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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深海鱼》


 寒冬（一）

刚刚过完腊月的东北，寒气似乎可以直接钻进骨头缝儿里，最近小孩子们之间流行的各种爆竹，让本就五味乱杂的街上再添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有对这个味道敏感的行人，在走过时总不忘从裹得严严实实的面部探出鼻子，沉醉的吸上几下，再踏着厚实的白雪疾步离开。天黑以后，熙攘吵闹的街道迅速沉寂下来，就像从一个蓬勃活泼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安静沉郁的老人，他用灰白浑浊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你一眼，没有一点情绪。
沈禾坐在刑警队局促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ZIPPO打火机，这是他上高中时的初恋女友在他的生日时所送，那个时候似乎流行这种女孩子送男朋友打火机的戏码，沈禾也有幸获此殊荣，虽然初恋早已不知所踪，这枚ZIPPO却凭着自己结实耐用一直留在了沈禾的身边。“嘀嘀嘀”手机响了一声，沈禾从神游状态中清醒过来，接起电话“妈，我吃过了，嗯，还有点工作，嗯，我做完就回家睡觉。”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他伸展了一下身体，点燃一根香烟，继续看起了案件资料，打算等到十一点以后再打电话告诉家里，今天晚上不回去住了。
“红云”燃烧产生的浓烟，让沈禾微微眯起了眼睛，用手驱散了烟雾后，电脑屏幕上“7·15峰市连环性侵杀人案”的标题又重新变得清楚起来，沈禾在椅子上微微后仰，用夹着香烟的右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额头，这是他在认真思考问题时的标准动作，在一旁加班的孟凡见此情景，知道了这位大爷终于从缥缈仙境回归工作，脚下一用力，轮滑椅听话的转到了沈禾的桌前，呛人的烟味让孟凡微微皱了皱眉，看见沈禾研究的的果然是“7·15峰市连环性侵杀人案”。“有什么头绪吗”孟凡问道。沈禾不语，孟凡似乎也习惯了这位前辈爱答不理的态度，接着又说“这案子本来也不归咱们，上头已经给了四组，咱们又何必做这些无用功。”沈禾还是默然，孟凡心下叹了口气，离开了沈禾的桌子，准备给自己的工作收尾后回家睡觉。“孟凡”沈禾突然叫住了他。孟凡“啊”了一声，转头望向他，沈禾翘起了二郎腿，用食指在空中划着圈，语气中有一点玩味：“你知道海鳝这种动物吗？”孟凡点了点头心想我不止知道我还吃过呢。“这起系列案在一年中已经发生四起，凶手每一次都做的非常漂亮，让我们警方找不到一点突破口”，听到沈禾将凶残至极的强奸杀人案形容为“做得漂亮”，孟凡感到非常不舒服，但是沈禾很少主动跟他开腔说话，孟凡将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势。沈禾吐了个烟圈，接着说道：“这个凶手每次作案之后都会选择杀人灭口，并且用刀具割下被害人的**带走。对被害人的身体做出破坏，收藏被害人身体部分的犯罪者，其实对我们来说很常见。但是你说这个人为什么会对**如此着迷？”孟凡挠了挠头，他本以为乌英会说什么高谈大论独到见解，但是却说了这么个本市市民看新闻都能知道的事，关于此案罪犯作案后必然割走被害人**的作案特点，早有新闻媒体向外广而告之，引发众人哗然，此人不仅作案手法极其高明，不留一点蛛丝马迹，更是个夸张到骨子里的心理变态，一时间峰市人心惶惶，对于此人割走受害人**的做法，局里也已经有了几番讨论，但是由于缺乏实质性证据，对于犯罪者此番行为的推理，也仅仅停留在各人的主观推测中，并无进展。今天沈禾突然给自己抛了个老问题出来，孟凡有些懒于应对，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局里讨论的几个结果，试探性问道：“可能罪犯是个极端男性主义者，对**这种器官极端仇视？”看了看沈禾，他似乎根本没听自己的回答，已经恢复了他那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手里的香烟已经换了一根新的，一缕细长的青烟向上袅袅，孟凡看着他的这幅姿态，微微有些出神。
孟凡是去年才从警校毕业来到刑警队的，当初考上警校，身边的同学们都是怀着一腔热忱，比如“从小就想做警察伸张正义”之类。但是孟凡其实并没有那种心思，他做警察只是因为家里二叔是本市公安局局长，在当年高考填志愿时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再加上孟凡天生也没什么逆反心理，就遂了家里的愿，老老实实报了警校。只是原本家里是不希望他去做刑警的，而孟凡考取警校之后听取多方建议，坚持要做刑警，理由是既然选择了警察这行，就当然要做一名刑警，自己并不想借着警察的名头安稳度日。在家里进行多次讨论之后，由孟凡老爸拍板，同意孟凡做一名刑警，于是孟凡认真读完所有课程，顺理成章的来到峰市公安局进入了刑警二组，进组的那天刑警支队的郑队长把他带到二组办公室，孟凡刚进屋就看见一个精瘦男人在饮水机边接水，那人在听到门开后向孟凡的方向看了一眼，孟凡在和他对视一眼的同时不禁想道“好家伙，这人是几天没睡觉了”，那人头发野草般杂乱，双目无神，黑眼圈极重，但也明显能看出有一张不错的脸，身为一个男人，眼角竟有一颗泪痣。郑队长扯着嗓门大剌剌的说道“沈禾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带个徒弟？看看，这是局里分配给你们组的大学生，怎么着，你带带？”那人笑了笑，转头准备走，却又突然顿了顿，回头看了孟凡几眼，跟郑队长说了句“行。”
孟凡做完了文件收尾工作，看了看沈禾，他依旧在发呆，“我走了”孟凡说道，“好。”沈禾答应了一声，孟凡转身走出办公室，在关门前听见沈禾在打电话“工作完不成，今天不能回家睡觉了，嗯，再见。”



 寒冬（二）

“啪嗒”反锁上高档防盗门，白薇背靠在墙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价格昂贵的水晶吊灯在旁边小灯的配衬下熠熠生辉，每一粒都闪耀着金钱的光泽。一天的工作让白薇感到有些疲惫，脱掉高度有些夸张的高跟鞋，调试好浴缸水温，她走到酒柜前，拿出Johnnie Walker威士忌，轻抿一口之后，愉悦感像气泡一般涌了上来，走到镜子面前轻扭了几下，看着镜中自己曼妙的身姿，白薇轻轻“呼”了一声，随即对镜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洗澡去了。
浴缸里舒适的温度让白薇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一连串的短信声音让她恢复了清醒，现在已是凌晨一点多，能在这个时间发短信的，白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懒洋洋的从浴缸旁拿过手机点开，短信全部是一个叫做张成一的人发过来的。
“薇薇，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晚饭吧。”
“想你，薇薇。”
“满脑子都是你，睡不着，怎么办。”
白薇并没有回复，这家伙长时间喜欢在半夜骚扰的性格早就让她不胜其烦。白薇所在的SD娱乐是峰市最大的杂志公司，这位张成一正是SD元老董事张怀义的独生子，自从在公司晚会上见到白薇，就从未停止过近乎疯狂的追求，虽然白薇从不对他的追求有任何回应，可这位从小养尊处优不知挫折为何物的大少爷，却依旧乐此不疲，每日嘘寒问暖礼物不断，但是他的关切体贴白薇全部视若无睹，送的礼物也被悉数退回，从来没有女人会拒绝他的张大少，几日之间害了相思病，闹的每日不眠，热衷于半夜向白薇诉衷肠，奈何美人还是从来不会回应半句。
泡完热水澡，白薇彻底从工作的疲劳之中复苏过来，竟然产生了饥饿感，稍作踌躇之后，她决定去小区的便利店吃一份关东煮，穿上厚实的羽绒服牛仔裤，温暖感充斥着白薇的身体，因为工作缘故，她即使大冬天也要穿着短裙高跟鞋，穿便装的时机总是会特别珍贵。白薇打开门走出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白薇只能借助手机屏幕的微光缓慢下楼，走出楼梯，冷空气夹杂着碎雪迎面扑来，一月的峰市是全年最冷的时候，气温随时会下降到零下三十度，白薇裹紧羽绒服，一溜小跑到小区的便利店，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值班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年轻小伙子，看到白薇进来便与她打了个招呼，白薇微笑着“嗨”了一声，便走到关东煮区专心挑选自己的食物，年轻店员看着白薇的背影，竟不自觉心跳加速起来，虽然这个姐姐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但是每回看到还是会惊叹于她的美丽。虽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牛仔裤，但是魅力似乎会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钩住人的魂魄一样。白薇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灼热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店员，轻轻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倒是很有精神头啊！”年轻店员没想到白薇会突然和自己搭话，脸一下涨得通红，结巴道：“啊...啊...是啊...”说完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话都说不清楚，真是没用！”白薇挑选完关东煮，坐到年轻店员的柜台上“我可以坐这里吗，窗户边有点冷。”年轻店员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更是羞赧，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白薇小口吃着关东煮，一时间店里只剩下了滴答的时钟声音和白薇发出的咀嚼声，年轻店员见她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这么近观察她，对于她的美丽更是感到不可思议，白薇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脂粉，但是这素白的面庞却依然动人心魄，更与众不同的是她并无一般女人的柔弱之感，眉宇之间竟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英气，年轻店员不禁看的怔住了，这时白薇却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就住在这里，以后也会常来，知道你的名字也更方便些。”年轻店员赶忙答道：“吕良，双口吕，优良的良。”“吕良。”白薇重复了一遍“好的，我是白薇。紫薇的薇。”说完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十九。”吕良如实答道。“真是年轻啊。”白薇感叹了一声“我比你大多了，以后就叫我姐吧，也不占算你便宜。”说完拍了拍吕良的肩膀“好好加油啊。”吕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易近人，竟脱口而出“啊，你也是。”白薇楞了一下，马上笑的捂住了肚子，捏了捏吕良的脸“你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吧！”吕良被她一捏之下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吃喝完毕，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结账，小吕良。”这称呼有点过于暧昧，吕良红着脸给她结完了帐，白薇裹紧羽绒服跟他摆了摆手，开门走出便利店。
街上除了上夜班的出租车和偶尔三三两两经过的小地痞，已经看不见别的行人，东北冬天晚上的街道大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白薇走到自己的单元门前，向上看了一眼，四楼是自己家，出来的时候没关灯，五楼也亮着灯，似乎在陪着四楼一样，除开这两家，万籁俱静，白薇推开木头单元门，走了进去。
吕良坐在柜台里，回味今天和白薇发生的对话，心里想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个瘦高男人裹着皮夹克走了进来，吕良赶紧打招呼，男人坐在了白薇刚才坐的地方，哈了口热气，对吕良开口道：“老弟，给我煮一碗面，放火腿肠和卤蛋，再来瓶绿茶。”说完嘴里已经叼了一根香烟，吕良赶紧说道：“先生，我们店里是禁烟的。”男人似乎没听到，从怀里掏出黑色证件，在吕良眼前晃了一下便收了起来，吕良识趣的闭上了嘴，转身去煮面，等他把面端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在店里了，桌子上放着几张零碎钞票，吕良把钞票收进柜台，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



 寒冬（三）

孟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白天繁杂的工作结束后，回到家脑子里只有睡觉这一件事，可今天不知为何全无睡意，换了个方向侧躺，眼前突然显现出沈禾瘦削的脸和扑克牌一样的表情，“难道睡不着是因为沈禾今天跟自己说了很多话？”孟凡感到一阵恶寒，被自己潜藏的男同倾向吓了一跳，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离起床上班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孟凡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是注定无眠了，干脆仰面朝上枕在胳膊上，仔细回想起了乌英昨天在看的案子，正欲整理思路，手机却震动了起来，孟凡拿起来一看，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也不对，应该是想曹操，哈哈。”“喂，沈哥。”对话那头沈禾的语气有些着急，匆匆的跟孟凡说了地点，便令他马上赶过去。孟凡正苦于精神头太足无法入眠，一听说差事来了，竟气血上涌，马上便翻身起床，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冲了出去。
沈禾提供的地点是西河路东胡同，离孟凡家并不远，孟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现场，看来警方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警戒线都还没建立起来，沈禾正在那里和一个身形高大的魁梧男子说着什么，孟凡赶紧凑了上去，那男子回过头看见孟凡，眉头蹙了蹙，语气颇为不满的跟乌英说道：“老乌啊，这案子局里已经给了我们组了，你非要跟着凑热闹不可么？你自己来了我也不说什么，你还把你这小徒弟带来，咋的，要在我老范这传道授业啊？”这四组的范组长孟凡早有耳闻，办案抓人是一把好手，人长得像黑旋风，但头脑发达心细如发，侦破过很多大案，是局里非常依仗的上将军，但有一点，此人极是喜功，该是自己的功劳绝不会让给别人，因此在峰市公安局，没几个人敢去触他的霉头。听到这孟凡算是懂了个大概，从这位范组长的不满和刚才沈禾给自己打电话着急的语气，看来是“7·15”犯罪者有了新动作。孟凡往里面探了探头，想看看情况，范组长捏了捏孟凡的肩膀，语气颇为亲切的说道：“来都来了，就跟你师傅好好看看吧，实战经验是必不可少的嘛！哈哈！”孟凡有些发懵，明明刚才跟沈禾还是一副牢骚模样，回头跟自己说话却又一副体衅下士的老首长做派，抬头又看见沈禾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神情暧昧，孟凡心下惊觉，看来自己这个“局长侄子”的身份，倒是在很多地方都有出其不意的便利，而这位范组长，果真是滴水不漏，令人“佩服”。
有了这一层关系的加持，沈禾和孟凡便不再受到阻碍，顺利走到了被害人前，虽然理论知识足备，在学校也看了不知多少真实案例，但是真真切切的身临死者前，孟凡还是第一次，再做心理准备，生理上的抵触感始终无法取消，沈禾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蹲了下去，左看看右看看，挠了挠下巴，不说话。死者是一名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的女性，生前遭遇性侵，她蜷缩在胡同里黑暗的角落，身上没有衣物，睁大的眼睛里一片漆黑，**的身体在这寒风呼啸的夜里显得单薄无比，原本白皙的皮肤失去了光泽，下阴处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染红了坚硬的地砖，置她于死地的是颈部的勒痕，犯罪者在对她实施强奸过后，用一根绳子结束了她的生命。孟凡心下骇然，对这人间惨剧显然是不能接受，喉头已经开始微微发苦，更似乎有眼泪要滴下一般。沈禾结束了自己的观察，回头看见孟凡扭曲着脸微微发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竟然没忍住笑了，孟凡微微发怒，真想给这家伙的下巴来上一记上勾拳并质问他，难道你刚做刑警就能对这种画面熟视无睹的么？不懂尊重人的老小子。沈禾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正常，双手四周比划了一圈，问孟凡道：“能从这现场看出点什么来么？”孟凡收起情绪，开始收集现场信息，他做事一向认真，虽然做现场侦查还是头一次，但是丰富的理论经验还是让他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沈禾等了他十几分钟，打了个冷战，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走吧，看看得了，人家的场子。”孟凡点了点头，两人裹紧了外套，走出了胡同。
天依旧很黑，东北的早晨要到八点天才会慢慢开始发亮，“怎么来的？”沈禾问道。“跑着来的，因为很近。”“坐我车吧，我送你回去，收拾收拾该上班了”沈禾说完便打开了车门，孟凡随即坐在了副驾驶，车子缓慢启动，沈禾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孟凡摇了摇头，没说话。沈禾语气很轻快：“不要着急，慢慢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这千里之行刚始于足下啊。”沈禾这好好老师的语气实在是让孟凡感到受宠若惊，憋了憋只闷出个“嗯。”车子只行驶了三分钟不到就到了孟凡家小区门口，孟凡掰动车门，开口说道：“那个...师傅，谢谢你啊。”沈禾又笑了，伸过手来拍了拍孟凡“快去吧！”孟凡下车关上车门，车子“轰”一声启动，孟凡看着沈禾车子的背影，心里竟十分开心。
回了家，孟凡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见宝贝儿子进来，十分心疼的上前对他拍拍打打，责问他出门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做了警察也要好好报备父母云云，孟凡赶紧安抚她，是因为紧急任务才没跟她说，下次一定会好好跟她说完再过去的。孟凡老妈这才放下心来，端出了早餐，孟凡洗漱完毕，匆匆吃了两个包子，便再次出门，走在路上回想着自己在现场看到的信息，正想着，路边有人停了车在叫自己的名字，孟凡看到那人便露出笑容，轻车熟路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开口道：“今天我算是给出了我珍贵的第一次了。”



 寒冬（四）

李元媛嘴里咬着半块面包，急匆匆的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扭动引擎，【mini cooper】轰然启动，这车虽然娇小玲珑，但动力强劲，李元媛觉得它跟自己很像，小身体大力量，巾帼不让须眉，于是斥巨资买下了它。在报社工作的这几年，她因勤恳努力颇受领导器重，有道是苦心人天不负，主编已经私下告知，报社打算在下次会议给她升职为主任记者，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职业能晋升的如此之快，靠的是自己起早贪黑燃烧阳寿啊！李元媛正感慨，却看见车窗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孟凡！”
孟凡看见李元媛笑盈盈看着自己，赶紧加快几步，坐上副驾驶后说道：“今天我算是给出了我珍贵的第一次了。”“啥？”李元媛一脸不可思议，“哪个小姑娘这么有革命先辈奉献精神，你这块木头疙瘩也下得去手？”孟凡一脸无奈，这位大小姐打小就喜欢调戏自己，二十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不肯放过让他窘迫的任何机会，有时候真想给她脑袋上来个脑瓜崩。但是想归想，孟凡可不敢造次，只能解释道：“刚刚跟我师傅去了案发现场了。”接着又补充道：“以前从没去过。”李元媛点了点头，瞥了他一眼，小时候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流鼻涕的小鬼，现在也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李元媛轻叹了一口气，孟凡吓一跳，对她这种老奶奶式的慈祥有点不太适应。到了孟凡单位，李元媛开口说道：“晚上有时间么，姐姐请你吃饭，好久没一起吃饭聊天啦。”孟凡想了想今天应该不会加班，便回答道：“晚上我请你吧，我也是有工资的。”李元媛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孟凡的头，孟凡赶紧躲开，看了看窗外，下车对李元媛摆了摆手，便转过身。李元媛只觉得他可爱，嘴里哼起了歌，一脚油门改道报社。
孟凡做到自己的位置上，今天局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每个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孟凡当然知道这是今早的案情所致，“7·15”犯罪者再次现身，残忍奸杀一名女性，领导们估计都要疯掉了：调查迟迟不出结果，对案子的侦破滞步不前，犯罪者却又再次出现，作案杀人后从容离场，这是对警方最大的侮辱。孟凡眼前浮现出今天在现场看的那令人心凉的一幕，不禁捏了捏拳头。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孟凡抬头，沈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手上提了小笼包和小米粥，“吃么？”沈禾抬了抬，孟凡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在家已经吃过了，沈禾挑了挑眉，说了一句：“你小子还真是幸福啊！”孟凡一头雾水：这位大爷今天是怎么了，往常跟自己可能一天都没有一句交流，光挂了一个师傅的名头，这两天是良心发现了？沈禾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几口吃完了早饭，便跟孟凡招了招手，示意孟凡近处说话，随即开口说道：“说说你在早上看到的东西。”
孟凡整理了一下思路，逐条说出了自己所想。
一：罪犯心思确实缜密，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犯罪证据，不过这个可以预见，局里已经多次为他开展会议，确认为高智商犯罪。
二.....
第二条还没说出来，便被沈禾打断：“我不想听这些带着三岁小孩去他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说点别的。”
孟凡感到有点尴尬，不过沈禾也算坦诚，孟凡挠挠头，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认为作案地点并不在于早上的现场。”
沈禾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孟凡说道：“现场太过于【干净】了，没有打斗的痕迹，被害人就像是被人置放在那里的一般，而且虽然被雪掩盖住了，但是地上有一条拖痕，可证明被害人遇害的地点另有他处。”
沈禾没有说话，点起了一根香烟。
孟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我认为，这并不是一次【强奸】。”
“嗯？”沈禾眯起了眼睛，摩挲了一下下巴，孟凡看见他这个样子，微微有些兴奋。
孟凡接着说道：“通常的性犯罪，被害人的脸颊，颈部，**还有下阴，都会有大量的淤青伤痕，这是因为【强奸】过程中，罪犯不可避免的会使用暴力手段，来逼迫受害人就范，而今天的现场，被害人赤身裸体，但是身上没有这些伤痕淤青，所以可能，这并不是一起【强奸】，而是一次正常的性行为。受害人在与人发生性关系后，对方趁其不备，用绳索将受害人勒死，后搬运到今早的犯罪现场。”
沈禾吐出一口烟雾，问道：“那么罪犯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将被害人搬运到这么一个胡同里，这里只要有人经过，立马就会发现尸体，这与通常可见的抛尸逻辑完全相悖，你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孟凡一下噎住了，他只看到了目所能及的，对于这些完全没有考虑，不过这罪犯的做法确实与一般罪犯不见天日的特性大相径庭，他特意将受害者放在那个胡同，只要太阳一出来，他的所作所为就会像全世界公布，这挑衅一样的做法会让警方不顾一切对他进行抓捕，难道他狂妄到了一定地步，根本不把警方放在眼里？或者他自持甚高，在和警方玩一场荒谬的猫鼠游戏？孟凡突然对这个罪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禾熄灭了香烟，说了一声：“想示威直接把女尸放在公安局门口啊，也是个怂包。”
二人结束了交谈，孟凡继续做初级警察的琐事，程式化的一天再次结束，孟凡在整理文件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李元媛的信息：“今晚去哪儿吃？”
孟凡一天昏沉的工作下来，都忘了和她的约定，赶紧回复过去：“哪里都可以，随你喜欢。”
李元媛发过来一张噘嘴不满的表情，文字道：“去北通路那边吧，哪里有好多新开的馆子，我们到那里挑着来。”
孟凡发过去一张“OK”的表情，抬头看了眼时间，刚好下班，沈禾在看一个九十年代TVB的武侠剧，孟凡也没有打扰他，自己走了出去。
在门口等了李元媛十几分钟，她的【mi cooper】驶来，孟凡坐进去说道：“贴心啊姐姐，上班送下班接，不如以后都做我的专职司机怎么样？”
李元媛笑道：“我倒是没有意见，但是你这小警察支付得起我的工资么？姐这车就够你不吃不喝干五年喽。”
孟凡笑道：“不如嫁给我做老婆，两口子之间就不必谈这些了，你的就是我的嘛。”
李元媛撇了撇嘴，说道：“年轻人不要想太多，虽然姐姐我现在是大龄剩女，但是我的择偶标准依然不变，年薪低于五十万面谈，你呀，靠边站吧。”
接着又瞄了孟凡一眼，说道：“再说你小时候在我家看恐怖片被吓的尿了，我妈给你换裤子，我连你小鸡鸡都看过，早就对你不存幻想了，你呀，就好好扮演我的好弟弟这个角色吧，其他的就不要多想啦。”
孟凡早被李元媛说的满脸通红，两人邻居的原因自幼相识，李元媛大他四岁，今年已经28。孟凡小时候很内向，基本没有别的朋友，就天天跟她在一起，李元媛小的时候男孩子性格，对这个不爱说话的弟弟很是关照，二人便这么一起长大，一晃儿便各自二十多岁了。
到了北通路，正是下班时间，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大部分都是来这里吃饭的年轻人，李元媛亲昵的挽住孟凡的胳膊，她长得娇小可爱，不说话时就像个小雪人一般，偶尔便会有路过的男性向孟凡投来羡慕的目光，孟凡深知这位大姐人面兽心，对这帮以貌取人的同胞在心里狠狠的鄙夷了一番。
“冬天还是火锅最好啦！”李元媛如此说道，孟凡于是和她进到一家重庆火锅店，孟凡看着正在菜单上写写画画的她，突然想到两人虽相识已久，但像现在这样单独在外面吃饭，却没有几回。“看来还是这样更能增进感情啊。”孟凡想道。
李元媛点罢菜，便面对孟凡做好，开口询问道：“怎么样，做警察也一段时间了，有查到什么案子么？”
孟凡笑道：“我才做几天警察啊，哪里可能轮到我去做哪些事情，现在我只是做些协助的小事，跟着开开会这些而已。”
李元媛说道：“今早你说的那个呢，凶杀现场？快讲讲，我对这些最感兴趣了。”
孟凡赶紧“嘘”了一声，在公开场合说这些可是大忌，会引起恐慌，是警队明令禁止的。
李元媛赶紧住嘴，跟孟凡作了个揖表示抱歉，他的工作有特殊性，怎么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大嘴巴瞎说。
孟凡感觉有点尴尬，问道：“你呢，大记者，还在每天为民奔波辛苦劳累么？”
李元媛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本来也以为做记者是像你说的这样，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媒体只讲利益，唉。”说完，把手机递给孟凡：“喏，这是上级让我们去跟踪了解的对象。”
照片是一个女人，非常漂亮的女人，连孟凡忍不住“呼”了一声，李元媛拿过手机，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瞧你那个色眯眯的样子！”接着又说道：“这女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不起的是追求他的人，一个大公子，一个可能会继承十几个亿市值大公司的公子，正在追求她，厉害的是，这女的根本不为所动，不知拒绝了这公子多少次了，啧啧。”说罢叹了口气：“这种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孟凡对这种事显然摸不着头脑，便沉默不语。
李元媛又沉吟了一下：“这女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白...白薇。”



 寒冬（五）

孟凡结束了与李元媛的约会回到家，妈妈正在看电视，孟凡瞥了一眼，是本市每晚八点的法制新闻，留着干练短发的记者正一脸严肃的报道今天发生的案件，作为头一批到达现场的警察，孟凡便没什么兴趣再听，默默换完鞋准备回房间休息，孟凡妈妈见儿子回来了，马上起身，孟凡阻止道：“妈，我在外面吃过了，不用热饭了。”“那你应该提前跟妈说一声嘛。”孟凡妈妈的嗔怪的语气中又带着对儿子的宠爱：“和谁呀？”又追问道。“媛媛，妈我都这么大了，在外面吃个饭别问东问西的啦。”孟凡笑道。妈妈点了点头，坐回了沙发上，盯着电视摇了摇头：“这丧尽天良的畜生，多好的闺女啊，就这么糟蹋没了，唉。”孟凡开口想说自己早上就是因为这个出的门，想了想这也只会让妈妈感到不安，便闭上了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孟凡开始回想早上和沈禾的对话。据二人推算出的节点，第一：受害人遭受的并不是一次暴力的性侵害，她确实与别人发生了关系，但她身上干干净净，了无伤痕，说明她是自愿与人发生关系，那么对她痛下杀手的人就要在她所亲近的异性之间寻找，她的yin蒂也被毫无例外的割走，不出意外的话，这无疑是“7·15”所做，说不定从这次的受害人身上便可以抓获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孟凡感到有些兴奋，翻了个身又想：“或许被害人是被药物迷昏，后被罪犯侵犯，所以身上并没有伤痕呢？”
第二：罪犯故意将受害人尸体放置在胡同里，等待白天有人发现后报警，这奇怪的做法又该作何解释呢？“操。”孟凡低声爆了句粗，这种人只在电影里见过，难道真的想跟警方炫耀不成？真是匪夷所思。孟凡对自己的运气暗暗感到佩服，他虽然不想在工作里浑水摸鱼，但是一上岗就碰到这种十年不出一个的大案，也是踩到点上了。孟凡感觉到有些头痛，这刑警干的活还真是身体精神双折磨，自己不过是去了个现场，就已经快把脑袋想破了，这长年活跃在破案第一线的老刑警们，譬如范组长，譬如沈禾，脑子该有多好用啊？自己的未来一下子就渺茫了起来，孟凡不禁叹了口气，也不想再接着研究了，伸了个懒腰，准备洗个澡睡觉。
正准备起身，手机震动了一下，孟凡拿起来一看，见是李元媛发过来的一张自拍照，她穿着毛茸茸的粉色睡衣，把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冲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做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嘟嘴表情，配文道：感谢今天的招待！作为谢礼给你看看姐姐的闺房密照哦！
孟凡有点愣住了，他和李元媛的关系虽然一直很好，但是始终停留在“爱照顾人的大姐姐”和“木讷的小弟弟”这一层面上，虽然孟凡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对李元媛动了男女之情，但是他并不擅长男女感情之事，像今早这样开一个“做我老婆”这样的玩笑便已是他的极限，说完以后心脏都砰砰加速跳了好久，更无法去做出追求她的事情，而李元媛则是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从来不甚在意，她从小便成绩优异，高考后进入一流大学新闻系，毕业后打拼几年已经做出了很大的成绩，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孟凡从未听到她与人交往的讯息，只有一次孟凡开玩笑问她择偶标准，李元媛认真想了想，说道：“年薪五十万吧！”孟凡当时讪笑了一下，并没有接着往下说，二人就一直以这种清清楚楚的关系相处着，李元媛像今天这样给自己发这种略为隐私的照片，还是头一回。
正想着，孟凡发现自己点开了李元媛的照片，放大了她胸部的部分盯着看了好久，孟凡把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在心里鄙夷了一番，点开打字框输入道：“不用客气，早点休息。”便把手机扔到一边，洗澡去了。
第二天一早，刑警支队的郑队长就把沈禾和孟凡一起叫到了办公室，告知他们二人，队里已经把他们两个增派到“7·15”案的侦破工作当中。年逾五十的郑队长表情严肃，开口道：“这次7·15犯罪者再次现身作案，已经给社会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省厅已经给我们下达命令，必须尽快破案！一个组的警力现在捉襟见肘，必须增添警力用最快速度抓捕嫌疑人，不然咱们局是把脸丢尽了！”孟凡偷偷看了一眼郑队长的桌子，烟灰缸里已经满满的塞满了烟蒂，看来情况比他说的只重不轻，“7·15”此次作案，已经把峰市警方乃至省厅，彻底惹怒了。郑队长手里拿着茶杯，看着沈禾说道：“沈禾啊，你是我们局里原来最好的刑警，这阵子你是怎么了？我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但是人不能一直萎靡着啊，你说对不对？这次我把你添到这个案子的侦破中来，就是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做回原来那个沈禾，知道吗？”沈禾并无表情，点了点头。郑队长又对孟凡说道：“小孟，你刚做刑警不久，经验生疏，好好跟着你师傅。每次案件都是一个警察的成长过程，我希望你可以投入你全部的工作热情，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几年了，我们的工作迟早也要由你们年青一代挑起大梁，好好干！”孟凡重重的点了点头，便随着沈禾一起走出了支队长办公室。
走在沈禾后面，孟凡算是稍微知道了他终日没什么精神的原因，从刚刚郑支队长的话来看，看来是沈禾家里发生了一起变故所致。孟凡不敢开口问，只是一直跟在沈禾的后面，沈禾走得很快，两人马上便走出了大楼，上车以后沈禾给了孟凡一个档案袋，说道：“被害人信息，过一遍，我们现在去她工作单位了解情况开始调查。”孟凡打开袋子，看了起来。
被害人叫做潘晓婉，今年27岁，是峰市SD娱乐公司的一名销售，独居，不是本地人。孟凡看完这些，沈禾的车已经到达目的地，孟凡下车便看到一幢高大的建筑，顶层标志着气势宏大的“SD娱乐”四个字，孟凡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跟着沈禾走了进去。
早已接到询问通知的销售总监张充已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与二人握过手后便一脸紧张的坐在椅子上，沈禾抬抬手示意他放松，便开始了询问，孟凡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沈禾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问道：“潘晓婉在你们公司工作了多长时间，在工作期间她的工作态度如何，是否和某些人产生过矛盾？”
张充想了想便说道：“潘晓婉已经在我们公司上班两年了，平时的工作态度也算认真，而且性格很不错，属于那种大家都喜欢的类型。矛盾嘛，我和她并不算熟识，只是她的上司，她是否与公司里的人产生过矛盾，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沈禾接着说道：“她死前的一天是正常来上班的，那天有什么异常么？有人来找过她或是她个人有什么反常表现么？”
张充摇了摇头道：“那天我正好请假没有来上班，您问的这些情况我都不知道。”
沈禾看了看他，突然问道：“听说你曾经追求过潘晓婉，但是潘晓婉并没有顺从，而你怀恨在心，曾经在公司对她进行过排挤，可否属实？”
张充瞬间涨红了脸，急道：“警官，这些都是谣言啊！潘晓婉有男朋友，我作为她的上司怎么可能做这种有伤风化的事，警官不可听信谣言啊！”
沈禾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你真的追求过潘晓婉，也不能说明你与本案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不必紧张。”说完起身示意了一下孟凡，二人走出了张充办公室。
“这样就可以了吗？”孟凡没忍住问道，沈禾边走边说道：“当然没有，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过这样的询问都是必不可少的，往往一个案子的玄机，就藏在这些询问的细节里，你要观察被询问人的表情动作，对于这些要有一个自己的判断，这些是我所教不了你的。”
“那刚才那个人，有作案嫌疑吗？”孟凡再问道。
沈禾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没有，那小子被我随口问的一句话都要吓尿裤子了，你觉得他会有胆量杀人？不过他和这件案子也多多少少是有所联系的，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明白吗？”
孟凡点了点头，跟着沈禾走下楼梯，走到大厅的时候看见一队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孟凡一眼便看见了领头的李元媛，两人经过时只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孟凡便和沈禾二人走出了SD公司的大厦，孟凡坐上车便收到了李元媛的信息：“晚上下班我去接你，今晚我下厨请你吃饭。”



 寒冬（六）

孟凡和沈禾驱车离开了SD大厦，沈禾递给孟凡一个袋子，说道：“这里面是和潘晓婉关系相近的几个人，你要在今天跟他们一一接触，在询问的过程中要牢记我刚才跟你所说的话，一名优秀的刑警询问案情，并不能只是简单机械的抛出问题然后记下答案，笔记上所记录的，未必是真正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往往隐藏在纸笔之外。”孟凡点了点头，沈禾又看了看他，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办案，不要有心理负担，郑支早上已经说过了，每一次案件都是一个刑警的成长过程，你还是个雏儿，磕磕碰碰不尽人意是必然的，但是要记住不要拘泥于条条框框，这是一项用脑的工作，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去思考，多开发你的大脑，大胆去想，大胆去假设，每个刑警都可能因为自己脑子中的一个火花从而爆破掉整个案子，这其中也包括你。”说罢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说道：“不要一味的用眼睛去看，用这里。”
沈禾将孟凡放在了一家杂志社的门口，今天要询问的第二个对象是同潘晓婉十分交好的另一名销售孙庆庆，她今天在此家杂志社商谈业务，沈禾便与她约定好了在杂志社见面进行询问，但是却把孟凡一个人扔在了这里，自己不知道去了哪儿。
孟凡微微有些紧张，毕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不过想了想沈禾给自己的不过是办案环节最简单的工作，也就深呼吸吐纳了几次，便走进了杂志社提供给警方询问的会议室内，孙庆庆正在等待。看见孟凡便楞了一下，她本以为刑警都是些四五十岁一脸严肃的大叔，没想到进来的这个小伙子看着比自己还要小得多，长得浓眉大眼的，倒更像一个大学生。
孟凡拿出了证件道：“我是峰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六组的孟凡，今天就潘晓婉一案对你进行询问，你要知无不言，不可有所隐瞒。”孙庆庆点了点头道：“晓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捉拿坏人，早日还晓婉一个公道！”孟凡看了看她，孙庆庆的表情十分坚定，孟凡颔首，开口问孙庆庆道：“你和潘晓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成为好朋友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孙庆庆道：“我和晓婉两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她刚来SD，又是和我同一部门的同事，日常工作中接触都是很多的，不过那时我有点不太喜欢她。”孙庆庆停顿了一下，拢了拢头发，接着说道：“我来自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父母对我的约束非常严格，久而久之我也成为了一个非常死板的女人，所以一直都没什么男人缘。但是晓婉，晓婉她不一样，她性格开朗阳光，跟每个人都相处的很好，那时候的我是有点看不惯她的，觉得她跟谁都相处好是因为她不自爱，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应该对晓婉只是单纯的嫉妒而已。”孟凡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孙庆庆道：“晓婉的工作能力也很出众，渐渐地，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花瓶的想法也消失了，我开始慢慢的试着和她接近，像她一样去待人待物，后来我发现，、这才是生活的正确态度，我自己的人缘也慢慢的好了起来，同时跟晓婉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孟凡发问道：“所以你们就这样变成了好朋友吗？”
孙庆庆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就算这样我和晓婉也只是关系融洽的同事关系而已，真正让我了解她的，是别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孙庆庆看着孟凡说道：“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晓婉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这么被害死了，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孟凡看着孙庆庆，她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愤怒起来。
她接着说道：“有一次我去销售总监张充那里送文件，在门口听到他和另外一个人正在谈论晓婉，两个人边说边笑，对晓婉进行侮辱，语气用词及其下流...”
孟凡要求道：“请你尽量把他们说过的原话复述给我，这对本案的侦查很重要。”
孙庆庆的脸因为愤怒已经变的红红的，那些无耻的词语让她难以启齿，孟凡拍了拍她，示意她平复情绪，她咬了咬下唇，开始回忆那天的情形。
那天下午刚上班，孙庆庆把自己整理好的文件进行了检查，准备交给销售总监张充，刚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却听到两个男人在笑谈着什么，孙庆庆不好意思打断上司，就在门口稍等，想等他们话音一落自己再进去递交文件，却无意间听到了张充对潘晓婉的下流之论。
只听见另一个男人说道：“张总，你们部门那个潘晓婉你上没上手过？那真是个极品啊！”张充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女人整天在公司卖弄风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骚货，胸脯都要堆到下巴上了，妈的，看的老子是一天天的**焚身啊。”另一个男人又说道：“是啊，同样是女人，这潘晓婉的胸是怎么长的，又大又挺，再加上那双大长腿，你张总也能忍住？”张充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吃她么？老子早动过手了。”“哦？”另一个男人略显兴奋的哦了一声，让张充好好讲讲，张充叹了口气道：“上周那女人来我办公室送东西，走路一摇三晃的，老子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就把她搂住了，本来想着哄一哄，在办公室里把她上了，谁知她不识好歹，狗一样扑腾挣脱了出去，直接跑掉了，真是遗憾！”另一个男人哈哈大笑：“哈哈！你张总泡妞无数，竟然也有今天，不过你也要讲究个战术方法，你啥也不说直接想和人家在办公室做好事，是我我也跑！哈哈！”张充笑骂道：“滚你妈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也是太急了。这小骚货，迟早让她跪着求我上她，哼哼。”
站在门外的孙庆庆将两个男人的聊天内容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朵里，她感到浑身发抖，在她的世界里从未发生过这两个男人所谈论之事，他们把一个女孩的身体当做谈资放在嘴边任意调笑。更可怕的是，潘晓婉似乎早已经遭受了张充的骚扰。
孙庆庆稳定了一下情绪，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区域，潘晓婉还在认真的工作，孙庆庆看着她，只觉得不公平，为什么美丽的人就要被这么对待？张充不过是个无能之辈，能做上销售总监的位置只是因为他是董事的侄子，工作能力上他连潘晓婉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却能在明亮宽敞办公室里安坐，对下属的女孩子虎视眈眈，而远胜于他的潘晓婉，却只能面对他的骚扰选择逃跑，并且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沉默承受。孙庆庆感觉有些酸楚，她坐在了潘晓婉的旁边，轻轻碰了碰她，潘晓婉吓了一跳，见是孙庆庆，便微笑道：“怎么啦？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孙庆庆说道：“这一年里我受了你很多的照顾，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饭。”潘晓婉收起笑容，很严肃的看了看她。说道：“想到一块去了，其实我想和你吃饭也很久了，小孙同志。”接着又说道：“不过我得先推了和我男朋友的约会。”孙庆庆连忙阻止，可动作跟不上潘晓婉，她已经拨通了电话并向孙庆庆比了个“嘘”的手势，并向电话里说道：“亲爱的，今天我同事要和我吃晚饭，就不能和你去看电影啦，你乖乖在家等着我，我吃完饭就去你家找你，嗯，放心，是女生啦，拜拜。”说毕朝孙庆庆比出“OK”，孙庆庆只能对她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哭笑不得。
在饭桌上两个人聊了很多，孙庆庆这才知道潘晓婉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南方。她的人生前二十五年，全部生活在江南水乡，从童年到大学再到工作，一路一帆风顺，父母是大学老师，家境优渥，对独生女更是宠爱。她的人生本应该是这样安稳度过的，直到她在网上看到了一位青年画家的作品，他在画纸上描绘了寒风凌冽的北国荒原，那种悲怆壮阔的画风在一瞬间就俘虏了潘晓婉，她如获至宝，在踌躇了几天后便在网上跟这位画家取得了联系，语气热烈的表达了自己的崇拜之情，郁郁不得志的画家突然有了这么一位拥趸，也是受宠若惊。相隔千里的两人开始频繁聊天，潘晓婉很快便认定了他为自己今生所要追随的人，便跟他说自己已经无法承受思念之情，想要过去和他一起生活。画家有些犹豫，告诉潘晓婉自己正处在事业的开端，尚在苦苦挣扎，现阶段恐无法给她好的生活，潘晓婉毫不在意，告诉画家她也有自己的本事，不会给二人生活造成负担，画家在这些天的相伴中也已经喜欢上了性格可人的潘晓婉，便说自己这边没有意见。潘晓婉说服了父母之后，便坐上了去往峰市的飞机，来到了这里。
听完潘晓婉的陈述，孙庆庆已经张大了嘴巴，这故事在她眼里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在小说中才会有的情节，她只能看见平时努力工作，受大家喜爱的潘晓婉，却想不到她是这样一个为了爱情可以勇敢到这个地步的女孩。孙庆庆又问道：“那他...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样？你为了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是不是特别疼你？”潘晓婉伸出了手，孙庆庆看到她戴着一枚钻戒，潘晓婉一脸幸福的告诉孙庆庆：“他已经向我求婚啦，再过一年，等我俩再能稳定一点，我就带他回去见我父母，跟他结婚！”孙庆庆是何止羡慕两个字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同时也为潘晓婉而感到由衷的高兴，看着面前一脸幸福的潘晓婉，想到今天张充那些话，孙庆庆从心底看不起张充。但是她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孙庆庆有义务提醒她要小心这些人渣，犹豫了一下，孙庆庆开口说道：“晓婉，我很开心你能找到你的爱情，但是你在公司一定要有所注意，今天我在张充门口听到......”
听完孙庆庆的话，潘晓婉沉默了一会儿便举杯道：“算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们不说那些垃圾，庆庆，我真的特别高兴你能做我的朋友，人生苦短，知己难寻，我希望我们俩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孙庆庆十分感动，亦举杯与她相碰，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第二天一早，孙庆庆公司门口遇见了潘晓婉，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送她来的，孙庆庆便朝着潘晓婉挑了挑眉毛做出了个坏笑的表情，潘晓婉害羞起来，嗔了一声，便和孙庆庆一起走进了大楼。
工作一切照旧，二人依然忙碌的办公，潘晓婉起身去添咖啡，孙庆庆目视着她，看见张充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正低着头看手机，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潘晓婉，便叫住了她，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看了一眼，潘晓婉低头看了一秒，便毫不犹豫的抬起手，在张充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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