,面红耳赤。新颖一再追问,老板才告诉她,原来他早有妻室,而且生有二子。他已发函在台北的妻子要求离婚,妻子死活不允。妻子的家族在台湾很有势力,并威胁他,如若离婚,定叫他倾家荡产。老板十分为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新颖听他说出实情,顿时晕厥过去。不久传来凶讯,新颖服毒自尽尚在医院抢救之中。老板一听,内疚万分,泪如泉涌,慌忙驾车前往医院。
在医院急诊观察室内,新颖洗肠后正在输液,她的父母和妹妹含泪守候床头。老板看到新颖脸色苍白,红颜憔悴,脸庞消瘦,气息微弱,心疼万分,抱头痛哭。新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见到老板诚心所动,心内理解,便宽谅了许多。新颖睁开双眼,见到老板,眼圈一红,泪珠籁籁而落。新颖父母和妹妹见到此情此景,都退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板问。
新颖没有说话,不吭一声。
“天无绝人之路啊!”老板长叹一声,攥紧她的手。
“我太爱你了……”新颖小声地说。
“我也爱你,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你就是倾家荡产,做了乞丐,我也爱你……”新颖真情脉脉地说。
老板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俯下身吻着新颖,吻如疾而。
新颖娇小玲珑,经历此番折腾,身体微弱,几天没有下床,老板便也几天不吃不喝,寸步不离直忠心侍候。老板的妻子闻讯带着两个孩子从台北乘机来京,赶到医院。原来老板之妻是绝色美人,在亚洲选美中曾经夺魁。她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礼,善良贤慧,温柔尔雅。她深爱自己的丈夫,亦深知两地分居的苦楚。当她见到新颖时,她喜欢上这个美丽温柔的姑娘。她带来不少高级营养补品和水果。老板的两个儿子天真可爱,彬彬有礼。新颖也挺喜欢老板的妻子,这个台湾贵妇见丈夫如此憔悴,心疼万分。老板的手攥着新颖的手,老板妻子的手攥着丈夫的手,都是泪流满面,医生护士们见到这般情景,无不为之感动。
新颖病愈出院后,离开了这家公司,到另一家公司工作。她决心离开老板,斩断这段令人心碎的情缘。她不愿看到老板温馨的家庭破裂。她将永远记住这段美好甜蜜的回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然而,老板却已陷入爱情的怪圈不能自拔,他已深深地爱上北京的这个不俗的小姐。他时时驾车跟踪新颖,有时还给她寄来她的玉照,甚至还汇款给她。可是这些汇款单又被如数寄回到他的办公室。有一次,老板终于忍不住了,驾车在新颖家楼下徘徊,始终不停地按着轿车喇叭,刺耳的喇叭声引得四邻议论纷纷,一小时后,新颖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住,催促新颖说:“你快下去吧!”
几个月后,新颖已到新加坡上学,她想逐步淡化、消退在北京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回忆。
一个月后,老板又在新加坡出现了。
“没办法,这个来自阿里山的痴情汉。”新颖说。
二人又相好如初。一年前已逐步成熟的新颖郑重地告诉老板:她的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他。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会影响双方的事业和他的家庭,她想保持距离,她愿意做他的红颜知己……老板咬着牙同意了。
老庆讲到这时,已是泣不成声。
“多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多么可歌可泣的女人!我更爱她了,可是宿愿难遂。我以前虽然也拥有一些女人,但是俗不可耐,只是逢场做戏。我也想过一种真正的情感生活……”说到这里,他从酒柜拿出一瓶茅台酒,掏出两个满是灰尘的高脚杯,倒满酒。
“来,雨亭,我的好朋友,新颖得到了新生,我老庆也要新生!要在烈火中新生!我要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我要开创新的生活!”
梦苑还是没有消息。不知她的丈夫吴欢离京没有,雨亭不敢打电话呼她,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黄秋水到新加坡讲学去了。
洪强今天上午给雨亭打来电话,沮丧地说:“现在生意不好做。”
生意不好做就别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做生意总是有赔有嫌的,三百六十行,还可以干别的嘛!雨亭嘴上没这么说,心里却这么想。
过了一个星期,这天傍晚,洪强开车来接雨亭,请他去一家韩式饭馆吃饭。
雨亭随洪强走进一个包厢,一个长长的短桌,二人同桌而坐。壁上挂着一幅幅韩国女孩的招幅像。一个朝鲜族少女盘腿坐于席上弹琴,琴声悠扬动听。一会儿,老庆掀帘进来,笑呵呵地也坐于席上。
“怎么样,这个地方别有风味吧?”老庆从桌上小碟里,拿了一条韩国甜酱黄瓜塞进嘴里。
洪强点点头,“不赖,真是别有洞天,老庆,你自吹跟老板是铁哥们,可得打个折。”
老庆一拍胸脯:“没问题,八折,怎么样?这包厢的卡拉OK随便唱,唱到天亮也没人管。”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哟,刘老板,您来了。我这俩哥们都到了。”老庆躬腰跟他打招呼。
“幸会,幸会!”老板伸出鸡爪般的手。
“黑啤,白送,交个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菜要上冒尖,烤肉送两盘,大家图个热闹,别委屈了肚子。我这花旗门朝朋友敞开。”老板露出一脸笑纹,一排大黄牙吐出来。他附在老庆耳边问:“花姑娘的,要不要?”
老庆一挥手,“果会儿再说,快上烤肉。”
“好喽!”老板跑了出去。
烤肉端上来了,羊肉、牛肉、鹿肉、驴肉、狗肉,样样俱全。服务小姐在旁侍候,点火浇油,肉片在炒锅内盘旋,香味扑鼻。
黑啤撞黑啤,撞出满堂泡沫,撞出一屋笑声,3个朋友欢聚一堂,甚是快乐。
酒过三巡,洪强举杯道:“今儿个我请诸位来,有事相托。”
老庆已喝个小饱,有点晕乎,用酒杯一磕桌子:“为朋友两胁插刀,洪强,你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酒同喝!你尽管说。”
洪强缓缓说道:“穷途末路,柳暗花明,最近我想出一招,成立一个天才文艺社,挂靠在一家研究院,在东郊一家党校租了房,准备举办全国文学培训班;如今雇了几个人,已经向全国各地发了函,再过一个月就开学;每期4天,有讲课、联欢、旅游,每人交费380元,路费、住宿费、餐费自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几位就是老师,赚点讲课费,讲讲诗歌、小说。”
“讲一次课多少钱?”老庆问。
“你就知道钱。”
“新兄弟,明算帐嘛。”
“讲一次课给300元,不算少吧。”
“凑凑合合。打车钱可得报销。”老庆道。
“我派车接送。”
雨亭道:“办班倒是个好点子,以后还可以办书画班。音乐班、舞蹈班、演员班,才能需要交流,创造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相互切磋、互相学习的环境。”洪强道:“黄秋水和飞天也是老师,黄秋水出国了,飞天今晚去电视台录节目去了,电视台要给他搞一个名人专访。”
老庆手舞足蹈地说:“有个飞天就行了,学员们一听有他,没有不愿来的,跟他合个影就有资本了。他可是当今诗坛的大红人。”
洪强道:“雨亭和黄秋水名气也不小,风格不同,有爱孙猴子的就有爱猪八戒的,各有千秋。有人爱听通俗歌曲,有人爱听西洋歌剧,有人爱唱京戏,也有人爱唱革命歌曲。”
老庆抹抹嘴,“对,还是洪哥说得有分寸。”
雨亭道:“老庆也能讲讲纪实文学,他写的人物也有一篓子了。”
洪强道:“老庆当然跑不掉。”
雨亭道:“办班要讲求质量,讲求信誉。”
洪强放下筷子,“那当然,开幕式多请点名人压阵,完了全体合影,再拍个专题片,卖录相带,又是一笔收入。开联欢会时清点北京的靓妹,让那些土者冒儿开开眼界,最后在八达岭长城会齐,瞧瞧世界四大奇迹,嘿,管叫他们一个个乖乖地把钱掏出来!”
雨亭道:“这些学员来自基层,都不容易,风尘仆仆,千里迢迢,有的可能还没来过北京,咱们可得对人家负责。”
“自然,还得留个好名声。”
老板进屋与老庆耳语一番,老庆点点头。一忽儿,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鱼贯而入。
老庆指着洪强,“这是洪老板,财大命大造化大,刚从美国来,在纽约有大买卖,快鞠躬!”
小姐们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笑颜逐开,朝洪强鞠躬行礼。
老庆一揪洪强袖子,“快给钱!”
“给什么钱?”
“服务费呀。”
“多少钱?”
“每人一张。”
洪强拿起手包,拉开拉锁,掏出一张拾元的票子。
“别小气,加9倍。”老庆一把夺过手包,抽出一叠100元的票子,一张张分发给小姐们,小姐们领了钱,道个福,眉开眼笑,鱼贯而出……
洪强一把夺过手包,叫道:“别把饭钱发没了!”
雨亭拉过老庆,埋怨道:“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你不是说要跟以前一刀两断吗?”
老庆红着脸,嘟囔着说:“唉,我还欠这些小姐一屁股债呢!”
天才文艺社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文学培训班开幕了,洪强租用的学校大教室密匝匝坐了80多人,最大的82岁,最小的只有11岁,全国除台湾、香港、澳门和西藏,各省市自治区的人都来了几位,有工人、农民、干部、学生等,也有无业游民、自由职业者。主席台上除了洪强、飞天、黄秋水、雨亭、老庆外,还有两位鬓发斑白的老作家。
洪强宣布开幕,致开幕辞。照像机闪动,摄像机晃动,掌声雷动,屋顶颤动。
接着是领导及来宾讲话,各讲了20分钟左右,最后是学员代表讲话。这位代表是来自山西省平遥县的一个70岁老农民,他卖掉了毛驴当路费,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平时喜欢听人朗诵诗歌,自己也写点顺口溜,交的文学作品是一首顺口溜,字写得歪歪扭扭。他说第一次来北京,做梦都想来,主要心愿是来看看北京天安门。
老汉讲话没拿稿,他的情绪很激动,讲的大意是:俺来到北京天安门下,这一辈子没白活,托党中央的福,村里也改革开放了,越活越热乎,这次跟大伙儿交个朋友,也算开了眼了,今后多写点顺口溜,夸咱好生活。
他的讲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当天下午,雨亭讲第一课,讲的题目是诗的意境。雨亭口才甚佳,他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讲到兴致勃勃时,吟诗一首,众人齐声叫好。学员绝大部分聚精会神听讲,只有一个20多岁的女学员伏在桌上打脑儿,她红衣绿裤,十分显眼。洪强在一边看到这情景,于是走到她身边..,叫道:“醒醒,醒醒。”
那女学员醒来,道:“许多愁,载不动。”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雨亭问她:“你说说,什么是意境?”
“癔症?”她嘻嘻笑着,指手划脚。
旁边一个中年学员对洪强道:“她神经有些不正常。”
雨亭见那女人果然有点疯癫,心想:洪强也不把把关,怎么连神经病人也招来了。
洪强也拿那女人没办法,只好退到一边坐下。雨亭想找个台阶,于是便问一个老者:“你说说,什么是意境?”
“意境就是利者通过外观事物所达成的一种情怀。”老者站起来回答,从容不迫。
“请坐,回答正确。”雨亭满意地点点头。
讲至1个半小时时,雨亭宣布休会一刻钟,学员们簇拥到他身边,请他签名留念,有的还请他题一句话。雨亭题的多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志者、事竟成”,“天才出于勤奋,伟大来自平凡”之类的话。有的学员与他合影留念,还有的把自己写的诗或小说书稿交给他,托他推荐报刊发表,雨亭一一应承。
讲课又开始,雨亭讲了一小时后让大家提问题。有3个学员提了有关写诗的技巧等问题,这时,站起一个20多岁的女学员,身穿一件蓝色袍子,梳一条又粗又大的黑辫子,辫梢儿几乎附到臀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鼻子高隆,两颊红润。
雨亭在人口繁多的北京都从未见过这种装束和气质的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卷诗稿,轻轻舒展,缓缓道:“雨亭先生请别见笑,我是裕固族人,来自甘肃,我叫白莲,我写了一首诗,想请先生和大家指教。”说罢,吟诵道:
一位诗人,
从没有到过草原:
有一天,诗人碰到一位来自草原的牧羊女
他眼里恍然闪闪过圣洁的
蓝天白云,
闻到了青草浓浓的馨香。
诗人说让我吻你一下
牧羊女闭上双眼等待
这一等就是若干年
从此,牧羊女有了日夜的期待,
春天,她躺在草地上,
望着蓝天白云想着城里的诗人。
秋天,牧羊女采着一朵又一朵山丹花,
做着遥远的梦。
终于有一天,
诗人又来到了草原。
看到了草原,看到了蓝天白云,
看到了那位牧羊女
她正如一棵等待磨细的瘦葱……
白莲吟罢,笑道:“我的诗朗诵完了……”
雨亭道:“你这首诗太直白,缺少诗的感觉。我朗诵一位诗人的诗,大家体味一下。”他吟诵道:
假如你的躯体
已还原于小小的黄土一样
那我仍然愿意像当初一样
躺在你隆起的怀里
我愿意变成阳光
并为你制作成皮肤
我愿意与你悄悄地融为一体
假如你的躯体
已变成春天的土地
那我愿意让自己
失去形体融化成水
我愿意让你把我吮得干干净净
那样我全部的感情
就会浸透你全部的身体
白莲道:“好诗,真是好诗。”
这时,有个中年学员站起来,说道:“雨亭老师,我是从海南来的,我朗诵一下新近做的诗。”
雨亭点点头。
他吟道:
一颗倒下的树
在它的枝下的树
一层厚厚的积雪在融化
这仿佛就像尸体在腐烂似的
它使我猛然止住脚步
不敢接近于它
积雪已全部融化干净
直看到那土上
最终只剩下一具尸骸
雨亭点点头,“这首诗的感觉找对了,诗的意境也出来了。”
中年人道:“老师过奖。”他坐下了。
洪强见时间不早,上前宣布道:“今天讲课就到这里,晚上7点半在礼堂联欢。”
雨亭吃过晚饭,留下来和大家联欢。洪强用车接来银铃、露露、新颖、水妮,还找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两个学生参加当晚的联欢会。
联欢会开得十分热闹,水妮动听的歌声引得大家一片掌声。她是美声唱法,声音高亢,节奏明快,特别是一曲《一条大河波浪宽》,将联欢晚会推向高潮。学员也表演了诗朗诵、独唱、独舞、小品等节目。
雨亭虽然上午参加开幕式,下午讲了3个小时课,晚上又跟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员们欢聚一堂,仍毫无倦意,舞曲盘旋之中,新颖邀雨亭翩翩起舞,她向雨亭打听老庆的近况。雨亭告诉她,老庆情绪已恢复如初,上午还来这里参加开幕式。新颖听了,心内如同一块石头落地。跳着跳着,新颖建议到外面走一走,礼堂内十分喧闹,对话听不甚清。
一轮明月像一个玲珑的玉盘穿过云雾高悬在天空,繁星竞相眨眼,晚风裹挟着浓浓的麦香冉冉袭来,两个人在麦香和泥土气息中缓缓散步。
“新颖,我真想不到,你那弱小的身体竞承受了这么沉重的苦难。”雨亭感叹地说。
“老庆跟你讲了?”新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雨亭点点头。
“这就是命运。幸福往往是伴随痛苦一同到来的。”
两个人默默地行了一程。
新颖突然问雨亭:“你信命吗?”
雨亭摇摇头,“我相信人定胜天。”
“下世我真想脱胎成一个男人,做女人太累了。‘春恨秋愁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唉……”
雨亭望着夜空,也感叹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物转星移,春去秋来,夕阳明灭,柳暗花明,这是大自然发展的规律,也是生命的规律。生活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需要你去认识,去挖掘……”
新颖“噗哧”一声笑道,“那请你给我一双慧眼吧……”
第八章
洪强主办的天才文艺社办班才两期,就接到一些告状信,有的是由文化部门转来的,也有的是由报社转来的。一个学员在信中说。“这种培训是大骗局,是一群文化骗子骗钱。”另一个学员在信中说:“文学班,文学班,实际上是诗歌大杂烩,天子脚下更应该反腐败。”
还有一封信直接寄到宣传主管部门,要求退钱。
这可急坏了洪强。
老庆出主意说:“组织一些学员写表扬信,寄到有关部门,每人都签个名。”
牧牧出主意说:“摆几桌宴席请请新闻出版、工商部门的头头脑脑,压压邪气。”
黄秋水说:“咱们又没出格,怕什么,几个神经病人闹事,翻不起大浪。”
露露说:“怕什么?!要认真总结经验。我这个书屋买几个书号,给你们每人出一部诗集,每次办班,用车运点书,你们签名售书。保证人人满意。那些学员买了你们签名的书,准乐开了花,参加培训的人会更多。”
洪强一一认真照办,果然灵验,再加上黄秋水在文学界德高望重,打几个电话,从中疏通,平安无事。
露露催促黄秋水、飞天、雨亭、牧牧、老庆加紧整理自己的作品。黄秋水、飞天、雨亭都出过诗集,飞天出的最多,共有6部,发行经久不衰,盗版蜂拥而上。他们3个人将出版过的诗集稍加整理,便交给露露。只是急坏了牧牧和老庆,他们两人作品太少,牧牧添了一些已发表的报告文学、人物通讯、随笔、散文总算凑了12万字。老庆绞尽脑汁又写了一些诗,把以前写的顺口溜也搜集进去,才8万字。露露看了,说:“薄点就薄点吧,出个小窄本儿,也可以。”
露露把5部诗稿凑齐了,托人做了封面、封底,准备在每部书的勒口配作者的照片和简介。她又犯愁了:原来,如今新闻出版署三令五申,严禁买卖书号,协作出版的图书必须是学术著作。5部诗集需要5个书号,怎么办?她找出版界的一些老关系,可是这些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儿一样。
露露打电话找雨亭,雨亭说:“这事好办,5部诗集搞一个‘中国当代天才诗人丛书’,只要一个书号就行了。”
露露为难地说:“一个书号也不好办。”
还是黄秋水有办法。他和一家出版社负责人是至交,但这位负责人贪财好色,一是喜欢钱,起码要5000元审稿费,二是喜欢泡妞。
露露满口应承,她说:“谈判时带着新颖,酒过三巡,递上个信封就行了。”
露露找到新颖,请请他在天伦王朝饭店吃西餐自助餐,然后把来意说了,新颖听了,有些为难。
“我去参加谈判可以,但是让我跟他上床,我可不干。”新颖尽管腼腆,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决不含糊。
露露一听就火了,“知道你是金枝玉叶,谁让你跟他上床,就是去吃顿饭,在卡拉OK厅唱唱歌,跳跳舞。”
“你请个三陪小姐不行吗?”
“人家歌厅玩够了,对那些骚货不感兴趣,他喜欢良家妇女,而且要有品味的。你要不愿意,我就去找银铃,不过她就是古板点。”
新颖见露露生气了,于是说:“好,我舍命陪君子,看你和洪强的面子,就是鸿门宴,我也去!”
露露一听,露出笑脸,说道:“这就对了,不会让你尴尬的。”
这一席谈判真是成功,想不到新颖有张有驰,喝酒喝得尽兴,唱歌唱得动情,跳舞跳得潇洒,那出版社负责人喜上眉稍,满口答应,最后一抹嘴,将信封掖好,美滋滋打道回府。
露露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也是十分欢喜,立即差阿毛将5部诗稿找人用电脑打印,然后差阿毛送到出版社交给那负责人。
可是过了六七天,出版社毫无消息。露露打电话给那位负责人黄某,黄某不在办公室;她又打到出版社总编室,总编室的人说他没有出差。于是露露打电话呼他,黄某回了电话,电话里他支支吾吾,一会儿说诗稿还有些问题,有的作品质量不行;一会儿又说责任编辑的孩子病了,责任编辑把诗稿带回家去了。
露露明知他心中有鬼,又不便发作,只得耐心等待。又过了10天,出版社还是没消息。她沉不住气了,又呼那位黄某,黄某回电话问道:“新颖小姐最近怎么样了?能不能让她到我bbr>家里来一躺,我家住在方庄城园……”
露露再也忍不住了,压低噪门道:“我认识反贪局的人。”
对方说:“受贿有罪,行贿也有罪,何况是用美人计勾引国家干部。更何况两个人的事,说也说不清楚,千古之谜,烛影齐声啊!……”
“你……你他妈混蛋!你还是人吗?!……”露露急得一口痰涌上来,塞住了嗓眼儿,一险些背过气去。
回到书屋,阿毛见她一脸怒气,脸色苍白,关切地问:“谁欺负你了?”
露露也不回答,来到自己房中,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愿动弹了。
她深知新颖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干那种事。这个黄某真可恶,得寸进尺,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新颖打来的。
“书号下来了吗?”
“还没有,出版社有三审制,我想很快就会批下来的。”露露不想告诉她真情。
“出版了送了一套,我要好好拜读,听说老庆还为我写了一首长诗。”
露露在看稿时,见过老庆这首诗,虽然语感差一点,也是情真意切,看得露露险些落泪。
打完电话,露露躺在床上发呆。
近来,她一直忙于书屋业务和《中国当代天才诗人丛书》的出版发行,已有5天没有回家了,她的美国丈夫每晚10时都要和她通一次电话,每次都要通话1小时以上。这个美国鬼子可不像朝鲜战场和越南战场上的那些凶神,他是贵族出身,家住芝加哥,很有绅士风度。他的和蔼和耐心使人吃惊,汉语也说得很好,还会做沙拉和牛排。他在北京有许多女学生,但露露发现他01互相尊重。每逢圣诞节,汤姆的学生们总会带来一堆贺卡和一串笑声。贺卡上总是写着英文,她们亲妮地称他为“亲爱的大鼻子!”,还有的称他“亲爱的红鼻子大叔”,因为他是红界头。汤姆比露露大20多岁,露露也总是戏谑地称他“汤姆大叔”。汤姆大叔除了打字就是看书,每到晚上总是趴在书房里的写字台上,就像一只大白熊。
汤姆现在干什么呢?露露想。他一定又趴在那昏暗的台灯下看着厚厚的外文书,或是在电脑桌前熟练地敲着按键……
他的旁边一定放着那个印着鸳鸯图案的景泰蓝磁盘,盘内人着弯弯的黑黑的大菱角,他特别喜欢吃中国的大菱角。冰箱里不知还有没有羊肉串了,汤姆还特别喜欢吃中国的羊肉串。可惜他不会炸,每次炸羊肉串时,油都要溅到他的衣服上。露露喜欢吃美国的巧克力,汤姆总是从商厦给她买来许多巧克力,当他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总是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们的小别墅有一间房子,露露完全仿照美国的居室装修和布置,好让丈夫住得更舒适一些。汤姆业余爱好油画,露露就做他的人体模特,有时她一丝不挂在屋内走来走去,让他捕捉女人体的线条和感觉。每当画作完成,汤姆总是把她揽在怀里。露露想到这里,竟淌出了眼泪。
书屋这间只有12平方米的小屋,成为露露的临时栖身之所。一张单人床,一个组合柜,几把椅子,一个小写字台。壁上是淡蓝色喷漆装饰,吸顶灯呈花瓣形,泛出金黄的光彩,壁上有幅飞天写的字:读书破万卷,下笔如神。
“笃、笃、笃……”有人敲门,是阿毛。
露露熟悉阿毛的气味、阿毛的声音。阿毛的喘息是粗重,他喜欢出汗,天生腋臭,却有一副佛爷心肠。他干活利落,手脚麻利,别看瘦小,双手像钳子一样,很有力气。
“有事吗?阿毛。”她问。
“卫生间收拾好了。”阿毛说。
露露要到卫生间冲个澡,阿毛便把卫生间收拾干净。平时书屋的两个女服务员也使用这卫生间,阿毛生怕委屈了露露,清扫卫生间时多用一了些洗涤剂。
阿毛离去后,露露依旧躺在床上。
钱已付了,书一定要出,可是书号难求。那个出版社的黄某真是贪得无厌,他想占新颖的便宜,怎么办呢?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黄某的嘴脸:五十多岁,过早的秃顶,双眼挤成一条细缝,一身贼肉,肥得流油。
她记起黄某给他的那个地址。
蓦地,她翻身下床。她已下了决心,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就是火坑,她也要跳!万事俱备,就差这一哆嗦了。
露露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狭小,只有几平方米,马桶旁边挂了一个西门子牌电淋浴器,对面有一排挂衣勾,洋灰地被阿毛拖得净光。露露褪了衣服,扭开开关,温热的水柱倾射而下,像细小的瀑布,顺着她乌黑的头发,沿着身上那些沟沟坎坎泪泪地滑淌而下……
露露来到方庄那位黄某的家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她在18层楼的3号房门前,颤抖着按了门铃。
门开了,黄某穿着睡衣出现了。
“哦,是你?新颖小姐呢?”他不禁喜形于色。
“新颖小姐身体不舒服,我一个人来了。”
“这么老远,让你跑一趟,快进来,进来”,他把露露领进房间。
他住三室一厅的房间,房内富丽堂皇,论装修、摆设在京城都是上乘:客厅内光彩璀璨,紫红色罗马尼亚组合柜顶上,一只老鹰标本怒目而视,展翅欲下。35寸的彩色电视机屏幕上正放映着VCD影碟片《脱衣舞娘》。
黄某没有坐下,“你家里人呢?”
“唉,独身苦哟,老婆离婚了,女儿出国了,高处不胜寒哟。”
露露声音有点打颤儿,“我来替代新颖,可是你要说话算 6570." >数,不然我会让黑社会的哥们卸下你一条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还是有缘份的,先跳个舞吧。”他打开了音响,播放靡靡之音,又放暗了灯光。
“不用跳了。”露露淡淡地说。
于是黄某紧紧抱住她,在她脸上乱吻,“那就难为你了……”他把她抱起来,扔到卧室的床上,然后扑了上去……
“别弄坏了我的衣服……”露露说这话时简直要哭出声来。
这时,门猛地被撞开,一个人旋风般冲进来,一柄冷森森的尖刀抵住黄某的脖颈,这个人是阿毛。原来,阿毛见露露神色惊惶,又见她不辞而出,便不放心地悄悄跟随她来到这里。
“阿毛,别胡来!”露露认出了阿毛,尖声叫道。
黄某吓呆了,一道黄黄的浊流湿了裤子……
阿毛怒目而视,不吭一声。
“我明天就去办,你们派人来社里取好了……”黄某绝望地说完,瘫软地地上。
第二天,阿毛到那家出版社取到了书号和诗稿。
露露办事果然麻利,10天后,《中国当代天才诗人丛书》的5部诗集样书摆在了名流书屋的办公桌上。
雨亭看到自己的诗集问世,十分欢喜。两年前一家出版社出版过他的诗集,可是诗歌不好卖,5个月后,全国的新华书店只征订160本,出版社不愿出版了。这可急坏了雨亭,最后与出版社商定,自己包销2000册,那部诗集才没流产。露露出版的这部诗集,塑料压膜,封面上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画面恬淡疏雅,茫茫大雪之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老翁安坐江岩,悠然垂钓,旁若无人。左上角有一行隶书:中国当代天才诗人丛书,右侧一行竖排行书:雨亭诗集,右下侧有“雨亭著”的字样;再往下是雨亭龙飞凤舞的签名,左下侧印着出版社的名字,勒口印着雨亭的头像彩照,彩照下是雨亭的简历。丛书的前言是风格特色;《黄秋水诗集》的封面是澳大亚利的风光,由电脑制作。《飞天诗集》的封面是一幅敦煌壁画,风姿各异的飞天飘飘而落;《牧牧诗集》的封面是一片彩纹,有些印象派色彩;《老庆诗集》的封面是女神新生的图案。
有了这些诗集,在第4期全国文学培训班上果然增加了光采。雨亭讲课后,洪强叫人搬来他的诗集,学员们果然都来购买,并纷纷请雨亭签名。露露在电话里听说了,露出了笑容,总算没有辜负她一番辛苦。露露请来些新闻记者,在名流书屋开了一个小小的新闻发布会,每个记者都领了一套诗集和一个信封,信封里的酬金自然是个小秘密,随后又在附近饭店摆了两桌宴席。几天后,北京的报纸上便发了诗集出版的书讯,有的报纸还发表了诗评和专访文章,这番炒作果然有些效应。不久,名流书屋就收到许多少男少女需要购买诗集的电话,想买《飞天诗集〈的电话居多。
梦苑在北京某报上见到了雨亭的专访文章,于是打电话给雨亭。
“雨亭,又有大作问世了,祝贺,祝贺!”她的声音里流露出羡慕之情。
“你这些天飞到哪儿去了?老公走了吗?言归于好破镜重圆了吧。”雨亭的话里有挖苦之意,又有几份责备。
“镜子没有碎,就是没有光彩,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托你的福。”
晚上,你们在大华影楼见面了,放映了电影是《红粉》。豪华影厅里一片黑暗,两个人依偎在黑暗中最后一排一个双人软皮座上。
梦苑小声地说:“吴欢好像闻到了什么味,他几乎每天晚上给我来一个长途电话。他说雇了一个人,随时跟踪我。有一次肯定是喝醉了,在电话里大声说,如果我背叛他,他就……”
雨亭听了,心内一惊,他下意识地左右瞧瞧,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左侧一个双人软皮椅上,一对年轻情侣正在亲吻,旁若无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梦苑轻轻叹了一口气。
雨亭把新近出版的诗集递给梦苑。
“回去一定拜读。”梦苑接过诗集,放进挎包里。
“以后你再呼我,多换几个姓,上街时戴墨镜。”、梦苑从挎包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雨亭的嘴里。
“咱们有点像搞地下工作……”雨亭讪笑道。
“就是地下工作嘛。谁叫我爱上你了呢,为了让我们的爱情地久天长……”梦苑说着,把两条胳膊箍紧了雨亭的脖颈。
雨亭第一次觉得没有情绪。
已是期末考试阶段,雨亭为了不打扰梦苑,一直没打电话给她。这些天,雨亭负责审阅一部重头书稿,是一位老作家写的三部曲,反映八年抗战时期北平沦陷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坚持抗日斗争的事迹。雨亭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到这部书稿上了,他深深地被这部书中的事迹所感染,妻子柳堤也帮他校阅这部书稿。
但是,对柳堤的倾心相助,雨亭没有丝毫的感动。他与妻子之间始终沉积着无言的隔膜。有时,雨亭会想,我并不是一个鄙俗的男人,我对梦苑是真诚的,对柳堤也并未过份。再说,作为一个真实的、现实中的男人,我还能再怎么样呢?我并不想对家庭,尤其对女儿不负责任,我也不想对自己的生命和感情不负责任。
已经十多天没有与梦苑联系了,梦苑也没给他打电话。大学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许多外地籍学生已开始陆续离京,梦苑却没有消息。
雨亭有些坐立不安了,他一连呼了几次梦苑,都没有回音。
他给梦苑的学校打电话,宿舍楼传达室的人说她不在屋里。
雨亭如惊弓之鸟,沉不住气,决定去学校找梦苑。
第二天上午10小时许,他来到梦苑的学校,走进宿舍楼,空荡荡的,偶尔有学生拎着皮箱往外走。
他在梦苑宿舍门前停住了,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加剧。
他贴在门前听了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轻轻敲门。
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门开了,是梦苑的同学小红。小红生得颇有灵气,一副天真样,雨亭以前见过她几次。
“梦苑在吗?”雨亭急欲进屋。
“她已经3天没在这里住了,昨天晚上把行李拿走了,说是今天下午坐飞机回家。”
雨亭一听,脑袋一下炸了,眼前出现一片耀眼的金星。
小红道:“梦苑没给你打电话吗?那可能住在老师家里了。”
雨亭踉踉跄跄来到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出租车司机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劝道:“天上下雪,肩膀扛着,大兄弟,想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爷们就什么也不愁!”
他没有说话,紧紧咬着嘴唇,任泪水往肚里流。他拼命克制自己。
首都机场到了,他付了钱,飞也似奔进候机大厅。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没有找到梦苑。他见飞往海口的飞机还有1个多小时起飞,心想,如果梦苑前来,必定先在窗口买机场建设费,于是在窗口附近待候。
过了一会儿,梦苑果然气喘吁吁出现了,她拎着一个皮箱,满脸倦容,显得十分疲惫。她的身后跟着一个20岁左右的男青年,他比梦苑矮半个头,瘦弱文雅,戴着眼镜,推着一个有滚轮的大皮箱。
梦苑匆匆来到窗口前交费……
雨亭来到她身后,叫道:“梦苑……”
梦苑猛地回头,见到是他,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她下意识地拉起雨亭,往机场检票处走去。
“你怎么来了……”
警卫拦住雨亭,因为他没有机票。
雨亭被堵在外面,梦苑也折了回来。
“你的行李呢?”雨亭的声音颤抖。
“我的行李在同学那里……”梦苑神采全无。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打起精神拉着雨亭来到窗口前。
“这是我的一个老大哥。”她指着雨亭对那个青年说,又指着那人对雨亭说:“这是我同学。”
雨亭问那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那同学为难地看着梦苑……
“他是哲学系的同学,帮我拿行李,来送我。”梦苑的脸飞红即逝,尽被雨亭看在眼里。
“我这次走得匆忙,吴欢来电话说孩子病了,让我马上回去,我想在机场再给你打个告别电话,反正还得回来呢。”她尽力掩饰着慌张和不安。
“我去打个电话。”那男同学有些尴尬,说完,溜进人群。
雨亭也不记得说了哪些话,他有些语无伦次,眼前一片模糊。梦苑东拉西扯,有点无地自容,若是地上有个窟窿,她准钻进去。
一忽儿,她对雨亭说:“我要进站了,要提前检票和验身份证。”
雨亭冷冷地说:“你那个同学呢,你不等他了?”
“不用,过两天他也要回家,他的家在浙江,他可能坐火车回去了。再见了。”她拎起两个皮箱,朝进站口走去。
进入站口,行了一程,梦苑回头一瞥,这一瞥使雨亭终生难忘。她是在和他作别呢,还是在寻觅那个同学?总之,这眼神有些疏冷,这眼神使他觉得她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人都有多重性吗?难怪有人说,有些人在外面是一个面孔,家里是一个面孔,情人面前又是一个面孔。那么情感呢?那些娓娓动听的言辞呢?是环境改造了人,还是人改造了环境?雨亭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候机大厅。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这一天是他有生42年来最难堪的一天。
雨亭昏昏沉沉达7天之久。梦苑乘机走的那天晚上来过一个电话,告诉他已平安到达。她责问他情绪反常,说她在飞机上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她劝他别胡思乱想;别忘了她曾寄给他的一张贺卡上写的格言:
多变的世界,不变的你我
这世界是多变的,你我是不变的吗?
雨亭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第7天夜里,雨亭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与梦苑分手了……这一定是个好梦,雨亭想,预兆着他将摆脱目前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他便觉得如释重负,精神大振,看到人世间一片阳光灿烂。
“此乃神助我也!”他暗暗想。信则有,不信则无,这真是一句绝妙的格言。
银玲来电话通知他,今晚在老庆家里举办沙龙活动,主题是:评说北京人。
老庆家未免简陋一点,冰箱内空空如也,两室一厅的住房,家俱简单朴素,组合沙发倒是很有特点。露露做沙拉,银铃下饺子,水妮削水果,新颖切香肠;两瓶中国红葡萄酒,一盘花生米,一盆沙拉,一大盘水果片,一盘水饺,这顿周末晚餐吃得也算滋滋有味。
吃过饭,点了蜡烛,气氛异常温馨。飞天又创作了几篇新作,大家鼓掌欢迎飞天朗诵。
飞天笑道:“我可以朗诵,但朗诵完了,让黄秋水讲一个幽默故事。”
黄秋水刚从新加坡回来,变消瘦了一些,但精神矍铄,他满口答应。于是飞天朗诵道:
种花的
女人
在自己身上暗藏了
蜂窝
花季太短了
叹息着,女人
暗自将那人笑出来的
音符
也一并掩藏起来
日出时,
她站立成
洞墙
繁藏的枝叶
在她阴暗的墙里
滋长
飞天停止了朗诵。
大家听了齐声叫好。
黄秋水咳嗽两声,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乡下不识字的农民第一次到北京,当他走到一个写有‘浴池’字样的地方时,觉得口渴,便走进去讨水喝。掌柜的见他一身老农打扮,手里拿着油光发亮的烟袋,一幅滑稽样儿,以为是存心逗乐,便对伙计说:‘给他打碗水来!’伙计便从浴池中舀出一碗水,乡下人接过来看也不看,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待走出门,发觉味道不对,回去找掌柜的说:‘掌柜的,你这水得赶快卖,有点馊了!’”
露露笑道:“这老农真是个土老冒了。”
黄秋水摸了一下秃顶,“这个笑话如果要是在‘文革’中讲,非打我个现行反革命不可。”
洪强说:“现在宽松多了,不打棍子,不乱戴帽子,还是改革开放好。”
银玲朝露露笑道:“不戴帽子,不戴帽子,你还给人家老农戴个土老冒(帽)!”
大家哄堂大笑。
黄秋水道:“还是谈谈北京人吧。”
飞天首先道:“我赞颂北京人奔驰着阳刚雄健之气。‘风萧萧兮易水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侠气,显示了北京人尚武重义,粗豪慷慨。”
银玲道:“我觉得北京人正直、勇敢、诚实,正直就是君子要骂娘,勇敢是一种表现为随时准备去死的强烈的求生欲望,不害怕任何可怕的东西。诚实就是为人真诚,实在,在暴虐面前敢于坚持真理,但它有别于老实,我觉得老实是一种性格,是无能、窝囊的意思。”
新颖道:“对,说北京人诚实,是因为他们具有真诚实在的特点,北京人非常实际,不论做什么,都给人一种务实的感觉。他们待人坦诚不欺,有一种君子风度。连北京的城市风貌都表现出朴实无华的风格。‘礼尚往来’是北京人维系人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北京人恪守一条格言:骗朋友仅是一次,害自己却是终身。”
水妮道:“我是四川人,我来北京这段时间,感到北京人非常幽默,幽默是北京人的财富。有一次我坐1路公共汽车,汽车一晃当,不小心我把口红印在前面一个北京男人的白衬衫上,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连连道歉。那个男人回过头,笑道:‘没关系,不过我更希望你把口红印在嘴唇上!’你瞧,北京人多幽默!”
露露笑道:“没有一见钟情?”
水妮嫣然一笑:“你看,俗了不是?”
众人又是大笑。
水妮接下去说:“你们说了北京人那么多优点,我说说北京人的缺点。我觉得,由于首都在政治生活中的特殊地位,都城崇拜,造成北京人盲目自大。历史政治风云深深印在北京人的脑海中,社会深层变革使北京人在精神的土壤里找不着北。漫长的冬季使北京人趋于懒惰,浮华的氛围与物欲的享乐,使北京人渐变为谨小慎微,保守怕变。”
雨亭道:“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北京人是勤劳的,骆驼祥子的勤劳就是许多北京人的写照,一幕幕历史悲剧的开幕和悲剧和落帷,一时风流转瞬而逝,悲欢盛衰尽收北京人眼底;北京人敢于议论时政,在中国是最关心政治的一群,怎么能说保守呢?”
“你们四川人才保守,‘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闭关自守,坐井观天,雾气朦朦,关隘重重。”露露也大声叫道。
“这可是说你们北京人,又没有说我们四川人。”水妮伶俐地抢白道,“北京人的懒隋还表现在眼高于顶,不愿干服务业修理业一些粗活儿,宁肯下岗坐吃山空,也不愿自力更生。”
“我可不是北京人,我祖籍是河北宝低县……”老庆嘟囔道。
黄秋水道:“有句俗话,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宝抵县的剃头的,你呀,比北京人还懒。”
水妮笑道:“这么说,北京人就够懒的了,他们宝抵人比北京人更懒。”
老庆涨红着睑道:“我们家可不是剃头的。我们老祖宗是清朝管带,管着不少人呢。”
飞天道:“说起来我是半个北京人,我父亲是北京人,母亲是苏州人。我认为,北京既是‘左倾’的受害者,又是传播者,北京曾是全国关注的焦点,它的红旗、红书最多,而且还搞全国的大串联,使‘红海洋’席卷全国,他们的人情被压挤得最为卑微可怜,于是由衷地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
水妮嘲讽地说:“北京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鸡’也比较多。”
“可是在这些‘鸡’中,你们四川‘鸡’最多。”阿毛正在收拾碗筷,听到水妮的话,冷不丁插了一句。
洪强一直陷入沉思之中,他见大家讨论热闹非凡,也发言道:“谁说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北京人不仅在说,也在练,也在改变观念。北京人性格中显出更多的顺适,历史上的政治风云与时代的痛苦,都使人生变得沉重,北京人从中悟出了顺应生活的哲理,现在年头跟北京人叫上劲了,怎么办?不进则退!北京人提笼架鸟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下海’、‘下海’,走出去,前面一片蓝天。邓小平邓大人南巡珠海时说:‘中国穷了几十年,不能再等了。’这是20世纪中国的警世通言。我也说一句北京20世纪的喻世明言:北京人,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走!我再说一句北京21世纪的醒世恒言:北京是座桥,伸开你的臂膀吧,让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汽车,尽收眼底。”
黄秋水也被洪强的一席话所感染,感慨道:“不要老埋怨春太娇嫩,夏太狂热,秋大凄凉,冬太寒冷。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第九章
雨亭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2点。客厅内的写字台上有柳堤留的条子,上面写着:有一个姓孟的女人给你来了电话。
柳堤留这个条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窥破了我和梦苑的关系,或者她预感到了什么?孟姓女人,一定是梦苑从遥远的海南打来的,她一般在晚上很少打电话到我家里,以免引起柳堤的疑惑。她破例打电话找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雨亭在心里判断着。
经历“机场风波”后,雨亭对梦苑的情感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美好的画面被打破了,破镜难以重圆。他此时才真正领悟了卡拉OK歌曲《玻璃心》的真谛,尽管以前在各种场合不知唱过这首歌多少遍。他不愿失去梦苑。他内心孤独苦闷,一直憧憬着有个才貌双全的恋人来支撑他的情感世界。多少年来他企盼着,如同在茫茫天地中寻觅稻草,一旦那根稻草出现,他便紧紧攥住它。尽管他诗名见涨,工作努力,家庭平和,女儿可爱,但愈如此,他愈是需要一种浪漫的情感生活。这恐怕是40岁的男人所遇到的强有力的挑战。
认识梦苑之前,雨亭也有过几次艳遇,但那些女人姿色姣好却思想平庸,缺少魅力,他在情感上没有什么投入,只是生理上的一种调节更换,当新鲜感一经消逝,交往也随之淡泊了。直到邂逅梦苑,在圆明圆废墟那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地方,不经意的不期而遇,闪电般的融合。那可能就是一种缘份;缘是天意,份在人为。他觉得人生已进入巅峰状态,什么名利,成功,全抛之九霄云外,他与梦苑仿佛站在泰山绝顶领略“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机场风波”却击碎了他的梦。她真的无愧于梦苑这个名字,而他这个诗人,他这个历史的匆匆过客——雨亭,在这“梦苑”里耕耘、收获,却又被云雾所缭绕。他觉得自己从云端里、从泰山绝顶上一下子狠狠地、无情地摔了下来,如果不是粉身碎骨,也算是重大骨折。
难道自己有什么过错吗?难道自己对她的关心少吗?难道对方嫌自己没有宝马香车、腰缠万贯吗?他每次请梦苑吃饭,梦苑都选择一般饭馆,坚决不去王府饭店、天伦王朝饭店这样的高档饭店:她要的菜肴也仅是两三样而已。她对那些一肚子屎半肚子屁,腹内空空,靠暴富起家的大款们嗤之一鼻,言论话语之间没有丝毫羡慕之意。有个大款专门在雨中追逐女性。暴雨突至,小姐们往往忘记带伞,这位大款遇到那忘记带雨具而又颇有姿色的“猎物”,驱车上前主动送她回家。由此便结识,然后再设计风流故事,有的一拍即合,成功率一般在3:1左右,也不枉费苦心。一天,大雨滂沱,这位大款发现了在广告栏下避雨的梦苑,故伎重演,但被梦苑严辞拒绝了。
梦苑是有一定思想底蕴的女人,否则决不会跟他这么一个爬格子的“小爬虫”共倾肺腑之语,这也是雨亭欣赏和热恋她的主要原因。
“评说北京人”聚会结束后,露露因见雨亭心事重重,忧心仲仲,便主动开车送他回家。路上,露露追问雨亭伤感的原因,雨亭只得一一告之。
“她是那种一妻多夫型的女人。”露露以富有经验的口吻道:“她决不会把全部情感都交给你,她的一生情感注定要投入到几个优秀男人身上;你固然优秀,可是天下还有比你优秀的男人;一个人不能包罗万象,她可以喜欢你身上的这种优点,但她也喜欢其它男人身上的另一种优点。要知道,一个优秀的女人是被许多优秀的男人塑造出来的。她的思想比较超前,一般人难以理解……”
露露今天的神情一反常态,有点像老大姐,她一边熟练地开着车,一边继续说下去,“现在的情人一般有3种类型,第一种是‘一对一’,即能白头偕老,自始至终相爱至死,这是最理想而也最少的一种类型。第二种是阶段型的情人,也就是说,在一个阶段与你有感觉,感觉消失了也就分手了,再去寻觅新的感觉。感觉阶段有长有短,退出的一方为主动,被动的一方自然会受到伤害。第三种类型是一妻多夫型,她也爱自己的丈夫,但是不满意或不满足,她还要寻找新的更优秀的男人。她的感情不会专注于一个男人身上,而会分别投入到几个男人身上,她对这些男人都是真诚的,决不是任意玩弄。”
露露沉思了片刻,接着说:“我想梦苑就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一定同时有几个男人,包括她的丈夫,当然也包括你和她的同学们。她摆脱不了这些情感的纠缠和困扰,于是绞尽脑汁妥当安排,但是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她在若干情人之中可能把你排在首位,但在编织这张浪漫之网时,有了漏洞,让你察觉了;她的内心深处不想让你破网,她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她不愿伤害你,也不愿失掉你,她不是那种专门利用男人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一个比较严肃的女人,但是你这个人过于执著和鲁莽,撞破了网,你这个网中之人,想了却一切却摆脱不掉缠身的网线,想重归一切,却已经卡在了这张情网的破口处……”
雨亭认真地听着露露的话,心有感悟。
露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想,梦苑是一个心理十分复杂、十分敏感的女人。”
雨亭陷入了沉思。
就在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雨亭接到了梦苑打来的电话。
“是雨亭吗?我是梦苑,我正在歌舞厅里和几个朋友唱歌。我是用手机打的,声音有些嘈杂。我们这里一个老总热衷于文化事业,他邀请了一些作家画家和记者到海南来旅游,顺便搞个笔会。他主要想结识一下北京的名流,他是那种很有现代色彩的企业家。我跟他提到你,他非常高兴你能赏光,正好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要知道……”她忽然停住不说了,一忽儿压低了声音,“我挺想你的,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雨亭说。
“那太好了,这次我和吴欢做老总的接待。你别紧张,吴欢不认识你,我们装作以前不认识。”
“我给你一个朋友的电话,你明天找他联系,他负责买机票,他叫牧牧,他的电话是……”
原来是牧牧,这个家伙,要到海南去也不吱声,城府够深的,雨亭在心里说。
第二天下午2点,一行人在首都机场候机厅集合,说实在话,雨亭一跨进大厅便触景生情心里冒出一种酸溜溜的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已经留下了难以忘记的印象。
我要是以后当了什么高官,先炸了这个飞机场,在北京的西部再建一个新的,雨亭孩子气地心里说。
牧牧是召集人和领队,他早早就到了。同行的还有飞天、老庆;有个叫穗子的女记者,她来自京城一家红火的报社。她长得挺招人,重施脂粉,像个日本的小绢人,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另外还有一个叫峥嵘的男画家和一个叫心蕊的女人,两个人早就认识;峥嵘性格内向,一言不发,显得城府很深,心蕊长得富丽堂皇,身材丰满匀称,穿一件淡蓝色时髦低领衫,露出一小片白酥酥的胸,大家都叫她“国色天香”。
“人都齐了,怎么还不进站?”老庆望望进站的人流,朝牧牧嚷道。
“还差一个人呢。”牧牧说。
“嗬,都快火烧屁股了,还真沉得住气。”老庆急得抓耳搔腮。
“她有呼机吗?拿手机催她!”
“她来了。”牧牧一指候机厅大门口。
一个衣冠楚楚的女人出现了,肤色白皙,穿蓝色风衣,拎一个皮包,原来是芬芳。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记者芬芳。”牧牧道。
原来芬芳已在某家报社当了一名记者。
飞机上,雨亭与芬芳并排坐在一起。
“近来生活好吗?”芬芳首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雨亭平静地回答。
“你一定特别恨我……”她用双眼盯着雨亭。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
“谢谢你使我获得了新生,也是你帮助我当了记者。”
“我记得我并没有介绍你到报社。”
“有一次你带我参加一个聚会,我认识了这家报社的副总编。”
“那是你‘攻关’的成果。”
“也因为是你帮我提高了文化水平,我沾了你的灵气。”
“是吗。”雨亭微微一笑。
芬芳把一块口香糖放到雨亭的手里,“总之,我一生都不能忘记你,你帮助我的家庭恢复了生气,我不知怎么才能感激你。”
雨亭轻蔑地一笑,“我这个人总是助人为乐。”
服务员开始发饮料了,笑容可掬的漂亮空姐把一杯柠檬茶递给雨亭,雨亭为芬芳要了一杯桔子汁。
“谢谢。”芬芳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她平时总喜欢喝这种饮料,雨亭还没忘记。
穗子挤了过来,“嗬,两人聊得挺热乎,老相识了?”
雨亭道:“是老朋友。”
穗子斜倚大椅背上,身上发出一沁人的香味,雨亭一闻就猜那肯定是一种名贵的法国香水的味道。
“芬芳,能不能让南岛实业开发公司在我们报上做一版广告?”穗子与芬芳都是新闻界同行,搞的又都是经济类报纸,早就认识。穗子可谓先下手为强,先拨了一个棋子,生怕芬芳抢走了邀请方的广告。
芬芳拢了一下柔发,望了望雨亭,道:“我想请雨亭为南岛实业开发公司总经理南岛先生写一篇报告文学,刊登在我报的副刊上。”
雨亭深知芬芳三句话离不开本行,一心一意赚钱做生意,想用自己的报告文学开道,套出南总的一笔广告费和赞助费,再或者是什么其它交易。
芬芳见雨亭无所谓的样子,又说道:“我报可以提高稿酬。”
“高到什么标准?”雨亭问。
“1000字200元。”
“我最近忙着看一部书稿,还是让老庆写吧,他最近又没烟钱了,就差捡烟屁股了。”
穗子撒娇地推着雨亭,“就你写吧,我瞧那个老庆毛头毛脑的能写吗?报告文学一发,南总的这个广告可就敲定了。”
雨亭问:“南岛公司有的是钱,上亿的资产,只瞧在你们两个漂亮小姐的面上,他的这棵摇钱树就开始晃了。”
芬芳一桶穗子,再指指前面一排座上坐着的画家峥嵘和心蕊,“让老峥给老总画张画儿,南总也会开恩的。”
穗子瞧了瞧峥嵘和心蕊,“对,听说峥嵘的画儿在香港拍卖,最高价达到3万港币。他是专门画老虎的画家,而且专画东北虎,画坛人称‘虎峥嵘’。最近,一个日本画商专程到北京找他,一次就买了他13张画。”
芬芳用目光扫了扫心蕊,“心蕊是画什么的?”
穗子摇摇头。
芬芳神秘地说:“你们猜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情人,还是什么?”
穗子摇摇头,“猜不出来,反正两人挺热乎,艺术家这行业就是浪漫。”
雨亭早就听说过峥嵘的大名,知他至今独身一人,行动有些怪,深居简出,随着他在画坛日益崛起,画价涨高,生活也渐渐阔绰。他在前三门买了两套三室一厅的住房,换到一处,加了一个防盗门;轿车也不断更新,从夏利到桑塔纳,再到欧宝,他成为卓有成就的艺术家。画坛传闻,他有一个情人住在劲松,那女人风度卓绝,跟他已相好多年,可是又有个老实厚道的丈夫深解人意。峥嵘不忍心拆散人家家庭,又落得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自由自在,于是一直保持着这种比较微妙的关系。每逢周末晚上,峥嵘一人前往劲松那女子家中;她丈夫一见峥嵘,彬彬有礼鞠个躬,借故出走,第二天下午再回来,让他们有一个叙叙情话风流快乐的空间和时间。峥嵘想,阅尽三言两拍,也没这等独特的故事,不禁对这位男士百般钦敬,又送他家一些画作,一是表达诚信之意,二是生怕自己树大招风,引贼入室,画作被盗窃一空。
这个袅袅娜娜落落大方的心蕊莫非就是峥嵘的那位情人?雨亭想。
下午5时许,飞机在海口机场徐徐下降,雨亭的心情有些紧张。梦苑是这次活动的牵头人之一,她一定会在机场楼站口出现。她是不是还那样神采奕奕、鹤立鸡群?她丈夫吴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果真像她说的趣味不高、与情感无缘?
人生啊,就像一部厚厚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总也翻不完。
终于,梦苑和吴欢在接站口出现了,旁边是南岛实业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南岛和一位小巧玲珑的小姐。
梦苑有点发胖了,一件古桐色底衬金圈图案的连衣裙,遮掩不住她丰腴的身体,两只水盈盈的大眼顾盼流连。吴欢比她还要矮半个头,正方形的脸庞,有一双臃肿但很精明的小眼睛,大腹便便,不甚讲究穿戴,自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发皱泛黑,一条暗红色带格的领带东歪西扭,显得很疲倦,就像一只失眠的大黄猫。
南岛总经理也就刚过而立之年,如今的企业家一般都这年纪;他圆圆墩墩,两个眼睛似一双铜铃,虽然海口的天气很热,树不动,叶不摇,旗不飘,但他仍然穿一身笔挺的蓝西服,系一条紫红色衬底浅色斜道的新领带,显得神采奕奕。
南总旁边的小姐可能就是他的女秘书烟茗,她长得又黑又瘦,但娇小俊俏,一双大眼睛亮得象沉着两颗水银,穿一条淡蓝色的背带短裙。
雨亭明显发觉,梦苑与他双目相遇时,脸色绯红,一闪即逝。她与他握手时,手微微发热,有力的攥了一下。
这就足够了,她还没变心。看来露露的分析有道理。露露不仅是书屋经理,还是一个哲学家,雨亭想。
一行人住进南岛公司盖的南岛宾馆。晚餐非常丰盛,甚至有点奢侈:龙虾、海蟹、海螺、海蚌、海哲、海马、海参……海货应接不暇,令人眼花缭乱。南岛十分健谈,而且酒量吓人,他一人喝干一瓶茅台酒,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座皆惊。吴欢城府较深,待人有礼,很有分寸,但喝酒神侃决不在南岛之下。
南岛说:“公司此次请诸位来这天涯海角,主要是结交朋友。长年以来,鄙人一直在生意场合上苦斗,已觉甚累。此番请读者来并无报道任务,艺术家嘛,安排一次笔会,请画家留点墨宝,作家留点神韵,可望给公司带来福气,给本人带来古运。此次旅行大家主要是潇洒、潇洒、再潇洒,有一首歌叫‘潇洒走一回’嘛。除了海口,还要安排各位去三亚;三亚风景宜人,很有特色,不去三亚,枉来海南。”
南岛自称是苦孩子出身,祖辈几代渔民,小时随父亲在海边捡海货,然后到集市去卖,在理发店当过伙计,在码头扛过大包,蹬过泔水车,可谓历尽坎坷和艰难,如今托改革开放的福,托邓大人的福,2000元起家,挣了这么个红火的家业。他的公司还要大发展,要搞活集团,开展经贸、服装、旅游、百货、副食、海产品、娱乐等经营,说到这里,他还神秘地告诉各位,他认识上层的所谓几大公子,又跟某某是一个酒壶里泡出来的铁哥们,也就是说,他上通天,下通地,咳嗽一声海外有回音,跺一下脚,大海会涨潮,吸一下气,又会退潮,一言以蔽之,他是个响当当、亮堂堂、百折不挠、披荆斩棘的民族精英,若有机会他还要问津政界……
南岛果然有点本事,他在此地与人合.股办了一个金巴黎夜总会、一座鸳鸯影院和一个瑶池桑拿浴屋。
一行人驱车先到鸳鸯影院。这座影院果然奇特而气派,整个影院呈阶梯式结构,座位全部分设成包厢式,每间四平方米,前有一半未隔板,装有按钮,可唤小姐送饮料糕点。影院里正在放映《魂断蓝桥》,峥嵘和心蕊想看,老庆叫嚷,看个电影一个半钟头,没时间唱卡拉OK和洗桑拿了。南岛说,“大家自由随意。”他配给峥嵘一个手机,嘱他看完电影后用手机跟他联络,以便派车接他们。于是峥嵘和心蕊留了下来,南岛让服务小姐给他俩挑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包厢。
路上,老庆对雨亭说:“这下倒好了,老总真给他们二位配成鸳鸯了。”
雨亭说:“你说话留点尺寸,都是同行的朋友,别嚼舌头,我看这两个人挺正派,彼此互相尊敬,倒像兄妹或师生。”
老庆一吐舌头:“你算了吧,什么事能瞒得了我的眼睛。雨亭,就说你吧,你跟那个叫梦苑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99lib.别把我老庆当傻子卖了。”
雨亭听了心下一惊,心想,这老庆真不亏是个报刊“星探”,果然厉害,不动声色就已看出端倪,那么吴欢呢,吴欢是不是也闻出了点味道?
老庆凑上来,“雨亭,刚才在饭桌上,你和她眉来眼去,她眼里闪着一股情欲的火焰,你坐立不安,脸上白一块红一阵儿,十分尴尬,别以为我不知道。要知道,人生中最大的难受就是尴尬。再说,每次新上一道菜,梦苑总是把最紧要部位夹到你的盘子里,我排在最后,到我这儿都扫尾。还有那大龙虾,她给你夹了那么大一块,我真羡慕死了。”
“小声点,别让吴欢听见,我俩刚认识,跟你一样。”雨亭望了望坐在前排的吴欢和梦苑,好在吴欢正跟南岛聊得热乎,他多喝了几杯,已有些醉意。
“不对,我看你们以前就认识……”老庆神秘兮兮地紧盯着雨亭。
雨亭推了老庆一下,“你这人总喜欢虚构故事。”
“你要甩了嫂子,我可不答应。嫂于心眼多好,恐怕天下第一贤慧。”
老庆到过雨亭家,见过柳堤。
“你想到哪儿去了,说点正经的。”
“向谁保证跟梦苑没关系?”
“毛主席,向毛主席保证。”
“还邓小平呢。”
金巴黎夜总会更是富丽堂皇,整个外部装修模仿欧式建筑,灯火辉煌,“金巴黎夜总会”6个大字的霓虹灯光变幻不定,耀眼夺目。门前车水马龙,高级轿车像一堆堆乌龟壳,密密麻麻,舞曲声隐隐传出。
着巴黎侍从装束的服务生朝南岛点头哈腰,将一行人引进大厅。
大厅里坐着各种时髦小姐,一个个搽脂抹粉,花枝招展,灯光下也分不出俗雅,穿着都很大胆,有的女人,花色紧身旗袍的开叉处,白嫩的大腿时隐时现。见南岛引着一群人进来,她们就像苍蝇一样挤了上来,那一双双充满电光火焰的眼睛贪婪地在每一个人身上溜来转去。
老庆看中一个混血女人,两颗眼珠找着了一个点。
雨亭推了他一下,“老毛病又要犯。”
老庆咽了一下口水,跟着众人离开大厅,走进一个宽敞明亮的包厢。
这座包厢叫做“巴黎金屋”,是金巴黎夜总会最大包厢,约有40平方米,完全按照巴黎的风格装饰。正南是一个小屏幕,正在播放卡拉OK影碟《在雨中》。
牧牧邀请梦苑,“来,我请梦苑小姐唱一曲。”
梦苑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麦克风前,愉快地对唱。牧牧声音洪亮,梦苑声音轻柔,两人配合默契,显得缠缠绵绵。
老庆笑着对雨亭说:“你瞧,你俩找着感觉了。”
穗子高兴得拍手道:“对,跟着感觉走嘛!”
又一首歌曲响起来,是南岛点的《明明白白我的心》。他和烟茗对唱。南岛在唱歌之前说了几句开场白:“我这首歌献给来自北京的朋友们,请大家尽兴地跳。”
牧牧邀请梦苑,雨亭邀请穗子,两对舞伴翩翩起舞。服务小姐把一个大果盘和几杯黑碑端了上来。果盘内多是热带水果,有菠罗、芒果、荔枝、柑橘、脐橙、猕猴桃、杨梅等,新鲜可口,切片各异,中间嵌有几颗红樱桃,唤做“满堂福”。
南岛和烟茗唱完,大家掌声如潮。接着吴欢开始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声音亢锵响亮,底气十足。梦苑缓缓起身邀请雨亭跳舞。雨亭与她肌体相接,触电般发抖,梦苑也有点紧张,她深情脉脉望着雨亭。雨亭想带她离吴欢远一些,生怕被吴欢看出端睨。
梦苑小声说:“咱们往他身边移动,他在唱卡拉OK时,眼睛不往外看。”
两个人跳着“快三步”移到吴欢身边,吴欢充满激情聚精会神地唱歌,果然没有理会。
忽然,雨亭产生一种内疚感:我在这个男人身边,和他妻子暗送秋波,这是不是有些不义?
梦苑见他呆呆滞滞,脚步凌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什么,刚才多喝了一点。”雨亭语无伦次地说。
他仔细着端详着梦苑,只见那双眼睛清流无底,闪着粼粼秋波,充溢着真情,瓜籽的脸庞,白哲圆润,秀色可餐,尤其那俏皮的一笑,生动得醉人魂魄。他太爱梦苑了!尽管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她也有弱点,也有女人狡诈的一面,但他情愿为这个女人去死。有时,雨亭生出这样的遐想:在那高高的云崖上,他抱着梦苑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人生太美好又太奇特,这个吴欢是太有福气了,他是多么的幸福,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他情不自禁拥紧了梦苑……
“歌唱完了,”梦苑提醒他。
“接着再跳一曲。”雨亭的声音发颤,耳鼓嗡嗡作响。
幸亏吴欢唱完后出门去卫生间了,他竟然压根儿没注意梦苑在哪里、在干什么。
老庆和穗子唱起《纤夫的爱》,老庆哪是在唱歌,分明是在吼,就像喊革命口号,震得扩音器嗡嗡作响。烟茗正在吃一片菠萝,这时皱着眉头用双手捂紧了耳朵。
雨亭已经陶醉在爱潮之中了,他和梦苑拥得很紧;梦苑那甜美的熟悉的呼吸,猛烈地撞击着他发烫的脸颊,有时,甚至连那长长的黑睫毛也碰着他的脸梢儿,那粉色的柔软的耳垂有时与他的嘴唇邂逅,雨亭禁不住吻了梦苑。
梦苑有些顾虑地偷偷用眼睛环顾一下四周,还好,无人注意,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牧牧正与南岛热烈交谈;烟茗和飞天正在跳舞;飞天不会跳舞,动作显得笨拙,烟茗正耐心地教他跳“四步”舞;穗子一边唱,一边做着动作,老庆兴奋得咧嘴大笑。只有芬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翻阅着歌单,实际上她一直注意着雨亭和梦苑的一举一动。雨亭和梦苑的一举一动激起她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是因为对雨亭多少有点情谊,还是因为梦苑太有女人的魅力?或者兼而有之?但芬芳不动声色。她就是这么一个不动声色的女人!
吴欢还是没有回来。
雨亭正沉浸在莫大的幸福和喜悦之中,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一滴水珠滴进脖弯,原来是梦苑的泪珠。
“你怎么了?”这回是雨亭问她。
她摇摇头,苦笑着,眼梢儿还闪着泪光。
“回家以后感到压抑,生活太压抑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歌曲结束了,梦苑松开了手,无声地回到座位上。
吴欢回来了。
烟茗还在对飞天说:“就像你写诗一样,也要找跳舞的感觉。”
飞天还算有灵性,经烟茗耐心点拔,不久就找着了跳舞的节奏。
正在跳着的南岛这时说:“小姐少了点,我去给大家再挑几个来。”
老庆听了,喜上眉梢:“对,南总挑几个水灵的,哈尔滨的人高马大,川妹子小巧玲珑,上海娃有点西洋味,本地的崩儿头大点。”
烟茗听了,朝老庆撇撇嘴。
穗子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雨亭站起来说:“我虽不是北京团团长,我还是要说几句,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层次的人,不落俗套。”
南岛笑道:“你这个诗人、大编辑,还真正经。”
牧牧也说道:“雨亭说得有理,南总的心意我们领了,有跳有唱,有聊有侃,不要再找人了。”
“好,既然是多数朋友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再上几扎黑啤,再来一个大果盘!”
老庆无可奈何坐下了。
雨亭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梦苑移到雨亭身边,拿过歌本。
“雨亭,咱们两个唱一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吧。”
雨亭自然喜欢,于是填了歌单交给服务小姐。
芬芳唱完一首《水中花》后,屏幕上出现《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雨亭和梦苑走到麦克风前,两个人对唱。
吴欢从烟茗手中接过照像机,为二人拍照。他对好焦距……
雨亭觉得梦苑牵动他的手,低头一瞧,梦苑把一个小锦盒塞到他的手里。雨亭不知是何物,赶紧往裤兜里放……
这一情景被芬芳看在眼里,她大叫一声:“快照!”
吴欢没有察觉,还以为芬芳在催他,认为此刻是最佳情,于是按动快门。
其它人都没看到梦苑送东西给雨亭,只有芬芳看到这一幕情景,她惊叹一声:“精彩!”
老庆正在吃荔枝,一听芬芳喊“精彩”也随声附和道:“精彩!精彩!太精彩了!”
牧牧正与南岛谈得投机,听到老庆连声叫喊精彩,忙问:“精彩什么?”
老庆咽了一口唾沫,望望众人,指指荔枝,“我说这荔枝好吃,太精彩了!想当年唐明皇的宠妃杨贵妃最爱吃这个,‘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飞骑送果,万里迢迢,再快也没这荔枝出生宝地刚摘下来就吃快,算来我老庆比杨贵妃有口福。”
芬芳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老庆一抹嘴,“哟,浑身痒痒了,该洗桑拿了!”
牧牧道:“都快3个钟头了,峥嵘和心蕊怎么还没来电话?”
老庆一挥手,“你可真是虾(瞎)着急,虾(瞎)操心;咱们说咱们的。”
雨亭对南岛说:“瑶池桑拿有按摩吗?”
南岛点点头,“当然有。”
“有,男人给女人按摩,女人给男人按摩。”
雨亭担心地说:“南总,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艺吧?”
南岛胜一沉,说道:“那当然,我这桑拿池有中药池,专治关节炎、皮肤病的;按摩也分足摩、头摩,保健所用,我这儿没有那些鸡呀鸭呀的,比较严谨。”
一行人离开金巴黎夜总会,又驱车来到瑶池桑拿屋。这是一个欣长的地下走廊,服务人员和顾客都穿着专门制作的红色短衣,号称“桑拿服。”
梦苑、芬芳、穗子、烟茗走入女部,南岛引牧牧、雨亭、飞天、老庆、吴欢进男部。雨亭接了钥匙来到更衣室一个柜台前;这时,走来一个男服务员,点头哈腰对他说:“爷们,我给您脱吧。”
“不用了。”雨亭说着自己脱衣服,右手触到了右裤兜里的那个小锦盒;他拿出小锦盒。刚才人多目杂,一直没有机会。现在锦合打开了,原来是两颗亮晶晶的红豆,镶嵌在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透明塑料中,后面有6个红色小字:“长相思,永相忆。”
雨亭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夺眶而出。
那位男服务员关切地说:“爷们,您别着急,八成是骨折了吧,我帮您脱,保证不要小费……”
第十章
笔会在三亚市举办。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南岛带领众人启程了,大轿车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向南飞奔。
空气温湿的,夹着海水淡淡的腥香,东方一片紫霭,生命在萌动。突然,一轮火红的旭日跃了上来,冉冉升起,一片通红,慢慢吞噬着黑暗;那些翠绿的椰子树、木瓜树、芭焦树,都染上了浓重的亮色,像一串串金色的玛瑙。湿润的黑土仿佛还留着玫瑰色的晨曦的余痕,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洒在草和树叶上。鸟儿卿卿地叫起来,起初是怯生生的从树叶丛中传来,后来逐渐胆大起来,叽喳叽喳闹成一片,枝枝叶叶间都响彻着喜悦的欢唱。
老庆还没睡醒地倚在座位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牧牧正给烟茗看手相,穗子与雨亭交谈,南岛正跟峥嵘商议着什么,吴欢的头枕在梦苑怀里佯睡,芬芳正向飞天请教诗歌。
原来,海南省里有位重要人物正住在三亚市,南岛想让峥嵘为这个人画一张“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画儿,可是峥嵘有点为难,他是专门画虎的,现在让他画马,有点不对门路。
南岛朝坐在后面的心蕊歪了歪,“她画行吗?”
峥嵘笑了笑,说:“她是写书法的,专门为我的画儿题款。”
南岛说:“虎跟马差不多,您大笔一挥,有个马形就行了,来个狂马飞奔,我就说这幅画在香港拍买20万港币,我说您是齐白石的弟子怎么样?”
“那不行,八竿子也够不着。”峥嵘苦笑着托了托眼镜。
“黄胄的弟子呢?”
“不行,他是画驴的,驴子和老虎不是一回事。”
“那您跟谁学的画虎?”
“我是自学成才。”
“哟,那不是奇迹?自成一派。佩服佩服!”南岛递过一支红塔山牌香烟。
峥嵘说:“我没有这个口福,一闻烟味就头疼。”
“那我也不抽了。”南岛将烟一磕,弹回烟盒,揣到口袋里,又说道:“您听没听说,官场上有4个字谚,叫做‘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多跑不送,原线流动;勤跑多送,连蹦几蹦。’”
峥嵘道:“早就听说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比例。现在不是还有买官卖官的吗。”
南岛道:“给钱不如给物,所以送画是上策,又名贵又高雅,也够不上行贿。”
峥嵘道:“我听说如今又有新发明,搓麻将一宿故意输钱,等于是麻将桌上送红包,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啊,是啊,现在是无奇不有啊。”南岛感慨。
心蕊用手指点了一下峥嵘的脑袋,“瞎说些什么!”峥嵘咽一口唾沫,不再作声了。
烟茗被牧牧算得有点心惊肉跳。牧牧仔细查阅了她的右手掌纹,算她30岁有一灾,是折腰断腿之灾,因情感风波所致。
烟茗心想:是不是东窗事发,南总的老婆要大动干戈,雇黑社会的杀手来谋害我?她向牧牧有何解数。牧牧掐指算了一算,沉吟半响,徐徐说道:“只有贯顶才能消灾。”
“什么是贯顶?”烟茗急问,一双眼瞪得跟灯笼似的。
“就是洗浴净身之后,赤身双膝跪地,由高人在头顶猛拍十掌,褪尽秽气,方可消灾。”牧牧说这话时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到..哪里去找高人?我出多少钱都行。”烟茗说这话时斩钉截铁。
“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牧牧微微一笑,做出稳操胜券的样子。
烟茗脸羞得啡红,垂下眼帘,许久才小声说道:“那好,到三亚时我去找你……”
老庆还在恍惚之中,发出梦呓。
芬芳听飞天讲诗到了入迷的境地,她真诚地地对飞天说:“你的新生,仿佛在中国诗坛的低谷中点燃了一盏希望的灯,你不愧为缨斯最钟爱的男人。”
飞天陷入一种沉思,他缓缓道:“是的,我永远爱世间的人们,我的热情永远不会结冰。诗歌,一个年轻的梦,因其年轻,才充满了梦幻,才显得年轻。”
飞天点点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椰子林翠色相连,随着轿车飞快的节奏,融成翠莹莹的一片,如同翠流在流淌。他心有所悟,吟道:
如果不曾相逢
也许心绪永远不会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一个眼神
便足以让海掠过飓风
在贫瘠的土地上
更深地懂得风景
一次远行
便足以憔悴了一颗 羸弱的心
每望一眼秋水微澜
便恨不得泪光盈盈
死怎能不从容不迫
爱又怎能无动于衷
只要彼此爱过一次
就是无憾的人生……
芬芳喃喃地品味道:“只要彼此爱过一次,就是无憾的人生,这两句是多么深刻,多么富于哲理性。飞天同志,再朗诵一首吧。”
飞天又吟道:
有些时候
正是为了爱
才悄悄躲开
躲的是身影
躲不开的却是那份
默默的情怀
月光下踯躅
睡梦里徘徊
感情上的事情
常常说不明白
不是不想爱
不是不去爱
怕只怕
爱也是一种伤害
芬芳说道:“这首诗也很奇妙,正是因为我爱你,要离开。爱,真没办法,爱,其实是一种伤害。感情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明白。不是不想爱,不是不去爱,正是因为爱,才要故意躲开。再朗诵吧!”
飞天又吟了一首:
我想忘记你
一个人
向远方走去
或许,路上会邀两个伴
与我同行
或许,永远是落叶时节
最后那场冷雨
相识
总是那样美丽
分别
总是优雅不起
你的身影
是一只赶不走的黄雀
最想忘却的
是最深的记忆
“这首诗太凄凉了,我听了身上有些冷。”芬芳说。
飞天笑道:“其实,分手又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记忆!”
芬芳道:“再朗诵一首吧。”
飞天想了想,又吟道:
我不知道
是否还在爱你
如果爱着
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次分离
我不知道
是否早已不再爱你
如果不爱
为什么记忆没有随着时光流去
回想你的笑靥
我的心 起伏难平
可恨一切
都已成为过去
只有婆婆的夜晚
一如从前那么美丽……
芬芳叹道:“爱,不受时间的限制,尽管婆娑的夜晚一如从前美丽,但心却失去了平衡。记忆为何不和时光一起逝去?”
雨亭正与穗子热烈地交谈。
穗子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人,仿佛在她的人生辞典里没有“忧愁”两个字。她总是笑容满面,对人生充满追求和希望。她说起话来絮絮不休,但她那双锐利的充满热情的大眼睛,使对方不厌其烦,饶有兴味。她的经营能力极强,当然,这首先来自她的公关能力。她表面开朗,随便,实际上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女人。她对真正的男友,坦荡相待,而对平庸的甚至丑恶的男人,采取无情的利用的态度。她结交甚广,颇有些交际花的味道,上至部长、省长,下至个体老板、黑社会的打手,她无所不识。她喜欢热闹,害怕孤独,不堪寂寞,命运无论如何安排,即使她真正地“筑巢”,恐怕也要风云际会,决不甘心守株待兔,空守家门,在电视机和影碟机前消磨人生。她入世甚早,过早地失去童贞,闯荡江湖,不畏风雨。她在京城认识的第一男人是个老板,家财万贯,粗糙乏学,却又有着男人的力量和勇气。在他们相识后的3个月,一天晚上,双双在一家饭店喝醉,男人开车把她送到自己的家。一阵疾风暴雨,两人相倚为伴。那男人多阅黄色录像,模仿其中伎俩,在穗子身上尽力施展。3个月后,两人为一件小事大吵一场,愤而分手,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以后有人又风闻她成为某位款爷的“金屋之鸟”,款爷为她租有一屋,云云。但是不管人们怎样众说纷纭,穗子一步步靠着自己的本事逐渐富裕起来,买房置车,逍遥自在,宾客盈门,而且屡屡出国观光旅游。
“你看,大海!”穗子兴奋得拽着雨亭,手指窗外。
雨亭扭头望去,只见在热风的吹动之下,大海在抖动,一层层皱纹,耀眼地映着太阳的光彩,千万个银光灿烂的旋涡向着蔚蓝色的天空微笑。浩翰的大海与蓝天之间,跳荡着欢乐的波浪,那些波浪一个跟着一个跃上倾斜的沙岸,和着太阳光彩,千波万折地反映在海里,和谐地混和在一起,形成不断的运动。风,亲切地抚摸着海的绸缎似的胸膛,太阳用自己热烈的光线温暖着它,而海在这些爱抚的温柔的力量之下喘息着;变得沸热的空气充益了蒸发的盐味。淡绿的波浪跑到黄沙滩来,抛掷着雪白的泡沫,然后,它们又在滚烫的沙砾上轻轻地叹息着消散开去,润湿着沙土。
老庆也被穗子的叫嚷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一骨碌爬起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他问雨亭。
“大海,大海太美了!”穗子激动得眼睛发潮。
“少见多怪!”老庆嘟囔道。
吴欢醒了,见到这般情景,也惊异得笑了。
梦苑用手抚弄着他的头发说:“我们天天生活在海边,不识大海的面貌,穗子看到了海,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心蕊看到这样汹涌澎湃的大海,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来:“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峥嵘笑道:“以后我干脆别画虎了,画大海吧。”
南岛道:“画海最好是油画,中国画还是以花鸟虫鱼。山川湖泊为佳。”
烟茗端来一个箱子,打开箱子,取出各种罐装饮料,有雪碧、可口可乐、橙汁、芒果汁、菠罗汁、酸枣汁等。
烟茗问穗子:“你要什么?”
“我要喝海水,”穗子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咸死你!”老庆冷冷地说,把雪碧罐举起,“咕嘟咕嘟”喝起来。
在三亚市的笔会十分热闹,宾馆的一楼大厅里密匝匝挤满了人,有三亚市的一些领导干部,也有企业家、个体老板、时装名模、当地书画家等社会名流。
笔会的中心人物自然是来自京城的峥嵘,峥嵘从容画虎,心蕊用心题辞,飞天的书法也有功力,写了几幅格言,博得众人喝采。如:“情也洁白,诗也透明”,“每一个明天都是希望”,“生命总是美丽的”等。
渐渐地,宾馆里的服务员以及住店的客人们也涌进了大厅,他们之中有不少是飞天的追星族。飞天成为中心人物,他的周围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咨询、问候、提问,也有人请求签名合影留念。有一个少女让飞天把名字签在她雪白的短衫上。还有一个小伙干脆让飞天在他赤裸的背上写下豪言壮语。
一个少女怯生生间飞天:“我失恋了怎么办?”
飞天回答:“失恋,首先是一种幸运,其次才是不幸。失恋,证明你真正爱过了,如果没有真正爱过,也就无所谓失恋。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辈子也没有真正爱过的人大有人在。同这些人相比,在人生旅途上你已经赢得了值得羡慕的重要一分,尽管后来失去了,那也不过比分是零。但是,你的人生已由此变得丰富,感情正由此变得深沉,气质已由朗目张胆变得成熟。你以痛苦为代价,已收获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伟大,伟大,至理名言,失恋万岁!”一个小伙子叫道。
众人一片欢呼。
那少女也兴奋起来,挥动着她的遮阳帽。
飞天又说道:“在失恋之时,匆忙再进行一次恋爱,多半是不理智的。由于你急于寻求精神上的安慰和寄托,很容易接受一份在冷静的时候并不乐意接受的感情馈赠。付出了不一定能够得到,你要有这种思想准备。得到了也有可能失去,无论你得到了什么,都不妨这样提醒自己。这样,得到时会倍加珍惜,失去时也不至于绝望。失恋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对于作家,它可能是一部催人泪下的小说,对于诗人,它可能是一些缠绵悱恻的诗篇;对于画家,它可能是一幅真挚深沉的绘画;对于一般人,它可能是一个值得反复咀嚼的美丽而忧伤的回忆……”
“那么对于厨师呢?”一个身着炊事员衣服的小伙子大声地问。
“自然是一份辛辣而又可口的上等美餐,叫人永生不忘!”飞天大声回答。
“乌拉!”那个年轻厨师高举勺子欢呼雀跃。
一个小姑娘挤进来,间道:“飞天先生,我问一个问题。”
“问吧。”飞天眨眨眼睛。
“怎样看待小秘密?”她神秘地一笑,显得有几分稚气。
“只有完全成熟的人,才有真正的秘密;不太成熟的人,只有暂时的秘密;不成熟的人,则根本没有秘密。从一定意义上讲,秘密与魅力同在。我一向认为,一个心中没有秘密的人,不会幸福;一个心中有太多秘密的人,一定痛苦。秘密存在,魅力也存在,秘密一旦公开,魅力便荡然无存。”飞天一口气说完这番话。
“秘密万岁!”又是方才那个小伙子举拳喊道。
一个小伙子问那小姑娘:“你有几个秘密?”
“不告诉你。”她脸色一红,钻入人群。
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问飞天:“什么才叫深刻?我的女朋友总说我的思想不够深刻。”
飞天答道:“深刻源于思想和磨难。一个一帆风顺的人,可能博学,却很难深刻。因此,当我们遇到磨难时,不妨把它视为生活的一份厚赠,感谢生活。貌似深刻者,往往浅薄,貌似平凡者,可能深刻。浅薄只能欺骗浅薄者。把浅薄视为深刻,不是因为对方深刻,而是因为自己更浅薄。当然,对于更浅薄者来说,浅薄也是一种深刻。一个总自以为深刻的人,其实已远离了深刻;一个总自认为还不够深刻的人,这本身已是一种深刻。”
“说得太好了!”芬芳挤在其中,这时也大声赞扬道。
一个小伙子说道:“飞天同志,您能给我们朗诵一首您的诗吗?”
“朗诵一首吧。”众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期盼。
飞天咳嗽一声,吟道:
不知多少次
暗中祷告
只为了心中的梦
不再缥缈
有一天
我们真的相遇了
万千欣喜
竟什么也说不出
只用微笑说了一句
能够认识你,真好……
傍晚,吃过饭,南岛组织大家到海边游泳。
烟茗悄悄拽住牧牧,小声说道:“咱俩回房间,你给我贯顶。”
牧牧笑道:“贯什么顶?我是跟你开玩笑。”
“真的?”
“真的,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要是南总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脊梁骨。”
“你真坏!”烟茗跑回屋里换游泳衣去了。
夕阳西照海滩,金色的光辉洒在细沙上、海面上,烁烁发亮,暖暖的风中夹杂着湿湿的气息。白色游艇散布在海湾里,像蔚蓝色的大海里的鱼类。细密松软的海滩平坦而开阔,涨潮时白花花的浪卷儿滚滚而来,咆哮着,呐喊着,排山倒海,一片银波绿浪;退潮时仓皇离去,海水又像一望无际的大绿毯子,裸露出银色的海滩,泛起一缕缕淡淡的烟气,露出黄色的生命。一群群体态健美身着各色泳装的男女,以各种姿势在海浪中尽情游着、追赶着、嬉戏着,像腾跃的鱼。沙滩上,人们撑起一簇簇艳丽的五颜六色的阳伞,像雨后的磨菇,似百花齐放。游客们有的躺在沙滩上,眺望大海,有的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养神,有的窃窃私语,也有的筑巢挖穴,将同伴掩在沙土之中。
南岛租了几个阳伞,还有皮艇、救生圈、皮筏等物,然后在沙滩上“安营扎寨”。雨亭细看同行女伴,不禁吃惊。梦苑穿一件藕荷色带金色凤凰的三点式泳装,芬芳穿一件带有印象派图案的咖啡色泳装,穗子穿一件饰有牡丹图案的蓝底三点式泳装,心蕊穿一件银色鱼鳞装饰的泳装,烟茗穿一件黑色衬底带白圆珠状的三点式泳装,5位丽人或丰腴匀称,或娇小玲珑;或风姿绰约,或气质不凡,真可谓婀娜多姿,争奇斗妍,惊煞了海滩上的众多泳客,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就连那些暗泳小姐也不敢上前与雨亭等人搭讪,远远地站立一边评头品足。
这5位丽人个个深诸水性,根本不用救生圈等物,争先恐后跃入水中,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飞天、南岛、牧牧、吴欢、峥嵘水性都行,陆续跳入水中,渐渐地在海面上留下一个个黑点。
雨亭不清水性,只好套了一个救生圈在滩边游弋。
老庆也是旱鸭子,也套了一个救生圈,在海里趟水,救生圈磨得右肋生疼,他索性丢了,换了一个像皮筏,骑上去,直奔穗子。
穗 5b50." >子见他动作笨拙,有如大熊猫,忍不住大笑。
芬芳对穗子说:“咱们戏弄一下这个老庆。”
二人游到老庆周围,老庆一见她俩,禁不住眉开眼笑。
“你们真成了水中仙女了,就像到了蓬莱仙境。”老庆的嘴笑得合不拢。
芬芳朝穗子使一个眼色,二人一使劲,一边一个,把橡皮筏掀翻了,老庆“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接连喝了几口。海水,咸咸的,呛得老庆连咳几声。
雨亭在一边看到这种情景,叫道:“别跟他开这种玩笑,危险!”
老庆在水中挣扎几下,头沉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穗子一看有些慌了,急忙去拉老庆,芬芳也跳入水中,来挟老庆。谁想老庆虽然不会游泳,但能在水中憋会儿气,他略施小计,眼见穗子赶到,死死抱住穗子,哈哈大笑。穗子没有他的力气大,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合饶。老庆站的位置在海滩边上,海水没胸,涨潮时,他只要稍稍一跳,就可躲过浪峰。
“叫一声老叔。”老庆笑道。
“你尽想占便宜。”穗子白了他一眼。
“你现在可是网中之鱼。”老庆得意地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在这时,忽听深海处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
泳客们闻讯,个个吓得失魂落魄。
雨亭向南望去,只见在远远的海面上簇拥着一些人。有的泳客正拼命地游向四方。
老庆放开穗子,惊惶地说:“是不是发现了鲨鱼?”
鲨鱼?!多么令人恐惧的动物,穗子、芬芳脸色苍白,两个人慌乱得争先恐后上了岸。
老庆也连爬带滚地上了海滩,倚到一块大礁石后朝远海观望。
海中的那一簇人渐渐近了,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面呈灰色,双手抱着一个泳装少女。
他把那少女平放在海滩上。少女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肤色黝黑,上身穿着土红色抹胸,下身穿着土红色内裤。
“是个陪泳小姐,她淹死了。”有人叫道。
那老板凄凉地对众人说:“原来她不会游泳,可是她甘愿陪我到深海里去,我还以为她会水呢。大家要给我作证,不是我害死了她……”
这时,一个泳装小姑娘疯狂地跑来。她神色惊惶,满脸恐惧,扑倒在那溺死的少女身上。
“姐姐,姐姐……”她悲怆地叫着,声音充满了凄凉与悲哀。
老板叫来手下人,从皮包里抽出两叠钞票,递给那小姑娘。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老板正欲下水,这个来自湖南的陪泳小姐上前搭讪,要求陪泳。谈好价钱,一小时50元,老板与陪泳小姐手牵手共入大海。在浅海里游了一程,老板甚觉快活,因见这少女还有几分姿色,便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少女提出500元,老板又应允了;浅海里人多眼杂,俩人便向深海游去,老板乐得心花怒放,揽着这尾小鱼肆意妄为。谁知海水没过陪泳小姐的脖颈之后,她便没了主张。老板这才发现她根本不会游泳,可是兴致正浓,不愿错过良机,正赶这时涨潮,一个浪头卷来,那陪泳小姐一口气没上来,顿时一命呜呼。
第十一章
晚饭吃龙虾和螃蟹,一想起那个可怜的陪泳女,大家都有些厌食,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吃过晚饭,南岛安排大家去健身房,美容中心和歌舞厅,但谁也没有太多的兴致,峥嵘和心蕊上街去逛夜市,雨亭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自由活动,吴欢带梦苑去了“鹿回头”,这是位于三亚市南面5公里的一个半岛。其它的人去了三亚市东面2公里处的冬泳胜地大东海。雨亭执意要到位于三亚市西郊20公里处的“天涯海角”,于是一个人乘坐出租汽车往西而行。
暖日融融,雨亭在车上才真正看清这“不是夏威夷,胜似夏威夷”的中国胜景之地。
三亚市区跨海盘山,三亚河旖旎如画,三亚港水平如镜,千帆集散,居民滨海傍河而居,形成“两岸人字皆临水,三路楼台直接山”的景象。街道两旁那一行行绿叶婆娑的槐树,粗枝大叶的檀树以及凤凰花树,撑起了一街翠绿和荫凉,那些青翠欲滴葱郁茂盛的枝叶散发出清新芬香的空气,令人神醉。三亚河滩水鳞鳞,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金色的光辉,海面飘来的沁人心脾的凉风,习习而过,卷起一片富有动感的新绿。一条条渔船倚偎在三亚河温柔的臂弯里,安祥恬静。那些鳞次栉比的度假村,远远望去,宛如一艘艘昂首欲航的巨轮,海蓝色的大屋顶与碧蓝色的大海浑然一体。三亚市早在唐代开始就成为历代封建王朝发配忠臣良将、贬滴仁人志士的“天涯海角”,唐宋以来,被贬滴到此地的将相大臣有50人之多。改革开放以来,三亚市象被时代的春风撩去面纱的妙龄少女,仰起青春洋溢的笑脸,挺起丰满的胸膛,带着多情的微笑,走向时代大潮的前列。
“天涯海角”原名下马岭,岭下的滩岸上横卧着一片白沙,延伸入海,海水湛蓝地向远方伸去,与天相接,极目所见片片渔帆,点点白鸥,让人分不清是行于海抑或行于天,海天一色,难以辩认。恍若入海,又恍若在天。沙滩上那些卧如息牛,竖似立柱,悬同欲飞的石块,组成一个个奇景。这组石头的中央,有一块圆柱形巨石,上刻“天涯”两个大字,这是清朝雍正十一年崖州州守程桂明题刻,石藏书网的背面是郭沫若的题字“天涯海角游览区”。相距不远的一块大石上,有清末文人所题刻的“海角”二字。另有一块锥形石块上刻有“南天一柱”四字。
将近中午,雨亭一个人在金光闪闪的白沙滩岸上走着。这里静寂无人,但听滩退潮的海浪发出永不休止的进退的节奏声,雪白的浪花翻卷着,呼 5578." >啸着,呐喊着,欢呼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汇聚成蓝幽幽的山峰,扑天而来,势如破竹,千军万马奔腾之势,然后又轰然倒塌,偃旗息鼓,全线撤退,汇入浩瀚的大海。
墓地,雨亭眼前倏忽一亮,不知何时,在细腻柔软的白沙滩上端坐一个妙龄少女,她盘腿而坐,身着雪白的紧身短裙,乌黑的头发随风飘荡,两只雪白松软的赤脚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书,凝神贯注,用心阅读,旁若无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视,双目明亮,风度绝伦,似北国少女。
海浪涌上沙滩,海水浸湿了她的双脚,双腿和裙摆,但她全然没有理会,仍然聚精会神。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天涯海角”坐读?
雨亭慢慢走近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书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写画家凡高的书。
海潮又涌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她半个身子,淹及她身后墨绿色的挎包,露出照像机,她这才拽过挎包,朝后挪了挪身体。
她发现了雨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bbr>99lib?“你是诗人。”她嫣然一笑,她的嫣然胜过任何女子。
“你怎么知道?”雨亭问道。
“我会看面相。”她的两颈微微有点红润。
“你可能来自北方。”雨亭试探地问。
她轻盈地点点头,问道:“你也会看面相?”
雨亭摇摇头,“凭我的感觉。我还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环顾自己,“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也凭的是感觉?”
雨亭笑道:“凭气质,北人有北人的气质,南人有南人的气质,你出身于北京的书香门第,带有家族的气质,京都的气质。”
“是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一个人来的?”雨亭问。
“当然,我自小喜欢独闯江湖,浪迹天涯海角。你呢?”
“和几个朋友,小股部队。”雨亭望着她清纯的样子,感到赏心说目。
“你一个人不怕劫匪吗?海南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异功能,刀枪不入。”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坐在她的对面,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宛如一潭清澈、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时,似一道强烈的闪电通过两眼之间,摄入你的灵魂。她是一个颀长而俊美的少女,脸庞椭圆,白哲而晶莹得如同透明的宝玉;眉毛很黑,浓秀地渗入了鬓角,她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动。她纤细的腰身,丰盈的体态,隆起的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和美妙,两颗杏仁眼,圆溜溜的,似天鹅绒般柔和,闪烁着光辉,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笼罩着光圈。
雨亭有生之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放眼望去,世界上美女如云,令人目不暇接,令人心旌荡漾。美女给这个时代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美女使男人每每置身于赏心说目的眩晕之中,是美女使人们感受到了造物主无以伦比的精巧神功,是美女体现了生命中真善美天衣无缝地走向统一的可能性。美女让萎弱的男性自惭形秽,美女有意无意之间对男人回眸一笑,也许会改变这个男人的一生。大街上美女如云,但有许多原本美丽的女子已经不可避免地被世俗玷污了,她们血红的嘴唇和丰满的胸脯,就像柜台上待价而沽的劣质工艺品,竟无美感可言。而眼前这个白沙滩中的美人,却是冰清玉洁,风度不凡。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 href='2202/im'>《西游记》里,唐僧西去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妖精变成千娇百媚的美女来诱惑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圣人。你是圣人吗?”
雨亭摇摇头,说道:“我像一场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熠熠泛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么美妙的名宇,富有佛教色彩。”雨亭激动地说。
“我本来就骂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烧香拜佛……”
“你的职业?”
“你猜……”雪庵翘起她那艳丽的小嘴。
“寺庙的神职人员?”
她咯咯地笑起来,“我是个电影演员。”
“演过什么电影?”
“自己猜去吧。”她顽皮地扫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们埋葬了。”
“别忘了,历史是一面镜子。”
“把你的左手伸给我。”雪庵说。
“怎么,你还会看手相?”雨亭把左手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软,充满了诗情画意。
“你情感非常丰富。”她严肃地说。
“是啊,就因为有这种天赋,我才成为诗人。”
“你对每一个所喜欢的女人都会持有一种真诚的态度。”
“是啊,要不然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追到飞机场去。”
“你有 href='2210/im'>《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欢黛玉、宝钗、可卿、晴雯、湘云、宝琴……,你是不是宝琴呀?她是雪中红梅,你是沙中白雪,雪中白庵。”
雪庵又露出两口浅浅的笑涡,“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一个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见我丈夫,我感觉他就是我丈夫,他当然对我一往情深,于是我对他说:‘你去开结婚证明吧。’也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热恋,于是就结合了,我感到很温馨。”她幸福地微笑着。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对于雪庵这个邂逅的美丽少女,她有没有丈夫其实对他不应该有反应。她是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吗?”
“在宁静中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不觉得平淡无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欢过平淡无奇的生活,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她望着一望无垠地大海,若有所思。
“你的丈夫是什么职业?他对你似乎很宽容。”
“这是一个秘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秘密,暴露无遗就索然无味了。我丈夫说,他是广袤的大地,我是扎根于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讲义气。”谈到她的丈夫,她充满了自信。
“你孤单吗?”
她点点头,“高处不胜寒,在人生的制高点上,有如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当然孤单。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我的孤单远木及,一棵树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片树叶的重量。这里长出比太阳更高的东西,蔚蓝的天空衬托在,一片树叶上;走进林中,就找到深刻的宁静;背靠一棵树就是背靠,最后的时辰;更深地进入一片叶子,生命便悄然地透露自身……”
雨亭凝望着大海,思索雪庵吟诵的这首诗的的份量。许久,他轻轻吟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簇浪花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滴海水的重量;潮起更有潮落,一滴海水汇入一簇浪花,融入大海,更深地走进大洋心脏;地球在这三分之二的大洋中永生。”
雪庵又咯咯地笑了,“你真是个诗人,来得真快,才思如海水涌,但可惜是模仿人家的。”
雨亭道:“ href='2619/im'>《围城》的作者钱锺书,先生曾把婚恋比做‘围城’,是城外的幸福,还是城里的美满?城里的人与城外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守卫城堡的卫士还是在一个早晨看到‘奴去也’的现实。有人说,在中国,有一部分爱情没有掌握在夫妻手中,而掌握在情人手中。”
“我以为,情人退出舞台首先不在于情人自己,而在于婚姻质量的提高。”
“马克思说,文明的人类生活有三种: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性生活,这三种缺一不可。谁也不会否认,在当今人类身上性爱体现为一种深厚的情感。有人认为,高尚的情人是柏拉图式的,排斥性爱。柏拉图式的爱自命为纯洁的,它追求温情脉脉地情感,远离肉体,性器官以及生育过程的污染。其实柏拉图式的情人所谓纯洁的爱是虚伪的,它虚构了一个男女的爱。”
“肉体活动的价值取决于能否体验到一种崭新的精神境界,只有这样,性才真正培养、滋润、发展人类的爱心。”
“约瑟夫·布雷多克在《婚床》一书中说,一夫一妻制婚姻的缺陷之一是使性爱的激情不能持久地保持下去。这里有一句画外音,即人类性爱的激情从何而来?情人眼中有情人;这似乎也预示了情人时代的不可逆转。”
雪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说:“情人现象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问题,不是用简单的道德说都可以解释的,现在有些人很羡慕萨特与西蒙·波娃模式,但无论如何,男女双方应是两颗独立的星球。”
雨亭的右腿有点麻木,他移动了一下右腿。
雪庵把两只雪白的脚丫从沙里伸出来,又伸入另一处沙地。
“我喜欢赤脚在沙滩或黑土地上走动,每当这时,我便产生与大地融通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深深扎根于大地之中,就像气功所言,与地气接通,如今有的人不愿住楼房面愿住四合院或平房,就是不愿脱离地气。”
雪庵又说:“我接着刚才的话说,萨特与西蒙·波娃做为夫妻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彼此又深深相爱,白头偕老,这是一种模式。日本的情人旅馆已有近30年的历史了,现在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相爱的男女可以在这里倾诉甜蜜的爱情,日本的独身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有自己的知心男女,也常来这里‘泛舟’。”
“中国的独身女人特别是独身知识女性也越来越多,北京就有独身女性俱乐部,她们经常举办的沙龙活动,行动比较诡秘。”
“但我还是以为,真正幸福的婚姻,应视双方为整个世界。有些人连感情都不珍惜,见一个爱一个,或象自己的衣服,买一件,扔一件,这样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把女人做为泄欲的工具,那么他会越来越空虚。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把男人做为利用的对象,那么她会越来越堕落。这两类人最终只能是悲剧。”
雨亭听了这番议论,对雪庵愈加敬重。
雪庵又说道:“情人现象产生的原因无非有几类,一是不愿虚伪地去维护无爱的婚姻,二是女性对金钱与权势的误区,三是重新尝试浪漫的爱情,四是性爱本身失去了基础,五是羡慕浮世荣华,六是婚姻之外的情感补充,而不破坏家庭,七是由崇拜而做情人。我这里所言的情人范畴宽泛了一些,有的只能属于姘夫或姘妇,一些人不想把性体验仅仅限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愿望,在现代社会悄悄时髦了起来。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不合理,这似乎成了一个 6c38." >永恒的矛盾。”藏书网
雨亭点点头,“我国的婚姻基础有三类,一类是高层次的婚姻基础,即纯感情的婚姻,这类婚姻基础在我国目前的婚姻关系中所占比重很小,但是它是未来婚姻的发展模式。另一类是亚层次婚姻基础,即把感情当婚姻条件之一,还包括了家庭的,物质的,外在的因素;再一类是低层次的婚姻基础,这种婚姻男女之间很少感情色彩,只是充当生殖、延续生命的手段。”
“情人有三种境界:第一个境界是独身主义,泛爱与专爱相结合;第二个境界是爱妻或爱夫模范,但到外面与情人幽会;第三个境界是两人都爱在心里;到老了,白发苍苍。夕阳西下时,同坐在秋叶满满的长椅上,一个流下一行老泪说:‘我爱你!’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情人境界?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越是文化层次高的人,婚姻越是不稳定,越容易陷入情人的怪圈。即使他们常常以理智、修养、情感交叉调理着情人这团乱麻,并把婚姻烫熨得很平整,但仍在扮演着一个悲剧角色。在我们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情人仍然是初级阶段。日本学者会道友信说:‘古典的爱已被剥去了外壳,现代的爱还没有露出胚芽,这困惑和苦恼自然令人迷茫,令人叹息。’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正因为有着迷茫,才让你去寻觅。‘剪不断,理还乱。’下一世纪,人们还将看到更为茂盛的情人的芳草萋萋。”
“你知道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浪漫故事吗?每年3月3日,一支红玫瑰会准时地送到一位已是暮年的女士家中,她叫卡特琳·兰芝艾,是密特朗一生无法忘怀的初恋情人。从1938年到1941年,那位女士共收到密特朗的2400封情书。在这不到4年的时间里,密特朗还有18个月是在法国纳粹战俘集中营里度过的,密特朗平均每天给心上人写6.7封信。”
“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爱情……”雨亭也听说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情爱故事。
“我崇尚一种伟大的情感,密特朗总统的这种恋情就是一种伟大的情感。”雪庵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像一尊玉雕,矗立在海边,雨亭觉得她很像天涯海角的自由女神。
雪庵道:“咱们的谈话太严肃了,有点沉重,说个幽默故事吧,一人说一个,我先说。丈夫经常跟他的朋友开玩笑说:‘别人都怕妻子,我偏不怕,在家里就是头。’这句话被他妻子知道了,她便大声问丈夫:‘什么?你是,那我是什么?’丈夫灵机一动,答道:‘我是头,你是脖子,脖子动了头才能动。’一句话既为自己解了围,又说得妻子眉开眼笑。”
雨亭也讲了一个幽默故事:“妻子对丈夫说‘生活中女人需要男人,男人也需要女人。’丈夫问:‘男人为什么需要女人呢?’妻子笑着说:‘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谁来给你们缝裤子呢?’丈夫回答:‘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那么我们谁还需要裤子呢?’”
雪庵问:“你喜欢劳伦斯吗?”
“喜欢,他的几部小说我都读过。”
“在性爱问题上,劳伦斯接近于弗洛伊德的观点,即文化的终极原因就是置于男人和女人的性关系上。他把性爱视作存在的最高形式,黑暗力是最重要的内涵。当我们开始与一个异性遭遇在存在中时,灵魂中点亮着的那盏意识的灯似乎被碰倒了,它挣扎着,随后便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与黑暗的拥抱中,男人和女人便进入到了深不可测的生命之中。黑暗本身就是完满的存在,及造成完满存在的一切条件,那么就无须视觉、无须语言的交流,外部世界被废弃之后,剩下的是自身神秘莫测的身体。在劳伦斯看来,视觉是与光亮联系在一起的,而人的视觉又总是意识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立体的意识分辨着自觉以外的东西;以致引起主客体的分离而不是统一。 href='2242/im'>《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与梅勒斯第四次性体验之所以失败,在于康妮的局外观看、清醒的意识贯穿着整个过程,这就排斥了她向黑暗的沉入。肉体的探寻不依赖于意识,只有处于活生生的沉默之中,才能在它的引导下进入更黑暗的广大的存在。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种纯理论问题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雪庵说着,俯下身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拿起了挎包。
“你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雨亭不愿这么快地与她分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再见,时代的诗人!”雪庵挎起挎包,快活地一蹦一跳地离去了。白沙滩上留下她款款的深深的足迹。
她走远了,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白点,渐渐地消失了,消失在地平线上。
雨亭疑疑惑惑,恍恍惚惚;茫茫然然,朦朦胧胧。
这是幻觉吗?
真是奇特。
风完全静止了,波浪也平静下去了;无际的沉寂笼罩了整个空间,在大自然的交合中,一切都静默了;大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下赤裸出它的胸腹,太阳被欲望燃烧着,扑下身去,海面上激起一阵颤栗,一片抽搐……
天涯何处无芳草。
雨亭回到三亚市金陵度假村时,已是繁星耀眼,月光皎洁的晚上,众人还没有返回,只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沉思,一忽儿,他想起一首诗:
这一次作别
就再也难以相见
隔开我们的不仅有岁月
还有云烟
有一缕真情
荣绕梦间
迎着你的是海一样的迷们
背过身来是云一样的思念
命运真是奇特
难道我们永远是那种邂逅的旅伴……
门开了,服务员小姐笑吟吟走进来,对雨亭说道:“先生,海南南岛实业开发公司的南总留话,请您去二楼用饭……”
吃过晚饭,众人还是没有回来,雨亭没有开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仍然追忆白日在天涯海角经历的那一幕幕……
雪庵,电影演员?
历数当今影坛和电影,哪里有这个名字?
难道这是她的艺名?
可是那一部部电影,哪里有她的身影?
这真是个谜。
“嘟,嘟,嘟,……”电话铃响了。
雨亭想可能是南岛他们回来了,去接电话。
“先生,您寂寞吗?我可不可以陪陪您呀?”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
“闹什么事,鸡飞狗跳!”他啪的挂断电话。
雨亭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他感到心头发热,于是打开冰柜,拿出一筒椰汁,里面放满了鲜荔枝、菠萝、椰子……当他看到又肥又厚的椰子时,马上把筒椰汁放回原处。他把椰子抱出冰箱,放到写字台上,冰柜上放有一个彩盘,盘内放有一柄果刀和杯子、叉子、刀等物,都是南总吩咐烟茗预备的。
雨亭用刀切开椰子,把核内的椰汁倒进杯子,嗬,又香又甜,喝了沁人心脾。
“还是海南的鲜椰子,妙哉妙哉。”他暗暗地想。
门铃响了。
雨亭过去开门。
门口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长发披散娇艳动人。
“先生,我来了。”
“滚出去!”雨亭吼道,啪的关上门。
门外传来那少女的声音:“先生,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传来那女子离去的脚步声。
“您一辈子都走错门了。”雨亭恨恨地说。
雨亭躺在床上,碾转反侧。
梦苑是他钟爱的女人,她的出现和激情遭遇,曾使雨亭销魂,终生难忘;他的灵魂得到升华和洗礼。他经历热恋和失恋,他的生命曾濒临垂危的境地。在他的脑海里,梦苑的感觉难以抹掉,雪庵的出现,对雪庵的那种敏感的强烈的感觉超过了梦苑。因为雪庵比梦苑有文化内涵和思想底蕴。如果说梦苑是冰天雪地一簇火辣辣的风流红梅,那么雪庵可以称之为晶莹得像一滴清泪的深长幽兰。
人生真是太奇特了。梦苑对他来说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是又使他经历惊心动魄的情感经历。雪庵对他来说真是,贪看白鸳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晚潮。
第十二章
夜半,雨亭正在房间里熟睡,忽被一阵剧烈的动作推醒。他睁眼一瞧,正是牧牧。
“雨亭,不好了,梦苑被人强暴了!”
“什么?”雨亭一听翻身跃起。
“梦苑和她丈夫在从海湾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歹人,他们都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团团围住了梦苑他们乘坐的出租汽车,他们中的一些人把司机和吴欢拽下车,绑在路边的树上,然后把梦苑拖进了小树林……”
“梦苑现在在哪儿?”雨亭觉得眼前一黑,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在医院。”
当雨亭亭和牧牧赶到医院时,只见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南岛,烟茗、芬芳、穗子、飞天,个个忧愁满脸。
雨亭也顾不上与众人打招呼,径直奔入病房,梦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憔悴,双目呆滞,失神地望着屋顶。她的右手打着点滴,吊瓶子里的药液只剩下一半。吴欢伏在她的身边已经睡着。
雨亭轻轻走近梦苑。
“梦苑……”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梦苑好像没有知觉。
雨亭又叫了一声,然后用手攥住她的左手,她的手冰凉。
护士走了进来,小声对雨亭、牧牧说:“她刚刚做完手术,你们不要待时间太长。让她休息一会儿。”
雨亭发现梦苑的两眼涌出了眼泪,扑籁籁落下来,落到枕中上。
雨亭心头一酸,握她的手更紧了。
牧牧走近说:“梦苑,放心,警方正在加紧破案,恶有恶报。”
后来雨亭才知道,梦苑是被6个歹徒轮暴了,他们撕烂了她的衣裙,她伤痕累累,身体敏感部位受到严重的损伤。
雨亭来到病房外的走廊,大家心情沉重,默默无言。
南岛说:“这伙人很可能是海南的黑社会组织飞虎队的人,他们的据点在太阳岛,为首的绰号‘黑虎’。他们吸毒。嫖妓、开设赌馆、抢劫银行,倒卖枪支、强奸妇女,无恶不作。警方多次追捕,没有一网打尽,那个叫黑虎的家伙,武功高强,关系甚多,平时总是骑着摩托车夜晚出来作案。”
雨亭同:“这太阳岛在什么地方?”
南岛说:“是三亚市东南的一个海岛,梦苑在受难时手里攥着一个歹徒虎头装饰的铜扣……”
画家峥嵘和心蕊不知到哪里去了?
老庆也没有回来,这个吊儿郎当的老庆!
原来老庆早就听说海南陵水黎族自治县田仔乡高土村是黎族支系杞黎人民住的山寨,自古以来,杞黎人世代居住,荷锄农耕而食,民风古朴。高土村附近有条大溪河,杞黎民众每天都到溪中洗浴,养成了一种古朴自然的洗浴民浴。
每逢夕阳西下,天近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停止劳作,呼朋唤友,前去大溪的山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说说笑笑。大家来大溪边就分为两路;女子占大溪上游,男子居大溪下游,两处间相隔70余米。女占上游,男占下游,这是古代早就约定俗成了的规矩,世代为村民们严格遵守,谁也不会破坏古训。村民们认为,违背村中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是一件不义的事情。
村内杞黎女性洗浴也自有规矩。她们不论年龄大小,下河时一律除去上身衣物,而老年妇女只穿一件筒裙。她们裸身集体洗浴,大家一起无拘无束在水中尽情畅快地除掉身上的垢物。
除了溪水浴外高土村民又盛行一种温泉浴。当地有两处温度适宜的温泉洗浴地点,那里沟渠井然,热气袅袅,清泉清澈见底。村民们来此洗浴,也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傍晚6点以前为女子洗浴时间,6点以后为男子洗浴时间,人人自觉遵守村规村俗。每值冬季,洗温泉的村民甚多。
白天老庆口袋里揣了一个自动照像机,乘车向高土村进发了。他出于猎奇心理,想到大溪河边拍照这一有趣风俗,也算不枉来海南一遭,回京之后与亲朋好友有了调侃的资料。
老庆下午就来到了这有名的高土村大溪河畔,大溪河水静静地流淌,河水清澈,河边热带树木青翠蓊郁,一片葱宠。村民们仍在田间劳作,静寂无人。
老庆欣赏着周围的景色,那椰子树的粗大树干笔直地伸向蓝天,显示出威武刚劲的雄姿,像一队队仪仗兵在列队欢迎远方客人,簇簇椰叶在风中摇曳,叶子细腰款款,软语绵绵。这里群山环抱,峰恋叠嶂,巍峨蜿蜒,险峭的山全掩映于弥漫的轻云薄雾之中,雄奇俊逸,绚丽多采。四周幽静纯朴,极为惬意。东侧一片红树千姿百态,风光旖旎。这些树林高低有致,色彩层次分明。每棵树根的四周都盘着数十条扭曲的树根,达一米方圆,交叉错落,形似鸡笼,红树的树根,其状令人惊叹!有的如龙头摆首,活灵活现;有的象老神话中的仙翁,老态龙钟,颇具诗情画意。远远望去那一丛丛形态奇特而秀丽的绿树冠,真似一团团迷雾涌过来……
老庆从背囊里取出一些食物和饮料,吃喝完毕,他见天色已近黄昏,来到大溪河上游,选择了一棵高大的椰子树,攀了上去,掩映在青翠的椰叶下面,掏出照像机,选择好角度,只等高土村的村民前来洗浴,以摄下这一古老而纯朴的民俗。
过了有一袋烟的时辰,三三两两的黎族妇女陆续来到河边,她们的穿着富有特点,五颜六色的筒裙和头饰在晚霞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来的人渐渐多起来,黑压压的一片,聚集在河边,有说有笑。她们分别熟练地褪去衣物,走入河中洗浴。
真似一幅众仙洗浴图!
老庆激动得一片心悸,赶快按动照像机快门,摄下了这一幕幕民俗风景……
“我们——人,赤条条地来到世界上,什么也没有带来。最后又赤条条地离开这个世界,什么也不能带走。如果他一生,无所作为或者胡作非为,同假为伴,与丑交友,和恶结党,他便成为来去匆匆的过客。……”
他想起慕柯夫的这段话。
几个黎族少女正在河中嬉戏,她们追逐着跳跃着,忽上忽下,相互泼水,欢笑声响成一片,像一尾尾小白条鱼尽情游水。
老庆连忙摄下这一个个少女出浴图。
老庆只顾聚精会神地拍摄,一用力,椰干折断,从树上栽了下来,失去了知觉,照像机也摔得脱了壳。……
老庆经医生诊断腰部骨折,当他被急救车送到三亚市这家医院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和梦苑同住一个医院。梦苑住妇科病房,老庆住骨科病房,都在二楼。这可忙坏了南岛,他让烟茗到公司取两张支票押在医院,雇了一个临时工日夜侍候老庆。过了3日,梦苑已有好转,精神恢复许多,伤口也已拆线,能够简单地说话,只是不时暗自流泪。吴欢好言相劝,百般照顾,牧牧、飞天、芬芳等人也常来医院探望,只有雨亭第二天不知去向。老庆腰部受99lib?
到重伤,但不耽误吃喝,仅两天就已养得白白胖胖,满脸红润,但一听“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就不觉暗暗着急。这几日他与护士们打得火热,护士们“庆哥长,庆哥短”叫个不住。
又过了两天,吴欢接梦苑回家休养。
这几日,画家峥嵘和心蕊还是没有消息,南岛不禁着急,只恐他们在外面遭遇不幸,于是报警;警方侦察几日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飞天被当地电视台请去制做一个名人专题节目。
雨亭去了太阳岛,他要深入虎穴,为梦苑报仇。
太阳岛呈圆形,深嵌在蔚蓝色的大海深处,雨亭花500元从一个走私贩手中买了一柄手枪,雇了一条船,乘着夜色,朝太阳岛摸来。海路汹涌澎湃,光秃的礁石,刀削似的岩壁,举托着中间高高耸立的冲天巨石。太阳岛陆岸陡直而险峻,岛上树木青葱,山崖之上仿佛有一处住宅,隐隐有亮,岛的西沿有一个很隐蔽的岩洞,洞口很小,掩埋在乱草、荆棘丛中,洞里一片漆黑,有三条汽艇隐在暗处。
船主问雨亭等不等他,如果等他,再加租船费,雨亭见有汽艇,又见船主贼眉鼠眼,分明在敲诈他,于是付了钱让他回去。那船主只好将船划回。
雨亭小心翼翼地走进洞内,越走越大,曲径通幽,里面竟是一个宽敞的洞厅,不仅洞高顶宽,而且干燥。脚下没有灌进来的海水。岩壁上有湿漉漉的水渍。他用手电筒朝壁上照去,只见壁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白色大字:飞虎队神威甲天下!
雨亭又向前走了一程,只见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平地上摆放着20多辆崭新的摩托车。又走了一程,出了洞口,来到岛上的半山腰,他顺着一条小径朝山崖上的住室走去。
一点点灰色的东西,就像是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堆乱石块,原来这是在岛顶的一座孤零零的住宅,像一个岛巢似的悬贴在那里。
雨亭走近一看,这是一排木屋,外面竹篱围护,竹篱前有两棵野树,叶子修得整整齐齐,像两朵巨大的绿蘑茹,数楹木屋内透出隐隐的烛光。
有人从木屋里走出来,是两个年轻汉子,一前一后,他们走出竹篱,来到一个巨石前。
“哗……”传来两个人的尿声,一阵酒气随风而来。
“那天那个小姐真好玩,大哥还真有眼力。”一个家伙说。
“只可惜马虎了。”另一个家伙说。
“应该把她带到这里,让大伙儿都乐合乐合。”
“那天哥几个把她折腾得够苦的了。”
雨亭听了,顿觉心口似千万利箭穿过,一阵阵颤抖,他掏出手枪,向那两个家伙逼近。
“如果开枪惊动了屋里的匪徒怎么办?”他想,低头一看,地上有一些石块,于是拾起一个尖利的石块。
两个家伙显然已经喝醉,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哼着淫秽的小调。
雨亭瞅准后面那个家伙,闪电般冲上去,一石块击中他的后脑,那家伙哼也未哼一声,就倒下了。
前面那个家伙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伙伴倒地,还以为他已醉倒,于是说道:“你……你刚喝了那么一点就醉成这样,没出息的家伙……”他来到伙伴跟前,俯下身去拽他,没想到摸了一手血,粘糊糊的,正要发作。雨亭将那柄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脑。
“不准动,动,就打死你!”
那家伙果然一动不动,说道:“我不动,不动,动就不是爷们,大哥,您是雷子?”
雨亭低声喝道:“你们是不是飞虎队?”
“大哥,我们哪儿敢称飞虎队,简直是飞驴队……”
“为首的是不是叫黑虎?”
“不是黑虎,是黑驴,黑驴,闷闷叫的黑驴。”
“前几天晚上是不是劫了一男一女?把那个女的强暴了?”
“那可是我大哥干的,我在一旁拍录像……”
“还有录像?”
“有,有,大哥说制成录相好卖,为了赚钱……”
“翻录了多少?”
“这两天翻录了30多盘,大哥下午交货去了。”
“到哪儿交货?”
“三亚西郊华清池,有个叫孙狗子的老板,……”
“屋里还有多少人?”
“八九个,都喝倒了……”
雨亭用手枪朝他后脑一磕,那家伙就躺下了。
他冲进竹篱,来到木屋前,顺着门缝往里一瞧,桌上饭菜狼藉,地上果然躺着八九个人醉得人事不省。一个29寸彩色电视正在放映那日一伙人强暴梦苑的镜头……
雨亭怒不可遏,冲进木屋,一枪打碎屏幕,枪声惊动了醉汉,一个个有气无力,眼巴巴地望着雨亭。
雨亭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又瘦又长的家伙,“喂,起来!”
“大哥,我起不来……”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听使唤。
雨亭在那家伙眼前一闪,说道:“你要起不来,就先把你骗了!”
那家伙一听,酒醒了一半,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别,别,大哥,留着有用,我还没成家呢,不然会断子绝孙。”
雨亭喝道:“听着,你指出前几天在三亚附近干坏事的人,用这柄刀把他们一个个骗了。”
“大哥,你说的是哪档子事?这几天干了好几次。”
“就是刚才录像上放的。”
“大哥,您可找对人了,那天我拉稀,正巧没去;我好福气;哥几个可以给我证明。”他有点心花怒放。
“快,快指出那几个人,不然我开枪打死你!”雨亭喝道,用手枪顶住他的后脑勺。
“大哥,我可没干。”一个家伙吓得往后缩。
“我也没干。”另一个家伙头捣地咚咚地响。
那家伙有点犹豫,手颤刀也颤。
雨亭用手枪逼得他后脑发凉。雨亭道:“快动手,把那天作案的骗了!”
那家伙说道:“是黑虎领头干的,他去了三亚,还有两个到外头去了,另外3个……”他望了望躺着的人。
除了他,地上躺着8人,个个烂醉如泥。
他走到一个又矮又胖的家伙面前,说道:“小老弟,对不住你了,实事求是。”
那小家伙脸吓得都白了,叫道:“三哥,您这可是干缺德的事,我还没成家呢。”
“小老弟,咱们都缺尽德了,还谈什么德行?”
躺在地上的另一个家伙说:“老三,行行好,你不是尽在歌厅唱《把根留住》吗?别忘了,大哥还在外头呢!”
被称之为“老三”的瞪了那人一眼,叫道:“我不管那么多了,我要唱《一剪梅》(没)了,这手枪还顶着我后脑勺呢,冰凉!哥几个,我可对不住了,谁都知道舒坦是什么滋味,谁也知道受罪是什么滋味,我可闭眼了……”说着,他先把那小家伙骗了,那小家伙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惨叫声不绝于耳,接着,又把另外两个家伙也骗了。
惨叫声连成一片。
雨亭取出录像机里的录像带。
那又高又瘦的家伙说:“旁边那屋里还有呢,黑虎带了30多盘到三亚华清池去了。”
雨亭来到里间,只见地上有十几台录像机,正在翻录,他把那些录像带都取出来,捣毁了,然后把那些家伙绑了,离开了这小木屋。
雨亭飞快下山来到溶洞里,拉出一艘汽艇,开动汽艇向彼岸驶去……
汽艇靠岸,他迅速上岸,正巧有一出租汽车迎面驶来,他想:初战告捷,天助我也,缺什么来什么,不禁喜出望外。
出租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个彪形大汉,络腮胡子,两只眼睛像两个灯笼,瞪得滚圆,冲天鼻孔,左上额一道明亮刀疤,身着蓝衫,拎着一个精致的皮箱。后面一个小衣襟,短打扮,此他矮半截,动作灵活,是个小诛儒。
那两人来到海边,前面那个黑黑的家伙拿出手机联络,雨亭隐约听到他自称黑虎,心想:他莫非就是黑虎,正迟疑问,只见那个黑黑的家伙掏出一支手枪,朝他射击。
雨亭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立刻往草丛里一滚,也拔出手枪还击。
小诛儒也掏出手枪,占住一块巨石,朝他射击。
雨亭滚到一块巨石后面,继续射击。黑虎和小侏儒一左一右对他形成夹击之势。形势十分危急。
雨亭在上大学时参加过军训,来到天地出版社工作以后,也同一些朋友经常到京郊的一个射击场练习打枪,枪法还算可以。
双方对击了一段时间,雨亭的子弹打光了,他自知大势已去,于是拾起地上的几个石块。
黑虎见他没有动静,知道他的子弹已经打光,于是悄悄摸上来。
原来黑虎白日到三亚附近的华清池,把录制的强暴梦苑的像带卖给了老板孙狗子,在制作录像带时,对作案人的头像做了技术上的处理,然后返回太阳岛,正巧碰上雨亭。按照规矩,他在太阳岛彼岸用手机联络,让岛上的人驾驶游艇接他们上岛;岛上的歹徒向他报告了雨亭袭击的情况,他立即断定匆匆擦肩而过的雨亭即是袭击人。
黑虎和小诛儒围抄上来。
“哈哈,好小子,有种,单枪独闯太阳岛,偷袭海南飞虎队,不知是哪个山头的?是那妞们的同党,还是相好?”黑虎狞笑着,露出一嘴黄板牙。
传来尖厉的警笛声,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原来南岛和牧牧见雨亭失踪,知道他一定去了太阳岛,于是通知了警方。
黑虎见势不妙,向雨亭开了一枪,仓皇而逃,小侏儒也随之而逃。
“站住!”一名武警喊道。
武警们见两个匪徒仍在疯狂逃窜,于是开枪,黑虎和小株儒还击,混战中,小侏儒被击毙,黑虎趁黑暗之中逃之夭夭。
雨亭向武警们报告了情况,于是兵分两路,一路找船去太阳岛,另一路乘车去华清池。
当雨亭、南岛、牧牧随武警们来到华清池时,天已蒙蒙亮。
华清池笼罩在朦胧的寒气之中,淡青色的仿古建筑,连栋北栉,疏落有致;大幅红瓦盖顶,花树掩映,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几个大字,写道:“华清池水暖,天下有谁知?”中央有个黑匾,红字书道:华清池。
一行人冲进华清池,只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低接轩窗,翠帘幕悬户牖。穿过房间,有一条晶莹透明的暖廊,迎面是一排华贵的珠帘,挑帘进去,雾气腾腾,是一座神奇的大厅,仿佛是由碧玉和宝石镶嵌而成,周围发出柔和的光彩,一种令人神怕的音乐飘飘而来,下面是九曲芙蓉池,一些浴女似浪里白条,有的倚壁俏立,有的半卧凝思,有的躬身濯足,有的在水中嬉戏,她们都在妙龄,豆蔻年华,猛地看见冲进这么多武警,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争先逃命。
武警头目朝她们喝道:“穿上衣服,到外面排队。”他问一个少女:“你们老板孙狗子呢?”
“也不知在哪个房间里。”她战战兢兢地回答。
原来北面有九个房间,辟有九个鸳鸯池,皆雕饰华丽,各有特色,鸳鸯池水也是地下泉水,另有一套设施,四壁玻璃镶嵌,绘有西洋人体像。
寻遍九间鸳鸯层,除了捉住五对正在欢娱的男女外,没有孙狗子。
众人又来到后院,冲进挂有经理室房间,这是一个套间,空无一人,陈设华丽,有一椰雕桂屏,以若干块形状不一、颜色各异的椰壳精心精贴而成,风格别致,曲雅庄重。图案是《离骚图》。一个装饰柜内陈列有椰杯、镂花椰雕台。立体浮雕、通雕、沉雕、嵌贝等。里间是卧室,辟有卫生间,床上被褥凌乱。武警头目上前摸了摸被褥,尚有体温。
“他没有逃远。”他判断道。
武警头目见壁上有一幅长3米宽1米的油画,画面上是《贵妃出浴》。他掀起油画,只见有个洞露出一只白脚丫。
“出来!”他大声喝道。
“别开枪!”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赤裸身体的瘦小个子男子,抱着一个仅穿内衣的妓女滑了下来,爬了出来。
“你就是孙狗子?”
“我是,我是……”孙狗子慌乱穿上衣服,那妓女钻入被内。
“黑虎给你的录像带呢?”
“在这儿,在这儿。”他打开卧室柜门,拉出一小箱录像带。
“你开办华清池大搞淫乱活动,倒买倒卖录像带,知罪吗?”
“知罪,知罪,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我还犯有嫖妓罪,我是花心,黑心,狗心肠,我太有罪了!……”他不住地点头哈腰,双手伸出来,做出要戴手铐的样子。
梦苑的精神已经恢复许多,伤口也已愈合。老庆的伤势也有好转,只是行动不便。
雨亭见梦苑受些屈辱,心情不畅。牧牧陪芬芳上街采购去了,只有穗子陪他叙话。
穗子的性格开朗爽快,为人精明,说起话来喋喋不休。雨亭与她交谈,很难插上话。
穗子说,历观人生诸种,繁杂多样,不外乎五道,即红道、黑道、黄道、白道、灰道。
红道者,走仕途,求官运,或头悬梁锥刺骨奋发苦干,或卧薪尝胆蓄意煎熬,或句心斗角,尔虞我诈绞尽脑汁,或于苍董倾覆、风云莫测之间闪展腾挪,或大笑以得意,败伤而忘形。西方的恺撒大帝,拿破伦一世,中国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是此道中英杰。于生死交替、剑影刀光中,经历战胜者与阶下囚的种种人生历练中,透享着权势之百味、荣辱之判然。等而次之,西方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中国春秋末期秦国的改革家商鞅等;再等而次之,像中国历朝历代文臣武将,乃至幕僚属吏,地位虽不同,做为一回人生,活得算是有声有色,积极热烈了。
黑道者,或于风高天放火,或于月黑夜杀人,岂顾什么礼义廉耻,是非曲直,只求人生畅快无羁,豪爽无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指天骂地,顿足捶胸,全任一时情志;被缚刑场,即将身首异处时,也是大吼:“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仍显出英雄本色。
另一类黑道,则是世人嗤之以鼻的皮肉生涯,日接千家,门迎万客,一手交人,一手交货。虽不张旗扬帜,矫饰贞法,也不虚张声势,藏头露尾。纵然年老色衰,门前冷落车马稀疏,或身染恶疾,委尸沟壑,却也尽享了几十年香艳风流,不枉了“意悬悬关世心,昏惨惨灯将尽。”
再一类黑道,虽难登大雅之堂,不成风云气候,却也尽心竭力,于战战兢兢间,品味人生甘苦,干些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勾当。
黄道者,专在金钱眼里搏人生,寻日月,为寻巨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或运筹帷幄,通宵达旦,电话电报电传,期票彩票股票。于瞬息万变的生意场中,指挥若定。一笔生意作成之际,一项买卖谈妥之时,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假装的矜然。
白道者,取清净淡泊境界,过超脱自主人生的日子,既不挤入官场拼杀厮打,也不陷入贼窝巧取豪夺,又不苦心积虑为为挣钱费神伤身,而只是在一定之规的人生道路中,在为之痛畅淋淳的奋斗中,获得积极健康的人生价值实现。此类人在历朝代文人中俯拾皆是。西方的伽利略、达尔文、牛顿、居里夫人们,无身外名利之欲,只献身人类的科学事业。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卢梭、康德、尼采等,完全党缅于对人生哲学的深刻探索,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这些先哲先贤,可称之巨星伟人。中国境内,孔子、孟子、老子、庄子百家争呜,建说立学,启迪人世,首屈一指。身遁空门,著书立说的刘勰,遁迹人间、返归自然、独抒灵性的陶渊明等都可钦敬。司马迁发愤著史,乐在其中,名垂千古。
灰道者,半死不活,消极颓废。想当官,又假情高;要虚名,又不甘寂寞;思放纵,有贼心无贼胆;想发财,又无毅力少智谋;这山望着那山高,梦游太虚幻境,恍人金钱钱眼。内心深处,怨天尤人,常作苦恼状,痛苦、压抑、牢骚、愤懑搅成一团,恍惚之中骨立形销,面青眼灰,宛如活鬼,活得扭曲、别扭……
穗子说到此处,雨亭笑道:“老庆当属这灰道中人。”
穗子笑问道:“那你呢?”
“我是白道中人,一生清贫,两袖清风,你一定是黄道中人了。”雨亭把一颗荔枝含在嘴里。
“还没剥皮呢。”穗子咯咯笑起来。
雨亭道:“我看你无忧无虑,真是个乐天派。”
穗子道:“我也有痛苦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都说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人呢?有时一想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忧愁和苦恼就如飘云散去了。”
雨亭想到峥嵘和心蕊一直没有消息,说道:“峥嵘和心蕊藏书网不知到哪儿去了?一直没有消息,南总早已通报警方,可是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不会是被匪徒劫持了吧?”穗子一想到劫匪不禁心头发冷。
“我想他们相爱已久,不会私奔了吧?”
“现在社会已经很开放了,如果两个人相爱,两个人离婚重新结合不就得了,何必一天到晚鬼鬼祟祟担惊受怕的。”穗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穗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偷渡出海呢?”
第十三章
雨亭一行人回到北京时,正赶上鹅毛大雪。从飞机上望去,那树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厚雪,北京城变成了一个粉饰玉砌的世界。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坠儿,常青的松柏树上也挂满了篷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儿。一阵风吹来,树木轻轻地颤动,那些美丽的雪球儿、银坠儿就籁籁落落地抖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随风飘荡。
雪愈来愈白,愈来愈亮,橘红色、淡红的的朝霞在空中升起,扩散开来,越来越高越来越亮,越来越蓝。在严寒的浓厚的空气中可以感觉到一种轻松和新意。
峥嵘、心蕊仍然没有消息,老庆行动不便,在海那尔医院里疗养。雨亭、牧牧、飞天、芬芳、穗子5人回到了北乐。
雨亭回到家里刚两天,黄秋水就火急火燎来找他。他一进门,没顾得上喝茶,喘吁吁地说:“银铃失恋了,要找人报复那个男人。”
原来银铃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丈夫是个医生;她丈夫后来不满足整天拿着听诊器给患者诊病的生活,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到深圳“下海”;时来运转,发了大财,成为“款爷”。有句话说,女人学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学坏。有了钱就消费,加之丈夫孤身一人在外,泡歌厅,洗桑拿,沉迷于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之中。后来结识了一个上海小姐,也是到深圳闯荡的“淘金者”,年轻美貌,擅长社交,口齿伶俐,多情妩媚,二人一拍即合,索性买了一个别墅,公开同居。随之而来的是与银玲离婚,女儿小晗判归男方。这以后银玲笃信佛教和气功,以此做为精神支柱。北京的雍和宫、潭拓寺、法源寺、广洛寺、广化寺、云居寺、红螺寺、卧佛寺、碧云寺、戒台寺等,都有她烧的香灰或踪迹。她还参加了一个气功培训班,先后向严新、张宏堡、张宝胜、刘心宇、狄玉骑等气功名师请教气功真谛,由于本身就有点特异功能,又兼之勤学苦练,虔诚专修,气功功法大长,佛心大开。几年前她在卧佛寺附近的樱桃沟遇到一位年轻的副局长,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很有共同语言,那位副局长是某领导的女婿,家住朱门深院,门口有一警卫班守护。他出身平民,平时在这大家族中唯唯喏喏,谨小慎微,不敢多言。他的妻子生得矮小丑陋,且犹如男性,说话声如巨雷,发起脾气力大无穷,并且对男女之事极为冷淡,与他分屋而居,年长日久,这位副局长只得把全副心思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如今在这春意融融,如花似锦的樱桃沟遇到银玲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百般寂寞的女子,自然是自怨相见恨晚。于神思恍惚之中,二人渐入花丛,加之压抑甚久,一触即发,就在樱桃沟里做就了鸳鸯梦。
那男人一是碍于身份,二是因妻子管束森然,家庭背景高深,不敢招摇过市,于是每逢周末,就托故开会或加班,来到银玲家中与她幽会。银玲是那种传统和情感专一的女子,离婚之后倍觉寂寞和冷清,一旦邂逅了这个如意郎君,情感上有了寄托,自是觉得十分幸福,于是对那男人百般温柔,无所不用其及。那男人早已不堪忍受妻子的压迫,只因有个可爱的孩子不能离婚,如今久旱逢甘雨,自然感到宽松和快活。谁知好景不长,男人的办公室新调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大学毕业生,这位小姐对副局长喜欢备至,而且活泼可爱,是个性解放理论的逐随者,很快二人双双坠入情网。这小姐的新颖清丽,比起爱伤甚重忧戚重重已过而立之年的银玲来,当然更有一番神韵,在反复思虑之后,这位年轻的副局长终于掐灭了银玲这颗烟蒂。
银玲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袭击,彻底绝望了,气功和佛教都不能挽救她,她含着眼泪拿出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寻找黑社会的歹徒,要报复这个虚伪的男人,卸掉他一条腿!
当雨亭随黄秋水乘出租车来到银玲的住所时,已是晚上10时许。黄秋水已从银玲前夫处找到她女儿的一张照片。她的女儿小晗现已15岁,她集中了父母的全部优点,生得风姿绰约,婷婷玉立,正在一所重点中学上高一。银玲特别喜爱她的女儿,每次去看她,总是带去许多女儿喜欢吃的食物。女儿喜欢吃麦当劳的食品,银玲总是带她到王府井或地坛的麦当劳餐厅。有时还要到女儿的学校送去她最喜欢吃的法国巧克力。银玲已换了好几家公司,调换工作频繁的主要原因是她不肯屈服于老板对她的越轨要求。她性格执拗,是那一种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要倾全部心力全心全意投入爱的女人,而不是那种撩撩裙子就动心性的女人,由于这种个性,她有时处于待业状态,经济上有些拮据。但就是这时她也是挤出钱,给女儿添置衣物和可口的食物,总之,她不能委屈了女儿。她还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对女儿的生活起居关怀备至,甚至在女儿月经来潮时,用哪类更舒适的卫生巾也要费尽脑筋。有一次,她听说有几个高年级男生追逐她的女儿,围追堵截,使女儿心惊肉跳,于是请了年轻力壮的男朋友,在学校门口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男生。由于她在那家外企公司未能按时上班,被老板解聘。下雨了,她给女儿送去雨伞,下雪了,她给女儿送去皮靴。其实奶奶对这个孙女也是无微不至地关怀,但银玲还是不放心。有一次正逢女儿过生日,前夫从深圳回来了,带女儿去康乐宫游玩。她无法陪女儿共度生日,伤心地在屋里哭了一天。她太爱女儿了。
银玲离婚后,在安定门外租了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屋,与人合住一个单元。邻居是一对夫妇,经常出国。
“笃,笃,笃,……”黄秋水轻轻敲门。没人应声。
“雨亭,你听。”黄秋水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哀乐!
舒缓的、沉重的哀乐传出来,在空间迫荡,给人们心头罩上阴影。
只有在追悼会上或是领导人去世时,电视广播中才能听到这哀伤之乐。
“银玲,我是黄秋水!我和雨亭看你来了!”黄秋水大声叫道。
没有回声。
“邻居肯定不在家。”黄秋水说。
“是不是她出去了?”雨亭也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谛听。
黄秋水不甘心又狠命捶门。
哀乐声和捶门声惊动了四邻,旁边一个单元门开了,伸出一个女人脑袋。
“大半夜的,闹什么神经?又放哀乐又砸门的,八宝山是不是搬到这儿来了?”她的声音像快刀削烂梨。
那女人的脑袋缩回去了,门,“眶”一声关上了。
黄秋水不敢敲了。
雨亭也无可奈何。
二人进入电梯,黄秋水问开电梯的小姑娘:“601有个银玲的妇女,在公司工作你看到她了吗。”
“就是那个会发功的阿姨?”小姑娘睁大了眼睛。
黄秋水点点头,“对,大眼睛,黑脸膛,有点苦相。”
“我好几天没有见她下楼了。”小姑娘回答。二人出了电梯间,来到楼外,向上望去。601号单元的楼窗内隐隐透出亮光。
“她在屋里!”黄秋水惊喜地叫道。
“别这么大声,人家有的都睡觉了。”雨亭提醒道。
二人又绕到楼后,看到601号单元的别外一个窗户漆黑一团,说明银玲邻居不在家。
怎么办?二人有点束手无策。
“打电话给她,呼她的BP机。”黄秋水说。
二人来到附近一个公用电话前,给银玲的住房打电话,电话没人接;用电话呼她也是杳无音讯。
“会不会她想不开,自寻了短见?女人一般头发长,见识短……”黄秋水一句话提醒了雨亭。
雨亭预感不妙,立即拉着黄秋水往楼上冲去。
二人来到601号单元门口,雨亭道:“踢门吧,到时我叫人来修。”
“踢是踢不开的,还是撞门,我有经验。”说着,运足了气,往后退了几步,用右肩膀朝门撞去……
门无动于衷。黄秋水右胳膊险些骨折。
“文人还是不行。”雨亭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八成她已悬在半空了,可能是用长统袜子系的。”黄秋水气急败坏地说。
“也可能跟老庆一样,用刀片割静脉。”
“还可能是放煤气,不过现在没闻到煤气味……”
“煤气有味吗?”
“不会跳楼吧?”
“刚才下去没见到动静。”
“赶快冲进去!要不然跟邻居说说,从凉台上绕过去。”
“对,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敲开了另一边邻居的房门,说明了来意,这家邻居是个老俩口,看模样挺善良,和颜悦色,一听说来意,老头说,救人要紧,老太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二人来到凉台,半凉台堆着大白菜,菜叶发蔫儿。雨亭抢上去,搬开几棵白菜,凉台之间有一米来距离。黄秋水扶着雨亭,雨亭攀扶着墙壁,只往前看,慢慢挪到了601号单元的凉台上。
屋内静悄悄的,雨亭打开凉台门,先进入银玲邻居家,然后开门来到客厅,只见银玲家门紧闭,他打开了单元门,引黄秋水进来。
二人敲银玲家的门,没有动静,旋动门柄,门反锁着。
哀乐从银玲屋内传出来。
“银玲,开门。”
没有回声。
黄秋水从厨房的门口出去。来到阳台上,朝屋内望去,只见银玲盘双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台灯幽幽,壁上有一幅图,张宏堡端坐在莲花座上,双掌轻合。书柜上有一个木质卧佛,紫铜色,前有一小香炉,炉内香已燃尽,白灰纷坛。左右有两个盘,各盛有蜜橙、香蕉、苹果等食物。录音机放出低沉的哀乐。
“银玲,”黄秋水叫道。
“我和雨亭看你来了。”
银玲的两行眼泪籁籁而落,顺着眼梢、面颊、淌了下来。
银玲消瘦了许多,两眼深陷,双目呆滞,瓜子脸更加憔悴,身着一身黑衣服,被窝凌乱。?
黄秋水又唤了几声,银玲仍无反应。
黄秋水来到门前,向雨亭讲了他看到的情形。二人正在商议,门开了,银玲出现在门口。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黄秋水的肩头。
“哭吧,银玲,哭出来就好了。”黄秋水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雨亭、黄秋水随银玲来到房间里。
银玲仍啜泣不已。
黄秋水劝道:“我知道,他在你身上得到了你的青春、热情、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生理的满足,你多年来用心血浇灌着这棵寄托你生命的大树;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这些日子,你万箭穿心,感情生活让你一步一回头难以割舍。你想复仇,而且不择手段。我们完全理解你的感情。你陷入之深,对自身伤害之重,如同把自己抛入地狱,事实上,能够救你的只能是你自己,你才是自己的上帝,你才是你生命的主宰!历经了地狱的煎熬,就会使你有勇气和决心从地狱里爬出来。”
雨亭道:“你说那个男人背叛了你,欺骗了你,其实这样的认识是不公正的,不冷静的。我想在你们相好的岁月里,是你甘心情愿的,决不是他强迫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长时间呢?这其中一定有一些值得你回忆和怀念的东西。至于说他甩掉了你,那是因为你太缺乏风险意识了,因为这几年来你经营的是风险投资,就要有承受风险的能力,否则当初就不该染指。更何况世界上没有一种事情是永远不变的,爱情的本质在时间上既不永恒,在空间上也不专一,当然能够专一永恒更好。他走了,让他走吧,感情这个东西是要随缘的,世界上最不能强求,最脆弱,最易变化的就是男女之情,更何况你们是婚外情。一个不再需要你的男人,也决不是你所需要的。感情是一种内在平等的感觉,这显示了人的尊严与自信。你这婚外恋的几年,是在践踏着别人的尊严,忍受着社会的责难和良心的不安,提心吊胆地到处躲闪,这个本来就先天不足的畸形儿早晚总要夭折的,一个聪明的女人会在面临不正常的感情时,果断地选择健康之路。”
黄秋水接着说道:“你咽不下这口气,想复仇,几年前放纵了自己的感情,几年后你又放纵了自己的仇恨,我相信你会冷静下来,不会做那些毁人毁己的事情,何况你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银玲听到此时,更加呜咽出声。
“仇恨是一柄狠毒的双刃毒剑,它毒害别人也毒害自己,尽管人类感情是多动的因子,但人的责任与善良却是永恒的,这是人类希望之所在,爱与不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与自由,婚姻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在婚外,这里没有契约,没有合同,更没有强迫执行。”
雨亭又接着说:“在运动场上,我们经常能看到那些输得起的运动员,他在输了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坦然磊落达观的绅士风度,在情场上也要有这种输得起的精神。那种输了就去报复,甚至我不活你也别活的亡命徒,不但在情场上是个输家,而且在人格尊严上也是个输家。处理生活的法则,说抓就抓,该撤就撒。人生不过几十年,坎坎坷坷已经很不易了,别人和自己过不去就够不痛快了,又何苦这样虐待自己?对别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宽容,当然,感情这个东西有时是不讲道理的,但你没有积极地设法摆脱痛苦,而是把痛苦当成一个长长的钉子死死地往墙里钉,这样痛苦就越来越深,越来越牢固。几年前他苦苦追逐的是你的情感与性,现在你已资源耗尽,新鲜感全无,于是,他的爱就结束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付出了几年的生命,这个代价太昂贵太奢侈了,人生能有几个几年?人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这些年来,你把自己的心血精力赌在一个与自己生命毫无关联的异性身上,实在是一种惨痛危险无望的赌博,当然,我想,你内心不平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尊心受到伤害。你可以找一个万花筒,好好欣赏万花筒里的锦绣世界,然后再把它彻底拆碎,仔细看看洒在你眼前的几块残缺的破玻璃片,你会悟到一种真谛。”
黄秋水说:“既不要报复,也不要乞求,爱情是一种无法修复的感情。假如对方不以同等的感情来对待你,那就是轻蔑你,你越是纠缠,越是爱得死去活来,他就越看不起你,你在他心中更是从零到了负数。你已输掉了感情,不要再输掉尊严,这是你坚守的最后一点疆土,守住它,就找回了自我。要学会爱,不要忘记在爱别人的时候,首先要爱自己,爱的秘密,在永远不断提高自己,优化自己,强大自己,如果你能就此放手把他淡忘,是为上策;你可以努力开拓新的生活,气功、佛教、旅游,继续爱你的女儿。当你对他不再留恋,他反而会觉得你是高贵的,那时你扬起头,摆摆手,这才是一种高档次的报复。银玲,你在外面飘泊的太久了,你流回到你停泊的港湾了,你太累了,需要养份,需要休整;岁月匆匆,青春一闪,生命只有一次,太阳已抹下最后一抹余辉,你该回家了!家,那是女人最需要的地方,香烟袅袅,佛气冉冉,淡蓝色的窗帘,雪白墙壁,这里才可以安放你那颗流浪的心,你快回家吧,趁天还没有漆黑,趁雷雨还没有到来,你加快脚步吧,我们在这里为你举着火把……”
银玲似有所悟,缓慢抬起头,擦干了泪痕。
雨亭关掉了哀乐,换贝多芬的 href='5227/im'>《命运》交响乐。雄浑激昂的乐间,似倾泻万里的波涛,奔腾着99lib?
,怒吼着……
银玲在这乐曲声中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灯光璀璨的黑夜,喃喃自语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是沙龙好啊……”
春天悄悄来到了北京城。
一阵暖风吹来,带着新生、发展、繁荣的气息,弥漂着,渗透了城市的每一个细胞。紫禁城、长安街已从沉睡中醒来,盈盈地凝着春的盼睐。柳丝透出鹅黄色的叶芽,杏花、桃花纷纷盛开,聚成朵朵粉云。街上的人流涌动着,脚步的节奏在加快,在万物受孕滋芽的嘶嘶声音之下,到处几乎都能听见草木液汁的涌动,感觉到生命的蠕动。
老庆已经痊愈,从海口回到了北京,继续从事他忙碌的炒稿子爬格子的生涯。寒假结束,学校开学,梦苑也从海口来到北京,开始了新的学期的生活。她的精神大大恢复,紧张的学业和雨亭的精神疗法,使她的生命得到了复苏。
峥嵘和心蕊还是没有消息。
文化沙龙,如今又增加了5个新成员,芬芳、穗子、梦苑、峥嵘和心蕊。在这期间,水妮参加了一个音乐剧的演出,主演一个希腊歌手,她跟随剧团赴日本东京演出去了。
新颖在她的好友,那个台湾老板的帮助下,开办了一个电脑代理公司,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办得挺红火,她还在筹办名人俱乐部。
银玲在黄秋水和雨亭的帮助下,毅然放弃了报复的念头,从此更加笃信佛教和气功,并把大部分心力投入在女儿身上。
黄秋水在商海浪潮的冲击下,深感文人的困惑和抬据,他看到一些文人“下海”成功,于是成立了一个黄秋水诗歌发展公司。
只有飞天不睬商海浮沉,格守文学阵地,高举诗歌大旗,自甘清贫,他的诗集突然畅销,但大部分都是盗版,最终到他手里的稿酬寥寥无几。
洪强的天才文艺社正在筹办全国志摩杯诗歌大赛,黄秋水的诗歌发展公司协办。黄秋水文艺界熟人多,他主要负责请一些名人担任评委。洪强让秘书组向全国发函,函中云:聘请知名文学家担任评委并参加发奖大会,志摩杯制作精良,杯前刻有著名诗人徐志摩先生的照片,杯后镌刻获奖者的像及简历;每位参赛者须交一篇诗歌作品,仅限新诗,并交200元报名费。获奖者的作品汇入诗集,每部诗集39元。露露认为这个点子好,点子是阿毛出的,应该给阿毛一千元“点子”奖金,这种做法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诗集首发式可在名流书屋举办,届时请“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发一消息;《中华读书报》、《读书》杂志可以发表评介文章,请飞天来写。飞天说:“等诗集出版后看看水平再说吧。”露露有点不满意,说飞天太清高,阿毛又献一策:重酬之下必有勇夫,给飞天千字二百元,还愁他不上钩。雨亭说,飞天是怕辱没了他的名声。
穗子说:“我们报纸的书版也可以介绍这部诗集,最好花六千元做个广告,影响更大。”黄秋水说:“你拉广告拉上瘾了,拉广告有提成。”牧牧说,穗子是“广告虫”。穗子听了不高兴,说:“不能称虫,应称‘广告王’。”
芬芳的生意做的比较顺手,她在渔阳饭店租了一个房间,雇了一个伙计。她还结识了一个意大利商人,那商人要带她到欧洲旅行一圈,这倒是个美差使。新颖说芬芳内向,攻关如同练八卦掌,攻其不备,猛出杀手,是攻关高手。穗子不服气,说欧洲她已去了3次,东南亚新马泰也去了有5次,银玲不以为然地说,外国有什么好?哪儿都不如中国,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中国的佛教别有特色,道教更是一花独放,四大佛教名山,五台山、普陀山、九华山、娥眉山各有特色,外国哪一座山比得了?银玲还自豪地谈到了中国的气功,谈到了美国前总统卡特7次接见严新,严新的一个女弟子半年多饮食不进,是为“辟谷”。她老师身怀奇技,特异功能举世闻名。据说,有一次与一个朋友逛友谊商店,那朋友看中一件商品,没有带那么多钱;她老师一摸他的口袋,那朋友口袋里鼓囊囊塞满了港币和美元。阿毛说,这可神了,那肯定是别的顾客口袋里的钱少了。银玲说,那可管不着了。牧牧说,那他是中国最大的盗窃犯。银玲又说,有一次某地丢了一只枪,请她老师破案;她老师一到那个地方,马上指出丢失枪所在的位置,但他不愿说出偷枪的人姓名,因为他从来不害人。银玲说他还亲眼看见过气功大师刘心争在宴席上把一只杯子一口一口地吃掉吞进肚里,还吃掉了半根塑料筷子和一只磁刀,面不改色心不跳。阿毛说,气功果真这么厉害,不如组织一个中国气功代表团,到美国访问,治一治美国的艾滋病。大家都觉得这个点子好,美国人能接受,肯出钱,请银玲任秘书长。黄秋水说他可以做顾问,牧牧说顾问可以多设几个,他也算一个,他想考察一下资本主义世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庆说,他可以做气功总监。
银玲说,她不愿出国,她只爱中国的月亮,她就不信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
阿毛说,银玲不去美国也行,但她必须负责联络气功界的高人,一个代表团没有一两个知名人士不行,因为她熟悉气功界。
阿毛又建议雨亭担任中国气功代表团的秘书长,因为他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有点乔(冠华)老爷的风度,能够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特别是如果受到美国总统接见的时候。
银玲说:“美国总统未必肯出来接见。”
阿毛说:“那美国国务卿出来接见也行。”
雨亭说:“可以让梦苑担任翻译,她英语特别好,人又长得漂亮,比美国姑娘美。”
阿毛说:“这个代表团一定不能少了我,哪怕我当个随团保镖,负责中国气功代表团的安全保卫工作。”
牧牧说:“阿毛的模样太丑了点,吓坏美国人,给中国人丢脸。”
阿毛一听急了,结结巴巴地说:“美国人对中国人看不出丑俊,你看大街上美国男人找的中国女人都特寒碜,他们却认为是东方美女。我这模样到了美国,没准震蹋好莱坞呢!”
牧牧一撇嘴,说:“你给好莱坞看大门,人家未必要你!”
阿毛又说:“我这半辈子就去过‘新马泰’——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
大家一听都乐了。
黄秋水说:“吵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牧牧说:“到美国或许能碰上夏君。”
说起夏君,大家想起那个忧忧郁郁挺有味道的朋友。
老庆说:“夏君八成嫁给美国鬼子了。”
露露说:“未必,她曾说过,不会嫁给洋人,要嫁也得找一个华裔。”
新颖感慨地说:“她很可能独身一生,她受的打击太大了。”
雨亭一想到夏君,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黄秋水说:“夏君面有苦相,她的命苦。但是她性格刚毅、倔强,能吃苦,自立能力强,我想,她不会生活得很差。”
老庆道:“美国有文化沙龙吗?夏君要是经常参加沙龙活动,一定不寂寞。”
黄秋水说:“美国的沙龙比较多,周末沙龙,一些朋友团聚一堂,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喝着红葡萄酒或威士忌,大侃一通,倒也快活。”
牧牧道:“美国人喜欢郊游,人人有车,周末开车到郊外兜风,或到海滨别墅,游泳,打网球,划艇,太阳浴,倒也乐呵。”
露露问新颖的名人俱乐部筹办得怎么样了。
新颖笑着说:“正在筹款,干什么都需要钱,电脑代理公司挣不了几个钱,一年也就几十万元,还得靠朋友筹资,选址在亚运村,有荣道、棋道、谈天屋、名流签字廊、名人书画廊、酒吧、舞厅、迪厅、桑拿土耳其浴、台球、网球。乒乓球、嬉水乐园……一定要办出特色,在座的几位都应该是俱乐部成员,免费赠卡,当然要请王朔、冯小刚、汪国真、刘恒、陈染等年轻名流入网。”
阿毛说:“我成立一个保安室,自任室主任,负责名人俱乐部的安全保卫工作。”
露露道:“你想甩手走人,是不是?我这名流书屋呢?你是水路不通走旱路,没门!”
阿毛笑道:“我是一仆两主,‘双肩挑’,第二职业。”
露露眼一瞪,说道:“一心不能两用,一口吃不下两个馒头,那不行。”
新颖咯咯地笑,说:“我不会让阿毛哥当伙计,到时候我要专门请保安公司的人。”
雨亭想到了雪庵,于是说:“我这次在海南‘天涯海角’遇到了一个奇女子,叫雪庵,是个电影演员,到时候也请她参加咱们的名人俱乐部。”
雪庵是谁?大家莫名其妙,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电视剧中没有,电影上没有,《大众电影》杂志上也没有介绍过。
是啊,雪庵。
她是不是“海市蜃楼”上的女人?
这是否虚幻?
雨亭也有些茫然了……
第十四章
洪强主办的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到5月初,已收到231人的回函、诗歌作品和汇款。初战告捷。洪强、黄秋水预付阿毛500元“点子”奖金,并请沙龙里的人到前门聚德烤鸭店嘬了一顿烤鸭。
洪强找了不少有关著名诗人徐志摩的诗歌和资料,其中有徐志摩的照片、徐志摩与陆小曼的情书、徐志摩墓照、徐志摩手迹等。由于参赛者部分预付金已到,立即着手赶制志摩杯。黄秋水还邀请北大一位专门研究徐志摩的副教授,届时讲授徐志摩作品的思想意义和艺术成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峥嵘和心蕊有了下落。
原来二人租了一个游艇到海上观光,后来漂流至澳门附近的一个孤岛,游艇被浪卷走。岛上没有人烟,但有住房,是海船途径此地水手栖身之处;岛上有淡水池和野果,风景秀丽,阳光融融。二人本来性情浪漫,猛地闯入这个“世外桃源”,“乐不思蜀”,真正过起了浪漫生活。时间一长,心蕊有些不适应,一是老喝椰子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二是岛上没有通信设施,无法打电话给家人,生怕丈夫急昏了头。原来心蕊是善良温和的女人,她既深爱丈夫,又深恋峥嵘,既觉得峥嵘才华横溢,感觉甚佳,又认为丈夫老实忠厚,情意绵绵。
峥嵘一时无奈,只得用白色长衫,撕成一片一片,绑在一个树干上,插在岛的顶端,企盼有过路海船停岸相救。
二人的这段生活也算缠绵浪漫,有点像《鲁宾逊漂流记》中的鲁宾逊,又有点原始社会的味道。两个人在岛上无拘无束,时间长了,无忧变为有忧,无虑转至有虑,除了心99lib?蕊的两大担忧外,还有蚊虫的袭击,叫不上名字的那些昆虫、老蚁、海蚊等轮番轰击搔扰,使他们狼狈不堪。心蕊本来有清洁癖,性爱清洁,一尘不染。偶遇台风,波及孤岛,黄尘漫天,海浪呼啸,如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惊天地,泣鬼神,使人心惊肉跳,惊心动魄,每逢此时,心蕊紧紧拥住峥嵘,峥嵘死抱住椰树,更有一番拼搏。
他们三生有幸,一日,霞光万道,红波万顷,忽有非洲某国一海船途经此地,看到飞荡的破衫,也听到了两个生灵的呐喊,于是停泊此岛,将二人救上船去,后来辗转回到大陆。
黄秋水听了这番叙述,惊叹道:“真是地道的传奇,奇迹!奇迹!比当年郑和下西洋更有一番惊险。”
峥嵘正愁找不到理想的人体模特,他曾在外地打工妹中找过几个,气度都不太理想。心蕊的气度和身材都是理想的艺术模特;但心蕊身体较弱,不能在较长的时间内只保持一种姿势,不太适应。
峥嵘想到了梦苑,觉得她的气质,神韵、身材、容貌都不错,他向梦苑征询意见。没想到梦苑满口应承,她不仅愿意当峥嵘的美术模特,还想当摄影模特,她想在自己人生的最佳时期留下最佳形象和美感。
雨亭听说后百般阻挠,但梦苑不以为然,她认为这是艺术。
这天周末晚上,峥嵘和心蕊请梦苑和雨亭在崇文门便宜坊吃完闷炉烤鸭后来到峥嵘的住处。
峥嵘在画坛崭露头角,画价日益增高,生活宽裕;他买了相邻的三室一厅,经过一番豪华装饰,古朴典雅。
梦苑去卫生间洗浴,峥嵘、心蕊和雨亭在客厅坐下闲叙。雨亭见这客厅里,真皮紫色意大利沙发,罗马尼亚紫色发亮的组合柜,透亮得能照出人影,35寸彩色电视机下面有VCD影碟机、录像机和音响。冷翡翠色的铜雕,高大的吊烛台,水晶的烛盘,大卫的石膏像,显出几分华贵和高雅。壁上有心蕊手书的格言:“在地球上最大和最伟大的画家,不是达·芬奇和毕加索,而是春天。”对面壁上有一幅峥嵘的临摹油画作品《安睡的维纳斯》。桃花心木的多宝柜,玻璃后面放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白雪公主、卡通人、唐老鸭、米老鼠等。
峥嵘沏的的是台湾乌龙茶,茶柱射进茶碗,卷起一片水花,淡香荡漾。
峥嵘小声问雨亭:“梦苑一小时工作要多少价?”
雨亭笑了笑,“她并不重钱,慢慢你就会了解她,以后你最好选一幅以她的原型还价,她喜欢艺术,热爱艺术。”
峥嵘说:“在原始人的眼中,人是纯真的、超社会的。原始人赤身露体地出没在地球上,没有羞耻感,没有肉体和灵魂分离的负担,生活得很自在,很自然。人体美是客观存在,由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和某些人为的因素,有的人认识并非如此,我认为,艺术家在人体艺术方面的探索和创造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促进和贡献。”
心蕊插话道:“大海是赤裸的,太阳是赤裸的,大自然没有给它的万物披上罩衣。人一丝不挂而生,衣冠整齐而死。难道人到了这个世界上来,就是为了取走一身衣服?因此,人要随着年龄加大衣服,随着季节增减衣服,随着身份设计衣服,随着场合更换衣服,人的一生在衣服上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雨亭说:“你提的这个问题很有趣。”
心蕊接着说:“在人体艺术中,这个令人不堪其烦的衣服问题不存在了,标志种族、职业、身份、地位等社会因素的外在标签去掉了。人体要用自身特有的语言自由地‘说话’,畅快地表达内在的意给。它不愿因为衣服的遮挡而减弱,也不想借助衣服的矫饰而加强。有时我想,当美国总统罗期福和中国的洋车夫骆驼祥子同在一池洗浴时,究竟有什么两样?当女皇武则天和淫妇潘金莲同在一池洗浴时,又有什么两样?”
峥嵘说:“美术的人体语言必须通过寓意与象征来表现。罗丹用全身肌肉松驰的男人体系象征在地狱之门前一切希望的丢失。迈约尔用丰硕的女人体象征地中海,用活泼的儿童体象征塞纳河。同是以宙斯化为天鹅与利达结合这一神话为题材的油画,在不同性格画家笔下所寄寓的情感也各不相同。达·芬奇的利达是含羞的利达,古朴、坦诚,弥漫着玄妙的神秘。米开朗基罗的利达是严肃的利达,冷漠、阴沉,被动的姿态里浸透着悲壮的情绪。高雪琪奥的利达是放纵的利达,销魂、荡魄,柔美的躯体洋溢着笑意。艺术家不是为画人体而画人体,他们把生活中的人体变成艺术的人体时,总要通过各种艺术手段表达点什么,阐发点什么,寄寓点什么,象征点什么。”
峥嵘指着对面壁上《沉睡的维纳斯》油画说:“当我们看到乔尔的《沉睡的维纳斯》时,不会因为看到这个全裸的玉体横陈的女人而胡思乱想,反而由于这种恬静和谐的人体韵味之美而神往那天国般的安谧,它带着人的尊严。觉醒、价值和美,把我们引向‘人之初,性本善’的圣洁殿堂。”
梦苑洗浴后出来了,她披着一件印有印象派图案的大浴巾,婷婷玉立,身如白玉,体若凝脂。
峥嵘、心蕊都惊呆了。心蕊微微有点脸红。这细微的变化被雨亭看在眼里。
峥嵘引梦苑进入自己的画室,心蕊和雨亭也鱼贯而入。
画室宽大典雅,沉静的天蓝色墙壁,凤尾草和红花图案的绿窗帘;玻璃珠的脚垫,金黄色带有茵梦湖图案的纯毛地毯,紫色硬木书柜中有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罗丹、高更。梵高、库柏等著名艺术家的作品集,全是精装16开本。旁有一彩色屏风,图案是安达尔的 href='/article/616.htm'>《泉》。
峥嵘让梦苑站在屏风前的玻璃珠脚垫上,帮助她先做了一个姿势。
梦苑徐徐除去浴巾,浴巾飘飘而落……
她像一个亭亭玉立的花瓶,仿佛浴在一汛微波起伏的梦湖里,犹如一缕轻舒曼卷的烟霞。那浑圆的肩膀,饱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臀部,构成神奇的起伏完美的曲线。那飞瀑的黑发,闪动的睫毛,莹白的肌肤,嫩红的樱唇,弥温着微妙的色彩,飘忽的馨香……
梦苑玲珑俊秀,呈正三角形,上窄下宽,稳定平衡,以阴柔之美见长,给人以优雅的柔软感弹性感和宁静感。
梦苑..体内有一种内在的、超自然的、宁静的力在漫流着,它不叫嚷,也不炫耀,它站在那里,让人感到力、美和爱。
它赤裸裸,活生生,生命盎然。
雨亭也震惊了,他不相信这就是梦苑,尽管他应该熟悉她,但从未领略到她此时此刻之美。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心蕊感到一阵恍惚,她有点眩晕,不愿再继续欣赏,她与雨亭离开了画室,来到客厅喝茶。
雨亭有点坐立不安,心蕊更是心神不定,两个人不知所云,于是又回到人体美的老话题上。
心蕊说:“东方人的人体在得到相当的栽培以后,也同样不比西方的人体差,除了天然的限度,如骨胳的大小,皮肤的色彩,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性灵里有审美的活动,你得有眼睛。”
雨亭道:“诗人徐志摩曾说过,人体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生长在中国女人衣服一直穿到下巴底下,腰身与后部看不出多大分别的世界里,实在是大蒙昧无知,”
心蕊点燃了一支烟,“那是三十年代的旧中国,现在的中国开化多了。”
雨亭道:“但是某些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想像力似乎太丰富了一点,鲁迅在《小杂感》一文中以这些人做了一番描述:‘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你读张爱玲的小说吗?”心蕊问。
“张爱玲的小说,我读了 href='893/26777.htm'>《沉香屑》、 href='2526/im'>《金锁记》,她是一个很有文采的女作家。”
“张爱玲曾坦率地说:‘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女人以悦于人的方法有多种,单看中她的身体的人失去许多可珍贵的生活情趣。’”
雨亭知道她这番话弦外有音,于是问道:“女人如何看男人呢?”
心蕊把烟圈吐向空中,划了几个问号,“一般说来,女人对男性的美,尤其是容貌的美,几乎熟视无赌,男人的力和勇气,才是俘虏女人之心的主要条件,美国作家惠特曼认为,在男人或女人身上,一个洁净、健强而坚实的肉体,比最美丽的面孔更美丽。”
雨亭表面上与心蕊娓娓而谈,实际上有些心不在蔫,他惦记着梦苑;他从心里喜欢梦苑,深陷而不能自拔。他深刻地领悟了这句话:情感的事情说不清楚。他也客观地承认,梦苑的美不属于他一个人,她是那种情感型的一妻多夫型的女人。由于深恋梦苑的缘故,他觉得,她的灵魂属于他,就很满足了。梦苑生性风流,但她有女人的自尊,她喜欢展示自己的人体美,想把自己的美暴露得更充分一些,让人间留下更多的记忆和印象,基于这一点,他同意了梦苑做峥嵘的美术模特的愿望,但是他仍旧忐忑不安,陪她前来。这时雨亭见画室毫无动静,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站了起来。心蕊深深爱恋着峥嵘,如今见梦苑给自己的情人做美术模特,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每逢峥嵘画女人体模特时,她总是在一旁观看。
雨亭走进画室,心蕊也跟了进去。
梦苑已换了一个卧姿,微微倾着身子,静静地半卧在那里,像一泓春波荡漾的梦湖……
刚才那幅油画已经画好了,一米高的画板矗立在一边,活生生的梦苑嫣然一笑,两条..黛眉像春山似卧蚕如柳叶若新月,两只慧眼若碧潭如明珠似流波像闪电。
雨亭不禁想起了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两句诗:“用一转的秋波,你能从诗人的琴弦上夺去一切诗歌的财富。你能使世界上最骄傲的头在你脚下俯伏。”
雨亭还想起马克思写给燕妮的诗:
即使天地翻覆迷茫,
你比天空晴朗,比太阳明亮。
即使天下人把我淋淳诅咒,
只要你属于我,我都能忍受!……
这天上午,雨亭接到洪强的电话。洪强高兴地告诉他,已收到400多人的诗作,星期日上午九时评委们在名流书屋开会,作者中还有海南南岛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秘书烟茗的名字。
星期日上午九时,名流书屋的大厅里密匝匝坐满了评委,除了飞天、黄秋水、洪强、露露、老庆,评委中,雨亭有的只谋其面并不熟悉,有的只闻其名并未见面,除了几位诗歌界老前辈,余下的多是北京一些文学杂志的主编、副主编,还有文科高校的教授、副教授。
阿毛带着几个服务员正在忙乎,沏茶倒水,点烟,桌上摆了几个果盘,放着葡萄和鸭梨。黄澄澄的鸭梨,紫湛湛的葡萄,瞧着让人喜爱。
洪强先简单地向大家汇报了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的进展情况,由露露向每位评委发了一份打印的评委须知,黄秋水把复印的参赛者的诗作发给大家,足有砖头那么厚。然后洪强又给每位评委发了一个红包,红包薄厚不一,依据每位评委的地位,身份和知名度而定。老庆掂了掂红包,左瞧瞧,右看看,东瞅瞅,西瞟瞟,感觉自己手上的红包最轻,有些不满,嘴里嘟嘟囔囔。雨亭用胳膊肘捅他一下,意思是说:“瞎嘟囔什么?给你点打车的钱就不错了,你又不怎么写诗,平时写几个顺口溜,人家叫你是抬举你,都是一个沙龙的人,卖你个面子,识事务者为俊杰。”
有位诗歌者前辈手中的红包最厚,可脾气最怪,他掂了掂红包,又递给洪强,说道:“这钱我不能收,我得先看作品,我看了满意,就署我的名字,如不满意,就不要署我的名字了。”
洪强连忙陪笑道:“您老随意,这些作者多来自基层,有生活体验,写的诗像水葱一样,我大略翻了翻,有点味道。”
那位老者翻翻了眼皮,“那就好,就好。”
黄秋水道:“诸位就多费心了,好的作品有劳在各位主管的杂志上发一下,也算是扶持基层的诗歌爱好者,有劳各位了。”
飞天道:“我有个建议,召开发奖大会时,不是有旅游项目吗?我建议与会者一起去拜谒一下徐志摩墓。”
老庆应合道:“我同意,徐志摩墓就在万安公墓里,从八达岭长城回来时路过。”
黄秋水纠正道:“你说的是戴望舒的墓,徐志摩墓在香山。”
洪强道:“原计划让与会者参观北京慕田峪长城,那是北京新开辟的旅游景点,明朝大将戚继光曾经在那里驻守过,如果去拜谒徐志摩墓,那就只好去八达岭长城,这样更顺道。”
老庆道:“我建议再去拜谒陆小曼墓,她是徐志摩所钟爱的女性之一。”
黄秋水摆摆手,“算了,徐志摩就死在她的手里,为了上海的陆小曼,省钱坐邮机才遇难的。”
飞天纠正道:“不完全是,徐志摩当时从上海赶往北京是为参加林徽音女士的报告会。”
老庆道:“这么说应当也拜谒一下林徽音女士的墓了。”
黄秋水说:“林徽音是梁思成先生的妻子。”
“可她是徐志摩热恋的偶像。”老庆激动地站起来。
洪强咳了咳,说道:“别扯那么远了,拜谒一下徐志摩墓,每人在墓前照张像,又可以收一笔钱。”
雨亭笑道:“你们这些商人,每句话离不开钱。”
洪强略有不快,反驳一句:“没钱寸步难行啊!”
黄秋水笑道:“培养文学新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第一,社会效益第一。”
那位诗歌老前辈露出笑容连声赞道:“还是秋水站得高,高瞻远瞩,这符合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的精神。”
黄秋水谦逊地笑道:“主席的这篇讲话一直印在我脑子。里,岁月流逝,记忆犹新。”
雨亭的BP机响了,他来到露露办公室,拿起电话,拨号。对方传来银玲的哭音:“我的女儿被绑票了!……”
这个银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灾多难。刚刚从失恋的悬崖上折回来,心爱的女儿又被歹徒绑票了。
“雨亭,我可怎么办?我都快急疯了,……”银玲泣不成声了。
“报警了吗?”雨亭问她。
“没有,女儿昨天下午放学后就一直没回家,刚才奶奶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出女儿的哭声;歹徒让我们带十万元今晚12点在香山‘鬼见愁’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如果报警就撕票……”
这可怎么办?
雨亭一时束手无策。他让阿毛把黄秋水、露露叫出来,把这情形对他们说了,她们一听也目瞪口呆。
北京发生过绑票撕票的事情,歹徒曾绑走一个3岁男孩,由于男孩的母亲报警,凶恶的歹徒竟将那男孩塞进冰窟窿里。当警方打捞上男孩的尸体后,那年轻的母亲竟趴在儿子的尸体上疯了,尽管歹徒被一网打尽,可是这幕悲剧令人发指。
银玲已是伤痕累累,心头重创,她的重要精神支柱、可爱的女儿又面临厄运。她能承爱得了吗?
空气是软的,死的,好像世界就要断气了。一切都是黑色,含混,寂静。
红叶林里,小径两侧,伸展开无边无际的丛林,就像硕大的黑衣,裹着整个山脉。远处,传出蜿蜒的细流的低微的潺潺流水声,那是山间的小溪;在这淙淙的水音中,可以听到由于泥土的融解和万物的生长而萌动的沙沙声。
夜晚,雨亭拉着银玲在香山的半山腰上疾行。雨亭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为了救银玲的女儿小晗,他实实在在做了一回侠客。
春日夜晚的香山,神秘莫测。从簇叶中望出去,可以看到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山谷的绝妙景色。雨亭想秋日到香山,几百树,几千树的黄护,一堆堆,一层层,红云般的开放,火红万顷,溢彩流光。一阵风拂过,这红色的海,这眩目的空气,这些金黄色的阁亭,都动荡起来,闪电一般震撼起来,发出一种清新而颤抖的籁籁声;紧接着卷起红色的旋风,红色和风暴,铺天盖地而来,一片耀眼……
如今在这里幽幽的天幕之下,已经全无了往日壮丽的景像。
他们向“鬼见愁”攀行。
“鬼见愁”已近在眼前,银玲的呼吸急促起来,雨亭的脚步也显得沉重。
终于登上了“鬼见愁”,毫无人迹。二人寻遍屋亭,巨石和树丛,也没有人影。
“我们会不会上当?”雨亭自语着。
银玲不甘心,两眼直直的,像一只猎狗,急急地在草丛中搜寻。
已是深夜1时,没有小晗和歹徒的身影。
银玲急得哭了,先是啼啼嘘嘘,后来索性嚎陶大哭;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哭声凄凉、悲哀。
雨亭不论如何劝她,她仍是泪如雨下,她太爱她的女儿了。
已是深夜2时,歹徒和小晗还是不见踪迹。
雨亭对银玲说,这次虚行很可能是歹徒的“火力侦察”,不如先回城里,歹徒肯定还会来电话的。
可是银玲仍不甘心。
在瑟瑟的夜风中,银玲有些发抖,雨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银玲顿觉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暖。
雨亭指着那些高耸入云的树,对银玲说:“扎根的,才叫树。树有多大,根就有多深,树枝能遮天蔽日,树根就一定根须绵长。无根的植物也有,但它永远不能被称之为树。无根的一枝树插入瓶中,也吐绿或开花,但它永远不能长大,只是延续垂死的生命。根须浅小的藤只能爬在树身上度过依赖的一生。它们不可能有树的尊严与品格。只有真正的树,才懂得生命靠自己创造,壮大靠自己拼搏。树很少主动选择生存地,却有顽强的毅力在毫无选择的地方深深扎根。做为人,在世上可以有许多选择,但千万别忘了扎下自己的根。……”
银玲已停止了啜泣,静静地听雨亭叙话,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自然是树的母亲,那些树种飘散着,都是树的后代……”
银玲望着雨亭冷峻的脸,他的脸被夜风冻得有点发青,手里还紧紧地拎着那只皮箱。
银玲望着雨亭,忽然涌起了一种感激之情。
“雨亭,你为我深更半夜来这山上冒险,我说怎么感谢你呢?”
“我们都是朋友。什么叫朋友呢?就是当朋友最困难时,需要帮助,这种帮助是真诚的,无私的,这才叫朋友。”雨亭意味深长地说。
银玲更被感化了,她的心有点颤抖,一刹那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些感觉,心头有些燥热。以前她对雨亭只是一种尊敬的感觉,甚至敬而远之。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诗人,一个编辑,一个博学多才的男人。上番自己失恋,正当一叶孤帆即将沉没于汪洋恣意的大海之际,雨亭和黄秋水及时伸出救援之手;两人一席肺腑之语,使她茅塞顿开,如冰释热。如今女儿受厄,雨亭又“拔刀相助”,不畏艰险,毅然前行,不仅慷慨解囊,还伴她夜会歹徒,真是凛凛然天地一忠肝义胆的侠士。想到这里,银玲更觉雨亭高大,愈加生出崇拜尊敬之情,于是偎紧了雨亭。雨亭以为她寒冷,于是把皮箱置于地上,用双手拢紧了她。银玲误以为他已有同感,于是更加贴紧了他,并把一对热唇悄悄递了上去。雨亭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地把唇移了开去,轻轻地松开了她。
“银玲,真对不起,我不愿玷污我们的友谊……”
银玲走了。
晨曦初露。
银玲的脚步像云的脚步,她想起一句话:“沉船对大海说,‘早知道在你怀中如此安然温馨,何必沉没时那样惊惶失措……’”
果然不出雨亭所料,第二日晚上,又有陌生人给小晗的奶奶家来电话,声称香山之约是为试探,又约第二日晚8点在朝阳区红领巾公园南码头西侧小树林里见面。
第二日晚7时多,雨亭和银玲乘坐出租车来到红领巾公园。此时天已擦黑,湖面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对情侣在树丛深处交谈,树林一片黑黝黝的;湿湿的树叶味和雾霭混杂在一起,融汇花的香气,淡淡的散开,弥漫在空间。
雨亭拎着皮箱与银玲疾步来到南码头西侧的小树林里,周围没有一人。
雨亭看着表,差15分7时。
银玲焦急地四下环顾。
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可是没有人影。
又过了10分钟,他们的头顶传来沉闷的声音:“把皮箱放在地上!”
两个人抬头向上看去。……
“不要抬头!”还是那沉闷的声音。
“把皮箱打开。”
雨亭徐徐打开了皮箱,里面露出了成捆的人民币。
一个人从树上滑下来。
这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家伙,二十多岁,长得鬼里鬼气,一双小眼睛就像在瘦肉上拉开两道缝儿。
银玲急问:“我女儿呢?”
那家伙提起皮箱,用手往上指了指。
雨亭和银玲往上望去,只见紧贴树干绑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嘴里塞着毛巾,浑身瑟瑟发抖。
“小晗,小晗,我的孩子!”银玲大声叫着,扑到树干上。
雨亭爬上树,解开绑在小晗身上的绳索,除去她嘴里的毛巾。
小晗浑身冰凉,吓得哭不出声来,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发抖。
雨亭把小晗抱了下来,银玲哭着拥紧了自己的女儿,把小晗的头埋在自己温热的胸间。
那个家伙拿着皮箱早已溜之大吉。
小晗两眼呆滞,一言不发,也没有眼泪。雨亭发现了她胳膊上的烟头烫伤。
银玲撩起她的衣襟,身上也有烟蒂烫伤。两个人赶快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
经医生检查诊断,小晗已被歹徒奸污,身上有数十处烟蒂烫伤。
银玲悲痛欲绝,雨亭好言相劝,立即通知了警方。原来雨亭给歹徒的那个皮箱里面装的是十万元假钞票,是洪强从深圳带回来的,是上番洪强在深圳做生意时上当受骗所得,这次可派上了用场。雨亭此意在于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因为他知道歹徒把皮箱带回去后,发现假钞,肯定报复,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正好将计就计,一网打尽。
警方在小晗奶奶附近和医院都布置了警力,只等歹徒上钩。
此时,小晗也已近渐恢复神志,她将被绑票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那日下午小晗放学后,半路上碰到一辆夏利出租车在她面前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自称是银玲的朋友,告之她妈妈被汽车撞伤,现在协和医院抢救。她信以为真,便上了出租车,没想上车不久便被来人绑了,嘴里塞了毛巾。司机是那人的同伙,就是红领巾公园里雨亭和银玲见到的那个家伙。他们把她劫持到西北郊一个废弃的工地,那里有一排旧房子,长期无人居住。两个歹徒把她带到其中一个大房间里,然后用手机与她家里通话。他们把她轮奸后绑在一个柱子上,拿她寻开心,用烟蒂烫她,小晗受尽了折磨。
警方搜索了那个废弃的工地,那几间旧房子里有歹徒丢弃的食物和垃圾,一无所获。
几天过去了,小晗仍在医院里养伤,一切平静如故,歹徒没有出现,那么这两个歹徒到哪里去了呢?
第十五章
北京东郊某医院。
夜,漆黑一团。
病房内,小晗已睡熟。
门外,值班护士困倦已极,伏在桌上睡着了。
突然,医院停电了,一片漆黑。
楼道里传出“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这是一个白色的影子,愈来愈近。她是值班护士打扮,身穿白大褂,戴一个白色大口罩,手拿一个注射器。
她来到小晗病房门口,四处看了看,开门闪了进去。
她走到病床前,见“小晗”在床上躺着,拿起注射器朝“小晗”注射……
床上那人猛地跃起,飞起一脚,踢飞了来者手中的注射器,然后一拳朝对方击去。
来者也不示弱,轻轻闪过,两个人激烈地搏斗……
这时,灯亮了,床上躺着那人原来是个公安人员,二十八九岁。
两个人斗了十几回合,那女人唰地抽出一个匕首,朝对方猛刺。
公安人员一个急转身,闪过匕首,一拳打飞了匕首。
女人渐渐不支,虚晃一拳,又虚晃一脚,然后跑到楼道。
公安人员追了出 53bb." >去,两个人又扭作一团。
公安人员一把扯下那女人的口罩,原来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娇小玲珑,一脸杀气。
公安人员愈战愈勇,这时医院保卫处几个人也包围上来。
女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跑到凉台上,一纵身,跳了下去……
公安人员追至凉台,往下一看,那女子瘸了脚,一拐一拐地往门口跑去。
公安人员纵身跳了下去,追那女子。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夏利出租车。
女子朝出租车跑去。
她一瘸一拐,忍着疼痛,右腿似乎严重骨折,几乎跌倒……
公安人员抽出手枪,紧追不舍。
“站住!不然开枪了。”他一边追,一边喊道。
眼看女人就要到达出租车门口了。
“砰,砰………”枪响了。
女人两只手高举着,摇晃着倒下了……
出租车疯狂地疾驶而去……
几颗子弹是从出租车上射出来的。
公安人员冲到那女人的身边;那女人脸色惨白,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串字:“黑……黑……”
她眼皮一翻,闭上了双眼,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鲜血从她的胸口汩汩而流,她胸前中了两弹。
原来医院安插有公安人员,警方猜测歹徒发现假钞后一定会来报复,在小晗所住的医院和住家安排了便衣人员。刚才停电时,公安人员恐怕有诈,立即走进小晗的病房,把她藏在卫生间,自己伪装成小晗躺在病床上。
女歹徒不像本地人,从各种特征看像海南、广东一带人,身上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一张志摩诗歌大赛的邀请函。
警方决定去志摩杯诗歌大赛组委会调查。
雨亭随黄秋水来到公安局停尸房查验女尸。雨亭一见女尸竟愣住了,原来她是海南省南岛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南岛的女秘书烟茗。
他如堕五里雾中。
烟茗难道跟绑架小晗的案件有关?
她怎么跟这一案件有关呢?
她来自千里之外的海南省。
雨亭立即打电话给海南的南岛实业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南岛先生。南岛告诉他,烟茗近日请假回乡。公安部门正在通缉罪犯黑虎。南岛还询问梦苑和老庆的近况,雨亭告诉他,梦苑和老庆已恢复正常。
南岛还是告诉雨亭,吴欢前来找他,告诉他最近海南发现了一本大陆人体艺术摄影集,其中有梦苑的人体艺术裸照。吴欢简直气疯了,他要到北京找梦苑算账。
雨亭听了,也是一惊,心里也不舒服。
肯定是峥嵘搞的,这个天才的浪漫的艺术家。他的深沉、内向,使雨亭感到有点厌烦,总之是不合拍。他多少有点隐隐约约的嫉妒。他曾劝告梦苑放弃人体模特这一业余爱好,但梦苑非常固执;她喜欢这样,她说她酷爱艺术,酷爱大自然。
什么狗屁艺术!猿猴艺术!人都赤条条算了,还人的本来面目,还有什么羞耻可言。
峥嵘太阴险,表面上温文尔雅,满口礼义廉耻,对人恭恭敬敬,一本正经,实际上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虚伪,实在虚伪!峥嵘把他画的一幅梦苑的裸照送给梦苑,一米半长,一米宽,溶溶的月夜,幽静的海滩,白雪般的波涛,梦苑静静地半卧在柔软的海滩上,整个画面一片幽蓝。梦苑居然把这幅油画挂在了学生宿舍里,引得那么多男同学驻足赏阅。
心蕊几次打电话向雨亭倾吐苦闷,话语之中充满幽怨。她说,她一见到梦苑就心悸。
雨亭在电话里安慰她:“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雨亭还告诉她:“生活是沸腾的大海,爱情是海里的一排浪,浪头一时消失了,大海是不会干涸的。”
心蕊告诉他:“爱情进入人的心里,是打骂不走的。它既然到了你的身上,就会占有你的一切。我爱峥嵘,我知道他虚伪,即使他虚伪,我也爱他,他的优点和缺点我都爱。即使用十二把锁,把他牢牢地锁入地狱,我的爱也照旧能把这些锁一个个打开斩关而入。”
雨亭对她说:“爱情是生命长河中不断绽开的美丽的浪花,但长河不能因欣赏美丽的浪花而回浪不前。不了解情感的人,白活一世;而真正了解感情的人,却太痛苦。我了解梦苑,她不会和峥嵘玩弄情感游戏……”
“但我肯定,她和峥嵘有过……”心蕊不愿说下去,她剧烈的心跳声,雨亭在电话中都能听到。
“你有什么证据?……”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凭我的感觉,一个女人的感觉……”
“讨论这种事情我觉得毫无意义,其实,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雨亭的心情沉重地结束了这次电话通话。
南岛获悉烟茗的死讯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并没有丝毫情感上的悲伤,他只是为失去一只金丝鸟而感到几许遗憾。
他告诉雨亭,由于生意上的原因,南岛公司跟海南的黑社会多少有点纠葛,而这些纽带的牵线人是烟茗。
烟茗死了,线索断了。
小晗伤愈后从医院回到家里,可是银玲心里仍跟吊桶一样,七上八下,因为歹徒并未全部归案。
吴欢果真飞到了北京。
他和梦苑吵得一蹋糊涂,把学校领导都惊动了。她们又一次提到了离婚,每逢吵架总是提到离婚,又总是没有下文。有人说,夫妻拌嘴离婚不离口,离不了。夫妻平时相敬如宾,一旦起了风浪,离婚十有八九成。
吴欢和梦苑维系家庭的是孩子。另外还有一层原因,吴欢爱虚荣,他喜欢梦苑的漂亮,带她上街,抛头露面,回头率高。梦苑虽然多情善感,风流如云,但内心善良,多少跟吴欢还有些情感;再加上吴欢心灵手快,赚钱门道多,能够给梦苑提供源源不断的财源。虽然梦苑是带工资上大学,毕竟消费颇大,如购买中高档时装,高级化妆品、美容等。
吴欢扬言要找黑社会的人卸掉画家峥嵘一条腿。因为他有损自己妻子的形象,尽管梦苑声称是献身于伟大的艺术。
这可急坏了心蕊,她深深地爱着峥嵘,她终于在海南省驻京办事处找到了吴欢。
晚上,在招待所房间内,吴欢颓丧地坐在床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灰缸里烟蒂已溢满,地上烟蒂狼藉。
梦花仍在学校宿舍居住,没有与他同住。
心蕊把一叠人民币甩在吴欢的面前。
“这是五万块钱,算是赔礼道歉;我通知出版社,让他们停印这部摄影集,照片是我拍的,我拿给出版社的。这是全部底版和余下的照片,全交给你!”心蕊从挎包里抽出一个小相册和一个底片夹,放在床头柜上。
吴欢看到钱,心里的气消了一些。
“吴大哥,给我一个面子,毕竟我们在海南还有一面之交。”心蕊恳求道。
吴欢缓缓道:“是你拍的,还是峥嵘拍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准梦苑再做什么美术和摄影模特,请你转告峥嵘,梦苑是有丈夫的!”
心蕊走出海南省驻京办事处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些天,她太累了,身累心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潇洒。潇洒里孕育着不潇洒。
不久,雨亭在北京一个书摊上也见到了这部大陆人体艺术影集,定价33元,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翻开影集,里面果然有两幅梦苑的裸照,16开铜版纸,彩色画页。一幅是在海边,白馥馥的梦苑斜倚在一个破旧的船舱里,望着阳光微笑。另一幅是在夕阳两下的山巅,梦苑的情影婷婷玉立,双手狂热地托着一轮落日,一片静谧。
“峥嵘果然有艺术眼光。”他暗暗地赞叹道。
可是梦苑在与雨亭幽会时,从来不提峥嵘,只是有一次她无意地透露出心蕊性冷淡。
雨亭听了,如同看到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雨亭手里一叠诗稿已详阅,按照一二三等奖分别划出,他想交给洪强,可是一连几次用电话呼他,一直没有回音。他打电话给黄秋水、飞天,他们都没有洪强的消息。于是,雨亭又打电话给名流书屋的露露,露露告诉他洪强的一个秘密地址,那时位于北太平庄的一个单元楼,是洪强临时租来做为志摩杯诗歌大赛评委会办公室的用房,也是洪强临时栖身之所。洪强家住北京东郊定绪庄,妻子是国棉一厂纺织女工,下岗在家,女儿已上中学。
由于洪强脑袋方方正正,精明敏捷,黄头皮,眼珠呈灰绿色,矮矮墩墩,十分结实,雨亭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波斯猫”。
这个波斯猫,真是狡免三窟。雨亭办事不愿拖泥带水,他决定到洪强的秘密住所,把诗稿评阅意见交给他。
雨亭乘坐出租车来到北太平庄洪强的秘密住所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他来到三楼一个房间,按响了门铃。
没人应声。可是雨亭听到屋内传出音乐,还有卫生间内人拉动抽水马桶的声音。
他又一次按响门铃,音乐门铃,“祝你生日快乐。”
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雨亭感觉有人在猫眼处往外窥视,然后,单元门开了,防盗门也开了。
“啊,雨亭,哪儿阵风给你刮来了?”
是洪强。他睡眼惺忪,身着一件淡蓝色睡袍,穿着黄色拖鞋,满脸笑容。
“呼你几次,没有下落,我还以为你出差了,我把诗稿和意见还来了。”雨亭说。
“请进,请进,贵客,贵客。”
洪强把雨亭让进客厅,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间,装修上乘,布置优雅。客厅内壁上有个条幅,上书四个大字:难得糊涂。两侧壁上有洪强在美国的照片。
洪强沏了咖啡,热气腾腾,端给雨亭,雨亭呷了一口,觉得有淡淡的苦涩。
“没有多加糖,食物要少吃糖,咱们已过不惑之年,防病于未然,防止糖尿病。”洪强眼快心快,已看出雨亭的心思。
雨亭平时开玩笑说,未到先知的是诸葛亮,到了才知的是曹操,事后方知的是周瑜,事后还不知的是蒋干。他说,洪强是小诸葛。因为是小诸葛,经商合适;因为经常未到先知,所以才赚钱。
洪强侃侃而谈,他说此次志摩杯诗歌大赛旗开得胜,只等马到成功,谁是马呢?是诸位获奖者进京,有马必有伯乐,谁是伯乐?自然是诸位同僚;黄秋水算一个,你雨亭算一个,飞天算一个,还有几位老前辈。这些入赛者都是马吗?我看不然,都给马的待遇,所有参赛都是三等奖,一、二等奖从中选拔,自然要看马的屁股能拉多少金子,根据金重量而定。这些马有好马、金马、盲马,瘸马、病马,老马,马驹,不用理论。伯乐呢,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也不是老眼昏花,病态龙钟,而是心中有数,能数出一二三四来,心中有杆秤,能称出五六七八斤重来。现在的社会已经越来越实际了,不实际,想入非非,就贫困潦倒,喝西北风去;当年杜子美老夫子不实际,茅屋为积风所破。李太白不实际,骨头险些压断了,酒缸差点空了。陶渊明不愿折腰向乡里小人,只能栽着残菊,落得个凄凄惨惨,空做桃花源梦;死时份量也就五十来斤,黄土一埋,残菊殉葬,空落虚名。什么叫实际?就是实实在在干,实实在在赚钱,实实在在享福,实实在在乐呵……
卫生间的门开了,水妮走了出来。
雨亭一看愣住了,水妮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不是到日本东京演出去了吗?她是黄秋水带来的朋友。
水妮一见雨亭,脸色飞红,转眼即逝,显得有点尴尬。
洪强叹了口气,“水妮家在外地,北京无亲无故,家庭生活也不宽裕,正好我这儿有空房,就让她先住我这里;我这里音响高档,音带多,外国曲子应有尽有,她正好如鱼得水。”
水妮身穿印有水墨荷花的睡袍,脚穿一双红色的小木展,乌发蓬松,面色红润,宛如桃花,一双杏子眼,水灵灵,玉盈盈。她为雨亭加了一些咖啡,然后回房去了。
“想不到他这儿金屋藏娇,这洪强真有手段,竟把音乐学府的美人引入家中。”雨亭暗暗地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这事还要保密,千万不要让黄老夫子知道了。”洪强压低了声音。
“到时候我给你这位大评委多加点钱。”
雨亭感到受了屈辱,不悦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你的为人我清楚,在这沙龙之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人品好,学问高,讲义气,重情感。你名气比飞天小,可是才学也不低。你那个小梦苑真是飞燕显灵,贵妃再世,瘦一寸则瘦,肥一分则肥,千金一笑,倾国倾城;听说那个吴欢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儿找峥嵘算帐。”
雨亭心想:“这个波斯猫果然厉害,消息灵通,满腹机谋,真似神算子。他明明知道我撞见水妮,窥破天机,生怕我漏出风来;于是用梦苑开道,引出吴欢。那意思是说,你若说出水妮,我要托??出梦苑,让吴欢闹个天翻地覆。”
洪强又说:“水妮的身世深深打动了我,要不是老夫老妻,患难之交,我真的要娶她;老夫少妻,多么快活。水妮一生没有父爱,她在娘胎里时父亲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被害身亡,母亲拉扯她长大成人。她历尽孤独和寂莫啊!……”
说到此时,洪强竟淌下几滴眼泪。
“我在美国时,有两个要好的女朋友,你想想,异国它乡,万里迢迢,红颜知己,相依为命。A小姐长得酷似水妮,她是随我一道出国的,原是我公司的职员。B小姐长得宛如新颖。一个忧郁,多情善感;一个清丽,开朗浪温。B小姐是苏州人,我们是在美国加州一次中国人的聚会上认识的。这位A小姐对我很有感情,也很关心体贴我,还帮助我做生意,我离开美国后,她把我的被褥要了去,每每躺在那被褥里睡觉。她说一闻到被褥中我的气味,就觉得我们没有分开,就觉得生活充满了生气,就想起我的音容笑貌……”说到这时,洪强已泣不成声。
“每逢情人节,她就给我打电话,一打一个多小时,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她在美国已经成家,可是总是忘不了我。她说,她一生只爱我一个人,这辈子不能做我老婆,下辈子再做。在美国她总是给我做家乡菜,包饺子,炸酱面,涮羊肉……;每天还给我洗澡、搓背……她真是个好女人,典型的地道的中国女人!她长相虽不出众,心地却是极好,很会体贴人。”
洪强又讲到B小姐。B小姐是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娇小玲珑的小瓷娃娃;人非常聪慧,皮肤嫩得像刚出污泥的水藕,仙灵灵的。说起话如碎玉落盘,颗颗粒粒,碰溅有声。她的丈夫是上海一家研究所的工程师。B小姐是美国加州的交际花,在一家公司当秘书,手头宽裕,社交面甚广,美国许多上层人士,华裔领袖都与她交情笃深。洪强与她一见钟“情”,话甚投机,两个人驱车周游美国西部,十分浪漫。他们依山而食,傍水而宿,林中烧烤,雨里冒险,深入印地安人部落,历尽奇迹,自有许多曲折惊险可歌可泣的浪漫风流故事。可是B小姐是来去匆匆的人物,当她的丈夫从上海来到美国谋生后,她与洪强的风流生涯也就结束了。从此,洪强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连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
洪强做结论说,B小姐就是一个漂亮的瓷花瓶,里外都美丽,可是没有情感色彩。在美国的了3年生意生涯中,寂寂寥寥的他,有这两柱蜡烛作伴,倒也颇有诗意,A小姐给予他情感;B小姐给予她浪漫。
在众人努力之下,志摩杯诗歌大赛获奖诗集终于问世了,共收录413个入赛(获奖)者的462首诗歌,另加上黄秋水、飞天、雨亭、老庆的诗歌和露露的3首打油诗,一共是496首长短诗。洪强写后记,几位领导人和诗歌老前辈题词,黄秋水写前言,心蕊写书名,峥嵘画封面;全书分上中下册,定价48元人民币,塑料压膜,大32开;装桢、印刷粗糙,诗集中错字漏字也很多。
可是这部诗集刚在书摊露面,就被查封。据说是一位中学政治老师给某位领导写了一封信,揭发说,这部诗集中有淫秽内容。
这可急坏了洪强和黄秋水。
黄秋水仔细相阅,原来书商在书中做了手脚,把老庆的一首诗《废都之恋》增加了一些色情内容,还仿照 href='2560/im'>《废都》一书的做法,增加了“此处删XX字,”加了一个个空格。
黄秋水还发现一些诗也采取了类似的做法。
“哟,咱们合同中忘记写这一条了,不得增加任何色情内容。”黄秋水急得一拍大腿。
洪强在老庆的那首诗上仔细推敲。
庄子蝶,三个珍珠样的名字,
使我怎便直呼呢,
还是叫你庄老师吧。
只有当我们两人时,
庄哥,宛妹情愿和你一起
快乐得要死。
不是么?庄哥,
由白鸽一次次传信,
数缺屋里,是你,
和我的影子紧紧拧在一起。
拧出的水儿,晶亮滑光,
洞天润地融进我们,
自唐而宋而元而清而今,
无时代的颠狂,
尽情云着,雨着,风着,流着,在我们的身体里,
你坚强的性格不屈,
我洁白的道路锦长……
洪强拿着老庆的诗稿与诗集对照完后,急出一身冷汗。
黄秋水查看了全部诗集,其它的诗故弄玄虚,只是增加了“编者删去X字”和空格,诗的原文未动,老庆这首诗整个被篡改,还增加了一大段诗句。
洪强瘫坐在地上,叫道:“这下完了!”
黄秋水恨恨道:“你呀,不听我的,非要找书商出书,就为了节省那几个钱,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第十六章
志摩杯诗歌大赛获奖诗集一案已告终结。洪强主办的天才文艺社被罚款5万元,出版和上市的诗集全部封存销毁;洪强上交检查,此事新闻媒介大加曝光,弄得洪强狼狈不堪。卖书号的出版社也被罚款2万元,出版社负责人做了检查。可是书商却溜之大吉,逃之夭夭。洪强只知道他是石家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身份和住址,书商租住的是惠侨饭店的一个房间,那房间也已退了。他手头的4万册诗集已全部批发,为此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至于具体操作技巧,也只有出版社的某些人知道了。点子不错,主意也高,增添的文字也妙,就是人走楼空,来无影,去无踪,受损失的是青少年读者。
新闻媒介披露此事后,全国各地一些获奖者纷纷来信来电询问此事,有的要求退钱。黄秋水还算是人老姜辣,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一支秃笔,总算把这场风波平息了。
经过清理的志摩杯诗歌大赛获奖诗集重新出版,这次改由雨亭所在的天地出版社出版,是雨亭负责联系的。
新颖打电话给洪强,问他的天才文艺社要不要买电脑,这是一种新型电脑,联想集团出的,速度快,屏幕清晰。
洪强知道新颖的电脑代理公司是专门推销电脑的公司,新颖答应给他的电脑每台可以优惠1000元,洪强买了两台。
吴欢离开了北京。
这天晚上,梦苑约雨亭到康乐宫嬉水乐园游泳。
晚8时,雨亭准时来到康乐宫门口,梦苑还没有到。雨亭坐在石阶上等她,天已经黑了,康乐宫灯火辉煌,时装廊内,顾客川流不息。
8时过了15分,梦苑还没有出现,雨亭有点着急。
会不会她临时有事不来了?
雨亭紧紧攥住塑?料袋,那里面有游泳裤和浴液。
一对对情侣依偎着说笑着,走进嬉水乐园。透过自动餐厅的透明玻璃,雨亭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高大的彩色蘑菇伞下,水柱喷射,有的人在戏水、照像、摄像。曲曲折折的滑道犹如游龙,蜿蜒而下,鱼贯而入的青年男女,冲进湛蓝的水里,溅起浪花和水珠。
一双柔软白皙的双手遮住了雨亭的双眼。
是梦苑。
雨亭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不是脂粉香,是来自她身体的一股香气。
“你迟到了,游完泳后罚你请客。”雨亭笑着扒开了梦苑的两只手。
她的手,软软的,臼日的,像嫩笋。
“好,游完泳后,我请你到老马餐馆吃烤鸭。”梦苑拢了拢秀发,微笑着。
两个人各自走进更衣间。
雨亭换好游泳裤,走进嬉水乐园,没有见到梦苑,于是倚在白色躺椅上等待。
嬉水乐园的水,湛蓝湛蓝,清澈见底。池中有人在游水,有人在戏球,还有的在学游泳。西侧一个大圆池内,七八个正在接受水中按摩。咖啡屋旁边的彩色伞下,三三两两的泳客或对饮,或叙话。
雨亭抬头望去,整个天篷宛如巨大的椰子树,三层台上两个鸳鸯池,池中各有一对情侣正亲密叙话。
池水涌动起来,前浪推后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非常壮观;湛蓝平静的水面划出了一堆堆白雪般的浪峰,泳客们雀跃起来,有人高举双手狂呼,也有人抛起彩球、救生圈,白的球,红的球,蓝的球,黄的球,交叉成五颜六色的彩带。那些嬉水的女子,泳衣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图案各有千秋,或斜纹,或圆点,或花瓣,或荷叶,令人眼花缘乱,目不暇接,更有洋女入混泳其中,风姿绰约,浪漫非常。
梦苑出现了,她身着三点式泳衣,鱼鳞状,闪烁银光,像一尾水盈盈的美人鱼,又似一棵秀色可餐的小白菜。
“雨亭……”她娇滴滴地唤着,俏皮地朝雨亭一个飞吻,然后来到池边,沿着石阶一步步涉入水中,然后一个鱼跃,隐入湛蓝湛蓝的水中。雨亭远远望去,梦苑似一只白青蛙。
梦苑游了一程,止住了,朝雨亭一招手。
“北极熊,快下来。”她发出银玲般一串笑声。
雨亭近年来发福许多,身高1米80,体重已有185斤,且有愈来愈发福之状,他肤色白皙,干净清洁,肚子微微隆起,半球状,头发乌黑,哪里像42岁的男人,乍看倒像是三十五六的男人。
雨亭跳进水里,向梦苑游去。
梦苑朝雨亭高兴地招手。
雨亭飞快地游近梦苑。
梦苑俏皮地用双手击起水浪扑向雨亭。雨亭用手击水还击。
梦苑被水击得连连后退,高举双手投降。雨亭就势抱住了她,就似拥住一尾小鱼。
梦苑紧紧依偎着雨亭。
“雨亭,夏天我们到南戴河去玩,我喜欢大海。”
雨亭点点头。
“大海的胸怀多么宽广!”
“大海像妈妈一样,慈祥,温和。”
“可是大海如果发起脾气,就不温和了。”
“我妈妈可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妈妈真好,我太爱她了,我很想她……”梦苑说着,眼圈一红。
“对了,雨亭,我哥哥要来北京了。”她拢了拢头发。
“那太好了,他在哪儿工作。”雨亭问道,把她抱得更紧。
“他叫梦雨,在哈尔滨一家公司当部门经理,到北京出差。”
“梦雨,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梦中的霏霏细雨。”
“他长得很帅,也很有才干,他听说我参加你们的文化沙龙,也想参加。哈尔滨虽然是东方的小‘莫斯科’,又有美丽的松花江;但夜幕下的哈尔滨,脂粉味太浓,北京是六朝之都,书香礼仪之邦,文化素质高,他想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雨亭用手拨拉着水,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哪儿都有新鲜空气,也有污浊之气。”
梦苑挣脱雨亭的怀抱,舒展了一下四肢,自豪地说:“雨亭,你看我当电影演员行吗?像刘晓庆、巩俐一样,当个电影明星。”
雨亭笑道:“你就喜欢想入非非。”
梦苑伸过一条胳膊,“雨亭,我有点凉了,你看,胳膊上起了这么多小鸡皮疙瘩。”
雨亭一看,梦苑的胳膊上果然出现了一些微小的颗粒。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大水池,池里都是温水,圆壁上隔半米便有一个按摩水柱,池内已有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正半卧水中,享受水柱的按摩。
雨亭和梦苑相挨坐在池沿。梦苑俏皮地把一双玉腿架在雨亭的腿上,任水柱冲摩。
池中还有两个欧洲人,一男一女,男人体魄健壮,肌肉发达,一双碧眼,闪烁其光,女人是标准的欧洲女人,似高头大马,乳房高耸,眼窝深陷,皮肤白润,身着三点式的彩色泳装,漂亮潇洒。
水面上泛起一股淡淡地骚味。
雨亭耸了耸鼻子。
水柱的按摩使梦苑如醉如痴,她微闭双眼,默默地享受着。
雨亭把头枕在池沿,望着石桥。
忽然,石桥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络腮胡子,胸前有一撮浓黑的胸毛,面上有股杀气。
他觉得这个人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拼命追忆……
又有一个风流俊俏的年轻女人挤了上来,她依偎着那个大汉。
那个大汉和女人不见了。
人去桥空。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大汉就是公安部门通缉的逃犯“黑虎”。
他推开梦苑,跳出水池,跃上石阶,冲到桥头。
桥上空空。
雨亭四下张望,哪里还有“黑虎”的影子。
雨亭晚上11时才到家,传达室看门老人递给他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新疆乌鲁木齐,文字娟秀,是一个少女写的,她曾在北京天才文艺社听过雨亭的文学课,雨亭已记不清这个少女的模样。这少女疾述文学,暗恋上了他。她很会写信,这已经是第七封信了。雨亭只把她当做小妹妹,又不愿伤害他,每次回信都仅谈文学。谁知这少女愈来愈痴迷,第六封来信竟常常梦见他,一梦见他就见到旭日东升,还要把贞操献给他。雨亭觉得她近乎幼稚,有点为难。
雨亭展开信,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又出现了:
我们这里下雪了,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的心情好像特别激动,我真想立刻告诉你,我的天空正飘扬着洁白的雪花。你就是我的雪花,飘扬在我的窗前,飘扬在我的心中;我就是你的雪花,我会飞落在你的心上,永不离去。为不影响你的工作,一直未给你写信,可是多日来,我却念念难忘;难忘落雪时的激动情绪,这样伟大的思念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今天又见雪花飞扬,我想,我一定给你写信,告诉你北国风光,万里雪飘,告诉你心的空间惟余茫茫,告诉你每一个落雪的日子,我都会加倍地思念你、品味你。
雨哥哥,下雪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的雪儿
梦苑的哥哥梦雨是典型的北方美男子,他的形象容易让女孩子着迷。雨亭想:梦苑和梦雨的父母一定长得漂亮,这是血统的缘故,梦苑像美丽的公主,梦雨似英俊的王子。
梦雨在首都机场下机,雨亭和梦苑请洪强接站。雨亭晚上在前门全聚德烤鸭店招待这位来自松江畔的美男子。
露露特意举办了一个文化沙龙活动,请梦雨参加。这次活动讨论的主题是“品味人生”,地点在名流书屋。黄秋水。飞天、雨亭、梦苑、牧牧、老庆、银玲、新颖、洪强、水妮、芬芳、穗子、峥嵘、心蕊等都参加了,人才济济,欢聚一堂,秉烛书屋,情意融融,大家各抒己见,议论丛生。
黄秋水絮絮不休地说:“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一个飞雪将至的晚上邀请朋友喝酒:‘绿坟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酿造的新酒在小火炉上温着,朋友们席地而坐,窗外雪花已飘飘而下,喝一口温酒,聊几句闲话,喝着喝着便醉了,醉了是很难酣畅地谈天的……”
飞天道:“当然,朋友执手谈天的雨,最好不是凄风苦雨敲打梧桐残叶,唤起无法言说的孤寂与落寞。雨与雪不同,雨是那种绵绵不尽的细雨,随意地轻飘着,轻轻敲打着人们疲惫的灵魂,它像个自由自在的精灵,在天地之间游荡。杜牧有 href='/article/4649.htm'>《雨》诗:‘连云接寒添迢递,酒幕侵灯送寂寥。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雨打芭蕉,清灯漂壁,醉眠雨夜,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无尽地传来,又无尽地消失,反反复复,夜有多长呢?雨声有多少呢?难耐的孤寂打湿了诗人的孤眠……”
黄秋水道:“晚唐诗人李商隐《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藏书网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夜雨时。’夜雨巴山地,情寄南北间,多少希望相拥相卧,一起谈谈巴山夜雨,谈谈多日在心中的情丝。一夜细雨,一夜情语,人生佳境,相逢何时?”
雨亭不经意间发现穗子正与梦而亲密叙话,这个女人真有手段,初次见面就与梦雨谈妥一则广告;梦雨答应在穗子所在的报社做一个6万元的广告。穗子的脸几乎贴着梦雨的脸,梦雨答应回去后很快把款汇来,把有关材料和照片挂号寄给穗子。
梦苑也注意到了哥哥与穗子的密谈。漂亮的女人之间一般是相克的,说实在话,她不太喜欢穗子。穗子洋气十足,天生丽质,是很性感的女人,她是喝着黄浦江的水长大的,一个人闯荡京城,靠八面玲珑和聪慧开放,拉广告,拿提成,财运亨通。起初她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以后当了记者,私下开办一个广告公司,生意红火,她在亚运村买了一处三室一厅的住房,精心装修,置有传真机、复印机、电脑等办公设施。后来又托人把户口移到北京。北京的“水”深,但她从不惧“水”,纵情驰聘政界、商界和文化界,成为有胆有识的交际花。她很少对人谈起她的身世,因此她的身世始终是一个谜。她很少自己做饭或在家里吃饭,每天几乎都有老板宴请;酒足饭饱,或洗桑拿,或在夜总会引亢高歌。夜半乘车归家,第二天往往睡至午后。好结交的朋友有部长、省长、市长、老板、文学家、艺术家、黑社会老大、警界人物……
她是一个传奇性人物,她的冰清玉洁,雪肌玉肤,使人推测她出身富贵。总之,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使人感到扑朔迷离……
总之,她是一个谜。
如今她喜欢上了梦雨,她从梦雨身上找到了感觉,她认为这才是她真正的归宿。尽管和她有过亲呢关系的男人不计其数,可是随着岁月淡淡而去,没有留下更多的印象;或是出于感激之情,或是出于孤独寂寞,或是利用男人,或是倾慕权势和名人,或是由于一时冲动……总而言之,她从心里喜欢梦雨。
梦雨似乎对穗子也很感兴趣,他津津有味地听着穗子喋喋不体的悄悄话,有时也流露出微笑。他把自己的名片交给了穗子,还在名片上写上了自己家里的电话。他一般不轻易把住室电话留给别人,这自然是好感和信任的一种暗示。
只有梦苑撅起了小嘴。
雨亭也在注意梦雨与穗子的交谈。
晚上10时许,梦雨在梦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梦苑拼命摇头,梦雨解释了几句,然后悄悄地走了出去。一忽儿,穗子也悄悄地走了出去。
露露追到门口,穗子说,大家讨论热烈,她与梦雨还有有关广告的事情商议,不愿扫大家的兴,她们要到天伦王朝饭店的露天平台继续交谈。
穗子是开着自己的大宇轿车来的,这辆车红颜色,新买不到3个月。二人上了车,飞驰而去……
桃花杏雨烟云笼罩,北京城的夜晚,香气幽幽,流芳淡淡,车水马龙掩映在灯火辉煌之中,卷起一片碎金和流银……
穗子开车带梦雨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亚运村以北的一片别墅群,槽子的房间是三室一厅,在18楼。
穗子拿出一串钥匙开了防盗门和单元门,两个人鱼贯而入。
房间是新近装修的,泛出淡淡的油漆味,客厅很大,暖色情调,橘黄色的家俱、窗帘、沙发、地板、一切摆设都过低,有点日本小木屋的味道。墙壁是淡粉色的喷涂,墙围也是淡黄色,组合柜中间嵌有一个29寸彩色电视机,下面叠有录像机、功放机、影碟机,房间配有环绕音响。壁上有一幅穗子的头像照,24寸,黑白艺术照,照片上的穗子嫣然一笑,使人心醉。
落地灯罩暗粉色,大牡丹花纹,塑料花瓣,暗暗的,灯光泛出神秘的色彩。
穗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裙,呈金色蔷蔽图饰,隐隐约约能看到高档时髦的粉色胸罩和内衣。她笑吟吟端来两个高脚杯,又从酒柜里拿出半瓶XO酒,把酒倒进杯里,紫红色的酒浆泻进杯里,散发出醇美的酒香。
穗子又打开音响,柴可夫斯基的圆舞曲在房间内回荡。
梦雨望着穗子色迷迷的笑容和丰满白哲的身体,不禁有些心旌荡漾。梦雨虽然生得魁伟英俊,又是经济学研究生毕业,可是始终没有红颜知己,虽已28岁,还是孑然一身。在这“商海浪潮起伏惊涛拍岸”的社会,他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点,没有寻到和平温馨的港湾。哈尔滨虽然美女如云,但多是文化蕴味淡薄,目的性强,情感不够专一;何况他又不甘心在那里土地上耕耘一生,他想往京城,想往更广袤的世界,他这匹白马要在更辽阔的原野上纵情驰骋。他逻辑思维胜于形象思维,表面上看他是那样情感丰富,易于幻想的浪漫青年,实际上他很有理智,是一种冷静型的男人。
穗子与他对酌,目光流盼,含情脉脉。梦雨在这眼神之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这想法一闪而过,但他掂出穗子的的确确可以有一把金钥匙的份量。
穗子向他讲起自己的身世,她根本不是上海人,而是浙江省温州地区一个农户的女儿,祖先世代为农,祖父在务农的同时跑些小生意。她姐妹9人,四岁时父母双亡,依靠大姐拉扯长大成人。为了谋生,从小和姐姐们一起卖瓜籽……穗子讲到这时,梦雨眼前依稀出现这样的情景;熙熙攘攘的乡村集市,一个小姑娘扎着红头绳,挎着一个小竹篮,篮里盛着满满的温热的瓜籽,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卖着……
“我从小就立志要发愤图强,要挣钱,只要有了经济实力,就能自立于世。”穗子的眼睛里温柔的色彩一扫而空,眼神坚毅,表情严肃,梦雨有点毛发悚然。
“我把卖瓜籽的钱一点点攒起来,买书读,买文具,刻苦读书,从小学到中学,我的功课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考大学时,我的高考成绩名列温州地区第二名。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记者这个职业,这个职业跳跃性强,可以接触任何人,在中国虽然称不上是无冕之王,但可以通天入地,又可以成为生意家之间的媒介。做广告更是轻车熟路,再加上女人的魅力,十有八九会成功。”
梦雨静静地听着,不露声色。
穗子挪动了一下臀部,呷了一口酒。
“这个社会没有钱不行,有了钱我什么都不怕!不是领导‘炒’我,而是我‘炒’领导。当然我现在实力还不够,只能称得上是小款,但是我正筹划着一个大的事业。我准备承包报社一个新闻文化公司,自任总经理,筹集一部《中国当代女杰》的大型书籍。雨,我把你当知己,你可要保密,这是商业机密。我不要报社一分钱,只租用报社两个房间;请两位大款朋友,投资20万起家,每年交报社10万,剩下的钱都是我的。一听10万,报纸的领导一个个乐开了花,他们满口答应,还以为抱了一个‘金娃娃’这些傻冒儿!他们哪里懂得这里的奥妙?给他们涮了,他们还往上漂;给他们卖了,还帮着数钱,这些书呆子!因为我工资奖金一年不过一万多元,他们不投一分钱,我工资奖金自理,每年还要交给他们十万元,他们当然美得屁颠屁颠的。可是,你算算看,我要征集100多个女企业家,每人一版交3万,两版交6万,仅毛收就得500万多元,还不算那些广告费。我再征集那些女委员、女部长、女省长、女市长,女名流,这些人不要分文,只是‘三陪’。每个女杰刊登一千字多登一些,这些女企业家何乐而不为?”
梦雨听得心花怒放,不禁赞道:“妙哉!妙哉!”
穗子激动得坐在梦雨的腿上,又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又再招聘几个精明强悍的美男子,发到全国各地去,找那些经济效益好的女企业家游说。这些‘苏秦’、‘张仪’我一不管路费,二不管伙食住宿费,哪个拉来客户,给哪个按10%提成。那些空手而归的,我一脚把他踹开。”
“高,高,实在是高!”梦雨越琢磨越觉得这个计策好,于是说道:“我也算一个吧。”
穗子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大才子,那不委屈你了,打工,跑腿,是你干的吗?”
“我不在乎,这也是我的本行。”梦雨道。
“咱们俩今后怎么合作,那得看咱们怎么发展了。”说到这里,穗子倾了倾身子,深情脉脉地望着他。
“我可没有北京户口。”梦雨说完,脸色鲜红。
“现在是全国人口大流动,还要什么户口?再说有钱也能买进京户口。”
“我可没有什么钱,连小款都不够格。”梦雨嗫嚅地说。
“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能创造出来!”穗子兴奋地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梦雨有些燥热,心门被无数小鹿撞得“砰砰”直响。他一把搂定了穗子;穗子把她的红唇印在梦雨很有棱角的脸上。
穗子咯咯地笑起来。
原来梦雨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痕。
穗子接连在梦雨的脸上印了几个红痕。
梦雨变成了一个杂技演员。
一个小丑演员。
梦雨全身激动得似火爆发一般,岩浆汹涌着,澎湃着,奔腾着,喷薄欲出。他忍不住抱起了穗子,就像抱起一个温软如玉的金娃娃。
他抱起穗子,进入卧室。
卧室内也是暖色氛围,柔软的双人水床,一排暖红色的卧室柜,壁上有 4e00." >一幅穗子的玉照,一米多高,半米多宽,穗子赤身裸体,手托一个水罐,两只大眼睛诡异、明亮,身体丰腴,有点欧洲女人的味道。她是模仿安格尔的名画 href='/article/616.htm'>《泉》做的姿势;光线十足,很有立体感。
梦雨没顾上看 href='/article/616.htm'>《泉》,将穗子扔到床上,穗子弹起有半尺高,她咯咯笑着。
梦雨扑了上去,像压住一只小白兔……
“不,我不喜欢……”穗子喘息着叫道。
梦雨脸一红,“不喜欢我?”他脸上露出惶惑的神情。
穗子摇摇头。
“我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这应该很庄严、神圣……。”穗子严肃地说。
对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梦雨有点不知所措。
穗子坐了起来。
“我去洗个澡,你也洗个澡。”穗子说完,像一尾小鱼一样,溜出了卧室。
卫生间传出水的渐沥声。
梦雨来到卫生间门前,透过雾玻璃,他隐隐约约看到了穗子肉色的轮廓,像一幅朦胧画作。
他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啊!”穗子尖叫一声,扯过浴巾挡住了身体。
“你要干什么?”
梦雨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习惯这样,你出去!”穗子显得有些不满。
梦雨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他的脸发烧,连脖颈都感到发热。
他退了出来,关上了门。
水淅淅沥沥响起来。
水声,听起来不像音乐。
梦雨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一忽儿,穗子出来了,若无其事地走进卧室。
“水已经调好了,你去洗吧。”她平静地说。
梦雨似犯罪一般,溜出被子,溜出了房间。
卫生间里弥漫着香气,脂粉香,薄荷香,杏仁香……梦雨任凭喷头的雨丝滑过他的全身。他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梦雨才从阵颤中苏醒过来。
穗子萎缩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她恨恨地说着,“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喜欢你……”她说完,头一歪就睡着了。
梦雨的BP机响了,BP机在裤袋里。梦雨抓过裤子,摸出了BP机。
是梦苑来的,这个该死的梦苑!
第十七章
梦雨终于辞去了在哈尔滨在那家公司部门经理的工作,来到北京,加入了穗子的公司,受聘为总经理助理。他索性与穗子公开同居,并承认了他是穗子未婚夫的身份。
对于这桩不言而喻的闪电般的爱情,梦苑无动于衷。雨亭倒觉得这是缘份,缘是天意,份在人为嘛,何况更是“千里有缘来相会”。
不过,梦苑不太喜欢穗子,她跟穗子有些格格不入。原因之一就是她觉得穗子铜臭味重了一些。在这段时间时,银玲似乎安稳了一些,自从女儿小晗回到家,那些歹徒始终没有出现。他们仿佛像幽灵一般消失逝了。
真的消逝就好。银玲总是在自家的佛像前默默地祈告,在余香袅袅中,希冀佛祖保佑小晗一生平安,一路平安。如果说以前她信仰佛教,只是寻觅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慰藉,如今她真的希望佛是真的、西天真的有如来佛祖,佛有旨意,佛能保佑平安。她的唯一希望是小晗能愈合心灵上的创伤,平安无事。她在佛面前摆了许多水果,苹果、香蕉、脐橙。她生怕这些水果放的时间长了,怠慢了佛祖,于是每隔三天五天便更换新鲜的水果。每晚,她都要点燃一柱香,然后虔诚地跪在佛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3个头,播放佛教音乐,那是她在五台山买的佛教磁带。在香烟缭统和庄严的佛乐声中,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晚上。
天才文艺社主编新的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获奖诗集终于出版了,这部诗集由天地出版社出版,装帧讲究,设计精美。洪强和黄秋水在名流书屋举办了一个首发式,请了一些诗歌老前辈和新闻记者参加,第二天便得以见诸报端。牧牧和穗子所在的报社自然也都发表了书讯,黄秋水对穗子有些微词,嗔怪她所在的报社发的书讯位于中缝。穗子解释说,她们的报纸多登广告,报纸版面视同黄金版面,再有天才文艺社给的红包似乎薄了一点。黄秋水辩白说,现在上面对有偿新闻紧锣密鼓,这点意见就是个车马费,饭上已找齐了,你穗子不是还吃了只油炯大虾。我黄秋水是亲眼看见的,一桌10个人,一盘10只大虾,你吃掉了3只,就有两个人看着干瞪眼,空流口水,我黄秋水就是其中一个。我光顾着给邻桌的人敬酒去了,饭桌的那个飞天烟酒不沾,给他倒一杯小杯北京醇,他死活不喝;不喝酒叫什么男子汉?难怪他?从来不长胡子。
时光茬苒,转眼间又到了金秋时节。谷子黄了,高梁红了99lib?,玉米棒子拖着穗儿,到处是金红的果子,翠锦斑斓的黄叶。天高云谈,景物越发疏朗,北京城上空笼罩着一片灰蓝色的雾霭。太阳朦朦胧胧的,一丝丝微风飘拂着,并不惊动瞌睡中的空气。城内,落花流水,楼台小院,马路平展,胡同纵横,整座城市就像一匹锦缎,鲜艳无比。那北海白塔。景山春亭、昆明佛阁、香山红叶、四坛翠色、方庄楼厦、长安神路、立交叠桥……犹如一个气魄宏大的画家的大手笔,任意趣之所之,勾抹涂染,自有苦难雄伟的丰姿,又岂是纤细的眷景所能望其项背?
天才文艺社主办的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颁奖大会在一个部队大院礼堂举行。500多个参赛者前来领奖,500多个奖杯金光闪闪地摆放在主席台上。洪强主持大会,黄秋水致辞。黄秋水简略地介绍了这次活动的意义和主办经过,然后由洪强宣布获奖名单,是从三等奖开始,获奖者一个个鱼贯而上,鱼贯而下。照像机“啪啪”响个不住,高中低档不等,多是“傻子”型照像机。摄像机左右晃动,闪光灯光晃得台上贵宾个个汗光盈盈。
一、二、三等奖的奖杯制料不同,规格也不同。一等奖刚发完,有个从山西来的老头“闹场”。这老头穿件黑得发亮的绵袄,两袖镫亮,脑门也贼亮;尖下巴、一双火龙眼,他是三等奖获得者。只见他倒提着奖杯朝会议桌上一放道:“俺是把娶媳妇的钱搭上才参加这次比赛的,这诗是俺村里的秀才写的,咋就发我这儿一个小玩艺儿,俺应该要那个大家伙!甭把俺们山里人不当人,俺听过驴叫,见过电驴子!”
这山西老头一闹,也有几个帮腔的,敲桌子跺地,一时间会场秩序大乱。洪强的脸气成猪肝色。黄秋水借故上厕所先溜了出去。露露叫来四个保安人员,冲到那个老头面前。露露冲着那个老头叫道:“你以为你那几句打油诗能拿诺贝尔文学奖?看见土蹩叫王八!我告诉你,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北京!……”
“北京咋的啦?!”老头一听,更火了,露出一嘴黄牙板。“北京咋的啦,北京的人都是从山里出来的,人还是猴子变的呢!就这个小杯杯,能有俺家的那驴值钱?鬼才信呢!”
露露道:“你找人替赛,你这是作弊!应当没收你这个奖杯。”
老头一听更急了,“俺是来北京会一会毛主席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躺在天安门广场上;俺一下火车就去看他,俺就为了看他老人家才找人替俺写诗。”
洪强走过来说:“好了,老人家,您老有了这奖杯,又有了大红证书,回家乡找工作不发愁。”
“俺找啥工作?俺是压老豆腐的,祖祖辈辈就干这个。”
牧牧也走过来说:“老大爷,瞧这奖杯多漂亮,北京特产景泰蓝的,摆在家里的红木柜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什么红木柜,俺那儿有的是石磨。有了这红本本,俺孙女上大学有没有用?”老头认认真真地瞧着洪强。
洪强笑着,“有用,有用。”
“那就成。”老头走回座位,坐下了,把奖杯揣进怀里。
那几个跟着凑热闹的人也不吱声了,陆续坐到各自的座位上。
雨亭回到家时正是晚上8时多,他按铃,无人应声,于是掏出钥匙开了两道门,防盗门和单元门。
屋里一片漆黑。
他感到惊奇。
妻子柳堤和女儿到哪里去了?
去岳母家了,还是看电视去了?
他去按电灯开关……
融融的音乐升起来了,是《祝你生日快乐》。
彩灯亮了,五光十色,变幻莫测,光径怪陆离,五彩缤纷。
是圣诞树上的彩灯,五颜六色,变幻着光彩,流光溢彩。
一道“闪电”,一根,两根,三根……
支支通红的蜡烛点燃了,昌着黄色的火苗,直直的,烁烁的,闪闪的,耀耀的。
这是生日蛋糕上的红蜡烛。
妻子窈窕的身行出现了。
女儿朗朗甜甜的笑脸出现了。
“爸爸!”朗朗高兴地扑到他的怀里。
“祝你生日快乐!”她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温温的,软软的,温湿的吻。
雨亭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都忘记了。
“雨亭。”妻子柳堤洋溢着喜气,也倚偎到他怀里。
“祝你又长了一岁。”她的声音温柔动听,她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个吻甜甜的,柔柔的,像秋雨丝丝。
桌上摆满了珍肴,有柳堤亲自做的法国沙拉,烤鱼片,酸甜黄瓜条……中国红葡萄酒,满满的斟了两个高脚杯,朗朗专用的小杯里盛满了椰汁,白盈盈的,散发出淡淡的椰味。
“我去炒菜。”柳堤说完,进入厨房。
朗朗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个音乐生日卡,一展开,“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喷泻而出。
“爸爸,这个生日卡送给你。”朗朗把生日卡递给雨亭。
雨亭拿过来一看,上面是女儿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希望你多给妈妈一点温暖。你的女儿朗朗。
雨亭看了,脸上有点发热。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豆瓣干烧鱼、溜肝尖、宫爆鸡丁、拔丝苹果、酸辣汤……
都是雨亭平时最喜欢吃的食物。
柳堤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对雨亭说:“来,干杯,为你的诗更加醇美。”
雨亭与他干杯,朗朗也端起小杯与爸爸碰杯。雨亭与柳堤一饮而尽,女儿也喝干了椰汁,喝完了,咂巴咂巴小嘴。
“铃”
有人来了。
女儿跑去开了门。
一个漂亮的姑娘手捧一束红玫瑰笑盈盈出现于门口。
柳堤怔住了,脸色有点苍白。
雨亭问:“你找谁?”
“我是花店的,哪位是雨亭先生?”
“我就是。”雨亭迟疑地走上前。
“这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姐送给您的,她衷心地祝您生日快乐。”花店小姐把束红玫瑰儿递给雨亭。
雨亭接过红玫瑰,有些不知所措。
红艳艳的玫瑰,一共12支。
是谁送的?有谁知道他的生日?
雨亭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人的名字:
梦苑?芬芳?……
或者是老庆、牧牧、恶作剧……
或者是柳堤,一个闹剧……
他看看柳堤,她脸色不太好看。
花店小姐离去了,一股香气遗在屋内。
“是你送的?”他问柳堤。
柳堤摇摇头。她从卧室找来一个大花瓶,彩色花瓶上一只火凤凰飘飘欲飞……
柳堤装了半瓶水,然后郑重地把红玫瑰插进花瓶,放到卧室内的梳妆台上。
雨亭看见她那么庄严的神情,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同时不免感到有几分内疚。
夜深了。
雨亭仍在床上回味着,他从未见柳堤这么温柔过。他觉得这张床实在太好了。
柳堤的一席话使他举一反三:“生日就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再好的感情也需要不断更新。不要埋怨男人变心,埋怨男人婚后不如婚前。要会调节,时时让他又惊又喜。譬如,换换发型,家里调整一下摆设,学做一道新菜,特别是新学了一门知识……随着时代的变化,丈夫进步了,而你还在原地踏步。他喜新厌旧——喜欢全新的你,厌弃陈旧的你——无可厚非。家庭生活,感情生活,不能太刻板太有计划,要有意外,要有灵机一动,哪怕措手不及,如此才魅力无穷。”
“男人对女人也一样,要不断地有新创意,新成果,新变化,她才能不断地崇拜你。如果你一成不变,旧的吸引力在一天天消退,新的吸引力一点看不到,那么她移情别恋同样无可厚非。”
“得到人,未必得到心。得到心,自然会得到人。正如兵法中最奥妙的一着:攻心为上。”
这一宿,雨亭和柳堤似乎都睡得很香甜,第二天清晨,收音机的广播新闻定时响起来,两个人都睁开了眼睛。
柳堤伸了伸懒腰,无意中瞥到了那放在梳妆台上的红玫瑰,她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沮丧地说:“哎,这花,可真闹心……”
穗子和梦雨编的《中国当代女杰》进展顺利。她们招聘的几个人分赴全国各地,不久便有的60多人汇款入选,穗子和梦雨十分高兴。她的摊子越铺越大,穗子的处住果然已十分拥挤。穗子从新颖的电脑代99lib.理公司购进3台联想型电脑。新颖见穗子的住处太拥挤,于是建议穗子和梦雨到她的公司办公,新颖的电脑业务开展得十分顺手,新近又租用了邻近的两套单元做为办公用房。穗子见新颖盛情难却,于是暂时借用新颖的公司的一套住房,穗子仍在她的住处办公,梦雨带2个人到新颖处办公;穗子主管联络、疏通、出版事宜,梦雨负责编辑、校对等事宜。
又过了几个月,穗子通过有关部门的关系,又破费了一些钱,终于为梦雨搞到了北京户口。
这天晚上,穗子和梦雨来到国际饭店旋转餐厅,穗子显得有些激动,她楼连喝了几杯威士忌酒,脸色鲜红。梦雨也十分高兴。
穗子说:“梦雨,你知道,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孤女,是姐姐们拉扯我长大;我吃过不少苦,生活中几多坎坷,几多磨难;我是咬着牙成长起来的。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如今又通过自己努力,有了一些钱。诚然,钱是没有止境的,但是没有钱又寸步难行。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真正的爱情。我孤独、彷徨、徘徊、苦闷、遇到你,我自认为找到了爱情……”
说到这里,穗子已热泪盈盈,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梦雨。“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对你的感情是那么强烈,强烈得使我不能自持、强烈得使我发抖,有时我在想,只要有了你我的真情,什么名、什么利,都可以付诸东流。金钱是什么东西?一堆废纸,钱是忘八蛋!……”穗子激烈得说不下去了。
就是再冷的心肠也要被穗子此刻的一席肺腑之语,感动得落泪,梦雨也淌下泪来,他缓缓举起酒杯,“穗子,你的情我领了,我与你是心相印!”
穗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不管旁边有无顾客,她忘情地扑到梦雨怀里。
..梦雨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言不发。他在想:自己对穗子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呢?不知为什么,他和穗子所做的一切,都那么理智,那么清醒。他隐隐的觉得,穗子还是没有真正抓住他的心,每当他与她……总是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空虚。尽管穗子天生丽质,又是那么聪慧。穗子的住处,可能还不是他最后的归宿。
穗子见他沉默不语,接着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告诉你,早在17岁时我已失身,以后又与一些男人有过那种关系,但有的是出于一种感谢之情,从来没有真正投入过情感,不是我不愿投入,而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找到这种感觉!”
梦雨拥紧了她。“穗子,你的过去是历史,我不愿多听,也不会在乎,我要的是新生的你。但是我恐怕不能给你真正的快乐……”说到这儿,梦雨脸一红。
“我不在乎……”穗子拭了拭眼泪。
“我们结婚吧?”穗子把脸埋到梦雨的臂弯里。
梦雨点了点头。
除夕之夜,穗子和梦雨结婚了。
他们在国际艺苑摆了两桌酒席。雨亭、梦苑、露露、汤姆、黄秋水、牧牧、老庆、银玲、洪强、水泥、飞天、芬芳、峥嵘、心蕊等都赶来贺喜。
新颖姗姗来迟,她穿了一件黑色皮大衣,头发梳得光亮,手捧一束鲜花,递到穗子的手里。
梦雨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异样。
自从新颖与她的台湾情人、那位有名的公司老板分手之后,她愈发寂寞,把全部爱心投入到事业之中。
新颖拥抱了一下穗子,“穗子,我祝愿你得到了幸福。”
穗子拉新颖在空位上坐下,小声对她说:“新颖,我也祝愿你能找到幸福。”
黄秋水见人都到齐了,于是说道:“咱们这些人里,我年岁最大……”
老庆嘟囔道:“你又卖者。”
黄秋水瞥了他一眼,“酒越浓越好,人越老越好。现在好多靓妹都喜欢老头。”
“那是有钱的老头!”老庆大声叫道。
“我提个建议,今天是穗子和梦雨大喜的日子,咱们沙龙里的每个人都送一段格言给他们,算是带有文化品味的一种祝福。”
“好,我赞成。”露露一边吐掉一块鸡骨头,一这高举双手大声地说。
“我也赞成!”雨亭也举起了手。
大家都举起了手。
黄秋水说:“我年岁最大,就从我这里开始,依次说。”
“你写了一部格言集,当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老庆白了他一眼。
黄秋水道:“你炒稿子,不是也积累不少格言吗?我先说了,‘20岁以前,不知爱情为何物。天天在做梦,想象它,期待它!20岁以后,拥有了爱情,却不知满足,仍日日盼望,在追逐。30岁以后,美梦乍醒,情已伤,爱已碎,关山阻隔,婚姻无望,这便是爱情。’”
露露道:“黄先生,你不要以自己的心境造格言。”
雨亭道:“咱们谁也不要指责谁,都说一段就行,该收牧说了。”
牧牧把筷子上的大虾放下,咳了一声,想了一想,说道:“婚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不愿轻易有承诺,但一旦我有承诺,我就一定信守。至少婚姻是一种责任,一旦结了婚,就不能不负责任”。
“这个说得好,送给梦雨吧。”穗子笑吟吟的看着梦雨。
梦雨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银玲苦笑了二下,说道:“‘所谓家庭幸福,是双方的全部投入。’‘恋爱是火,火是不能随便玩的。’”
芬芳看了看大家,微笑道:“‘当爱情叩响你心灵的大门时,你要先在门里间一声,谁呀?然后再拉开一道门缝,仔细地瞧一瞧,问一问,不要一下子把门拉开,让陌生人闯进来,更不要轻易地把床弄脏。’”
“哈哈,”老庆仰天大笑,震得大厅嗡嗡作响。
“还是芬芳有心计!”
“谁有心计?这是经验之谈嘛。”芬芳脸一红,回敬老庆。
老庆讥讽道:“以前拉门太猛了一点,别岔了气!”
雨亭道:“老庆不要含沙射影,该水妮说了。”
水妮羞涩地低着头,“我不会说格言,我看的书太少,涉世不多,更没有情场经验。”
洪强道:“水妮,还是说一个吧,说一段歌词也行。”
水妮抬起头,闪烁乌黑的大眼睛,说道:“女人是一架钢琴;如果是一个平庸的人来弹,也许会奏出一支流行曲;要是碰上了不会弹琴的人,恐怕就不成歌了。如果遇到歹徒,他会把钢琴卖了;碰到原始人,他能用石斧把钢琴劈掉升簧火取暖;巫师看到钢琴,会把它烧掉,因为他觉得这音乐是鬼音。’”
“可是我喜欢通俗音乐,喜欢流行曲。”老庆笑道,他取出一根牙签,用大手捂着嘴剔牙。
“那你就是一个平庸的人!”牧牧叫道。
“伟大来自平庸!”老庆“嘿嘿”笑着。
“不是平庸,是平凡,是伟大来自平凡。”飞天纠正道。
雨亭道:“该露露说了。”
露露把酒杯放下,笑道:“整天围着书转,一时真想不起来,说什么呢?”
她思忖一会儿,说道:“‘走遍天涯寻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回到家里就发现它了。’”
穗子叫道:“说得太精彩了!”
新颖说:“虽然说恋爱是甜美酒浆,如果随便乱喝,也会变成烈性的毒汁。”
露露叫道:“该洪强说了。”
洪强脱口而出:“抓住幸福的时机,去爱和被爱吧!”
飞天笑道:“这是俄国大作家托夫·托尔斯泰说的。”
黄秋水道:“别人说的格言也算数。”
峥嵘笑着说:“该我说了,‘你是黎明的樱花,披着露珠对我说话;你是傍晚时的青柳,沐着晚霞与我亲呢;你是我生活的伴侣,愿我们永远共享一个爱的世界。’”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心蕊。
心蕊神采奕奕,缓缓说道:“‘两颗心的交谈,在温暖的炉畔;两颗心的相依,在纷繁的世间;两个人职责同担,在人生的舞台。’”
飞天道:“我来朗诵一首诗吧。
那天我和她从海上过,
她给我一把钥匙一把锁,
她说:开你心上的门,
让我放进去一颗心,
“请你收存,
请你收存。”
今天她叫我再开那扇门,
我的钥匙早丢弃在海滨。
每天我在海上找寻,
我听到云里的声音:
“要我的心,
要我的心。
大家听了一片喝采。
露露说:“该雨亭了,雨亭,你是诗人,你也朗诵一首诗吧。”
雨亭微笑着望着梦苑,说道:“我也来朗诵一首诗:
少女的羞涩,
像一片轻纱荡漾的雾,
勇敢的小伙子化做阳光,
用热情将它悄悄揭去……
爱情像一座人生的建筑,
是俩人亲手砌直一瓦一砖;
如果它一朝坍倒,
断砖残瓦都将落在心间!
大家也是一片喝采。
露露道:“该梦苑说了。”
梦苑戏谑地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忍受着不能发萌的痛苦’。”
穗子笑道:“梦苑,你有什么痛苦?你是一个多么浪漫多么活泼的女人,我真羡慕你的漂亮。”
梦苑笑道:“人并不因为漂亮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漂亮。”
露露指着老庆道:“别人都说完了,就差你了。”
老庆搔了一下脑袋,嘿嘿笑道:“我说嘛,‘丑妻近弟家中宝,’我想娶个老婆是三心牌的,看着恶心,搁在家里放心,每天都闹心。”
众人听了,咯咯大笑。
飞天多喝了一点酒,有些晕眩,雨亭叫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家。
出租车路过西单,便道上有几个少年和少女正在嬉闹,他们发出爽朗的笑声。
飞天感慨颇多,叹了一口气,“追求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有时书读多了,世面见多了,懂得多了,反而是一种负担,一种痛苦。”
雨亭道:“我也有同感,一生追求,一生痛苦,高处不胜寒。越束之高阁,越孤独寂寞,难觅知音。”
飞天道:“你瞧刚才那些少女和少年,正是豆蔻年华,花季,雨季,无忧无虑,无所追求,倒是很快活。”
雨亭道:“他们的想法倒是有一些,譬如有的人想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寻觅一个理想的伴侣。生活中也有发愁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快乐。”
飞天笑道:“我们的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那不尽然,我们赶上了‘文革’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浩劫。那时候,人妖颠倒,是非混淆,你说不痛苦吗?我们那时正是学知识长身体的时期,可是却去了工厂,干重体力活儿。我们的父辈好端端便被打成‘反革命’,闹得人心惶惶。‘文革’中,我记得那时父亲加入了单位的所谓保守派组织,生怕造反派抓他,每天骑自行车回家时都要先绕家门两三圈,才敢进家门。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多幸福,生活富裕多了,个人奋斗的机会多了,说点越轨的话儿,也没人追究了。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谁管呀!”雨亭望着车窗外那流星般的灯光,夜市上的顾客仍然川流不息。
飞天道:“戏剧是人生,人生也是戏剧。我记得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 href='351/im'>《复活》中有个叫喀秋莎的女主人公,她说:‘说起来奇怪,记得在法庭上判决的时候,我哭得要命,可是现在,我要感谢那位法官,要不是他们把我判罪,有许多事情,一辈子也不会懂呀。不到西伯利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雨亭感慨地说:“是啊,失去了许多,但又得到了许多;有失便有得,这是千锤百炼经得起推敲的辩证法。”
但是得到了什么呢,又失去了什么呢?
雨亭觉得就像一杆秤,一般高。
第十八章
飞天的家住在东单附近一条僻静的小巷内。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内有三户人家,飞天家位北房三间。院内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正值严冬,槐荫消退,硬丫干技,曲曲折折。
北京除夕的风俗几经沧桑,传统与现代色彩相映,禁放烟花爆竹之后,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各类爆竹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家庭旅游和各类文娱活动,大红灯笼也逐渐替代了春联、贺字。飞天所住的这座四合院里灯火通明,门口高悬一个大红灯笼,欢声笑语飘洒而出。
飞天带雨亭走进自己的家,雨亭还是第一次踏进他的家门。飞天的妻子比他年轻十几岁,文文静静,一双颇有灵气的大眼睛,透出温馨幸福的光采。她正在擀皮包饺子,卧室门上挂了一串大红塑料爆竹;上端有一棱型装饰,上印一个红色福字。一扎彩色气球飘荡在空间,一个小小的圣诞树上披洒着一串串彩灯,五颜六色,闪闪发光。
飞天介绍他的妻子与雨亭见面,然后带他走进自己的书房。这间书房在中房西侧,靠墙是两排书柜,密匝匝挤满了书。分为诗歌、散文、小说、哲学、历史、书画诸类。壁上有一幅飞天手书的字幅:腹有诗书气自华。
飞天请雨亭在沙发上做后,自己也坐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
飞天的妻子端来茶水,龙井茶香,溢了一室。
雨亭缓缓地说:“飞天,你的才华我一直十分敬佩,尽管社会上有一些流言,文学界也有争议,但是我了解你,了解你的为人,了解你的实力……”
飞天道:“我总在想,中华民族依偎在广阔的大自然怀抱里,东临茫茫沧海,西接漫漫戈壁,西南高原耸立,正好处在一个与世界多数地区相隔的环境之中,而内部又回旋宽阔,物产富绕,气候适应,这便是它所有的文明发源的天然条件。地理屏障使中国的文化得以延绵,也使外来文化能在这片黄土地上进行颇有声色的逐渐交融。大印度文化,因亚利安人入侵而毁灭;埃及文化,因亚历山大大帝的入侵而与希腊文化同化;古罗马文化,也因日耳曼民族的侵占而消亡、中断,形成了文化断层。而唯有中国文化,一直香火不断,而且高潮迭起,形成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文化大系。从先秦诸子学说、西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到清朝朴学,一直延伸下来。它们的精华是中华民族的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但它们之中的糟粕又是一个沉重的历史包袱。文化,使我们的民族承受了它的恩泽与痛苦。”
雨亭道:“是啊,宇航员在太空鸟瞰到横亘燕山上的长城和荷兰的三角洲拦海大坝这两大建筑物时,为之惊叹!世界各国的能工巧匠,为各个时代筑造了无数座神奇的宫殿,无论是凡尔赛宫、白宫,还是克里姆林宫、巴黎圣母院,无不在中国北京的故宫面前相形见拙。明清《永乐大典》、《四库全书》之宏富,与《大英百科全书》相比,可称得上煌煌巨帙。当西方人看到中国陕西的秦始皇兵马涌时,不禁叹为是世界第八大奇观,其实,他们的眼福有限,这不过是秦始皇帝陵的殉葬品,更壮观的奇迹还远远没有开掘。如秦始皇陵、汉武帝陵、唐太宗陵、宋太祖陵、武则天陵,不一而足。更有敦煌壁画、北京石景山、四大佛教名山、乐山大佛、四川鬼都、三河五岳等不计其数的奇迹……”
“无疑中国的古典哲学、科技、文化、艺术,为欧洲的工业奠定了基础。培根、伏尔泰、歌德、巴尔扎克等文化巨匠,都从中国文化中获取了精神力量和智慧的源泉。”飞天说这番话时,显得很自豪。
雨亭不无遗憾地说:“中国在十九世纪以前,一直把自己的国度境以为是世界的主体。中国者,天下之中也。这种颇富尊严的自我感觉,深造了中国人的世界观和文化心理。”
“是啊,当英帝国主义的炮艇驶近中国广州海岩,炮口对准中国之时,当政的道光皇帝还不知道英国在什么位置上。乾隆年间的唯一一幅世界地图还躺在大清帝国国库的尘埃里。”飞天呷了一口茶。
“故宫的对称、凝重、富丽、宏伟的建筑风格,充分显示了雄踞万邦、雍容、威严的博大气度和胸襟。大一统的中央帝国意识,形成了中国封闭型的农业文化,紧紧地把中国人束缚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只有季节的变换,没有社会的变更。在这种封闭型的小农经济文化结构中,人的乐天知命,安分守己,形成了喜静不喜动,喜稳不喜乱的文化心态,同时也为封建专制和个人崇拜奠定了基础。然而,儒家文化中的积极因素,使得人们产生了对民族安危、国家兴亡的责任感,同时培养了人们为民请命、坚持正义、除暴安良的英雄品质,这就是传统文化精华所铸造的我们民族的品格和脊梁。但是,封建主义与封建政治的结缘,使统治者从偏狭的阶级功利主义利益出发,利用纲常伦礼、礼教名分、敬天法祖等教条束缚控制人的一切,使传统文化中本来积极的因素,反被扭曲、被窒息,因此,无法在僵化、陈腐的肌体注入新的血液。历史的惰性和保守势力,拖住了中国文化发展的脚步。文化和文明,是伴随着社会而变迁的。王朝的兴衰,往往是外敌的入侵、自然的灾害以及宫闱的内讧所引起的。当然,西欧、印度气候温和,在缺乏紧张压力的情况下,庄园式的罗曼谛克就足以使人‘乐不思蜀’了。试想,阿拉伯人如果不受到沙漠中干渴的威胁,会团结在穆罕默德的周围吗?宫廷的内证,又迫使多少王朝贵族改换了门庭?中国的历次重大社会变革,不也是由于农民起义和外强入侵所产生的吗?不同的民族统治,则产生不同的文化和文明。耶稣发誓,要将人类从罪恶拯救出来,孔子对非礼的行为感到不能忍受,释伽牟尼则对人间的老弱病死感到可怕和厌恶,穆罕默德对昏聩的市民发出了强烈的愤慨!这些圣人们都试图把人类文明推向更高的水平。但是,他的心目中萌发的理想和愿望,就像一个强悍的人被送进了医院……”
飞天道:“我觉得,不知是情感的作用,还是理智的原因,文明往往是伴随着苦难而存在。秦始皇统一中国,而稳定统一的手段是文化。除统一思想模式和文字之外,还要焚书坑儒。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为什么成书后18年才公诸于世?焚烧布鲁诺的圣火,不能把《新义文学》中所总结的行星运行定律一起焚毁,但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宗教枷锁,并没有在一桩桩科学的法庭公案面前告罄。屈原、杜甫、曹雪芹……无不是在苦难与悲绝的命运旅程中,筑造了一座座永垂不朽的文化丰碑。但是,文明培育了人类铮铮作响的个性和为文明进步而献身的品格。文艺复兴,把欧洲从中世纪的黑暗中拯救出来;五四运动,敲响了中国几千年封建王朝的丧钟。文化可以将一个民族培育成人类的巨人,也可以使巨人沦为自然界弱小的蝌蚪。古罗马、印度、希腊文明,早已伴随着人类历史的脚步,销声匿迹于茫茫历史长夜之中,然而,华夏文明却以它顽强的生命力,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息嬗传。北京有危楼,街巷,但也有牌楼、宫殿。一个民族,并不因其文化的渊远流长,而天然具有驾驭现代化奔马的资格。中华民族.,多么需要跨越古老而又狭窄的年轮,把自己放到无限宽阔的新天地中去,让生命去吸取新鲜空气,获得生命常青的清新感,让我们赋予人类童年更多的色彩和光泽。”
雨亭高兴地说:“说得太好了,有一幢住着世界各族人的大楼着火了,犹太人抢先将金钱背出来;法国人奋不顾身地去抢救心爱的情人,英国人衣冠楚楚从火焰中走出,不失绅士风度,中国人则在烈火中寻觅自己的老母。这些典型场景,明显地勾勒了不同民族的文化心理。中国的历史,产生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迈,这是中流砥柱般的坚强的责任感,但也产生了蜇伏于中庸的苟且。决裂,使中国发生了一场大裂变。‘五四’运动,震动着中国人民像钢筋水泥一样凝固的心肌,使中华民族再也不能潜袭封建统治的老路匍匐爬行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堡垒,也在近代内忧外患的交相煎迫中,伴随着洋枪洋炮的爆炸声和残骸的呼啸声中摇撼!国粹们对万世师表的孔子,虽然不断请出他的亡灵,但在维新去古的大声呐喊声中,也表现得惊慌失措。留在中国男人头上的耻辱长辫,在一片爆竹祭拜声中,化成了灰烬。迫使中国女人包行鹅步的小脚,在嘲笑与欢笑中慢慢放开了。人类是文明的缔造者,但也是神灵祭坛上的供品。圣·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域》和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将整个欧洲带入了黑暗的中世纪。一张仟悔的呻吟,淹没了人性的骚动,心灵的嘶喊。当欧洲焚烧了神坛,摆脱了愚昧与痛苦时,历史,却把这付沉重镣铐又无情地扔给了中国。文化的光华,是一根彩带,文化的劣根,又是一条铁链。当人们打开锁链的时候,肌体上溢满了鲜血。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心理的落后。即使是走现代化之路的时候,也有那种与封建文化联姻的心理轨迹。但是,我们终于看到了启航的闪电,中国正在叩击新世纪的大门;文化,将使中国人在把握未来时充满沉智的自信。对外来文化精华的工舰吸收,渴求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成果的融合,将繁衍出一代新世纪的中国人!”
“真的精彩!”飞天兴奋地叫着,他的脸上洋溢一片光采,在暖色灯晕中熠熠生辉。
飞天年轻的妻子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笑吟吟走了进来。
“你们办文化沙龙,都办到这家里来了。来,快吃过年的饺子!”
银铃给雨亭打来电话,告诉他:今天中午她带女儿小晗在安定门外麦当劳吃午餐,小晗发现绑票的罪犯,一转眼的功夫,那家伙不见了。银铃只看到他一个背影,虎背熊腰,高大的身材,身穿一件黑色皮大衣。
水妮走了,孤身一人到澳大利亚悉尼留学,攻读音乐。她不枉与洪强的一段交往,洪强主办“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赚了些钱,他给水妮买了飞机票,又送给她五千美元。然后开车送她到了首都机场。
水妮很感激洪强,她说,洪强很讲义气。
就在水妮离京的第二天,洪强被检察院拘留了。他主办的天才文艺社被取缔,原因是超范围经营,乱收费;天才文艺社是个体性质的文化机构,没有资格举办像志摩杯这样的全国性文学大赛,洪强的办公室被查封,家也被抄,现款全部没收,家庭财产和房产也没收,折合人民币偿还非法收入。
黄秋水也受到一些牵连,他被检察院传讯几次,他主办的黄秋水诗歌发展公司主动交出协办“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所得到的12万元。
尽管露露、牧牧等人上下活动,找人求情,四处奔波,洪强还是未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主要原因是赶上了全国“严打”;他还有偷税漏税、行贿受贿等问题。
雨亭和梦苑曾去检察院看守室探望洪强,洪强..落了泪。他说,他一生无憾,只是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孩子。
心蕊这天晚上在新济饭庄七楼西餐自助餐厅约请老庆,说有要事相托。
晚上6时整,老庆身穿一身笔挺的黑西服出现在新济饭庄七楼西餐自助餐厅。
心蕊还没有到。
“男人和女人约会,女人总是迟到小许,这是天经地义的常情。”老庆暗暗安慰自己,大摇大摆地拣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坐下来。
厅内灯光黯淡,很有浪漫情调,西餐桌上,各色西餐俱备,呈阶梯式摆放,水果沙拉、蔬菜沙拉、干炸大虾、炸牛排、炸鸡排……老庆闻到一阵阵香甜的气味,不禁流出了口水。这顿丰盛的晚餐是心蕊约请,心蕊是美容师,薪水丰厚,又与峥嵘结交甚深,手头一定宽裕。老庆早饭只吃了六个小包子,一碗馄饨汤,中午没有吃饭,就等着晚上这顿自助西餐,一顿饱嘬。
座位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散客,有情侣幽会,心思不在饮食,窃窃私语,情意绵绵,偶尔发出会心的笑声。也有一老一少,品尝西餐。
老庆翘起二郎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九月九的酒》……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大了一点的缘故,也可能是跑调的原因,有的顾客皱起了眉头。眼务员小姐不好扫他的兴,于是轻轻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先生,您喝点什么?”
“有什么呀?”老庆故意拖长了声调。
“有菠萝汁、苹果汁、柠檬茶、酸枣汁、三合一、椰子汁、荔枝汁……”
“三合一吧,来两杯。”
心蕊出现了,时值初春,她穿了一件棕色的西服裙,挎了一个时髦的黑色小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老庆看她的样子像风摆荷叶。
“老庆,你早到了吧?”心蕊坐在老庆的对面。
“没有,刚到,刚到。”老庆一边说,一边点燃了一支烟。
心蕊说老庆先吃点东西,两个人用盘子盛了一些各自喜欢吃的食物。
酒过三巡,老庆问:“心蕊,你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心蕊道:“老庆,你喜欢峥嵘的画吗?”
“当然喜欢,他的画很有灵气,画的人栩栩如生,画的物飘飘欲飞,很有自己的风格,我认为峥嵘的天赋很高。”
“峥嵘的作品有水平吗?”
“当然有水平,在当今中年国画家中属于一流。”
心蕊略思片刻,又说道:“我想,任何事情离不开包装和炒作,峥嵘为人太清高。我想请你牵头炒作一下。”
“这个自然可以,我跟新闻界比较熟悉,有许多记者是哥们,咱们沙龙里也有几个是记者,不过……”老庆说到这里,松了松手指头。
“我明白,谈不上有偿新闻,总可以算是车子费,你是大头,当然要另眼相看。”心蕊一边说,一边从手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到老庆面前。
老庆一瞧,不禁喜上眉梢,“现在都是有偿服务了,市场经济嘛。不过,你交给我办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得有头有脸儿,保你们满意。”
心蕊道:“这点小意思只不过是预支,等办出点模样,老峥和我定然不会使你失望的。记者们的辛苦费,老峥也已准备好了。”
“好说,好说,让老峥把他的简介准备一下,越充分越好,到时候有文字,有摄影,有录像,遍地开花,还有港台驻京记者,一块炒,非把老峥炒糊了不可。”
“关于老峥的文字材料我正在整理,他的照片我照了不少,工作照、创作照、生活照、自然照,作品照;黑白照。彩照,应有尽有,还有我给他拍的录像,选择的面很宽。”
“那就好,老峥的画水平够了。也在美术馆办过画展,在日本也办过画展,炒做起来没有问题,再请一些美术界老前辈发表一点评介文章,更是绵上添花,有说服力。”
“还是老庆想得周到。”心蕊一杯酒落肚,脸上漾起一片祥云。
“心蕊,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老庆试探着忙前倾了倾身子。
“有什么不该说的?”心蕊一怔。
“你脸上似乎有点晦气。”
“心情不太好,心累了一点。”心蕊脸微微发热,有点不自在起来。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能否跟老哥说说?”
心蕊淌下几滴眼泪,加上一点酒劲儿,一五一十地讲了。
原来心蕊与峥嵘相爱已久,心蕊的丈夫为了维持婚姻,实际上默认了她们的情人关系,时时做出让步,给她创造一些条件,这在男人之中是非常罕见的。可是时间一长,心蕊的丈夫被舆论包围,心里不觉也有些痛苦。机缘凑巧,他单位里的一个女士新近丧夫,带一个男孩子孤独度日,对他很有好感;一来二往,二人有了情感。于是心蕊的丈夫主动提出与心蕊分手;心蕊欣然应诺,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给了丈夫15万元钱,外加峥嵘的5幅国画,5幅油画,住房索性也给了丈夫,自己来到峥嵘住处居住。心蕊满心想要与峥嵘结婚,为他养儿育女,共度天伦之乐,没想峥嵘不愿结婚,他说婚姻不过是一张白纸,这样生活更有诗情画意,他也不愿要孩子。心蕊一听,就如冷水浇头,大失所望,心情抑郁,身体日益消瘦。峥嵘毫不理会,照旧埋头作画,他的人生乐趣,多半在画里,少半在心蕊身上。心蕊经此磨难,思前想后,强忍痛苦,立志终生服侍峥嵘,而且要为峥嵘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近日琢磨出要炒作峥嵘画作的主意,于是找到社交能力颇强的老庆帮忙。
在老庆的策划下,“峥嵘热”波及海内外,报纸、广播。电视一时哗然,甚至上了相声、小品。峥嵘画价一涨再涨,自此峥嵘再也不轻易将画赠人,以免败了风头。画坛上更有人称他为“四大中年国画家之一”,他还出资出版了一部精装豪华16开本的《峥嵘画集》。在心蕊和老庆的策划下,紧接着他又出现了一部《峥嵘谈艺录》和《峥嵘的情感世界》,这两部书更有名人效应,小报杂志纷纷转载,记者、追星族如苍蝇一般“围剿”,弄得他惶惶不可终日,只得深居简出。
老子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还有俗话说:皎皎者易污。
更有俗话说:树大招风。
峥嵘离倒霉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天夜里,老庆正睡得迷糊,突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
他一跃而起,拿起电话。
“老庆,我是心蕊……快报警……”
“砰……”枪声响了。
老庆吓得从床上翻滚于地……
等老庆带领公安局刑警赶到峥嵘和心蕊居住的单元楼下时,正见七楼峥嵘家阳台上有人影晃动。
“救人啊!”是心蕊的尖叫声,在深夜中显得更加凄凉。
“歹徒,你不要乱来!”老庆着急地在楼下呐喊。
刑警们飞快的冲入楼内,冲上楼去……
阳台上,心蕊奋力与歹徒博斗。
楼下,老庆急得团团转,目不转睛望着阳台。
心蕊栽了下来,生命千钧一发……
一只白鸟栽了下来,一团白物,飘飘欲飞……
老庆一个“骑马蹲档式”,两条腿微屈,鼓足力气、屏住呼吸,两只眼睛一眨不眨,伸展两条胳膊接住了白物,……
老庆的胳膊断了,从此成为残疾人。那团白物正是心蕊,她赤身条条。老庆什么也没看见,心蕊把他砸昏了。
老庆在医院醒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番新闻的“狂轰滥炸”,致99lib?使“引火烧身”,“引狼入室”。正在北京城里伺机作案的海南逃犯“黑虎”在报纸上得知峥嵘的大名,想他画价惊人,家有巨财,于是千方百计寻找到他的住址;那天夜里,带着他的一个伙计摸到峥嵘家里,从阳台上跳进他的家中。没想峥嵘有一支自卫手枪,平日藏于枕下,峥嵘首先开枪打死了黑虎的同伙,黑虎当即开枪打死了峥嵘。当时,心蕊正与峥嵘同床共寐,听到动静,滑下床,躲入客厅。黑虎用手电筒照明,搜到大批金钱、字画,装到一个大口袋里。
心蕊在黑暗中摸到电话,情急中给老庆打了一个电话,被黑虎听到。黑虎冲进客厅,朝心蕊开了一枪,没有击中。心蕊趁黑暗与黑虎周旋,黑虎惶急中丢失了手电筒,经过一番搜索,黑虎终于在阳台上发现了心蕊……
经过一番搏斗,心蕊被黑虎推了下去……
刑警赶到,与黑虎展开枪战,最后击毙了黑虎。
黑虎的那个同伙尚有气息,经过医院抢救活转过来,他交待了与黑虎的全部罪行。原来黑虎在海南受到通辑后,一个人窜到北京找到这个同伙,伺机作案。先是杀害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司机,抢劫了夏利汽车。接着又绑架了银铃的女儿小晗,因为他打听到小晗的父亲正在深圳做生意,认为有利可图。黑虎与南岛开发公司总经理秘书烟茗曾是未婚夫妻,又是同乡,烟茗一直与黑虎有来往,表面上是南岛的情人,实则是黑虎的内线。此次烟茗报名参加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就是为了到北京与黑虎接上关系。以后烟茗请假到北京来会黑虎,几人联手做案。那日红领巾公园,黑虎让同伙去公园送人取钱;取钱回来一看是假钞,勃然大怒,又设计让烟茗去医院杀害小晗,以泄心中之忿,没想烟茗失手。黑虎和北京同伙只得转移住处,暂且罢手。以后又接连抢劫财物;屡屡得手;此番又夜入峥嵘住宅,企图劫财,谋财未果反丢了性命。
老庆惦念心蕊的安危,值班护士告诉他,心蕊也住在这所医院,神经受了一点刺激,身体有些擦伤,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同室的病友都夸赞老庆是“英雄救美人”。老庆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但想到峥嵘被黑虎杀害,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峥嵘在沙龙里脾气古怪,有点阴阳怪气和自私,但是他毕竟是个人才,他的死是美术界的一大损失。
黑虎被击毙,银铃算是卸掉了一个大包袱,她自认为到潭拓寺烧香有用,她的女儿小晗却认为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银铃的前夫从深圳回来了,他设法找到银铃,向她哭诉了一个故事。他在未离婚时认识了一个小情人,对她百般怜爱,有一次竟当着银铃的面与她调情。他与银铃离婚后,那小情人并未与他结婚。银铃的丈夫闯荡深圳,赚了一笔钱;他是个有心计的男人,为了试探这小情人的真心,他给她写信,信中说自己破产,生意上一蹋糊涂,欠债累累,他为了应付一笔急债,需要向这个小情人借一万元钱;信发出后,这小情人音讯全无。几个月后,这个在生意场上得胜的男人绝望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屈辱,小情人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钱。他像吐唾液一样地把她唾掉了,他真正认识到,这小情人跟那些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是一个档次的人。
“不过是只鸡!”他暗自恨恨地骂道。
他困惑、愤懑、寂寞、孤独、屈辱、空虚、惆怅、失望、踟躅、徘徊、绝望、沮丧、颓废,本来他不愿去那些风流场所,也不愿跟那些风尘女人周旋。这一次,他喝醉了,踉踉跄跄闯进了“鸡窝”。刚刚谈好价钱,警察破门而入,查遍了床第、卫生间,甚至卫生间里的纸篓,也没有发现异常现象。可是那只“鸡”招供了,她说不上银铃前夫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如实交待了这笔交易的前前后后。由于他是个体户,结果被罚款两千元。从此这男人便一撅不振,他的自尊失去了,有时候真想在“鸡窝”里安一个定时炸弹,把那些“鸡”炸成“烧鸡”。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时又听到女儿小晗被歹徒绑票和强暴的消息,于是心内如焚,立即飞回北京,日日夜夜看护女儿,直到黑虎暴毙。在父母和女儿的劝说下,他有了忏悔之意,走遍天涯海角,还是觉得银铃善良厚道,稳妥可靠。由于有了一笔钱,他也不愿再在商海拼搏,熬费心血,惴惴不安地生活,于是便想与银铃复婚。
当他把这一想法跟银铃吐露时,遭到了银铃的拒绝,她的想法是:兔子不吃回头草。
银铃的心已经彻底地死了,她只有佛、气功和女儿。
那男人彻底蔫了,他陷入更深的苦恼之中。
人们苦恼,都是为了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老庆这几天过得很幸福,虽然他已经成为一个残疾人。
他的左胳膊断了,失去了作用。
心蕊每当想到 8fd9." >这个,心里使涌起一种强烈的感激之情。
现在他们两个人成为了病友。
峥嵘死了,心蕊失去了她一生中唯一的爱人,她的精神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
女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爱,女人可以把什么都输光,但是不能掏空所有的情。情和爱是女人在世上不知疲倦地生活下去的灵魂。她们可以在世界的末日舍弃最后一块面包,但绝不能舍弃最后一份爱恋。
心蕊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说,男人是一座山,女人便是一池水。
山可以没有性别,所以山与山始终保持距离;水都是情种,所以水与水一遇即流。
老庆并不全赞成心蕊的观点。
心蕊坚持说:“女人对待情感比对待理智更认真,正因为她们在情感方面投入的成本更大,所以一旦遇到情变,她们所遭受的损失也更为惨烈。男人自杀可能因为失于理,而女人自杀绝对因为失于情。”
“很多女人明确表示对性爱没有兴趣,这是她们潜意识里对男人的报复。因为男人平时很少关心她们,只在欲望来时才爱抚她们,这种爱抚带有很强的功利性。所以,女人感受到的常常是男人的欲望而不是情感,她们常常有一种被玩弄的屈辱的感觉。这种心理上和生理上长期得不到满足的状况,导致女人丧失了对性爱的兴趣。”
“性爱首先应该是彼此情感的投入,否则,性爱便不能成为艺术,更无幸福可言。”
心蕊固执地认为,在诸多方面,峥嵘都不失为一个艺术家。
心蕊不无悲凉地说,可惜他现在死了。
第十九章
老庆觉得,医院真好,生命就是医院,友谊是病床,爱情是照进医院的阳光。
心蕊对他说:“我的友谊是一个纯金的画框,你可别 653e." >放上一幅假画。”
老庆说:“女人是手心,男人是手背,手背的作用是保护手心。特别像秋千,在原地荡来荡去。”
心蕊笑着说:“爱情像一道门,让该进来的进来,把不该进来的拒之门外。不过,让两颗心经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见见风雨,因是门关得太久了,打不开,就成了坟墓。”
心蕊肯定地说:“我的房间不会成为坟墓。”
老庆戏谑地说:“不是坟墓也是寺院。”
心蕊说:“是一个画室。”
老庆讽刺地说:“就是那个老画人体模特的画室?不如是我的亭子间。”
心蕊咯咯地笑起来,说道:“你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老庆嘻嘻道:“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就像峥嵘的一幅画儿。”
心蕊记得那幅画,画面上,两个老头骑着毛驴,晃晃悠悠,争先翻阅着一部破烂得发黄了的帐本。峥嵘把那幅画送给了雨亭,如今就挂在雨亭家的客厅里。
这天,雨亭、牧牧、黄秋水来看老庆和心蕊,带来一些水果和补养品。
雨亭见老庆左胳膊已经残疾,嗟叹不已。
老庆笑着摇了摇右胳膊,说:“我还有右手,不影响写作。”
心蕊也从她的病房走进来,雨亭等向她问好,黄秋水把一篮水果送给她。
心蕊说:“现在大家都挺忙,你们还抽出时间看我们,真不好意思。”
老庆听她说出“我们”二字,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有点夫妻的感觉。
牧牧说:“都是一个沙龙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庆当了侠客,英雄夜救美人,我如果那天晚上在场,有其心可能无其力。”
心蕊悲凉地说:“可惜峥嵘死了……”
黄秋水劝道:“人固有一死,早晚都要到九泉见面。”
雨亭也劝道:“相爱一场,是个缘份,留下美好的记忆,刻骨难铭,也不枉生一世。”
牧牧道:“一切随其自然,朱自清说,‘我赤裸裸地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
心蕊道:“朱老先生还接着说,‘但不能懂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一道呢?’”
黄秋水道:“人在白发苍苍时,凝望着黄昏的落日,忽然悟到:‘全部人生,不过为了创造几件刻骨铭心的往事而已。’”
几个人又叙了一会儿,心蕊提议,到她的房里坐一会儿。
几个人走进心蕊的病房,相邻的病床是一个姑娘,正与探望她的恋人窃窃私语。
心蕊搬来椅子,让黄秋水、雨亭坐了,心蕊、老庆、牧牧坐在床沿。
心蕊道:“朋友们都怎么样了?”
雨亭道:“露露忙着张罗她的书屋,银玲又换了一家外企公司,每天早晨8点上班,晚上6点才能下班,她的德国老板是个工作狂,每天中午不吃饭,只喝一杯咖啡;她也只好喝杯咖啡当午饭,每天晚上回到家骨头像散了架。”
心蕊插话道:“外企薪水高,每月要有3千多元钱。”
雨亭道:“挣钱不容易。新颖忙着发展客户,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陪客户吃饭,吃过饭要到卡拉OK歌厅唱歌跳舞。”
黄秋水叹了一口气,“为了生意呗。”
“梦雨和穗子怎么样了?她们过得幸福吗?”老庆问。
雨亭说:“梦雨想当总经理,让穗子当副总,穗子当然不干。两个人闹了一点摩擦,暂时分居了,梦雨每天住在办公室里。唉,夫妻俩,打是爱,骂是疼……”
老庆道:“那也难说,她追逐春天,直把春天追得无影无踪,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夏天。”
心蕊眉毛一扬,“你说的她,是哪个她?”
老庆微笑不语。
“飞天呢?”老庆问。
“他寻找他的春天去了,现在全国各地请他讲学的单位太多,他已应接不暇,最近到广东汕头去了,从汕头还要去浙江温州、山东烟台……”黄秋水回答。
“他活得实在潇洒!”老庆赞道。
“潇洒什么?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雨亭道。
“芬芳呢?”
“一天到晚就忙着赚钱,想当贵妇人。”黄秋水回答。
黄秋水瞥了心蕊的枕头下露出的一织毛衣针,于是拽了出来,原来是一件未织成的毛衣,灰色,有漂亮的图案。
“这是给谁织的?”黄秋水问。
心蕊睑一红,“织织玩的。”
“不对吧?”雨亭盯着心蕊的眼睛。
“我知道了,是给老庆织的。”黄秋水嘿嘿一笑。
“就是给老庆织的又怎么样?老庆是我的救命恩人。”心蕊说到这里望了老庆一眼,脸更红了。
老庆听了不禁心花怒放,憨憨地笑道:“我的福气来了,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心蕊偷着给我织毛衣,我还不知道呢。”
雨亭凑趣道:“我看你们是英雄救美人,美人慕英雄。”
心蕊有点羞涩地说:“人家老庆是独身,我是过来的人了。”
老庆不迭地说:“我倒不在乎,熟透的苹果更有滋味,更甜。有的人,只能一点点地了解,面对你,心蕊,瞬间一瞥,便看到了完美。”
心蕊的脸更红了,“你们这些文人,都会说赞美的话。”
“不。”老庆严肃地说。“我自认为终于找到了幸福。”
“是吗?”心蕊激动地看着老庆。她拥住老庆,在他脸上迅速印了一下。
“哟,弄痛我胳膊了。”老庆快活地说。
梦雨与穗子吵架后,一直住在中关村新颖的公司里,有一套住99lib?房已做为梦雨的办公室。这些天新颖的生意很忙,社交活动多,她见梦雨有些忧郁,便邀请他一同前往,通常是已至深夜,新颖开车送梦雨回公司歇息。
这天晚上,新颖多喝了几杯,开车已经有些摇摇晃晃。梦雨生怕她出事,提醒她慢些开。开到一个酒吧前,梦雨不让她再开了,建议到酒吧里坐一会儿,然后再开车回去,新颖同意了。
酒吧里十分热闹,多是热情洋溢高谈阔论的男女青年。灯光昏暗,羊头、鹿角、牦牛皮、虎骨、象牙……装饰十分奇特,颇有点远古时期的味道,墙壁是木板,湿润浓烈。
两个人拣了一个角落坐下,梦雨要了两杯七喜,一盘沙拉,一盘辣黄瓜。
新颖脸色宛如桃花,两只眼睛黑得似两颗水银。她说:“许多人都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可坟墓与住房的区别在哪儿呢?”
梦雨回答:“一些帝王将相的坟墓比我们的住房高雅华贵多了,可它仍然是坟墓,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进去,住进去;因为走进去就出不来了。而房子住进去可以出来,出来沐浴阳光,欣赏月亮、旅游、骑马、打猎、钓鱼、游泳。住房和坟墓的区别就在于:住房有门,可进可出;而坟墓无门,只进不出。许多人抱怨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其实是抱怨结婚把自己开启恋爱之门封死了。设想一下,两个人的心灵充满喜悦地走进沐浴阳光雨露的婚姻的住房,由于两颗心太渴望互相拥有,于是整日厮守,为了怕他人打扰锁死了房门,这把锁天长日久就锁死了,再也打不开了。而锁死的房间里两颗心需要阳光、空气、水,而这一切都在门外,门又打不开。两心从此慢慢萎缩,婚姻这所美丽的住房就真的变成爱情的坟墓了。相爱而走进婚姻这所住房的恋人们,千万别锁死房门,经常走出来享受一下阳光,去感受友情和亲情,去尝试开创新的生活,使婚姻永远让两颗心充满活力。诚然,走出房门,也有危险,太阳中还有黑子,空气中还有污染,水中还有残渣泛起,但真正的爱情必须经受得住考验,才能成其为真正的爱情。”
新颖认真地望着他,“我想问你一句,你跟穗子姐究竟有没有爱情?”
梦雨摇了摇头,“我对不起穗子,我从心里不爱她。”
“那你在.?利用她?”
“我知道她很喜欢我,我能感觉出来,但我实实在在不喜欢她。我佩服她,尊敬她,感谢她,但就是没有爱情。”
“那穗子姐太可怜了……”新颖凄凉地说。
“那我就更可怜了,我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悲剧。”梦雨的眼角淌下一滴?99lib?眼泪。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这是一种需要。”
“这太残酷了……”新颖陷入深深的沉思。
“是她如饥似渴地追求我,我又想到北京来发展。我首先需要感谢的是,她教给我许多做生意的诀窃。她是我身体的港湾,使我停止了飘泊,而我的灵魂将要归宿何方呢?天茫茫,地茫茫……”
新颖送梦雨到了公司门口,新颖要用一下卫生间,跟他上了七楼。电梯已经停驶,梦雨扶她上了七楼。梦雨开了门,新颖走人卫生间,一阵“哗哗”的水声,新颖走了出来。
“跳个舞再走吧。”梦雨已经打开了音响,阿拉伯“谜”的舞曲充溢房间。
梦雨熄了灯,把新颖揽在怀里。
新颖有些醉意,说:“我不习惯在黑暗中生活……”
梦雨紧紧地搂定她,在她的脸上播洒着深情的吻。
新颖是喜欢冲动的女人,她也情不自禁地与他接吻。
新颖身上有一股清纯的奶气,使梦雨有些不能自持。
梦雨觉得他一生从来没有过这种神妙的感觉,有点飘飘欲飞……
“我是一只小小鸟,我想飞,我想飞……”他真的找到了飞的感觉。
新颖有点喘不过气,挣脱了梦雨的长吻,将脸紧贴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我有点怕……”
“怕什么?”梦雨的声音充满柔情。
“我怕第二次受伤……”新颖的声音里有点凄凉的味道。有安眠药片的味道。
“我一旦爱上一个人,是很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梦雨喘着气。
“我们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穗子姐要知道,多么伤心……”
“你,才是我精神的归宿……”
一股冲力激动着梦雨忘乎所以地去解新颖的腰带。新颖穿着一条黑色健美裤,系着一条宽宽的腰带,紧紧箍着她的纤腰,就像一条玉蟒,黑色的玉蟒,周围挂着许多银色的蝴蝶片,一碰,“哗啦啦”响。梦而愈是着急,愈是解不开,蝴蝶片愈是“哗啦啦”响。
新颖从这响声中惊醒过来,酒醒了一半,她抬起苍白的脸,小声地命令道:“你放我走!”这声音尽管很小,很细微,像是从一个竹管里流出的潺潺涓流,但却很威严,在梦雨听来,却像是千钧霹雳。他感到尴尬,一时竟束手无策,双手缩了回去,像一个小孩子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音乐嘎然而止,原来这音箱的设置缺少了一种功能:自动翻片。
一片黑暗,新颖走后,梦雨哭了一场。他哭得很伤心。
他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黄秋水这两夭觉得寂寞,于是邀雨亭到他家喝酒。雨亭平时烟酒不沾,但盛情难却,于是在这天晚上来到黄秋水家。
黄秋水不善膳务,一瓶北京醇、一瓶中国红葡萄酒、一盘酸黄瓜、一盘猪肚丝、一个摊黄菜、半只烧鸡,倒是别有风味的晚餐。
几口酒落肚,黄秋水感慨万千:“雨亭,我最近去参加母校校庆,大有收获,感触颇多。”
雨亭知道他毕业于京城一所名校中文系,在学校时是学生会文艺部长、诗社社长,风云一时,是雄心勃勃的才子。
“校友重聚,前途各异,谈天说地,各有千秋。那些暂离书海者们,虽然谈笑风生,文采飞扬,可那清秀而苍白的脸儿,却显出人生的清苦和艰辛。那些驰聘商界的经理、大亨们,一律西装革履,吞云吐雾,宝马香车,有的还带小蜜赴会,可是却显得人生苍白,底气不足。唯有那些当权的政治家们。个个满面红光,气宇轩昂,他们的沉着与自信,无疑使人想起权力的威严。难怪人们将美妙的、象征着幸运。吉祥的红色赋予了官道。”
“那你是属于那些苍白面孔的,所谓的黑道。”雨亭把一根酸溜溜的瓜条塞进嘴里。
黄秋水正色道:“应当说,从政热是一个国家走向繁重时期的特征,只有当太平盛世之际,知识分子才有可能做到真正关心国家大事,主宰社稷,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但同时,我以为从政热的兴起,也暴露出我们民族的历史,在当代人心灵上的积淀以及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一些弊竭。古代重政治、轻自然的传统,经过封建时代的教育制度和官僚制度的行政强力干预,固若金汤。两千余年来,世代知识分子大都在‘修身、治国、平天下’上勘磨,其它财被视为‘雕虫小技’;于是‘学而优则仕’的风气大兴。国家通过各种考选方法从士人中选拔官吏,土人则把‘穷则寓治于教,迷则寓教于治’奉为信条。”
雨亭叹口气道:“是啊,就连孔子也曾为求官费尽心机。他在官场失意后,广收门徒,贤者七十,弟子三千,浩浩荡荡,全力培育参政之才。几千年来。无数文人皎首穷经,悬梁刺骨,蠹萤映雪,凿壁偷光,都是追求爬上‘劳心者治人’的地位。既便是‘安能推眉折腰事权贵’的李白,可谓傲骨嶙峋,洒脱自然的风流才子,然而他也曾凡入长安,找寻后门,打通关系,力图邀宠于君,目的是为了实现丞相梦。”
黄秋水陷入沉思,意味深长地说:“入仕的道路,把大批知识分子吸引到一条路上,相互竞争入仕,防止了他们聚众造反;官阶的诱惑,拖住了读书人,使他们甘为统治者御用工具。于是,奴性意识产生,想为君主竭力效劳,最终变得愚忠,这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悲剧。”
雨亭道:“被中国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奉为楷模的诸葛亮,自幼饱读兵书,苦研带兵治国之术。汉末天下大乱时隐居南阳,虽躬耕垄田,心怀天下大事。一旦出山参与世争,便发挥管仲乐毅之才。入川后出任两蜀丞相,安邦定国。唐代魏征既有雄心大略,勇于进谏,是辅佐天子的贤相,更可贵的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政治野心,为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所仰慕。这很能反映中国封建知识分子对自己在乱世和治世时负有的使命的理解。而当知识分子报国无门、壮志难酬时,使常用文字和行动谱写一曲曲忧国忧民的乐章。我国战国末期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便是这方面的典范。他怀着一颗忠君之心,被小人谐毁、排斥、打击,并被放逐到洞庭湖一带时,忠心不改,‘宁溘死以流亡兮,全不忍为此志也’。数以千计的中国知识分子都经屈原为榜样,在朝自命清高,在野忧国忧民。这便是中国广大知识分子灵魂的真实写照。当然,历史上也有一些不去做官而当隐士的知识分子,这些隐士或像庄子那样,对政治从来不曾发生兴趣,视官职为‘硕鼠’,但求逍遥自在,以‘众人皆醉我独醒’自娱。或像陶渊明一样,先在官场上表演一番,却终于看破红尘,对官场腐败黑暗不屑一顾,自命清高,隐居乡野,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满足。因为助君无道可耻,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隐退潮流的思想理论根据之一。诚然,现在传统的个人成就价值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行行出状元’的多元价值取向,正在逐步形成。最近,北京某报作了一个一百个职业的社会调查,作家被认为是第一受尊敬的职业,科学家、工程师、教授、医生都排在前10位,而‘官’被排在了后面。
黄秋水道:“但是现在一旦当上国家干部,犹如抱上了金饭碗,只能上不能下,除非有证据确凿的重大经济问题,优者难胜,劣者难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实际上是不成文的一种终身制。”
雨亭的腿有点麻木,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说道:“历史时期的更皆是不以我们的主观偏爱为转移的。官本位正在受到冲击,在改革官本位时,必须制订一套措施,使一大批知识界有识之士积极参政。‘黄帽子’的升值,反衬出‘红帽子’的贬值,据说在沿海一带有个家长在训斥女儿时说,‘再不听话,以后让你嫁个干部。’这简直像大人吓唬小孩时说‘狼来了’一样。”
黄秋水道:“这个传说过份了一点。”
雨亭说:“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换个题目吧。”
黄秋水叹口气,“我也是有感而发,同学几年,岁月沧桑,变化实在太大,我这个纯粹文人,觉得有几分寒酸,心理有些失衡。”
雨亭道:“你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你不是也在发展吗?办了个黄秋水诗歌发展公司,只是文人下海还没摸到石头。”
黄秋水苦笑一声,“文人下海多是淹死,大多数人天生祖坟没长这颗蒿子。”
“可是也有利用自己优势做生意成功的,事在人为嘛,机遇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的,抓住了机遇就是成功的一半,创造了机遇就是成功的另一半。”
黄秋水扬起脑袋,脑门泛光,老庆说,那是智慧的光芒。新颖说,黄老师像动脑筋爷爷。黄秋水说:“雨亭,我听你这些话,怎么像是格言或警句?”
雨亭笑道:“我脑子里装了不少这类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黄秋水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心蕊,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明明是大画家峥嵘的情人,怎么如今跟老庆要拜天地了?”
雨亭道:“情感上的事很难说,穗子和梦雨是天生的一对儿,郎才女貌,可是现在也面临危机……”
“梦雨是不是看上新颖了?”
“找到了一种新感觉。”
“我看他在穗子身上始终就没有找到感觉。”
“还是姜老了辣,眼光毕竟老道。”
门铃响了。
黄秋水喃喃自语:“这么晚了,是谁呢?”
门开了,邻居递给他一封信。
“黄先生,这是您的信,我帮您收的,您下午不在家。”邻居离去了。
..“谢谢。”黄秋水睬缝着老眼,小心地看着信皮,眼睛陡然泛出耀眼的光采。
“啊,是她来的!她终于想起了我……”
黄秋水老泪纵横,像个孩子一般冲入卧室,扑到床上,来了一个“倒竖蜻蜓”。
雨亭还是头一番见黄秋水这么兴奋过,他瞥一眼黄秋水手中的信,信皮的左上首印着几行英文。他识得一些英文,只见是:“澳大利亚悉尼……”
“爱情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黄秋水坐起来,闷闷地唱出这么一句。
穗子认输了,她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梦雨。她是船,梦雨是港湾,她要在港湾抛锚。
可是梦雨对新颖说,他是鱼,新颖是水,鱼离不开水。
新颖说,我这水是一潭死水,鱼到了这水里,都要翻肚皮。
穗子开车去接梦雨,梦雨不下楼,他说:“缘份已尽,没有什么再谈的,我如果回去就不姓梦。”
穗子说:“本来就不在梦里。”她叫他面对现实。
穗子索性搬来被褥,睡在梦雨的办公室里。
梦雨恼羞成怒,骂她是娼妓。
穗子说,杜十娘也是娼妓,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都是娼妓,娼妓也有好人。
穗子知道梦雨迷上了新颖,于是找新颖求情。
新颖说:“我已好话说尽。”
穗子给她跪下了,泪如泉涌。
不久,这家公司换了一个女老板,新颖不知去向,自此杳无踪迹。
有人说,她去了欧洲。
也有人说,她去了美国。
她的手机、BP机号都已没有信息。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庭住址。
穗子舒出了一口气。
梦雨彻底绝望了。
他与穗子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回哈尔滨去了。
穗子大病一场,然后回家乡养病去了。
她在北京的社交界失踪了。
这是一个离奇的年代,当人们津津有味十分羡慕于她的赚钱之道时,也不免讲起这个可怜的的故事。
心蕊和老庆出院后,两个人办理了结婚手续。他们在亚运村附近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心蕊还拿出自己的积蓄,为老庆买了一台新电脑。老庆虽然生活宽裕许多,还是没有放弃爬格子的老本行。更使老庆感到舒适的是,心蕊每晚都能为他按摩,特别是头部按摩,更使他头脑清醒,思路敏捷,写作时灵感喷涌而出。按摩、美容是心蕊的老本行,她有美容专业的结业证书。但心蕊再也找不到在峥嵘身上的那种特殊的感觉。
“这种感觉,人的一生可能只有一次。”她暗暗想道。
老庆也挺爱她。他的脸,白灿灿的,眼睛大大的,心肠好,阅历深,体贴人,幽默。
找个这样的男人也是一种福份。
飞天不常参加沙龙的活动了。
他从外地讲学回来后,深居简出,更加深沉。但他决不是那种城府很深工于心计的人。
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看似城府很深,其实一览无余。有的人看似憨厚爽快,其实大智若愚,口蜜腹剑。
有人看见飞天带着一个漂亮的影星出入保利大厦、大剧院、中国美术馆……从他们的举止和眼神看,关系不太一般。
中国,茫茫之大,嚼舌头的人比较多。
芬芳呢,还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忽儿给一个老板设计一个圈套,请他到家中赴会,歌舞翩翩翩,情意绵绵;灯火酒绿中,一桩买卖谈妥。一忽儿又去寻访一位老总,为老总写一篇报道,然后联手举办一个创收性的活动……她的理想是做一个女“贵族”,当然需要许多许多钱,没有钱,空手而逛燕莎、赛特、贵友,岂不是令人扫兴?
银玲则不同,她的状况似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她从不求人。尽管前夫三番五次要来与她复婚,她执意不肯。
佛的世界是一种虚幻的境界,但她孜孜以求,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这种追求是虚幻的,徒劳的,可是她依旧执着,因为她寻觅的是一种精神的追求和寄托。什么“一水抱城酉,烟霭有无,拄杖僧归苍茫外;群峰朝阁下,雨晴浓淡,倚栏人在画图中。”、“月落落伽,净山无尘修佛法;峰高雷汉,梵门有路到西天。”、“藤杖一条,提得起才放得下;门关两扇,看不破便打不开。”她曾群众数月,直到面有菜色;也曾刮骨去毒,直到背脊紫红。她的人生准则是清净虚无,自然恬淡,少私寡欲。她把这种追求当做一种性感,尘世间的纠纷微不足道,从而达到精神解脱的目的。
情感上的屡屡失败,人生道路中的几多坎坷和磨难,使她达到了这样一种境界,采取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外企的快节奏工作,封闭式的工作环境,使她每天很晚才回到家中。她总是对佛像默默膜拜一番,然后下厨做饭,素菜清汤,嗽口刷牙,沐浴全身,端坐床上,静心打坐。有时高喝几声,图个痛快淋漓,胸中污气,腹中浊气,一吐为快。然后再烧香拜佛,翻阅气功著作,默念三遍,牢记心中,然后闭目养神,悄然入睡。
炎炎之夏,银铃不用空调,也不用电扇,只在床上铺一个珠垫,提一个木格。三伏天的闷热夏夜,银铃身上全无湿迹,可谓“心静自然凉”。三九寒冬,银铃衣着单薄,运气十足,步行街市,不打寒噤。
银铃就是生活中实实在在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儿法。
有人说,银铃能活百岁。
银铃说,百岁算什么,她要破纪录。
第二十章
雨亭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梦苑了。
梦苑到哪里去了?
自从梦苑的哥哥梦雨回到哈尔滨以后,雨亭再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是忙于期末考试,还是和同学到外地实习去了?
那天晚上,当雨亭和梦苑在北京站送走梦雨后,两个人一起从北京站走到日坛公园。
公园里黑黝黝的,整个公园好像被阳光洗涤过,那浓密的树林,鹅毛绒似的草地,那玲珑的小山丘,那灰蒙蒙的水面,以及拱背的小桥和曲折的游廊,都像静止的油画或水墨画,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地上的潮气很浓,很重,修剪得齐整的松析,盘曲嶙峋的大藤,松树皮盖顶的木亭、幽深的碎石路,二人愈走愈深,愈走愈静。
梦苑显得很疲倦、憔悴,穿着也比以前显得有点拖沓。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带裙,上身穿着白衬衫,一双黑色高跟皮鞋。
“哥哥怎么会跟穗子搞到这步境地?”梦苑叹息道。
“还是没有缘份呗。”雨亭低头看着月光映照的碎石路。
“我们俩人不会闹到这一步吧?”梦苑一双大眼睛盯着雨亭,目光有点严肃。
“不会,我们都是有修养的人,何况也是有缘份的人。”
“你相信缘份会永垂不朽吗?”
“如果不是永垂不朽,那就是一时的缘份。”
梦苑停下脚步,仰望着那轮皎月,小心地问雨亭:“雨亭,你说,一个男人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吗?”
雨亭点点头,“这是一种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东西。”
梦苑喃喃自语道:“真是雨中之亭,梦中之苑。雨亭,我问你,你真的很爱我吗?”
雨亭点点头,“难道这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梦苑,我真的很爱你,你的弱点我也爱……”
梦苑“噗哧”一声笑了,“我有什么弱点?值得你那么爱我?”
“你风流,情绪化,做事不专一。”雨亭迟疑地说。
“可是我总有老的时候,我不相信你会爱上一个老太婆,身体佝偻,拄着拐杖,咳嗽不止……”
雨亭认真地说:“夕阳西下时的爱,是一种成熟的爱;黄昏降临的时刻的美,是一种悲壮的美。晚霞比早霞更炽烈,更壮观。”
梦苑忽然转过身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娶我做老婆?为什么不能离婚?”
雨亭一时语塞,那颗激动的心立刻显得沉甸甸的。
那么,柳堤怎么办呢?她也是一个好女人啊!
两个人沉默了有几分钟,一切都显得寂静。
雨亭感到压抑,有些窒息的感觉。
两个人真心相爱,就一定要结婚吗?
梦苑打破了沉默,冷冷地说:“我想和吴欢分手了,这种婚姻实在是太沉闷,太无聊了,我想过一种真正的生活。”
梦苑喘了口气,又说下去:“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孩子,但是我想如果我主动提出离婚,他和他的父母一定会要这个孩子,他们也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好在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说到这里,梦苑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我就要大学毕业了,我要做出抉择。总之,我不愿再回海南了,那里太热、太问,问得人透不过气来……”
雨亭显得有点尴尬,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他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他能回家对柳堤说,“我已找到真正的爱情,我们分手吧。”
可是柳堤已经37岁,鱼尾纹悄然袭上她的眼角,何况她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她善良,贤慧,聪明,文静,活泼,年轻时的回头率也是最高的,你能说当初和她的交往不是建立在恋爱的基础之上吗?女人最怕过30岁生日,35岁不堪回首,40岁心有余悸,除非是事业上满载而归的女人,但情感世界如果一片空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时不免会生出几丝惆怅。
梦苑见雨亭心情沉重,浮想联翩,于是苦笑几声,说道:“雨亭,说实在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崇拜的是你,最尊重的是你,最爱戴的是你。尽管我心理上有误区,也有使你伤感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是我的个性决定的。人不能完全为了情感而活着,应该面对现实,现实是无情的……”
雨亭听了这句话,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两个人走进一个北门,豁然开朗,是一座小院子,竹影满满,一排大建筑黑黝黝的。走道的中心有一座深亭,亭里摆着石凳;走道上有几朵零零散散的落花。花圃里含苞待放的芍药花点缀在繁茂的翠叶中间。
雨亭看到梦苑娇美的样子,一股激动之情涌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拥住她。他感到梦苑的身体有些冰凉,不再像以前那样温热,梦苑悄悄地扭过脸,望着溶溶之月,叹了一口气。
“怎么找不到感觉了……”她说。
“当你对人生忽然有了新的感觉,当你在生活中遭到意想不到的打击,当你的心灵在茫茫宇宙中感到孤寂的痛苦,你最渴望的是什么?”
“倾诉!倾诉使你感到自己生存的价值,当你为倾听者打开自己思想和感情的闸门,你会在心灵的交流中获得巨大的慰藉。”
“我们的先人们何尝不是如此?我国古代的名士大都是敏感而善感的人,当他们感悟到人生的痛苦或经受到生活的打击时,他们时常会投入到创作的怀抱,在那里长歌当哭,尽情挥洒情感和思想,用文字来填补自己心灵中伤痛的空间,吟咏华章,激扬文字,以求解脱……”
在猎奇门啤酒屋,当黄秋水对雨亭说完这番话时,长长地饮了一大口匈牙利黑啤。融融的初夏之夜,啤酒屋内灯光黯淡,人声嘈杂,三三两两的酒徒对酒高谈。壁上一幅画上,一个英俊健壮的欧洲男人正对雨亭微笑。
黄秋水又说下去,“司马迁著 href='9038/im'>《史记》是千古流传的感事,可谓不朽,可是这部名著却凝铸了司马迁的痛苦与屈辱。公元前99年,司马迁因李陵事件牵连而受到残酷的宫刑,李陵是西汉将李广的孙子,那一年,李陵率5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结果兵败被俘,投降匈奴。司马迁根据平时对李陵的了解,认为李陵并非真的投降,而是诈降,他会伺机东山再起,以接管汉朝。于是司马迁便在汉武帝面前为李陵辩解,于是触怒了汉武帝,将司马迁打入狱中,并处以宫刑。司马迁遭受宫刑后,进一步认清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和权力专制的黑暗,也进一步感受到世态炎凉,更认清了自己卑微的社会地位及远大理想与严酷现实之间的矛盾,于是发愤著作 href='9038/im'>《史记》。所以创作是古代名士发泄人生郁结的积极方式,是一种精神解脱。”
雨亭正喝得满面通红,神思有些恍惚,他端起酒杯与黄秋水撞了一个响,说道:“所以说,优秀的作品绝不是花前月下、浅吟低唱的结果,而是心灵巨大冲击碰撞而成的精华,是痛苦的结晶。”
“受司马迁发愤著书精神的启发,唐代大文豪韩愈提出‘不平>则鸣’的理论。韩愈曾有一段时期仕途较为顺利,后来因为写了《论天旱人饥书》为老百姓请求宽徭,被异党抓住把柄而受到排挤,被贬官。后来因唐宪宗笃信迷信,大迎沸骨,韩愈又上书进谏,结果触怒朝廷,几乎被处死,又被贬官流入。韩愈说出不平则鸣,有深刻体悟,人的心灵有了不平就要发泄,发泄了才能恢复平衡。”
黄秋水呷了一口啤酒,又说:“齐梁时代的钟嵘言‘凡思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聘其情?’由于中国封建官僚体制,许多名士在仕途上遭受不公和挫折,诗文创作也因此成为他们发泄愤懑,求得心理平衡的最佳途径。两晋时出身寒微的左思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仕族’的时代,报国无门,悲愤不平,写出八首《咏史》诗,以抒发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和人生理想,对门阀等级制度流露出极大的不满……”
雨亭道:“我记得左思有一首诗‘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籍旧业,七叶洱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黄秋水道:“唐代柳宗元年轻时仕途曾辉煌一时,但好景不好。他因参加主张革新的王叔文集团被贬到永州当司马,时年33岁。永州十年,后迁柳州刺史,死于柳州。柳宗元不像有些名士那样能够潇洒地狂饮长歌,依红偎翠,只能‘自放山泽间,其埋厄感郁,一寓诸文’。所以,文学创作便成了他最好的解脱。”
雨亭吟道:“城上高楼接大荒,海无愁思正茫茫。惊风乱囗芙蓉水,密雨斜浸薛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就自音书滞一乡。”
黄秋水道:“南宋诗人陆游的爱情诗词在他的人生中是精神解脱的杰作。他有《钗头凤》词,名垂千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长,难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氵邑鲛纳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好词,好词,绝妙好词!”随着一阵赞叹声,一个轻盈的少妇带着一个洋人走上楼来。
黄秋水和雨亭抬头一看,正是露露和她的美国丈夫汤姆。
“露露!”黄秋水叫道。
“猎奇门永远向朋友们敞开。”露露笑着招呼汤姆来到雨亭旁边。
“特别是对诗人们敞开。”
原来猎奇门啤酒屋是露露的朋友所开。露露招呼服务员又端上几扎黑啤和几样小菜,炸薯条、爆米花、法国沙拉。牛排……
汤姆微笑着,打了一手势,问道:“有没有中国菜?”
露露唤来一个服务员,让他搞一个摊黄菜。
露露道:“秋水,唐凯也有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被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名,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摊黄菜,汤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露露看看黄秋水,又看看雨亭,问道:“大家过得都好吗?雨亭的气色不太好。”
雨亭搪塞道:“最近工作忙了点。”
露露道:“正是英年早逝的年龄,要多注意身体,凡事想开一点。梦苑好吗?”
雨亭道:“她快放暑假了,今年大学毕业了。”
露露道:“你们刚才吟到陆游的词,我觉得他那个爱情悲剧故事太伟大了。他与表妹唐琬本是恩爱夫妻,称得上伉俪相得,情投意合。不料陆母对唐琬有恶感,将其拆散。几年后在山阴城南禹山寺沈园邂逅,二人百感交集,慨叹人生,秉酒兴写下《钗头凤》,成为千古绝唱。不久,唐琬因积郁成疾,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四十年后,陆游重游沈园,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写下诗句‘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做稽山土,犹吊遗迹一泫然!’长歌当哭,今人伤怀。”
黄秋水道:“初唐四杰之一的陈子昂多次官场失意后,挂了桂冠辞职,回归乡里,他登上古老的幽州台,眺望苍茫寥廊的穹庐和广袤的原野,不禁吊古伤今,悲上心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犹怆然而涕下。’”
雨亭道:“在茫茫天地之中,陈子昂感到一种举世无人所知的孤单和寂寞,这种感受虽然发自个体的生命,但是在中国古代,无数敏感而又善感的名士们都共同体验着这种苦闷和不平,所以陈子昂的感慨,既是个体生命的呐喊,也是名士这一社会阶层群体灵魂的叹息,是愤怒的宣泄,也是痛苦的解脱。”
这时,楼下中央红色台上徐徐徐走上一个风姿绰约的歌女,她身着翠色裙摆,半裸酥胸,手持麦克风,唱起时髦的通俗歌曲《明明白白我的心》。
一忽儿又上来两个两个浓妆淡抹的少女,下身穿粉色短裤,上身着粉色胸罩,露着雪白的肚皮,未染的肚脐,令人注目。这两个少女随着歌女的歌声翩翩起舞……
全场鸦雀无声。
露露悄声道:“这些歌舞小姐都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她们每个人演一场要给200元钱,一晚上要赶3场,一会儿还要赶往北京演歌台。”
黄秋水饥讽道:“这也是一种‘勤工助学’。”
雨亭已有些醉意,不能自持,他踉踉跄跄来到楼栏之前,扶着栏干,一阵摇晃……
黄秋水叫道:“雨亭,小心……”
雨亭大吼一声,已跳了下去,正跳到那个红色中央台上,歌女唬得一哄而散。雨亭一把抢过小提琴,挥舞着小提琴,吟道:“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停杯投著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个人真是疯了!”有人叫道。
一个值班经理模样的年轻人跑上来,叫道:“快叫保安!”
四个保安冲了上来,他们身穿制服,拎着皮带,扑向雨亭……
“混蛋!”露露在二楼栏干前大声喝道。
“他是老娘的朋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看老娘不活劈了他!”
众人一听,目瞪口呆。
黄秋水不知何时已挤上中央台,扶起醉倒的雨亭,朝台下挥手道:“他可是当今诗坛上一颗新星,人才难得啊!”
雨亭被黄秋水送到家时,已是深夜两点,柳堤和孩子已经睡熟。
黄秋水把雨亭掺扶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
雨亭倚在沙发上,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写空台上柳堤的照片,照片上的柳堤,和善,清纯,无邪,充满了柔情蜜意。
黄秋水道:“雨亭,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是在猎奇门从那么高的阁楼上往下跳,我真担心。”
“我会武功。你看过《八卦掌传奇》那部长篇小说吗?封面上的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也是从酒楼上跳下来,多么潇洒!”雨亭轻轻地笑着。
“你怎么看待喜新厌旧?”雨亭问。
“这是一个新鲜的问题。实际上人类创造的整个历史,就是喜新厌旧的历史。就人类创造的整个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而言,每一种发明创造,以及人类至今拥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是男人和女人喜新厌旧的事物,但更多是出自男人之手。喜新,这是人类共有的本性。人类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并且心甘情愿被新事物吸引,甚至付出代价。当人狂热地投向新事物,旧事物自然遭到抛弃和冷落。而人类的进步恰恰源于喜新厌旧的天性。人类正是通过一次次厌旧去创新。没有对旧的厌倦之情,就不会有对新的追求之志。”
雨亭听了,若有所思。
“男人好喜新厌旧,女人也好喜新厌旧。喜新厌旧属于男人和女人相同的本性。女人很少展露它,因为历史限制了女人,男人限制了女人。女人连自己生存的权力都不能捍卫,女人怎么可能随意展露本性呢?但是,我觉得你和梦苑的关系不属于喜新厌旧,她是一个很有个性,敢爱又敢恨。开拓性的女人。她的某些非凡的举动,是渴求真正的爱情和婚姻。她在挣脱镣铐、木林或绳索时,由于用力过猛,会做出破坏性的举动。她有她的追求、她的思想、她的难处……”
雨亭怔怔地听着,眼角淌下一股细细的热流……
黄秋水激动地站起来,感慨地说:“我的爱在澳大利亚,那个遥远的绿色的大洋洲国家,我的爱,炽灭了,它又复燃了。女人是火,但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燃烧,什么时候熄灭。爱,能点燃她心中的火炬,恨,能燃起她心头的灰烬。”
黄秋水踱了几步。
“女人是水,但不是小溪,是海洋。在她潺潺流淌时是溪水,在她心血来潮时是海洋,是汹涌澎湃的海洋。”
“女人是一扎醇美的黑啤,但不能多饮,多饮了就会从阁楼上跳下来……”
雨亭静静地听着,发出会心地笑声。
“女人有一张易变的脸。一会儿是一个天使,一会儿又变成一个恶巫。”
“女人有一颗驿动的心。没有来路,不知去向,来去匆匆。”
“女人是一颗流星,转眼即逝。闪光的一瞬间,光亮无比。”
“漂亮的女人是一座庙亭,有无数男人赶来朝拜,但真正信佛的没有几人。”
“贤慧的女人是一座浴盆,她永远给男人带来清洁和舒适。”
“聪慧的女人是一部精典著作,男人每翻阅一页,都有收获。”
“歹毒的女人是一柄纯刀子,慢慢地阉割男人。”
“圆滑的女人是没有棱角,因为棱角不利于生存,女人不惜磨掉棱角,使自己变得圆滑。”
雨亭笑道:“你这些格言莫非出自《女人辞典》,女人最怕最痛恨的是作家,作家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了解别人的隐私,最喜欢解剖女人和男人。”
这天,雨亭正在办公室阅稿,老庆打来一个电话。
“雨亭,我和心蕊去了普陀山,我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本报内部消息,或叫内参。”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见到了梦苑了……”
“她去了普陀山?”
“旁边还有一个小伙子。矮矮的个子,戴着一副眼镜,南方口音。她说是她的同学,好像比她小。”
雨亭听了一怔,那个男同学莫非是他当年在首都机场见到的那人。
他的心在下沉,迅疾下沉。
“怎么样?是爆炸新闻吧?我见她俩那副亲呢样子,倒像是一对恋人。不过,那个小个子可比你差远了,哪儿有你帅?!你是老鹰,但只不过是一只鸡,还是一只小雏鸡。鹰有时比鸡飞得还要低,但是鸡永飞不了鹰那么高,何况他还是只小雏鸡,飞不起来,只会在原地瞎扑腾。”
“你胡勒什么?”
“我以为,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是女人。”
雨亭从对方电话中听到心蕊喝斥老庆的声音:“你胡说什么?”
老庆说:“你另当别论。”
老庆在电话中还说:“雨亭,我还要告诉你,我为咱们沙龙中每个人的职业编了一个注脚。先说牧牧,记者,爱琢磨人,爱琢磨世界的一种职业,慌慌张张为别人奔忙的一种职业。记者是世界上最大胆的人,他敢采访国家元首,和杀人犯。记者也是最爱管闲事的人,记者最需要老百姓的尊敬。记者又是最容易让人误解的职业:发生火灾最先赶到,发生学潮挤在游行队伍里,车祸现场和淫秽场所也偶有光顾,但他却不想介入此事。”
“你这个编辑也有注脚:整天为作者挑错字儿的人。编辑如同到超级商场买菜的主妇,挑挑拎拎,摸摸拍拍,对老牌产品熟视无睹,对新牌产品将信将疑。眼疾、颈椎病、痔疮是编辑们的通病,比这更折腾人的是作者狗屁不通的文字。编辑不敢改动的文字有四种:领导批示,名家手笔,原文资料,政策法规。”
“诗人是一种情感极度脆弱、行为极端鬼怪的动物。诗人的眼泪是世界上最廉价的液体。诗人的激动常常来自莫名其妙的一些小事。诗人最爱说的就是‘啊!’”
“雨亭,我还给医生写了一个注脚:‘我一生中摸过成千上万的女人’,‘你是世界上最大的流氓。’‘从我手下还死过百十号人!’‘你是一个杀人魔王。’‘你他妈老拿着白大褂,吓人。’‘因为我是一个医生。’……”
雨亭把电话挂上了。
晚上,柳堤和孩子已早早入睡。雨亭仍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他的记忆出现一个空白。
时钟走动的滴答声沉重地敲击着他的心。
电话铃响了。
直到响了几声,雨亭才拿起了电话。
是从遥远的地方打来的电话。
仿佛飘洒着大西洋的水音。
“雨亭吗?我是夏君……Mist Xia……”
是夏君。
她已经失踪许久了。
“我现在在美国洛杉矶,我已经成了家,有了一个女娃娃;我的丈夫是华裔,我们生活得很幸福……朋友们好吗?咱们的沙龙二定又有不少才子佳人参加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雨亭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激动地说:“我,不,我们,衷心祝福你……”
梦苑从普陀山回来了。
她带着佛家的祝福,融融的阳光,柔软的海滩细沙……
她晒黑了,但黑得健康,丰满。美丽中增添了几分成熟和矜持。
四年大学寒窗生涯就要结束了,满载着学业的收获,人生的真谛,丰收的喜悦。
她给雨亭打电话,邀他当晚到王府饭店用餐。
王府饭店的自助餐厅里,灯光摇曳,菜肴琳琅。
梦苑一改平日的发型,挽了一个乌里的云髻,满面丰采,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紧身衣裙。
“雨亭:……”她用惯有的悦耳动听的柔声招唤他。
雨亭在她对面坐下了。
“最近好吗?”
雨亭点点头,显得有点紧张。
梦苑叫服务员端来两杯法国红葡萄酒。高脚杯里,紫红色的酒浆映照着通红的蜡烛。
梦苑的胜娇如红酒,两颗笑涡似两个红缨桃。
她显得有些庄重。
“雨亭,你说我是一个好女人吗?”
雨亭点点头,苦笑着说:“算是吧。”
“不是一个打满分的好女人,有点勉强,对吧?”梦苑的一双大眼睛,烁烁地望着他。
梦苑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回了一趟家,办了离婚手续,我解放了!”
雨亭道:“还去了一趟普陀山……”
“老庆的嘴好快,心蕊不像她。对,然后从海南直达普陀山,是和我新婚的丈夫去的,就是那个你在机场见过的同学,比我小6岁……”
“吴欢也是个好人,尽管我们时常吵嘴。”
“我祝福你……”雨亭一本正经地说。
“是真心地吗?”她把胳膊并拢胸前,笑望着他。
“我想你会理解的。女人视婚姻为生命的归宿,男人一般视婚姻为人生旅途的驿站。许多女人一心投向婚姻,有的男人的心常在婚姻之外流浪。他对我一直执着,我也欣赏他。总而言之,我想有个家,一个温暖如春的港湾。我这条船实在太疲惫了,需要靠岸了……”
梦苑把一只炸虾夹到雨亭面前的碟子里。
“这些年谢谢你给我的爱……我们还是朋友,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梦苑的眼睛里泛出感谢的目光。
梦苑目光里的湿润一闪即逝,又说道:“我就要离开北京了……”
雨亭听了一怔,心砰砰地跳。
“他的家在浙江,我毕业后要到他的家乡去,已分配到当地的电视台,做电视节目主持人……”
吃过饭后,梦苑把雨亭带到5楼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客房,房内布置优雅,床头上柜上放着一个彩色花瓶,插有一束红玫瑰。
梦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扭动了开关,播放出阿拉伯音乐 href='/article/85.htm'>《谜》。美妙,动听。
梦苑把灯光调暗,然后到卫生间洗浴。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雨亭坐在沙发上,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扩展了,在这明净的夜晚,他的心中仿佛充满了细声密语,无数彷徨苦闷的欲念都突然在他心中蠕动起来,像有一种吸引力把他和这充满生命的意境融合在一起了。在这柔和的夜里,他感到神秘的东西在颤栗,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动,他闻到了一种幸福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又是漂忽不动的,他的心既快活又惆怅,既幸福又茫然……
梦苑出来了。
她像那幅裸体油画。
雨亭怎么也看不清她。
她轻盈盈地走来……
雨亭感觉到了她灼热的呼吸。她缩在他的身上,她的手触及到他的头,她的湿湿的散发,落到了他的脸上。
雨亭闻到了这头发独特的香气,他的头昏眩起来。一种奇怪的不可抵抗的力量驱使他双手拥住了她,拉向自己……
她那富有弹性、灼热、饱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脯,他的心跳快而激烈,他感觉到了她光滑柔软的身体……
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一切都在盘旋,美妙的音乐在回荡、升华……
他有点恍惚。
他仿佛飞向北极光。
那令人难忘的奇景在摇晃,闪着霓虹的色彩,用自己的美丽诱惑人……
雨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触到梦苑那剧烈的青春胴体,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在飞……
梦苑的秀发像飞瀑一样飘洒着,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升腾起来,震颤着传遍全身。
她的声音由于过分激动而哽塞,一时诸哑无声,一时重又响亮起来:“雨亭……这是最后的晚餐……我谢谢你,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升腾的音乐在屋里弥漫、回荡……
梦苑几乎是从心里升腾出这么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99lib?”
“我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雨亭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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