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那盏长明的灯》 第一章一个电话 晚上凌晨三点,夜幕的黑色被城市的灯光点缀的有点迷幻。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沉睡中的李梦被铃声吵醒。 李梦拿起手机,号码显示是一串数字,很明显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李梦揉了揉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按下了接接听键:喂,您好,我是李梦。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李梦压抑住了内心的厌恶,声音细腻温婉。 可是静等了几秒钟后,电话的那头依然安静,李梦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确定电话并没有挂断,所以又重复一遍:您好,我是李梦,请问您是?? 电话的那头依然安静,静等几秒后,电话的那头却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有病吧?李梦抱怨了一声,慵懒的抱着被子继续睡去。 可是没过几秒,手机响起了短信的铃声。 本就被打扰了睡意的李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让李梦瞬间从床上坐起,蓬松的头发下的那张俏脸越来越苍白。 ?李悝,石景山公园的桥下。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李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东西,攥着被角的手都开始颤抖。 叮铃一声,门铃声忽然响起。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沉重有力。 李梦像一只触电的猫,手机划着抛物线摔了出去。?抱紧被子把头埋着,躲在被子瑟瑟发抖。 时间在恐惧里会被无限拉长,空间会把恐惧无限放大。 此刻,李梦就像是整个浸在水里的溺亡者,压抑,无法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缓缓的流动,恐惧一点一点慢慢的侵蚀。 谁。。谁啊? 李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恐惧占满心底,慢慢的适应,她才有勇气喊出这么一句话,就像浮出水面后第一声喊出的救命。 慢慢移动至床边,脚在地面试探了几下,却没有找到鞋子,于是干脆光着脚丫跑到了门外,按亮了门边客厅的灯。透着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走廊的灯明亮照着两侧的走廊,并没有半个人影。 李梦随手从包里拿出防狼喷雾,伸手准备去开门,却又不放心,伸手又从鞋架上拿下一只红色的高跟皮鞋,在手里倒握着。才打开房门。 一手高跟皮鞋,一手防狼喷雾,李梦一步一步慢慢往门外移去,嘴里小声喊着:有人吗? 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回答。李梦一直走到电梯口处,看了一眼电梯,心里却是又咯噔一下。 没错,电梯上的数字正是她家的楼层,13层。 李梦疯了似得快速跑回家,噗通一声关上了房门,整个身体瞬间像是被抽光了力气,顺着房门慢慢的滑落,眼泪喷涌而出。 。。。。。。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李梦家门外的消防通道的门被缓缓的打开,一个男人穿着一声黑色运动装,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间低低的压着,遮挡住了眉眼。 此时一抹笑意在男人的脸上慢慢放大,洁白的牙齿慢慢从红色唇角漏出,略带狰狞。 。。。。。。 李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蹲了多久,她只记得当她哭累了,抬起头甚至感觉自己都像是在做梦,要不是脚下的冰凉,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站起身,又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只有走廊里的灯依然亮着。 回过头看着客厅里的灯,像是想用光亮驱逐走心里的那抹黑暗和恐惧。 随意的用手在脸上抹了抹,踉跄的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取出一瓶水,拧开缓缓地喝下,只是眼睛从来没有离开那扇关闭的房门。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李梦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在真实的发生着。 她没有关闭客厅的灯,只是走回卧室,穿上鞋。捂着脸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在床上翻找到刚才丢掉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手机。那条短信还在。 李悝,石景山公园的桥下。 李梦犹豫了一下,退出短信页面。打开通讯页面,手指敲出110三个数字,在按下拨出键的时候又一次犹豫了。 红唇在贝齿的咬合下显得娇艳欲滴。 最后李梦还是退出了通讯页面,顺手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下李梦自己的呼吸声。 叮铃一声,短信的提示音又一次响起。 李梦急忙拿起手机,点开新到那条短信。这次的短信内容更简洁。 是的,我回来了。 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只是又能叫醒多少在睡梦里的人呢? ? 第二章一个回来的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台,闹铃准时响起。陆游从床上爬起。 陆游有个习惯,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手机,翻开信息。他习惯晚上关机,因为他偏执的认为个人时间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打扰。 打开手机的瞬间,他就被震撼了,昨天晚上有3个未接来电提醒和多条短信。 短信的注释人是未来老婆。 第一条短信是:陆游,你在吗?我害怕,能不能快点过来找我。 第二条短信是:陆游,你在吗?看到短信能不能快点来。 第三条短信是:陆游,求你了,快点来,好吗? 第四条短信是:陆游,陆游,我恨你,为什么手机要关机。 第五条短信是:陆游,你也想我去死,对吗? 第六条短信是:也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真的在乎过我。我还天真的以为你嘴里的爱是真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到这里,陆游已经顾不上再看下去,拨通李梦的电话,然后开始快速的穿衣。他心里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李梦的电话拨过去提示的就是关机的信息,他的预感被进一步放大。 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陆游顾不上平时的精致,穿上鞋拿上车钥匙,就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刚走进客厅,门铃声就被按响了。 陆游三步并成两步打开门,他祈祷着门外站着的人是李梦。可是打开门的瞬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他感觉浑身冰凉。 你好,请问是陆游先生吗?一个穿着邋遢,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说道。他站在前面,后面是穿着警服的警察。 是,是的。请问你是?陆游的话里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小伙子。我是A市刑警支队支队长潘虎。昨天晚上,我市花园小区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叫李梦。我想你应该认识。说着那个邋遢自称潘虎的男人已经错身走进屋内。 家里布置的不错啊,花了不少钱吧。潘虎走进客厅开始左右打量起来。 命案,死者,李梦。几个毫不相干的词连在一起,把陆游震撼在原地,嘴巴微张,瞳孔放大,下垂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请我喝杯水吗?一只手忽然搭在陆游的肩上,把他从震惊的恍惚中拉了出来。 好,好。完全是无意识的回复。身体不自觉的与那个邋遢的男人拉开距离,走到厨房的冰柜里拿出两瓶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用手示意对方坐。 家里只有矿泉水。陆游说道。 打开冰箱的瞬间,潘虎扫了一眼。冰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瓶矿泉水。 自律,干净的男人。这是潘虎对陆游的第一印象。 可以看得出陆游是急急忙忙要出门,可是身上的那件衬衫没有多余一条折痕。 屋里的任何东西都放在了它应该放在的位置,没有一丝杂乱的感觉,甚至窗帘的帷幔也看不到一丝灰尘的痕迹。 小张,你来问吧。潘虎说道,眼神依旧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他有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这是陆游对潘虎的感觉。 那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来,坐在陆游的对面,温和的笑着说道: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那我们开始吧。 姓名? 陆游。 性别? 男。 职业? 网络工程师。 在陆游说出自己职业的时候,潘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与死者的关系,尽量详细的说一下? 她是我女朋友,准确的说应该是未婚妻。我们打算下个月结婚。 她还有其他的家庭关系吗?请赎我们冒昧,我们利用技术打开了她的手机,手机通讯录里没有找到他其他家庭成员的联系方式。 是的,她是孤儿。我从来没有听到她说过她家里的其他事情,她也不愿意说,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了。因为怕她伤心,我们也从来不讨论这类事情。 她昨天晚上联系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不起,个人习惯问题,我认为个人时间不应该被任何人打扰。所以晚上我都会关机。 好的,那就这样。最近您没有行程出本市吧?鉴于你与死者关系,还请您配合,因为我们随时有事可能找您,所以请您不要随意离开本市。张警官看着陆游认真的说道。 好的。陆游点点头。 张警官也收起了记录本。 陆先生,您的心态真好。死者真的是你的女朋友?这时潘虎接过话茬忽然问道。 她是我女朋友,这点你不用怀疑,至于我的心态,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陆游回过头,紧盯着潘虎的眼睛问道。 那双眼睛里有着质问和怀疑,可是陆游还是一步不让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说歇斯底里,至少应该有点忧伤吧?可是你。。。。。。潘虎的话没有说完,只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差说出我觉得你就是凶手这句话。 忧伤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有人放在脸上,有人放在心底。难道我哭着喊着就能解除潘警官的怀疑吗?陆游问道。 不能。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陆游不自觉的伸手扣了扣鼻子。那行,后续我们肯定还会找你,请配合,小张我们走吧。说着潘虎和警察小张一起向着门外走去。 陆游眼睛目送他们离开,却没有再说多余的一句话。 走到门口的时候,潘虎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漏出一排大黄牙笑着问道:哦,对了。陆游先生认识李悝吗? 李悝是谁?陆游不解的问道,眼神里有着茫然。 潘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那回见。说完跟警察小张一起走到门外,并顺手关掉了门。 陆游的眼睛看着门一直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从此刻起,他已经被列为怀疑对象。他没有争辩什么,因为他觉得清者自清,他觉得现在要做的是把李梦给自己发的短信看完。 他拿出手机,继续看李梦发的短信。 短信里可以看得出,李梦从刚开始的惊慌甚至到后面的慢慢失去理智。 他与李梦的认识,是因为几乎相同的家世,几乎一样的悲惨命运。 他们之间很少谈论过去,更多的时候是展望未来。没有人知道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茫茫的黑暗中相遇是多么不容易。 坚强和脆弱其实只是一线之隔。外人看到的只是他们的坚强,只有他们之间彼此了解对方的脆弱。所以他们互相吸引,彼此依靠。 但是现在正是因为李梦那些未知的过去,让她堕落到了无底的深渊。 最后一条短信,李梦写道: 他回来了,所以我该走了。 第三章弄错的学校 潘虎和警官小张来到停车场,两人系好安全带,车缓缓从停车场驶出。 ”是他吗?”小张问道。 潘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应该不是,听到李悝的名字,他的眼神充满了茫然。” “可是他太镇静了,让我不能不怀疑。”小张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与陆游交谈时的微笑,显得严肃。 “镇静可能的原因有很多种,还是要查一查他的。他的社会关系、背景,以及他跟李梦交往的细节都可以查一查,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他。”潘虎接着说道“给李梦打电话和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查的怎么样了?” “什么也查不到,是个网络电话,经过IP变更过的,根本查不到有用的信息,对方应该是个网络高手。”小张回道。 “嗯,这也是我听到陆游是个网络工程师第一时间锁定他的理由。可从他听到李悝这个名字的反应来看,真的不像他。李悝,看来这是唯一的线索了。还得从这一条线上查。尽快把李梦和李悝这两个名字串联起来。”潘虎说道。 “他们不会是兄妹吧?”小张爱玩笑的说道。 “嗯?”潘虎忽然回过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小张。 小张意识到潘虎一直注视着自己,扭过头尴尬的笑了笑:“我也就是猜测而已。” “不,很有可能。还是要仔细追查一下。”潘虎笃定的说道。 “好吧。”小张开着车,眼神不自觉的偷瞄了一眼身边这个外表邋遢的队长。在队里,他们都戏称他是黑脸判官,他最可怕的就是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和通神一样的直觉。 车内,忽然潘虎的电话响起,看着电话号码,潘虎的眉毛皱了一下,却还是按下接听键:“喂,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下回能不能换个疑问句啊,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昨天又是一夜未归,今天利利的家长会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你掰着指头算算,孩子都上五年级了。你给孩子开过几次家长会。”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抱怨,潘虎面色尴尬,看了一眼边上偷笑的小张,压低话筒,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有案子,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说完,对着小张吼道:“笑什么笑,没听见你嫂子说的吗?往学校开。” “老婆大人,您听到了吗?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去。”一向严肃的潘虎一脸谄媚的说道。 “你别骗我,别又跟上一次一样喊着去,结果半道又跑了。算了,你也靠不住,不行还是我请假去吧,你又一晚没睡吧,回家休息会儿。”电话里传来潘虎老婆略显不满却又善解人意的话。 “别啊,老婆,给次机会。我这会真不骗人,真过去。”看了一眼还在偷笑的小张,潘虎伸手就朝小张的后脑勺糊去。 小张低头躲过,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说道:“开车呢,潘队。好好打电话。” 潘虎瞪了他一眼。 电话里传来老婆的质疑:“你确定?” “确定,确定。老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潘虎一直保持着嘴角的笑。 “行吧,那挂了。你们开车慢点。你们都是熬夜的人,你们也就仗着自己是警察。” “嗯,行。谢谢老婆的挂念。挂了。”说完,潘虎就迫不及待挂断电话,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潘哥,你真行。这要是我用录音笔录下来,传到队里,肯定是爆炸性新闻。”小张看潘虎打完电话不再控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好好开车,还学会公物私用了你。等你结了婚你就懂了,小屁孩,我睡会儿。”说完潘虎双手抱胸,身体挪动一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别啊,潘哥。咱去哪个学校啊?”小张问道。 “阳光小学吧?”潘虎不确定的说道。 “潘哥,你确定?”小张无语的抹了抹脸。 “确定,阳光小学。快走,别废话。”潘虎重新闭上眼,歪着头开始休息。 小张歪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 “潘哥,到了。” 正在睡梦中的潘虎被开车的小张摇醒。 “哦,到局里了啊,行。”潘虎用力摸了摸脸。 小张在一边哭笑不得:“什么局里啊,到阳光小学了,嫂子让你给孩子开家长会。” “哦,对对。都睡迷糊了。行了,你先回局里吧,把材料准备好,下午开个专题会。”说着潘虎推门下车,朝着小张摇了摇手。 “不用我等你会儿吗?”小张按下副驾的窗户问道。 “不用,回去不准嚼舌根,不然我割了你。”潘虎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小张先走。 “我是那样的人吗?”说完小张开车离去。 潘虎转过身,看着人潮涌动的学校,忽然心底有点紧张。摸了摸嘴角的胡须,心想应该先刮个胡子的,可再看看时间,确实也来不及的,记得利利说八点半要开始的。 想着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走到学校门口。 一位大爷坐在门卫房里,看着走来的胡子拉碴的潘虎,皱了皱眉毛,喊道:“喂,干嘛呢?我们这儿不卖废品。” 潘虎自知形象,几天没回家也没洗澡,头发油的都有点发光,所以也没跟大爷生气,笑着回答:“不是,大爷误会了。我是给孩子来开家长会的。” “谁是你大爷,我可比你大不了几岁。” 潘虎苦笑,没曾想大早上认个亲戚还被拒,流年不利。却也只能陪笑说道:“大哥,我市来给孩子开家长会的,快到点了,你还是让我进去吧。”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学校今天没有班级开家长会啊?”大爷疑惑的问道。 “这儿是不是阳光小学?”潘虎问道。 “是啊。” “那就没错啊。”潘虎一脸肯定的说道。 “你孩子几年级?我给你问问他们班主任。”大爷也有点迟疑了。 “五年级。”潘虎答到。 “那不用问了,肯定没有,你还是再问问你孩子或者你老婆吧。”大爷肯定说道。 “为啥啊?”潘虎不解。 “五年级班主任是我闺女,没听说要开家长会。” 。。。。。。 潘虎蹲在远离门房的街对面,看着对面的学校,一脸生无可恋地打通了老婆电话:“那个,老婆,孩子在哪儿上小学?” “你在哪儿?” “阳光小学啊。” “潘虎,那是咱俩上的小学,孩子在一小,一小!!” 潘虎拿着电话只能陪笑,心想早知道让小张等一会儿了。 第四章案情分析 下午三点,A市刑警大队会议室。 潘虎肿着脸走进会议室,严肃的会议室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什么,自己撞的。”潘虎无语的挥挥手。 “潘队,嫂子爱的掌声有点响亮啊!”小张捂着肚子,单手捏着下颚,让自己的笑不至于太方式。 潘虎无奈,真是撞的,给利利开家长会,太困没忍住,支着课桌就睡着了。结果一个不注意脸就跟桌角来了个亲密接触。结果就是现在这幅德行了。会后还被老师讽刺了一顿,说总算明白了,利利上课睡觉,原来是家族遗传啊。自己和孩子只能相对无言苦笑。 还好利利懂事,送自己的路上说理解老爸辛苦晚上没睡觉,一定不会回家告诉老妈老爸的糗事,不过还是被讹诈了一笔封口费。当然利利不这么说,利利的说法是风险承担费和活动费,因为回去还得做老师工作,省的老师说给老妈听。 等着会议室欢快了一会儿,潘虎大手一挥,说道:“收,进入正题。小张把现有掌握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大家收住笑声,小张站起,拿着光标,轻点一下,大屏幕上浮现李梦的照片,介绍道“李梦,女,88年生,B市人,2018年来到A市,在一家心理辅导机构做心理医生。昨天夜里,在自己的家中自杀,死因是割腕失血过多造成休克死亡。” “自杀?”有人问道。 “对,自杀。我们到达现场时,房门、窗户都是紧闭状态,死者是在浴缸里割腕,割腕用的刀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从现场血液喷射的角度和现场遗留的痕迹指纹来看,绝对不会出现第二个人。”小张肯定的说。 “自杀,那就跟我们刑警队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吧?既然这件案子移交给我们刑警队,应该还存在另外的隐情吧?”新到不久的警花刘萌问道。 小张一看刘萌接话,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跪舔道:“刘萌分析的很正确,这件案子蹊跷就蹊跷在报警人身上,你们知道是谁报的警吗?” 小张一脸嘚瑟的向着刘萌的方向走去,在途径潘虎的时候,被潘虎踹了一脚。“让你陈诉案情呢,不是让你搞演讲泡妹子呢,快说。” 会议室又爆发一阵笑声,小张揉了揉鼻子,说道:“是李梦自己打的电话,下面让我们听一下这段报警录音。” 录音通过外扩装置播放了出来:“他说他回来了,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也不会。我是亲眼看到他怎么死掉的。那一幕我记了一辈子,他含着泪笑着跟我说再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他。我要走了,跟着他一起走,也许我早就应该跟他一起走的。可是,我不想走的时候,连灵魂也不干净。所以我想你们。。帮。。帮我” 可以明显的听出来,这段话是李梦弥留之际打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且有些地方已经吐字不清。 “她想要我们帮她什么,她也也没说啊。她有留下来什么遗书和日记之类的吗?”刘萌问道。 小张听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任何东西留下,包括微信、QQ、微博这些通讯软件我们也都一一查看了一遍,根本没有记录任何异常的状况。她从来不发朋友圈,QQ空间里也没有留下任何日志和心情。”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没有任何线索,是最难快速侦查、破案的。 “继续,不要停。”潘虎喊道。 “哦,好。我们解锁了李梦的手机,发现几个异常的情况。昨天晚上凌晨三点,有人前后给李梦发了两条短信,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条短信内容是李悝石景山公园桥下。第二条短信,内容是我回来了。另外这个号码在发短信前,还给李梦打了电话,电话只有47秒,交谈内容未知。从这条短信我们就可以进行一个合理性的假设,如果假设李悝就是李梦报警电话里的那个他,那这起案子就不是简单的自杀定论了。”小张适当的进行了推断。 “李悝和李梦的关系串联起来了吗?”潘虎问道。 “没有任何串联,我们查了李梦的所有资料,因为李梦是B市人,所以我们跟那边进行了沟通,李梦是单亲家庭,父亲李华龙,婚姻状态离异。李梦的父亲是个农民,李梦从小学习优异,考上了我们A市大学,在这边上学就业。我们在查找了她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所有履历和同学,并没有李悝这个人。现在我们只有李悝这个人名,根本无从查找,全国叫这个人名的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不好弄啊。”小张无奈的说道。 “通知家属了吗?”潘虎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通知了,从B市过来,估计也得一天,明天才能到。”小张回道。 “好吧,我简单进行一下总结和工作安排。 1.李梦系自杀,但是自杀的原因肯定与那两条短信有关。因对方使用的是网络电话,所以还得请网络科的同事们进行协助侦破。这方面他们经验丰富。刘萌负责这条线。 2.家属的父亲李华龙到了以后通知我,尸体认领结束后我要跟他谈一谈,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3.再查一查李梦和其男朋友陆游的交际圈,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小张负责这条线。小张你刚才把陆游的事儿怎么没进行陈述。”潘虎问道。 “我感觉陆游好像真的没有问题,他得知李梦死亡时的震惊和听到李悝名字时的迷茫,不像是能装出来的。”小张分析道。 潘虎摇了摇头:“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不要轻易下判断,真相只有一个,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知道了。”小张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整理起来资料。 看到小张心里略带不服,潘虎哭笑加了一句“李梦和陆游都太不正常,你见过快要结婚的人,在朋友圈或者其他社交软件里会不发一张照片吗?你见过一个得知未婚妻死亡,连最起码的悲伤都没有吗?” “哦,对了。李梦家里还找到了开了封的安眠药。从数量上来看,李梦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小张又加了一句。 潘虎听完上来就是一脚:“你是属驴的吗?打一下走一圈?” “哎呀,这不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嘛?太累了啊,你是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吗?剥削严重啊。”小张嚎道。 “地主。。。老财。。。剥削你。。。”潘虎说一句踢一脚,几人看着嘻嘻哈哈散了会。 第五章没有中断的来电 忙碌了一天,潘虎回到家,打开门就开始收听老婆的唠叨。潘虎一笑,上前抱住妻子的腰,也不说话,也不啃声就这么抱着。 “死远点,我还得给你们两个祖宗做饭呢!”妻子张玉实在拿这个赖皮没办法。 可是言语威吓了半天,那个在外面像天一样的男人就是不松手,厨房里的菜还在火上呢。于是又呵斥了一声。“听到没?” “爸,你们不能老上演这种少儿不宜的戏码吧,对我身心健康影响很大的。你们也不怕我早恋,在这个家我怎么总感觉自己缺爱啊。人家父亲一回家都先找孩子,你可倒好,回来先找自己媳妇。”利利从自己的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咬过的苹果,说完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潘虎这才放开自己的媳妇,转过身在利利的头上轻拍了一下:“你才知道自己多余啊,有你当年就是一场意外。” “妈,你看我爸,这是人民的好警察吗?只爱人民,不爱儿子。回头我得去李伯伯那儿反应一下情况,说他带的兵天天在家虐待儿童。”利利抗议道。 “行了,少站那儿没正行了。去把胡子刮刮,然后在沙发那儿看会儿电视,饭一会儿就好。”妻子张玉的声音在厨房里传出来。 “去,做功课去。”说完潘虎就一脚踢在利利的屁股上。 “你等着,不去李伯伯那儿告状,我就是你儿子。”利利翻着白眼回书房做功课。 潘虎进洗漱间洗了把脸,刮了胡子,对着镜子照了照,鬓角已经些许花白。 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只是没过一会儿,沉重的双眼皮已经阻断了所有视线。 张玉做好饭,走进客厅看到躺倒在沙发上睡熟的潘虎,无奈的摇了摇头。进到卧室拿了条毛毯轻轻给他盖上。 然后进了书房,看着认真做作业的儿子,眼里满是柔情。“走吃饭去。” “老潘同志呢?”利利站起身。 “睡熟了,别叫他了,我们先吃吧。回头放冰箱里,等他醒了,我再热给他吃。” 母子两人坐在餐厅开始吃饭,只是谁都没再说话,动作都轻柔了几分。 等潘虎醒来,已经是晚上三点。漆黑的客厅只有手机在不停的闪着光亮。 身上搭着毛毯,潘虎内心温柔一笑,打开沙发边上的落地台灯,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按下接听键,顺手又点了一根烟。 “队长,有个新情况,我不得不打扰你,跟你汇报。”电话里传来刘萌的声音。 “没事,你说。”潘虎答到。 “刚我拿着死者李梦的电话跟网络科的同事们在研究怎么查找那个电话号码,凌晨三点的时候,李梦的手机又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刘萌语速急快地诉说道。 “什么。。。”潘虎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原本他的分析,李梦已经自杀,这个骚扰者已经达到目的,理论上不会也不应该会再打过来电话。 可是这又一个陌生电话的打入,只能证明一点,这个骚扰者并不知道李梦已经自杀。所以,这个电话必须得接。潘虎很快做出这么一个判断。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的陌生人或者骚扰电话,但是潘虎却有种直觉,无线信号的那头肯定是他要找的人。 “队长,对方又打过来了?怎么办?”刘萌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那儿的环境要保持绝对的安静,然后接通电话,记住,电话接通以后,不要说一个字。听听对方说什么,明白吗?”潘虎交代道。 手里的烟已经燃尽,潘虎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打火点燃。 静等了一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刘萌的声音。“队长,对方什么也没说。接通后,40秒后又挂断了。” “你在网络科,电话进行追踪了吗?”潘虎问道。 “不行,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电话依然是网络电话。” 意料之中的事情,很明显对方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潘虎有时候也会抱怨,现在电视剧太多,弄的现在的罪犯一个个都开始精明起来。什么反追查,反跟踪,一个个新犯弄的都跟老手似得。 犯罪都开始与时俱进了。 潘虎还在等,他相信罪犯既然得到回应,应该还有下一步的行动。他在等对方出招,隐藏起来的罪恶才可怕,只要走出来了,潘虎肯定自己绝对有办法制服他。 又过了一分钟,刘萌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队长,对方发过来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是:我回来了,不欢迎我吗?十五年未见,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吗?落款是李悝。” “对方应该不知道李梦出事了,电话打回去,记得,还是不要说话。”潘虎吩咐道。 “队长,网络电话,根本不支持回拨。”刘萌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哦,我给忘了。那回短信呢?他是否能看见。”潘虎问道。 “不敢确定,我试试。”刘萌说道。 “就发你到底是谁?”潘虎说道。 “好。”过了几秒,刘萌说道:“发过去了,然后怎么办?” “不知道。”潘虎把手里的烟掐灭,然后拿起烟盒准备再抽一根,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 妻子张玉就站在他身后,收走了烟,轻声说道:“别抽了,我去给你热饭。” “老婆,再给一根,行吗?”潘虎略带尴尬的问道。 走向厨房的张玉回过身,就是看着他,也没说给还是不给。 “行行行,不抽。吃饭,吃饭。”潘虎认怂。 “队长,到底怎么办啊?你这还有夜宵啊,我们都还饥肠辘辘呢!”电话里传来刘萌不满的声音。 “等,还能咋办啊?我晚上还没吃呢。少废话。”潘虎回道。 “我们晚饭都是泡面,阶层不同,待遇不同啊。”刘萌抱怨道。 “回了吗?” “没有。” 。。。。。。 “回了吗?” “没有。” 。。。。。。 “回了吗?” “队长,凌晨六点了,要不明天再说吧,我估计不会回了。” 夜晚,总有那么一盏灯为别人而亮。 第六章死结 昨天晚上,潘虎就这么熬了一夜。 妻子张玉热完饭,看着潘虎吃完,然后收拾完自己就去卧室睡觉了。 他或者她都已经习惯了。 张玉知道,潘虎一遇到棘手的案子,就经常这样整夜整夜的熬。 她尊重丈夫的职业,只是心疼。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抱怨几句。可是丈夫在思考案情和想事情的时候,脾气就会很暴躁,遇到案子的潘虎和平时的潘虎完全是两个人。 吵架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相反造成的伤痛很长时间不能愈合的。 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在他需要独处时不过分打扰,这也是一种默契。 潘虎静静地看着妻子张玉为自己忙碌的一切,等她睡下走近卧室的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关上客厅的灯,一个人又来到阳台。 他在想假设这个莫名其妙的来电来自陆游,那第二次拨打的理由,就不难猜出,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凭空捏造出来一个人,扰乱警方的侦破方向。可是动机呢?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许在黑暗里还有他没有看清的东西存在。 陆游的那种冷静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备,那种没有悲伤的情绪每次想起,让潘虎都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李梦那干净到极致的交际圈,更是让他找不到任何可怀疑的对象。在李梦工作单位进行问询,可以看出李梦活的是有多么单调。 所有同事的印象就是热情且高傲,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特征却集中一个人身上。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李梦始终带着微笑,说话十分客气,从来不会跟同事发生任何矛盾,有时候犯了一点很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她就会立马道歉。 同事举了一个例子,有一次在茶水间。一个同事刚取了咖啡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外走,与站定在门外的李梦撞了个正着。咖啡撒了李梦一身。没想到先道歉的反而是李梦,说自己不该挡道的。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人,弄的当时端咖啡的那个同事站立当场、左右为难。 高傲是因为李梦长的真的很漂亮,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很难忘的那种。当时有很多人明里暗里追求李梦,李梦毫无意外的全部拒绝了。直到陆游的出现,这种追求的浪潮才少了一点。可是李梦的生活里好像除了陆游以外,就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甚至连个闺蜜都没有。 案子到此时,好像又进入一个死结。唯一的线索还是那个半夜三点会准时来的电话,和那个自称自己是死去的“李悝”的人。 潘虎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时间很快来到早上7点。利利和张玉已经起床。 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打给小张,没一会儿电话那头接通,传来慵懒的声音:“喂,潘队,这一大早有什么事儿啊?” “你还睡着呢啊,刘萌昨天晚上为了案子可是忙了一夜,现在还在局子里呢?”潘虎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 “嗯,好,谢谢潘处。我知道怎么做了。”电话那头传来小张兴奋的声音。 “先别急着挂,我正好要急着去局里一趟,你一会儿顺路过来接我一趟。” “顺路?怎么就顺路了?我家在城西,你家在城东,局子在城南,怎么就顺路了?”小张的话里明显带着怨气。 “废话真多,来不来吧?”潘虎威胁道。 “去,去还不行嘛,官大一级压死人。”小张说完挂了电话。 “怎么又要出去,不休息会儿。”张玉站在厨房门口。 “不了,有点事儿,得立刻去办。”潘虎说着走到厨房门口把张玉拥入怀里。 “吃了饭再走吧?”张玉的语气明显是在询问。 “来不及了。”潘虎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还不走,大早上就撒狗粮,回头你们给我买只小公狗,这狗粮不能可着给我一个人吃。”儿子利利站在洗漱间的门口说道。 “就你话多。”潘虎走过去摸了摸利利的头,说了声“走了。” “别动我发型,我还得靠这个给你找儿媳妇呢。”利利不满的张牙舞爪。 “好好学习,一天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糟的。”说着潘虎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潘虎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小张开着车就赶了过来,拉开副驾的门坐上车。 “走,去火车站。”潘虎说道。 “你说什么?”小张不可思议地问道。 “去火车站。”潘虎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不是说好了去局里吗?”小张满脸生无可恋地说道。 “我记得李梦的父亲今天早上八点半到火车站,对吧?”潘虎问道。 “是啊。”这跟去局里有什么关系,这跟刘萌有什么关系。 “我们必须赶在陆游之前接到老爷子,我必须证实一件事情。”潘虎认真的说道。 “那刘萌怎么办?”小张陷入纠结。 “刘萌重要还是案子重要?”潘虎问道。 “刘萌重要。”小张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工作重要重要还是刘萌重要?”潘虎又问。 “工作重要!”这次小张回答地更干脆。 “嗯,行。还算没有精虫上脑,不管不顾。”潘虎点评。 “那咱能不能先给刘萌送早餐,然后再去火车站。”小张最后挣扎道。 “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你要是开个直升机来接我,时间上可能还来得及。现在不行。”潘虎最后定调,“快走,别墨迹。” 小张只能不情不愿地发动了车往城北火车站走去。 “早餐呢?”路上潘虎问道。 “干嘛?”小张警惕地问道。 “一会儿再回去都凉了,正好我还没吃早餐呢。”潘虎厚着脸皮看向后排座椅,然后放倒座椅把包装袋里的包子拿出来吃了起来。 “潘队,你的良心不疼吗?”小张恨恨地说道。 不久后小张的电话响起,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刘萌的咆哮声:“小张,我的庆丰包子呢?你想饿死我是吗?” 小张看了一眼边上正吃的兴起的潘虎,愤怒值爆棚,说道:“喂狗了。” 边上叫潘虎的某狗还配合地“旺旺”叫了两声。 “你行,小张,你给我等着。”电话那头的刘萌更加愤怒,说完挂断了电话。 某狗在边上幸灾乐祸:“你个二傻子。” 驾驶室里的小张这会儿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死无所依。 第七章站台上的对话 陆游早上起床便驱车赶到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喜欢安静的陆游略显不适。 他站在出站口,看了一眼大屏上的到站信息,又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紧蹙,略显不安。按照时间点来说,现在李梦的父亲应该已经出站了才对。他紧盯着人群,却始终未看到李梦父亲的身影。 站台出站口,潘虎和小张利用警察地身份,提前进了站。现在二人面前站着一个老人,满头银发,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略显不安。 “你们是谁?”老人握紧手里拿的包,包上刻满了划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起皮。 “老人家别紧张,我们是A市刑警大队的,李梦是您的女儿吧,是我们联系的您。这不怕您不认识路,所以提前过来接您。”交际花小张满脸真诚微笑的说道。 这事儿确实也就小张合适,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的潘虎要是提前站出来说,估计能让人感觉像是打劫的。 “哦,这样啊。谢谢你们啊。不过不用了,陆游昨天联系我了,他过来接我,说好了的。”老人连忙躬身感谢,对于官家人们天生有种畏惧感,可是听到李梦的名字,浑浊的眼眸里瞬间淌下了热泪,说话声音都带着微颤。 听到老人的话,潘虎心里一沉,难道还是晚了?他其实有问题想跟老人提前沟通的,怕就怕陆游提前跟老人沟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老人家,您别太伤心,关于李梦的死,我们深表遗憾,但是您还是应该坚强一些。关于李梦的死,还有一些疑问,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你认识李悝吗?”潘虎一边拿出纸巾递给老人,一边仔细打量起老人的微表情,人说谎与不说谎一眼还是可以看出来的。除非经过专业训练,老人也不像那种经过训练的人。 “李悝,谁啊?是他害死我女儿吗?那你们一定要快点找到他逮捕他啊。”老人回答很自然,一脸的疑问,显然是真的不认识。 潘虎不自觉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哦,没谁?确实有点关系,但是这个人好像不存在似得,李梦的同事、您包括陆游好像都不认识这个人,这就奇怪了。”潘虎也有点无奈。 “小梦就是这样的孩子,唉,都怪我没用,孩子母亲死的早,我呢,又怕再婚孩子受欺负,所以也一直没有再婚。女孩子心思重,有什么事儿呢,又不愿意跟我说。所以打小这孩子就把心思藏在心底,表面上看着开开心心,其实我知道她过得苦,唉。”老人心里充满自责,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张用手肘捣了捣潘虎,小声问道:“问完了吗?”潘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小张上前一步用手扶住老人,说道:“走吧,老人家,我们先去看看李梦。” 老人知道是去看遗体,被扶住的手都开始颤抖。其实老人在来的路上都断断续续哭了一路,眼睛都有些红肿了。他一直在跟自己说坚强,可是有时候也是说说而已。 出了站,迎面看到站在出站口的陆游。陆游三步并成两步,走上前来,扶住了老人另一只胳膊,开口说道:“爸,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小梦。”陆游低着头,脸上显出哀伤。 老人用手拍了拍陆游的肩膀,说道:“都是命,不怪你。只怪她没有享福的命。” 小张看陆游扶住老人,也没多此一举,落后半身,与潘虎并行,问道:“那我们一会儿回局里。” 潘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一会儿你开着车带老爷子,我跟陆游一车,我有事儿跟他说。” “这样好吗?”小张一脸吃惊地看着陆游。 “别废话,去沟通吧。”潘虎瞪了小张一眼。 小张满脸无奈的走上前,嘴里嘟囔着。 不一会儿,小张回头给潘虎比了个“OK”的手势。 停车场,潘虎上了陆游的车,车开了以后两人相对无言。 “潘队长,不是有事儿要问我吗?”陆游先开了话题。 “我可以信任你吗?”潘虎问道。 “潘队长,虽然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我确实有冲动想一拳打你脸上。我再重复一遍,死的是我未婚妻,一个月以后就是我妻子。好不好?”陆游开着车,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话里却显得冷漠。 潘虎无奈,沉思了半晌才把关于有人用电话和短信骚扰李梦的事情跟陆游说了一遍。 “潘队,你不应该把这些告诉我的,这些毕竟是办案的细节。如果我是那个人,我想要洗脱罪名,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李梦的死,用再次骚扰的方式洗脱罪名。”陆游用余光看了一眼潘虎,说道。 “那是你吗?”潘虎转身紧盯着陆游。 “不是。”陆游说的很淡然。 潘虎看了有一会儿陆游,没有从他的眼神或肢体上看出哪怕一点破绽。如果是陆游,那他今天的谈话是有泄密嫌疑的,他会有很大的责任。可是潘虎不得不赌一次,他的直觉陆游并不是那个人。如果是的话,只能说陆游的心理太过于强大。 “对方还在持续骚扰,只能说明两件事情,第一:对方并没有得知李梦死的消息。说明对方应该有一份工作,白天需要忙于工作,并没有监视李梦,不然早上我们进入李梦的家,对方应该知道。第二,对方应该不在那片区域居住,不然闹这么大动静,对方也会得知。但是,我们不能不防对方夜间有监视李梦的可能,所以我们必须进入李梦的公寓,用一个假的李梦来干扰对方。所以我们必须取得你和李梦父亲的同意。”潘虎解释道。 “有这个必要吗?”陆游问道。 “有。哪怕晚上亮着灯也可以让对方觉得李梦还活着。”潘虎说道。 “好吧,我会与李梦的父亲沟通。” “谢谢,我可以抽根烟吗?”潘虎问道。 “不行。” 公安局里,李梦的父亲和陆游去法医处认领尸体,陆游安排小张跟了过去,他自己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 虽然在刑警队见惯了这些生离死别,可是他还是看不了落泪的场面。说实话,他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自己能失业了就好了,这样就说明没有这些案子了。 可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人把持不了底线。每个犯罪分子身上都有一个可悲的故事,可是可悲的故事后面肯定还有一些无辜的人。 这个岗位就是把社会的阴暗不停地放大给你看,刚开始潘虎也不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抽的越来越凶。 师傅说,你最好能找一个发泄情绪的方式,不然真的会出问题的。开始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找来刘萌,不一会儿小张也回来了,并带回了李梦家钥匙。 “小萌啊,怕不怕鬼?”潘虎问道。 “不怕,我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马克思主义毛**思想的拥护者,唯物主义的实施者。”刘萌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堆。 “那就好,我就没心理负担了。这样,你拿着李梦的手机,今晚就入住她的公寓。记住。。。”潘虎还没说完,就被刘萌打断了。 “队长,你说什么?不行不去。”刘萌一脸愤怒。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潘虎问道。 “那也不去。”刘萌坚定的反对。 “我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工作安排,甚至你可以理解为命令。”潘虎也收起了笑容。 “那也不去。”刘萌的脸色已经有点阴郁,甚至晶莹的眼睛都开始泛起泪花。 “队长,要不我去吧?”小张说道。 “你是女的吗?你有胸有屁股吗?为了迷惑犯罪嫌疑人,我们必须让李梦活过来,所以家里必须有人。而且需要隔着窗帘让对方看见李梦。你行吗?”潘虎问道。 “我现在去泰国来得及吗?”小张扭了扭腰肢,摆了一个自认为曼妙的动作问道。 “滚。”潘虎吼道。 刘萌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妈知道你为了爱这样献身吗?”潘虎无语。 “算了,还是我去吧。队长你少拿话来点我,对于我来说,他连备胎都算不上。”刘萌说完转身就走了。 “别啊,备胎还是可以有的。”小张连忙跟上去讨论备胎所有权问题。 第八章走廊里的敲门声 虽然潘虎千叮咛万嘱咐,而且临来之前也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可是刘萌的心底还是有点不踏实。毕竟这间屋子死过人。 她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放着她最近正在追的偶像剧。 可是今天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视机屏幕上。她的眼睛时不时扫过浴室的方向,她还清晰的记得李梦死去时那张发白的脸。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怎么就想起来答应该死的队长了。”刘萌小声的抱怨两声。 “喂喂,我听着呢,心里骂两句就行,怎么还说出来了。”小区门外一辆黑色的哈佛H6上,潘虎和小张坐在车里。 潘虎一脸无奈,小张则偷偷笑着。 “不骂你不吭声啊,我一个人在这儿真的瘆得慌,你说两句我心里还踏实点。”刘萌嘟了嘟嘴,“队长,我想开窗。” “不行,现在不了解嫌疑人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正监视着呢,一开窗就全漏了。”潘虎否定道。 “那我干嘛?总不能干坐着吧。”刘萌问。 “你不是在看电视吗?好好看。我们还在车里闷着呢,你不比我们舒服多了嘛,小同志要耐的住寂寞。”潘虎接话。 “队长,要不你讲讲你跟嫂子的故事,听说那是你救回来的媳妇,我就喜欢听英雄救美的故事。”刘萌一脸好奇的问道,虽然潘虎和他老婆的故事局里人都知道,可是版本有很多种,总没有当事人讲的真实。 女人不愧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潘虎双手抱胸,双目一合,不再搭理刘萌。 “队长,队长。。。”刘萌喊了几次。 “队长闭目养神呢,要不我们还是讨论讨论备胎的事儿吧,凭啥我连备胎都排不上号。”小张看潘虎不说话,接过话头说道。 监听器的那头瞬间安静。潘虎也睁开眼,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生猛吗?说话聊天一点都不避嫌,好歹自己还在这里呢。余光看了一眼一脸悲切的小张,一手糊在他脸上。“你说话就说话,你这一脸悲愤给谁看。” 刘萌不接小张话茬,小张一脸舔狗的逼逼叨叨个没完。潘虎实在没眼看,闭着眼睛养神。 也许是小张说累了,后面安静了下来。潘虎还是没有睁眼,怕辣眼睛。 “队长,我关灯睡觉了。”刘萌强忍着不安,可是总熬着还是犯困,于是关了电视说道。 “好,先睡一会儿。按照前几天的规律应该还是会到三点。”潘虎说道。 远处李梦的公寓熄了灯。 夜里万家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夜里才是人们最期待的时候。 放下工作一天的疲惫,有些人早早回到家,与家人吃一顿饭,看看电视,是浮躁人世中难得的温馨。 有些人走上街头,与三两个好友,喝杯酒吹吹牛,即兴挥洒,一醉难求。 也有像潘虎这样的人,还留在工作岗位,为了这万家灯火,为了这一世繁华,默默付出着辛苦。 夜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繁华落尽,寂寥暗生。 潘虎却睁开了眼,眼睛看着窗外不多的行人,旁边小张却流着哈喇子进入了梦乡。 在潘虎看不着的一个角落,一个浑身黑色运动服,带着鸭嘴帽的身影,真慢慢向着这个小区走来。在路过岗亭的时候,还跟岗亭的保安打了声招呼。 半夜三点,李梦的手机准时响起。熬了一晚,刚刚睡着的刘萌从梦里惊醒。 “队长,电话来了。”刘萌的声音在监听器里响起。 坐在车里的潘虎一直在读着手表,听到刘萌的声音后说道:“不要紧张,接。” 刘萌打开床头灯,把电话接通,开了外放。电话接通后,电话的那头依然安静。 准时40秒后挂断。“队长,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嗯,好,等短信。”潘虎精神高度紧张,只是这时旁边的小张呼噜声却开始响起,潘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谁。。。谁。。。谁”小张从梦里惊醒,高声喊着。 “闭嘴。”潘虎怒吼一声,小张赶紧收声。 “队长,对面发来短信了。内容是:可以啊,这么多天了,还能这么淡定,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潘虎心中无奈,他心里明白,接通电话后李梦是要说话的,可是真正的李梦已经死了,声音是没办法模仿的。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事儿快漏了。 “队长,队长敲门声,有敲门声。”监听器里刘萌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快,快,尖叫一声。”潘虎心中一喜,说完就打开车门向外面奔去。 刘萌也来不及多想,“啊”一声尖叫撕裂这片夜幕的安宁。 李梦的邻居们是知道李梦家出事的消息的,可是城里人的冷漠也只是知道这栋楼这间房出了事情,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关心。在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现场,因为犯罪嫌疑人还未抓到,所以连消息都封闭了。甚至潘虎有意让人散布出去的是自杀未遂的消息。 半夜三点的敲门声,潘虎知道除了凶手没有人会在这个点去敲李梦的门。 “小张,你看好楼梯,记住堵住从上面下来的每一个人,可以拔枪示警。”潘虎按着电梯叮嘱道。。 “队长,还有一部电梯怎么办?”小张问道。 “先不用管,电梯里有摄像头,对方不敢走电梯。”说完电梯下来,潘虎走进电梯,按下了李梦家的楼层。 “队长,你上来了吗?”刘萌的声音响起。“你最好上来看看。” “怎么了?我快到了。”潘虎说道。 潘虎走出电梯,刚转过身就看到令人无语的一幕。 刘萌骑坐在一个穿着美团外卖小哥身上,小哥兔耳朵头盔摔出去很远。刘萌把对方的手拧在身后,一只手还不停敲打着对方的头,嘴里不停喊着:“别动,老实点。” “行了,起来吧。”潘虎走近说道,说完拿着手铐拷在外卖小哥的手上。 “干嘛啊,我就送个外卖的,至于戴手铐吗?”外卖小哥这才有机会从地上爬起,一张青涩黝黑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凌晨三点送外卖,你骗鬼呢?”刘萌不满地说道。 “这不是有人加钱嘛,谁规定半夜三更就不能送外卖啊。”外卖小哥辩解道。 “别吵了。”刘萌还想说什么,却被潘虎堵了回去。潘虎转身面对着外卖小哥,说道:“好了说说吧,半夜三更给一个单身女人送外卖,你觉得正常吗?谁会信这个理由?” “说实话,给谁送我都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们信吗?”外卖小哥一脸无奈的走到墙角,顺着墙角坐下。 外卖小哥叫吴凡,是一名在读大学生。因为家庭原因他利用业余的时间,跑外卖贴补日常开销。据吴凡回忆,大概是三天前,他在一家饺子店门口碰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扣着一顶鸭舌帽,戴着黑色口罩的男孩。之所以称为男孩,是听男孩的声音确实不大。他告诉吴凡,他是个游戏代练,晚上经常熬夜代练游戏。所以需要吴凡每天晚上三点准时把饭送到这个公寓。因为代练游戏,不能随时下机,所以吴凡每次把饭送到门口,使劲儿在门口敲三下门,然后把饭放在门口就行。 一开始,吴凡并不愿意答应,因为大晚上不值当。专门从学校跑一趟这边,骑车来回都得一个多小时。可是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孩说送一次200块钱。钱就放在门口地毯下面,饭送到,吴凡直接拿钱就可以了。 送四人份的餐费才80块钱,来回跑一趟吴凡就能净赚120块钱,都快赶上吴凡辛苦半天的了。最后吴凡还是没有挡住钱的诱惑接下了这单活。 潘虎听完,走到李梦家门口,掀开地毯,却没有见钱。 “钱在我口袋里,我刚拿到钱转身,就被这位警察大姐一脚给踹地上了。”吴凡伸手从口袋里拿出去两百块钱。 “叫谁大姐呢?叫小姐姐。”刘萌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吴凡脑袋上,伸手去抓钱。 “别动,去屋里找个干净的袋子装起来,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指纹。”潘虎阻止道。 刘萌悻悻然的去屋里找袋子。 “你送了几回。”潘虎看向吴凡。 “这是第三回,前天开始送的。”吴凡说道。 “前天,你说前天开始送的?”潘虎诧异的问道。 “是啊,是前天。怎么了?”吴凡一脸不解。 “小张,现在去警卫室,把这三天的监控都拷贝一份,带回局里。”潘虎对着耳返喊道。 “不用我堵人了吗?”小张不解地问。 “不用,快去。” 刘萌这时走出来,接过钱放在袋子里,指着吴凡问道:“那他怎么办?” “带回去,做详细笔录。查一查没问题就放了吧。”潘虎揉了揉眉心。 “能不告诉学校吗?我不会有案底吧?”吴凡紧张地问道。 “你又没犯罪,留什么案底,例行笔录而已。起来跟着姐姐走。”刘萌把吴凡从地上拉起来。 两人向着电梯走去。 第九章扑朔迷离 站在视频屏幕前,潘虎不停地指挥着小张快进、暂停、倒回。他们重点查找的是两个地方的视屏监控,一个是门卫处的视频监控,一个是电梯间的视频监控。 在查找的过程中,小张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也说不出来。 “队长,你有没有感觉这个视频怪怪的。”小张不解地问道。 “哪里怪?”潘虎问道。 “反正我就是觉得奇怪。”说完小张闭上了眼睛。 哪里奇怪呢?潘虎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对了,队长。前天早上六点我们在哪儿?”小张问道。 “我们在李梦间进行现场侦查啊?”潘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对,问题就在这儿。”因为现场侦查是要有时间轴的,小张打开一看,把门卫的视频拉到相应的时间段,然后用8倍速进行播放。 看着视频,潘虎明白了小张要说的问题是什么了。是的,在这个时间段上,潘虎和小张肯定会开车经过门卫的,可是视频上压根没有。 “不止这里有问题,你看这里。”说着小张把昨天的视频监控也给调了出来。 潘虎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是的,跟上一段放送的影像完全一样,同一辆车在同一个时间点在门岗经过,分毫不差。 只有右下角的日期不同。 “视频被人做了手脚。”潘虎肯定地说。 “嗯。”小张也一脸凝重。 “忙碌了几天原来我们一直在被戏耍着。我X”小张重重地把手里的鼠标拍在了桌面上,然后两只手揉戳着头发,说不出沮丧。 潘虎走近小张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着急,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有收获。犯罪嫌疑人做的越多,说明我们离真相越近了。” 这时刘萌从外面走进来。“折腾死我了,可算忙完了。” “你那边怎么样?”潘虎问道。 “基本已经核实清楚了。吴凡确实是A大在校大学生。刚才我给他手机,他联系了他同舍的同学把他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送过来了,没有问题。说来小孩还算优秀,吴凡家的家庭情况跟他说的没有出入,他的同学都可以证明。据他同学说,吴凡确实是这几天才开始凌晨三点往外送外卖的,这点他宿舍的人都可以证明。以为挣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前天中午吴凡还铁公鸡拔毛中午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大家觉得不可思议,逼问下吴凡也老实交代财路来源。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所以这件事基本也可以证实了。” 刘萌说了一大段,显然是累了,端起小张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至于那两张钞票的指纹比对,我已经跟技术科那边打好招呼了,早上上班就给人家送过去。但是我个人对这个不抱太大希望,都知道钱在世面上流通太广,想在这上面找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我觉得难。” “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能提取到有效的指纹,后期定案也是个依据。”潘虎也略感无奈。 “队长,说个事呗,上午我就请半天假休息半天。我得补个觉。晚上我还得回李梦那屋蹲着,在那屋我是真睡不着。”李梦揉揉眼睛,“估计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我这熬夜的命啊!” “行,准了。好好休息。晚上再探探底,我就怕这蛇啊,已经被惊了。”潘虎挠挠头,略显无奈。 这时,小张害羞嘻嘻地慢慢举起左手,难为情的说道:“那个队长,我能也请半天假吗?” 潘虎还没回话,那边刘萌先急眼了:“我说,小张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也太低了。我休息,你也休息,合着这意思剩下的活都是队长的呗。你是脑子缺根筋呐?还是缺根筋呐!” 小张举着地左手不好意思地慢慢缩了回去,只是到耳根的时候,又挣扎了一下:“我也是人,我也会累好不好?” 结果看到刘萌的白眼,立马挺腰收腹,姿势端正,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了。 “行了,你俩都累了,都休息会儿吧,我去买早餐,吃了饭再睡。” 说着潘虎拿着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往外走。 “行了,还是我去吧。你要去了,我估计我得被某人埋怨死。我又该没思想没觉悟了。”说完小张从潘虎的手里拿过钥匙,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小张离开,潘虎笑着说道:“其实小张挺好,你真不考虑考虑?” 刘萌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张离去地背影,脸上出现一丝难色,不过也是一瞬间。接着摇了摇头:“说实话,队长。我也不是石头,谁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不能就是不能。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我后面要的不是恋爱,是婚姻。恋爱可以奋不顾身,婚姻就得三思而后行了。咱们这工作,您心里最清楚,整天整天的不着家,一个不着家的人还行。这要是两个人不着家,那家还是家吗?所以您呐,也少乱点鸳鸯谱了。” 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明道不清。 刘萌说完也不再说话,潘虎也不知道怎么搭腔。刘萌坐了会,觉得话说的太满,也不能收回,站起身,轻声说道:“那我先回值班宿舍洗漱一下。” 说完径直离开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潘虎一人,潘虎叹了口气,也没太纠结。刘萌和小张进来算是他徒弟,两个人平时处的也挺好,性格也般配,所以就想着撮合撮合。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能帮的就尽量帮一下,有时候点破了总比憋着好。 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潘虎又重新思考起案子的事儿。 其实潘虎那句不是没有收获,并不是无的放矢。 吴凡碰到的那个人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 从吴凡的描述来看,对方虽然隐藏的比较好,但是基本可以做出以下几点判断: 1.该男子有一定的财力基础。能一天拿出200元钱,仅仅是为了转移一下视线。说明该男子财力不错。 2.该男子年纪不会太大,找吴凡送外卖的理由是游戏代练,游戏代练这件事,潘虎也是跟小张和刘萌请教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3.该男子应该做着与网络有关的工作。能够清楚知道警察在网络上跟踪到他的时间,这不是一个外行可以准确判断的。 所以很轻松的潘虎就能够给出犯罪嫌疑人的自画像。 男,25-35岁之间,穿黑色运动服,戴鸭舌帽,身高180左右,体型偏瘦,有着一份与网络相关的工作,工作待遇不错。 自画像出来以后,潘虎第一反应脑海里就印出一个人的身影。 没错,是陆游。 所有的细节基本都跟陆游很像,甚至出现了重合。 可是,在李梦出事的第二天,潘虎就调取了陆游家的相关视频监控,在陆游下班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监控,对,监控。既然李梦家的监控被人动了手脚,那陆游家的监控会不会也被动了手脚? 如果陆游家的视频也被动了手脚,那么一切就都清晰了。 潘虎连忙起身,坐在电脑边上,开始查阅从陆游家小区拷贝过来的视频监控。 墙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跳动着。 潘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疲惫。 安静的办公室慢慢开始陆游有人提着包开始进入上班,看到潘虎坐在座位上工作,都走到潘虎身边跟潘虎打招呼。 可是显然,潘虎的所有精力都在他眼前的工作上,只是应付性的回了两句,连头都没有回。 大家也都习惯了,有些关系近的人,也会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说句:“注意休息。” 潘虎还是木然地点点头。 期间小张买早餐回来,问了句:“队长,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结果潘虎也是回以“嗯嗯”两声。 小张无奈,知道队长这是又进入无他状态,于是放下早餐,拿着刘萌那份去给刘萌送早餐去了。 等潘虎忙完,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陆游家的视频没有看出有任何问题,当然回头还得找技术组确认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暂时性洗脱了陆游的嫌疑。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案情又一次出现了僵局。 潘虎摇了摇有点发胀的头,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身体。眼睛扫过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刚才怕有人打扰,潘虎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扫了一眼,都是妻子张玉打过来的。 潘虎拿起桌上小张买回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包子凉了,有点腥。但是刚才忘记的饥饿这会儿已经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所以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手拿着包子,一手回拨了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呦,潘大队长还知道有我这么个媳妇啊?”电话那头传来老婆张玉略带酸意的声音。 “这不刚忙完,看到你电话就赶忙回过去,领导有什么指示?”潘虎这会儿的表情像极了狗腿子。 “少贫,吃早饭了没?”张玉对自己老公这张嘴也是无奈。 “吃着呢?热腾腾的庆丰包子,好吃。”说着有意还吃出了声音。 “你少糊弄我,少吃点凉的,你胃不好。”十几年的夫妻了,所以对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隔着电话张玉也能听出来。 “利利呢?上学去了?”潘虎岔开话题。 “今天是星期天好不好?某人说今天陪儿子打篮球呢,还记得吗?”张玉无语的说道。 “啊,这样啊。今天估计不行。这工作还没忙完。” “行了,你儿子也没抱太大希望。我们都习惯了,你忙吧,注意休息。”说完张玉便挂断了电话。 第十章“便宜老丈人” 陆游家里。 李梦的父亲身前放在花生,手边是十几块钱的白酒。李梦的父亲正在一口花生米,一口白酒喝着。脸色已经绯红,显然已经喝的不少。 花生的碎皮散落一地,琐屑透进名贵的地毯里,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刺眼。 李梦的父亲双脚盘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还扭动一下身体。嘴里吐槽到:“这城里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弄个沙发都弄这么软的,也不怕时间长了,坐的腰疼。” 双脚上的黑皮与沙发的亮白色形成鲜明映衬,裤管撸的很高,白色的老年宽松背心上留有喝酒掉落的印迹。 这时,门被打开,陆游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些刚从超市购回的一些食材。当陆游看到此时李梦的父亲时,眉头皱了皱。 却也没有理他,径直走向厨房,把食材一样一样取出,分好类,然后又一样一样放进冰箱,井井有条。 “晚上我给你找个酒店,到时候送你过去。”陆游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家里不是挺大吗?为啥不能让我住家里?”李梦的父亲回道。 “我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陆游的回复有点冰冷,眼神也一样。 “我是你准岳父,怎么能说是外人呢。”说着李梦的父亲打了一个酒嗝。 “准岳父,呵。”陆游冷笑了一声,“你先让李梦说自己不是孤儿再说。” 陆游的眼里有一道火光,像是要燃尽对面的这个外表邋遢,毫无责任心的人。 “我李富贵就这么讨你们嫌吗?”李梦的父亲看到盛怒边缘的陆游,眼里有了怯意,也不敢再看陆游的眼睛,拿着桌上的酒瓶,又喝了一口。 富贵,他的父亲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却从他出生起,注定与他无缘。 好不容易女儿有点出息,在大城市安家,他好像时来命转,看到点富贵的希望。却突然这点希望又一次破灭。 “首先,我们不存在任何关系。李梦已经走了,我们还没有领证,无论从法律还是伦理上,我们都不存在任何关系,所以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请你认清楚这一点,只有这样,后面我们的谈话才有必要。”陆游从餐厅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李富贵对面,双臂落在膝盖上,双手合十,眼睛直视着对面这个令他厌恶到极点的男人。 “无论怎么说,我都是李梦的父亲。”李富贵看到从餐厅走过来的陆游,有些畏惧的把身体往沙发里挪了挪。 “是,但李梦承认吗?就算承认,跟我有关系吗?”陆游的眼神随着语调一点一点压迫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李梦如果活着,不会这么让你欺负我的。”李富贵抱着酒瓶喝了一口,他已经顾不上吃花生米,但是他不舍得放下酒瓶,每次说话前,他都会喝一口酒,只有这样胆量才会大一点。 “你不配提她,如果让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平时温文尔雅的陆游,那种温文尔雅已经彻底消失,这会儿他更像饿急了的野兽。 “闺女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你才刚走,有人就开始欺负我了。”说着李富贵就开始在沙发上撒泼打滚起来,只是酒瓶一直朝上,时不时还会灌上一口,喝完继续干嚎。 “够了!” 一声斥喝响起,陆游从椅子上站起。 李富贵像是安了遥控器一样,瞬间暂停。 陆游不想再看他,在屋子里踱步起来,他心里很乱。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李富贵就坐着看着踱步的陆游,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李富贵的酒瓶已经见底。 “你想怎么样?”陆游停下脚步问道。 “李梦,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给我。”李富贵又喝了一口酒。“还有李月的医疗费。” 陆游想了想,说道:“李月的医疗费不用你管,明天我安排人跟你回去,把李月接过来,以后李月的事情不用你管。” “不行,那是我闺女。”李富贵拒绝道。 “那行,你们家的事儿我从此不管。你自己闺女你自己养着。”陆游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行吧,那我的生活费?”李富贵问道。 “跟我有关系吗?照顾李月是因为她是李梦的姐姐,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游冷冷地说道。 “那李梦的房子跟遗产总要全部给我,我是他的法定继承人,全部是我的。”李富贵来之前专门跑了一趟县里的律师事务所,这些他都是问清楚的了。 “呵,房子是我的,李梦只是借住,根本没有所有权。她的遗产,她还有遗产吗?她一个月工资多少你不知道?她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你心里不清楚?”说着陆游转身进了卧室,从里面拿出来两张纸条:“至于说遗产,这个也算。这是她给我打的借条,一共30万,你看一看,没有问题的话,回头你还我。” 说完,陆游把两张借条推到李富贵面前。 “这是她借你的,你找她,别找我。再说,这借条谁知道真的假的。弄不好是假的。”李富贵昂着头用老花眼瞥了一眼,就把纸条推到陆游面前。 “没事,我不介意跟你打一场官司。你想再要一分钱门儿都没有,现在穿上你的臭鞋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滚。” 最后一个字,陆游是用所有力气吼出来的。 李富贵被陆游的样子吓坏了,慌忙从沙发上坐起来,穿上鞋,手里攥着瓶子就从陆游的家走了出去。 他害怕了,能不怕吗?又不是没有挨过打,李梦是闺女,陆游可不是儿子,有一次来要钱,陆游堵着他就是揍,那打的叫一个狠。现在想想都疼。他还不敢吭声,如果把陆游告了,估计闺女也就真不管他了,所以也就只能忍气吞声。 陆游看着李富贵从自己的家里离开,也没管他。 带上一次性塑料手套,把李富贵遗留下来的垃圾全部倒在了桶里,连装花生的碗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打开扫地机器人,让它清理地毯上留下的碎屑。 走进厨房,从橱柜的顶端拿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打开抽油烟机,拆盒点烟,对着抽油烟机狠狠吐了一口,烟被带走。 多久没抽烟了,上次抽烟好像也是跟李梦吵架,也是因为这个让他生厌的男人。 蛀虫、吸血鬼、社会渣滓。 这就是陆游对他的全部评价。 可是跟今天一样,李梦就回了自己一句话:“他是我父亲,我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陆游恨不得杀了他。 原本火车站接他的时候,看着他满眼泪花伤心的样子,陆游还觉得这个人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可是现在全明白了,能不伤心吗?提款机没了,以后没钱了,能不伤心吗? 一根烟慢慢燃烧,陆游心里的愤怒也平静了下来。 陆游瞥了一眼门口,无奈走出门。 果不其然,李富贵靠着墙角,怀里抱着酒瓶,已经酣然入睡。 陆游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从外表看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怜的老头,可是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有多可恨。 李梦从不愿意在他面前谈论这个男人,可是每次求他却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陆游多次劝说李梦,这样的人不值得。 李梦只是说:她没有选择。 虽然李梦在这个男人面前也从来不愿意承认,他就是她的父亲。她倔强地对着所有人说:自己其实就是个孤儿。 可是当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要钱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给了。 陆游叹了口气,用脚踢了踢李富贵,把他叫醒:“走了,送你去宾馆。” “嗯,好。”李富贵一溜烟从地上起来,跟在陆游身后走着。 好像刚才在屋里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第十二章 把李富贵送至小区旁边的宾馆,用他的身份证给他开了房间。陆游甚至没有把他送上楼,告诉他让他跟上服务员,自己一个人就走出了宾馆。 走出宾馆的门,夜色已经笼罩大地。外面虽然充满汽车尾气,可是陆游还是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陆游一个人慢慢往小区走着,摸了摸身上的烟,拿出来一根却又给放回去了。 本来就戒了,何必难为自己。如此跟自己解释道。 陆游的自制力还是可以的。 城市的夜是人潮出动的时候,处处透着热闹。处处却又透着冷清。 在陆游手边,有个小男孩跑过,老旧的人行道一块砖凸起,小男孩跑的太快,却因为年龄太小,一不小心被绊倒。就直直的摔倒在地。 小男孩并没有站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身后一个女人,三步并成两步赶紧跑到男孩身边,心疼的小男孩拥在怀里,右手不停地轻拍男孩的后背,嘴里一直念叨着:“乖,乖,不哭,不哭。” 陆游斜眼看了一眼,径直路过。 “怎么不扶一下,你离的更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陆游转身,是那个胡子拉碴,不爱打理的刑警队长潘虎。 “我爸从小给我灌输的思想就是跌倒了自己爬起来。”陆游转过身继续走着。 “从小跟爸爸长大?”潘虎快走两步,与陆游并行。 “我没见过我妈。”陆游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母亲怀里的孩子,他应该很幸福。 “不好意思。”潘虎道歉。 “没什么。”陆游的表情表明他心里真的没什么。 “聊一聊,关于李梦。”潘虎试探性的问道。 “好。”陆游回答干脆利落。 “就在这家面馆吧?正好我饭还没吃,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潘虎抬头看见右手边一家面馆,人也不算很多,正好有空位,还适合交谈。 “不用,AA吧。”陆游看了一眼面馆,跟着潘虎向面馆走去。 “还挺客气。”潘虎无语。 “关系又不熟,而且你也不是很有钱。”陆游说话一直是这样直来直去,好像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潘虎尴尬,却又不好接话。 两人走进面馆,迎面便传来一股香气,显然面馆的味道还不错。 老板娘走过来,两人没要的太复杂,一人要了一碗面,然后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潘虎拿着茶壶,分别给陆游和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跟李梦怎么认识的?”潘虎问道。 “她是医生,我是病人。”听到李梦的名字,陆游的心依然会有点疼。 目光向着窗外,思绪飘回两年前,潘虎也跟着陆游的叙述,走进了那段岁月。 人们常说,现在这个社会。十个人里面九个人的心理都有问题。 只是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罢了,就像不愿意体检一样,更不会有人认为自己的心理有问题。 陆游却正好相反,他一直认为自己心理是有问题的。 单亲成长的家庭,自己唯一的父亲每天却都在忙着挣钱。陆游从小不愁钱的事儿,却从来没有过朋友。 幼儿园的时候,朋友都叫他“怪小孩”,无力争论,只能远离。 他发现学习好的同学朋友就很多,所以他努力学习,在班上总是拿第一名,可是他还是没有朋友。 他发现打球好的人能得到很多人喜欢,于是他努力练球,结果他进了校队,结果他还是没有朋友。 他发现弹吉他的人好多人喜欢,于是他练吉他,结果他还是没有朋友。 后来他决定不再交朋友。 再后来,工作以后。他发现一个地方,只要你愿意给钱,就有人愿意陪你聊天,而且很轻松。 于是,就这样他跟李梦认识了。 他永远记得那天下午,他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有个落地窗,她就靠着窗户在看书,阳光撒在她的身上。 他走进来的时候,她回过头,嘴角含着笑,说道:“你好。” 阳光和着她的微笑很暖。 “你好。”陆游第一次感觉到温度。 “坐吧,怎么称呼?”她示意陆游坐在沙发上。 沙发很大,很软。甚至可以躺下一个人。那个沙发跟现在陆游家的那张一样。 “陆游,你呢?”好像是陆游第一次主动问女孩的名字。 “我叫李梦。陆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李梦拿着一杯矿泉水放到桌子上,示意陆游喝水。 “我觉得我有病,心理方面的病。”陆游直接说道。 “陆先生,真幽默。”李梦笑的更灿烂了。 “真的。”陆游一本正经的说道。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可是陆游觉得那个笑跟别人的不一样,没有半天嘲讽的意思。那个笑很纯,就像书桌边的百合。 “陆先生,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晚上经常失眠吧。”李梦问。 陆游的脑袋捣蒜一般的点着头。 “那行,先这样。你身体整个放轻松,躺在沙发上。”李梦站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电脑放了一首莫扎特的小夜曲。 “好的,你可以试着闭上眼睛。记着我们后面谈话,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不想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必须在心里说出答案。” 陆游依言闭上眼睛了眼睛。 “陆先生,你此刻最想见到谁?” “我的父亲。” “您的父亲,很忙吧。” “嗯,他总是忙着工作,我已经好几个月都没看到他了。” “您的父亲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他可能明天就会来看你。那你觉得,他明天要到了,你难道不准备给他一份惊喜吗?” “惊喜,什么惊喜?” “一个可以让你父亲感到惊喜的东西,你的父亲喜欢什么,不用很快去回答,一定要想好什么才会让他最惊喜。” “父亲最喜欢什么?钱吗?应该不是的。以前觉得是,自从自己上了班,陆游知道不是的,钱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没有谁愿意早九晚五一直重复一件事情。可是,却又不得不去重复,后来自己才明白,这是一种责任。对于自己最爱的人的责任,对于身边的人的责任。” “父亲是爱自己的,陆游肯定。可是他却很少跟自己交流,这让自己很不开心。自己却也很少主动跟父亲交流。” “父亲,最喜欢什么。父亲喜欢红酒吧,记得家里面有很多红酒,父亲一个人的时候,会开一瓶红酒,坐在妈妈的照片前自言自语。” “记得自己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父亲坐在妈妈的照片前喝掉了整整一瓶红酒。那是自己第一次看父亲哭,哭着笑着告诉妈妈,儿子很优秀,考上了重点大学。也是第一次自己知道,父亲一直关注着自己。” 想着想着,陆游睡着了,嘴里含着笑,眼角挂着泪。 李梦站起身,拿过来一条毛毯,替陆游搭在身上。 等陆游醒来,李梦又坐会了窗台边,手里翻着那本书。 陆游忽然感觉有点留恋刚才那份宁静,他睡的从未有过的香甜。 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毯,陆游忽然很想再睡一会儿。 安静的空气里弥漫着小夜曲的音符。 下班的铃声响起,李梦坐在窗台边看到陆游醒来,笑着问道:“陆先生,睡的可好。” 陆游也不好意思一直躺着跟人说话,赶忙坐起来,脸色微红地说道:“不好意思,睡着了。” “没事的,你平时应该是压力太大,睡眠不足造成的精神恍惚。平时注意睡眠就好。”李梦解释道。 “不用吃药吗?” “不用,晚上睡觉前记得听一些安静的音乐或广播,精神集中到音乐或广播上,很快就能入眠的。”微笑一直停留在李梦的嘴角,像百合一样灿烂。 “耽误你下班了,不好意思。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陆游发出了这辈子第一次邀约。 “好啊。”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我知道有一家牛排不错。”他赶忙搜索脑海里道听途说来的那几个不错的约会地点。 “不用了,楼下有家面馆,量大管饱还实惠。”李梦拿起手边的小包,“AA吧。” 没想到第一主动邀约会被拒绝,陆游略显尴尬“怎么这么客气。” “没有客气,我们又不是很熟,再说了我穷。”李梦回眸一笑,关了音乐率先向着门外走去。 第十三章 “你把房子买下来了?”李梦给陆游打电话问道。 “嗯。” “为什么啊?” “因为你啊。” “为什么?” “真的是因为你啊!” “为什么?” 最后一个为什么陆游不再回答。他以为李梦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可是此刻他明白,她是在跟她自己要答案。 “不值得的!” 说完李梦挂断了电话。 。。。。。。 “她很幸福!”桌对面的潘虎看着对面神伤的陆游安慰道。 “幸福?什么叫幸福?家庭和睦叫幸福吗?父慈子孝叫幸福吗?”陆游看着路旁的行人在窗外走过,久久失神。 潘虎听到陆游的问话,他很想点点头,可是既然陆游这么说了,肯定还有故事。所以潘虎也没有接话,继续听着。 “也许老天看她太坚强把她的福收走了,只给她留下不幸。” 。。。。。。 那是第一次陆游看到她哭,坚强如她原来也有脆弱的像个孩子的时候。 那次陆游到办公室找李梦,刚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就看到办公室里面有女孩的抽泣声。 门里,李梦和一个穿着邋遢的老头面对面坐着。 老头手里端着茶,自然地一口一口喝着,而李梦坐在对面掩面而泣。 “你就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住几天我就回去,行吧?”老头看着对面的李梦轻声说道。 “不行,你住我这儿,我姐怎么办?”李梦摇头否定。 “你总不能逼着你爸去死吧,我回去真会被那帮人杀了的。”老头看了看周围,低声接着说:“要不你帮我把钱还了,还了我就能回去了。” “我怎么还,你要我怎么还?我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了还不够,我哪里还有钱啊。”李梦抬起头,愤怒且无助,只剩眼泪在脸颊肆无忌惮地纵横。 “我听你们前台的小姑娘说你谈了男朋友,你找他要点啊。”老头把茶杯放回桌面,目不转睛的扣着脚上的黑皮。 “不可能!”李梦怒目圆睁,紧咬着嘴唇。 “为什么不可能?”男人的态度像他此时的动作一样随意。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朋友。”李梦依然在做极力的辩解,脸色阴沉,两行清泪晶莹却也来不及抹去。 “朋友,骗小孩呢?你们诊所里所有人都传遍了,那个小子几乎天天来,听说还开了一辆什么四个圈的车,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车,但是看到那些小姑娘满眼冒星星的样子。我就知道那小子就是个有钱的主。你少糊弄我。”老头用手扣了扣鼻子,然后在眼前看了一眼,随手把手伸到沙发的角落里抹了抹。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你不信就算了!”李梦从沙发上滑落,跪坐在地上,声音都开始沙哑。 老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梦,“那你把他约出来我看看,我找他借总行了吧?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开口行了吧。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你敢!”此时的李梦哪里还有平时的温文尔雅,哪里还有平时的巧笑含珠。 “我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借过,连这点钱都不借,他就不是真的爱你,那他就是看你这张脸漂亮,想跟你玩玩而已,早认清早断,省的你心痛。”老人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再一次将李梦的割裂,李梦的耳畔甚至能听到那咕咕的血流声。 一幕幕场景闪过眼前,人心最不能用来试探,试探的结果就是深渊的入口。 这时的陆游从门口走了进来,正对门口的李梦看到他,瞳孔不断放大。 陆游笑着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把她抱起,放在沙发上,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们四目相对,李梦的眼睛里充满胆怯、不安,而陆游的眼里充满温暖和鼓励。 陆游想起,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有勇气抱紧她。在陆游的眼里,她总是那样温文尔雅,在他眼里她总是把笑挂在嘴角,在他眼里她总喜欢一个安静地坐在窗户边看书,今天他才知道,在她脆弱的心灵外原来包裹这么多厚厚的伪装。 也只有这份脆弱自己才敢走到她面前,陆游转身,看向那个把身后的女人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离地老人。 老人含笑看着陆游,嘴角都激动的开始颤动。 “你好,我是陆游。”简单的开场,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 “哦,你好。”说完老人就向前两步,伸出手想跟陆游握手,但是手停留在半空中,陆游却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 “你就是李梦的男朋友吧?” “是。” “不是。” 陆游和李梦完全不同的回答。 陆游回身拍了拍李梦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人家都承认了,你急着否认什么。”对面的老人回过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上下打量起对面这个衣衫笔挺的男人。 “你娶我女儿打算给多少彩礼?”内心庸俗的人永远不会有过高的举止,手指伸进嘴里撕咬着发黑的指甲。 “你觉得多少合适?” 仰视的人永远看不到俯视的人眼里的风景。 “十万如何?” 老人撕咬了一会儿手指,报出了一个他心动的数字。 “可以。” 陆游根本没有思索,因为他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好。”显然老人根本没有想到陆游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脸部的笑容放大到夸张的角度。 开心过后,老人思索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能不能先预付一部分。” “可以,五万怎么样?”陆游根本没有考虑。 “好。” “不行。” 老人和李梦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梦又一次站起,眼神只有绝望的坚定:“你们在做什么?做生意吗?那我是什么,一件商品吗?可以随意定价,随意叫卖吗?你们都给我出去,滚,立刻马上滚!” 办公室里响起李梦几乎窒息的怒喝声,久久不散。 对面的老人看了一眼李梦,眼里却是胜利的微笑。嘴里说道:“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父亲。怎么可能卖了你?” 说完头也不回走出门外。 门口这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交头接耳,却也是见怪不怪。 陆游转身想要安慰李梦,却被李梦打掉了伸出的手。 李梦刚才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低声说道:“你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当陆游走出门外的时候,只有诊所的经理一个人在。 陆游随手关上门。 经理走上前说道:“李梦那么漂亮,你不会是第一个追求者。如果真喜欢她,那就走进她的内心。了解她是什么的人,了解她有什么样的家庭,一定不要伤害她。” 说完,拍了拍陆游的肩膀离去。 原来,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陆游不放心,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外。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大楼的外面。 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思,即使擦肩而过,谁又会在意与你插肩而过的谁。 遇见就是最大的恩赐。 楼下,那个离开的老头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蹲在大楼的一个墙角,整个蜷缩着身体,而他不远处就趴着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老人扭过头和流浪狗对视着。 站在窗边的陆游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陆游拿出电话,等电话接通后吩咐了两句。 不久,一个年轻人开着一辆奥迪停在了老人的身边,下车拿出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鼓鼓的,把文件袋交给老人,跟老人说了几句话就上车扬长而去。 老人打开文件袋看了一眼,就连忙把文件袋揣进了怀里,还不放心地蹦了两下。 然后走到流浪狗边上,用手摸了摸它的头,跟流浪狗摇了摇手,说了声再见。 继而也离开了。 陆游就站在高处,看着老人的身影隐没于人群。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慢慢流逝,夕阳把站在窗前的影子慢慢拉长。 直到下班,李梦的办公室才慢慢打开。 刚才哭花的妆容已经补上,红肿的眼睛却依旧保留着刚才的忧伤。 看到陆游的一瞬间,她木讷的神情像是初春的融冰瞬间融化,嘴角漏出会心的笑。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好像会顺理成章很多。 陆游走上前,抱住了她。右手在她的后背轻拍了两下。 “走吧。” “嗯。” 走到楼下门口,李梦东张西望看了两眼。 “放心,他已经走了。” 李梦沉默:“你给他钱了?没给他钱不会走的。” 陆游没有回答,李梦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依然是那家面馆,依然是那张台子,依然是两个人相对而坐。只是两人的心里多了一点东西。 面放到桌上,清油上的那点绿色葱花格外显眼,香味弥漫。 “知道为什么一直让你跟我一起吃面吗?”这次李梦却没有急着吃饭,却开口问道。 陆游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很有钱,我毕竟在这个城市待了很久。你的衣服、你的手表,无不在体现你的身份。” “你吃的应该是牛排,喝的应该是咖啡,穿的应该是名牌。你们这种人追求的是品质。可我呢?我就像这碗面一样,追求的就是量大管饱。” “从第一天开始,其实我就想告诉你,我们不是一种人。你可以来人间来体会我们这种人的疾苦,可我真的从来不奢望你们这种人上人的锦衣玉食。” “所以我一直跟你AA。” “我一直以为你也就是一时新奇,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种你根本看不懂,体会不到的生活。可是。。。” “可是我这只白天鹅就是喜欢上了你这只丑小鸭。” “你才是丑小鸭,闭嘴,听我说完。”“哦,我说到哪儿了?” “丑小鸭。” “人最难拒绝的应该就是被爱吧。我能感受到,虽然我一直在心里无数遍的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我还是无法逃避那份温暖。” “可是,我不能自私的只是被动接受这种爱。” “我告诉你,我家里的事儿。如果,你还是不介意,我们再说以后。” “李富贵什么样?我想你已经看到了。是,你想的没错,他就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姐姐,我想我永远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关系。” 。。。。。。 在一间昏暗的不足20平米的出租屋内,年幼的李梦和姐姐李月抱在一起,躲在衣柜里。 眼泪已经湿润了对方的衣襟。 外面传出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和几个男人粗俗不堪的话语。 “躲,李富贵能往哪里躲?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告诉他,再躲,回头让我们碰见,非剁他一只手不行。别觉得留个孤儿寡母在这儿,我们就不敢怎么样,逼急了我们把你卖到贸易街去,你信吗?” “哭,哭有个屁用,你也别觉得委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觉得,世界不恭,我们还指望着他早点还钱过日子呢。” 说完,外面就传来摔门而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母亲走到柜门前打开柜门。 姐姐李月已经吓的不行,整个头都埋在了妹妹的怀里。 李梦虽然脸色苍白,却依然抬头看向了母亲。 披头散发的母亲,脸庞有一片红肿,隐约能看到手指的印迹。 “没事了,出来吧。”说完母亲没再看她们一眼,转头去收拾摔在地上的东西。 李梦拍了拍姐姐的后背,在姐姐的耳畔重复了一遍母亲的话:“没事了,姐,我们出去吧。” 李梦放开李月的身体,从柜子里出来,帮着母亲收拾地上的碎片。 姐姐李月还抱着身体,像个鹌鹑一样蜷缩在柜里。 在捡玻璃碎片的时候,一不小心李月划破了手指。 李月低吟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发现母亲并没有注意。就一个人走到茶几边上。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创可贴。把流血的手放在嘴里吸吮了一下,然后拿创可贴把伤口缠好。 家里几乎不剩什么好的东西,其实家里也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 除了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屋子也放不下什么东西。 收拾完,母亲出去做饭。李梦走到柜子边,拉了拉姐姐。 原来姐姐李月已经哭着睡着了,嘴里还呢喃着:“不要不要。” 把姐姐从柜子里艰难的扶出来,然后放在他们俩的小床上,然后再替姐姐盖上被子。 看着姐姐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李梦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李梦走出门外,帮着妈妈一起做饭。 “小梦,如果妈妈要走,你跟不跟妈妈一起走?”这已经不知道是妈妈第几次问李梦了。 李梦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李月,摇了摇头。 “为什么?” “姐姐身体弱,扛不住爸爸打的。我在家,最起码还能替姐姐挨打。”娇小的李梦眼里却有着成年人一样的坚强。 “你爸喝完酒,下手完全不知道轻重,他会打死你的。”妈妈一边做饭一边说道。 “那我也不能走。”李梦依然倔强。 母亲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晚上,李富贵满身酒气,一摇一晃地打开家门。看了一眼家里的破碎,也没在意,随口问道:“他们今天又来了?” 因为没有凳子,母女三人都坐在床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吗?”说完李富贵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女人的脸上。 “你眼睛瞎吗?你看不到吗?”女人委屈地哭出声来。 “妈的,老子活的好好的,你给哪个野男人号丧呢?”男人把女人拖到地上,朝着女人的头一巴掌打着。 女人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李月看到眼前疯狂的一幕,被吓到了,蜷缩着身子,躲在床角抽噎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李梦看着地上痛苦的母亲,看着疯狂的父亲,小小的身飞快地跑到李富贵的身边,一口咬在李富贵的大腿上。 疯狂的眼神看着缩在床角的姐姐。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狼崽子。”说完一脚把李梦踹倒在地。 李梦看着李富贵还要打妈妈的头,顾不上身上的疼,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小小的身体挡住了妈妈的头。 李富贵却没管那么多,还是一巴掌一巴掌打着,打着李梦瘦弱的身体。 李梦咬着牙,一声都不发。 “干嘛呢?李富贵,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就知道欺负自己娘们,你真不是个东西。”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是隔壁的王叔。 “关你屁事。”李富贵喊了一声。 “哟,李富贵你是不是皮痒了。你再说一遍?”外面传来砸门声。 李富贵停止了殴打李梦,看着门的方向却犹豫了。 “你不是挺硬气,开门,你再硬气一个我看看。”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一脚把门踹开你信不信?” 外面的砸门声不断。 李富贵看躲不过,走到门前把门打开,满脸笑容地说道:“王哥啊,我还以为谁呢?刚才没听出来,不好意思。您抽烟,您抽烟。” 王叔站在门口往屋里扫了一眼,眼里漏出一抹不忍。说道:“安静会儿,刚下班看会儿电视也不得安生。” 说完也没接李富贵递过去的烟,转身离开。 李富贵看王叔离开,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脏话,顺手把门关上。 也没再打李梦和女人,走到床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桌上的饭菜,也许不和胃口,又说了一句脏话。 然后转身躺在大床上睡觉去了。 女人和李月哭了一天,大概是哭累了,又小声抽噎了一会儿。 看李富贵去睡觉了,几个人才站着围着餐桌吃起晚饭来。 母女三人都安静地吃着饭,李月和女人的眼神时不时会扫向躺在床上的李富贵。 吃饭的动作很慢,很轻,没有一点声音。 墙上破旧的老式摆钟传来“滴答滴答”跳动的声音。 吃完饭,母亲和李梦安静的开始收拾餐具。 李月又躲在自己床的床角,抱着身体,眼神怯懦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李梦收拾完餐具,躺在床上,李月才敢抱住李梦的身体,手指在她的眼角,那里破了皮,血已经凝成血痂。 “疼吗?” “不疼。”李梦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只能呲着牙。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一早,母亲早早起床,李富贵还躺在床,发出杀猪般的呼噜声。 母亲起来,做完早饭。然后一碗一碗的盛出来,在桌上摆好。再一双一双筷子擦干净,放在碗沿。 当一切做好,母亲有扫了一眼,深怕有什么遗漏。确定完,抬头又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熟的女儿。 忽然眼角涌出了泪,她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然后一步一回头走到了门口。 在门口,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女儿。 这时,睡熟的李富贵忽然收住了呼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头朝着墙,嘴还吧唧了几下。 母亲被李富贵吓了一跳,看李富贵没醒,眉角渐渐变得坚毅,打开门,走了出去。 母亲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头。 第十四章 说着话,陆游对面的李梦全身开始颤抖起来,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紧紧地抱紧自己。 陆游站起身,把凳子拉到她身边,用手臂把她环抱在他的臂弯里。 她就像一只惊魂的小鸟,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 眼睛像失去了远方,空洞无神。 。。。。。。 “你说李梦从小就被他的父亲李富贵虐打,是吗?”潘虎听到陆游讲诉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问道。 陆游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回忆起那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他依然能感受到李梦心里的那份哀伤。 。。。。。。 生活并不会因为你举手投降,就仁慈的放过你。 母亲走后,李富贵好像受了很大刺激,戒了赌,也算是收敛不少。 只是从此变得沉默寡言,酒还会喝,但是不会再烂醉。 李梦和姐姐的生活好了不少。 至少从此不再被无穷无尽地被追债。 李梦和姐姐都上了高中,谁知道一场车祸让本不富裕的家庭又一次陷入了阴霾。 下课回家的路上,一辆车忽然从侧边开来,把正在过斑马线的李月撞飞了出去。 当时李梦因为有事,让李月先离开了一会儿。可是当李梦找到李月的时候,她就那样蜷缩着身子,躺在了血泊里。 肇车司机还跑了。 最后在身边有好心人打了120,等医院的救护车到了以后,李月才得以送往医院。 医院检查,最后的结果是因为头部受创严重,可能会是永久植物人。 逃逸车辆找到了,可是驾车的却是一个未成年人。 据说是淘气想学开车,把家里的车开了出去,刚开出去没多久就出了这事。 为此,对方家长愿意赔付一大笔钱,只要李富贵家不进行刑事追责。在那个年代,钱就代表了一切。 为了还躺在病床上的李月的后续治疗费用,李富贵还是选择了妥协。 最后,对方也因为年纪问题,进行了轻判。 但谁又知道,本来已经有所收敛的李富贵又开始赌博,酗酒。 那些赔付的钱,没多久就花完了。 好在李梦懂事,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支撑着整个家庭,可是她太累了。 那个家就像个无底洞,一直盘绕在她的身上,不停地吸吮着她的血。 李梦可能说累了,就这样靠在陆游的臂弯里睡着了。 。。。。。。 陆游说完站起身就往外面走去。潘虎没有拦他,更没有跟他提AA的事情。 夜幕下的城市,陆游的身影显得有点单薄。他孤寂的背影与城市的繁华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潘虎拿起电话,拨通了妻子张玉的电话,不久后接通了。 “喂,老婆。” “什么事?” “想你了。” “有病吧你。” “利利呢?” “做作业呢。” “老婆,辛苦你了。” “老潘你可别吓唬我,没事吧?” “没事,晚上我还有任务,可能还是回不去了。” “嗯,你多穿件衣服,今天晚上降温。” “好。” 说完,潘虎挂掉电话。 相对于那些不幸,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 晚上,坐在哈佛H6里面,潘虎一直在一根一根不停抽着烟。 “小张,你这样。你明天一早,去一趟B市,帮我落实几件事。”潘虎掐灭了烟,对小张吩咐道。 “那么远啊,能不能不去。”小张一脸的不情愿。 潘虎一巴掌打着他头上,“那么多废话,工作你还挑三捡四。” 说完,潘虎在小张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如果我没猜错,嫌疑人已经惊了。”潘虎说道。 “那怎么办?”小张不解的问。 “等,等你把我交代你的事儿办妥,我估计那个人是谁,我们也就知道了。”潘虎确定的说道。 果不其然,刘萌在李梦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潘虎和小张在车里傻等。 一直到凌晨三点,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 又多等了一个多小时,仍不见动静。 潘虎、小张和刘萌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当然潘虎找的是孩子他妈。 。。。。。。 立冬以后,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开始慢慢减少。就算有几个人,也是把自己厚厚的包裹起来,形色匆匆。 潘虎坐在车里,等在火车站门口。 小张已经在B市出差几天,昨天晚上打来电话,说该了解的情况已经了解完,晚上火车回来,今天早上能到。 于是潘虎早早的就开车来到火车站口来接小张。 没多久,小张就从车站走了出来。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找到潘虎的车,快步跑过来。 拉开门就钻进了车里,双手还不停地揉搓着,嘴里不停地抱怨着:“这鬼天气,说冷就冷。走的时没看天气预报,可冻死我了。” “行了,路上给你买的豆浆,还热着,先暖暖手。”潘虎把后座准备好的吃的递给小张。 “哎呀,还是潘队细心。没辜负我为了你抛头颅撒热血。”小张接过吃的,一脸谄媚的说道。 “熊样。”潘虎一脸嫌弃。“查的怎么样?” “看了,去了一趟医院,给这是李月的病例,包括那次车祸的验伤报告。”说着,小张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潘虎。 “这是你让我调的关于那次车祸的详细笔录和案卷,都在里面了。还行,那边的同志都挺配合。”小张一边吃包子一边说道。 “行了,那你把这两个人都给传唤过来吧,这案子也该明了。”潘虎说道。 “行,您怎么知道他在A市的?您简直神了。”小张一脸崇拜。 。。。。。。 传唤室内,酒还没有醒的李富贵坐在椅子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李富贵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却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还在用手不停地扣着鼻子。 潘虎和小张打开门,坐在了李富贵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说实话,听了陆游的讲诉,潘虎都有冲动揍一顿眼前的老人。 潘虎拍了拍小张,示意小张来问。 “老人家,你别紧张,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下面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就行。但是必须确保真实,不然你要付法律责任的。”小张还是很客气的。 “行,行。我保证有问必答。”李富贵早上被警察敲开门带走的时候,他还是一脸的蒙,但是想想自己也没犯过什么罪,所以也就坦然了。 “姓名。” “李富贵。” “年龄。” “61年生,今年59岁。” “你跟死者李梦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父亲。” “那伤者李月呢?” “我也是她父亲,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我们从伤着李月的身上找到很多处陈年旧伤,您看一下这些照片,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小张把照片拿到李富贵面前,指着上面的旧伤给李富贵看。 李富贵本以为来这里,警察是询问李梦的事儿,所以他心里还是挺坦然的。可是这时,警察竟然询问起李月的事情,李富贵的心理开始打鼓。眼看着脸色开始慢慢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开始往下滴落。 “说!”潘虎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喝问道。 没有任何准备的李富贵,一激灵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队长,他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你别给人吓出个好歹来。这要是送出去直接上医院或太平间,你我都得摘帽子。”小张低低在潘虎耳畔说道。 “老人家,因为跟案情有关,所以我们需要了解,还请你如实相告。”小张喝了一口水,平静的看着李富贵说道。 李富贵从地上爬起,又坐回椅子上,低沉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是年轻的时候,做的荒唐事儿。报应啊,报应。” “我是农村出身,家里没钱。祖上老爹就给留了两亩薄田,够干什么的啊。一家四口,指望着那两亩地过日子,能活活的饿死。” “那时候改革开放,农村人都跑到城市里讨生活。孩子上学,那都是要钱的,没办法,我也带着老婆孩子到城市里讨生活。” “初来那几年其实还算不错,我在工地上干活,虽然挣的不多,但是最起码能够上温饱。一切都从那件事以后开始变了。我后悔啊,我是真的后悔啊。” 第十五章 工地上开始流行打扑克,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唯一的娱乐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打牌吹牛。 刚开始,其实打牌就是打牌,吹牛也还是吹牛。后来为了寻找点刺激,男人们就会买一包烟,玩扑克赌烟。 工地小卖部前面会挂着一盏灯,方便过往的人看见路,正好也方便了这帮没钱没娱乐的男人们玩牌吹牛。 李富贵也是这里面的一员,扑克玩的是炸金花,一群男人为了几根烟在这里急赤白脸也是常有的事儿。 “富贵,不回去守着你漂亮媳妇,在这儿玩干嘛?不怕你漂亮媳妇跟人跑了啊。”旁边发牌的狗剩开玩笑说道。 “少废话,咋的,看我今天手气好,就想支开我不是?少来,接着玩,今天我非赢够一个星期的储备粮不行。”李富贵撸撸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他今天运气是真不错,面前堆放的烟能够一条。 虽然烟是五花八门,啥牌子都有,可也就是几块钱的烟,再贵点这帮人也舍不得自己抽,就更舍不得输给别人抽。 “富贵,赢了就给大伙散一散,别老吃独食。”旁边的二宝瞄了一眼,伸手拿了一根最好牌子的烟,顺手就拿打火机点着,狠狠嘬了一口。 “你倒是不客气。”顺手李富贵在二宝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李富贵倒也没小气,拿起盒子里的烟,身边的人有一个是一个,一人递了一根烟,只是借着头顶的灯光,李富贵还是瞅了一眼的,但凡价格稍微贵点的都留下了。 “大伙抽着,咱们啊,继续玩着。”李富贵说着就开始催促狗剩赶紧发牌。 “唉,你说这人比人真他娘气死人,听说了吗?咱们工头啊昨天刚买了一个黑砖头,那玩意,可稀奇了。走着路都能跟他在家的婆娘聊上天。”狗剩一边发牌一边说道。 “你个土包子,那是大哥大,啥玩意儿黑砖头啊,真没文化。”李富贵因为脑子活,嘴也甜,时常给工头办点事儿。工头也愿意跟他聊天,昨天刚买回来的时候先给他显摆来着,所以他知道的其实比身边这些人清楚。 其实工头也就买个二手货,现在听说都能小的了。工头买这个东西也就能在他们面前显摆。 当然这些话,李富贵是不能跟这帮人瞎说的。嘴上要是没个把门的,容易得罪人。 工头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财神爷,找活吃饭还得靠工头。 “富贵,啥时候借过来,咱们也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实话,就你老小子幸福,老婆孩子都在身边,晚上回去还有人暖被窝。我们这些人,天天就只能旱着了,给媳妇打个电话,听听声也行啊。”狗剩发完牌,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往中间撂了两根烟,说道:“两个。” “别做梦了,那玩意打个电话老贵了,工头也就买回来充个样。平时还是用座机打电话,能舍得给你用。你要想打电话,呐,屋里有电话,打去。”李富贵看了一眼牌说道:“今儿赢的多,这把牌小,给你们壮壮锅,五个。” 说完,抽了五根烟撂倒中间。 “还是算了吧,在这儿自己掏钱,死贵死贵,有那钱,够买一瓶二锅头喝喝了,我跟了。”说完,二宝也往中间撂了五根。 其他人有人弃牌,也有人跟的。 就这样,连扔了两轮下来。也就只剩狗剩、二宝和李富贵了。 “富贵啊,你小子不地道,故意抬锅吧。你小子点小我跟你姓,要不这样我给你五根,你把牌卖我。”狗剩琢磨出不对了。 “想啥好事呢?牌小能跟到现在?抓紧还跟不。”李富贵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又往里面扔了十根。 “我不要了,你小子就不老实,我算看出来了。”狗剩把牌扔了。 “那我不能不要啊,好歹比一比。”说完,二宝又扔了十根,说了声:“开。” “我最大A,第二张K。”李富贵把牌翻开了。 “好吧,你赢了。我第二张是J。”二宝苦恼的摇了摇头。 “我去,你俩挺能诈啊。我一对二都给扔了。”狗剩目瞪口呆。 “我都说我牌小,你自己不信。”李富贵高兴的把烟全收了回来。 “不玩了不玩了,留两根明天还过日子呢。”说着狗剩从李富贵手里抢过来一根,夹在耳朵上转身就走。 “那我也不玩了。”二宝也准备伸手,却被李富贵一巴掌拍了回来。 刚才狗剩伸手是李富贵没注意,二宝再伸手的时候,李富贵就留了心眼的。 二宝一脸尴尬,眼睛却还一直盯着李富贵紧紧攥着的大烟盒。狗剩是还剩两根,他明天的口粮可全搭进去了。 李富贵看二宝两手空空,也明白他心里想什么。都是苦兄弟,也不能太难为,烟这东西,对他们这帮瘾君子来说就是命。 想了想,拿出两根递给二宝:“给,明天继续。” “我就说嘛,还是我贵哥讲究。行呐,走了贵哥。”从李富贵手里接过两根烟,二宝点头哈腰,一脸兴奋,哼着小曲也走了。 众人有输有赢,这玩意儿赢也赢不到哪儿去,输也输不到哪儿去。大伙儿也就图个热闹,时间不早了,大伙儿也就散了。 “走了,月月,回家。”李富贵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大闺女咋想的,每天都喜欢蹲在这儿看自己玩牌。这闺女也不啃声,也不闹,就一直蹲在这儿看。 小梦就喜欢在家陪妈妈,月月呢,就喜欢跟着自己。但是这闺女就一点,从不爱说话。 “走了,富贵?”这时小卖部的徐姐走出来问道。 “嗯,走了。人都散了,凳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这是规矩,最后走的人收拾家伙事儿。 “不是这事儿,我听说你媳妇在这儿,这不我一个人在这儿看小卖部也忙,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你看不行,让你媳妇过来给我帮个忙,不影响给你做饭,饭点她该回去回去,一个月我给她弄200块钱,你看这事儿成吗?”徐姐一脸真诚的询问道。 “哎呀,那可是个好事。这事肯定成,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徐姐。你这是照顾我们啊。明天我就让她过来。”200块钱在那个年代可不少了。 “李月和李梦没事也可以来给你帮帮忙,这两小姑娘平时在家可勤快了。”李富贵忙说道。 “他俩我可就不掏工钱了。”徐姐半开玩笑说道。 “不用不用,快,谢谢你徐姨。”李富贵连忙拉着李月说道。 李月大睁两眼,只是看着对面的徐姐,却不啃声。 等了一会儿,李富贵惭然笑道:“小姑娘眼生,不爱说话,您别计较。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走了。” “没事,小姑娘真俊,那再见。”说完,徐姐就走回屋去了。 夜色很黑,也没有路灯,有点胆怯的李月走在路上一直拽着李富贵的后衣衫。 李富贵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今天不仅赢了不少烟,媳妇还落了个工作,日子只会过的更好。 远方的城市灯火辉煌,可是李富贵从来不羡慕,他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他有几斤几两。 现在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其实很满足。 他脸上的笑这一路上一直也没消失过。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一切都开始从这一天开始发生变化,不断地厄运也从这一天开始不断地降临。 第十六章 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却也没什么风浪。 李富贵还是日复一日的工地干活挣那点微薄的工资,可是他发现一件事,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刘芳越来越注意形象了。 出门前,总是坐在镜子前把头发一根一根整齐的梳理到脑后,没有一丝杂乱。 衣服也不像从前,基本上一天换上一套。虽然有些衣服也很多年了,甚至有些花色已经洗白了,可是还是会换一身干干净净的出门。 昨天,李富贵喝了点酒。小卖部里的散装白酒就一个特点,辛辣,上头。 昨天李富贵虽然喝的不多,可是早上起来头还是疼的厉害。 躺在床上赖着床不愿意起来,出租屋在阴面,倒也没有多少阳光。 “起来了,你今天不是还得上工吗?都几点了。早饭在桌子上,你吃完碗留着,我中午回来刷。起床轻点,让两姑娘再睡会儿。”妻子刘芳对着镜子说道。 李富贵从床上爬起,悄摸摸的走到刘芳身后,一把把刘芳抱住。两腿之间支起的小帐篷就在妻子刘芳的屁股沟磨蹭着。 “少不正经,孩子都快醒了,我得赶紧去徐姐那儿了。你赶紧去洗洗脸去。”刘芳挣脱出李富贵的魔爪,在他怀里推了他一把。 李富贵可不管那么多,脸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坐在床前,吃起了早饭。 刘芳看了一眼满脸坏笑的李富贵也是无奈,也不管他。又对着镜子,把刚才弄的有点褶皱的衣服抹平,然后又摸了摸头发,转身走了。 李富贵看着刘芳离开,满脸幸福的笑。又看了一眼墙上老式的挂钟,又喝了两口汤,抓起桌上的馒头,也跟着走出门去。 等着李富贵和刘芳离开,床上躺着的李月坐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离去的父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睡觉的妹妹李梦,也没去叫醒妹妹。 走出门,打了一盆水,仔细擦拭着脸颊,本就白净的脸蛋越发青春照人。 擦拭完,伸手洗了洗,然后一点一点把指甲里的黑色污渍一点一点剔除出来。 一切做好,来到镜子前面,用妈妈的梳子把头发理顺,然后开始自己编麻花辫。 动作很轻很缓,一丝不苟。 等所有事情做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然后漏出满意的笑容。 这才站起身,把床上的妹妹叫醒。 “小梦,起床了。还得去徐姨那儿帮忙呢!”李月用手推了推妹妹李梦。 看妹妹还是不愿意醒,但是颤动的睫毛说明妹妹明明是装睡,李月伸手在她的咯吱窝挠了起来。 瞬间装睡的李梦就绷不住了:“投降了姐,我起还不行吗?” 李梦和姐姐来到桌前,就开始吃饭。 “去洗脸,洗手。”李月嗔怪道。 “不了嘛,麻烦。”说着李梦就喝了一口汤,伸手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李月也是无奈,伸手也拿了一个馒头,从馒头上撕下来很小的一口,然后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 李梦被饭占着嘴,没办法说话,李月本来就不爱说话。 所以整个屋子就只剩下钟摆的声音。 “姐,我吃完了。”说完,李梦用手抹了抹嘴角的饭迹,把桌子上的碗一个一个都叠放在一起,端了出去。 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洗碗的水声。 等李梦的碗洗碗,李月才把一个馒头吃完,汤倒是还剩点。 “姐,还吃吗?”走进屋的李梦看着李月问道。 李月温柔的摇了摇头。 李梦又端起李月的饭碗和剩下的餐具,一块端出去洗了。 李月走到洗漱架边上用毛巾又擦了一把脸,然后走回镜子边上,盯着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 “姐,收拾完了,咱们走吧。”李梦走进屋子,随手在身后把水渍擦了擦。 “嗯,好。”李月回过头,伸手拉过李梦的手向着徐姨的小卖部走去。 “下回我收拾,你看你的手都冰凉冰凉的。”走在路上李月对李梦说道。 “不用,你吃饭慢。等你收拾了碗筷,再收拾自己,得到啥时候。”李梦蹦蹦跳跳的说道。 “你就不能安静点像个女孩。”李月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爸说了,女孩就得活泼点,不然将来嫁人受欺负。”说着李梦蹦跳的更欢,散乱的头发都在空中不停的起伏,像是风的精灵。 还没到徐姨的小卖部,李梦站在大老远就喊了起来:“徐姨,我来了。” “唉,小梦,你慢点,别摔着。”徐姐和刘芳正在搬东西。 跑到近前,李梦站到徐姐的对面,两手托着徐姐手里的箱子,说道:“徐姨,我帮你。” “不用,箱子都快比你大了,去坐那边歇歇去,跑了一路,脑门都出汗了。”徐姐把箱子抬高,躲过李梦的小手。 “徐姨,我有劲儿。”李梦站在那儿不依不饶。 “行,那边有小的,你去搬小的。”徐姐看拗不过小丫头,指着那边相对较小较轻的箱子说道。 “好嘞。”李梦欢天喜地的跑去搬箱子。 这时,李月才走到近前,腰身微弓喊了一声:“徐姨。” “来了啊,你去给小梦帮忙吧。”徐姐对李月明显没有对李梦的热情。 “嗯,好。”李月说完向着李梦走去。 “姐,你歇会儿。我一个人就行。”李梦大包大揽说道。 李月也没拒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箱子边上,箱子里是一些熟料袋装着的小吃食,晚上都封了口,李月坐在边上一个一个打开。 李梦一个一个搬出去放在老旧的钢丝床上,天气热,不一会儿就开始流汗了。 走到李月边上,李月会从右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帕帮李梦擦一擦脸上的汗。 李月因为坐着,出汗不多,但是还是会出,不多次从左口袋掏出一个小手帕替自己擦汗。 一切都被徐姐看在眼里,所以她更心疼李梦一些。只是有些事,看得懂,却也不该自己说。 孩子的母亲站在远处看到姐妹俩相亲相爱的样子,还一脸慈祥的笑着呢。 生活不易,在工地上的女人就更不易了。 天气炎热,工地上两毛钱的汽水和两毛钱的冰棍是最热销的。 自从李富贵的媳妇来了小卖部,徐姐发现自己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好多人干活累了,都会跑到小卖部这边买瓶汽水,然后再买上一根烟。就蹲在边上临时搭起来的破遮阳棚里躲躲太阳。 边抽烟,边喝汽水,还不忘跟刘芳调笑两声。 “我说贵嫂,贵哥天天面对你,他行吗?现在估计都黄瓜变豆芽了吧。”狗剩蹲在遮阳棚下,半裸个身体,汗水顺着黝黑的背夾顺流而下。 “汽水都堵不上你的嘴。”刚开始来的时候,刘芳还会有点害羞,时间久了,知道这帮大老爷们也就是嘴欠,还会还上两句。 “要不瞅哪天晚上,咱俩找个小树林,让你再尝尝黄瓜的滋味。”狗剩一脸贱相。 “行啊,回头我把这话带给我们家富贵,我看他会不会撅断你第三条腿。”刘芳白了他一眼。 “别啊,那回头我媳妇该找贵哥拼命了。”狗剩喝完汽水,把空瓶子递给刘芳。 “嫂子,我说真的。”狗剩低声说道。 “滚。” “好嘞。”说完狗剩一脸贱相的走了。 这种事注定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工地上,有个女的,那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所以,这边的生意一向不错。加上刘芳确实漂亮,这招蜂引蝶也就是注定的事儿。 徐姐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徐姐家有关系,还挺硬,不然也不能在这儿开小卖店。小卖店看着是几毛几毛的进账,可也架不住多啊,其实里面的油水还是挺足的。 刘芳知道,有徐姐在,这边老爷们也就是嘴上过过嘴瘾,还真不敢拿她怎么着。所以经过一段时间,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李富贵手气是真的好,在这边晚上赌烟,总是能赢,所以每天刘芳都把烟拿出来零了卖,贴补点家用。 徐姐人也好,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按照徐姐的说法,她整着卖,反正都付过钱的,她又不亏什么。白天你的零卖完了,他们晚上赌还得整着买,都一样。 所以后面刘芳也就卖的坦然。 徐姐也知道刘芳不容易,工地上就他们俩个女人,男人嘴里那点荤素不忌的话,听到了心里哪能真不在意。 生意好,就当给她的额外补偿了。 第十七章 “呦,这不是老周吗?” 工头周庆来,总是梳着一个油光发亮的大奔头,戴付墨镜,白衬衫黑西装,像极了电影里的发哥。就是那满脸的麻子,把人瞬间拉回现实。 因为那满脸的麻子,私下不少人都叫他周麻子,当然也就是私底下叫叫。没谁敢当面叫,叫了估计明天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徐姐看到周麻子远远的走过来,伸手打着招呼。 周麻子看见徐姐,连忙点头哈腰,笑着说道:“徐姐好。” “怎么的?最近没少往我这里跑啊,我这儿可没有你想买的东西,都是些破烂货。怎么入得了你的法眼啊?”徐姐靠着门框,嘴里磕着瓜子,笑着打趣道。 “您看您说的,我这不热吗?到您这儿,买点饮料喝喝,解解渴。”周麻子胳膊间夹个文件包,走到冰箱处,捞出来一瓶饮料,顺手用起瓶器打开,狠狠灌了一口。 “喝饮料可以,掏钱就行。可有一点你可得管好自己眼睛,别瞎瞅,别乱看。有些东西好,但是总归不是你的,别掉进去出不来就不好了。”徐姐也不是善茬,话里带刺。 这工地上工头多了,周麻子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这时,刘芳从店里走出来,看到周麻子,喊了一声:“周哥来了啊。” “唉,刘家妹子也在呢。这大热天的,往外面跑啥,大太阳晒的,小心皮肤晒伤。”周麻子看见刘芳走出来,满眼就只剩下刘芳了。 刘芳听了话,再看见老板徐姐那暧昧的眼神,顿时脸红了。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这向外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这话说的,我这老板都在外面站着呢,怎么没见我们周哥关心关心我呢。”徐姐嗫声嗫语的说道。 “姐,我的亲姐,您可别寒碜我了。关心您的人可多了去了,排号也轮不到我啊。”周麻子顺杆爬的功夫那也是真心了得。当然要是没这张嘴,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当然他所谓的成就也是相对于这个工地上的大多数人。 “行了,我还真怕晒伤。我进去了,小芳,记得收周老板钱,他可有钱,能多收,绝对不能少收。”说完,徐姐转身进了店里面。 店里面,李梦坐在台秤边上称量打包着蔬菜,满脸是汗,时不时低头用袖口擦擦汗。因为蔬菜没有去根,还有些土,这会儿李梦的脸已经成了一个大花猫。 而李月则干净地坐在另外一边拿着一本书看着,一脸恬静。 “小梦,你怎么不看书啊?”徐姐永远是嗑不完的瓜子。 “看完了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记住了。”李梦头都没抬,继续像个小大人似得在那边忙碌着。 徐姐走过去,一手把她提起来,然后把手里的瓜子递给她:“去歇会儿,坐门口嗑瓜子去。” “我这儿还有活没干完呢?”小姑娘的脸上净是倔强,话却让人有点心疼。 “活哪有干完的时候,去喝瓶饮料,再洗把脸去。都成花猫了。”徐姐点点她被汗和泥土遮盖住的脸蛋。 “好吧。”李梦也不坚持,她知道徐姨是心疼她。出门在水龙头那儿洗了把脸,然后拿了一瓶饮料走到李月边上。 “姐,喝饮料。”徐姐每次奖励李梦饮料,小姑娘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姐姐。 “你喝吧,我不渴。”李月拿出右口袋的手帕替李梦把脸颊的水渍擦干。 “不渴也喝一口,可甜了。你不是最爱喝吗?”李梦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停的煽动着。 “小馋猫,是你爱喝吧?”李月白了她一眼。 可李梦依然不依不饶,站在她面前,把饮料瓶子的口都对在她的嘴上。 李月看拗不过,浅浅的喝了一口。李梦才把饮料瓶子从她的嘴角拿开。 李梦赶紧从左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甜吧!”李梦嘴上漏出微笑,一脸期待的问着。 李月点了点头。 李梦这才拿着饮料自己喝了一口,冰镇的饮料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感觉酷热的夏天一下子清凉且香甜起来。 两个小姑娘就坐在那边,你一口、我一口,体会着这个夏天来之不易的美好。 这时,她们的母亲还站着门口。 “妹子,晚上我再过来。我上午去商厦给你嫂子买衣服,结果我给记错码了,买的小了一号。最近工地忙,我也走不开,没时间去退货。这不想起你了吗?你穿上应该正合适。回头我给你送过来。”周麻子看徐姐离开,凑近了距离跟刘芳说道。 “这不合适吧。”刘芳拒绝道。 “有啥不合适的,富贵跟着我忙里忙外,没少给我帮忙。你要怕别人说闲话,回头我把衣服给富贵,让他给你。毕竟都是跟着我干活,我也不能太向着富贵,送点东西给他,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看你来回就这么几件衣服,都穿了好多年吧?富贵仔细惯了,也不知道带你去商场买件新衣服,真是的。”周麻子替刘芳打抱不平道。 刘芳也不好接话,仔细想想,自己的衣服大多数还是在乡下赶集买的,确实也很多年了。 她有次跟李富贵带着俩孩子去市里转,看着五花八门的漂亮衣服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再一看价格那就是心死了。 最后也就给俩孩子买了两身打折处理的衣服。 生活有时候生下来就注定了你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刘芳倒也坦然。你什么都可以不认,但是得认命。 周麻子看刘芳走神了,于是就盯着她的脸多看了两眼,白净的脖颈,说实话周麻子有时候做梦都想啃两口。 也不知道这李富贵是个什么命,一穷二白的泥腿子,却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 再想想自己家那个膀大腰粗的老娘们,怎么想怎么往猪圈里靠。 当刘芳回过神来,再看到周麻子那火热的眼神。连忙低下了头:“周大哥,我看还是算了。” 本就白净的脖颈更是红透了。 看到刘芳含羞的表情,周麻子就更是心动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不自觉的都有了反应。 周麻子仰脖把手里的冰镇饮料一口气喝完,心里的火热才稍稍有了缓解。 伸手在挎包里取出来五十块钱,递给刘芳:“给拿着,不用找了。剩下的钱给孩子买点吃的。” 刘芳看到大额的五十块钱先是诧异,那是五十块钱已经很多了。要知道刘芳在这里干一个月也就200块钱。 周麻子可是心理活泛的人,趁着刘芳愣神,伸手抓起刘芳的手,把钱摁在了她手里。乘机感受了一把温软如玉。 却也不好太过分,朗声笑了两声就放开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了。 刘芳觉着手里的钱烫手,想着喊住周麻子,却也没开的了那个口。 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周麻子离开的背影。 这时,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被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姑娘看见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只是有些东西却是在一点一滴酝酿着。 晚上刘芳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就赶忙去厨房做饭。 穷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好像一刻都不能清闲。 做完饭,天也黑了。李富贵这才从外面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脸堆笑,站在门口都开始喊刘芳和两个姑娘的名字。 李梦听见李富贵喊自己的名字,一阵小跑到门口给李富贵打开门。李富贵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 “媳妇,你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李富贵站在门口就开始邀功了。 也许下午周麻子没有出现在小卖部,她或许会真的惊喜。但是已经知道的东西,哪里还会有真的惊喜。 “什么呀?”理智还是告诉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却也没抬头,继续摆弄着碗筷。 李富贵迈着兴奋的步伐走到桌前,把手里的包放在边上,拉过刘芳说道:“我给你买了个裙子,上回你看中了那条,我知道你喜欢,所以就给你买了。” 刘芳扫了一眼,确实是她相中的那条裙子,只是价格真不便宜。 “真是你买的?”刘芳问道,刘芳板着个脸。 “你怎么这么问?”李富贵本以为刘芳会很高兴,可是再看刘芳的表情,就像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 “你不知道多贵啊,浪费钱。”刘芳不满地说道。 “那不是你喜欢吗?”李富贵松了一口气。 刘芳把裙子随手放到床上,喊道:“月月过来吃饭。” “唉,好。”李月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裙子,没有说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刘芳的语气有着莫名的烦躁。 李富贵看妻子不高兴,以为妻子是为了钱的事儿,也没多说什么。 一家人就站在这个不满20平的屋子里,各怀着心思开始今夜的晚餐。 全程只有李梦依旧狼吐虎咽。 夜里,李富贵想做点羞人的事儿。 却被刘芳躲开了,刘芳低声说道:“亲戚来了,别闹。” 于是一夜无话。 第十八章 夏虫轻语。 不满二十平的房子就像一个放大的蒸笼一样。 吃完饭,李梦坐在床上开始看书。 刘芳则坐在床边上,拿着针线修补着一家人已经穿破的袜子。 李富贵看左右无事,就带着李月去小卖部了。 夜路依旧漆黑,远处城市的繁华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哟,贵哥来了。”狗剩早早的坐在小卖部的凳子上开始发牌。 周边围了不少人。 “来不?”狗剩问道。 “来,又没事。干看着有啥意思。”李富贵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硬包红河,里面的烟五花八门。 李月小跑到屋里搬过来两把凳子,一把递给李富贵,一把自己搬到狗剩边上坐下,看着他发牌。 “贵哥,你这运气这么好,不如去大桌子上玩一玩,天天来赢我们这帮穷兄弟干嘛。你也不怕遭报应。”二宝在边上嘟囔道。 “咱们这就是纯玩,大桌子上可是赌命啊,我有几条命去那儿扔的啊,少废话。”二宝坐的离李富贵不远,李富贵一巴掌就拍在他脑门上。 二宝脸色不是太好,他来的比较早,身前的烟盒已经空了。于是伸手从李富贵的烟盒里拿出来一根叼在嘴里,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别人。 “贵哥,听说你跟着周麻子上过大桌子,你给讲讲呗。”二宝站在李富贵身后问道。 “别胡叫,你还跟着周哥干活呢,就不怕他回头收拾你。”李富贵一向谨小慎微。 “怕他个球,不给我干了,我再找一个就是。他对你好,对我也就那样。”二宝嘴硬道。 “你是光棍汉,我们可不是,少给我们惹篓子。”狗剩在边上也不满了。 “行行,不说这事,贵哥你赶紧给我们讲讲。”二宝在边上催促道。 “其实也没啥,大桌子上也就是把咱们的烟换成了真金白银而已。嘛的,就是那数量,真他嘛的吓人。”李富贵说着缓了缓。 “你们都知道刘工头吧。”李富贵问道。 “知道,听说老家父亲得了急病,回去尽孝去了。”二宝在边上抽着烟,回道。 “屁,那是说给你们听的。刘工头上了大桌子,一个星期搭进去50个。把工程款都给搭进去了,他带的那帮人现在发不下去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了。工人到工地上闹,工地说刘工头已经把钱结走了。跑去找刘工头,说是一家老小全跑了,根本找不到人。老家房子都被点了,可点了有啥用,人压根不露面,听说点火的人还被抓起来了。前几天那帮人开始罢工,可是罢工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坐等着要钱啊,一家老小还都仰着脖子等吃喝呢。不少人都已经转项目跟着其他工头干了。”李富贵说完唏嘘不已。 “哎,这刘工头也忒不是东西。”二宝站在身后抱怨了声。 “这社会就这样,你跟人干活,就是靠人吃饭。给你发工资是良心,不给你发,你就得平常心。工地上有几个按时发的。周哥是家大业大,也从不克扣咱的,我跟他去过几次跟项目上要钱,那不是一般的难要。要钱之前,得上三回桌:先上酒桌,你喝几杯酒你拿走多少钱,少一杯那对不起你就别想拿了;再上赌桌,你只准输,不准赢,你输的越多,回头你拿走的越多;最后上茶桌,你返的越多,你拿走的时间越短。那是真心不容易!” 世态炎凉,其实炎凉的不是世态,是人心。 所有人听了都是沉默,但是沉默背后的想法也许只有自己知道。 有人听到的是发财路,有人听到的血汗钱,有人听到了也许就当没听到。 再沉默的话题也挡不住夏天的炎热,更挡不住游戏的热情。 只是一会儿,所有人就恢复了常态。赌桌上最多的还是赌的事儿。 一张张牌发下去,一根根烟丢进来,再有人开心,有人懊恼。生活不就是这样,千姿百态。 李富贵的运气重来不差,今天晚上又赢了不少。 高兴地收拾了东西,拉着李月沿着漆黑的路,回家去了。 夜已经深了,吃着瓜子的老板娘徐姐看人都散了,看看时间也很晚了,熄了灯也睡觉去了。 。。。。。。 运气这东西,你不可能一直好下去。不然人生哪来那么多的起伏。 李富贵就迎来人生第一次转折,只是这次转折彻底地把李富贵按在了地上,他再也没有爬起来。 那天,李富贵带着徒弟正在工地上干活。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他,但是工地吵杂,声音也没听的太真切,他还以为是幻听。 直到身旁的徒弟用手拍他,指着远方的周麻子说:“师傅,工头找你呢?” 李富贵这才反应了过来,扭过头,看到周麻子一脸急切的样子,显然是有急事,于是跟徒弟吩咐了一声收拾东西,自己就朝着周麻子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李富贵开口说道:“周哥,这现场这么危险,你怎么跑过来了。我在这儿你还不放心吗?你看你帽子也不戴好。” 说着李富贵就伸手准备去替周麻子扶正戴的有些歪斜的帽子。 “行了,别管帽子,你快跟我走吧,家里来电话了,说你老父亲病倒的,这会儿都不省人事了。已经紧急用板车送到镇上的医院了,你赶紧跟我回去看看吧。”周麻子语速极快的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李富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脑袋一转就朝门外跑去,边跑边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我过年才回去的啊,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能吃能喝能下地,这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一边跑一边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往下掉了。 “富贵,富贵,你去哪儿?”后面传来周麻子急切的声音。 “周哥,对不住,我先回家一趟,估计得耽搁几天。这边我就先请个假,我现在就去汽车站买票。” 李富贵站住,声音已经泣不成声。 “你先别急,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也别往车站跑了,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你回家换身衣服,带着老婆孩子,我开车顺便一趟子把你们捎回去。”周麻子追上李富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谢谢,谢谢周哥。”李富贵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着。 “行了,我去开车。”周麻子又拍了拍李富贵的肩膀,这才走开。 李富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又是什么时候坐上的车。 坐在后排,他双手捂着眼睛,尽量把自己崩溃的情绪掩藏着。 老婆刘芳就坐在他身边,一只胳膊环绕着他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在他耳边低语:“放心,爸不会有事的。” 车是周麻子买的桑塔纳,那时候能有这样一辆车,代表的就是身份和地位。 只是这会儿的李富贵已经顾不上羡慕。 他一直压抑着情绪,两个闺女就在车里,他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 好一会儿,他才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 用手抹了一把脸,情绪低落地又说了一声:“周哥,谢谢了。” “别老跟我瞎客气,回去先看看情况,缺钱随时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周麻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道。 “谢谢。”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了,可是此时的李富贵也只能重复这两个字。 小女儿李梦对于车子充满了好奇,一会儿摸摸前排的座椅,一会儿摸摸车里的储物盒,再一会儿趴在窗上看看外面极速驶过的风景。一切充满了好奇。 大女儿李月则安静的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透过后视镜一直在看父亲和母亲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 路上,着急的人总觉得速度慢,不着急的人却又觉得速度快。 到了镇医院,李富贵着急下车,却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好扶着门。站好后,就急急跑进医院去了。 刘芳等着两个孩子都下了车,走到主驾驶室边,对着周麻子说道:“谢谢了,周哥。富贵急着去看父亲,您多担待。” “没事,真没事。我能理解,你也快过去吧,用钱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跟我客气。富贵有时候脸皮薄,但是救人要紧。千万记住了。”周麻子又叮嘱了一番。 只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周麻子看向刘芳的表情从不隐藏。 刘芳被周麻子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一般她都躲着周麻子,但是有时候她又躲不开,这些事又没办法给李富贵说,怕他多想。 所以应付了两句,刘芳带着两个孩子也匆匆离开了。 周麻子坐在车里,看着刘芳离开的背影,嘴里小声嘀咕两句:“嘛的,今天晚上得找个地方泄泄火去了。” 说完开着车离开了。 第十九章 李富贵来到医院病房外,大哥、二哥、三姐以及两个嫂子都坐在边上。低着个脑袋一言不发,看见李富贵走进病房,互相看了一眼,依然保持着沉默。 只有三姐走上前来,拉着富贵的手,瞬间泪崩。 “老四啊,你回来了!”三姐边哭边抹眼泪,拉着李富贵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姐,你别哭啊。咱爸到底咋样了啊?”李富贵被吓到,看到这阵仗,心噗通一下,直落了千丈。 三姐却是只哭不说话,二哥听到三姐的哭声,也开始掉眼泪。二嫂在边上握着二哥的,替他抹着泪。 “行了,别嚎了,咱爸还没走呢,让咱爸听见该多难受。”老大看着嚎啕大哭的三姐满脸愤怒的喝道。 家里人都不知道怕父亲,因为他总是一副慈善和蔼的样子,却唯独怕这个大哥。那些日子父亲总是下地干活,几个姐弟其实是大哥一手带大的。 所以大哥一声吼,哭泣的三姐和流泪的二哥瞬间都收敛了许多。 “咱爸没走,却也不远了。医生诊断是癌,说镇上医院根本看不了。想看得送市医院,可就算送到市医院,估计也看不好。所以……”后面的话老大没有说,可是李富贵也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我先进去看看咱爸。”李富贵也没接话,他也明白几个哥姐让自己回来的意思了。 老大让开房门的路,李富贵上前推开门,门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老人静静躺着,大睁着两眼就那么麻木的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除了一盏灯,什么也没有。 可是老人就那么看着,开门声音也没有吸引老人的目光。 “爸。”李富贵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滴了下来,却是强忍着撕开嘴角,接着说道:“我回来了。” 老人这才木然的扭过过头,平时的慈善和蔼的笑已经不见了。只是平淡的说道:“是小四啊,回来了啊。” 李富贵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扑到床边,抓起了老人的手,老人的手透着冰凉。 “小四啊,你回来就好。咱们回家吧,我都跟你大哥、二哥说了,我没事,来啥子医院,我又没事。我想回家了,我刚才听见了,你妈喊咱们回家吃饭呢。”老人的语速很慢,声音里透着虚弱。 可是李富贵的心里却像是针扎似的疼,母亲已经离世好多年了。 这时,刘芳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 李梦小跑着来到老人身边,奇怪的问道:“爷爷,你不舒服啊。” 老人的嘴角第一次有了笑,挣扎着想坐起来,李富贵看见赶忙上前帮忙。等老人坐起来,倔强的像个孩子一样,摸着李梦的头:“你看爷爷好着呢,你大伯他们非要送爷爷来检查,小梦爷爷老了,你扶爷爷一把,咱们回家好不好?” “好!”说着李梦真走过去拉老人的胳膊,想要拉起老人。 李富贵这时候也顾不上埋怨孩子,替老人穿好鞋子,把老人扶了起来。 “都堵着门口干啥,走,回家。”老人怒喝道。 一大家子人这时也没一个人敢还嘴,都开始忙碌收拾东西。 老爷子颤颤巍巍在李富贵的搀扶下,走出了医院。 把老人扶坐在板车上,李富贵走到前面把老大换下来,说道:“哥,我来吧。” 于是李富贵在前面拉板车,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在后面跟着向家里走去。 车上只有李梦和老爷子聊天的声音,剩下的人只是安静的跟着、听着。 “爷爷,我坐小汽车回来的呢?” “是吗?舒服吗?爷爷还没坐过呢,爷爷只坐过牛车。” “舒服,可舒服了。那车上的椅子跟床一样,我坐在上面老想睡觉。” “那你睡了吗?” “没敢睡,就想看看外面,外面的东西呲溜一下就过去了,可好玩了。” “你在城里待着习惯吗?” “还好啊,城里好多高楼大厦,可高可高了。人也可好,徐姨经常给我塞瓜子吃,可香可香。还有饮料,可甜可甜。” “习惯就好。” “爷爷,回头你跟我们去城里住两天吧。” “不去了,你奶奶一个人在家,爷爷不放心。” “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老人只是笑而不语。 从镇上到村里,十几公里的路,几个人整整走了一下午。 李梦后面说累了,就躺在老人的怀里睡着了。 路上,除了李梦陪老人聊天,其余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包括李月,她一直跟着母亲刘芳在车边走着。 老人看李梦睡着,也不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路两边的地方。 路边沟壑里的青蛙一直呱呱呱不停地叫着,树荫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到了家,李梦醒来被刘芳叫走。 老人说累了,要进屋里休息。进屋前,还叮嘱了一句:“你妈怕黑,屋里的灯就亮着,不要关了。” 说完闭上了眼睛。 一家人开始准备晚饭,人多,嘴多,做的饭自然也多。 忙活了大半天才准备完,老大看准备差不多了,进屋去叫老人吃饭。 只是进去半天,屋里传来一声大喊。 “爸!” 接着就是哭声,那个一路镇定,一路严肃的男人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老泪纵横。 被岁月刻满沧桑的脸也完全扭曲了。 谁也没有想到,老人会走的这么突然。 家里人的情绪瞬间蔓延,就连嘻嘻哈哈的李梦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躲在刘芳的怀里泣不成声。 老人走的还算安详,老人已经有八十岁了,在农村算是喜丧。 所以在最初几天的悲伤后,所有人很快就走了出来。 忙完了老人的丧事,过了头七,李富贵就带着妻子刘芳和两个闺女赶回了城里。 还是坐的周麻子的车,路上,李富贵对着前排开车的周麻子说道:“谢谢周哥啊,您放心。欠您的钱我今年年底肯定还你。” 眼神里透着尊重和感谢。 老人去世,自然要花钱。 可是李富贵城里打工,除了日常开销,还有两个孩子的学费,真正剩下的钱基本没有。 李富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病不起,死不起。 老人一生贫苦,在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两个哥哥在照顾,李富贵没有出过什么力,他想老人走了,那也得走的风光。 一般家里走了老人,都是放两部电影完事,可是李富贵想着老人走的能热闹点。最近兴起搭草台子唱戏,李富贵毫不犹豫掏钱,请了个戏班子,唱了几天的戏。 可是掏钱也得能掏的起钱才行,最后李富贵厚着脸皮找到周麻子,从周麻子那儿借了三千块钱。 这会儿刘芳还抱着孩子,赌气的看着窗外,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里,刘芳没有跟李富贵说过一句话。 刘芳觉得掏钱可以,但是得几个兄弟平摊。 可是执拗的李富贵就是觉得自己不在身边,没有照顾过父亲,这钱就该自己一个人出。 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于是两人干脆谁也不愿意开口跟对方说一句话。 三千块钱,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不用急,我不急着用,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还,跟我还客气什么?”周麻子地眼神透过后视镜,眼里哪里会有李富贵,只有他身边的人。 可是李富贵哪里能看出来这些,心里想的全是对方的义气和善意。 这也是刘芳心里的一根刺,你说你李富贵找谁借钱不好,非得找周麻子。有些话,还不能跟自己身边这个蠢男人说的太清楚,于是越想越气,越气越不想理他。 一路上,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也许只有李梦能安然的入睡。 回城的路上,她再也没有心思看路两边的风景,只是在想爷爷要是能坐回车,他肯定可高兴了。 梦里也许爷爷会回来看自己吧!越想越困,做着梦的李梦嘴角含着笑。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