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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谈》


 哭声

天明了，月亮却与太阳一并悬在天空，何为望着两轮明星呢喃：“最近开始变多了。”
没有晨雾的干扰，月亮一侧的深蓝和太阳一侧的浅蓝交融在一起，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模糊的线。何为打开手枪的保险，向着远处的太阳——砰！
何为从床上惊醒，全身浸透了冷汗。短袖黏在身上，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日月同辉。。。”何为心想着刚才的梦境，“这都第几次了。。。。。。”何为抬起右手想要扶住额头，却发现两支义肢都不在手上。他心知准是邻居家的小孩干的——虽说是邻居“家”，但也只有兄妹二人而已。
何为从床上挪了下来，破旧的木板就像承不住何为的体重一样“吱吱”乱响。何为穿上拖鞋，有额头轻轻碰了一下电灯开关——现在只有一些老式楼房里才用这种塑料开关了。灯泡“嗡嗡”响了两声之后就放弃了发光。“线路老化了啊。”何为一边用嘴咬着门把手试图开门，一边盘算着去哪找个还能用的灯泡。
“啪”的一声，门缓缓打开了，不出所料，狭窄阴暗的客厅里“干净”了许多——何为准备用来换下个月生活费的废旧零件不见踪影，书架被翻得乱七八糟，书里夹得几十塔克也被一并顺走。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谁能指望这个污水横流的贫民窟里有谁有钱来存着让人偷呢？在这个繁华都市最边缘的猪棚里，谁能指望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呢？墙上破旧的海报最多让那些敢于相信的傻瓜们做做白日梦，让他们相信自己也能够去到中心区，过上精英们的生活，从此与这个肮脏的、犯罪丛生的小世界挥手说拜拜。他们怎能抑制这份愿望——或说是欲望更合适一些，去梦想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呢？如果你在这儿生活几年，迟早会变得和那些傻瓜们一样“天真而又纯洁”。
何为看着空落落的客厅，边这么这么想着，边向着屋外走去。谁让我带着义肢呢？何为晃了晃空空的双臂，当初刚做完手术就是这种感觉，手似乎还在，但却碰不到东西，“就只是这样，”何为用脚把门从门框上拽了下来——那东西本来就快掉了，这次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子又做了什么，让这扇历史悠久的防盗门彻底失去了它存在的最后意义。电梯就在门口，尽管确切的说是在走到尽头，但促狭的走道也就五六米长——这栋建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也就是塑料开关的年代。电梯已经很久没有运转过了，何为就没见过这扇电梯门打开，他甚至怀疑电梯井里面还有没有电梯——那种使用搭扣和配种的老式电梯。
“这又不是‘仇恨周’，但供电就没稳定过，”何为想起了一本书里的场景，“这里可没有老大哥。”何为用肩膀抵开“安全出口”的门，楼梯被修在那里面。上个世纪的墙漆剥落下来，留下光秃秃的水泥墙面。灯泡是不可能工作了，早几年这里遭受轰炸之后就一直没人管，甚至墙体都已经被炸塌了一部分，突兀地送来迎面的冷风。
何为打了个哆嗦，就应该先穿两件衣服的。何为用背蹭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下移动着。“幸好住在二楼，”何为抽了抽鼻子，“不然下楼都麻烦。”
楼梯间没有灯，但凭借着月光却也不会看不清脚下。
那之后多少年了？5年有没有？记不清了。但是记忆里面，月亮似乎并不总是圆的，它在那时还有盈亏。但我也不敢确定了，五年足以改变许多事。现在的书上都说“月亮总是圆的”。兴许只是我记错了吧。何为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么**收缴过去的印着“月亮有阴晴圆缺”的书也就不奇怪了。
就这么思辨着，何为艰难的来到了一楼，十几平米的大厅结满蛛丝，泛黑的大理石柱仍旧支撑着大堂的重量——不过这柱子本身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品而已。
“那两个小贵宾跑哪里去了？”何为迈出了原本应该是玻璃门的地方。
但他随即停住了脚步——隐约传来了啜泣的声音。一旁似乎还有人在压低声音训斥着什么。何为嘴角稍稍上扬了一点，“原来你们在这啊。”


 公寓

“臭小子，在这干嘛？”何为气势汹汹地堵住那对躲在附近巷子里的“邻家兄妹”的出路，“斐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抱着一名少女。少年模样有些秀气，戴着一顶矿工帽，系带耷拉在脸的两侧，穿着大了许多码的矿工的吊带裤——现在的矿工可不会穿吊带裤。少女则捂着脸，一件打满补丁的斗篷披在身上。
“何。。。。。。何哥，”名叫斐鲁的哥哥迅速挡在了妹妹跟前，看见是何为，却一把拽住何为，“何哥，求你帮帮卡尔斯。”
“怎么？”何为侧过头去，看了看蹲在角落轻声哭泣的卡尔斯。何为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孩子眼睛受伤了，红绿色的液体不断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手上有不少新鲜的刀伤。
何为推开斐鲁，蹲到卡尔斯跟前，“我看看。”说罢，何为试着轻轻掰开卡尔斯的手。卡尔斯也顺从的松开了紧紧捂着眼睛的手。
少女和她的哥哥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十分秀气的类型，和何为的类型完全相反，眼睛特别水灵，但一边的眼睛已经破裂、脱落，只剩眼底的肌肉还将眼部的残余组织垂在脸上。“怎么搞得？”斐鲁双拳紧握，“还不是那些人。。。。。。”“猎兽者吗？”何为心里也有了些数。
新历96年，人类联合**与卡尔斯·塔幕达成协议——允许在两个文明之间建立跃迁通道，方便文明之间的交流。随之而来的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交融，当然包括基因的交流。
于是，一批混血儿诞生了——斐鲁和卡尔斯则是这批混血儿的子孙。然而好景不长，面对塔幕文明的丰厚资源和在战争方面相对落后于人类的技术，少部分人打起了塔幕文明的主意。
他们挑起民间的塔幕人和人类的矛盾，然后一群相对冲动的塔幕人过激的行为成功达成了这些别有用心者的目的——人类**与塔幕文明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与极大的隔阂。随后数十年间，塔幕人与人类冲突不断。
新历137年，人类与塔幕文明正式开战，后世教科书上称之为“三年保卫战争”。
新历140年，塔幕文明战败，与人类签订协约：技术全部传授，永久退出太阳系。
同年，专门猎杀留在太阳系内的塔幕人的“猎兽者”组织经由**批准成立，从水星到冥王星都有“猎兽者”的踪迹——只要有塔幕人的地方，就有“猎兽者”。
何为他们所处的火星也不例外。
“斐鲁，先去你家。”何为想起自己家连感冒药都没有剩下，卡尔斯也不方便去医院，“我家被捞完了。”
斐鲁点了点头，“要是我在能打一点。。。。。。”斐鲁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要是我。。。。。。”斐鲁不断试着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我。。。。。。”
“行了，你也够猛了。”斐鲁大腿上，大臂上，背上都是刀伤，还涓涓往外冒着血——是和人类一样的红血。
何为背起卡尔斯，示意何为带路。
何为和斐鲁他们虽说是邻居，但却是在不同的区域里——何为住在废弃区，那是其他人都不会去的地方；而兄妹二人则是住在“贫民窟”里。废弃区的何为自然不熟悉贫民窟的路。
斐鲁小心的在前面带路，左顾右盼，提防着被谁看见自己带了废弃区的人进来，同时也防止卡尔斯被“猎兽者”再度发现——那样三人都有危险。“何哥，谢谢你。”斐鲁右手撑着破烂的墙壁，鲜血不断滴落。“是锯齿短刀弄的吧。”何为留意到伤口上血肉模糊，不像是普通的刀具划伤的。
“不清楚，我光顾着卡尔斯了。”三人拐进一栋低矮的公寓。电线和网线交错垂在天花板上，构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楼道里的灯泡大部分不工作了，但多少还有几个散发着微弱的光。小心脚下的话还不至于被垃圾绊倒——但兄妹二人所住的这个社区的楼道却都非常干净，尽管破旧，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肮脏且混乱。扶手上几乎没有污渍，甚至灰尘。这在贫民窟里可不常见。
“挺干净嘛。”何为小声评价道，“你们挺辛苦的。”
作为塔幕人的混血儿，只能在贫民窟这种地方生存下去，几乎不可能迈出一步贫民窟——当然，去废弃区是可以的。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是贫民窟里最下层的居民，甚至比住在废弃区的何为还要卑微。当然，长得好看的可以做些营生，或者像兄妹二人一样，无偿为社区做些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清扫楼道，清理垃圾桶一类。
“还好，”斐鲁打开了密码锁，三人进到室内，斐鲁把帽子随手丢在地上，“卡尔斯就不用受欺负了。”何为将卡尔斯轻轻放在床上——应该说是一个老旧的床垫上。
“这东西值不少钱那，哪来的？”何为看着这种上世纪的产物，不禁疑惑“这俩人怎么这么有钱”。
“捡的。”斐鲁翻找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瓶酒精和几捆纱布。“你说这个值多少？”
“卖到那些收藏家手里，少说——”何为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张床垫。弹簧并没有损坏，整体也很完好，甚至边边角角都没有缺损——这几年他见过的旧床垫多少都把边上的布条磨掉了。“少说五十万塔克。”何为先报了一个斐鲁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要是拍卖估计能有一、两千万。”
斐鲁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以显得自己很吃惊，只是回了一句“有办法吗？”来表明自己的意图。
“没有，我怎么会有靠谱的渠道。”何为无奈地摆摆手，“要是有，我家那些书都够我搬去上层区了。”
斐鲁熟练地给卡尔斯清洗伤口，敷上纱布。连缠绷带的手法都娴熟的堪比一名专业的医生。卡尔斯也只是轻轻“哼”了几声，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完全不像眼睛被刺破的样子啊。”何为感觉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遭遇“猎兽者”了。
卡尔斯的伤口在消毒之后慢慢开始愈合，眼球也渐渐鼓胀起来。
“挺方便的嘛，”何为曾经听说过“猎兽者”遇到过杀不死的塔幕人，想必就是这种情况了，“能自愈为什么还要消毒？”
“卡尔斯太小，没办法自己分泌抗生素。”斐鲁盖紧酒精瓶子，“要是我能保护她长大就好了。”
真的可以吗？我只是一个混血儿而已啊。
“可以的可以的，遇上你这种哥哥，算是走了八辈子运了。”何为觉得斐鲁是个不错的哥哥，比起自己来说，斐鲁真的非常尽力了。“走了八辈子运？什么意思？是说运气差吗？”
斐鲁似乎很受打击，说话顿时没了底气。
“不是不是，是以前我们人类常用的话，就是运气非常好的意思。”何为想起现在在人类里面都没几个会用以前的一些俗语，何况是这两个小家伙。
“哥。。。。。。”两人正说着，卡尔斯也悠悠转醒过来，“哥，有没有吃的，我饿了。”卡尔斯揉了揉刚刚受过伤的眼睛，确认恢复了之后，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等下，”斐鲁吧酒精放回橱柜，又拿了两个罐头出来，“火腿的，还有黄桃的。”
“嗯。。。。。。”卡尔斯看上去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谢谢哥。”
“快吃吧。”斐鲁替卡尔斯打开罐头，递到她手上。“何哥，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别见怪。”
说着就要打开一罐鱼罐头递到何为手里。
“算了，我还不至于要和你们两个抢吃的。”何为一把握住罐头，“给我留点面子吧。和小孩抢饭吃是会夭寿的。”
“夭寿？”何为知道斐鲁肯定听不懂，“就是减短寿命啦，快去消下毒吧。”
斐鲁连忙道歉，“我。。。。。。”
“夸张的说法而已，不会真的减短的。”何为看着斐鲁，话锋一转，“你不能自愈吗？”
斐鲁摇摇头，说：“只有少部分会自愈，大部分是不会的。”
“那你更得去消毒。”何为担心斐鲁的伤口会感染，起身要去拿酒精，却被斐鲁拦下了。“不用，何哥，我无所谓，主要是卡尔斯，她能自愈。”
“你不能，所以更要消毒！”何为的态度有些强硬。
“不是，何哥，这瓶酒精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弄来的，不能浪费啊！”斐鲁也急了，他不想宝贵的酒精就这样浪费在自己身上。
何为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也只是摇了摇头，坐回了沙发上——这时门铃却响了起来。
斐鲁示意何为和卡尔斯躲起来，自己则跑去开门，“谁？”
“阿瓦塔克。”门外粗重的男声响起，洪亮的嗓门震得墙壁也有些微微颤抖。
斐鲁松了一口气。阿瓦塔克是他们的邻居，不会伤害他们——只要不做什么惹恼她的事就行。
“女士，请您稍等。”随即，斐鲁打开了门栓，一位壮实的女性挡在门口。“请问有什么事吗？女士？”斐鲁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瓦塔克指指身后被她挡住的两人，“他们找你。”
那两个人，一个胸前斜挎着一个腰包，腰间则系着一条挂满药瓶的尼龙腰带；另一个则把帽檐压得非常低，把脸隐藏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
“请问两位是？”斐鲁对于待客自有一套方法，总能不是礼貌地询问对方——哪怕是上层区的老爷小姐们，估计也会对斐鲁的礼仪大加赞赏吧。如果他是个人类的话，何为想着。
“我们进来谈吧。”那个腰包男提起步子就要往里走，却被斐鲁拦下，“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说。”卡尔斯和何为躲在暗室里不敢出声。
男人突然挑出一把匕首，抵住斐鲁的脖子，“我们是猎兽者，现在怀疑你家有塔幕人！让我们进去！”
何为指望阿瓦塔克女士能够帮帮自己，拦住这两个自称“猎兽者”的人。但阿瓦塔克只是站在一边，表示自己只是个带路的。
“这。。。。。。”斐鲁看到了阿瓦塔克上衣口袋里那两千塔克的一角。刚刚肯定被这两个人跟踪了，他们肯定猜到了卡尔斯是混血儿。斐鲁只觉得浑身发凉，“二位请进吧。”
那两人便迈进屋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垫上。
“这床垫不错啊。”那个腰包男摸着床垫的边缀说道。
“哦。。。哦。。。我晚上就睡这上面。”斐鲁正忙着倒水。
腰包男向帽檐男点了点头。“小子！”腰包男突然大吼一声，把斐鲁吓了一跳，水也撒到了茶杯外面。“这个床垫你从哪里来的！”腰包男翻起床垫，帽檐男接过床垫就往外走。
“等等，两位这是干什么！”斐鲁想要拦下帽檐男，却被一脚踹开。
这时他才发现，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根本只是个改造人，而且还是认主的“犬人”。
“哟？不借我们用两天吗？”腰包男抓住斐鲁的衣领，一把将瘦小的斐鲁拎了起来，“小心家里多出个混血儿。”腰包男将斐鲁丢在地上，随后，二人扬长而去。
阿瓦塔克将两人带离了，留下斐鲁一人瘫坐在地上。良久，他才站起来，关上了房门。
卡尔斯听到门关了，立刻冲了出来，扶住再度瘫坐在地上的斐鲁。“哥。。。。。。你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斐鲁抱着抱着他的卡尔斯，失声痛哭了起来。“都不能让你好好休息。。。。。。对不起。。。。。。”
“没事的，哥。之前不也没有床垫吗，不要紧的。而且啊，”卡尔斯说着说着，就学着她在公共电影里看见的大力士那样，用力地弯起自己的胳膊，“我可是很强壮的！”而且还是一脸自豪的样子。
斐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卡尔斯，抱得紧紧的。
何为看着这两兄妹，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你给我钱，我给你命。何为突然有了个主意，但他并不想掺和这件事。看着地上的两兄妹，何为心里骂了一句，白痴。
“跟我来个地方，”何为打开房门，“给你们看点有意思的。”



 通往花园

何为推开厚实的金属房门，黑亮的小天使雕像立在喷泉中央的站台上，清澈的自来水正在台座下喷涌，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走过镂金的橡木圆桌和扶手椅，一张拉斐尔的真迹展现在何为眼前。何为轻轻抚着画框，《玛利亚怀抱圣婴》，何为记得这幅画——他曾见过它。“多少年了？”何为抚着金银相嵌的玫瑰花瓣浮雕画框，“就连画框也是那时候的产物了吧。”
轻轻的推门声在身后响起，“何先生，”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此来为何？”
“塔利亚，”何为转过身来，脸上不见了方才的失落，“说话按现在的方式来会不会合适一些？”何为拉过一把座椅，塔利亚优雅地坐了上去。
“门徒和你说了吧？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何为自己也拉过一把鎏金的座椅，“替我在J2-β找一间双人屋。”
塔利亚微微抬了抬手，表示惊讶。“为什么何先生您会想在J区找上一间房子呢？还是二人房？”塔利亚举手投足之中都是十足的调侃。“您该不会是。。。找了女——”
“你这儿的规矩是不问缘由吧？”何为笑了笑，“那么说到报酬——”何为划过桌上的UI界面，“这几本书找到了就归你了。”
“您是想用被窃走的东西作为筹码吗？”塔利亚笑了笑，“这可不行，何先生，这不行。”
何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娇俏的女子，微微笑着。
“好吧，”塔利亚终于还是开口了，“但报酬可不能只是这些，何先生。”
“好吧。”何为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塔利亚走向大门右侧的墙壁，墙面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明暗相间。塔利亚轻轻敲了几下光斑所在，墙后亮出了一版密码版。输入一连串复杂到常人不可能记住的密码之后，一个小小的壁橱打开了，一份合同安静地躺在里面。“何先生，请吧。”
何为拿起那份合同，草草看了一眼，笑了。“塔利亚，签完字，你可就得改回名字了。”
塔利亚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听凭您的。”
何为拿过桌上的羽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努尔斯。”何为递过合同，“让我们看看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吧。”
“是的，星炎先生。”
“那就是说何哥你找到啦？”斐鲁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去‘乐土’了？！”斐鲁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是的，而且是两人份的。”
斐鲁兴奋地看向身后的卡尔斯。终于可以去到塔幕人在人类文明中几乎最后的庇护地了，斐鲁心中充满了喜悦，不用再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J2-β那边的警察不会管你们的——除非你们犯了什么事，懂吗？顺带的，如果猎兽者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你们也可以报警，多少可以确保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何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j2-β就是你说的‘集散地’。”
“就是说‘猎兽者’不能打哥哥了吧！”卡尔斯跟着问道。
“对的，”何为笑了笑，“而且那里大家对塔幕人几乎没什么偏见。”
卡尔斯和斐鲁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喂喂。。。”何为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说，“不过——”
“不过什么？何哥你快说啊！”斐鲁着急的不行。
“在那边一定不能惹到军警，否则后果很严重。”何为看着卡尔斯——她的瞳孔是塔幕人特有的形状，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在到J2-β之前还有几个关卡。”何为心想。
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副眼睛，按动上面的几个按钮，然后递给了卡尔斯。“到达J2-β之前都要戴着。不然路上出事的话我会很抱歉的。”
“这幅眼镜？为什么？”卡尔斯把眼镜架在鼻子上。
卡尔斯的眼睛看上去若隐若现，十分不真切。即使认真辨别也无法看清那副眼睛后面到底是什么。
“这到底是。。。”斐鲁面对这一连串自己难以理解的事情，已经快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何哥。。。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是说你是坏人。。。只是——”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这幅眼镜是我捡回来的。。。”何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何为看着斐鲁，想起了一些年代久远的事——他很像曾经何为的一个好友，这幅眼镜就是“好友”的作品。
“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何为看着卡尔斯和斐鲁轻松的背影，却感觉自己的双肩渐渐沉重了起来。“还是要再来一次吗。。。熹微。。。”何为仰望着那片人造的星空，月亮正现出月牙的光明。


 树根——烂到骨头里

何为走了。
两个可怜的小家伙来到了J2-β，这里是何为口中的塔幕人的“乐土”，街道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欢迎来到——乐土，当然，我是说。（在火星官方的语言体系看来，这根本就是幼儿园水平才会犯的错误。）
可怜的家伙，连语法都没搞对。广告牌上记录着“乐土”中人类与塔幕人和平共处的融洽场面。
“哥。。。我们。。。”卡尔斯隐隐有些不安，但一旁的斐鲁完全被激动所淹没，眼里脑里全是未来的和乐幸福——可以了！但是这来时不易的幸福究竟又会带给他们什么？斐鲁没有去想。他没有这个精力。他得构想一个宏伟的蓝图，为自己和他的妹妹。
“卡尔斯，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记住啊。。。这是“乐土”。”斐鲁语无伦次的说道。
“嗯。。。”卡尔斯相信哥哥的判断。“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你也听说过J2-β是出了名的！”斐鲁贴着车壁，看着眼前一切新奇的景象——那存在于梦里，是曾经存在于梦里而如今唾手可得的未来！“怎么不对劲了？卡尔斯。我相信何哥。他不会害我们，不然他早就抓了我们去换钱了。”
“我知道，但是哥，你不觉得这里很不对劲吗，这么大一个火星却允许这样一个。。。奇怪的城市存在，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卡尔斯小声地质询着斐鲁。
斐鲁一时没了话说，心头的篝火也被浇熄了许多。但他还是固执己见地说到：“这可能是因为某些政策吧。。。总之不会有事的。何哥说能来，我想一定能来！”
卡尔斯没有继续说什么，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于是就只能撑着下巴看着车壁——全角度有机屏幕带来的柔和色感将这座梦幻之城衬托的更加美好。
困倦追上了卡尔斯。卡尔斯不安的靠着斐鲁，熟悉的肩膀很快将她哄睡了。
“各位乘客，我们已经到达J2-β终点站，下车时，请带好您的行李物品。。。”
“哥！你看那个！”
斐鲁顺着卡尔斯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座巨大的天使雕像，乌黑发亮的皮肤上是精细至极的纹路，每一根毛发都清晰无比，和真人的毛发无异，只是更为坚硬，不会被高处的风吹散；每一条肌肉·每一寸肌肤，无处不是彰显着这位艺术家的强大实力和超人的艺术见解。而在那之下便是一个巨大的底座——黑洞洞的入口面向每一个旅者。
那个就是本次的第一道关口：J2-β海关。
斐鲁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样一个没有一滴水的地方会叫做“海关”——他至少还是知道“海”是旧时代的名词，大概就是说，很多很多的水汇合在一起，才能叫“海”吧。
斐鲁牵着卡尔斯的手，随着大部队进入到大厅。这里很暗，角落里几盏射灯发出的光芒甚至无法照亮这个大厅的十分之一。
“这估计有我们那里一个区那么大了吧——”斐鲁除开震惊，同时也死死地护住身后的卡尔斯。他不喜欢这里的气息，像是黑暗中潜伏着一头巨兽那样，更何况还是充满了攻击性的。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儿是没钱交电费了吗？”一人突然大喊道，他身边的一伙人爆发出一阵哄笑，“还不快点开灯！”
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不断冲击着斐鲁和卡尔斯的耳膜。估计是吵闹加上黑暗，一个婴儿哭了起来。喧闹的啼哭更是绷紧了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的神经。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卡尔斯超过常人的听力更是让这种喧闹对她的折磨进一步加深，“哥。。。”卡尔斯无力的说（shen yin）道，“好难受。。。”
斐鲁急忙捂住卡尔斯的耳朵，额头贴着额头的小声安慰着卡尔斯——当然，这并没有设么用，毕竟塔幕人的感官能力可以说超过了许多旧时代已知的生物。
斐鲁自己的听力并没有更多遗传到母亲的卡尔斯那么好，但是塔幕人的血液也流淌在他的体内。“踏、踏、踏。。。”是高跟鞋的声音，斐鲁每晚听着这样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然后就会是床板砸击着墙壁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一阵的Shen Yin和呵斥，墙灰如雪花散落。
越来越近了。
斐鲁颤抖个不停，恐惧，对于未知，这样一个小可怜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如若生活允许，他将会是一个不愿出门寻找生计的人。他宁可躲在所有人后面，只是现在，卡尔斯在这，他不得不站出来，至少为了卡尔斯，自己不得不面对自己所恐惧的。
灯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亮起来，而且同时出现了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是靴子从大理石的地面上跑过的声音，伴随着“咔哒咔哒”的金属碰撞声。
人群安静了下来，除开那个小婴儿，仍旧在哭。
此时“哒哒哒”“踏踏踏”的声音格外明显。婴儿的啼哭也越加响亮
高跟鞋的声音的出现在人群里面。
小婴儿安静了下来。
——
血。。。？
灯亮了。
跪在地上的母亲，倒在一旁的父亲，和他怀里的安静地躺在父亲的怀里的小婴儿。
枪声响了起来。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般。
瞬间，踩踏的事故发生了，几个跑得慢的老人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所淹没，又有几个滑倒的，瞬间也被人群所吞噬。
斐鲁拽着卡尔斯，玩命的随着人流的方向去。人流往左，他们也只好往左；人流往右，他们也只好向右。人群被利刃堵住时，最前面的一批刚刹住车，后面的就撞了上来，踩死一批人，或是将他们推上刀刃；更后面的也是如此，直到有人大喊“后退！不要再往前了！前面有刀子！！！”并且前面的人也不至于再被推上刀刃、速度有所减缓时，人们才都反应过来，开始换向另一个方向跑。洪潮褪去，留下了一地尸体。
如此往复，循环。
人越来越少，人群也渐渐看清了方向，哪里可以走，哪里不可以走，跃然眼前。而这时，“军警”门也停止了开枪。
“欢迎来到J2-β——“乐土家园”！”看台上的女人着一身漆黑镂金的披风，除了头以外都用披风遮得严严实实；一头黑发好似毒蛇，能够把人缠死不放。机械的眼镜底下掩藏着一副清秀的面庞。传说J2-β正是这个人一手创立的，但她看上去绝不超过25岁。
“这可不是‘乐土’应该有的啊。。。”斐鲁轻轻握着卡尔斯的手，两个孩子不停地颤抖着，恐惧渐渐浮现在卡尔斯的脸上。
“刚才的这一幕，实际上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那女人说道。“那些人，便是没有资格与缘分的！这是一座勤劳的城市！不允许懒汉！懒汉！那样的存在！必须要勤劳的工作！不计回报！世界上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回报的！这就需要顽强的生命力！你们！是合格的！签署那份协议！我要帮助你们的，但你们要先服从于我！”
“军警”们拿来一批文件，每个人依次画押之后——也就是录入指纹和虹膜信息之后，，“军警”们撤了回去。
“很好！你们！就是你们！底下的人们啊！上来，与我同桌用餐！这是你们应得的！”那女人说完就走了。一道阶梯降了下来，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有个年轻人——比斐鲁看上去大不了几岁——因为害怕向着外面跑去。
藤蔓一样的东西抓住了他，“树根”将他包裹，拖入地底。
连带着之前的尸体们，也一并被“树根”拉入地底——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
无路可退。
斐鲁松开手，独自一人先行踏上了台阶。
恐惧几乎击倒了他。
但藤蔓一样的“树根”托起了他，将他送上了高台，见状，人们纷纷走上了台阶——无数“树根”将他们托起，送至高台。
斐鲁重新牵上卡尔斯的手。
下一个门口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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