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来去空》 第一章夏日的悲凉 “爹,我来看你了。” 刘八斤左手拿着一瓶酒,手腕上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三个苹果和两个梨,右手拿着三柱香,站在他爹的新坟旁边。 傍晚的夕阳躺在晚霞里,血红的光线照在这堆新隆起的坟堆上,照得上面的黄土明晃晃的。 刘八斤把苹果、梨和酒慢慢地一样一样的放在石碑前。这情景像是过去一家人坐在桌子前,他张罗着往桌上端菜,他爹有个不大好的习惯,临饭钱还不舍的吧嗒着嘴里的烟袋,他孝顺的给他爹拿筷斟酒。 他一边放一边说:“爹,今天我去买苹果,那卖苹果的老妇人竟然不想做我的生意,对我爱搭不理。”说完,又嘟哝了一句:“他妈的”。 这给人感觉不像是他去给他爹上坟,到像是他和他爹一起去给别人上坟。 他跪着在砂锅里点燃纸钱,又把香放到纸钱上,香点燃了插到砂锅里,然后他的两条腿像被挑了筋一样,一下子跪了下去,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额头也咚的磕在石板上,这颗头像是从断了筋骨的颈上掉了下来,沉重地砸在石板上,响声又大,又闷。 那凝结的血疤像是漏了的闸门,浓黑的血从脑门泄了出来,划过了他的眉间,划过他的嘴唇,最后经流脖子,消失在衬衣下。 夕阳沉到了山后,晚霞的颜色也消退了,他爹的坟堆变暗了。 他站起来,把他爹的坟堆捯饬了一番,把杂草拔了,把泥土抚了又抚,坟堆在他无数次的抚摸下,变得平平实实。然后抓起一把往嘴里塞,黄土灰呛进了他的鼻孔,他咳嗽了几声,接着咀嚼嘴里的黄土,黄土像混泥土一样,灌满了他的口腔,没多大一会,嘴里的黄土就着口水,像粥一样流进了他的胃。 吞咽完嘴里的黄土,又把他爹坟堆上的抓痕抚平,来到石碑前,这回他没跪着,他侧身坐着对着石碑,一半屁股和右腿着地,右手撑在地面,左手搭在左脚膝盖上,对着石碑轻松地唠起话来,时而杨眉,时而低眉,嘴里念念有词。只有在这时,他才像个人样。 夜幕降临,凉风飕飕,刘八斤起身回家,离开坟墓,他又像个鬼魂一样穿梭在黑夜里,他身体比空气还僵。 这已经是他爹落土以后的第七天,这一整个星期,他每天都来上坟。自从他爹死后,他整个人神思恍惚,眼神混沌,每天睡醒以后就开始低头沉思,瞪着的眼珠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思想只有在他去看他爹的坟的时候是清晰的,他会和他爹说一些过去的琐事。 “他的脑子坏了。” 村里的人都这么说。有人说他是伤心过度,有人说他是鬼魂附身,也有人说他的脑子是在他爹的坟前磕坏的,大家都议论纷纷。 这是刘村有史以来第一件凶杀案,就放在全县也是空前绝后的大事。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通常都是发生在悬疑小说里,现在竟活生生出现在身边,出现在这个热情似火的夏天,这让刘村的人惊恐了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刘村像是被一团黑云遮住了,灰蒙蒙的,全村除了烟囱里袅袅升起炊烟会动以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这突如其来的悲凉,夏日驱不走,熔不掉! 第二章杀父之仇 刘八斤的爹是被他堂哥刘仁顺用杀猪刀杀死的,那把杀猪刀去年他爹还向刘仁顺借来杀自己家的过年猪。 杀猪的时候,他爹拿着这把刀稍用力便捅进了猪脖子里,一股热腾腾的鲜红的血从口子涌出,一流而尽,接了满满的一盆。 而今他也死在这把锋利的尖刀下,他身上的伤口有砍的,有划的,有刺的,总共中了八刀,最致命的是胸口那刀,把肺刺穿了。 刘八斤的爹那天早上起床上厕所碰到刘仁顺从厕所出来,刘仁顺看到他爹回想起那天的事,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燃了起来,一怒之下,回到家拿起杀猪刀冲进厕所,一个劲的往刘八斤他爹身上捅,他爹还没来及反应就倒在了厕所里,看到他爹倒了,刘仁顺又继续捅了两刀才离开。 他爹挣扎着站了起来,竟然扶着墙爬上了楼梯,到了家以后才倒下,刘八斤的娘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睡到血泊中的老伴,立刻失声叫喊起来,“娃他爹,你怎么了……说话啊,说话啊” 刘八斤这时闻声而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父亲,他跪倒在他爹面前,大声叫道: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他爹睁大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喷涌出黑血,没多大一会儿就断气了,眼睛还圆滚滚的睁着。 刘八斤像狼嚎一样哭天喊地,哭声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天空,泪水像线条一样就出来,划过脸庞,落在他爹的尸体上。他娘哭得岔了气,一下晕过去了,躺在了他爹热腾腾的血泊中。 没多大一会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上百个人挤在刘八斤家的院坝里,年长的老者和胆大的年轻人走斤看尸体,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大人把孩子锁在在屋里,嘱咐他们不许去看,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打开窗户侧耳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派出所和检察院的人也来了。 刚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立马让出了一条道。 “都散了,你们都先散了”,一个穿制服人大声说着 紧接着村里几个老练的人协助法医把尸体抬到屋里进行解剖。 凶手刘仁顺杀了他爹以后,还没等他爹断气,就带着他妻子和两个儿子慌忙逃走了。他没过多久就去警察局自首了,被判了无期徒刑,他妻子和两个儿子不知道躲藏在什么地方,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十四,小的十二,都在上初中,两个孩子的笑声从此从他们同伴的游戏中消失了,从刘村中消失了。 其实刘仁顺和刘八斤他爹并没有多大矛盾。那天,刘八斤他爹犁地的时候把两家地的交界石往刘仁顺家地里移了两拃,同在地里劳作的刘人寿看了,说: “刘二爹,这交界石翻了,你可要栽回去” 刘八斤他爹正挥鞭叫着牛:“勒,勒勒……哩哇” “这牛他妈刹车不好,多走了几步,犁翻了关老子什么事,又不是老子在前面拖” 刘八斤他爹没好气地扭头对王仁顺说。 刘仁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说: “操你妈的,你是谁老子,有本事再说一遍” 听完,刘八斤他爹更加生气了,嘴里大骂: “干你祖宗的小王八蛋,老子今天要打断你的狗腿” 说着就要抡起拳头上来打,刘仁顺也不甘示弱,弯下腰顺手从地里捡起一块石头,眼看两人就要干起来,刘八斤他娘连忙放下锄头,跑过来挡在自己老汉前面,死拉硬拽把刘八斤他爹往回拉。 刘八斤的爹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经常不是打骂人就是打骂牲口。他推搡着老伴,对着老伴骂道: “去你娘的,你皮也痒了,把手给老子撒开”,刘八斤他娘哪敢放手。 王仁顺看着架势,刚才的愤怒也弱了下去,他心想:“刘八斤他爹虽然年长很多,身体不如他强壮,但打架却是下得狠手,自己未必打得过他,真正动起手来那必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趁着刘八斤他爹被拉回去,刘仁顺也就走了,愁眉不展的回到家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烟,对刚才的事,他越想越觉得窝囊。 积压在内心的不满,最终还是爆发了! 第三章消灭肉身 一 旁晚,斜阳一点点下沉,刘村披着余晖,像一个年暮的老人,略显安详。 “刘仁顺,老子要把你用油锅炸咯,你把老子的爹杀了,老子要让你全家陪葬” 只听一阵咒骂声在空气中乱窜。村里人又边叹息边摇头道:“刘八斤又发病了”,说完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 山崩地裂的咒骂声像一只恶狼一样把村里的宁静和太阳的余晖吞没了,太阳一溜烟的落了山,刘村又笼罩在黑夜和充满血腥的咒骂声中。 眼前这个眼睛凹陷,眼珠布满血丝,浑身布满酒味的人,曾经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翩翩少年,平时经常抚琴弄墨,说话口吐芬芳,弹得一手好吉他,赢得不少女孩倾心,现如今的他,肚里的墨水换成了汽油,怒火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像个走火入魔的人。 前些日子他像个鬼魂一样,经常傍晚守在他爹的坟上一边磕头一边自言自语,吃他爹坟上的黄土,现在他像个恶魔一样,对着刘仁顺家瓦房歇斯底里的又骂又砸。 刘八斤一边骂,一边砸着下坎的刘仁顺家的瓦房,瓦房上在无数次的打砸中,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瓦片,房顶上有石头,拖把棒,皮鞋……,像是被炮火轰炸过一样。 有一天他又是一边骂一边砸,这时,他从小喂养的一只白猫跳到他胸前紧紧抓住他的外套,边叫边伸头去舔舐他的下巴,这只可爱的小精灵像是在安慰主人,它略带悲戚的喵喵的叫声像是在劝慰着刘八斤:“可人儿,冷静一点”。 可这个小东西怎知道,眼前这个人已不是昔日那个性格温和柔软的少年,他过去那颗充满爱的心已经被现在的胸膛里的磷火熔化了。 “去你妈的”,刘八斤嘴里恶狠狠发出一句,只见他一把捏住猫的后颈,脸上和手背的青筋像潜艇浮出水面一样鼓了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掐着这只白猫毛茸茸的脖子,只见猫嘴里吐着白沫,发出“嘶嘶”的声音,四只脚在空中翻腾,随后这只猫被他恶狠狠的砸向刘仁顺家的瓦房上,房顶震起一片灰尘,猫在房顶上四肢仰天直伸,身体绷得紧紧的,挣扎过后,身体微微颤了颤,像断了的弦,瘫了下来,彻底断气了。 大概是摔得太重了,一股血从头部流了出来,从瓦缝中滴到王仁顺家楼板上。 有一天刘八斤的妈见看家的狗不见了,在村里满世界的找,从村里找到村尾也没找到,第二天早晨她准备用槽剁猪草煮猪食,看到槽里血肉模糊东西,粘稠的血水溢得满地都是。 血水溅得周围的墙壁像水墨画一样红一块白一块,猪槽旁边还有一只缺了一半的耳朵。见此状,刘八斤他妈扶着门框失声痛哭: “造孽啊,造孽啊……”。 又回过头对着刘八斤的窗头大声咒骂“刘八斤,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当初生你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掐死,你爹死了,你也把我给杀了吧”。 “我不杀你,我要杀刘仁顺,是他用刀把我爹堵在厕所里杀死的,等他从牢里出来我要用油把他炸了”,刘八斤坐在床上像背口诀那样说出了这些话。 说着,他从床上跳起来,又对着刘仁顺家房子骂:“狗日的刘仁顺,老子要杀你全家,油炸你全家”,他妈在一边哭得死去活来,他在一边骂得脸红气喘。 刘村的村民又是一声干巴巴叹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过去他们这话是指刘八斤和他娘的苦命日子,现在,多半是指自个家日子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每次听到刘八斤的咒骂,村民们无一不发出一声声的叹息,然后关门闭窗,守住自己家的日子。 刘村的村民们对刘八斤同情渐渐减弱了,过去一谈到他,男人忍不住叹气,女人泪眼涟涟,都感叹上天不公,造化弄人,这样的事竟会发生在这样听话讨喜的孩子身上。 而现在谈起他,男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女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厌恶和担忧;过去,很多父母鼓励他们的娃娃多去和刘八斤说话,现在,他们每天都要嘱咐他们的娃娃:“遇到了他一定要躲开,连看都不要看他”。 刘村的人谁都害怕成为他刀下的冤魂! 二 刘八斤脑子并没有坏,他只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当他试图正视这件事,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来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像被锈刀子钝着一样疼,他感觉有一把刀插在他的心里,时间长了,这把刀已经和他的肉长在一起,他只要试图拔起,就会感到钻心的疼。 他每天只能通过对刘仁顺德的破口大骂才能换取内心的平衡。 其实诅咒完刘仁顺他内心并没有多大的满足,反而更让他想起了他那在阴间的孤零零老爹。 渐渐的他不在骂刘仁顺了,他内心累了,更确切的说,他麻木了。 曾经他觉得,他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杀了王仁顺,为他爹报仇,但王仁顺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想:“不能血债血偿,在这每天诅咒他他也死不掉”。 他用力击打自己的头,自言自语的说着:“我真没用,真他妈的蠢,蠢……”,这一刻刘八斤像是一个资深的唯物主义者。 从此以后,村里恢复了安宁,没有人才听到过刘八斤的咒骂。 三 从此以后,刘八斤开始恢复了过去的风采,他把那疯长了几个月的乱得跟棕树一样的头发剪了,胡子也挂得干干净净,五官像往气球充了气一样立体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也变得红润起来了。 村里人都说:“刘八斤身体里的那个鬼魂走了” 刘八斤似乎真的变好了,但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和过去不一样了,虽然不再混沌,但总感觉像是多了点什么,又感觉是少了点什么。正常人的眼神是有光的。 这个疑问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藏在心里。 王八斤开始了他学生时代的阅读习惯,不过这次他没读他过去喜欢的文学、历史和人物传记,他读的是宗教和哲学。 善思的阅读思维,加上过去的阅读基础,使他读起那些晦涩难懂的哲学来的时候得心应手,他感觉那些都是为他写的。 从古希腊到中世纪的所有经典哲学家和他们的著作,他都完全涉足,雨露均沾,一家的也不放过。 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中世纪的歌徳、尼采、叔本华,基督教、佛教…… 经过长期的不分昼夜的阅读和反思,这些哲学家和宗教都告诉他一件事:“有一个伟大的神创造了人类,人都是被动的活着,人只不过是宇宙的一粒尘埃”。 柏拉图更具体的说:“人离肉体越远,离灵魂越近”。 叔本华也说:“人活着就是一场悲剧”。 所有的哲学和宗教都告诉他:“挣脱肉体的束缚,努力寻找灵魂” 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个身体实在是可恨,就是他让自己的灵魂受尽了痛苦和折磨。 他决定拯救自己的灵魂,决定寻找上帝,他要跟从先贤的步伐。 “寻找真理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他暗暗地对自己说,然后欣慰的笑了笑。 他要奔赴到这场伟大的事业中,他想了很多办法去结束这个恶贯满盈的肉体。 在一天夜晚,他关紧窗户,服了两片安眠药,打开煤气罐,躺在床上,把眼睛微微闭上…… —————— 村里人叹息道:“那个鬼魂还是没放过他” 第四章点灵 “喂,伙计,天色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两个身着朱褐色制服腰间佩刀的官差在门外叫着。 刘八斤应声而出,见了门外的两位官差连忙拱手作揖,笑脸相迎,随后跟着官差离开。 一路上的光景不似平常,天上无日无云,地上空无一物,一眼望去无边无界。 刘八斤只顾跟着衙差走,也不问官差此行何为,所向何方,感觉像是事先约定好的一样。 行了二十里路左右,看见不远处的有人影,对方亦是三人同行,前面两个也是穿着官服,后面一个和他一样穿着平常服饰。 走近后,先是两边的官差拱手至意,寒暄过后,六人同往,继续起步向前发进。 官差四人在前走,刘八斤和后来的兄台在其后,两人见面亦是双手拱手致敬,行至半里路后,那人便歪过头对着刘八斤笑脸顺道:“不知兄台贵姓,冒昧一问,不知可相告否。” 刘八斤亦是一脸笑意,正准备说出自己的名字,话都到喉咙了却硬是说不出来,刘八斤努力回忆自己的名字,却始终不能想起,他感到脑子里有种种熟悉的影像却是混乱无比。 那人见刘八斤久久不语,只得微微一笑,便自报了自己的姓名住处: “鄙人姓张名杨,家住向阳县清水镇。” 刘八斤听到向阳县,觉得异常熟悉,却又不能清晰的回忆起来,但也并未多想,只在嘴里回应了“哦”的一声,并未多言。 他觉得自己大脑里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却怎么也不能清晰的回忆起来,只觉得杂乱无章,一片混沌。 他们每走几里便能遇到类似的三人队伍,不知不觉,这只队伍已经有了上百人,一直走来路上并未起半点灰尘,亦无人交头接耳,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向前走去。 如此行至两日,忽逢一处峡谷,峡谷对面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山中光秃秃的并无草木。峡谷上有一条石桥,桥上云雾缭绕,目力难及远处,桥面稍窄,又无扶手,只可并行两人。 桥通山腰,山腰处有一道石门,门高三十余尺,宽二十余尺,门上画着一幅人像,此人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 众人走过石桥,皆来到山腰处,刘八斤和张杨亦随众而至。 刘八斤抬头向门看去,只见门顶一块长匾上写着“十殿阎王”四个大字,这时张杨走过来一边看着这几个大字一边说:“一路走来与兄台为伴,不知进了此门还能不能与兄台同行”,刘八斤道:“若能同往,如此甚好。” 此时衙役聚在一起,说是衙役,实为鬼差,只见他们书符念咒,忽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射石门,石门上电流横窜,中间露出一裂缝,里面露出一道金光,鬼差化作一道光影瞬间而入,石门又恢复原样。 没过多久,石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着红服和一个身着白服的鬼差走了出来,像众人挥手,众人皆跟着进了去。 进去以后只见高堂上坐着一个人,豹眼狮鼻,面如重枣,唇如涂膏,髯长二尺,两耳垂长至肩齐,右手持笏于胸前,其左右各十人,正襟危坐。 此人是十阎殿的最高统帅——姬,其左右十人分别是秦广王蒋、楚江王历、宋帝王余、五官王吕、六城王毕、泰山王董、都市王黄、平等王陆、转轮王薛。 刘八斤双眼打探四周,只觉异常寒冷。 随后姬令各王拿生死簿领魂入殿,是为“点灵” 点灵从秦广王蒋到转轮王薛依次进行,身边的人一个个被点走,张杨和刘八斤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不知多久。 “向阳县张杨。”转轮王拿着生死簿高声念道。 “小人在,”张杨答道,面带敬意的对刘八斤:“鄙人先行一步。”刘八斤亦点头示意。 轮转王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继续往下点。 “元武镇…,清平县…,白水县………” 刘八斤认真地听着一个个地名。 “刘村刘八斤”,轮转王念道 “小人在”,刘八斤不假思索的答道,起步走向轮转王的队伍。 轮转王抬头看了一眼后又继续念道:“向阳县陆子丰。” “小人在”,刘八斤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轮转王抬头而视,瞬间怒目圆睁,大呼道:“大胆小儿,何以乱答,汝可知此为何地,岂容尔等造次”。 “小人不敢,小人…小人…。”想往下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说一句:“望大王恕罪…。” 被吓得两腿一软,连滚带爬的来到队伍里。 “今后再有谁人造次,我定不饶过。”轮转王气势汹汹,两只眼睛燃着怒火。 说完又拿起生死簿开始点灵。 “刘村刘八斤。”轮转王再次念道,眼睛看向剩余的未被点到的队伍里,只听身后的队伍里又传来一声:“小人在。”轮转王转头一看,又是刚才那个小鬼,轮转王气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身体颤抖,把手里的生死簿往案桌上一扔:“来人,把这个薄命小儿拖到无间炼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就要把刘八斤拖到炼狱去,刘八斤吓得魂飞魄散,大汗淋漓,连忙下跪求饶。 这时,轮转王身边的一个像是师爷的鬼差探头对轮转王轻声说:“大王,点灵未结束,亡灵还未定罪就先处罚,似乎不大妥当。” 轮转王低头沉思,眼睛转来转去。 过了一会儿,轮转王对着膝下的刘八斤说:“你这薄命小儿,三番两次挑衅于我,是何缘由?” 刘八斤低头跪着,颤抖的双手撑着地,汗流不止,两张嘴皮像打架一样:“我…我……。”声音颤抖着,却吐不出任何其他语辞。 轮转王见又接着问:“那你到底是向阳县的陆子丰还是刘村的刘八斤”。 “我是…我是…。”刘八斤还是没有多余的言辞,他焦急得惊慌失措,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感觉脑子里装着很多东西,确不能清晰的表达出来,听到向阳县、李子丰、刘村、刘八斤,他都会感到无比熟悉,但只要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关于它们多余的内容。 向阳县,李子丰,刘村,刘八斤,这四个意象像是他脑子里的一个梦,又像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让他的脑子如刀绞一般。 在轮转王的逼问下,他只得双手握成拳头猛烈的击打他的头,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第五章八热八寒、冰火两重天 话说那日刘八斤神志混乱不清,因过度思虑而晕厥。 转轮王觉察事有蹊跷,便查看了生死簿,名单上写了三十六个人,实有报道的只有三十五个,转轮王又依照名单重新点了一遍人数,委实少了一人,但少的那个不知道是刘村的刘八斤还是向阳县的陆子丰。 轮转王随后想起刚才自己刚才还点到一个同为向阳县的,看了一眼生死簿,向人群中喊道:“向阳县张杨何在?” “小人在这。”张杨答道,随即从人群中走向前,低头跪在转轮王大黑长袍下,用余光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刘八斤。 轮转王问道:“向阳县可有叫陆子丰的?” 张杨回道:“回大人,向阳县确有此人,家住向阳县内,其父置良田万亩,是县里的大户。” 轮转王又问:“那你可能辨认地上躺着这人是不是向阳县的陆子丰?” “报大人,小人家住向阳县的偏僻之地,离县城有几十里地,来去路途遥远,故很少进城,况陆家乃是大户人家,小人不曾谋面。” 听罢,转轮王用手托须,两个鸡蛋一般大的眼珠在黑黝黝的眼皮里转来转去,鼻孔冒着粗气。 张杨胆怯地抬头看见轮转王一脸的凶煞状:“不能为大人分忧,小人罪该万死。” “罢了。”转轮王大手一挥 眼看时辰将过,其他九大王都已纷纷入殿,转轮王不再纠缠此事,亦准备入殿。 一个鬼差走到刘八斤的身边,从拂袖上扯下一根放到刘八斤鼻孔里,咻的一下便吸了进去,刘八斤立即睁开了眼,刚想站起来,只觉浑身酸痛,全身无力,无法站起来起来,张杨连忙过来搀扶,用力将刘八斤扶起来。 刘八斤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多谢兄台相助。”然后两人畏手畏脚的走向人群。刘八斤觉得自己的头疼痛难耐,脑子里的东西要迸发出来一样,一个劲的充涨着他的头。 “那个,你是不是……。”张杨扶着刘八斤,侧过头本来想问刘八斤是不是向阳县的李子丰,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担心他又受刺激而晕厥。 他故作试探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张杨,向阳县的。” 刘八斤只是淡笑着回了一句:“来的路上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张杨见刘八斤头脑似乎已经清醒,又特地强调了一下:“向阳县,一个繁华的城市,城里有一户姓陆的大家族,他家有一个……。” “入殿。”张杨正要往下说就被转轮王的命令声打断了。 随之,周围的十座石门伴着轰隆隆声响向上提起,转轮王在前领着他们朝着其中一扇走去,门上写着“冰火两重天”几个苍劲浑厚的大字。 进门以后,转轮王从官差手上接过一道谕旨,念道:“尔等俗辈,阳间寿命已满,今特到此殿,领罪受罚,众人须受八寒八热之苦,待期满方能重归人间。” 说完轮转王和鬼差一同消失,只留众人于石洞里。 突然,周围的灯火全灭,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脚下的大地突然上升,众人一个个人仰马翻,无法站立,被推着往上行了一二十尺才停下,待刘八斤回过神来,身边的人除了张杨其他的都不见了,这时,一个惊悚的声音传来:“此地为八寒地狱的第一层,尔等需要在此接受第一重处罚,愈往上,所接受的惩罚越重。” 话音刚落,周围空气温度骤降,寒冰四起,多劫冻骨之寒冰坚硬如铁,锋利如刀,处处狂风怒雹血虐冰饕,刘八斤和张杨被冻得大声喊叫,周围墙里也穿来哭天喊地的叫喊声,齐呼救命。 刘八斤和张杨靠在一起,刚开始两人还能呼气搓手跺脚揺身,倏而,只觉得自己喉舌被冻结,气声全无,全身僵直如尸无法伸曲,身体中的血液和水分被冻得膨胀为布满全身的疱疮,刘八斤和身边的张杨已是面目全非。 如此这般,他们两人被解了又冻,冻了又解,一天之内,生生死死不知循环了多少次。 不知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多久,忽然地下又是一阵震动,两人又被往上推了数尺。 这次来到的是第二层,“疱裂地狱”。 刚解冻的身体要遭受更加恶劣的严寒,在疱裂地狱,他们全身的疱疮瞬间破裂。 随着大地的一次次震动,他们一层层的往上走,经历了第三层紧牙地狱、第四层的阿啾啾地狱和第五层的呼呼地狱。 最让人难耐的是第六层的裂如青莲地狱、第七层的裂如红莲地狱和最后一层的裂如大红莲地狱。 刘八斤和张杨来到第六层,刚想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忽然又是寒冰四起,刘八斤明显感觉到这次身体所受的严寒比前五层更加厉害。 后面这三层和前面五层的区别在于,前面五层的寒冰和你的身体是分开的,而后面这三层是让你的血肉和个寒冰融为一体。 而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后面这三层只冻住你的身体,而不冻住你的思维,它要让你分分秒秒都感受到你的身体是如何被冻得四分五裂的,让你真正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首先是第六层的“裂如青莲地狱!” 刘八斤觉得自己瞬间被冻住,自己身体先是冒起一堆即长即破的疱疮,然后身体像干旱的水田那样连皮带骨迸裂成几块,色呈青蓝不复人形,全身各个关节发出脱臼的嘣嘣的声响,对面的张杨面目狰狞,身体也裂成五六瓣,从他的镂空的胸腔看过去,能看到对面的冰墙。 经历了第六层,又来到了第七层,“裂如红莲地狱!” 在第八层,刘八斤和张杨的身体翻剥而出,更多的内脏冻肉迸出成十数瓣呈青红,身体已无躯干头枝之分,两个眼睛珠肿胀得从眼眶里迸了出来挂在两腮上,却还能视物,像个带线摄像头一样。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的身体,一边忍受身体的疼痛,一边又感到无限的恐惧。 之后是最后一层,“裂如大红莲地狱!” 在这一层,刘八斤感到寒苦已达极致。已翻剥的身体更多更碎的裂成百数瓣,肉疮之身犹如花瓣绽裂,色呈紫红,其样子就像盛开的大红莲所有花瓣绽开一样,他们的肉骨内脏一涌而出。 民间常用锈刀钝肉来形容身体之疼痛,然刘八斤和张杨在“八寒地狱”所受的极寒之苦却是不可意谓的。 经历了“八寒地狱”之后,接着开始了“八热地狱!” 刚才天寒地冻的景象转眼间变成猛火之景,八热地狱之中,灼焰覆天烧铁为地,天上不断落下无数炽浆火雹,地面处处腾起雄火。 和八寒地狱一样,他们俩亦是在地动山摇之中一层一层上升,愈往上,随着层数的增加,身体所受折磨的程度愈深。 前五层相比后三层像是小打小闹,真正生不如死的是后三层! 在第六层焦热地狱中,刘八斤和张杨站在火红的岩浆中,被烤炙燃烧刺贯割截,全身烧得火红,声音悲惨无比。 突然,炼狱中乍变出一群狱卒,这些狱卒都是身着火光的铜人,手里还拿着兵器。只见他们走来,几个人按住刘八斤和张杨的身体,用炽热铁水烊铜灌口,顺次烧融喉舌内脏后溶液混着血肉从九门流出;又被三叉戟从肛门纵贯身体刺穿头顶双肩,之后又往伤口中倒入炽红溶液。 在第七层“大焦热地狱”,其中情景与焦热地狱类似,但惨状更甚,狱卒用狼牙棒从刘八斤和张杨肛门中捅进身体后搅割,狼牙尖刺如刺猬般从身体各处透出,血肉狼藉之状,惨厉难述。 来到了最后一层阿鼻地狱,铁屋里猛火常劫不息,无数巨大铜锅中充满沸腾的铁水熔铜,四方都有猛火燃烧,两人被煎熬烧煮翻腾搅拌。 前面两层的地狱之苦并未遍及全身、尚有喘息之机,但在这一层中,两人由内而外皮肉骨血处处与熔浆炽火混为一体,其剧苦刹那不停直至劫尽,故名无间。 两人在炼狱中的形状,惨不忍睹,在无限的折磨中,一遍遍死去,又一遍遍活过来,然后又被折磨死去……,诸如此往! 一天,一位鬼差匆忙来向转轮王报信: “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让你惊慌成这样。”转轮王怒嗔道。 “今年送去天庭的生死簿底册里出现纰…漏,说是和阳间寿命对不上号,天帝大…怒,不…日就要派人下来彻查。”鬼差嘴里像打瓢一样,吞吞吐吐的说着。 转轮王大吃一惊,心想那个小鬼的事竟会闹到御前,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不行,自己千百年来从未出过纰漏,一直以来自己在十殿阎王中都是高高在上,决不能因为这次的事动摇了自己在十殿中的地位。” 转轮王在思索如何处理这件事,一筹莫展之中,前来送信的鬼差收起刚才的惊慌失措,用邪魅的眼神看了看转轮王:“大王,依微臣之见,为今之计,只能……。” 转轮王听了衙差的话,目视前方,抹了抹胡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信使大包大揽的回了一句:“大王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第六章二魂一体、双重人格 那日信使受转轮王之命处理刘八斤之事,时间紧迫,天庭不日就要派人下来调查,信使立即匆忙行动。 当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弄清楚为何生死簿上为何会多出一个名字,却又不见其魂魄。 于是信使先来到亡灵地狱司查看那日阳间寿终之人,亡灵簿上确有记录: “2017年,刘村刘八斤寿终,卯时一刻钟。” “公元698年,向阳县李子丰寿终,卯时一刻钟。”两人是同是在卯时落气。 查清楚阳间的确是有这两人逝世,又来到孽镜地狱司借了反阳镜,准备将两人死时的状况一探究竟。 信使打开反阳镜,对着镜子说了刘八斤和李子峰的住址和死亡时间,镜中顿露画面,镜中显示出刘八斤和李子丰两人死时的状况,两人躺在床上,两张脸除了发型不一样,竟然出奇的相似,这让信使不禁感叹:“当差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肉身如此相似之人。” 两人的魂魄同时从身体中出来,接下来惊奇的一幕出现了,两个魂魄竟然打破了时空界限,在风驰电掣中结成了一体。 信使脸色煞白,惊骇叹道:“怪哉,怪哉,真是怪哉,这两人在空间上相隔千里,在时间上更是相隔千年,如何能结为一体。” 转过头又对着身后的孽镜地狱司差员连连说道:“这其中必有玄机,必有玄机啊。”众狱司差员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之间连声称奇。 这也正好证明了发生在刘八斤身上的种种奇怪现象,他之所以会神志混乱,正是因为体内有两个灵魂互相冲突,一会是刘八斤,一会是李子丰,两个人生前的所有记忆都冲撞在一起,这才造成了混乱,他既觉得自己是刘八斤,又觉得自己是李子丰。 信使从孽镜地狱司出来后,径直来到转轮王的宫殿,把刚才自己看到的怪象告诉了转轮王,转轮王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区区两个凡体,竟有斗转星移拨弄乾坤之术,实在是骇人听闻。 思来想去只觉得此魂魄不可留在自己手上,将来定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到时候扔都来不及。可罚期未满,离投胎转世之日还有八兆六亿多年。 转轮王牙关紧咬,表情肃穆,拳头重重的捶在文案上:“不行,这件事必须立即解决。” 他决定用返魂倒时之术,将刘八斤和李子丰的魂魄分开,使起重回阳间,各归其肉身。 轮转王稍一施咒,只见刘八斤就从“裂如大红莲地狱”中离开来到转轮王面前,刚刚还在熔岩里倍受煎熬的刘八斤,此时昏迷不醒。 此时的张杨还在八热地狱中受着滚烫熔浆的煎炸,见刘八斤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心中诧异,刚想张口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滚烫铁水灌入了口腔,又昏厥了去。 转轮王双手对着身边的魂魄,左阴右阳,一道金光和一道白光各从右手和左手的手掌发出同时射进刘八斤体内,然后双手用力向两边分开,试图将两个灵魂分离出来,刘八斤的魂魄在强力的拉扯下出现重影,可任由转轮王怎么用力,始终不能将起彻底分开。 多次尝试后,还是无法使其分离,转轮王摇摇头只得放弃。转轮王觉得眼前这个魂魄中蕴含的力量非自己所能制服,所以只得将整个魂魄一起下落凡间,两个魂魄同时入一肉体。 转轮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兮兮对信使说:“把他送回阳间去。” 信使回答:“是。”刚准备行动,随即又说:“大人,此魂魄有两个肉身,不知让他回到哪个肉身去。” 转轮王站在文案前,脸上出现疑难,一时不知如何决定,心想这厮非一般凡体,还得慎重。 信使见转轮王不置可否,知他定是困扰其中。 于是又主动说:“那刘村的刘八斤是厌世而自杀,而向阳县的李子丰是不慎从马上跌落而死,两人虽面貌体型极为相似,如今魂魄也连为一体,但两人生前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李子丰家世也非刘八斤可比。” 转轮王回过头对信使说:“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引到向阳县李子丰体内。” 转轮王忽又想起还有一个向阳县的鬼魂还在炼狱内,他和李子丰是一个县的,觉得这个县出现这样的怪事,想来其中必有玄机,所以决定把张杨也暂时送回肉体去,让其他九大殿自己去收。又一施法,把张杨从炼狱中解脱出来。 于是信使施法同时唤醒刘八斤和张杨,准备引着走出十殿阎王。 “等等。”转轮王匆忙叫道。“来时随便捉两只短命鬼回来,但不能是向阳县的。” “遵命。”信使低头回答完,遂引着两个灵魂向阳间有走去。 第七章看,少爷的棺材板在动 李子丰突然睁开了眼,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而复生,此时正躺在端放在自己家大堂的棺材里,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狭小漆黑空间里,身上被什么东西裹得紧紧的,压得胸口喘不过气,努力挣脱身上的东西后,伸手向四周摸去,发现两边和顶上都封得严严实实的。 他心里一紧,刚想出声喊叫,只觉得喉咙里干涩无比,发不出声,只得双手用力敲打四周的板壁。 这时,跪在棺材旁边低着头哭哭啼啼的一个丫鬟,听到砰砰的声响,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屏住了呼吸,抬头看到两条黑凳上的棺材咯吱咯吱的摇晃,脸色一下子煞白,被吓得目瞪口呆:“啊…啊…,夫…夫人,夫人,少爷他…。”丫鬟一边扯着嗓子呼喊,一边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外。 刘管家在门外指挥者下人在大门上布置白灯笼,听到丫鬟叫喊声后,第一个跑来,只听到棺材里发出来一阵阵急促的响声,不由得长大了嘴,眼睛圆滚滚的瞪着,怔在那,浑身不由得抖了起来:“这…这……。” 随后,下人们也都赶来,几个丫鬟扶着老夫人从厢房疾步走来,走进大厅,果真听见从棺材发出砰砰的响声,一把撒开丫鬟们的手,双手扶在棺材上:“啊…儿啊,儿啊。”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还…愣着干吗?还不赶快把棺材打开。”管家也在一旁紧张的叫道:“快,快,拿…铁锹,快拿铁锹。”下人门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慌忙去找工具。 十几个下人立即找来工具翘着棺材盖,只可惜棺材盖被铁钉钉得太死,又刷了厚厚的油漆,尺尺打不开。此时棺材里还在发出砰砰声响,只是声音稍微小了点。 老夫人一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捂在胸口,对着棺材哭喊:“儿啊,儿啊,你再等会儿,马上就开,马上就能打开,你马上就能出来了。” 一边催促着下人:“快,快,快呀。” “快,快,使劲,使劲啊。”刘管家也在一旁不停的叫唤着,像只惊了的麻雀,围着棺材跑前跑后,双手在空中舞来舞去:“这边,这边,用锤砸,用硾砸…。” 其中一个下人见棺材盖被油漆封得很死,一边揩额头上的汗,一边说:“刘管家,不如用火把油漆烧一下,油漆融化了就容易多了。” 刘管家大骂道:“去你娘的,亏你想得出来,真烧起来把少爷烧着怎么办,赶快给老子用力翘。” “是。”下人受了骂后又连忙拿起手头的工具用力凿着。 四周的钉子被拔了之后,经过翻来覆去的翘、击、凿,棺盖子终于松动了,这时一个身材雄壮的下人整个人站在棺材上,双脚拤在棺材两边,弯下腰双手把棺材盖抬起来往后推,陆子丰的下半身在棺材盖下渐渐露出了,棺材盖继续往后移,突然,因棺材盖后半段悬空的部分太重,整个棺材盖一下子顺着侧板滑了下去,站在棺材上的这个下人手上没了支撑物,其他人还来不及伸手去拉住他,只见他一头栽进棺材里,头部刚好砸在李子丰的小腹上,只听“啊…”惨烈的一声,李子丰像诈尸一样,上半身突然从棺材里弹了出来,睁着大眼睛张着大嘴直挺挺的立在众人面前,倒把其他人给吓得失声大叫,魂不守舍。 李子丰立起来以后又倒了下去,彻底昏了,老夫人慌忙走近棺材,一只手扶着棺材,一只手去抚摸棺材里的脸颊,脸上一下子转悲为喜,变得精彩起来:“热的,热的,快,把少爷抬出来。” 其他人立即把那个硬汉拽出来,接着又几十只手一起把李子丰缓缓抬出来,一个丫鬟连忙把旁边守灵打地铺用的毯子挪过来,让李子丰躺在上边。 老夫人那前几日就已经哭得肿得不能再肿的双眼,不停落着泪,她跪倒在儿子面前,心痛的看着躺在眼前的儿子,其他丫鬟也一同跪下跟着掉眼泪。 刘管家用颤巍巍的手把了把李子丰的脉搏,确定脉搏是跳动着的,又看了看瞳孔,和正常人一样,并没有放大。然后抬头对老夫人说:“少爷活了,少爷真活了。”身旁的丫鬟们也渐渐收了脸上的惊悚,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夫人,少爷活过来了,呵呵…,少爷活了。” 老夫人亦是一脸的开心,用手巾擦着眼泪:“是,是,少爷活了,我儿活过来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紧接着吩咐:“快快,把少爷抬到屋里去,派人去请大夫。”刘管家也急忙吩咐道:“请张大夫,快,快去。”随即,下人把李子丰抬回了屋里。 陆府的下人匆匆来到张大夫的医馆里:“张大夫,麻烦您到府上走一趟,我家……。”说到这,看着医馆里买药的人甚多,不自觉的停下了,觉得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自家少爷死了三天后又活过来了,似乎不大妥当,所以没往下说。 张大夫见是陆府的人,问都没问是替谁诊治,以为又是陆老夫人因为悲伤过度晕厥了,此前就已经晕倒过数次。顺手提过药箱,吩咐一下徒弟照看店面,然后饶过前台跟着下人就往陆府赶去。 回陆府的路上,下人只顾着急赶路,既然也忘了将此事告知张大夫。 张大夫扛着药箱右手一摆一摆的疾步赶来,在下人的带领下径直来到李子丰的床边。刚走进房,看到床上躺的是自己三天前亲自鉴定死亡的陆子丰,不觉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老夫人就连忙站起来把他引到陆子丰床前,让他看看他儿子,张大夫也没多说,坐在陆子丰床边,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脸上温热,心里不禁一颤,心想这怎么可能,又把了把脉搏,确实在跳动,随即又看了看舌头和眼睛。 他脸上充满了疑问,心想陆子丰当时明明已经死了,是自己亲手把的脉,亲手开的死亡证明,自己有一百个肯定,可眼前这个人除了身体微虚,脉象与常人无几,这让他十分不解,难道是当日自己把错了?就算把错了,又怎么可能在棺材里躺了三日后又活过来?这一系列的疑问像是长了脚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活蹦乱跳。 “张大夫,小犬身体如何。”陆夫人见张大夫久久不说话,便焦急的问道。 张大夫遂从冥想中醒过来,慌忙答道:“哦,令郎身体的脉搏正常,并无大碍,只需稍加休息,不久就能醒来。” 紧接着又说:“只是小人不解,是哪位神医有如此神通,竟能让令郎起死回生?” 老夫人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张大夫,张大夫听了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听罢,敷衍的说了一句:“陆少爷大难不死,日后定是洪福齐天,老夫人转悲为喜,可喜可贺啊。”说完,开了些药方,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子丰,在下人的护送下便离开了陆府,并跟着他到医馆取药。 张大夫在回医馆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不停的回想着这件事,竟走过了自己家的医馆都不知道,要不是跟着他的下人叫停了他,他估计能在苦思冥想中把整条街走完。 回到医馆还是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着实奇怪。”徒弟们问他什么奇怪他也不说,只顾自说自话,走进了后房。 下人从医馆取全了药,便回陆府去了。 第八章存在即合理 陆子丰在当天夜里就醒了过来。房里桌上的红蜡烛是新换上的,接在下面很矮的一截白色蜡烛上,火焰燃得很高,屋里照得很亮。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和过去一样,只是多了一些白布。床边上是自己最喜欢的天真可爱的丫鬟清颖儿,正一只手拄着下巴瞌睡,她那可爱圆润的面容布满了憔悴,两支光滑的辫子蓬松而杂乱。平日里陆子丰就喜欢逗她玩,有时把她逗得哈哈大笑,有时把她逗得大哭,追着他满处跑。他这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从来不会把他们家的下人当作“下人”看待。 他暂时还没有意识过来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觉得怪异,要是搁以前,他早就跳起来闹着问清楚怎么回事了。 他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清颖儿,嗅着她身上发出的甜甜的香气,就算没看见她的面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香味,他也能立即认出她来。 他转过头望着床纱,没过多久,他的大脑里就想放电影一样,所有的事他都理清楚了,印象如此之清晰,历历如真。 他能清晰想起过去的有关刘八斤的一切,也能想起关于陆子丰的一切:“刘八斤,是一个21世纪的农村人,有一个被人杀死的老爹,自己是一氧化碳中毒自杀……;陆子丰,生于仪凤二年,是因为骑马摔死的……。”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咳咳。”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吵醒了旁边的清颖儿,“少爷,”清颖儿连忙欣喜地去拉握住他的手,两张白皙的面孔正对着,陆子丰用手摸了摸清颖儿的脸颊,又擦了擦她挂在眼眶下的泪珠,泛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对着清颖儿露出笑容。 “少爷…。”清颖儿颤抖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不停的流着泪小声哭泣。 陆子丰睁着眼睛的直直地看着清颖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没死成。” 清颖儿此时哭声反而大了,抽泣了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 陆子丰把清颖儿的头挽进自己的怀里,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服,清颖儿靠在陆子丰胸前哭了一阵,突然直起头来,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说:“对了,我得告诉夫人去,夫人刚才还吩咐我你醒了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嗯,快去吧。”陆子丰松开了手。 陆老夫人磕磕跘跘的蹒跚赶来,母子俩痛哭流涕,半个小时之后,给陆子丰喂了水,随后陆子丰让大家回去休息,老夫人说让清颖儿留下来,他不同意,清颖儿挂着惨戚戚神情哀求他让自己留下来照顾他,他坚决的拒绝了,他知道这些天府里上上下下为他的事都操碎了心,吃不好睡不好。老夫人也只得吩咐所有人回去,随后把水搬到李子丰床边,吹了蜡烛便都离去了,清颖儿走出房门还不舍地看着李子丰,李子丰朝着她微笑着摆了摆手。 这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月亮高高的悬在空中,向阳县的屋舍镀上了银辉,四周幽静,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远的传来几声蝉鸣。陆子丰在床上看着皎白的月光,想着自己过去的事——自己身上两个人的事。 说来也奇怪,他醒来后,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也没有觉得很诧异,就只是简简单单回想着,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想着想着,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 ……………… 第二天,天很晴朗,天上没有半点云彩,天色刚破晓没多久,红彤彤的太阳就从山里露了出来,顿时万丈光辉洒向大地,向阳县披上早晨的阳光,生机盎然,意气风发。 向阳县是一个十分富庶而又特别具有人文底蕴的地方,自唐朝建国以来,特别是“贞观之治”后,更是变得繁荣昌盛,百姓们都安居乐业,物质上能吃饱穿暖,精神上也无什么压力,县里人都讲究和气生财,近几代县老爷也积极作为,行政效率很高。县里很少出现天灾人祸,就前几天陆子丰骑马摔死那件事据说被官府定性为“特大交通事故,”过惯了平静安稳日子的人们,听到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不免震惊,为之不幸。 陆子丰躺在床上,隔着眼皮,被通红的光线刺醒了,穿上衣服出了房门,眯着眼适应着外面的光线,看着下人们都在匆匆忙忙收拾着院子,他看见清颖儿正在踩着楼梯取着大门上的白花和白菱,他走到楼梯下,抬头看着清颖儿:“唉唉唉,你怎么把我的大白花栽了。” 清颖儿听了便知道是少爷,低头嗔怪:“你怎么刚好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随手把手里的白花扔去打陆子丰,陆子丰一把拿住,嬉笑着说:“还挺漂亮,谢谢你的花。” 清颖儿见陆子丰把花拿在手里戏耍,便下楼梯来抢:“少爷你别拿着它,快把它给我。” “你这人真小气,刚送给我又要要回去。” 说着就把花举过头顶,清颖儿在他身边一蹦一蹦的要来抢:“少爷,你拿不得,快给我。” “好吧,给你,小气鬼。”陆子丰像个小孩一样逗着清颖儿。 “上面还有好多呢,我自己去取。”说着一跃身就上了楼梯。 “你还闹,你伤刚好,快下来,上边危险。”清颖儿生气地说,可又不敢上去,那楼梯可支撑不住两个人。 “好了,不闹了,我个高,我一会儿就把这里收拾干净。” 见他执意要干,清颖儿也只好焦急的在下边等着,眼睛一秒也不敢离开楼梯上的陆子丰。陆子丰在上边干的正起劲,远处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着两名随从徐步走来,还没来及通报,那人已经来到门外。 “哟,怎么回事啊,吊唁之日,怎么把东西都拆了。” 陆子丰转过头,看到是县太爷黎七草,才明白今天是自己的吊唁之日,黎县令因和家父有些往来,特前来吊唁,而自己昨天复活的消息还没来及传出去,他站在楼梯上不知所措。 黎县令一抬头,看到楼梯上的陆子丰,手里还捧着朵大白花,正对着自己笑,被吓得往后倾倒,靠在两位官差身上,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啊!我的妈呀,这怎么…。”咽喉里直吞口水。 “黎县令,我活了,昨天刚活的。”陆子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说完便下了楼梯来请安。 黎县令此时已经是魂飞魄散,连连倒退,嘴里只会“啊啊啊”的叫,说不出话来。 陆子丰又凑过身去:“我真的活了,不信你摸摸。” 黎县令哪敢摸,只得往后退,要不是被吓得腿软无力,他估计早跑了,后面的两位官差也是惊恐万分,紧紧拖着县老爷往后挪步。 “不信你问问我的丫鬟。”陆子丰把眼睛瞥向清颖儿。 “真的,我家少爷真活过来了,昨…天活过来的。”清颖儿支支吾吾的说。 “这怎么可能呢?这…这…不可能。” 黎县令像是犯了癫痫一样说不清楚话,连张口都困难。 “哎呀,你摸摸呗,摸摸就知道了。”李子丰说着把脸凑过去。 于是,黎县令叫一位官差上前去摸李子丰的脸,那位官差用颤得可怜的手慢慢的伸向陆子丰的脸颊,刚一碰到就缩了回去,陆子丰一把抓住官差的手:“你得用点力啊。”官差吓得失声大叫,想要挣脱,陆子丰紧紧拉住硬生生把官差的手蹭到自己脸上。 官差把手在压在陆子丰的皮肤上:“热的,老爷,是热的。” “热的?真是热的?” 黎县令满腹狐疑的问。 “真的是热的。”官差十分确信地说。 黎县令这才小心翼翼地伸过右手去摸了一下,摸了左边,又摸了右边,最后两只手都贴了上去,另一个官差也凑过来伸手去摸。 “真是热的。” “脉搏也是跳的。” “真活了?” “真活过来了,我的天呀,这…这也太诡异了。” 黎县令和两个官差像是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唠起来,脸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明明是死了啊,我当时可是亲眼所见。”黎县令不解地问。 陆子丰接着说:“说来话长,家母在客厅,请大人进去歇息,容我慢慢道来。”于是,黎县令这才收起倒竖的汗毛进了大门。 黎县令进去后,陆子丰和清颖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先是掩面忍俊不禁,等黎县令走远了,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摔倒在地。 陆老夫人在客厅里接待了黎县令,便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黎县令,黎县令也和张大夫一样,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在听远古神话一样,脸上一会儿写满了问号,一会儿写满了感叹号,过了很久才终于写上了逗号,但还是和张大夫一样,带着问号回到了府上。两位官差回到衙门便把刚才从陆老夫人那里得来的感叹号和问号传到了其他衙差的脸上。 没过多久,向阳县的所有人,上至八九十岁的老人,下至两三岁的孩童,陆府陆家少爷死而复活的事就在向阳县传播开来,一传十十传百,被编得像神话一样。那些说书的人,更是往里边加了不少的料,把陆子丰和天地间的妖魔鬼怪混在一起讲,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有了这一现实案列,增加了不少可信性,观众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嘴角的哈喇子流成长线,说书堂那些日子里天天爆满,就想战狼2刚放映一样,一天从早到晚,座无虚席。 然而,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有陆子丰自己知道。关于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充满了问号和感叹号,这样的事,就是拿在今天的二十一世纪也无法解释,就算受过现代文明教育过的人也会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一千多年的古人呢! 当然,细纠起来,陆子丰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过程,而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有怎样的力量支撑着这个世界?这个问题只能交给上帝,单凭个人的这点理性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 从古以来,就有一个很伟大的学科—哲学,它就是专门为研究这个问题而生,然而几千年来,研究来研究去,好像没给出过什么让人们信服的答案。 “存在即合理。”怪异的事情自有它怪异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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