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占巢之客》 楔子 深夜,沪申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室外的走廊上,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无框黑钛眼镜的男子正左手捏着自己的心脏,皱着眉铁青着脸,艰难地扶墙而走。 没过一会儿,被路过的护士发现了,立马上前扶住男子,焦急的喊道:“沈医生,你没事吧?” 沈曦珩额头上冒着冷汗,嘴唇颤抖着,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急得他脑袋一阵眩晕,耳边护士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突然,人一脱力,晕倒了过去,幸亏护士扶住了他,才免去一番头破血流。 等到沈曦珩再次有些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急诊室里抢救,急诊的外科大夫周医生正拿着除颤器在他的胸膛上来回电击,可惜沈曦珩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被麻醉了一样。 沈曦珩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大夫在交谈,可惜他听不见声音,又再次陷入昏迷。 手术台上,周医生一脸严肃的看着周围几个医生,“院长说了,沈医生是抗疫英雄,让我们全力以赴救下沈医生,不管用什么方法。” 站在对面,一脸沉重的卞医生皱了皱眉,反驳道:“周医生,再这么下去,就算人救活了,胸骨全都断裂了,又有什么意义?憋屈的活,不如有尊严的死。” 周医生的神情有些挣扎,最后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嘛?同事一场,我也了解沈医生的脾气,可现在医院外面都是记者,他们还要写报道,要是我们不做做样子,你觉得那些记者能放过我们吗?” 周医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到时候又是一通口诛笔伐,这样的事情,你少见了嘛?哪怕现在曦珩死了,也得继续抢救,万一有一线生机呢?” 医院外,一群记者把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纷纷等着院长出来讲话。 没多久,头发花白、体态臃肿的刘院长来到医院门口,记者们哗的一下子全涌到他的面前。 有位站得靠前的女记者开始率先开始提问:“刘院长,现在沈医生的情况怎么样?是得了病毒还是劳累成疾导致的?” 刘院长清了清嗓子,一脸沉痛的说道:“沈医生是我们院里特别优秀的医生,本来今年要被评选为主任医师的,可谁都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院感到非常痛心。沈医生在岗位上非常热心助人又医技高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未来的医学新星。” 有记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刘院长,沈医生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刘院长这才停下了回答记者的问题,“沈医生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我院会全力以赴,尽所有能力挽救沈医生的生命。至于沈医生昏厥的原因,已经排除了病毒所致的原因,应该是最近几个月连续抢救病患,超负荷工作导致的。若是这次沈医生能脱离生命危险,我院将决定给沈医生放半年的假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记者接着问他们比较感兴趣的话题,“请问刘院长,沈医生的家人有来吗?我们能进去采访一下她们吗?” 刘院长犹豫了一下,说道:“沈医生的父母早年因为车祸,已经离开人世了,不过,我们全院上下都是沈医生的亲人,我们也会像亲人一样照顾好他。” 手术室内,周医生和卞医生一遍又一遍的给沈曦珩电击,医院外,刘院长面对着记者侃侃而谈。 此时的沈曦珩虽然失去了知觉,可是还有意识,脑子里浮现着从有记忆开始到昏厥前的一幅幅画面…… 在二十岁前,他和别的孩子一样,度过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期,直到二十岁时,那场车祸夺走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从此,他开始戴上了面具般的生活,他要装作很坚强、很独立,要装到无懈可击。 他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泡沫,一触即破,可因为他小心的呵护着,到现在还没被戳破。 有时候,他觉得很累,觉得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可有时候,他又拼命抓住现在的一切,不肯放手。 他就是一个矛盾体,总是在纠结着、权衡着、无措着、惶恐着、悔恨着…… 他已经十年没有睡过一场安稳的觉了,他太累了,他想好好睡一场,永远都不要醒来…… 手术室内,周医生和卞医生还在奋力抢救,哪怕现在他们已经感到绝望,却依然坚持不懈,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心情…… 医院门口的记者没有得到想要的内容,也就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只有一两个记者在听刘院长演讲。 沪申市的夜空上只挂着一牙弯月,惨淡无光,漆黑的夜空深邃的望不到底…… 第一章选中 刚下完雨,青黛色的天空下,哈尔滨中央大街的沥青马路还有些潮湿,小贩们正慌忙收下雨棚,有的手脚勤快的已经开始吆喝起来了,两边是商店也开门迎客了。 中央大街上的人并不多,倒是能看到宪兵队已经训练有素的在巡视,几个黄包车夫等在马迭尔宾馆的门口盼着能拉上个客人,这一天也不算白忙活。 沈曦珩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很确定他从没来过这里,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当他恢复意识之后,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很快发现这里的环境和民国老照片里的样子极其相似。他开始思索起自己的处境,巡逻的宪兵队能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他猜想现在怕是已经过了九一八事变,东三省恐怕已经沦陷了。 马迭尔宾馆旁边有一位小贩正在售卖刚刚新鲜出笼的包子,闻着香味,沈曦珩来到了小贩面前,欲言又止的看着小贩。 做生意这么多年,小贩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到沈曦珩的样子就知道兜里没钱,买不起包子,刚要赶走他,没想到一位身着黑色洋服的女人从马迭尔宾馆走出来,并说道:“两个肉包,我给这位先生买了。” 沈曦珩转过头看向她,那个女人气质极佳,一头乌黑长发被挽在头上,明眸皓齿,身材修长,走近了能味道淡淡的香水味。不过俗话说得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反之男人也是如此。 沈曦珩警惕的看着她,不过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笑着朝那个女人道谢,“鄙人虽然现在身无分文,可若是日后小姐有用得着鄙人的时候,鄙人不会忘记小姐的一饭之恩。” 还没等他说完,“嘭”的一声,又被人打晕了。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套房里,里头有客餐厅、卧室、书房和洗漱室,设施看着还很新,想来才装修好不久。 沈曦珩来到窗台前,拉开窗帘,窗外是中央大街,望楼下看去,先前卖包子的小贩正好在正下方。 客餐厅的餐桌上摆了些饼干、巧克力和蛋糕,沈曦珩随意的拿起一块蛋糕吃了起来,老实说,味道并不是太好,由于这些老式糕点未曾经过改良,还都是最原始的味道。要不是他饿极了,也不会吃。 沈曦珩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走到书房。书桌上整齐地摆着一支刻有善清二字的银色派克钢笔和一本线装书,书名叫《民众卫生》,是上海时兆报馆印行出版,由戴安乐医师编著的。 沈曦珩很惊讶的翻看着这本书,对于民众卫生,大部分人记忆都是在70年代以后才开始提倡的,可这本《民众卫生》是1935年出版的,这意味着20世纪初期,中国人就已经开始提倡民众的卫生意识了,这大大刷新了沈曦珩的认知。 而书中的插画有趣生动,哪怕放在21世纪,也不会觉得迂腐呆板。这让沈曦珩内心觉得有一丝轻松,至少民国并不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么糟糕。 沈曦珩拿着书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看睡着了,等到傍晚时分,听到脚步声,才缓缓醒来。 一个男人坐在床上,半掩着被子,沈曦珩看到一张男人的脸时,一脸惊愕,这个男人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嘴唇上蓄了胡子,梳着三七分的发型。 沈曦珩被惊得坐直了身子,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受伤了,沈曦珩站起来,想走近看看,可白天的那个女人突然进入了房间,这让沈曦珩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卧室里的那个男人半眯着眼,喊道:“洛雪,把他带进来吧!” 南宫洛雪二话不说,一把将沈曦珩拽到床边。南宫洛雪的力气极大,沈曦珩的手都快被她拽断了。 床上的男人仔细端详着沈曦珩的脸,沈曦珩也顺势打量着那个男人的脸,许久过后,床上的男人努力的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们都是中国人。” 那个男人开场第一句话我们都是中国人,让沈曦珩感到很奇怪,没有人的开场白是这样的一句话。 随后,那个男人望向窗外,开始叙述道:“我的本名叫白望钦,字钧之,江苏镇江人士,隶属军统局谍报四组特务三队,中尉军衔,从去年六月份接到密令,与南宫洛雪一同执行流亡计划。去年七月份,我们在东京密杀了冈村宁次的外甥德川太一,我便冒名顶替了德川太一,洛雪的身份是我的助手。” 沈曦珩打断了他的回忆,“白先生,是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些,可我对你们的秘密一点都不感兴趣,更不想卷入你们的是是非非之中,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还没等他转身,一把黑洞洞的强就顶在他的脑袋上,白望钦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我们都把不能说的秘密告诉你了,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吗?” 见沈曦珩不再说话,白望钦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美俄两国将派代表来与国共两党的人秘密接触,我们的任务是负责保护党国的代表并顺利达成协议,只可惜,在我与党国代表碰面时,被日军特高课的人发现了,身上还中了一枪,估计现在宪兵队、特高课还有警察厅的人都在全城搜捕,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 沈曦珩抬了抬眼镜,低吟道:“所以你希望我现在代替你打发掉那些日本人?” 白望钦满意的笑了笑,“不错,这的确是目前的计划,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沈曦珩,“不过我的最终计划是让你代替我,继续完成流亡计划。” “你疯了吗?”沈曦珩一把拽住白望钦的衣领,“你已堕入深渊,还要拉我这样不相干的人一起干什么?” 南宫洛雪的枪再一次准确无误的顶在了沈曦珩的脑袋上,白望钦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笑着看向沈曦珩,“你从未堕入深渊,又如何知道万丈深渊之下不是天堂呢?” 沈曦珩一怔,有些挣扎,“人若选择了黑暗,那一辈子都会走在黑暗里,我不想再走暗路了。” 白望钦嘴角含笑的望着沈曦珩的双眼,“既然你已向深渊走去,速度快慢都无法改变结果,不如一条道走到底,说不定就能走到天堂呢!” 沈曦珩摇了摇头,“你那条通往的是宽门,而我是在找的是通往窄门的路。若是我走了你那条路,我怕我这辈子离那扇窄门会越来越远。” 白望钦轻蔑一笑,“我们走的这道是革命之路,是一条救国抗日之路,它怎么就不是通向窄门呢?更何况世界本没有天堂和地狱,天堂与地狱只在每个人的心间,你心向天堂即在天堂,心向地狱即在地狱。” 沈曦珩的确有被他说动了,可他清楚的知道抗日战争胜利后那几年的黑暗,只有作为无党派人士才能做到明哲保身。 他不认为自己能有多厉害,能颠覆这个世界,或者主导这个世界,在开放社会中也未能改变什么,更何况在这个守旧传统的旧社会。 白望钦也是个人精,看着沈曦珩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当即又下一剂猛药,“我前面说过德川太一是冈村宁次的外甥,冈村宁次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2部部长,是日军大本营决策侵略战争的核心人物之一,所以你只要不被冈村宁次发现,在哈尔滨就是你的天下。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冈村宁次现在在奉天,所以你不用担心被戳穿,哈尔滨上上下下的人都得卖你的面子。” 沈曦珩挑了挑眉,轻笑着反问道:“你这么一说,还真让人有些心动,可你怎么还受伤了?” “那是因为我没用德川太一的身份为党国办事,现在我事情办完了,而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当德川太一就可以,党国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南宫洛雪可以独当一面,我们现在只需要给日本人一个假象,那就是德川太一还没死,还活着。”白望钦喝了一口南宫洛雪递来的茶,接着说道:“哪怕你被发现了,大不了就逃回华北逃回重庆,甚至可以逃回我的老家镇江,洛雪她会护送你离开的。” 对于现在的沈曦珩来说,他别无选择,不配合就是死,配合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远的不说,至少现在还能活下去,甚至还有一个不错的身份让他有能力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活下去。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望着白望钦被被褥掩着的腹部,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子弹取出来吗?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活不了了呢?” 白望钦惨淡一笑,“子弹已经深入内脏了,以我们这里的医疗设施和药物根本没能力取出,一旦取出子弹,必然是大出血而亡,现在只能延缓死期,希望在我死前,你可以完全适应这个身份。” 沈曦珩找了一张临近的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才缓缓道:“那你们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第二章新启 “嘭嘭嘭”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房间内的三人紧张得相互看着对方,随后白望钦躲进衣柜里,沈曦珩换上了白望钦的睡衣躺在床上,南宫洛雪换好睡衣后则去开了门。 屋外站着一个曹长和两个伍长,曹长看样子有三十多岁了,留着一撮小胡子,当看到开门的南宫洛雪时,立马用日语说道:“南宫医生,我们在追铺一位中枪的年轻男子,不知道南宫医生有看见吗?” 南宫洛雪双手交叉于胸前,冷冷说道:“没有。” 曹长野原五郎偷瞄了一眼房间内,只见床上一片狼藉,随后,沈曦珩走了出来,野原五郎立马谄媚的说道:“德川君,有什么需要可以通知我们。”又暧昧地看了一眼蹙眉怒目的南宫洛雪,讪讪道:“我们这就走。” 关上门后,沈曦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庆幸道:“发型不同,他居然没发现?” 这时,白望钦已经从衣柜里走出来了,坐到床上,看了一眼沈曦珩,笑道:“他只是一个小喽喽,都没多少机会看到我,自然他也记不了这么清楚,只要这张脸对了,没有人能怀疑什么。你今天的反应很好,不过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幸运,你的日语可要好好补补,你的身份可是日本人,总不见得遇到日本人后和他说中文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望钦和南宫洛雪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每句中文里总夹杂着两三个日语词,让沈曦珩再次陷入曾经高考时的备战状态,伴随着还要模仿德川太一的喜好、神态、语气,一样都不能错。 随着沈曦珩的日语和模仿越来越像,白望钦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已经到了身体不能动的地步,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永远离世。 对于白望钦的死,南宫洛雪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把前者的遗体收拾起来,装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让马迭尔宾馆的服务生搬下去,随后又找人把麻袋搬到城外,在一个荒郊野外把尸体给埋了,随后南宫洛雪独自一个人回到城中。 沈曦珩在马迭尔宾馆的房间内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南宫洛雪回来,直到深夜,沈曦珩累得在床上睡着了,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沈曦珩立马就警醒了,从枕头下迅速抽出一把匕首,敏捷地跑到房门口,一个人影闪过,立马勾住对方的脖子,把刀架了上去。 对方毫不手软,直接用鞋后跟猛踩沈曦珩的脚趾,一吃紧,后者疼得脸都变形了,手一松,刀也离开了脖子,对方立马一个干净利索的过肩摔狠狠地把沈曦珩摔残在地上,随后对方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一张精致却略带苍白的面容显现出来了。 其实在被摔倒下的那一刻,沈曦珩就猜到了来者是南宫洛雪,因为只有这个女人是他接触过的人中武力值爆表的存在。 沈曦珩躺在地板上许久没有起来,南宫洛雪斜着眼冷冷看着前者,淡淡的说道:“你还不起来吗?” 沈曦珩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右手揉腰,左手贴着墙走到床边坐下,苦着脸看向南宫洛雪,“大姐,我是小胳膊小腿可经不住你的暴力摧残,要是我被打变形了,你找谁去当德川太一?” 南宫洛雪没说话,站起身离开了。 沈曦珩嘴里嘟囔了两句便进入了梦香,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一张大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摩擦,他转过头看到南宫洛雪正在给他擦药,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跌打酒,想来就是用它擦的。 沈曦珩俯卧在床上,脸色沉重的说道:“白望钦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洛雪面无表情地擦着药,“履行钧之的嘱托,完成党国的任务。” 沈曦珩笑了笑,调侃道:“你还真是一个战争机器。”随即,面色沉重的说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白望钦一样负伤死了,却没有找到能接替我的人,你怎么办?” 南宫洛雪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揉搓沈曦珩的后背。 沈曦珩没听到她的答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是这个话题太悲伤了吗?” 沉默了许久,南宫洛雪才缓缓说道:“如果你死了,还没有找到替代者,我将一个人完成党国的任务。” 沈曦珩沉默了,他没想到南宫洛雪这女人如此执着的要完成任务,她们是不是都被洗脑过了,白望钦谈到党国那是满脸的兴奋和激动,一副要效忠一辈子的样子。 沈曦珩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你们的党国?” 南宫洛雪停下手上的动作,反问道:“救国抗日不是每一位中华儿女应该做的事情吗?” 沈曦珩一时语塞,随后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的家国观念太淡薄了。现在到了民族存亡的时刻,我会配合你们的,我也想做个好人,做个英雄。” 南宫洛雪很惊讶他说的做一个好人,“你做过什么坏事?” 沈曦珩自嘲的笑了笑,“都是坏事了,怎么能说出来?”随即,看向南宫洛雪,郑重其事的说道:“今晚过后,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战友了,我能放心的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吗?” 南宫洛雪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在环境还没被污染的三十年代,深邃夜空,繁星荧荧,皓月千里,衬托起一片寂静…… 每天周而复始的学习日语和模仿德川太一,直到一天傍晚,一位日本军医的闯入。 这位日本军医叫麻田昌吉,毕业于日本东京陆军军医学校,是德川太一的学长,不过两人并未见过面,他此次前来是应石井四郎、北野政次之托,邀请德川太一加入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659防疫给水部队。 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659防疫给水部队,对外称石井部队加茂部队,这些名字或许有些陌生,可731部队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了。 这个臭名昭著的731部队是侵华日军假借研究内容主要以研究防治疾病与饮水净化为名,实则使用活体中国人、朝鲜人、联军战俘进行生物武器与化学武器的效果实验。同时,731部队是日本法西斯于日本以外领土从事生物战细菌战研究和人体试验相关研究的秘密军事医疗部队的代称。 731的实验室位于哈尔滨市平房区新疆大街,是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细菌武器研究、实验及制造基地,用活人进行冻伤、细菌感染、毒气实验的大本营,是发动细菌战争的策源地。 当麻田昌吉说完两句话之后,沈曦珩就反应过来这是731部队,便不动声色的附和了两句,麻田昌吉以为沈曦珩感兴趣,便开始盛情邀请他去参观实验室。 最后,二人相约,在明天下午5点,派人来接他们去实验室参观。 送走麻田昌吉后,沈曦珩看到南宫洛雪一脸凝重的抽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之间,满屋子都是烟草的味道。 沈曦珩被呛到,忍不住咳了咳,“住一起这么久都没发现你会抽烟。” 南宫洛雪淡淡道:“我不上瘾,平时不怎么抽,只是偶尔用它来提提神。”旋即看向沈曦珩,“你知道麻田昌吉说的防疫给水部队是什么吗?” 沈曦珩笑了笑,把南宫洛雪手上的烟掐掉,“日本人的细菌研究所和人体实验室。” 南宫洛雪一脸震惊,“你也知道这个部队?” 沈曦珩点点头,“他们有一个代号为马路大的特别项目进行人体试验,受试验者从住民中抓来,此项作业的要点是必须保证解剖对象是绝对清醒的状态,也就是说,绝对不能麻醉。因为日本军医认为麻醉后的研究数据是不真实的,其解剖场景惨绝人寰。解剖时,那凄厉的惨叫声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此项工作也是731部队所有医师所必备的基础技能。” 南宫洛雪抬眼看向沈曦珩,“你很了解他们?” 沈曦珩摸了摸鼻子,“看过一些资料,对了,你们的任务是不是查找这个秘密实验室,搜集证据?” 南宫洛雪摇了摇头,“这事儿不归我们管,我们要做的就是搜集日本人的情报。” 沈曦珩笑了笑,翘着二郎腿说道:“你们在哈尔滨潜伏这么久了,有收获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南宫洛雪眼睛如蝎子一般,盯着沈曦珩的一举一动。 沈曦珩摆了摆手,“大姐,放轻松,我又不是敌人。”旋即说道:“看你的反应,应该没什么收获吧!若是我们能进入731部队,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这话怎么说?” 沈曦珩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道:“日军有多少人?我军有多少人?一个弹丸之国的人口能有我国多吗?那如何能做到少数人控制多数人?光靠几杆枪是没用的,他们能买到枪,我们就买不到了吗?美俄可是军工大国,他们还想从咱们这儿大捞一笔,国难财可不是时时有机会发的。所以要想能控制住我们,必须用大规模消杀武器,比如传播疾病、放毒气、***、核武器,其中最容易实现的就是疾病传播和放毒气,因此731部队是一切计划的关键所在,我们只要打入内部,就能得到真正的情报。” 第三章灯下黑 沈曦珩洗完澡,换上睡衣,走出浴室时,房门再次敲响了,沈曦珩和正在铺床的南宫洛雪都警惕的看着房门,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沈曦珩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白天来过的曹长野原五郎,手里提着两桶牛奶,谄媚的笑着道:“德川君,这是武田大佐特意命我们拿来的,听说德川君在东京的时候无奶不欢。” “给我吧!你辛苦了,先回去吧!”说完,沈曦珩双手接过牛奶, 面无表情地用脚关上门。 南宫洛雪看着两桶牛奶,暧昧一笑,随后起身拿了一个勺子,把牛奶舀进碗里,摆到沈曦珩的面前。 “干嘛?”沈曦珩一脸疑惑的望向站着的南宫洛雪。 “喝呀!你现在是德川太一,德川太一可是最爱喝牛奶吃牛肉的,你要模仿就模仿的像一点,别穿帮了。”南宫洛雪穿着一身绸质睡衣,很好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韵味。 沈曦珩的眼镜都看直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立马低下头喝碗中的牛奶。 不得不说,现在牛奶在国内没有多少人喝,味道特别香醇,而21世纪的牛奶更像是注水的奶。 一夜无话,第二天南宫洛雪起床的时候,看到沈曦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此刻的沈曦珩正坐在一个路边摊上的凳子上,看着桌对面一个长衫中年男子吃得太香,忍不住问道:“这位先生,你点的这个是什么?”沈曦珩指了指桌子上一碟与锅贴类似,但较之锅贴要稍大,包的馅也多,呈长方形,两头不封口,而且要向中间褶回,叠上即可,用油煎制而成的早点。 那位书生打扮的男子憨憨一笑,说道:“这位兄弟是南方人吧!这叫回头,里头是牛肉馅儿的,吃的时候要佐以醋、蒜。相传在前朝光绪年间,有姓金的一家人在奉天北门里开设烧饼铺谋生。因为经营不善,生意一直不好。一日正值中秋节,生意更加萧条,时至中午尚不见食客上门,店主茫然,遂将铁匣内几枚铜钱取出,买了些牛肉回家剁成肉馅,将烧饼面擀成薄皮,一折一叠地包拢起来,准备自家过节食用。这时,从外面忽然进来一位差人,进店见锅中所烙食品造型新奇,一经品尝,品味甚佳。这位差人当即告诉店主,再烙一盒送往馆驿,众人食后齐声叫绝。此后,这种食品一时名声大振,官民争相购买,生意日趋兴隆,故而取名‘回头’。咱们哈尔滨的回头是宝盛东圆笼鸳鸯蒸饺的创始人张宝盛在1931年道外天一街开的小饭馆‘卫生半菜馆’里头第一次售卖。” 沈曦珩举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先生是个老饕啊!” “哪里哪里。”书生谦虚了一下,“只是鄙人早先为北平段家教书,也算是尝遍天下珍馐了。” 随后,接着说道:“小兄弟,我和你说,来哈尔滨一定得去老仁义,得尝尝他家的牛肉蒸饺,还有他家的扒羊肉条口口香嫩,回味无穷。张包铺的包子,做工细腻,皮薄馅大,他家最有名的排骨包子,你可一定要尝尝,保证你在南方没吃过。对了,吃这回头,最出名的就是六合顺,有牛肉馅儿、羊肉馅儿还有三鲜馅儿。要吃正宗的俄菜就要去塔道斯西餐厅,牛排入味,鹅肝入口即化,焖罐虾酸甜可口,红菜汤香浓醇厚……” 说得沈曦珩都要流口水了,立马让摊贩上一碟回头,咬了口回头,老实说,味道并不尽如人意,皮有点硬有点油,牛肉也煮老了,还有点塞牙,想想还是以前吃的牛肉煎包好吃。 只能说物质匮乏导致民众稍微吃到点不同的就觉得是美味了,见识影响一个人的格局,没吃过没见过永远不懂高阶动物的想法。 就好比两个乞丐幻想自己有钱后的生活,一个乞丐说:“等我有钱之后,每天都吃白面馍馍。”另一个乞丐说:“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用金碗去要饭。” 因为思维认知的局限性,使得他们永远无法跳出他们固有的思维。就像这两个乞丐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到底是如何的,依旧没有摆脱他们的原有思维。 沈曦珩正胡乱对付两口的时候,感觉眼前一暗,抬头正见南宫洛雪双手插胸看着他。 沈曦珩嘿嘿一笑,“你来得正好,我出门忘带钱了,你来付一下。” 南宫洛雪无奈的摇了摇头,付好账后,淡淡的说道:“不要乱跑,你现在可不光是你自己了。” 沈曦珩没心没肺的点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南宫洛雪见他没往心里去,也不急,慢条斯理的接着道:“你真想吃,我带你去老鼎丰、正阳楼上吃,咱们住的马迭尔宾馆楼下也有餐厅,每个菜点一遍,够你吃上一个月了。” 两人回到马迭尔宾馆洗漱过后,差不到下午五点左右,麻田昌吉再次登门接二人离开。 车子在哈尔滨近郊的一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外停了下来,三个日本兵上前盘查一番后,才放行,等大铁门缓缓打开后,车子驶入,大铁门又迅速关上。 铁门内是一座四层意式的砖木结构楼房,造型别致典雅,主楼为水泥外墙,塑有花饰,异型红色瓦顶,石砌高台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商的公馆。 沈曦珩在下车的间隙,眼睛往上瞄了一眼,门口的哨站上有四个手拿钢枪的哨兵,内部守卫极严,若是没有专门的车辆接送,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 731部队下设八个部门,分别是: 第一部长菊地齐军医少将负责在一个容纳300人左右的监狱里进行活体试验,专门研究淋巴腺鼠疫、霍乱、炭疽病、伤寒、肺结核等疾病,其下有十八个班:笠原四郎军医大佐的笠原班研究滤过性病毒及当地风土病;田中英雄军医少佐的田中班研究昆虫;吉村寿人陆军技师的吉村班研究治疗冻伤的有效方法及航空医学;高桥正彦军医少佐的高桥班研究鼠疫;江岛真平陆军技师的江岛班研究赤痢及血清学;太田澄军医大佐的太田班研究炭疽;凑政雄陆军技师的凑班研究霍乱;冈本耕造陆军技师的冈本班研究病理、活体及死体解剖;石川太刀雄丸陆军技师的石川班研究病理及制作人体组织标本; 内海班研究血清、开发疫苗及实行细菌战时当友军感染後对症疗法;田部井和军医中佐的田部班研究伤寒;二木秀雄陆军技师的二木班研究结核菌;草味正夫药剂少佐的草味班研究药理、毒剂的化学结构;野口班研究斑疹伤寒;肥之藤信三的肥之藤班研究炭疽;碇常重的碇班研究炭疽;在田班研究X光等其他放射线;特别班的负责人石井刚男和石井三男负责特别秘密监狱的管理和实验动物的培养。 第二部长太田澄大佐负责研究生物武器的在战场上的使用,特别是在传播细菌和寄生虫的设备的研究方面。下设一个分部,八木沢行正陆军技师的八木泽班研究植物菌,下属一个航空班和在鞠家窑的安达特别实验场。 第三部长江口中佐负责生产容纳生物战剂的炮弹,驻扎在哈尔滨,下设两个工厂,主要是陶瓷弹壳制造厂,用于生产“石井式”陶瓷细菌弹,还有一个运输班。 第四部长川岛清少将负责生产各种生物战剂,其下设四课进行各证细菌的生产:第一课的柄泽十三夫军医少佐的柄泽班负责细菌制造和野口圭一的野口班负责生产鼠疫菌和炭疽菌,第二课的负责人三谷幸雄研究干燥菌和疫苗,第三课研究干燥菌和疫苗,第四课研究疫苗,其下有植村肇的植村班生产瓦斯坏疽菌和炭疽菌和有田正义军医少佐的有田班生产斑疹伤寒及疫苗。还有一个朝比奈正二郎陆军技师的朝比奈班。 第五部长园田太郎大佐,后由西俊英军医中佐接任,训练教育,负责培训从事细菌武器,细菌战的人才。 第六部长大谷少将负责器材,设备的供应。 第七部长永山大佐,负责细菌感染的预防和日本人的医疗。 第八部长中留金藏中佐,后由太田澄军医大佐兼任,负责整个部队的财务管理、生产计划、人事分配。 华丽的小洋楼内一片宁静,穿过洋楼之后就是一长排的平房,望不到尽头,很难想象,在哈尔滨的郊外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生化工厂,而这一长排的平房里头深藏着恶魔的罪行。 沈曦珩转头看着侃侃而谈的麻田昌吉,夕阳的照射下,那张笑脸显得格外的刺眼。 “德川君,德川君……”麻田昌吉叫了两声,沈曦珩才回过神来,“麻田君,你说什么?” 麻田昌吉得意洋洋的笑道:“德川君是不是也被这个实验室震撼到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和你的反应差不多。中国人怎么会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这样一个大日本帝国的超级实验室。” 沈曦珩点点头,“是啊!谁能想到呢!” 第四章恶魔在人间 麻田昌吉带着沈曦珩和南宫洛雪往实验室里头走,所到之处皆是鬼哭狼嚎之声,而听到这些声音的麻田昌吉感到异常兴奋,兴致勃勃的停下来为二人一一讲解,完全没察觉到二人的异样。 三人走到一间实验室,里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南宫洛雪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沈曦珩见状,不留痕迹的握住了南宫洛雪的右手,随后,微笑着问麻田昌吉,“麻田学长,这里面在干什么呢?” 麻田昌吉发出阴森的笑声:“里面是用中国女人做细菌实验,主要是看细菌对胎儿的影响,让女人怀孕后感染病菌,待胎儿成形后进行活体解剖,观察胎儿的状态。” “那研究出什么结果没?”沈曦珩深深地看着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 麻田昌吉摇了摇头,“实验数据还不够丰富,还需要采集更多的数据。” 沈曦珩不忍看那个被活生生解剖的女人,转头向下一个实验室走去。 而下一个实验室更让人触目惊心,一个女人被两个日本军医强迫下与狼青狗进行杂交,用麻田昌吉的话说,这是在研究劣等民族的优化办法。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Hell is empty,all devils are here.) 这触目惊心、惨无人道的实验令沈曦珩在一段时间内,夜里总是梦到那些实验品绝望的眼神。 从实验区回马迭尔宾馆的车上,沈曦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觉得自己是否应该为自己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当初答应白望钦要抗日救国只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是只想利用他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立足,从未想过要真正救国救民,可看到731部队是所作所为,他第一次感觉心中有一腔热血,为国为民,驾长车,踏破富士山缺。壮志饥餐倭奴肉,笑谈渴饮血倭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沈曦珩回到马迭尔宾馆,一声不吭,裹上被子躺床上睡觉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沈曦珩红着眼看向正在收拾饭桌的南宫洛雪,“你打电话通知麻田昌吉,我同意加入他们。” 接到通知的麻田昌吉高兴的赶到马迭尔宾馆,“德川君不愧是冈村中将的外甥,心怀整个大日本帝国,对了,这是关东医院的医生证,以后,德川君名义上就是关东医院的医生,而私下则是二等军医正(中佐)。” “那我白天是要去关东医院接诊吗?” 麻田昌吉点点头,“德川君放心,关东医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那边只是挂职,不会要求你一定要出席。” 随后,麻田昌吉又掏出一张请帖,说道:“德川君,坂垣将军在新世界饭店邀请满洲国军界、政界和商界名流出席他的女儿板垣真纪的成人礼。”随后又悄悄压低嗓音说道:“名为成人礼,实际上是为她挑选旦那。” “旦那?”沈曦珩一脸疑惑的看向南宫洛雪。 南宫洛雪立刻会意,“坂垣将军为女儿找夫婿,可我们德川桑心里早有人了,去参加,不合适吧!” 麻田昌吉笑了笑,“德川君、南宫医生,去参加成人礼可不是为了当坂垣将军的女婿,而是这些社交场合对德川君有利,德川君将来是要继承德川将军席位的,现在与这些人交好,对德川君日后从政从军都有莫大的好处,这里面有很多京都官宦子弟,来哈尔滨只是为了镀层金,有个漂亮的履历。” 麻田昌吉离开后,沈曦珩看了一眼那张请帖便丢在了一旁,南宫洛雪则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道:“我收到消息说关东军情报部来了一位女班长,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板垣真纪。” 沈曦珩分别给南宫洛雪和自己到了一杯牛奶,微笑道:“要是板垣真纪是这个女班长呢?” 南宫洛雪神色凝重的说道:“那就得除掉她。” 沈曦珩大吃一惊,“下手这么狠啊?” 南宫洛雪目光冷冽,散发出浓浓的恨意,“你对她不狠,她就对你狠,白先生的伤就是拜那个女班长所赐。” 白望钦的伤,沈曦珩是看过的,他身上不止一处枪伤,而且枪枪都是正中要害,如果都是板垣真纪一人所为,那这个女人真就太可怕了,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沈曦珩喝了口牛奶,笑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怎么可能伤得到白望钦?” 南宫洛雪皱着眉头看着请帖上板垣真纪的名字,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准,板垣真纪将是他们日后不得不小心应对之人。 第二天一早,沈曦珩与南宫洛雪一同来到了关东医院,迎接他们的是关东医院的院长斋藤雄一,兵库县人,原是东京医院的医生,因为与军部的本庄繁将军有些世交,之后听从本庄繁的建议来到了哈尔滨,又在本庄繁的帮助下成为关东医院的院长。 可能是提前知道了德川太一的身份,斋藤雄一对沈曦珩的态度那叫一个好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斋藤雄一的上司呢! 因为关东医院主要是为日本公民服务的,而在中国的女人占在华日本人口的四分之一都不到,所以斋藤雄一给他安排在妇科,这也算是一个清闲的工作。 妇科有三位女医生,分别是来自名古屋的松井明菜、千叶县的石井令和、山口县的寺内理惠。 沈曦珩用日语向三个女人介绍了自己和他的助手南宫洛雪,还开玩笑说:“三位小姐姐的姓氏和三位将军的姓氏一样。” 三位女医生突然不笑了,其中松井明菜一脸严肃的说道:“德川桑,将军们的名字可不能乱说,我们又怎么能和将军们攀上关系。” 沈曦珩认真的点点头,“哇卡里马西哒(我知道了)。” 一个上午没人,直到下午四点,才来了一位女患者,看样子三十岁上下,穿着和服。 松井明菜、石井令和和寺内理惠对她似乎非常熟悉,先是询问了她吃完药后有没有不良反应,随后又问道她的丈夫和父母的情况。 出于好奇,沈曦珩礼貌的问那位女子,“毛利太太,能麻烦给我看一下你的病历吗?” 毛利樱这才注意到诊室里还有一个男子在,双手把病历递给了沈曦珩,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说道:“哦那嘎一某西啊该吗丝(拜托你了)。” 沈曦珩看完病历,诊断下来毛利樱并没有任何妇科问题,可是却开了一堆促排卵的药物,由此,沈曦珩猜测毛利樱和毛利刚昌大佐是不孕不育的问题。 沈曦珩端详了毛利樱一会儿,严肃的说道:“毛利太太,你和毛利大佐多久一次?” 毛利樱害羞的低下头,小声说道:“一周一次。” “那下次来的时候,把毛利大佐也带过来吧!他可能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毛利樱惊愕的看着沈曦珩,“德川医生的意思是大佐的问题?可是他有过一个女儿了。” 沈曦珩面无表情的说道:“毛利太太,你最好还是带大佐来看一下吧!” 毛利樱离开后,松井明菜、石井令和、寺内理惠三人围到沈曦珩面前,好奇道:“德川桑是怎么发现是毛利大佐的问题?” 沈曦珩笑了笑,“毛利太太的病历卡上可没有任何问题哦!我看到她做的每日温度测量表,每月的排卵期也都很规律,没到道理迟迟不孕啊!除非是另一方的问题,所以我让她带大佐来做个检查。” 寺内理惠推了推眼镜,“据我所知,毛利刚昌的脾气极其火爆又好面子,可能不会同意来检查。” 沈曦珩耸了耸肩,“没关系啊!我只是给一个建议,想不想要孩子是他们的事情,要是毛利太太真的很想要孩子,她一定有办法让毛利大佐乖乖配合我们检查的。” 松井明菜担忧的问道:“要是检查出来是毛利刚昌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做?目前没有任何药物能真正治疗男性不孕不育症。” 沈曦珩邪魅一笑,“西药不行,不是还有中药嘛!总有一款适合毛利刚昌的。” 石井令和深深的看了沈曦珩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洛雪对于沈曦珩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毕竟她是见过他的医术的。当初白望钦受伤的时候,她偷偷找过一位苏联医生和哈尔滨最好的老中医来看,他们都说白望钦活不过一个礼拜,可在沈曦珩看完伤势后,给他开了几副药,居然让他神奇的多活了一个月。自此,在医术上,南宫洛雪这个半路出家的医生不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有的时候,南宫洛雪觉得沈曦珩很神秘又很奇怪,像沈曦珩这么厉害的医术,怎么会从来都没听到过这样一号人物呢?调查他背景时,居然什么资料都没有,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这让她觉得又刺激又害怕。 第五章实验品 夕阳摇摇欲坠,坠染红了整片天空。 沈曦珩从窗下望去,关东医院楼下停了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麻田昌吉。 沈曦珩换了一件衣服下楼,麻田昌吉一见到沈曦珩出现就立马迎了上去,“德川君,第一天还习惯吧!” 沈曦珩冷笑了一声,“哼,妇科医生,麻田君可真会选啊!” 麻田昌吉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在姿势,见二人上车,随后解释道:“这不是为了方便嘛!要是在别的科室,根本忙不过来,哪有这妇科清闲啊?一般女病人都不会让男医生看,这不更清闲一些嘛!那才有精力去做实验啊!” 沈曦珩冷哼一声,“你想得可真美好。” 麻田昌吉赔笑道:“德川君,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宽宏大量,就别和我生气了,这一切都要以大日本帝国为重。” 车子缓缓停在了平房实验区外,一道道检查关卡结束之后,麻田昌吉带二人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有三男两女,其中一位嘴上留着牛角胡、眼神略带阴骘的是第一部部长菊地齐军医少将,他向沈曦珩介绍了他日后的班成员,四位皆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从左起,第一位体态臃肿戴着圆眼镜,脸上挂着憨笑的男人,叫江岛武雄,右边身材修长的男人叫吉村小次郎,再旁边一位披散着长发女人叫尾田千秋,最后一位盘着头发的女人叫高桥由美。 相互介绍完毕之后,菊地齐又介绍了建立这个特殊活体班的初衷,为大日本帝国在东亚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做基础,同时,对抗苏联红军的入侵和收复斡难河以北的失地做准备。 菊地齐离开后,两个日本兵押送来一位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沈曦珩推了推眼镜,蹲下身子,平视那个年轻女子,后者低下头,躲开了沈曦珩的目光,沈曦珩耐着性子,声音尽量柔和的用汉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两遍,年轻女子都没有反应,沈曦珩想了想,换了韩语问道:“??????” 年轻女子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害怕的看着沈曦珩,眼神中带着些许恐惧又带着几分希冀。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用韩语说道:“????????.(我叫金智泰。)” 沈曦珩接着问道:“??? ?? ?, ? ? ? ? ?? ? ? ? ?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 ? ? ??? ? ? ? ? ? ?? ? ? ? ?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日本人抓来的吗?)” 金智泰看了一眼沈曦珩身后的四人,沉默了。 沈曦珩立刻会意,安慰道:“?? ?? ? ? ?. ?? ? ?? ? ? ? ? ? ? ? ? ? ?.(别担心。他们听不懂朝鲜话。)” 金智泰这才放下戒备,继续说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汉城被你们占据之后,日军把汉城的女人放在一个集中营里,分别运到日本和满洲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到了这里,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要拿活人做实验。)” 沈曦珩目光坚定的看着金智泰,说道:“? ? ? ?, ? ?? ? ? ? ?? ? ? ? ?.(你听我的,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金智泰虽有些狐疑,可还是点了点头。 沈曦珩站起身看向四人,换成日语说道:“尾田医生、高桥医生,你们两个先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 尾田千秋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沈曦珩,“全身检查?” 沈曦珩点点头,“是的,你听得没错,先给她做一个全身体检。” 吉村小次郎疑惑的问道:“一个实验品也需要做检查吗?这多浪费人力物力啊!” 沈曦珩一本正经地教训道:“正是因为做实验,所以更需要数据的准确性,京都帝国大学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实验前需要采集每一个数据吗?特别是活体实验的时候。因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准却又是最多变的机器,任何细小的偏差都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中国古人有一句话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相信对你们来说,这个实验不单单是报效天皇那么简单,它更是现代医学的一大进步,我们是在为科学事业献身,所以我们做的任何实验都是需要以严谨为第一要素。所以你们现在还觉得给她做全身检查是无用的吗?” 四个初出茅庐的学子,被沈曦珩一忽悠就上钩了,江岛武雄听得如同醍醐灌顶,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德川君说得好有道理,是我们不对,德川君,我来给她做检查吧!” 沈曦珩微微一笑,“武雄,你别急,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和小次郎。” 吉村小次郎跃跃欲试的看着沈曦珩,“什么任务?” 沈曦珩神秘一笑,“待会儿再告诉你们,不过呢,现在你们需要去打几桶水来,给这位金小姐洗漱一下,我相信大家也不希望做实验的时候,碰到的实验品是脏乎乎的吧!对了,再找几件干净的衣服和几根头绳。” 金智泰洗漱干净全身检查之后,沈曦珩端着一碗朝鲜冷面和一小碟泡菜进屋。 沈曦珩笑着看向金智泰,“?? ?, ?? ?? ? ? ? ???(金小姐,很久没吃到家乡菜了吧?)?? ? ? ? ?!(快来吃吧!)” 金智泰迟疑了一下,坐到桌旁,端起碗,夹了一筷子面,刚吃第一口,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两个月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快忘记家乡、忘记汉城、忘记朝鲜,而吃到冷面的第一口,再次唤起了她的记忆。 沈曦珩让尾田千秋和高桥由美拿着金智泰的血样出去检测,让南宫洛雪守在屋外,屋子里只剩下沈曦珩和金智泰二人。 沈曦珩平静的看着金智泰,“?? ? ?? ?? ? ? ? ? ??, ??? ? ? ???. ?? ? ? ??? ? ? ???(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你对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金智泰刚要把之前的一番说辞再说一遍,就被沈曦珩打断了,“?? ? ? ? ? ? ? ? ? ? ?? ? ? ?.(不要和我说你是被日军虏来的。)” 沈曦珩顿了顿,微笑着说道:“??? ?? ? ? ?.(想好了再说。)” 屋外五人正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虽然一句朝鲜话都听不懂,可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往来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五人,皆好奇他们在听什么,又不敢像他们这样明目张胆,毕竟这是人家的实验室。 很快,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前来拜访老师的板垣真纪的注意。 一头干炼的短发,却配上一副冷冰冰的脸,“你们在偷听什么呢?”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沈曦珩和板垣真纪四目相对,随后,沈曦珩发问道:“这位小姐,你找谁?” 板垣真纪眼睛瞥了一眼屋内,随后收回目光望向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小心动,心里小鹿乱撞,表面上却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只是路过,不打扰你了。” 说完,迈着流星大步离开了。 沈曦珩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五人,问道:“血样检测完了吗?” 吓得四人忙逃走,南宫洛雪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淡淡的问道:“里面的朝鲜人怎么回事?” 沈曦珩紧张的看了看周围,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头还挺复杂的,晚上和你说。” 顿了顿,沈曦珩望向南宫洛雪问道:“前面那女的是谁?” 南宫洛雪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别的实验班的人。” 沈曦珩再次关上门,回到房间里。 这一回,他看金智泰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了,“? ? ?? ?? ? ? ? ?? ? ?? ??? ? ? ? ? ?? ? ? ??.(虽然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可是我还是想帮你。)?? ? ? ??? ? ? ? ?...(谁让你长得这么像……)”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金智泰好奇的问道:“? ?? ? ? ??(我长得像谁?)” 沈曦珩收拾了一下情绪,淡淡一笑,“?? ??.(我的一位故人。)” “?? ? ?? ?? ? ???(她是中国人吗?)” 沈曦珩睨着眼看她,“?? ? ? ? ?? ? ? ? ??(这和你有关系吗?)”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静的能听到心跳声。 沈曦珩端着一杯茶走到窗前,静静的望着夕阳西下,从金智泰的角度望去,浑身泛着金光。 第七章斗舞 过了寒露,天气逐渐转寒,鸿雁南飞,遍野的菊花开始绽放。 沈曦珩一进关东医院的妇科门诊室就见到等候多时的毛利樱和毛利刚昌。 毛利樱焦急的询问沈曦珩,“德川医生,我带着大佐来了,请您务必要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沈曦珩看了一眼面色青灰的毛利刚昌,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慢悠悠道:“毛利大佐,你多久没有体检过了?” 毛利刚昌扯了扯嘴角,“你什么意思?” 沈曦珩随意的坐了下来,“没什么意思,我从毛利大佐的面相看,长期都在抽烟酗酒、熬夜劳碌吧!” 毛利刚昌是个急性子,问道:“德川医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满烦你说清楚点,我可没有什么好耐心。” 沈曦珩笑了笑,“其实毛利大佐应该给自己适当的放松,因为长期抽烟酗酒熬夜而引起的肝脏郁结,代谢功能差,免疫系统紊乱,想要子嗣只能改正你之前的生活习惯,同时,搭配药物调理,相信不久的未来还是有机会的。” 毛利樱急切的问道:“德川医生,应该如何改正?” 沈曦珩看向毛利刚昌,嘴里说道:“治病这种事情光靠我一个人是没有用的,要看病人是否配合的,别我努力的半天,病人自己放弃了,那我怎么治疗可都是白费功夫。” 毛利樱推搡了一下毛利刚昌,毛利刚昌这才表明态度:“德川医生,我会尽量配合你的治疗的。” 沈曦珩右嘴角一扬,哭笑不得道:“毛利大佐,你得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现在是你要治疗不孕不育,不是我求你治病,既然你要治病就不能是尽量,而是要全力以赴,明白吗?” 毛利樱用手肘推了推毛利刚昌,毛利刚昌极其不愿的说道:“我极力配合你。” 沈曦珩也不想深究,“毛利大佐,你须要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品,像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千万不能再吸烟和饮酒了,不要熬夜,早睡早起,平时要积极的参加体育锻炼,天天坚持运动,再配合我开的调理药,双管齐下。” 沈曦珩一边低头写着药方,一边说道:“我知道戒烟戒酒开始会很难熬,可是为了身体健康,这点小瘾还是能戒得掉的吧!” 毛利刚昌眯着眼睛不说话了,毛利樱则在一旁连声道谢。 毛利刚昌离开后,松井明菜拍了拍沈曦珩的肩膀,问道:“德川桑,看毛利大佐的态度恐怕不会按照你的嘱咐戒烟戒酒的。” 石井令和和寺内理惠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沈曦珩笑了笑,“中国古代有一个故事,在战国时期有位名医,叫扁鹊,他进见蔡桓公,在蔡桓公面前站了一会儿,扁鹊说:‘您在肌肤纹理间有些小病,不医治恐怕会加重。’蔡桓公说:‘我没有病。’扁鹊离开后,蔡桓公说:‘医生喜欢给没病的人治‘病’,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本领。’ 过了十天,扁鹊再次进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肌肉里,不及时医治将会更加严重。’蔡桓公不理睬。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又不高兴。又过了十天,扁鹊再一次进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肠胃里了,不及时治疗将要更加严重。’蔡桓公又没有理睬。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又不高兴。又过了十天,扁鹊远远地看见桓侯,掉头就跑。蔡桓公于是特意派人问他。扁鹊说:‘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汤熨的力量所能达到的;病在肌肉和皮肤里面,用针灸可以治好;病在肠胃里,用火剂汤可以治好;病在骨髓里,那是司命神管辖的事情了,医生是没有办法医治的。现在病在骨髓里面,我因此不再请求为他治病了。’过了五天,蔡桓公身体疼痛,派人寻找扁鹊,扁鹊已经逃到秦国了。蔡桓公于是病死了。” 顿了顿,沈曦珩接着道:“毛利刚昌的病现在我还能治,可再过些日子,我可就不能保证了,三位姐姐是懂的,这病拖得越久就越难治。” 十七道街上的新世界饭店内歌舞升平,满洲国内军界、政界和商界名流皆相继到访。 麻田昌吉在坐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喝着酒的沈曦珩,“德川君,怎么在这喝酒啊?那边多热闹啊,我带你认识一下哈尔滨这边的政商名流吧!” 随后,麻田昌吉指着斜对面梳着大背头、穿着黑色英式西装、戴着一副眼镜、嘴上留着小胡子、手里举着红酒杯的老人,“德川君,看到那位没?那就是板垣将军,听说和冈村将军同为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的学员,只要和他关系处好了,整个华北都能横着走。” 接着又指了指板垣征四郎旁边,一位穿着深蓝色礼服正与另一位挽着长发女子交谈的年轻短发女子,“板垣将军旁边的那位就是他的宝贝女儿,板垣真纪,今天这场成人礼就是为她举办的。” 沈曦珩仔细地打量着短发女子,感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沈曦珩这一举动,在麻田昌吉看来,德川太一是看上了板垣真纪,而与板垣真纪交谈的女子则蹙了蹙眉,小声对板垣真纪道:“真纪酱,你斜对面一直偷看我们的那个男人真的好讨厌。” 板垣真纪顺着闺蜜安藤静遥的目光望去,只见沈曦珩礼貌性的向她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和闺蜜说道:“那位是石井部队新来的班长,叫德川太一,他舅舅还在你我父亲的同学,同为荣耀的十六期学员。” 麻田昌吉见板垣真纪看到德川太一并没有露出厌恶之情,当下提议道:“德川君,不如去和板垣小姐打一声招呼,认识一下。” 沈曦珩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可能是有一面之缘,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陪沈曦珩坐了一会儿之后,麻田昌吉遇到了旧友,便前去打招呼了,至于南宫洛雪在进入新世纪饭店的时候就离开了,只留下沈曦珩一人坐在沙发上喝酒。 沈曦珩喝完一杯威士忌,放下杯子后,抬头见到板垣真纪风情款款的走来,伸出一只右手到沈曦珩的面前,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沈曦珩,“德川医生,我是否有幸能邀请你一起共舞一曲。” 沈曦珩身体靠了靠扶手,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兴趣。” 板垣真纪诧异的看着他,“为什么?” 沈曦珩望向他,“我不和陌生人跳舞。” 随后又补了一刀,“我们认识吗?” 气的板垣真纪都要吐血三升,自己一个女生求你跳舞,你还不愿意了?想到自己从小都是被多少人追着宠着,现在居然还有人拒绝自己,甚至还用这么荒谬的理由来拒绝自己,板垣真纪感到被羞辱了,她有些不甘的说道:“不认识就不能跳舞了吗?” 沈曦珩深思片刻,认真的回答道:“也不是不能,只是我已经有舞伴了。” 板垣真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舞伴?你舞伴在哪里呢?” 沈曦珩指了指正在和旧友聊得热火朝天的麻田昌吉,“就在那儿。” “男的?” 沈曦珩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谁规定一定要是女舞伴?” 板垣真纪一时语噎。 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的麻田昌吉感觉背后发凉,却也没当回事儿,根本想不到宴会结束之后,自己会被人堵在死胡同里群殴。 随后,沈曦珩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这么真心诚意的份上,我答应你的请求。” 旋即,沈曦珩站起身,左手拉住了板垣真纪的右手,右手很自然的环抱住板垣真纪的后背,缓缓步入舞池的中央。 沈曦珩小声在板垣真纪的耳旁嘀咕道:“敢不敢挑战快版的探戈?” 板垣真纪扬起高傲的头,邪魅一笑,“就怕你不敢。” 随后,板垣真纪一个干脆的分式左转,沈曦珩也不甘示弱,立马一个绞足右转,争相斗舞。 一时间,舞池内的人不敢与之争辉,纷纷退让,全场人都围着看二人斗舞,不敢大口呼吸,怕惊着了场上的二位。 一曲结束,沈曦珩左手举高引带板垣真纪向左旋转两圈,以示感谢,全场响起掌声。 两人相视一笑,板垣真纪称赞道:“你还挺厉害的。” 沈曦珩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两人一起谢舞后,板垣征四郎笑着来到二人面前,夸赞道:“早就听宁次君说他的外甥是位青年才俊,今日一见,宁次君果然没有吹嘘。” 沈曦珩谦虚的两句,又顺道夸了一下板垣真纪,最后又吹捧了一下板垣征四郎。 把板垣征四郎哄得开心至极,还贤侄贤侄的叫,邀请他有空来板垣家做客。 第八章往事难以忘怀 麻田昌吉为沈曦珩介绍着新任哈尔滨商会会长马仲贤,是已故商会会长马伯谦的长子,接到他父亲死讯后,便马不停蹄地从天津卫赶回来了。 谈话间,沈曦珩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穿着白色礼服的石井令和,今天的石井令和格外成熟妩媚,可能是因为与以往的打扮不同,不过从她的表情上看来就显得格外落寞了。 如此大的反差,不禁让沈曦珩心生好奇。 沈曦珩走了过去,来到石井令和旁边,极其有礼貌的问了一句,“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石井令和抬起头看了沈曦珩一样,点点头,“坐吧!” 沈曦珩坐下后,喝了口威士忌,笑道:“石井医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也不招呼我一声。” 石井令和默默喝了两口威士忌之后,睨了一眼沈曦珩,“德川君不陪板垣小姐吗?” 沈曦珩笑了笑,“我都不认识她,我陪她做什么?”随即,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娓娓道:“Ballantine's Scotch Whisky百龄坛苏格兰威士忌,始创于1827年,由George Ballantine19岁时在苏格兰首府爱丁堡酿造出的第一瓶佳酿。1865年,乔治将杂货店的经营权交给了长子Archibald,而他自己则将生意扩展到了Glasgow,专注于葡萄酒和烈酒贸易。也就是这个时候,乔治产生了创造个人威士忌品牌的想法,于是邀请了他二儿子George Jr一起投身威士忌行业,并且以乔治·百龄坛父子公司George Ballantine & Son为品牌名进行贸易往来,他们一起为百龄坛威士忌酒建立了真正的声誉。1895年,百龄坛父子公司获得了Queen Victoria的皇家授权,这是对百龄坛公司声望的终极认可。1919年,小乔治将公司出售给James Barclay和R.A. McKinlay,获得了可观的利润。1937年,具有国际经验的加拿大酿酒公司Hiram Walker-Gooderham & Worts Ltd.收购了百龄坛。第二年,百龄坛被授予纹章,自此百龄坛父子公司拥有了苏格兰贵族集团Incorporation Noble on the Noblesse of Scotland的头衔,其声望也随之达到了顶峰。每个百龄坛威士忌的酒瓶上都会刻有纹章标志,纹章由苏格兰旗帜图案和制作威士忌的四种必需要素泥土、水、火以及空气的图案组成。除此以外,每个酒瓶上还刻有拉丁短语Amicus Humani Generis,意为全人类的朋友。百龄坛为每一款威士忌都倾注了大量心血,精益求精,坚守着创始人乔治·百龄坛的初心——Stay true and excellence w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保持真实,卓越将永远在你身边。”说着,还指了指酒瓶上的标志。 石井令和捋了捋头发,侧头看向沈曦珩,恬然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德川君是闲着没事干吗?” 沈曦珩讪讪一笑,“我和石井医生一样,与这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石井令和感有些意外,按理德川太一这样的勋贵子弟应该是最擅长这样的场合了,怎么从他的神情中感到一丝反感这种的场合。 石井令和放下酒杯,深深的望着沈曦珩,“为什么?” 沈曦珩惨淡一笑,自嘲道:“你们永远都无法想象,在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悲伤的故事……” 沈曦珩皱了皱眉头,开始陷入回忆。 池田藩主府内,庭院深深,樱花烂漫,德川恒康抱着七岁的长子德川天一,手把手教他茶道。 德川恒康慈爱的看着德川天一,大手握着后者的小手搅动茶汤,“天一,茶道讲究和敬清寂,我们先将加工精细的饼茶,经碾茶、过罗后,置于盏中,将茶粉调和成清状,然后再加注沸水,连添边用茶筅击拂,直到茶汤表面浮起一层白色茶沫为止。” 待到茶汤浮起一层白沫后,德川恒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和的对德川天一说道:“品评茶汤的主要因素有两点,一是汤色,二是汤花,最后再综合评定味、香、色。天一,你看这茶汤什么颜色啊?” 德川天一看了看茶汤,抬头望向父亲,“乳白色。” 德川恒康点点头,摸了摸德川天一的小脑袋,笑着道:“是的,记住了汤色的标准是以纯白如乳为上,其它色泽等而下之。”接着说道:“汤花的色泽和汤色的要求是一致的,点泡后,如果茶汤的颜色呈乳白色,茶汤表面的汤花能较长时间凝住杯盏内壁不动,叫咬盏,这样才算是点泡出一杯好茶。” 德川天一认真的点点头,“父亲,我以后亲手给你点泡一杯好茶。” 德川恒康笑着捋了捋胡子,“哈哈哈,那为父等着。” 满庭父子情的角落里,德川太一正黑着脸躲站在一棵松树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没有人能体会此刻一个六岁孩童的心情。 …… 剑道房内,两位上身分别为黑色和蓝靛色的剑道衣与下身的袴,双双戴着护具,手握竹刀。 身穿蓝靛色剑道衣袴的矮个子不断手连击腹黑色剑道衣袴的高个子,见一击不中,随后又刺擦击面,还是没中,如此往复十余次,直到前者累得脱去面罩,高呼:“父亲,太累了,天一想休息一下。” 身穿黑色衣袴的高个子,脱下面罩,哈哈大笑,“天一还要多加练习才能比过父亲啊!” 德川天一噘着嘴,撒娇道:“父亲是天一样大的人物,儿子怎么可能比得上父亲呢!”边说着,手上还比划着。 哄得德川恒康哈哈大笑,抱起十岁的德川天一一顿乱亲。 透过门上的缝隙,德川太一强忍着眼睛里打转的泪水,看着他们这满满的父子情深,小手不禁用力握了握。 听完德川太一的故事,石井令和动了恻隐之心,不禁有些怜惜眼前这个男人,更多他的童年充满了好奇。 沈曦珩喉痛有些哽咽,为了平复情绪,沈曦珩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连续喝完三杯后,石井令和按住了沈曦珩要倒酒的手,柔声说道:“别再喝了。” 沈曦珩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向石井令和,低声道:“让开。” 石井令和把手按得跟紧了,温柔的说道:“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大半瓶的威士忌了。” 沈曦珩用手扶着自己微醺的额头,低吟道:“你不让我喝酒,难道让我喝你吗?” 石井令和不再说话了,默默拿起酒杯,陪沈曦珩一起喝。 酒过三巡,两人双双喝酣了,沈曦珩借机问她:“你有什么烦心事?” 石井令和红着脸,目光迷离的说道:“也不是什么烦心事,就是我父亲,你知道嘛?那个凶残暴虐的男人,他又来了。” 沈曦珩问道:“你父亲从日本来哈尔滨了?” 石井令和点点头,说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从我记事起,我就看到我父亲每天打我母亲,他酗酒好赌,把爷爷他们留下来的基业毁了大半,此外,他还风流好色,身边的女人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你是为了躲避你的父亲才来的哈尔滨吗?” 石井令和点点头,“是的,当时,我们家族里有位将军要招募一些人去中国,我就带着我母亲加入了,随后我和我母亲跟着一同被招募的人来到了中国。” 沈曦珩接着酒劲问道:“你说的那个将军是不是石井四郎啊?” 石井令和点点头,“是的,他是我们千叶县山武郡石井家族的荣耀。”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到关东医院的?” “当时虽然家业被我父亲败得差不多了,可家里还是有些钱给我读了医学院。”石井令和顿了顿,嘲讽的说道:“要不是家业败光,我这个父亲怕是根本想不到来哈尔滨找我吧!他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沈曦珩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石井令和的后背,劝慰道:“你至少还有你母亲,你的母亲对你应该很疼爱吧?” 石井令和点点头,“是的,我母亲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寄托,我年轻的时候想过自杀,可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放弃了,我坚持到现在。”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可是没想到那个畜生不如的父亲又回来了,他就是我们的噩梦。” 沈曦珩看着有些不忍,借着酒劲,把她拥入怀里,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出去哭,好吗?” 离开宴会厅后,沈曦珩发现自己西服上一片潮湿,全是石井令和的眼泪,沈曦珩想着她一定受过很多的委屈和不公。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