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静观》 第一卷第一章知易行难莫等待初得画册情窦开 阳光穿透长时间占据街道的潮湿,天空开始放出阵阵暖意。小镇上主街也开始热闹起来,小贩也不知道到从哪些地方出现,渐渐多了起来。 “豆腐花要伐,甜的咸的都有。” “啊有坏的锅子剪刀修伐。” “栀子花白兰花,三个铜板买一朵。” 就像一场戏一样,出将入相的舞台上,布景已经拉好,锣声已经响起。 从主街深处走来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约莫十岁左右的年龄,嘴里哼着小曲,稚嫩的声音让人无法听清歌词,但清亮的嗓音就像这春天时常窜出的小鸟叫。手臂上套了一个金色里带红的凤鸟纹手钏,显得手臂格外纤细。红扑扑的脸蛋上有个尖尖小下巴,虽然还小,但五官里已经透露出标致,淡淡的笑容,让这微风也化了。 “李婶,雪绒花采来了啊,好漂亮,多少钱一朵呢?” “哦,是张师傅家的杏儿啊。”李婶满脸堆着笑容,“这个是你昨天让我帮着去采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帮忙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收你钱,就拿去吧。” “谢谢李婶。” 说罢,女孩就随手把雪绒花插在了头上。 “这花戴在你的头上,更加漂亮了。” 李婶站起身来,摸着杏儿的头,“张师傅真会给你打扮,你看这钏的款式和颜色,镇里哪家会有啊。” “是啊,杏儿是我们镇里数一数二的小可爱。”旁边正在切肉的仇屠夫也符合道。 “再过几年,等我们家虎儿长大,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可以娶到杏儿呢。”燕氏正巧也到李婶这里买布,接着说“哎,我家虎儿调皮,估计人家杏儿也看不上。” “那是,人家张师傅眼界可高,虽然只是铁匠,但可是认识字的,哪会稀罕你家米店里的那些米。你家虎十几岁了吧?名字会写伐? “哈哈哈,就是就是,你们没看华府的小陆,老是和杏儿一起,人家前几天过院试,已经是秀才咯!” 杏儿脸一红,小手在衣角两边搓揉着,“哪有的事,他只是来找我妈学打铁。”头已经微微低下,两眼看向地下。“那个——那个来我家就全身都是汗,谁爱和他在一起—-” 仇屠夫手起刀落,又一块棒骨肉被砍了下来,“嗨,你干嘛?离我的肉远一点!” 杏儿抬头望去,原来从西边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之人,说他是乞丐又不太像,头上戴了一顶奇怪的长翅帽子,帽子和两边的帽翅上面都写满了字。杏儿第一眼没去看他的脸,而是被他帽子上的字所吸引。不是内容,而是字。杏儿从小和妈妈学认字,目前也是写的一手好字,前两天小陆哥哥还夸过她的字娟秀。但那人头上的字,线条遒劲,波折起伏,迎风起舞,好似风动飞扬,自带一种飘逸感。 杏儿发呆之际,那人已经走到了李婶的布店门口。 “你不要进来!” 李婶赶忙走了出来,拿起了半块旧布,对那人说:“看你可怜,这块布就给你了,不要再进来了,我早上才把地擦干净的。” 杏儿这才从那字上面回过神来,端详起了那人,手很纤细,感觉比较有力,但上面已满是老茧。衣服已经完全破损,几乎遮不住所有的身体。相貌普通,除了那顶帽子外完全没有特殊之处。 “杏儿,他上面写什么呢?”燕氏鄙视的看着那个人,用袖口捂了一下鼻子,“你认字,看看这乞丐让别人在他头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这顶帽子是哪里拣来的。” 字不多,意思也简单清晰,杏儿看后说:“他是河南人,从老家游历于此,带着一幅家传的祖画,去年被官府发现,硬说是他偷的,将画充公寻找失主,他已经申诉了一年,失主当然没有找到,但官府不愿将画还给他,他只能将自己的冤屈请人写在头上,同时告县老爷胡乱判案。” “什么?这怎么还牵涉到官府了?我可不想和这有瓜葛。戈个—哎呀—布,你那么可怜,还是拿着吧。”看的出,李婶很想把刚才送出去的旧布拿回来,但想想布那个人已经拿过,也脏了,也就没有再提。 “快走快走,你在这里,买肉的人也少了。”仇屠夫正眼也没瞧那人,继续砍着他的肉,“天下可怜人太多了,要告官去衙门,不要在这里乱晃。” 那人笑了,自言自语说:“一年了,世人皆如此啊。” 只见他慢慢走远,远处传来那人的歌声。 我呐喊! 用我的余生来鏖战。 没有人比我更惨。 我就是这样的宁折不弯! 是磨难。 阳光也无法冲淡。 沉默是最好的午餐。 我已不指望那承诺的偿还! 好幽暗。 我是鱼儿在海里滚翻。 但掀不起一丝波澜。 最终也只能哀叹! “叔叔,你需要我来帮你吗?”杏儿已经追了上去,用她清莺的嗓音问到,“虽然我还小,但如果你想去衙门告状,我可以帮你。” 那人微微一震,转过身来说:“谢谢你,小姑娘,但你还小,涉及到官府,影响到你就不好了,你还是回去吧。” “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们,别人有帮助就要伸出援手,不分对象是谁。”于是拉起了那个人的手,就往衙门走去。 “别别,我手脏!” “手脏怕什么。”杏儿的手握的更紧了。 “哎,终于等到了!”那人动动眉毛,眼神轻微闪烁,接着握紧杏儿的手,顺着她向前走去。 “等到什么?” “等到真正有人来出手帮我。” “我还小,能力有限,就帮个小小的忙吧。”杏儿笑着说,脸上出现一个淡淡的小酒窝。“我认字,我可以帮你写状子……见到县老爷……然后我们这么说……” 那人没有说话,一路上静静地听着杏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脑中貌似在想些什么。 衙门口到了,杏儿拿起鼓棒,跳起后敲响了门口的鼓。 …… …… …… 官司理所当然的还是输了。 “你别灰心。”杏儿说到“我让李儿——哦,不——我的小陆哥哥过来帮你,他比我聪明的多,什么都会,画画也特别漂亮。对了,县老爷也喜欢他的画,还花钱买过呢。我找他帮忙一定有希望的。” “没关系,杏儿。官司不重要,那幅画也不重要,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你得到什么了?”杏儿不解地问,“叔叔,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我得到的就是你的出手相助!在此一年,同情我的人很多,但伸出手行动的就你一个,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需要大家的同情,而是有能真正仗义相助之人。说一千次不如行动一次。当然,也谢谢你可以牵我的手。我姓吴,以后你可以叫我吴叔。” “吴叔,那画你不追了?”杏儿眼神疑惑,不解地问。 “哈哈,欲明心中之理,应以格物致知,这一年我终于有所突破。还是要谢谢你,杏儿!” “吴叔,你说的我不懂,但只要你觉得我有帮到你就好。” “杏儿,你记住,想寻得真知,必须实做其事,行先于知。在行动中学习,而非在梦想中等待。我身边没什么好东西,但我画画还不错,有本旧画册是我早先学画用的,现在也用不到了,就送给你吧。” 杏儿慢慢取过那本泛黄的画册,只见上面写了“静观”两个字,她本来想还给吴叔,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小陆哥哥喜欢画画,说不定画册对他有用,而且如果两个人一起画画,那就———于是脸一红,轻轻说了声谢谢,就把画册揣在兜里。 “吴叔,那以后你还会到这里来吗?” “一定会的。”他望了一眼杏儿兜里的方向,“有些事,不强求,看缘分吧,当然也需要你的努力,等你到了那个阶段,我就会来找你的。” 杏儿眨着她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吴叔。 “呵呵,以后你就懂了,再见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还有些东西要拿回来。” “再见,吴叔,你需要什么帮助,再来找我。” 看着吴叔离开的方向,杏儿一直挥着手,直到吴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第一卷第二章安逸舒适区域外梅花香自苦寒来 小镇的铁匠铺通常人都不多,杏儿回家的时候,也同往常一样,没有客人在店中。但奇怪的是,连通常有的打铁声也没有,周遭异常的安静。 “妈,李儿哥哥不是在我们这里吗?怎么……” 门内有些幽暗,右侧一个正在燃烧的鼎炉,鼎底有三条虎腿柱支撑,鼎身饕餮纹清晰可见,鼎炉上盘着一圈云雷纹,火焰从不多的缝隙中照出一些光亮,把光时隐时序地洒向屋内,照到了左侧的一张梓木长凳上。 凳上有两个人,一位妇人端坐在凳子上,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在微微的火光下,一头秀发闪着异于常人的金色,白皙的皮肤,衬托出同样另类的蓝色眼眸。她的腿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她用那双常年打铁,满是老茧和沧桑的手,轻轻拍打着那个小男孩,两眼看着酣睡的他,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男孩因为还小,身材不高,一只手枕在妇人的腿上睡着,另一只手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妇人的耳垂,感觉十分惬意。一双精致的丹凤眼,与那樱桃似的小嘴,配着少许婴儿肥,就自带一些儒雅的气质。 听见杏儿一进门就叽喳的叫,妇人抬头做出安静的姿势,生怕把怀里的男孩吵醒了。 杏儿看见此景,立即就收了声,双手捂着嘴巴,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屋中,正在这时,屋左侧一个巨大的木箱子响了,有一个绿色小木人从箱中弹出,敲击着手中的小锣,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击打了三次后,又回到了木箱中。 男孩醒了,缓缓地坐了起来,放开了捏着妇人耳垂的手,伸了一个懒腰,问道:“时间到了吗?师傅,抓着您的耳朵让我睡得就是香,软软的滑滑的,好舒服。” 妇人脸一红,接着立即收敛了笑容,严肃得说得道:“哎,你做的擒纵器还是有些问题,早了一弹指三刹那的时间。你的手艺还需要再磨练啊。” “是的师傅,这水运仪象台的核心就是这擒纵器,我已经很努力的打造了三次,这次这个是我认为最好的那个,可是……” “最好没用,一刹那都不能差,任何瑕疵都不能被接受!” “是的,师傅。” 杏儿插嘴道:“妈,别这么严格了,差个一弹指无所谓,你看看李儿哥哥,每天这么辛苦,白天要读四书五经,晚上还要练习画画写字,能抽空过来打打铁,你就让他放松一下吧。” “放松?打铁是用来放松的?世间三大苦,拉纤、打铁、磨豆腐,就是用来磨练人意志的,打铁和作写字一样,需要技术,勤练刻苦,想要轻松,那你让你李儿哥哥趁早别学了。” “我要学!”那个男孩说到,“打铁是我自己喜欢的,辛苦点我不怕,需要更多练习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再少睡点时间,打铁让我身体舒畅,精神也好,而且打出的那些东西都很有趣。” “你发明的那套短时多眠法真的管用吗?”杏儿满是关心地问,“每次睡觉都不超过2小时,你可在长身体哎,我可不希望你以后长不高。” “我自己觉得挺管用。”男孩傻笑道,“每天睡个三四次,每次1个时辰左右,我的精力就能恢复过来。” “这也太乱来了吧,妈妈你说说他。”杏儿说完转头对妇人说道。 “这方法也因人而异的,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我觉得他身体一直很好,没事的。”妇人回答道。 “是啊,自从用了短时多眠法,给我挤出不少时间。”男孩说,“我马上要参加乡试的科举,一样都不能拉下。” “但是,但是……李儿哥哥,你每天做这么多事情,都没时间陪我了啊。”杏儿低头嘟囔着,接着转头对妇人说:“妈,你看李儿给我打的金钏,多漂亮啊,他已经很厉害了,是你要求太高了!” “打铁没有捷径,一丝一毫都不能差。擒纵器是难,难就要更多去练,每天打简单的手钏,如何让他进步?” 男孩握了握拳头道:“是的,师傅。你总告诉我不要总在舒适区,我虽然天赋不高,但是我会努力,别人打一遍,我打十遍,所有难打的东西多打几次,我都能打出的。” “没有天赋?”妇人沉思了下说:“你的天赋……一定有,只是隔了个那个,还没有恢复过来,不着急。” “什么那个啊?”杏儿问道。 “没什么,不说了,中陆你再去把擒纵器打造一遍,水运仪象台的准确与否就靠它了。” 再次站在炉边的李儿哥哥,那纤细但有力的手臂有节奏的挥动着,汗水顺着他胖嘟嘟的脸庞滴落地面,耳畔是叮咚的敲击声,杏儿凝神看着,不禁呆了,让时间在在这一刻慢慢流淌……? 第一卷第三章平沙落雁鸿鹄志春江花月燕雀心 午后的街道依旧热闹,华中陆和张杏儿两人已经牵手走在街头。 “让你陪我逛下街你真的很罗嗦哎,天天读书你不累吗?难得今天气好,你就陪下我吧。好不好嘛~嘛嘛~。李儿哥哥你看,那个香钿漂亮吗?” 华中陆拔起插在麦秸棒子上的桃粉色香钿,缓缓插入张杏儿有些泛卷的头发上,赞叹道:“我的杏儿妹妹,这个香钿纯铜打造,阴刻了西周时的凤鸟纹,还在上面进行了挫银处理,制作难度……” “好了,好了,谁要听这些。我是问你,我带了这个香钿,我看上去美吗?”说完后,杏儿有些脸红,低下头后又轻声说:“算了,我已经有你送我的金釧了,不应该再要些什么。”说罢,又把铜香钿插了回去。 华中陆回过味来,脸一下子也红了,呢喃的说到:“我的杏儿妹妹~~哪个~这个~自然……是美的。”说完全身开始发烫起来,牵着杏儿的手也放了开来,双眼也不敢看向杏儿,两人呆立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之后要干什么。” 还是杏儿率先打破这尴尬的场面说:“李儿哥哥,你看,那边茶楼墙角有个小乞丐,看上去好可怜啊,那个香钿我们不买了,把买东西的钱给他吧。” 华中陆看向了茶楼墙角,那边的确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子,脸上沾着许多泥巴,但泥巴背后,有着一张白皙的脸。两个双眸异常的大,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身上穿着一件略有唐风的破衣服,像是别人遗弃的戏服,双手很修长,但指甲中也满是泥垢。 华中陆走向了小乞丐,小乞丐貌似也发现了华中陆,先是一愣神,然后长时间的用硕大的双眼盯着华中陆,直到华中陆走到了他面前,他才恢复了之前警惕的眼神,说到:“公子,给点吃的吧。” 华中陆掏出三个铜板,递给他说:“你还缺什么东西吗?” 小乞丐回答道:“我缺的东西很多,怕是公子给不了的。” 华中陆有些奇怪小乞丐的回答,但是也没多想,正想问他具体缺哪些东西时,发现茶楼墙后原来还躲着一个人,偷偷望向他们,看上去已经跟了他们很久了,只是正巧华中陆两人走到茶楼墙角才被发现,于是华中陆叫到:“你是谁啊,干嘛躲着偷看我们?” 杏儿走了过来,轻轻拉住华中陆的手,说到:“那是秦婶家的虎子哥哥,他老喜欢跟着我,好几次了,他没有恶意,没事,让他去好吧。我们进茶楼吃点小点心吧。” “好。”华中陆再次看向那个小乞丐,那个小乞丐已经跑了,也许是拿着那三个铜板去买东西去了,也没有过多在意,两人走进了茶楼。 午后的茶楼客人熙熙攘攘,中陆和杏儿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两杯糖水,半碟小酥饼。 “李儿哥哥,今年秋天,你就该去省城参加乡试去了吧?” “是的,我爹说我年纪还小,今年就是先去锻炼一下,三年后的乡试应该可以中举。但我不这么认为,我相信凭我的努力,今年就可以中举!”华中陆说着,双手攥拳,眼里充满了自信。 “今年就中举,那你岂不是接着就要去京城参见会试?” “一定可以的,为此我现在每天读书基本都到子时,连画画的时间也减少了。就等着秋闱可以让我爹爹可以大吃一惊呢。” “其实也不着急,等三年后也好,否则明年你就要去京里,我就见不到你,会想你的,而且……”说罢杏儿停了下,感觉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连忙转移话题接着说,“对了,说到画画,我昨天得到了一本画册,正好给你。” 杏儿把上午遇见吴乞丐的事情和中陆说了,中陆也没多想,就把这画册收进兜里说:“最近确实应考很忙,除了打铁和陪你,我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这画册我以后慢慢看吧,也许--也许--之后陪你也没有时间了。对不起,杏儿妹妹。” “嗯,你有你心中认为重要的事情,你有你的志向和目标,我能理解,乡试前,我会少来找你玩的。” 一阵尴尬,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中陆为了打破这个僵局,说:“杏儿妹妹,最近我新学会了一首古琴曲,我弹给你听听吧。” 于是中陆问茶馆老板借了一把束腰仲尼琴,放置在案头,徐徐开始演奏起来。 乐曲以舒缓的节奏和清丽的泛音开始,然后旋律一转而为活泼灵动,充满了生机和欢悦,最后又复归於和谐恬静的旋律中。 伴着乐曲,中陆缓缓吟诵道:“春风南来兮水涟涟,鸿雁北归兮飞翩翩。春风南来时也,鱼龙变化的也潜深渊。鸿雁北乡时也,鸾凤和鸣的也飞上九天。上九天,九天九天上九天。鱼龙的也潜深渊,深渊变化在深渊。天海相隔几万千,日沉海底复升天。” 一曲弹罢,杏儿听得很陶醉,但听着听着却有些伤感,两眼泛起了一些泪花。但她并不想让华中陆看见,转头轻拭掉后,转头笑着说:“好动听的乐曲,委婉流畅,意境高远。李儿哥哥,这是首什么曲子?回头我也去学一下。” “这是唐代陈子昂所作的《平沙落雁》,杏儿妹妹,就你对于音律的理解,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哪里,这首曲子才是真正适合你的曲子,李儿哥哥,你说秋高气爽、风静沙平时,只有雁飞天际、云程万里才是值得最求的吗?” “从小我爹就告诫我,要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而高翔,我当然要做那展翅高飞的鸿鹄啦,如此每天不辞辛劳的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啊,但我想燕雀也有属于他们的小幸福把。”杏儿诺诺得说,“不说这个了,我也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于是,杏儿坐到案台边,轻撩秀发,卷袖伸手,抚琴而弹,弹得确是张若虚得《春江花月夜》,一曲幽美邈远、惝恍迷离的乐声绕梁而出,江月之景初显之际,清丽隽永歌声传来,只听杏儿唱道: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一曲唱完,茶楼大堂已鸦默雀静,都被杏儿的婉转悠扬、不施粉黛的歌声所吸引,许久之后,才有人陆续开始鼓掌喝彩。 中陆许久之后才从绮回曲折的乐曲中缓过神来,他如何不知道杏儿的闺思,但乡试在即,仕途科举才是正途,因此只能压下心中的冲动,淡淡得说:“杏儿妹妹,你这么小嗓音就如此清亮,长大了如还不可以把人魂都唱没吗?” “只要你爱听,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唱给你听……” 茶楼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华中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更不敢看向杏儿的眼睛,以免自己意志有所动摇,正在这时,家中的管家童叔来找中陆,化解了这个局面。他跑到中陆面前说到:“少爷,老爷叫您回家呢。” 其实童叔在杏儿唱曲时已经到了,但一直站在远处,没有去打断少爷和杏儿小姐聊天,此时看气氛有些不对,才站了出来。 中陆回道:“嗯,也是该回去读书了,中台弟弟也等我陪他对诗。” 转头对杏儿说:“也许乡试前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了,一切等我考上举人再说。”说罢便随童叔而去,留下杏儿一人,独坐孤思。? 第一卷第四章父爱如山不催才小时了了孔北海 “少爷,那首曲子的词我虽然听不懂,但杏儿姑娘看你的眼神,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回家的路上,童叔问道。 “我怎能不知,但科举是我现在的首要目标,有些东西,等长大以后再说吧。” “那双儿姑娘呢?她对你和杏儿姑娘对你有什么不同吗?” “双儿姐从小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长大后,爸爸会帮她找个好人家的,虽然舍不得,但她总要嫁人。” “按规矩,她也可以留下来陪嫁。” “你瞎说什么呢?我和双儿姐这么熟,她可比我大三岁哎!”说到这里,华中陆有些难为情,“其实……其实……这主要看我爸的意思,也要看双儿姐自己的意思。” 童叔知道自己有些事情不该问,连忙转移话题,“少爷,主母忌辰的祭词,中台少爷已经写好了,老爷让你帮他改改。” “难得母亲大人三年前就离我们而去,那时中台只有6岁,却已经对母亲的感情如此之深,文采也好,估计今年就能过院试了。” “老爷说,中台少爷他诗作得好,其他都不如你,估计院试还有时日。但我看二少爷和少爷您一样聪明,我们家的两位少爷堪比二苏。” “呵呵,就你会夸人!” 不一会儿,华中陆和童叔两人已经到家,院子不大,是个三进的小宅。中庭挂着一幅南唐董源的《洞天山堂》图,两侧有一幅对联,是华中陆父亲华夏亲笔书写,“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万物出”,案台右侧放着一个定窑白釉刻花梅瓶,左侧放着一面双夔龙纹错金铜镜,中间最醒目处,放置的是一块盎然天趣、跌宕多姿的灵璧石,名曰:砚山石,此石原是南唐后主李煜所有,亡国后传于儿子,后人李氏嫁入华家才将此宝带到宅里,成为华家的传家之宝。 听闻儿子回来了,华夏已经走出,顺手接过华中陆的外套,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递给童叔并说:“去给中陆倒杯水来,都出去许久了,一定渴了。” “爸,我刚和杏儿妹妹从茶楼出来,我不渴。”转头对童叔说,“没事,你去休息吧。” “又找你张师傅打铁去了吧?你兴趣也太广泛,打铁这种体力活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坚持喜欢这么久。”边说边和中陆一起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每个零件有机的结合起来,让我感觉到和写字、画画一样的有美的存在。但是爸爸你放心,读书的时间我不会少的,今年我就会去参加乡试,我有信心可以中举。” 华夏拉过中陆的手,轻拂着对他说:“学习的事情我不担心,也不着急,你和中台两人都很有上进心,特别是你,每晚都挑灯勤读,我却有些担心你的身体。我让双儿已经准备了一些杏仁,可以帮助你睡眠的,你等等吃一些吧。” 说到杏仁,不禁让华中陆又想到了杏儿,脸上有些发烫,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希望能成为最年轻的举人,为华家争光,也为父亲争光,也可以为中台做个表率,将来可以入阁做官,光宗耀祖。” “呵呵,口气倒不小,十三岁就中举?如你一心读书,不去练画打铁耽搁时辰,还是有可能的,现在嘛,凭你这努力的劲头,20岁之前中举,30岁考中进士,我还是对你挺有信心。” “不,我今年一定中举!爸,别看我什么都学,但那样有让您丢脸?乡里乡亲们都叫我小神童哩!”说到这里,华中陆不免有些得意。 “小傻瓜,哪有自己叫自己神童的?也不害臊。”华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中陆的鼻子,继续说道:“你以为当神童那么光荣?自古至今,神童长大后大都无所成就,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我还是希望你再扎实学习几年,冠礼后再去乡试为好。” 此时,金双儿姑娘已经托着杏仁走了过来,只见她,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胖乎乎的蛋型脸粉黛微施,虽是单眼皮却双眸凝神,走路飘飖似流风略拂,双手纤纤藏在香罗翠袖中。 “少爷,杏仁微苦,所以我还顺便帮你泡了杯蜜糖水,你一起喝了吧。”说完,就将杏仁和茶摆在茶几上,然后双手搭在一起自然下垂,默默站在两人身后,不做声了。 “你看,双儿对你多好,还帮你准备了蜜糖水。”华夏摸了摸杯子,说:“水也是温的,你趁热喝了吧。” 华中陆取过杯子,喝了口水,顺手夹起一个杏仁,放到嘴里,问道:“爸爸,别人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天天逼着他们读四书五经,练琴棋书画,你为何反而希望我少学些,还要我晚些去乡试呢?” 华夏凝视着中陆,摸了摸他的头,缓缓地说:“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他需要经历的事情和人,童年不仅只有学习和成功,还有很多的未知等你发现,有些可能现在看似荒唐,但这些都是你未来的财富。” “爸,我还是坚信一个人的幸福和欢乐在于奋斗,而最有价值的是为理想而奋斗!现在我的理想就是成为最年轻的进士,所以这次乡试我势在必行。”华中陆带着无比坚定眼神,信心满满地对华夏说。“汉孔融四岁让梨,秦甘罗十二为相,我相信我也一定会成功的。” “那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只要你认为那些事物美好,不管是画画练字还是打铁,你尽情可以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只有一个建议,每天睡眠要足,不能再占用睡觉时间,你还在长身体阶段,充分休息很重要。” “知道啦,老爸,今年的乡试,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华夏看着儿子,一股自豪之心油然而生。? 第一卷第五章红袖添香夜苦读静观众秒春遗露 是夜,静瑟沉暮,华中陆已经回到书房,开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读书时光。每到这时,时间总流逝得很快,因为有中举的目标在,他没觉得这有多苦,反而觉得是种内心的充实,与历史中的英雄对话,与古今哲人辩理,甚至穿越成为册卷中的侠客。 许久后,书房中的水运仪像台里的小绿人跑了出来,华中陆知道已经是亥时,抬起头来发现金双儿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扇风驱蚊,桌上已经放着一碗糖水银耳羹。 “双儿姐,你对我真好,我还想再画会儿画,你先去睡吧。” “中台少爷已经睡下了,我也没什么事,再陪陪你吧。”说话的同时,她利索的收起案台上散落的书册,并铺上宣纸放上镇纸,开始帮华中陆研墨。“把银耳羹喝了吧,端来有些时候了,看你读书不敢打断,如果觉得有些凉,我再帮你热下。” 看着金双儿熟练的动作,华中陆感到一种习以为常的温暖,淡淡的、一点也不浓烈,就如那碗正在吃的糖水银耳羹一样。 银耳羹已经吃完,但今晚不知怎么的,没有了灵感,依旧没有想到要画什么。只能痴痴地看着双儿缓缓地研墨,突然他不经意地发现,双儿姐的那双手好美,十指尖如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腕似白莲藕,,藏于香罗翠袖中。 这才提笔下墨,画起金双儿的手来,落墨留痕,不一会,一幅素手研墨图画毕,华中陆看着画中的纤手,有些妄痴,在旁边写道: 纤手素白如凝脂, 厚墨纯黑似鹅池。 白烛光影伴夜黑, 黑穹盖天护月白。 “少爷,你好讨厌,画我的手干嘛。”金双儿从小陪着中陆和中台读书,也能识文断字,读着字里的意思,有点害羞,说道:“谁要老陪伴在你左右啊,你这幅画给老爷看到不好,我帮你收起来吧。” “双儿姐,这画就送你了,也没得到你同意,就画你的手。” “我的手哪有这么漂亮。”说完就将华中陆的画卷了起来,拿在手上,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这幅画的。 “我还是觉得双儿姐的手比画中的更美,是我技艺不精,没有将神韵体现出来,下次画幅更好的。” 金双儿这下更不好意思了,连忙将手缩到袖子里,想走但又舍不得,一番心里挣扎后,还是没有离开。 此时,华中陆想起下午杏儿妹妹给他的画册 ,于是从怀中掏了出来,画册已经很旧,正面写了“静观”二字,笔锋苍劲,雄秀端庄。 打开画册,一幅烟波浩渺、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山峦图,华中陆也是精于绘画,但一刹那间也被此画波澜壮阔的气势、鬼斧神工的技巧、深不可测的神韵所震撼。好久眼睛也没离开此画作,痴痴得看着此画。 时间犹如流水般逝去,过了好久,华中陆才回过神来,收拾起自己澎湃激昂的心境。转头仔细端详这幅静观图的细节。越看此图,越让华中陆啧啧称奇,此图由十二座山峰具体构成,悬崖山路九曲盘旋穿插其中,每座山峦形态各异、纹理不同,甚至连笔法和皴法也各不相同。在每座山峰旁都隐约写了一首诗,由于可能时间长远都已无从辨别,只能从隐约磨痕中能感觉字体的灵动和韵致,犹如一条潜藏于云后的蛟龙,味道十足且具有完美表现力,虽然无法窥见,却更加令人向往。 华家的家藏名家之作也颇为殷实,从汉画拓本到荆关董巨,甚至当代范宽郭熙之作均有典藏,但华中陆观览此画后却激动无法自己,即刻提笔开始似醉如痴地临摹起来,临到曲尽其妙处,便伏案近视,有时还用手指轻抚画卷,像是要用手指感觉笔法的干湿浓淡。 金双儿看见华中陆此刻的神情和动作,和平时怡然淡定完全不同,就如中邪一般,却也不敢打断华中陆,于是手捧香盒,拈香入炉,希望能帮华中陆清心定神,又怕他看不清画卷,于是提灯站在案侧。 素腕秉烛,取光烛照,灯如红豆,一缕暗香,若有若无,流淌浮动,中人欲醉。临摹良久后,华中陆逐渐陷入迷离之中,他如置身于静观中的山峦,那些山峰逐渐变为繁华沧桑,又化为缕缕青烟,最终开始清晰和具体起来。 第一座山峰出现了杏儿的脸!她在对自己微笑,山峰中的树梢,化为杏儿满头卷曲微黄的秀发,飘逸在风中。 第二座山峰出现了师傅的脸!山涧中溪水的声音,犹如她的孜孜教导,躺在溪水旁的一块巨大耳型卵石上,让人身心宁静。 第三座山峰出现了双儿的脸!她静静地望着自己,水榭亭台好似她芊芊软玉般的手,帮自己遮风又挡雨。 第四座山峰也出现了一张脸!自己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一汪山谷中的翠湖,映射出姣大的双眸,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 第五座之后的山峰,全都被层云所遮挡,无法分辨出面容。 华中陆仙游于诸峰之中,只觉得情悦而美亦,心荡而不怡 ,悠悠然走到山峦交叠处的一个山洞前,只见洞前写着“自得洞”,顿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不自觉的走入了这个山洞。 山洞空旷荡漾,水石莫分,奇幻异常,奇怪的是,洞中央竟站着一位女子,美丽不可方物,圣洁不可亵渎,她就这么静静地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华中陆走近想看清她是谁?却发现并不认识她,虽然远看有些像杏儿,但杏儿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材,近看有点像师傅,但师傅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娇羞,仔细看又有点像双儿,但双儿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柔媚。 洞中吹起了一阵惬意的清风,带起那女子曼妙的衣襟,这时华中陆才发现,原来那女子轻薄的衣襟下,竟然是不着片缕的,随着那清风徐来,该看的和不该看的,都被华中陆收入眼底。 华中陆还只有十三岁,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妈妈走的也早,这突如其来的惊艳让他措手不及,大脑急剧充血,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但身体却变得特别灵敏。魂驰梦幻中,他觉得那女子已经搂住了他,他想挣脱,身体却很诚实得并没有动弹,享受着那软滑香嫩的亲密接触,之后正所谓: 云凝白露润山峦, 山峦擎插入云团, 云雨初撒心神乱, 巫山首历为谁欢。 一场楚王梦后,华中陆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刚才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想到刚才梦中的荒唐事,他脸上烧得不行,赶紧将静观画卷收了起来,再也不敢去看它一眼。 金双儿因为倦了,刚刚跪趴在案台边也睡着了,直到听见中陆起身的声音,才醒,她站起来揉揉发麻的双腿,看向低头在收拾东西的华中陆,发现华中陆的裤裆竟然湿了,就笑着说:“我的中陆小少爷啊,都已经十三岁了,还尿湿裤子啊,来,让我帮你换掉,呵呵,我一定不会告诉中台少爷听得。” 华中陆还沉浸在刚才的缠绵情绪中,根本不敢看向金双儿,也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金双儿熟练地换下了华中陆的裤子,却发现这次有些不同,浸湿的部分有些黏黏的,还散发出一阵奇怪的气味。金双儿到底年长几岁,顿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将裤子收了起来,也不说破,但脸和中陆一样也烧了起来。 华中陆也发现了,惊慌得像偷吃被抓到的孩子,急忙抓住金双儿的手说:“别,双儿姐,这个我自己来洗吧。” 这一抓不要紧,金双儿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顿时让华中陆又联想起梦中的那抹柔滑,就像触电一样即刻放开了。 金双儿也感觉到空气中的那份暧昧,沉默了一会,楠楠说道:“你想要的,姐姐一定会给你,但有时候,得到并不是一个好的结局,现在的我们这样不好吗?” 华中陆想起了童叔下午说双儿的那些话,脸烧得更厉害了,平时善于言辞的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久后,才说道:“我们现在这样确实很好,得到太早不是什么好事,我会永远珍惜这份感情,双儿姐,等我长大,等我中举。” “嗯,每夜陪你读书我是知道的,就凭你的这份努力,一定能高中解元。我只是一个服侍人的小丫头,将来的事,只能等老爷安排。” 金双儿其实比看上去的年龄成熟很多,她知道很多事情她掌控不了,她只有等命运对她的安排,但是命运真的会眷顾这个体贴的小姑娘吗? 一夜无眠,华中陆和金双儿各自都怀着各自的心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卷第六章众望期待一朝失读书悬梁为哪般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秋天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也是收获的季节,算算时间,华中陆去参加乡试也已一个月有余,不管是否中举,也该是回家的日子了。金双儿早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穿上过年才穿的锦衣,也许她有她的小心思,怕华中陆骑着高头大马,随着差人回家报喜时,她会给他丢脸。 华夏虽考前嘴上说不希望华中陆这么早中举,但内心中还是带着一些小期许,特意挑选了一款鳌龙踏浪端砚,准备等华中陆回家后送给他。华中台也亲自做了两首诗。一家人就这么殷切期待着华中陆的归来。 第一眼看见华中陆的是金双儿,但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原来那个意气风发、自信不疑的华中陆不见了,从他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神采,整个人就像一支失去颜色的画笔,全身被灰色的气息所笼罩。 金双儿知道这次乡试,华中陆一定落榜了,赶忙收拾起内心的失落,温柔劝说道:“少爷,没事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三年后再来过就是。” 华中陆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还是低着头往前走,好像压根没有听见金双儿的话。 金双儿不解地望向走在后面的童叔,只见童叔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中陆,你回……”华夏听见动静,带着华中台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然而看见华中陆的状态后,笑容就戛然而止。 华中陆依然像没有看见父亲和弟弟一样,也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一关,躲了进去。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童叔身上,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华夏发问道:“童叔,中陆这次考了第几名?他离中闱差距很大吗?” “不,少爷这次根本没有参加乡试。” “什么,为什么?他的理想和目标不是就是科举中选吗?”金双儿站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问道。 “是啊,哥哥都已经去府里了,为什么不参加考试呢?准备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华中台不解道,“是我一定不会的。” “童叔,你先喝口水,慢慢把过程告诉我们。”华夏说,“是否考试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为何他会变成这样?” “老爷,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去杭州府路上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虽然少爷每晚在客栈依旧读书到深夜,但第二天精神也一直很好,有时看见漂亮的景色,还会停下来画一会画,经过河边还会捡一些奇形怪状或者五颜六色的石头。 到了杭州府,我们就住进了魁星楼,里面已经住了好些应考的学子,之后每晚少爷就会去找那些学子聊天,我猜是比学问之类的,反正少爷每晚回来都高高兴兴的,估计都比赢了。 直到考试的前几天,少爷回来后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问他也不愿意告诉我,这可把我急坏了,我以为少爷病了,去请了郎中给他看,他不让进。我也不敢留下少爷一个人回来报信,直到考试前一晚,我实在没有法子了,我猜少爷可能是中邪,就去了当地著名的玉龙道院,听说吕洞宾和刘海蟾都曾在这里修炼,应该法力很强。于是请了观中元妙道人上门施法,可奇怪的是,元妙道人来到少爷房间后,没有施法,看了半天,说了句,“天纵英才,此人与道门大有渊源,本道道行尚浅尚浅,不敢班门弄斧。”就匆匆离去了。 我去酒楼给少爷买的几个小菜少爷也不吃,我可是急的团团转,就担心影响到少爷第二天的应考,没有办法只能先帮少爷准备好第二天的文房。谁知道,第二天少爷完全没有去应考的意思,我好说歹说他也不动身,最后还是错过了入闱的时间。 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少爷回来了,回来的一路,少爷就是这个样子,晚上也不看书了,也再没看他动笔画画写字,话也不说,就是低头走路。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具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也问不出来,老爷,还是您亲自去问他吧。” “你辛苦了,去休息吧。”华夏说,“好歹中陆平安的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双儿,麻烦你准备一下,把后院的鸡烹煮下,中陆爱喝清淡的,不要多放盐,还有留下的那些烤麸,放些他爱吃的黑木耳,一起拌下吃。” “好的,老爷。” 吃饭的时候到了,一家人坐在那里等着华中陆出来,气氛有些异样的严肃,平时爱说话的童叔也没有出声,安静得很不寻常。华中陆好歹是出来了,可也没有很大家打招呼,入座后就埋头吃饭。华夏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觉得时机不对。还是华中台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哥,三年后我们一起去参加乡试,这样也挺好,到时候我们可以比比谁的名次高。” “嗯。”华中陆低着头应了声,空气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二少爷,大少爷知道你也喜欢雅石,在去杭州府的路上,特意帮你也捡了几块呢。”站在后面的童叔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开口想先转移话题,于是从怀里掏出三块小石头,“你看这些都是大少爷在河边捡的,一白一红一黑,都鸡蛋大小,好像人脸似的,我经常听戏里唱三国,你看像不像刘关张啊,哈哈。” 华中台接过石头,还是不依不饶,问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倒是说给我和爸爸听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也不会怪你什么。” 华中陆还是没有言语,扒了几口饭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于是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金双儿害怕出什么事,想赶上去看看。华夏做了个手势,示意金双儿不要去,自己也顾不上吃饭,跟了上去,并带上了华中陆的房门。 屋内一切如故,只是少了平时华中陆会散落在房间各个地方的各种书籍,他一个人坐在案台边,呆呆得盯着桌上的烛光看。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们,就不用勉强,你已经大了,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华夏淡淡地说,“我只想和你分享个故事。” “山上有一块石头,一半做成了佛,一半做成了台阶。台阶不服气的问佛:我们本是一块石头,凭什么人们都踩着我,而去朝拜你呢?" 佛说:"因为你只挨了一刀,而我却经历了千刀万剐,千锤万凿。” 此时它沉默了,人生亦是如此,经得起打磨,耐得起寂寞,扛得起责任,肩负起使命! 人生才会有价值!……看见别人辉煌的时候,不要嫉妒,因为别人失败过得经历过得比你多…” “谢谢,爸爸。我没事,我只是遇到了一个人。”华中陆终于主动开口了。 “一个人?” “爸爸你觉得我在学习上努力吗?” “你怎么这么问?你是我见过最刻苦的孩子,从来不需要我督促什么,而且学习面很广,知识丰富,各个方面都非常优秀。我很为你骄傲!” “学习面广?知识丰富?爸爸别说了,这次我才知道光努力是没用的,世界上就有那么一些天才,无需付出很多时间,但成就也能超过你一辈子孜孜不倦地努力,悬梁刺股干什么?反正再拼命也不可能超过他们,其实随波逐流也挺好。”华中陆眼神中那种无力感更重了。 “孩子,你愿意把那晚的故事告诉我吗?让我帮你分析下,也可以给你些建议。”华夏感觉非常担心,微微皱起了眉头。 华中陆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父亲说了。 “那晚我依旧在魁星楼的五经阁与大家论道斗诗,他就来了。” “他一进来我就觉得他与众不同,皮肤特别白皙,在男人中我从未见过有如此白的,鼻子高挺,有一些鹰钩,嘴巴很小,五官都十分深邃,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把他识别出来。” “他进来后,介绍自己姓子桑,名昭,这个姓氏很特别,顿时就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几天我每晚在五经阁,鲜有对手,也希望有新的朋友可以切磋。他也注意到了我,我们默契地坐到了一起。” “这次的比拼我真的输得很惨,背经输了我不可惜,但政论上,他的理解比我高几个层次,再比作诗,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爸爸,你知道平时我是有点自负的人,当然不甘心失败了,于是同他提出比琴棋书画,谁知道……谁知道……,他会拉一种四弦琴,我根本没有见过,音色清亮圆润、抑扬顿挫,在绘画上,也有一种新的手法,用鸡蛋蛋清作画,色彩鲜明、肌理细腻……” “那晚我完全输了,原本的骄傲和自尊被他轻易地踩在了脚下。” “爸爸你知道吗?他甚至还会蹴鞠,更别说他家清贫,一直是靠他经商养家!!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我在他面前算得什么?我每天苦哈哈得不睡觉读书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在他的天才前面一文不值。” “我有什么脸和他一起参加乡试?每天挑灯夜读的意义何在?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过他,就让我安贫知命算了。” 说完,华中陆把头埋在两臂中,不敢看向父亲的眼睛。 华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了片刻说,“自古就说勤能补拙,但我知道现实往往很残酷,但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天才,世上也会有他们安身立命之处。” 华夏轻轻抬起华中陆的头,把它靠在自己的肩头,“你在读书时你快乐吗?” “我也不知道,之前因为我目标是金榜题名,读书从来不觉得辛苦,但是否快乐我也不知道。” “你不想再参加科举也没有问题,读书它的过程有时比它的结果更重要,你细心体会一下试试。”华夏沉默了片刻,又说:“有些问题我也给不了你答案,答案你要在生活中自己寻找。” “谢谢你,爸爸。” 这一晚,华中陆靠在父亲的肩头流着泪睡着了,睡得很熟,比以往的每个夜晚都要熟一些……? 第一卷第七章宠辱不惊舒卷云转头新境识学理 秋天清晨的阳光温馨恬静,一阵和煦轻柔的秋风将华中陆从睡梦中吹醒。父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虽然依旧感觉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没有前进的方向,但昨晚父亲的疏导,已让他从挫败的情绪中重新爬了出来。 早晨的时光,原是华中陆读书的时间,但今天,他又拿出了那册静观图,自从有了此图,每天华中陆都忍不住会拿出临摹习练一下,乡试途中也没有中断,每次临摹,都会让他进入一种心静如流的状态之中。在被子桑昭大败后,他更是每天临摹多次,好像只有沉浸此中,才能忘却之前种种。第一次看图的遭遇他再也没有经历,很难猜他内心是庆幸还是有些遗憾。 今天华中陆的状态特别好,原本临摹许久其中一座山峰的笔法,卷云皴法,一直摸不到精髓,但忽然来了感觉,挥毫泼墨、行笔如水,半柱香的光时,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岩岫巉绝、峰峦秀起、云烟变幻之景跃然纸上。 一幅画临摹下来,华中陆神清气定,且内心极具充实感,仿佛体会到了一种未曾体会到过的心境,看周遭一切事物都有所不同。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每天看图还是刚才进入独特心流状态的原因,华中陆再看第五座山峰感觉有点像子桑昭的脸,图中的山峰旁的诗句也变得清晰起来,隐隐有可以辨认出来的趋势。更加奇怪的是,也许是之前没注意,华中陆发现图册名称旁还有一行小字“静观万物皆自得。” 正在细看此图变化时,小童走了进来。 “少爷,你的早饭来了。” “咦!老爷真厉害,还是他劝人有办法,少爷看上去精神多了。” 于是放下早餐的碗筷,又转头降低音量说道:“少爷,昨儿我就想和你说了,但看你那个样子,没敢开口。杏儿姑娘知道你回来了,也开心得不行,昨天就想来找你,我说你刚回来有些累给拦下了,今天你还是去抽空见见她吧。” “杏儿……是啊,都几个月了,是该去师傅那里打打铁了,反正现在也不想再读书了,顺便见见杏儿。” “我说,见杏儿姑娘是主要的,打铁才是顺便的吧。”小童偷笑道说。 “叫你贫嘴,快去,告诉杏儿,下午我们在半山的老槐树碰头。” “得嘞……我这就去通知杏儿姑娘。” 午饭后,华中陆就带着给杏儿买的西湖绸伞,往后山老槐树方向走去。 “嗨,小子,你叫什么?看样子有些人有缘无份,你是机缘不薄之人啊。” 华中陆转过头去,只见路边站着一个穿着乞丐服的人,但冠发整齐,气宇不凡,并非村里之人,于是问道:“先生你好,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我姓吴,我和杏儿有一面之缘,我那册静观现在是在你这里吧?” “哦,原来是吴叔啊,杏儿和我说起过您。你好,我叫华中陆,非常感谢你的画册,让我在画技上提高不少。”说完,华中陆向吴丐行了一个作揖礼。 吴丐看了看华中陆作揖的手,又忘了下华中陆的眼睛,说道:“小子,短短时间已经学会一种皴法了,看样子你蛮有天赋的,静观在你手里比在那个小姑娘手里更加合适。那里面的不仅只是画技,以后你就知道了。” “是。”不知为何,虽然华中陆第一次见到这位吴丐,但已经对这位老先生无比尊敬,因为在艺术道路已入门的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位老先生深不可测的艺术造诣。 “你学会哪种皴法了?”吴丐又问道。 “是卷云皴法,我也是今天上午刚融汇习得,还不是特别熟练。”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此意境挺难领悟的,没想到你小小年龄却已有此番领悟,实属难得。看样子近期你受到过一次不小的打击把?” “什么都不瞒先生,我在科考时经历了一些挫折,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 “呵呵,仕途转眼过眼烟,不过你这个年龄,多找些追求还是好的。” “是,先生。不知道是否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华中路在内心中已经把吴丐当成老师了,虚心地问,“之前我一直把读书科举金榜题名当成人生的目标,但经历这次打击后,我发现我失去生活的理想,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不知道先生是否可以帮我重拾回我原来读书的理想?” “人生的目标有千千万万,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并非唯一的人生理想,何必重新拾起?你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我无法帮你重拾过去的理想,也无法帮你建立新的人生目标。我只能送你一句话----周遭皆是学理,转头即是新境。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周遭皆是学理……转头即是新境……谢谢你,吴叔,我会细心体悟的。”说罢,华中陆又向吴丐行了一个作揖礼。 “如果你想在绘画方面更进一步,这里有本《画品录》,里面有一些绘画方面的技巧,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你感兴趣,就送给你吧。” 华中陆双手庄重地接过《画品录》,诚恳地说:“吴叔,太感谢你了,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拜你为师,不知道你是否肯收我这个徒弟?” 吴丐望着华中陆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叹了口气说:“我这个人天生性格自由散漫,收徒弟还是算了,但我所学甚杂,倒可以教你几手。画技方面,你可先钻研《画品录》,里面的内容够你钻读一生,我先教你一套指法吧,对你画画会很有帮助。” “指法?那是什么?画画不是就学习笔法吗?”华中陆不解地问。 “手指刚柔有劲,入画才能笔墨华滋,简单说就是练习手指的劲力和灵巧。” 华中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吴丐接着说:“此指法是我家传之秘,名曰‘兰叶十二指’,既然你是静观图的有缘人,今天我就将此法传授给你,但你绝不能外传,你能做到吗?” “好,我保证!” 吴丐也不再多言,开始将兰叶十二指第一招‘一画开天’传授给华中陆,此招取自伏羲画八卦第一笔乾卦,也是兰叶十二指的起手式。原本吴丐认为华中陆绘画上有天赋,但从未学习过任何功法,第一招起手式虽然简单,也至少需要半天时间方能习得,谁知一个时辰后,华中陆已经练得有模有样。 “你之前学过其他功法?”吴丐奇怪地问。 “什么叫功法?” 吴丐看得出华中陆没有说谎,但这反而让他更加疑惑,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练功方面的天才?不会的,就算天才也没有学得这么快的道理。 华中陆看出了吴丐的疑惑,急忙说:“我从小就爱打铁,也许和这个有关吧,因为我经常打铁,指力本来就挺大的。” “打铁?呵呵,打铁就能练好我的兰叶十二指?真是笑话……” 突然此时,从村里传来一阵铃铛声,声音如金石入耳,连绵不断。 “三清铃?难道是他来了?”吴丐自语道。 不久后,从连绵不绝的铃铛声中,偶尔又传来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这声音好似有人在敲钟,但又有些不像,不知道是用何物发出的响声。两种声音缠绕在一起,犹如是一起在演奏乐曲,又像是在互相影响对方的敲击,好不热闹。 “吴叔,为何村里的声音能传到这么远?这里也能听得如此清晰?我从来没听到过村里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华中陆不解地问。 “看样子来了一位老朋友,还有一位是我故人之女,我要去会会他们,兰叶十二指只能教到这里了,以后有缘我们一定还会相见,记得画品录要勤加练习,不能懈怠。”吴丐转头对华中陆说,“对了,杏儿已经在等你了,你赶紧上山去吧,本来我还想再见她一下,现在看来不用了。” 说罢,吴丐开始引吭而啸,加入到那两股声音中去,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华中陆听着那三种声音逐渐交织在一起,又过了一会,三种声音逐渐变轻,就像走远了一般,最后一切归于安静。 华中陆等了片刻,吴丐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他朝吴丐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带上画品录,上山找杏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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