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蛮荒故事》 通告 亲爱的朋友们,近来手机卡壳,无法正常使用,加之打工繁忙,《蛮荒故事》暂时停更,想看我书的朋友,可以去看我以前写的两本《一念原罪》和《放逐之歌》,我在构思新书,与这两部为一个系列:龙潭三部曲,这将是我最花心血,也是水平最高的一部书,敬请期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 第一章寒蝉 是夜,静悄悄的。 此时的安城,光华点点,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于苍茫的西部高原上,傲然而孑然。 忽然之间,狂风骤起,一缕晨曦划破黎明,这座群山环绕的城市,宛若睁开了眼睛,蓦然苏醒。 城西,一层破落的石棉瓦房,传出一声轻响。 房中,走出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她,身姿瘦弱,一头长发,穿着一身宽松的校服,背着一个陈旧的帆布书包,风不停吹,从她单薄的身上肆虐而过,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收紧衣服。 “怎么突然这么冷?”微微蹙眉,她缓缓抬起头来。 霎时间,灵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不可思议。 抬眼望去,整条街,一片银色。 天变了! 电线杆倒塌,大树折了枝丫,就连公路上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面。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仿若都被冰冻,全然变了模样。 “不是雪!”她低声细语,眼神不禁一黯。 阿妈以前总是唠叨说,她出生那天,黔中下了一场大雪,大地山川白茫茫的连成一片,很是好看,天地像是被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她的名字,因此而来,阿爸给她取名,叫江若雪。 她喜欢雪,满七岁那年,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她开心极了,在雪地里奔跑,玩得不亦乐乎,阿爸阿妈紧随着她,堆起了如她一般高的雪人,雪人上,刻着她的名字。 自那年后,黔中再没有下过一场雪。 也从那年起,阿爸阿妈远赴外地打工,她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孤独地长大。 若雪很讨厌这样的天气,讨厌阴冷而迫人冰块,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像下雨天,很多人说,雨声很好听,浪漫而迷人,但对她来说,却是冰冷与狼狈的代名词,只是一把雨伞,她都渴望而不可得。 “该上学了!”低喃一声,若雪迈开脚步。 她没有时间怨天尤人,她需要努力学习,考一所好的大学,学一门好的专业,真真切切地过好每一天。 一个浪漫而多情的诗人,可以对路边的野草报以同情,长吁短叹,她不可以,就如时常在街边流浪的那条杂毛狗,首先,得活下来。 “我不能改变过去,但只要勇敢,便可期未来!” 每当遇到挫折时,若雪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路很滑,若雪刚迈开脚步,差点摔了一跤。 风不停地吹,不断地席卷街边的枯枝败叶,犹如无数漂泊无归处的孩子,失去了父母的怀抱,四处乱飞。 此时的大街,冷冷清清,可能是因为气温急剧下降的缘故,街边那家卖油炸粑小店也没有开门,若雪轻声一叹,今早恐怕又要饿肚子了。 迎着狂风,若雪踉踉跄跄,缓缓移动,往东而去。娇小瘦弱的身影,在遍地的枯枝败叶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犹若一幅拉长的时光剪影,连通过去和未来,从斑斓的八零年代,延伸到寒冷的二十一世纪零八载深冬。 若雪终于走到城东。 她停下了脚步,在一处恢宏的大门前。 缓缓抬头,大门顶上,雕刻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安城第一高级中学。 若雪眼神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里,曾是她梦想的地方。 费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如愿考上了,而今,站在门口,她竟然害怕起来,不敢走进去。 是的,害怕。 她害怕这里,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安城名校。那里面,好像有无数野兽大虫,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走进去,将她撕碎一般。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深吸一口气,若雪最终走进校园。 不同于以往,今天操场上的人很少,亦同样没人会注意她。 在这里,她没有一个朋友。 此时此刻,她觉得,她是一只蚂蚁。 原本她不知道,自从看了一本书,她就一直这么觉得。 那本书,开篇便描述到,一只蚂蚁在一块墓碑雕刻的文字上攀爬,不远处,还有一只蜘蛛,两者似曾相识,却无交流。 蚂蚁不停地爬,像是在攀登大地山川一般,它是单细胞动物,只能靠两根微小的触角,来感知方向与文字上的高低起伏,从而判断前方是否存在危险,微弱的神经系统,不能让它记住太多的东西,每当发现新鲜事物,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过去。 恰是这样,它反而快乐了。 若雪也这般觉得:她需要坚强,她需要快乐,就像那只在墓碑上攀爬的小蚂蚁。 千思万绪中,若雪走过操场,忽然之间,顿住脚步。 她好像听到了某种声音。 前方,九层石台阶上,那是一棵老槐树,傲然而立,恰好生在操场与教学楼中间。 声音便是从槐树上传来的,此时,若雪听得更真切了,凄凄切切,断断续续。 “蝉!”若雪低语,忽然间,展颜一笑。 蝉声,她只得在夏天听闻,不想,今天却听到了。 这是意外的惊喜,听到蝉声,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那般孤独了。 这必定是一只寒蝉。 呡呡干裂的嘴唇,若雪踏上石台阶,突然,双脚一滑,整个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忍着疼痛,若雪艰难爬起身来,满是狼狈。 “又成笑话了!”若雪摇摇头,不由得苦笑。 “小蝉,等我放学了再回来陪你呀!我们很像呢!”低喃一声,若雪小心翼翼,再一次踏上石台阶。 她终于走进了教学楼,却往卫生间而去,她需要洗洗,收拾一下。 命运似乎喜欢捉弄人,越是狼狈的时候,麻烦越是接踵而来。 她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这时才发现,已然停水了,顿了片刻,若雪转身,准备去往教室,不料,两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两个女孩。 一个身材高挑,趾高气扬,抱着双手,俯视着若雪,嘴角上,不时荡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另一个女孩,看上去小家碧玉,精致动人,却满面寒霜,盯着若雪,眼神阴冷无比。 “你们……”若雪一惊,下意识后退。 李艳玲,杨佳怡,这两人,她怎会不认识? 她们是同班同学,但她在她们眼里,是从农村来土包子,又穷又脏,平日里,她总是少不了她们的欺负,此刻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两人。 “贱骨头,脏东西,给我滚开,你爹妈没教你吗?好狗不挡路!”李艳玲一把推开若雪,径直往前走去。 “玲姐,别这样说呀,人家爹妈都死光了,没人教,现在是孤儿寡仔,哪来的家教?”杨佳怡嗤笑一声,与李艳玲一起,走到水龙头前。 若雪闻声,眼睛一红。 阿爸阿妈一直在外地打工,与她聚少离多,半年前,正逢她中考时期,却天降噩耗,阿爸阿妈被车撞了,当场死亡,而肇事者逃之夭夭,直到现在都没追查到。 父母死了,家散了,她曾一度绝望,这时,一个人走进她的世界里,告诉她,要坚强。 她如愿考上了安城一中,原本以为,这所闻名全省的百年名校,能给她带来希望,不曾想,走进安城一中,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没人瞧得起她,没人愿意做她的朋友,就连老师也不愿正眼看她一眼,一个学期快过去了,她不知受了多少嘲笑冷眼,挨了多少拳打脚踢,却始终没人为她说过一句话。 她一直默默忍受着,因为,有一个人曾经告诉她,学校只是小池塘,外面的世界才是大海,她是一只小鱼儿,要努力学好本事,以后在大海中,才能自由自在遨游。 她只要努力学习,终有一天,就会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奔向波澜壮阔的大海。 而且,阿爸阿妈在天上看着呢! 想到这里,若雪没有争辩一句,咬着下唇,默然走开。 “站住,我叫你走了吗?”这时,李艳玲突然转身,愤愤不平,来到若雪面前,“水呢?怎么没水了?水管是不是被你弄坏了?” “不是我!”若雪低声说道。 “不是你,会是谁?除了你这贱东西,还能有谁?”李艳玲张口大骂,想也不想,扬起手来,一巴掌狠狠地往若雪脸上扇去。 “啪!”一声脆响,若雪踉踉跄跄后退。 瞬时间,她的脸上,出现一道醒目的巴掌印。 轻轻触摸一下子脸庞,火辣辣的疼,若雪转过头来,看着前面盛气凌人的身影,没有多言,自顾自地想绕道而走。 “哟呵,我跟你说话呢!”李艳玲勃然大怒,仿若受到奇耻大辱一般,一脚踢在若雪的小腹上。 “嘭!” 一声闷响,若雪仰面而倒。 没等站起,李艳玲二人已然扑过来,一人架起她的一只手,扔进小隔间中。 “老老实实在这里给我待着,又脏又臭,正好合适你,今天上午,别让我看到你,要不然……” 李艳玲冷哼一声,施施然走了。 “阿爸,阿妈,你们在哪儿啊,小雪想你们了,呜呜呜!” 若雪哭了。 一个人,缩在厕所的小隔间,轻轻抽泣着。 “我是一只寒蝉,熬过了春夏,却度不了寒冬!”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哒哒哒!”这时,有高跟鞋声音接近。 若雪擦干眼泪,收住哭声,从小隔间里走出来,第一时间,她看到一张妩媚动人的脸。 原来,是班主任陈芳陈老师。 看到若雪脸上的巴掌印,陈摇摇头,幽幽开口:“江若雪,你这是干嘛?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又去招惹李艳玲她们了?不是我说你,没事你去惹她们干嘛!” 若雪闻言,惨笑。 这就是老师的态度?不问缘由,一切都是她的错?这就是她曾经渴望的百年名校? “老师,我去上课了!”若雪没有解释,往外面走去。 “等等!”陈芳随口说道,“你不用去教室了!” “为什么?”若雪低问。 “大冰灾突如其来,什么都毁了,市里的领导可能会来学校视察,学校决定暂时停课一个星期,等冰灾过去,再做决定。”陈芳走到若雪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回家吧!” “回家……”若雪面无表情,迈开脚步。 回家也好,尽管那只是一间破落的石棉瓦房,虽不能避寒,但能遮风挡雨。 回家也好,尽管那只是自己出租的一个小地方,虽然不宽敞,但能让她安心学习。 走出教学楼,若雪再次来到老槐树下,却没有再听到蝉声。 “你也在这里待不住了么?也是,天这么冷,无依无靠的!” 恍恍惚惚中,若雪终于走出了校园。 呼! 一阵狂风袭来,吹乱了她的长发,长发飞扬间,那是一张惨白的脸。 她,真的好想阿爸阿妈。 “回去吧,回去了就没有人会欺负自己了!”若雪低声说道。 正当她走上人行道,准备穿过马路时,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呼啸而来,伴随着熟悉而破口大骂的声音:“这什么破路,太滑了,贱骨头,给我滚开,你想碰瓷啊,我还怕你不成?” 若雪闻声,霎时惊恐,还没反应过来,红色的宝马车,已然撞到她身上。 “嘭!” 一声闷响,娇小的身影,被撞飞数米之远,宝马车却没有停下,极速旋转的车轮,夹杂着稀碎的寒冰,无情地从若雪小腿上碾压而过。 “啊!”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风,凄凄,红色宝马车扬长而去。 大街上,只剩下一道蜷缩着身子而痛苦翻滚的身影。 “唧唧,唧唧!” 这时,蝉声传来,依然那般凄凄切切,断断续续。 若雪心里一震。 她,用力地睁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兜里掏出一台手机,拨通了一个久违的号码。 “吴叔,救我,救我,救我……” …… 第二章灭门 今天的安城,格外的冷。 这不仅因为突如其来的大冰灾,而是冰灾之下无数的灵魂,他们的尊严正被无情地践踏。 一如街上被打瘸了腿四处游荡的杂毛狗,一如被冰冻的臭水沟中的几只死老鼠,一如被无数店家赶到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卖菜老人。 一如,眼前裹满纱布的小女孩。 我还记得,以前的她,眼睛里总是亮堂堂的,有时候就像天上的星星。 她聪明而善良,我总是说,她是一只小凤凰,总有一天,会翱翔于九天之上。 而今,她折断了翅膀,只能躺在冰冷的铁架床。 何其残忍! 我见到她时,她已然奄奄一息。 娇小的身影,蜷缩在街边,她的脸上,还有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里再没有光彩,就像灰蒙蒙的天空,让人看不到未来。 是的,未来! 这个坚强而独立的小丫头,她眼睛里,已然看不到未来。 我已经守着她三天三夜,每到夜深,片刻不敢离开,时常看到她从噩梦中惊醒,不敢想象,她心里是何等的恐惧与凄凉。 “吴叔,你都熬了好几天了,先回去吧,我没事的!”若雪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闻声,心里不由得一痛。 她,真的绝望了。 “来,把这鸡汤喝了,今天运气好,我在市场上发现一只纯种的乌骨鸡,下午炖了好久呢,孩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好起来……”若雪喃喃低语,把头扭到一边,“叔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我的腿瘸了,就算好又能怎样,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 “孩子,你别这样,要振作起来!” “爸妈在世时常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要善良,要乐观向上,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是这样子,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吴叔,你是大英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难道善良有错吗?难道农村来的孩子,本身就是错吗?” “善良本是好的,这不会让你迷失方向,永远能认清自己是谁,但世界是扭曲的,有时候是黑,有时候是白,有时候黑白混淆不清,你要时刻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害怕,你现在所遭遇的痛苦,将来的某一天会有助于你,因为啊,每一个成功的人,总会经无数磨难,从而变伟大,孩子,你的腿瘸了,没关系,你还有一颗坚强的心,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叔……”若雪转过头来,湿润的大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光彩。 我心里不由得一松。 “你不喜欢一中,可以转校!” 我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轻声说道:“我知道一所中学,那里也有很多农村来的孩子,和你一样,虽然是私立学校,名声不显,但大家都和睦相处,那个校长和我是好朋友,你可以去那里,孩子,你记住,你不是孤儿,你阿爸阿妈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也希望你好好的,你愿意的话,以后,我做你的监护人!” “监护人……”若雪一怔,忽然之间,扑进我怀里,呜呜大哭。 我能感受得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她一直哭,我的心,也在阵阵发痛。 多少年了,她一直一个人,孤苦无依,多少心酸和委屈,只能藏在心里,这种滋味,有多少人能承受? 而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哭吧,孩子! 那层厚重的寒冰,你会为你敲碎。 当你再擦干眼泪时,你看到的,将是一个艳阳天。 不知过了多久,若雪止住了哭声,从我怀里钻出来,已然满眼通红。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端起身旁的鸡汤。 “味道怎样?” “好喝,家的味道!现在才发觉,我饿了!” “好!” 我咧嘴一笑,这个孩子,永远这般乖巧,让人怜惜。 看着她把鸡汤喝完,我长呼一口气,她,或许已经稍稍迈出这道坎了。 该走了,有些事情,必须得做。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 吩咐一声,我转身,准备往门外走去,这时,若雪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喊了一声:“老爸!” 我心里一震,僵在原地。 她叫我爸了,她叫我爸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低,我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你去过梵净山吗?等春暖花开,我想老爸带我去,我听说,那儿离天堂很近,伸手就能摸到……” “天堂……” …… 寒风凛凛,离开医院后,我径直来到东郊。 冰灾没有过去,路上依旧很滑,人影依稀。 整个黔中,仿若一下子回到遥远的冰河世纪,让人寒心而绝望。 这不影响我前行,就像西门街上那条瘸了腿的杂毛狗。 都是活着,其实没有什两样,总得做一些事情,无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还是为了某个人而活着。 或者,一生之中,必须得做一件事。 若雪的苦,不能白受。 我不能忍受她痛苦而让自己无动于衷,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灰蒙蒙的眼睛。 陈芳死了,在我去医院之前,她跳楼自杀。 而我,就站在她身后。 她该死,就因为她日复一日的漠视,若雪才会遭遇这样凄惨的下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陈芳比李艳玲、杨佳怡等人更可恶,比一个杀人犯更恶劣。 一个杀人犯,虽然让人恐惧与憎恨,但害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家庭,就算是连环杀人犯,也比不过她,她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这十年来,不知道多少学生毁于她手,更可恶的是,她那道貌岸然,一副为人师表的嘴脸。 至少,一个杀人犯不会总是对别人说:我是个好人。 所以,她死了。 事情没结束,所以,我来到了东郊。 这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前方,一栋恢宏壮丽的别墅,赫然而立。 李家果然气派,古铜色的金属大门,高大而厚重,门口处,还配得有两个保安,獐头鼠目。 我记得,前两天来此,并无此二人,想必是他李家女儿闯了祸,临时起意,雇佣这二人的。 我刚走近门口,两人叼着烟,便气势汹汹而来,张牙舞爪,像是要吃人一般。 我无所谓,没有理会,只是两条看门狗而已,有主人在的时候,才敢乱吼乱吠。 他们,拦不住我。 “干什么的?滚一边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李先生……” 哗! 保安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霎时间,鲜血迸溅。 我手中的小刀,划破了两人的喉咙。 妈的巴子,挡我者死! 两个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公安了? 我不想看两具尸体一眼,他们提不起我的丝毫兴趣。 目标,在别墅里。 没有迟疑,我推门而入,走进别墅的小花园中,虽然大冰灾降临,却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小桥流水、假山、和干枯了的人工瀑布。 抬头望去,二楼,灯火通明,依稀可以看到,窗口处,三道人影,其乐融融。 去他妈的! 若雪还躺在病床上,这家人,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很好,很好!非常的好,今晚,一个都跑不了! 精美华丽的进口防盗锁,没能阻碍我片刻,轻而易举,我步入别墅中。 来到二楼,依稀可以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的欢笑声,无比刺耳。 耐着性子,我不动声色,沿着声音的方向,来到房门口。 顿足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推开房门。 蓦然间,房里的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男人,两个女子。 我都认识,这几天来,我暗中跟随过多次。 李天河,安城有名的房地产商,身材消瘦,面目阴柔。 周雅彤,李天河的妻子,高贵端庄,风韵犹存。 还有一个女孩,她,便是我数天以来日思夜想的李艳玲,就是她,差点让若雪死于非命。 果然盛气凌人,不知所谓。 我还没开口,她便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冷言冷语:“你是谁?没规没矩,不知道敲门吗?” “啪!” 我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将李艳玲扇翻倒地。 她彻底懵了,不远处,李天河与周雅彤更是一脸震惊。 很好,就是要这个效果。 我捏住了李艳玲的脖子,如同提着一只小鸡,单手将其提起来,顶在墙上。 “这一巴掌,是替我家若雪还给你的,还有,你家请来的那两个保安,已经死了!” “什么?” 李天河夫妇惊呼,下意识对视一眼,顿时惊慌失措。 我心里一寒,看来,他们果真知道若雪的事情。 真他妈的该死! 这时,李天河竟然动了,悄悄然往一个方向挪动。 “你干什么?” “小兄弟,你千万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开保险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了我女儿!”李天河急忙说道。 见我沉默,他打开了保险柜。 “这里十几万的零钱,还有一些金银珠宝,你通通都可以拿去,有事好商量!” 钱?当我是入室抢劫的小蟊贼?老东西,当我白痴么? 我没有回应李天河,直接抽出血红的小刀,拍打着李艳玲的脸,逼视着她,一字一顿:“告诉我,宝马车里,还有谁?” “不是我,不是我撞的……”李艳玲变了另一番模样,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美丽动人的大眼睛里,充满恐惧。 现在知道怕了?你欺辱别人的时候,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说清楚,要是我认为你有一个字说谎,我马上要了你的命!” “我说,我说!那天听说要放假了,我和杨……杨佳怡正准备开车去庆祝,但到处都结冰,路太滑了,我开得太快,发现那个贱……江若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所以,你就撞了过去?” “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我……我没想过要撞她,是杨佳怡,她当时坐在副驾上,疯疯癫癫的,是她踩死油门,不是我,求求你大叔,真的不是我,我……已经拼命打方向盘了……” “撞了人,你们就这么走了?” “当时我很害怕,准备停车的,可杨佳怡说,不知道江若雪是死是活,如果死了,我们回头,被人看见那就完蛋了,就算不死,也绝对是个麻烦,她说,她父亲是市里的领导,加上我父亲有钱,我们只要不留在现场,逃过当时就没事了,街上没有一个目击证人,当时逃脱,就算能查到车,我们父亲可以找人顶罪,我们是未成年人,根本没有驾照,谁也不会相信我们开车撞人……” “这么说,我家若雪该死了?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凭什么你们就高人一等?” 我忍无可忍,捏着李艳玲的脖子,越来越用力,她不停挣扎,双手不断拍打着我的手臂,脸色越来越惨白。 该还债了! 我家孩子所遭遇的一切痛苦,我要十倍奉还。 我要捏死这个狗日的! “小兄弟!”正在这时,周雅彤开口。 我缓缓转头,看着她,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这家人非但无动于衷,还有说有笑。 通通都该死! “小兄弟,你先听我说,对于那个孩子,我真的很抱歉,也很愧疚,我们也在想办法解决,我们知道事情后,这几天也一直在找那个孩子,想当面给她赔礼道歉,我们管教无方,才造成这样的恶果,可你也知道,虽然安城城小,要找一个人也并不容易,学校又放假了,一时间联系不上那个孩子……” “夫人!” 我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听说,你曾在欧洲留学几年?你家的生意,也是你一直出谋划策?我还听说,你不但是个才女,而且很有善心,你是天主教徒,对吧,不但资助修建了教堂,还到处做扶贫,怎么会教出这么个东西来?” “我……” “我替你说了吧!”我心中冷笑不已,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作态,这一家子,对若雪根本没有丝毫的悔意。 “你是个人物,现在还能镇定自若,与我周旋,但你这套,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我来说,简直是屁话,你建教堂,做善事,只是为了给你丈夫、女儿赎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丈夫为了一块地,差点搞出几人命来……不,不是赎罪,而是你想为他们披上光鲜的外衣,好堂而皇之的为非作歹!” “你到底想怎样?”周雅彤沉声问道。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情是无偿的,你想要害死别人,就必须得做好被别人害死的准备……嗯?” 我话没说完,发现李天河鬼鬼祟祟,伸手掏向兜里。 将李艳玲随手一扔,我闪身过去,一把提起了李天河的头发,将其踢跪在地上。 果然,他衣兜里,有一台手机。 “想报警?可惜了,你不会成功,就算成功了,今天傍晚一中发生命案,你家宝贝女儿的班主任老师跳楼自杀,公安局的人正忙着呢,就算他们不忙,路太滑了,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今天,没人能救你们!” “不要!” 在周雅彤母女的惊呼声中,我割破了李天河的喉咙。 “恶魔,你这个恶魔,我和你拼了!”周雅彤呆滞片刻,便发疯一般,歇斯底里向我扑来。 我没有留情,一刀捅进了她的心口。 看着她惨白的脸,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惜了。 我不后悔。 “你说对了,我是恶魔,我离你很近,你信仰的那个主,却离你很远,他救不了你!” “你……”周雅彤看着我,目光渐渐涣散,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我握着滴血的小刀,一步步走向李艳玲。 此时此刻,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双眼无神。 我没有留情,割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这个曾让我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小女孩,最终死了。 我的目的达到了,可心里却出奇的平静,犹如当年在云南,我杀了那帮毒贩子一般。 “但愿,真有天堂!” 将保险柜里的财物取出来,我眼睛一亮,竟然发现其他东西,把现场打乱一通,大步流星,我走出别墅。 咦?月亮的出来了,很圆,很亮,很白,干干净净,纯洁无暇,就像曾经的那个她一样。 晴天终于来了,我想,要不了多久,黔中大地上的冰封,也慢慢解冻了。 …… 第三章败类 今天的秦大宝,非常郁闷。 自大冰灾降临以来,他不用每天出勤,不用像小丑似的去农场排队,被人点名。 他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尽管,这里暗不通光,只有一个臭马桶和一张冷冰冰的铁架床。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这里,习惯夜间老鼠叽叽吱吱的声音,他觉得,这比某个小白脸明星唱歌还要好听。 在这里,其他犯人不敢惹他,狱警更是拿他没办法。 这里隔绝世界,他不用再为官场上的弯弯道道而勾心斗角,再也不用为外面的花花世界而悲愤交加,他只需要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有时候偶尔幻想和某个漂亮的女明星睡上一觉。 在这里,自得其乐,悠悠然然。 不想,今天一大早,监狱长便传来通知,他可以出狱了。 “不是还有几个月吗?这叫什么事嘛,隔壁王老五还欠我一条烟钱呢!” 在两个狱警的护送下,秦大宝耸着肩头,漫不经心走出监狱。 “咣当!”一声闷响,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秦大宝回头,盯着紧闭的大门,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你们赶苍蝇啊!” 大门背后,两个狱警脖子一缩,对视一眼,不由自主长呼一口气。 这个瘟神终于出狱了,实在太难伺候,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还担心被他投诉,他走了,监狱里终于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五年,我出来了,可他妈的我该去哪儿?” 风声依旧。 秦大宝站在监狱门口,一个人,一件行李。 一时间,他竟不知何去何从。 路上厚冰终于融化了,满地枯枝败叶,一群黑蚂蚁正举着片片枯叶,密密麻麻,像是在搬家。 “如此恶劣的环境,蝼蚁尚且偷生,努力地活着,寻找自己的价值,更何况是人?” 秦大宝低下身来,忽然间,双目中闪过两束精光,凌厉无比。 他,宛若变了一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寒刀,霎时间,光芒闪耀黔中大地。 “是谁在整我?这么急急忙忙把我弄出来,亲爱的,是你吗?你遇到麻烦事了么?”秦大宝喃喃自语。 他点燃一根烟。 站直腰杆,风中,秦大宝的光芒渐渐敛去,黯然而寂然。 “哗!”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由远而至,霎时间,停在秦大宝面前。 “嗯?”秦大宝眉头一挑。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女人。 她,一头长发,一身黑裙,一举一动间,冷艳大方。 “上车!”她开口,语气淡然而漠然。 看着她,秦大宝目光复杂。 就是这个女人,亲自把自己送进监狱,而今,又是她来接自己出狱。 果真是她! 自己提前出狱,定是她一手安排。 “刘局,你这是命令我么?”秦大宝耸耸肩,与之擦肩而过。 “别忘了,我已经不是公安人员了,我只是一个劳改犯,一个人们口中的败类而已,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你还恨我!”刘星语轻喊道,“也是……” 秦大宝顿住脚步,蓦然回头,心口起伏不定,一股无名之火腾腾上升。 “你知道你最可恶的是什么吗?你什么都要分个一二三,什么都要弄得清清楚楚,但,感情能分得清楚吗?不,我不恨你,我只怪我自己没有一点出息,直到现在,我还爱你!但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了,你现在已经是公安局长,觉得还爬得不够高吗?不担心哪天掉下来,摔死你?” “你看看这些照片再决定吧!”刘星语走上前来,将一个文件袋,扔在秦大宝身上,“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我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你坐牢,不是担心我的前途受影响,从来不是!” 秦大宝默然,打开文件袋,取出一叠照片,顿时,双目一缩。 “难怪你会找我!”许久,秦大宝深深看了刘星语一眼,说道。 “一家三口,连同两个保安,全被杀了!”刘星语说道,“保险柜的钱财被搜刮干净,别墅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刑侦队的兄弟们一开始判断是入室抢劫……” “入室抢劫?”秦大宝嗤笑,“从照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高手,除了这个小丫头,其他人都是被一刀致命,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法,入室抢劫?两个保安人高马大,被无声无息的杀了,屋里的一家三口连报警的机会也没有,小毛贼干得出来?这点你自己清楚,不用套我的话了!” “这么说,凶手只是一个人?”刘星语心里一沉,“安城有这样的人物?” “应该是一个人!而且这人孤傲得很呐,他取走保险柜的财物,我想,不是为了要掩人耳目,而是故意恶心你的!”秦大宝说道,“不过要去看看现场和死者的尸体,才能确定!”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了?”刘星语一喜,下意识抓住秦大宝手臂。 这才发现,他目光炽热,死死盯着她,她脸色一红,急忙松手。 “当初我们破第一宗大案,一起分析案情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子,那时候真好,十年了,不知不觉!”秦大宝收回目光,不禁苦笑。 “是啊,十年了!”刘星语低叹,“我们都变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一辈人,糊里糊涂,却能白头偕老,什么都有了,我们这代人,就是过得太明白,反而什么都得不到!”秦大宝摇头,“你要我帮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杀人进来的,你就不担心?” “你那是误杀!”刘星语说道。 她没发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更何况你已经坐了五年的牢……” “是么?”秦大宝凑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脸,轻声细语,“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压根不是误杀,我是故意杀人!” “你!”刘星语心里一震。 秦大宝幽幽说道:“那个人渣,毁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我好不容易搜集证据齐全,把他抓了,没想到,在法庭上他竟然倒打一耙,反说那姑娘为了钱财勾引他,还弄来一些伪证,法庭竟然认可,竟然他妈的无罪释放,最后那姑娘自杀了,你说悲哀不? 我告诉你,我不想放过他,这种人渣,活着就是祸害,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他正在残害一个姑娘,被我抓了正着,我忍着性子劝说,这狗日的反而拿那姑娘威胁我,我一枪崩了他! 所以,这根本不是误杀!” “你……”刘星语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当时正在行凶,你有权开枪,你为什么不说清楚?为此做了五年的牢,我以为……” “你以为,我已经丢失了信仰,为了泄愤,乱开枪杀人,所以,你才和我离婚!”秦大宝接口说道。 “为什么?”刘星语抬起头来,看着秦大宝。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 “很简单,我不想那个女孩再受到媒体的第二次伤害!那些人,为了一个新闻焦点,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没有一个好东西!”秦大宝甩甩头,转身离开。 “你要查这案子,从李家那个丫头查起,她的伤口与别人不一样,是被虐杀,李天河虽然不是好东西,竖敌很多,但生意人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杀人!” “李家丫头,李艳玲?”刘星语眼睛一亮,“对了,同一天,一中有人跳楼,此人是李艳玲的班主任,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当刘星语回神回来时,秦大宝的身影,已然在十米开外,渐行渐远。 “还是不愿上车么?还是老样子,脾气又臭又硬!”刘星语咬牙切齿,她轻拍了一下车门,“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大宝哥么?他走了,你还不出来?” “走了?我还准备等你们吵完架呢!”车里,传出一声低呼,瞬时间,走出一个女孩。 她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一头短发,英姿飒爽。 最动人心魄的是那双大眼睛,灵动非常,闪动之间,像是会说话一样。 看着十数米开外那道萧瑟的背影,顿时间,她心里不禁一酸。 红唇微张,她高喊道:“大宝哥!” “嗯?”秦大宝停下脚步,再次回头。 只见一道苗条的身影快速向他奔来,他不由得一愣。 秦大宝眼睛一亮,好美的女孩子! 忽然之间,他嘴角上,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脱口而出:“哟呵!美女,你认识我?是不是想泡我?” “大宝哥,是我!灵儿!”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果然是个痞子,一点都没变,狗嘴吐不出象牙。 “灵儿?”秦大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不停地打量,“你真的是灵儿?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啧啧啧!以前的黄毛丫头,现在亭亭玉立,成大美人了!” “乱了!”朱灵后退一步,看着她的大宝哥,满眼无奈。 小时候,她没少让他这般欺负过。 “都五年了,我现在已经是一名人民公安了!” “公安?”秦大宝闻声,勃然大怒,指着灵儿,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怎么了?”灵儿眨巴着大眼睛,满是不解。 秦大宝唉声叹气起来:“我以前不是跟你说了嘛,你可以做医生,做律师,甚至做一个教师都行,千万别做公安,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这很危险,知道不?该说你什么好?我的话都不听!” “我想做公安!”灵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哪个部门?”秦大宝问道。 “交警支队!”灵儿如实回答,“大宝哥,对不起,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刚调回来一个月,我问过局长,她不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不告诉我你在哪儿!” “交警队,那还好,比较干净!”秦大宝长呼一口气,认真说道,“至于她,就那样子,工作永远比家庭重要,我跟你说,你学谁都可以,千万别学她!” “噗嗤!”灵儿笑了,“难怪刚才你没发现我在车里,咯咯咯!” “你敢笑我!”秦大宝瞪眼,“别扯了,我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饭,你得好好的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知道有一家川菜馆,味道特别好!”灵儿抓着衣角,忽然间,神情变得扭扭捏捏起来,“我可以带你去,就在中环!” “嗯?”秦大宝眉头一扬,意味深长地说道,“丫头,你不会是谈朋友了吧,是哪个混账东西,让我家灵儿动心了?” “他姓吴!”灵儿沉默片刻,索性说开了,“他是个厨师,沉默寡言的,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我是开罚单认识他的,都罚了他很多次了,他像是故意开车违规来让我罚,罚完了他就走,什么都不说,后来……” “哈哈!”秦大宝大笑起来,“你想让我帮你把把关,是吧!走!” …… 第四章双骄 在安城,若说什么东西最吸引人,除了干净的空气、迷人的风景、醉人的风土人情之外,那便数安城的小吃了。 若讨论什么小吃最吸引人,恐怕众说纷纭,永远争不出一个答案来。 有人会说,是步行街上的油炸豆沙粑;有人会说,是西西弗书店门口的飘香3裹卷; 也有人会说,是小十字路口的丝娃娃;也有人会说,是旧州古镇的风味辣子鸡; 同样有部分人会选择,是远道而来的云南过桥米线。 但若说中环哪家的餐厅生意最好、口碑最好、菜烧得最好,所有安城人都会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共同的名字:一品香。 一品香,位于中环百货五楼,一个大厅,周围包房环绕,分梅兰竹菊刀枪剑戟八房,装饰各有特色,简约而别致。 据说,想在一品香吃饭,要提前一个星期订位置,无论你是达官贵人,是商界名流,还是贩夫走卒,皆是如此,无论你是谁,在这里,都得按规矩来,无人能特殊。 至于那八个包房,大多数时间更像是摆设,平日里都是空着,据传,这几个包房,只招待老板的亲朋好友。 这是一个脾气怪异的老板,做事情从不按常理来,传言道,他开这家餐厅,是因为他曾经的妻子不会做饭,而他本身,就是一流的川菜厨师,喜欢烧菜。 至于内情,外人不得而知。 秦大宝和朱灵来了。 他终究上了刘星语的车,路上却没有一句话,一旁的朱灵,想说什么,最终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出口。 两人刚下车,刘星语没有招呼一声,便开车走了。 “我还以为,你们能重归于好呢!”灵儿嘀咕。 “有些裂缝,一旦产生,就没法愈合!”秦大宝耸耸肩,摇头。 灵儿对他这般什么都好似无所谓的态度,很是不满,争辩道:“破镜还能重圆呢,你们为什么就不能?” “破镜重圆?”秦大宝嗤笑,“丫头,你太天真了!” “你是男人,就不能主动点吗?”灵儿瞪眼。 “我对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干嘛要主动,当初提出离婚的是她,不是我!”秦大宝反问,“你怎么不叫姓吴的那位主动点?” “你!”灵儿大怒,气呼呼地走进百货大楼,“不理你了,没几句好话!” “哎哟喂!”秦大宝干笑一声,追了进去,“生气了啊,别这样,哥错了不行吗?你这模样,一会儿见了那姓吴的,人家不知道,以为我欺负你呢!” “还是老样子,哼!一天每个正行!”灵儿白了他一眼,径直走进电梯。 刚到二楼,电梯门打开,灵儿率先走出去。 “去哪?餐厅不是在五楼吗?”秦大宝不解。 “二楼是卖服装的,给你换套衣服!”灵儿说道。 “切!”秦大宝撇嘴,“你怕我丢了你的脸是吧,至于这样吗?” “哥!”灵儿无奈,转身走到秦大宝面前,轻声道,“我从小家境贫寒,要不是你一直扶持,供我上学,教我很多东西,我哪有今天?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亲哥哥了,哥哥在监狱五年,小妹不曾去看过一眼,心里已经很愧疚,你刚出来,我想给你买套衣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哥哥要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秦大宝目光闪烁。 他现在才发现,曾经的小丫头,真的已经长大了。 “好了,别堵在电梯门口了,别人要用呢!” 灵儿嫣然一笑,拽着秦大宝,走进一家男装店中。 最终,秦大宝换上一件皮衣,一条牛仔裤,一双大头皮鞋。 他愤愤不平,一直嘀咕:“这一身,花了三千多块,太坑人了,老子干了刑警半辈子,还没穿超过五百块的衣服,奸商啊,奸商啊!你做交警,整天风吹雨淋的,辛辛苦苦一个月才那么点薪水,我这么一会儿就给你花干净了!” “咯咯咯!”灵儿娇笑起来,“哥哥,你还是那么帅!” “哈哈!”秦大宝大笑,“还是你丫头有眼光,懂得欣赏,走,吃饭去!” 说说笑笑中,两人搭上电梯,终于来到五楼。 很巧,一品香,一出电梯口,一眼便看到。 这时,灵儿却开始犹犹豫豫起来,半天迈不开脚步。 “哥,我看还是算了,要是……要是他不喜欢我咋办,丢人都丢死了,哪有找上门来问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犯花痴呢,我……我真的有可能误会他了,他这家店,就是因为他前妻开的,我还是回警队算了!” “怕什么?有我在!”忽然之间,秦大宝抓住了灵儿的手,认真说道,“我家妹子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哪有这样钓着人玩的?喜欢你最好,算是情投意合,要不是不喜欢,一拍两散,以后就没有了牵扯,这样下去,算怎么回事?若是敢耍弄你,老子扒了他皮!” 灵儿轻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半晌,她轻轻点头。 “这就对了嘛!”秦大宝咧嘴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品香门口。 看到店里冷冷清清,没几桌客人,秦大宝不由得嗤笑起来。 “不是说生意火爆吗?就这模样?” “这位先生,第一次来一品香吧,做餐饮的重点一般都在晚上,再加上冰灾的原因,客人少很正常!” 一个服务员从店里走出,笑吟吟地解释一声,而后,目光落在灵儿身上,脸色一正。 “朱小姐来了呀,我们老板吩咐过了,小姐是最重要的客人,来了一定要招待好!里面请!” “嗯?”秦大宝眉头一挑。 “他以前总是开车违规!”灵儿红着脸解释,“一二再再而三,我很生气,所以就……” “哎!”秦大宝心里叹息。 看这模样,这丫头怕是真的爱上了那姓吴的混账东西了。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小妹如此这般。 “走吧!”微微摇头,秦大宝迈开脚步。 他发现一个现象,今天餐厅里的生意虽然冷清,但这里的服务员却其乐融融,时常听到他们传来的欢声笑语。 两人跟着服务员,来到兰字房门口。 “老板在厨房为朱小姐烧菜,两位稍等!”服务员轻笑一声,推开房门。 “他……他知道我要来?”灵儿颤声问道。 “刚刚二位在楼下的时候,老板正站在窗口发呆呢!” 服务员笑呵呵地离开了,灵儿愣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兰花,生长于幽僻之地,花色清淡,喻义为疏远污浊的政事,保自身纯净……灵儿,这个人把我们安排在兰字房,你说是有意的呢?还是无心的呢?” “啊?”灵儿一愣,半晌终于回神过来。 “他好像说过,说什么我气质如兰,不适合做公安!” “那个服务员说要好生招待,把我们带到这里就离开了,有意思!” 秦大宝摸着下巴,目光一转。 “人家既然把我们当自己人,那我们也就别客气了,你先坐下,我到处看看!” “哥,你别乱来啊,他是老实人……” 灵儿想叫住秦大宝,可此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别吵起来啊!”低喃一声,灵儿走进包房,坐在桌旁,托着下巴,怔怔发呆起来。 秦大宝径直来到厨房,很是诧异,非但传菜员没有阻拦,就连里面的厨师也是各忙各的,对他完全不理不睬。 忽然之间,一道身影,映入秦大宝的眼帘。 那是一个男子,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高大,黑面短须,却英姿勃发,一举一动间,不怒自威,让人生畏。 这是一个只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男子。 此时此刻,他正在切回锅肉,速度非常之快,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一片片回锅肉从刀面上飞落,厚度竟然均匀无比。 “好刀功!”秦大宝由衷赞道。 “工多艺熟而已!”男子回头,瞥了秦大宝一眼,随口说道,“你不知道随意闯进别人的厨房,是很忌讳的事情么?” 秦大宝大笑:“要不是你吩咐手下,我又怎么能进得来?你是吴用?梁山好汉?” “爹妈取的名而已,本意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做人,哪来的那么多弯弯道道!”吴用转头过去,继续切肉,“那帮人,只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而已,一群自私自利之徒,还枉谈天数,替天行道,可笑至极,别拿我与他们相提并论!” “有见地!”秦大宝摸着鼻子,干笑一声,竟然无从接话。 这是灵儿口中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只是只言片语,秦大宝便能感觉出来,此人是个桀骜不驯之徒,心比天高,一般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兄弟有闲心来管别人的事情,不如先管好自己!”吴用幽幽说道,“看得出来,你和灵儿的感情很深,但我们怎样,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如果我爱她,你阻拦不了,如果我不爱她,你想强行撮合也不行!” “你认识我?”秦大宝皱眉。 “大名鼎鼎的前刑侦队长,谁不认识?”吴用轻笑,“你的刑期应该还没满吧,提前出狱,想必是某位领导的意思,比如你的前妻?公安局局长刘星语?我看见你从她车里下来,不,不是她,刘局一向铁公无私,不会做违反纪律的事情,我想,应该是某位更大的领导授意,毕竟那么大的灭门案闹得沸沸扬扬,地位越高,脸上越挂不住,在安城若说破案,谁比得上你?你的前妻不行,众所周知,她是踩着你的功绩上位……” “住口!”秦大宝勃然大怒,猛扑而去。 然而,刚刚接近那道魁梧的身影,一把菜刀已然搭在他的脖子上,通体冰凉。 “回去告诉灵儿,她要的答案,我会亲自告诉她!你走吧,我要为灵儿烧菜了!别再打扰我,下不为例!” 吴用盯着秦大宝,缓缓收刀,若无其事一般,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秦大宝深深看了吴用一眼,面无表情,回到兰字房。 “哥,你见到他了吗?你觉得他怎么样?”灵儿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大眼睛不停闪动,很是紧张。 秦大宝深吸一口气,问道:“告诉哥哥,你真的爱他么?” “嗯!”灵儿重重点头。 “哎!”秦大宝长叹一声,无力坐下身来,点燃一根烟,久久不语。 “你……”灵儿忐忑不安,低声问道,“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秦大宝摇头,“他很喜欢你,就像你喜欢他一样,他现在亲自为你烧菜呢!” “真的?”灵儿大喜。 看着她一脸欢喜幸福的模样,秦大宝苦笑不已。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这个人,很危险! 但他如何说得出口? 却在这时,灵儿手机响了,刘星语来电,第一时间,她却把手机转交给秦大宝。 “案情有新进展了,我去一中查了一下这个李艳玲,此女在学校横行霸道,和副市?长女儿杨佳怡一起,经常欺凌同学,特别是一个女学生,叫江若雪,半年来经常遭这两人殴打毒骂,老师也从来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 案发前三天,李艳玲偷偷把家里的宝马车开出来上学,放学后,撞了江若雪逃之夭夭,嗯,现在我刚从杨家出来…… 他们的班主任老师陈芳,在案发前三个小时,跳楼自杀,尸检报告也出来了,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也就是说,是谋杀…… 你猜对了,这极有可能就是一宗复仇血案,我们在搜索江若雪的下落!” “不!”秦大宝叮嘱,“江若雪一个小丫头,被车撞了,你找人查一下医院,很快就能找到,但她一个小丫头,能做出什么来?要不然何至于被人霸凌于此?凶手另有其人,查一下她的背景,人际关系,她打过什么电话,各方面都要查,最重要的是,监控杨家,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一家,你要记住,重点不是这家人,而是……” “我懂,我马上安排!” “这算什么事嘛!” …… 第五章爱情 今天,我的店里,来了两个客人。 灵儿我自然是清楚的,重要的是,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自他们从刘星语的车里下来时,我已经看见了他们。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英武不凡的男人,第一眼便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们表现得很是亲密,让我非常的不舒服。 我终究忍住了。 既然来了,便是客,我准备一桌好菜,招待就是。 令我意外的是,那个男人竟敢闯进我的厨房。 当我看清他的脸,我才知道,原来,此人是鼎鼎大名的前刑侦队长,秦大宝。 他出狱了?还从刘星语的车里出来,第一时间就找到我,难道,李艳玲一家被灭门,他们已经怀疑与我有关,所以前来试探? 我想了很多。 再次观察秦大宝,这才发现,他已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一直在审视着我。 这眼神,不像是公安在审视嫌疑犯,更像是大舅子在观察着妹夫。 难怪,灵儿在门口扭扭捏捏,难得的女儿态。 难道,他是为灵儿而来? 听灵儿说,她有一个异姓哥哥,一直扶持她上学,教导她长大成人,看来就是这个秦大宝了。 我不由得暗笑,一时不查,还把他当神探了。 这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言语咄咄逼人,我很清楚,他这番姿态,是担心灵儿以后跟着我受委屈,所以给我一个下马威。 但无论是好心或歹意,我的事,容不得第三人指手画脚。 就算这个人是灵儿的亲人也不行。 对于秦大宝此类人,你表现得越是懦弱,他会越是得寸进尺,纠缠不休。 他是骄傲的男人,他也希望他小妹的男人,如他一样的骄傲。 更何况,我身背五条命案,秦大宝出狱,必然与此案有关,以他的性格,我若掩饰,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所以,我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果然,秦大宝不再纠缠,回到兰字房,没多久,他接了一个电话,便匆匆走了。 我亲自端着托盘,走进兰字房。 灵儿看到我,霎时一怔,蓦然低下头来,不知所措。 我很少看她这般。 若是以往,她来一品香,总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走了?” “嗯!”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回锅肉、夫妻肺片、丝瓜汤,来,尝尝!” “哦!” 灵儿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细嚼慢咽。 我看着她,不禁恍惚。 她的一举一动,总是无时无刻地吸引着我。 无论是在街上满头大汗地指挥交通,还是冒着大雨对违规的司机谆谆劝导,就连她开罚单时的模样,也格外迷人。 我喜欢她的眼睛,干净、明亮、清澈。 她像是开在悬崖边上的兰花,清幽而淡雅,让人想靠近,又怕污染了她原本的清香。 我发誓,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最可爱的女人。 她与守卫边疆的人民子弟兵一样,他们有同样的品质,他们无私而无畏,他们是污浊的政事之外最纯粹的灵魂,他们都在共同维护着世间正在消失的温柔。 “你……你怎么不吃?”灵儿发现我的异样,低声细语。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我轻声说道,“你多吃点肉,多喝点汤,看你一天在街上风吹日晒,顿顿都是快餐盒饭,连吃顿好的时间都没有,虽然现在冰灾是过去了,但市里面乱成一团,回头你又有得忙的了!” “你……你都知道?”灵儿放下筷子,低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不由得笑起来,“我还知道,有一次,你差点被一个混账司机气哭了!” “你……” 灵儿脸色一红,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我哥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额……”我不由得一愣。 “是真的吗?”灵儿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我忽然害怕了,我害怕她期待的眼神。 这时,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我能给她什么? 我杀人了,我什么都不能给她! 但我又怕她失望。 此时此刻,我很想告诉她,我爱她,但至始至终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原来,哥哥是骗我的!”灵儿眼神一黯。 她竟然笑了,笑得无力而苍白。 我心里一痛。 “你烧的菜,真的很好吃,肯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 灵儿低语,再次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没多时,一盘回锅肉,被她一扫而光。 “哥哥经常说,吃饱了就不害怕了,我从小就喜欢吃肉,哪个男的会喜欢爱吃肉的女人呢?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公安,谁会喜欢呢?人们知道你是公安,只会说一大堆谎话,他们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只有他们出事,被抢了,被偷了,出车祸了,才会想起你……” 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我曾说过,她不合适做公安,她太纯粹了。 但她热爱她这份工作,甚至把这当成了信仰。 她告诉我,如果人人都像我说的那样,有自己的打算,自私自利,那她的存在,就更加必要了。 她不需要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她只需要恪守本分,如此便好。 恰是这样,她更显得格格不入。 要不然,以她的才华,现在应该是刑警,而不是交警。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有这么难吗?” 我很想为你烧一辈子的菜,烧你在最爱吃的回锅肉,我们一起看着若雪上大学,成家立业。 我很想你回家的时候打开热水,为你捏肩捶背,我们一起去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龙潭看望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我很想和你有个孩子,若是男孩,你教他谦逊,若是女孩,我教她坚强,我们一起看着他们成长。 我很想牵着你的手,直到白发苍苍,一起去看天边的夕阳。 我很想……爱你! “菜快凉了,你喝点汤,暖暖身子!”我低叹一声,往门口而去。 我想逃离。 “你混账!”灵儿的声音传来,带着哭声,“你不爱我,为什么还来招惹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混账,你混账!” 是啊!我混账! 但若雪的委屈不能白受,有些事,我必须得做。 如果有一天,你还好好的,我还好好的,你还能接受我,我会对你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但现在,我不能。 也许,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我走出包房,换上一身衣服,架着车,来到西水湖畔。 半山腰处,那里,有一座坟。 山上的冰开始融化了,四处依旧荒草萋萋,唯一不变的是浑浊的西水,永远那般冰,那般凉。 我来到墓碑前,点燃一根烟,看着已然斑驳的墓碑,悲从中来。 为什么,靠近我的人,都是这般下场? “欢欢,我来看你了……” “五年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吗?我想告诉你,我遇到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女交警,我爱上了她,你不会怪我吧,也是,当初你对我,已经死心了……” “我有孩子了呢,她叫江若雪,一个坚强的小丫头,记得当初,你死活不想要孩子,背着我把孩子打掉,你可能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 “我在新 疆反 恐,在云南扫毒,你竟然说我满手都是血,竟然害怕我,可我是军人啊,我杀的都是社会的败类,恶贯满盈的蛀虫,现在,我脱下军装了,我做的也是一样,我不后悔……” “欢欢,我要走了,我还要去看若雪,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要给灵儿一个交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你了,你,祝福我吧!” 风不停地吹,手中的香烟不停地燃烧着…… 坟前,我站了很久,直到香烟燃尽,悄悄然离开。 …… 第六章尘埃 五年来,这是秦大宝第一次走进伯爵西餐厅。 他竟然迷路了,原本的石台阶早已经荒芜,成堆的枯枝败叶,随处可见被寒冰冻僵了的死老鼠。 刘星语约在老地方见面,他脑海中,却翻不出一丁半点熟悉的记忆。 寻了半天,秦大宝终于找到电梯,晃晃荡荡来到三楼,然而,迎接他的服务员,亦不是曾经熟悉的笑脸。 他看到那个老位置,曾经,他们在此相识,他还教过她如何用刀叉。原本靠街的石砖墙,已然换上了玻璃,曾经都是她等他,而今,他匆匆赶来却不见她的踪影。 秦大宝点了一份牛排,无力坐下。 或许,他真的饿了。 不由自主,秦大宝望向窗外。 街对面,就是公安局,刑侦队里的老兄弟,老战友,你们还好吗?你们还在吗? 一时间,秦大宝竟有些恍惚起来。 似乎一切都变了。 蹲监狱的时候,总是日复一日地盘算着,出狱的第一天要去看谁,但出狱之后,每一张脸都跟你的记忆不同,也许你变了,你渴望有一张脸还是老样子,不曾变过,你渴望有一张脸还记得你,用熟悉的眼神看着你…… “先生,您的牛排!”这时,有声音传进秦大宝的耳朵。 秦大宝回神,立时看到一张僵硬的笑脸。 这是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站在秦大宝身旁。 “你是学生吧!你不笑,更好看!”秦大宝微微摇头。 “嗯?”女孩不解,由是一愣。 “对,就这样!”秦大宝嘴角一扬。 “笑,要发自内心,这样才迷人,别因为在西餐厅,就学西方人那套,你是做服务,不是做奴才,不用小心翼翼,不必去讨好任何一人,因为有自信,有底气的人,别人才会正视你,要不然,你怎么去讨好,不但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反而经常自取其辱,特别是这种店,有很多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顾客……” 女孩闻声,心里一震。 “这种老店,老顾客很多,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这点很重要,因为记住一个人名字,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比虚假的笑容强一万倍,你能记住他们名字,就能了解他们喜欢吃什么,这样会拉近你们的距离,你只需要真心服务,率真而为,别人就会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更重要的是,你目前还是学生,你们前途不在这里!” “谢谢先生!”女孩感动不已,忽然间,对着秦大宝,深深鞠了一躬。 “别这样!”秦大宝将女孩扶起来,低叹,“都是家里的宝贝,要不是生活所逼,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般苦?学生出来打工,不容易!丫头,你记住,除了你的父母与恩师,以后,别轻易向任何一个人鞠躬!” “先生……”女孩垂头,攥紧衣角。 秦大宝轻笑:“每个人都是世间的尘埃,却可以做自己的骄傲!” “每个人都是世间的尘埃,却可以做自己的骄傲!”女孩低喃着,忽然抬起头来,霎时间,眼睛里闪现出夺目的光彩。 她笑了,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我记住了!” 女孩走了,宛若变了一个人,回到传菜的走廊上。 秦大宝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牛排,放在口中。 他不禁苦笑,人变了,连味道也变了。 “早知道在一品香吃饱喝足了再来!” “抱歉,局里有事情,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话刚落,人已经坐到秦大宝对面。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刘星语,她已然换了一身警装,英姿飒爽,落落大方。 “这资料,你看一下!” “五年,整整五年!你不问我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一句都没有过,在你眼里,只有案子,我就这么微不足道?如果不是有案子,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找我?” “这是上面的意思,你会得到应有的报酬,所有的程序完全合法!” “你觉得我是为了钱帮你?” “你不是帮我,这完全是公事,与私人完全无关,你可以选择不做,无人能勉强你,还有,关于你出狱的事,是监狱看你表现好,给你减的刑,与我也完全没关系,我还没那么大的权利,能伸手到那里!” “你……” 简单而快速的对话过后,两人立马陷入僵局中,看着彼此,相互沉默。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以后记得准时给我打钱!” 秦大宝咧嘴一笑,打开文件夹,细细翻阅起来。 “我……”刘星语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姿态,她心里堵得慌,很是难受。 他,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却像是处在不同的世界,看得见,却触不着。 “什么?吴用?”忽然间,秦大宝惊起。 刘星语轻轻点头,她当时也是大吃一惊。 “我们找到江若雪了,就在第一人民医院,这丫头,被撞残了,什么亲人都没有!” “好狠!”秦大宝寒声道。 “但这丫头很倔强!”刘星语神情苦涩,“无论我们怎么做工作,一句话也不说,就捧着一本书一直看,当我透明的一样,她的手机里我也查过了,没有电话卡,她压根没有注册过手机卡,你也知道大街上到处都有得卖,不用实名登记的,所以这方面无从查起……” “那怎么与这吴用扯上关系?”秦大宝皱眉。 那个人,是小妹的深爱的男人,如果与灭门案有关,那小妹如何自处?这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不敢想象! “江若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从医院工作人员的口中了解到,这几天有一个男子一直在守着她,一直安抚她的情绪,这丫头叫他吴叔,根据医院人员的口供,此人的体貌特征,与吴用完全吻合……最后我专门去查了一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说!” “什么都没查到!” “什么?” 秦大宝震惊,什么都没查到?这个吴用是天上掉下来的? “吴用,男,布依族,龙宫镇龙潭寨人,三十三岁。大学修哲学,二十岁毕业,曾有一个妻子,叫余欢欢,也做餐饮行业,就在五年前,也就是零三年,两人刚结婚没多久,余欢欢死于一场车祸,葬在西水湖畔,此后这些年,吴用扶持了上百个贫困学生,江若雪,就是其中一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吴用毕业后的整整八年,就像从世间消失一样,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八年后又突然出现……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与李艳玲一家灭门案有关,那事情就非常棘手!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了,都很难抓捕,现在的刑侦队,都是一些年轻人,没见过血的……” “特、种、兵!”秦大宝缓缓合上文件夹,一字一顿。 没有人能莫名其妙的消失,又无缘无故的冒出来,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被某些人看中,去了某个地方训练,执行某种特殊任务。 “我会向上级请示,一定查出这个吴用的背景!”刘星语点头,秦大宝的说法,与她的猜测完全相同。 “杨家呢?”秦大宝问道。 “我来迟了,就是为了这事!”刘星语揉着眉心,头痛不已,“省里突然来人,要调查杨副……杨发久,突然将其抓了,此人不但涉嫌严重违纪,还涉嫌极其恶劣的刑事犯罪……” “什么,抓了?”秦大宝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据说,省里突然收到一份匿名文件,文件显示,杨发久在职期间,收了李天河的不少好处,钱财加起来不下千万元……那份文件显示,无论是时间,地点,交易的数额,或者因为某一楼盘,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也太巧了吧!”秦大宝喃喃低语,“杨发久早不被抓,晚不被抓,李天河一家被灭门了,就突然被抓了?人现在哪儿?” “在公安局,马上送去看守所!”刘星语指着窗外,“你看,人送出来了!” “嗯?”秦大宝转头,望向窗外。 这时,公安局的大门徐徐敞开,一个中年男子,戴着手铐,在几个检察人员的押送下,走出门口。 忽然,风起了,凶猛异常,路边的树木,也随之颤动。 轰鸣声骤起,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动了,气势汹汹,冲向人群中。 …… 第七章苗刀 是日,寒风凛凛,如同群虎席卷山林,又凶又猛,由西而东。 寒风中,街边的树木簌簌发抖,呜呜呜呜! 像是有千万只寒蝉,在树枝上,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悲鸣。 风,不停地吹。 安城,公安局大门徐徐敞开,一个中年男子,戴着手铐,在数名检察人员的押送下,走出门口。 “轰!”这时,一声轻响传来。 这是发动机的声音! 不远处,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忽然动了。 极速旋转的车轮,四处飞溅的冰渣,它,像是一支离弦之箭,气势汹汹,直奔中年男子而去。 “闪开,闪开!”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众人皆惊,纷纷避退。 戴着手铐的中年男子僵在原地,一个人,孤身零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人竟敢在公安局大门口行凶。 他不像其他人受过训练,凭本能闪避,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辆红色的宝马车,由远而近。 “嘭!”一声巨响。 红色的宝马车,直接撞在中年男子的身上。 他犹如无根的柳絮,倒飞数米之远,扑倒在地。 然而,红色的宝马车没有片刻停留,继续向前,越到中年男子身侧。 蓦然间,红艳艳的车门打开,犹如一个妩媚多姿的女人,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瞬时间,脸色惨白。 他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凌厉迫人的眼睛。 这时,一把弯刀从车里伸出来,寒意森森,若一道彗星残刃,划过他的脖子。 哗! 寒光闪过。 霎时,鲜血迸溅,一颗好大的头颅飞落。 时间仿若停滞了。 大街上,血光淋漓,像是一株娇艳的玫瑰,片片凋零。 风,继续吹。 其他所有人,还保持着拔枪的动作,近乎愣在原地,那辆红色的宝马车已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还愣在这里干嘛?追啊!封锁附近的所有交通要道,我看他往哪里逃!”一声暴喝,震彻所有人的耳膜。 这是一个女子,年过三十,一头长发,冷艳无双。 刘星语怒气冲天,一口气从西餐厅奔到现场。 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她脸色阴晴不定,反复不停。 “是你么!”刘星语喃喃低语。 就在她眼皮底下,就在公安局门口,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刀断首! 何等猖狂! 这是打她的脸,这是向法律挑衅,这是践踏他们公安机关的尊严! 不抓此贼,誓不罢休! “小星星啊……” 西餐厅中,秦大宝看着慌忙不跌的警员,看着惊魂未定的领导们,看着握紧拳头的刘星语,他微微一叹。 凶手既然敢在此作案,必然计划好一切,算计好一切,现在后知后觉,才想起去追捕,只会让凶手牵着鼻子走。 那辆宝马车,显然停此地多时,观察着其中的一举一动,真要追究起来,她身为局长,这是严重失职,难辞其咎。 也许无人会怪她,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在公安局门,用那么醒目的车辆作案行凶。 可也因此,他们才会疏忽,才会给凶手可趁之机。 资料上显示,江若雪是被一辆红色的宝马车撞伤,很明显,凶手用红色的宝马车作案,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可悲又可气的是,事发突然,现场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竟连凶手长什么样都无从得知。 今后,她定会不断自责。 他了解她! 微微摇头,徐大宝将几张钱放在餐桌上,消失在风里。 …… 两个小时后,刘星语带着大批警员,在南马大道发现嫌疑车辆,与此同时,在后备箱里发现一个被捆绑的男子,还有一把带血的苗刀。 “好得很,好得很!”刘星语面目阴沉,拿起苗刀,嘴上念叨不停。 这是一柄弯刀,长不过三尺,却很是沉重,锋利无比。 刘星语暗自磨牙。 安城所有的苗寨,几乎每家一把苗刀,其来源甚广,根本无从查起。 “带回去,看凶手是否留下指纹!” 把刀转交给身边的一个警员,刘星语的目光,落在从后备箱里解救出来的男子身上。 “你是谁?怎么会在车上?” “我叫刘星,这辆车是我的,今天……今天一大早起来,我准备去公司上班,突然就被人打昏过去了!” “与我一个姓啊,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我问你,打昏你的人,是男是女,什么模样,身高多少,身材如何,马上说,不准犹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局长,我没看到是谁,就被打昏过去了!” “是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是不是杀人凶手的同伙帮凶?” “什么?杀……杀人凶手?” 男子脸色一白,瘫软在地。 看他这般模样,刘星语叹息,看来,此人的话没有假。 “留下一队人,看好现场,其他人,跟我去一品香走一趟!” …… 一品香,兰字房。 灵儿靠窗而坐,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那个男人最终离开了。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不知为何,她也没有离开。 天依旧阴沉沉的,看不到阳光,一如无法看清苍茫的未来。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冲进一品香时的场景。 面对她的怒气冲冲,她的质问,他却说,她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一个男人一句话便让她心潮起伏。 那天的晚霞很美,烧红了半边天。 她的脸,也是红扑扑的。 他们一起,靠窗而坐,一如此时。 当时,他笑了。 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是世间繁华下残留的温柔,很迷人,很萧然,让她心疼,让她心里发堵。 “吴大哥,你喜欢晚霞?” “很美,不是吗?就像……一个披着红妆的新娘子!” “我更喜欢朝霞,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期待!” “晚霞过后,就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我们布依族的老人常说,亲人过世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们闪闪发光,就是在看着自己,朝霞……朝霞过后,面对的只有冰冷残酷的现实……” “人总要有个期待,不是吗?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梦,都希望自己爱的那个人,一如既往地爱自己!” “是啊,期待!就像春风抚过大地,层层寒冰之下,有一株萌芽将破土而出,你在期待着它是麦还是黍,或者,你可以云游远方,归来时,它已经长成了金灿灿的油菜花……灵儿,我觉得,你更像一个画家,因为,你的眼睛,可以看到这世间最美丽的事物!” “咯咯咯,吴大哥,你现在不像厨师,更像一个诗人,专哄女孩子的那种,哪个女孩子一不注意,就被你骗了!” “哈哈,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说这样矫情的话,灵儿,认识你真好!” “吴大哥……” 窗口,灵儿抱着膝盖,思绪万千,不知不觉,泪水已然打湿了她的脸颊。 “我认定你,就是你了,吴大哥,我等你!” 灵儿擦干眼泪,迈开脚步,走出一品香香。 就在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街头,刘星语带着大批刑警,骤然而至。 …… 第八章天堂 风,还在吹。 第一人民医院,一个窗口,吱吱的响。 江若雪长发飘飘,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 “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我的青春谁做主!真是好书啊!三毛先生的作品,也陪伴了我整整五年光阴!” 被人打扰,若雪轻轻合上书本,缓缓转头。 来人是个男子,英武不凡,气宇轩昂。 若雪蹙眉,她并不认识他。 今天,莫名其妙的来了很多公安人员,就连鼎鼎大名的传奇女局长也来了。 老爸交代过,他们会来。 她很清楚,这些人不是为了探病。 若雪一个字都没有说,如同哑巴一般。 她不信任他们,一点都不信任。 父母被车撞死了,立案至今,肇事者还没有下落。她在学校被殴打,曾去报案过几次,最后皆不了了之,随之而来的,却是李杨等人变本加厉、无休止的报复。 那个时候,那位高高在上的传奇局长,在哪儿? 一直都是老爸陪伴着她,守护着她,鼓励着她,教她善良,教她勇敢,教她坚强。 对于那些人,她早已经失望。 而今,来了一个男子,想必也是公安人员。 老爸说过,对公安人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沉默,他们会反反复复问你同一个问题,想从中找出你言语破绽的地方而加以利用,以此攻陷你的心理防线。 她不想对付任何一个人。 她只想努力学习,有一天,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老爸说,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也只有学好本事飞出去,才能找到她栖息的梧桐枝。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只凤凰,但就算只是一只小蚂蚁,她也想出去,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她沉默不语,并非心虚,而是她的确无话可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老爸在哪儿,到底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若雪重新翻开书本,安安静静地阅读起来。 看到她这番模样,秦大宝暗自苦笑。 小星星看错人了,以为这丫头一句话不说,是因为倔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是一块璞玉,干净透明,虽然历经风雨,却依然坚持初心,换做他人,恐怕早已经崩溃,而她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这种坚韧的性格,非常人能有。 她闭口不言,只是性子使然,这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孩。 秦大宝缓步走到床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他来此,原本打算告诉她,吴用可能因为她而涉嫌报复杀人,?他想晓以大义,用她将吴用引出来,从而将其抓捕问案,他知道,刘星语已经带人去一品香抓人了,但注定没有结果。 吴用如此在意这个丫头,以她为突破口,是最佳办法。 秦大宝最终没有说出口。 吴用已然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告诉她,她最尊敬的那个人,可能是一个杀人犯,这还是因她而起,这太残忍了。 她,刚刚从鬼门关走出来,他开不了这个口。 她只是小丫头而已。 和灵儿小时候一样,她们都是宝贝,应该需要人疼爱,需要人呵护。 “丫头,你的腿……还疼吗?”许久,秦大宝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雪一愣。 这位帅气的大叔,还真和别人不一样。 其他那些人,包括那位女局长,一来就问老爸在哪儿,旁敲侧击,三句话不离老爸的话题,从未有人一开口就过问她的健康情况,关心过她是死是活。 若雪没有回答,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急忙摇头。 秦大宝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本书的吗?在牢里,我刚进去那年,有个非常健谈的年轻人,才二十出头,他临走时,把所有三毛先生的书留给了我!” 若雪惊异,终于开口:“什么?大叔,你做过牢呀,我看你不像是坏人呢!反而是有些人让我感到害怕,像是要吃人一样!” “哈哈!”秦大宝大笑起来。 他知道她口中的有些人是谁,不正是小星星那些公安人员么? 想到这里,秦大宝心中暗自爽快:小星星,你也有吃瘪的时候,看你一天就知道板着个脸,现在好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把你当成豺狼虎豹了,要是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那才怪事呢! “大叔,送你书那个人呢?”若雪问道。 她觉得,这个大叔,真是性情中人。 别人对自己坐过牢的事情都避之不及,而他坦坦然然就说出来了,这不但需要很大的勇气,更需要宽广的胸襟。 “走了!”秦大宝神色一黯,指着头顶,“去那里了!” “原来和阿爸阿妈去了同一个地方!”若雪低声喃喃,忽地抬起头来,看着秦大宝,“大叔,你不用难过,我听说,梵净山离天堂很近,只要登上山顶,去世的亲人,就能听到你说的话!” “天堂……”秦大宝轻笑,“丫头,天堂在心里,只要心中善良,积极向上,努力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你就在天堂!” 若雪闻声,目光一闪。 “老爸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老爸?”秦大宝一愣,“你父亲……” “是吴叔……” 若雪笑了,卷起一丝乱发,别在耳后,瞬间脸上满是幸福与骄傲。 “老爸说,他愿意做我的监护人,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孤儿,我终于有家了,他会保护我!更何况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大英雄?” “大叔不用套我的话了!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和那个局长一样,都是为了老爸而来,要不然外面还守着两个警察叔叔,你怎么进得来?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做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只有老爸疼我……” 秦大宝语塞。 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一语道破他心中盘算。 她这是堵自己的嘴啊!要是自己再问下去,恐怕她也会如同待其他人一般,防备自己。 “孩子,你告诉我,你读书,为了什么?” “我想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看看!”想了想,若雪回道,“老爸说,黔中太封闭,近乎与世隔绝,他痛恨别人叫我们蛮子,他说做人要顶天立地,学好本事走出去,谦逊有礼,堂堂正正告诉那些人,我们不是蛮夷!” 秦大宝点点头,反问:“你知道你老爸说的隔绝的是什么吗?” 若雪沉思片刻,摇头。 “是思想!”秦大宝轻声道,“思想才是隔绝世界最大的鸿沟…… 你读书,也不只是为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而是学会如何去思考,去分辨,认识自己,认识世界,从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自己对于这个社会又该担当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 孩子,一个不但要讲立场,更要论是非,我知道你经历很多,很不容易,但这未尝不是一种财富呢?你想想,很多人孩子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连拥有梦想的机会都没有,相对来说你幸运得多,至少你还有理想!” “大叔还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吗?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老爸在哪儿,在做什么!若要讲是非,这世上恩怨这么多,讲得清么?不过还是谢谢大叔,你和他们不一样,至少,你不像他们那样咄咄逼人!” “好!你的好好休息,如果你老爸来了,请告诉他,我来过,他知道我什么意思!” 秦大宝叹息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去。 “大叔,我有个问题!”忽然,若雪开口。 门口处,秦大宝顿住脚步。 看着他的背影,若雪神情竟有些恍惚,幽幽问道:“大叔既然坐牢五年,想必现在已经不是公安人员了,大叔为什么来这里?” 秦大宝身子猛然一震。 “我在寻找一样东西,丢失很久了,也许你老爸也一样!” “是什么呢?” “天堂,心中的天堂!” 低喃一声,秦大宝不再停留,大步走出门口。 …… 第九章迷途 退伍那天,我已然不记得是谁送的我,我只记得那天风特别大,我就像一团无根的浮萍,从一个世界飞到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学会很多东西,我学会伪装,学会监视,学会侦测,我精通多种武器,还有……如何简单快速地杀掉一个人。 当我踏上这个世界,我发现一个残忍的事实,我的所学,在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用处。 除了杀人,我他妈的什么都不会! 我成了一个废人! 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浑浑噩噩回到龙潭。 我害怕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家乡,我竟然觉得无比陌生。 儿时的伙伴已经不见了,全在外地打工,新生的小孩,没有一个见过我,原本精神壮硕的叔叔阿姨们,垂垂老矣,已然认不出我来。 唯不变的,是崎岖的泥巴路,是斑驳的石板房,还有母亲荒芜的坟墓。 我才明白,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在血与火的世界里。 所幸,我遇到她,余欢欢。 她温柔而大方,还烧得一流的川菜。 她说她很懒,不想动手,愿意教我厨艺,以后每天,专门烧给她吃。 我学得很快,她很满意。 没多久,她提出要和我结婚。 我问她,难道你不想更了解我多一些吗? 她说,为什么要更多了解?难道这会让我变得更好一点么? 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我没有介意,我想,她说的也许有道理。 婚姻,也许就是那么一回事,一套房子,一辆车,一张床。 仅此而已。 我们领证了,与此同时,我们的餐厅也一并开业。 那天晚上,来了很多人,全是她的朋友,一直恭贺着她双喜临门。 而我,像个白痴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搭上。 我也没有介意,本来就不熟,何必多言!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她突然问起,我是什么人,做过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说的,夫妻之间要坦诚,而我也老老实实告诉她了。 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恐惧!她眼睛里,充满恐惧! 她恐惧我! 她推开我,发疯一般,歇斯底里地对我大吼大叫,说我满手是血,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才明白,回到这个世界,我没有真正活过。 没多久,她死了,死于一场车祸,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偷偷把我的孩子打掉了。 下葬那天,同样来了很多人,她的很多朋友都来了,每个人都对我说同样的话:节哀顺变。 节哀是真的,只是我不知道,是为她悲哀,还是为我自己悲哀。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竟然口口声声说我是恶魔。 要不是因为我这种人,在边疆为他们挡住真正的恶魔,扫恶平乱,他们哪来的喜乐平安,哪来的风花雪月,哪来的理想抱负? 想起来,我和欢欢,从没有真正交流过,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可笑的是,她死了,我忽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那天,来了一个老和尚,看着我的手掌,告诉我,我太太在一个安宁的地方,我们的灵魂牵绊着彼此,她在那边依然爱我,尽管她做了一些让自己羞愧的事情。 天呐!他看着我的手掌,就像在读一本书,振振有词。 又是一个该死的巧舌如簧的骗子。 我从没有像那般颓丧过,这世界,人人都带着面具,无法靠近。 某一天,一群学生走进我的餐厅,他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应聘,他们想来打暑假工。 原来这世界还有纯真可爱的人,从他们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 我决定扶持他们上学,尽我所能,渐渐地,餐厅生意也越来越好,我扶持的学生也越来越多,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和高兴。 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半年前,一个小女孩走进我的世界里。 她叫若雪,纯真烂漫,坚强独立。 她拥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她失去了父母,而我,失去了女儿。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一直在追寻着一个遥远的梦,我想重新活过来。 也许,我活过来了,但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昨天的事,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我真的活过来了吗?我不知道。 我还记得,那天特别的冷,红绿灯坏了,大街上,车辆堵成几条长龙。 我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指挥交通,大冷天,却已然满头大汗。 真美! 天呐,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 她叫朱灵,毫无征兆地闯进我的世界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我开车违规了,被她开了第一张罚单,她把我叫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交通规则,我还清楚记得,她当时看出我漫不经心,竟生气了。 我发现,她生气的样子,同样那般迷人。 第二天,我又多了一张罚单,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我的罚单已经推成一沓,像是一封封精美的情书。 灵儿发现事有蹊跷,怒气冲冲,冲进我的餐厅。 我为她烧了一桌好菜,八年来,这是除了欢欢和若雪丫头之外,我第一次为一个人烧菜。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忽然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这般动人。 我真的爱上她了。 我想为她烧一辈子的菜,等她下班回来,为她打好热水,为她捏肩捶背,等我们老了,一起牵着手,肩并肩,看日落黄昏。 我美滋滋地憧憬着。 我能感觉得到,灵儿也喜欢我,而且,她永远不会像欢欢那般恐惧我。 没想到,若雪突然出事了。 经过调查我才得知,这个学期以来,若雪经常遭遇欺凌,而学校的老师校长,眼睛都瞎了,不闻不问。 我杀了李艳玲一家。 今天,在公安局门口,我一刀砍下了杨发久的头颅。 直到现在,我依然能感觉我的血液在沸腾。 那种感觉回来了,杨发久人头落地时,我仿佛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世界。 很奇怪,灭李家一门,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秦大宝和刘星语在对面的西餐厅看着吗?还是因为我寄的那份文件,让省里来的人把这个伪君子败类抓了,走进我设的局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完全复活了! 我想灵儿了。 折腾了一整天,天黑了,她现在干什么?吃饭了吗?还为今天的事情生我的气吗? 鬼使神差,我来到了她楼下。 我看见她的窗帘浮动,我看见她的灯光朦胧,我看见她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 灵儿,你也在想我吗? 终于忍不住,我走到她门口。 一个人,站了许久,我准备转身离开。 却在这时,门开了,尽管只露出一条缝隙,我却终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尽管此时此刻,布满寒霜,我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 “你来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如果你不想让我进去,你就不会开门……”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那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敢撞开房门闯进来么?” “我……” “如果不敢,就别进来,哪儿来哪儿回去!” 嘭的一声,门再次紧紧关上了。 我愣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你……好好休息!” 我还是没有勇气撞开那道门,只能离去。 夜很静,依稀可以听见门背后传来的抽泣声,我却没有回头,我怕……我怕撞开那道门。 该离开了。 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祝福你。 将来某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男人,更加温柔,更加体贴,更加…… 忘记我这个过客,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一定! …… 第十章独狼 寒风呼啸。 安城,大街,有一个人,踽踽独行。 吴用的心情,非常糟糕。 对于灵儿,他爱到骨子里,发自内心的怜惜,但一想到自身处境,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非但什么都不能给她,还可能因此将她拖下水。 他清楚,她对她自己的工作是何等的热爱。 更严重的是,某一天她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她会怎样的失望,他不敢想象。 越是在乎,越是痛苦。 想到这里,吴用的心情越来越烦躁,紊乱不堪。 他需要一杯酒。 听说酒吧街有一家店,平日里生意特别好,调的鸡尾酒更是一流,数遍黔中大地,独此一家。 吴用来了,只身一人。 “醉玲珑?有意思!” 在门口顿足片刻,他推开房门。 第一时间,吴用不由得愣在原地。 大厅里,激烈沸腾,几乎所有人年轻人,都围着吧台,里一层外一层,敲打着桌椅,齐声嘶吼。 没人注意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吧台中一个女子身上。 此时此刻,她哼着小曲,踩着舞步,晃动着两只酒瓶,宛若变魔术一般,酒瓶纷飞,刹那间,酒液流淌,一瓶若溪水潺潺,半空中化成一条线,一瓶似黄河滔滔,汹涌澎湃,两者相交,全汇入一个杯子中。 这时,一杯鸡尾酒已然调好了。 她,展颜一笑。 一瞬间,整个酒吧,忽然安静下来。 “谁的冬日热恋,已经好了!” 她大声开口,整个酒吧又仿若重新活了过来。 一笑,风情万种,整个安城,只一个女人,钟玲珑。 她的美,在于她的媚。 她不需要刻意卖弄,只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狂热,意乱情迷。 “谁的怦然心动,好了!” “谁的春心与梦,好了!” “转角的爱,是哪位帅哥的,劳烦端走,今天有点忙,服务员忙不过来,谅解哈!” 门口处,吴用看着吧台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竟有些恍惚。 这些人哪里是来喝酒的,他们是来看玲珑的,不只男人,就连女孩子都被她吸引。 “真好,现在像她这样热爱工作的不多了,这么激情!这么快乐!” 此情此景,竟有些似曾相识。 那一年,还是在云南边境,他与几个战友,刚荡平一伙毒贩,完成任务回来,就被当地的乡亲们拉去做客,那天晚上,大家席地而坐,围着一堆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有彝家小妹,穿着花衣裳,挽着花帕子,在火堆旁边翩翩起舞。 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个彝家小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酒吧里,依旧热闹非凡,吴用找到一个服务员,随意点了一杯鸡尾酒,便站在一个角落里等着。 他也没想到,这家酒吧,这么好的生意,连个座位也没有了。 与外面的冷冷清清,这里,宛若另外一个世界。 大冰灾还没完全过去,但一走进这里,人们仿佛全然忘了寒冰带来的阵阵伤疤。 不多时,服务员端着一杯酒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先生,你的忘忧!” “谢谢!”吴用掏出十来张钱,放在托盘里,便抬起杯子。 “先生真大方,这么多小费!”服务员有些诧异。 “收着吧,在贵州挣钱不容易,替我谢谢玲珑小姐,你就说,她努力工作的样子,比毕节的杜鹃花更加迷人!” “咯咯咯,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服务员乐乐地走了,果不其然,她一回到吧台旁,便向正在调酒的玲珑说了些什么。 玲珑转头,朝这边望来,点头微微一笑,便继续调酒。 “忘忧?”吴用晃荡着酒杯,将吸管扔掉,直接猛吞一口。 好冰! 酒入喉,可能是加了冰的原因,冷得让人发颤。 当酒下肚后,又急剧热起来,仿似一团火在燃烧,从五脏六腑,扩散到四肢八骸。 “好酒!”吴用心里赞叹。 这位调酒师,不但人生得美,调的酒更是一绝,传言果真无误。 站着一个角落里,吴用杯酒独饮,不知为何,在喧嚣声中,他的心越来越平静。 很快,一杯酒喝完,吴开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这时,酒吧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嗯?”吴用目光一缩。 摇头灯的光芒闪过,他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是个男子,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且径直向他走来。 秦大宝! 没有迟疑,吴用扭头就走,此时此刻,他不愿见到此人。 而且,此人一进来,就知道他在哪个位置,这已经很说明问题。 “姓吴的,你个混账王八蛋,给老子站住!”秦大宝大喊。 “嗯?”吴用心里一怒,突然转身,死死盯着秦大宝的身影,“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心虚啊!”秦大宝一步步靠近,寒声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混账你的,干嘛要招惹我小妹,你知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残忍?老子好不容易见到她长大成人,你他妈的王八蛋就来祸害她!” 吴用闻声,握紧拳头,默然。 他竟无法反驳。 见吴用没说话,秦大宝更加怒了:“吴用,你走不了了,公安局的人五分钟就到,马上包围整个酒吧,今晚,你插翅难逃!” “你,拦不住我!”吴用深吸一口气,道,“五分钟足够了,我一分钟就可以离开这里,看在灵儿面上,我不和你计较,你自己识趣点!” “你的底子,我查清楚了!”秦大宝闷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是大英雄嘛,但我想试试!” “会死人的!”吴用摇摇头,忽然之间,掏出一把枪,直接拉响枪栓,“我说了,不想和你动手,但你再上前一步,再啰嗦半句,我保证,酒吧里将血流成河,记住,是你害死他们的……” “你!”秦大宝一惊。 他看着幽幽的枪口,看着沸腾的人群,再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脸,最终,他长叹一口气。 他不敢赌。 这个人,真的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吴用,这样做,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的!回去告诉灵儿,就说,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是一只独狼,不需要人爱,也不需要爱人!” 吴用走了,穿过拥挤的人群,消失在黑暗中。 “他妈的个巴子!”秦大宝低骂一声,冲到吧台前,看也不看,直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刚才我喝的是谁的酒,再给他调一杯!” “嗯!”玲珑轻轻点头。 “走了!”没有停留,秦大宝转身离开。 “好!”玲珑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调酒。 秦大宝郁闷无比,埋着头走出酒吧,这时,刘星语带着大队刑警而来。 “人呢?”第一时间,她便迫不及待问话。 “走了!”秦大宝苦笑。 “什么?走了?”刘星语错愕,“你放他走了?” “差不多!”秦大宝耸耸肩,“是看着他走了!” “你!”刘星语勃然大怒,“你为什么放他走?以你的本事,拖住他几分钟不成问题,更何况,这酒吧里有很多你熟识的人,你招呼一声,他怎么跑得掉?你知不道我这么短的时间调动这么警力来,有多不容易,扑了个空,要是传出去,我……” “够了!”秦大宝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看着她,眼神不禁一黯,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她么? “你是不是发命令发习惯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立志做公安的初衷?你看看你,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你!”刘星语瞪眼。 “我查下来,原来江若雪被欺凌的时候,去报案过,曾经找过你这个大局长,你这个被她当成偶像的传奇局长,她找了很多次都被各种理由推脱拦住了,有一次鼻青脸肿隔远见到你了,你却笑呵呵地对她说,小朋友,我有个会要开,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你的会是开得肯定舒服了,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可人家小女孩,回去后又挨李艳玲的一顿毒打!你知道不知道,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有多绝望?我得知后,就一直在想,这是我认识的小星星吗?我也不知道了!” 秦大宝摇摇头,点燃一根烟,大步离去。 “我……” 刘星语看着他的背影,怔在原地,许久,许久。 …… 第十一章残忍 风,不停地吹。 南华路,一个窗口,吱吱地响个不停,窗帘闪动间,时而闪现出一张精致的脸庞,怔怔地望着远方。 夜已深,灵儿始终没有入睡。 她想他了。 今晚,她看见他在楼下徘徊张望,她听到他在门口迟疑不决,她也看到了他落寞离去的背影。 她很想留住他,她很想他真的把门撞开,冲进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太温柔了,对她一向如此。 这种温柔,让她觉得很不真实,这更像是一场梦,梦里美滋滋的,甜美无比,醒来的时候,却苦涩难咽。 灵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能感受得到,她拒绝他时,他的悲伤。 那个男人,在她面前从不掩饰自己。 可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他们,让他们再难靠近。 他还思念着他的前妻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当他提起那个女人时,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无奈与孤独。 而他对她,却是难以言表的惊喜。 是的,惊喜。 他每次看到她,都惊喜万分,如她一样。 这是心灵碰撞,一个眼神,就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快乐与悲伤。 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次,她也很想说,她也是。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却真真切切。 所以她去找他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吴大哥,为什么呀!” 灵儿抱着膝盖,喃喃自语。 她一直望着窗外,然而,外面黑夜茫茫,她最终什么都看不到。 “咚咚咚!”这时,有人敲门。 灵儿回过神来,稍微收敛心绪。 “谁呀!” “是我,丫头,开门!” “哥哥?” 灵儿欣喜,美丽的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她打开房门。 “今天一直忙,没时间去找房子,在你这里住几天!” 秦大宝站在门口,一只手提着烧烤,一只手提着啤酒,已然醉意朦胧。 “没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本来想对你说的,一时间忘了,哥你快进来,这天气怪冷的!” “好嘞!还是自家妹子好,今天看到的人要么就是冷言冷语的,要么就是阴阳怪气的,我都郁闷死了!” 秦大宝走进房里,边是打量着房子,边是点头。 还是老样子,没变,这也许是他出狱后能找到些许安慰的地方了。 今天无论走到哪儿,都让他感到很陌生,唯独这里,让他找到了熟悉的记忆。 以前啊,灵儿总是会把房子收拾干净,写好作业后,在窗口等着他回来呢。 “哥,我给你拿碗筷!” “不了,有一次性的!” 秦大宝摆摆手,打开塑料袋,将啤酒和烧烤拿出来,两兄妹隔着一张茶几,相对而坐。 第一时间,秦大宝打开一厅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这才发现,灵儿呆呆地坐着,怔怔发呆。 “你自己动手啊,这些烧烤,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我不饿!”灵儿摇头,却没有多言。 “又在想那姓吴的吧!”秦大宝随口问道。 “嗯!”灵儿点头,沉吟片刻,道,“他今晚来过!” “嗯?”秦大宝眉头一挑,放下啤酒,“什么时候,几点?” “哥,你……”灵儿终于发现了秦大宝的异样,霎时一惊。 她看出来了,一提到那个人,哥哥的神态很不对劲。 秦大宝再次拿起啤酒罐,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罐子捏得变形,扔进垃圾桶里。 许久,秦大宝抬起头来,看着灵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丫头,听哥一句,那个男人不合适你,你还小,还有很多选择,以后啊,你……” “不!” 灵儿一下子站起身来,她声音很轻,却坚定而有力。 “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我等他!” “灵儿,你!”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我们在一起,不用说话,心里就很踏实,就像我们原本就属于彼此一样,我是他,他是我,就像晨曦和晚霞,就像黎明和黄昏,我们都是彼此的一部分,哥,我爱他!” “我知道那种感觉,但是,感觉是感觉,生活是生活,一个人的感觉,往往与现实南辕北辙,灵儿,你哥说得对,那个男人,不合适你,而且,你离他越远越好!”这句话,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秦大宝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果不其然,当他打开房门,便看到一个让他复杂万千的身影。 刘星语! “为什么?”灵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盯着刘星语。 她知道,这是她的上司,更是她以前的嫂子,但是,凭什么让她远远地离开他?她不喜欢这种语气,像是一个公安审视一个犯人,她不喜欢! “为什么?”刘星语深深地看了灵儿一眼,与之擦肩而过,在秦大宝不远处,泰然坐下。 “你知道灭李家一门的凶手是谁吗?还有,今天我们局门口,有人被一刀砍下头颅,你又知道凶手是谁吗?还有……” “住口!”秦大宝暴喝一声,打断刘星语,“这是家里,不是公安局,更不是你办公的地方,要说案子,去你的办公室说,在那儿,你怎么高高在上是你的事情!” 刘星语目光一扫,身子凑到秦大宝身侧,几乎贴在一起,她凝视着他,道:“我知道你对我很有意见,你对我有很大的情绪,如果我哪儿做错了,我会检讨,向上面请求处分,我知道,你爱护灵儿,我也心疼她,但是,她不但是你我的妹妹,她还是一名人民公安,她必须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越早越好!” 秦大宝怒气冲天,捏住刘星语的下巴:“你太残忍了!” “残忍?不快刀斩乱麻,才是真的残忍!”刘星语不为所动,幽幽道,“那个人来过这里,找过灵儿,如果她糊里糊涂的,不搞清楚来龙去脉,有包庇嫌疑,要是再和那个人纠缠下去,一查下来,无论她是否清白,她的前途已经完蛋了,你希望这样吗?” “你们……在说什么呀!”灵儿开口,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看着哥哥,眼神充满无助。 然而,她的哥哥,此时却黯然地低下了头,竟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灵儿!”刘星语起身,缓步走到灵儿面前,轻声说道,“今晚在酒吧里,你大宝哥,碰见那个人了,吴用,他们差点打起来了,吴用拔枪拿酒吧里的客人威胁你哥,你哥不得不放他走……吴用涉嫌灭杀李艳玲一家的案子,今天杨发久被杀,也可能与他有关,还有一中女教师,还有……” 灵儿安静地听着,她攥着衣角,咬着下唇,随着刘星语的红唇滔滔,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刘星语话没说完,灵儿踉跄几步,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随后,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灵儿!”秦大宝大惊,来到灵儿身边,准备将她扶起来,却被灵儿格挡住手臂。 她,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双眼无神。 没人能知道她有多爱他,尽管,他们连一个吻都不曾有过。 真的好残忍,他们一唱一和,大半夜跑来对她说,他是一个杀人犯。 她是一名人民公安,他们之间,注定势不两立。 她不能背弃她的信仰,不能背弃她在鲜艳的旗帜下宣过的誓言。 她的心好痛,痛得让她不能呼吸。 刘星语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插进她的心脏,分成两半,一半在这头,一半在那头。 “噗!” 想到这里,灵儿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此时此刻的她,宛若一株峭壁上的兰花,在狂风中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进深渊里。 “他……吴用到底是什么人,你也一并说了吧,刘、局、长!”许久,灵儿擦去嘴角上的血花,漠然开口。 “军人!”刘星语一叹。 “选择参军无非四种人:第一种,军人世家,第二种,十分爱国,渴望报效祖国,第三种,想找一份工作,最后一种,想找机会合法杀人。 吴用,就是最后一种。 他成了狙击兵,努力训练,学习用狙击镜瞄准敌人的头颅,每周射击的子?弹都两千发,每次射击他都会想象,想象着血液的瞬间迸发,日复一日,那种饥渴难耐的感觉折磨着他,后来,他被派到云南扫毒,第一次执行任务,便狙杀了二十六个毒贩,你能想象这意味着什么吗?而且是整整八年时光啊! 直到某一天,他接到通知,收拾行李回家,他迷茫了,一下子生活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需要一个目标。 但这个人,心高气傲,嫉恶如仇,不屑于对普通人下手,他像普通人一样,隐藏在人海中。 直到江若雪被车碾压,他知道,他的新目标出现了。 灵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复仇案了,而是一场死亡游戏,你知道他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他的信念,他觉得他杀人,是惩恶扬善,是铲除败类的正义之举……” “刘局长,我知道了!你直接说他是一个恶魔就得了,不用说这么多的,今晚他的确来过,明天去局里,我会交代清楚,我累了……” 灵儿听完刘星语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惨笑一声,走进自己的卧室,轻轻把门关上。 而后,哭声传来,不断。 …… 第十二章张狂 风,还在吹。 房间里,哭声停止了,却死一般的沉寂。 秦大宝心头苦涩难当,来到门边,想敲门,手却僵在半空中,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我们走吧!”刘星语来到身边,语气一如既往,不咸不淡。 秦大宝闻声,一下子怒了。 “走?去哪儿?你跑来说一大堆废话,伤了灵儿,然后叫我什么都不做,拍拍屁股就走人?” “你在这里能干什么?伤害她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你也不需要做什么,这种事情,她自己会想通!”刘星语低声道,“你的东西都还在家里,难道一点都不想回去看看吗?说起来,那房子还是我们一起买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可以搬去宿舍,现在让灵儿一个人安静下吧!” “她不是你,也不是每个人都非得像你一样活着才正路!” 秦大宝深深看了刘星语一眼,轻轻敲了一下门,轻喊道:“丫头,我过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房里,依旧没有动静。 “走吧!”秦大宝苦笑,用力甩甩头,大步走出房里。 夜很黑,外面,苍茫一片。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辆黑色的桑塔纳里。 秦大宝点燃一支烟,环顾四周一眼,若有所思。 “发现了?”刘星语目光一闪,问道。 “眼睛没瞎,只要是个人就能发现,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在灵儿伤口上撒盐!”秦大宝冷声道。 “你!”刘星语瞪眼。 她发现,自从秦大宝去了一趟医院,见过江若雪回来后,对她情绪特别大,一句话不对付就能让他火冒三丈。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黯然。 以前,无论怎样,他对自己总是很温和的,尽管很多时候,他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从没像现在这样,让她很是窝心。 到底,是她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她不知道。 以前也不像今天这般患得患失,若有其他人在场,她还能保持淡然之态,然而他们单独在一起,她总是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连串发生这么多血案,她身为公安局长,背负的压力是何等的大,这不只是破案这么简单,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这些东西,让她几乎都喘不过气了,她需要一个肩膀。 别人也就罢了,但是他,为什么不能稍微理解自己呢? “你也别不忿!”秦大宝瞥了刘星语一眼,耸耸肩,道,“你想没想过,我都能轻而易举发现灵儿楼下有人蹲点,更何况是身为超一流侦察兵的吴用?” “嗯?”刘星语一怔,脸色一变。 “不说其他……”秦大宝说道,“你看那辆车,表面上看去灰扑扑的,不起眼,但越是这样,越可疑,你忘了,今天那辆红色宝马车么?还有,蹲点也要有个蹲点的样子,你看那一地烟头,这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的!” 刘星语沉默。 她也忽略了这些细节,她是按惯例布置警力,却忽略了她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物。 “你知道吴用一出现在酒吧,为什么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吗?”秦大宝问道。 “为什么?”刘星语蹙眉。 “小混混,有时候小混混比这些警员好用,他们三教九流,太复杂了,没有什么固定的统一的习惯,反观我们警员,所有人做派都一样,连发型都一样,不用穿警装就能一眼认出他们是公安,你说这样撒网,能抓得到吴用?” “难怪,听说今天一下午你都在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刘星语点点头,“我会调整,这一组人员我叫他们撤回去!” “那倒不用!”秦大宝摇头,“他来找灵儿,也只是看看灵儿,不会当着灵儿的面动手!重点,还是杨家,他还会继续作案,要不然,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杀掉杨发久,这是下战书,你知道吗?” “我明白了!”刘星语重重点头。 她驱动了油门。 黑色的桑塔纳缓缓而去,大街上,昏黄的灯光,稀碎的冰渣,残败的枯叶,像是一幅被时光拉长的了画卷,寒冷依旧,暖春无期。 一个窗口,灵儿满眼通红,望着远方。 寒风掠过,她咬着下唇,看着那辆黑色的桑塔纳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最终,什么都没剩下,一如遥远的未来,茫茫。 “吴大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灵儿低声喃喃着,两弯柳月下,晶莹剔透,那修长的眼睫毛,最终,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两行眼泪脱眶而出,汇聚在她的下颚处,合成一滴,滴在尘埃里,落在黑暗中。 …… 城南,黑色的桑塔纳不急不缓驶进一个小区里。 当车停了下来,刘星语和秦大宝对视一眼,沉默。 实际上,幸福小区离南华路不远,开车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而他们却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不知为何,两人路上一句话也没有。 似乎,除了讨论案子,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两人下了车,秦大宝亦步亦趋跟在刘星语身后,他们走进了楼梯口。 他看着她,神情不由得恍惚。 她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却似乎什么都变了。 但他还爱着她,尽管现在这个女人做的很多事情让他很是不舒服,但爱就是爱,感觉骗不了人。 刘星语打开房门,趁她换鞋的时间,秦大宝靠在门边,打量着房里的一切。 一切如故,和五年前一样,就连他曾经爱不释手的那把木吉他,也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 也是,她一直忙,在局里的时候忙,回家了继续忙,哪有时间收拾。 秦大宝的目光最终落到刘星语身上,此时,她已然褪去了外衣,高挑而苗条的身段,全然展露出来。 她依然很美,比起五年前,丰腴了些许,也端庄了些许。 “你……”刘星语终于发现了秦大宝的异态,脸色不由得一红,难得露出女儿态。 他看着她,眼神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热切,渴望。 秦大宝动了,冲进房里,突然将刘星语紧紧抱住。 “你干什么?”刘星语大惊,使劲挣扎。 秦大宝的头埋在她的云鬓之中,嗅着她的发香,低声细语:“小星星,我想你了!” 忽然之间,她不再挣扎了。 这句话仿似一团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抬起了双臂,挂在他的后颈上,红唇微扬。 秦大宝低下头来,对着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风,继续吹。 房间里,醉人的音乐响起,那对缠绕的人儿,从门口,到客厅,双双扑进卧室里……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音乐声也停了。 床上,一男一女,各自拉着一个枕头,扭头到一边,背对着背,一个沉默,一个抽烟。 “你说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婚呢?”她开口。 “我也不知道,当初是你提出来的!”他深吸一口烟,满是无奈。 “你为什么连想都不想就签字了,哪怕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她问道。 秦大宝继续抽着烟,沉默。 “你别多想,我随口一说而已!”她恢复常色,起身将睡衣穿上,竟来到他身侧,抽出一根烟,点燃。 “我就是压力大了,需要释放,没别的!” “哈哈!”秦大宝大笑起来,“你是压力大,我是被关五年了!” “混账!”刘星语冷哼一声,刚点燃的烟瞬间被按灭。 “嘟嘟嘟!”却在这时,刘星语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想了想,她打开免提,按下接听键。 “刘局,你好啊!”瞬时间,电话中陌生的声音传来。 是个男人。 刘星语听不出什么,反而,一旁的秦大宝立马惊坐起来。 “是你!” “哈哈!”手机里传来一声大笑,“原来大宝兄弟也在啊!我就知道嘛,真是痴情种啊,你不和刘局在一起,还能和谁呢?大半夜的还不睡觉,在干什么好事吧!” “吴用?”刘星语试探问道。 “是我!”电话的另一头,吴用晃荡着一厅啤酒,意味深长,“今天下午,刘局带着好多人去我的餐厅,我还以为刘局是在想我呢,原来是和前夫在一起,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打电话给我!”刘星语咬牙切齿,冷声说道,“你最好来自首,要不然……” “等等!”吴用打断了刘星语话,反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你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现在停尸房里,多了七具尸体,有一个,连头都没了,你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抓到你,否则……” “证据呢?”吴用再次打断刘星语的话,“没证据抓到我你又能怎样?再说,你抓得住我么?你,不行,嗯,你那枕边人多少有点本事,但他做事情太冲动了,他也不行!” “你!”刘星语勃然大怒。 “刘局,你不懂我们这种人……”吴用摇头。 刘星语冷笑:“你们这种人?什么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大英雄了?” “我自然不是什么英雄!”吴用猛灌一口酒,大声说道,“其实我们身边英雄很多,他们没有光鲜亮丽的形象,甚至没人记得,?但他们都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我们是用死亡的代价去理解生命的价值,尸体是冰冷的,而血是热的,对于死的重视,恰恰来源于对生的热爱。? 你高高在上,?怎么会懂我们这种人? 在你眼里,我们都没什么区别,我们所做的,在你看来都是恶事,都是构筑成你金灿灿的荣誉勋章的阶梯。 这样说来,其实,你也没什么不同!” 刘星语闻声,竟无言以对。 这时,秦大宝从她手里接过电话,突然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姓吴的,大半夜的你打电话来,是因为快过年了,你找不到人说话了吧,你看看你,灵儿不理你了,若雪小丫头你又不敢见,哈哈!” “混蛋!” 电话那头,吴用大骂一声,将手机砸个稀碎。 秦大宝和刘星语面面相觑,再次回拨过去,手机提示关机了。 “我还真说对了!”秦大宝干笑,“他是找不到人说话,大晚上打电话找你耀武扬威来了!” “下一步,怎么办?”刘星语问道。 秦大宝沉思片刻,目光一凝。 “死盯着杨家,这几天,他必然动手!” …… 第十三章枪声 朱灵今天起得很早,天还没亮,她便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在窗口站到天明,等待命令。 她去局里录了一份口供,领了配枪,便来到中环路口。 这都是局长的要求。其目的不言而喻,是为了对付一个人,一个让她撕心裂肺的男人。 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可能会出现在安城的每一个地方,特别是人流集中的中环。 今天,各个部门通力合作,自然也包括他们支队在内,若发现嫌疑人踪迹,就地抓捕,若遭遇反抗,为了自身安全,就将其击毙,这也是局长今早会议最重要的指示。 在他们眼里,他已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 灵儿恍恍惚惚,来到中环。 今天,这个路口,只有她一个人执行任务。 很是奇怪,今天支队里的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没人愿意与她搭档,就连一向关心她的队长,看到她也不停摇头,满是失望。 灵儿自然清楚为什么,她与那个人男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更巧合的是,昨天她休假,去接哥哥出狱,然而,一宗血淋淋的命案却发生在公安局门口。 所有人都清楚,这应该与她无关。 但,人们对某件事情,对某个人无能为力时,总会把心里的怨气转移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世间事大抵如此,没人会在乎你是否真的无辜。 但他们不好明说,因为她和局长的关系,所有人也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灵儿心中感到很是悲哀。 她不知道是因为那些人,还是为了自己。 直到今天,尽管冰灾的影响还没完全可以过去,但八九点钟,大街上依旧热闹起来。 她如同提线的木偶一般,盘查每一辆通过路卡的车辆。 要是真遇见他,她会抓捕他么? 要是他反抗,她会拔枪击毙他么?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痛如刀绞,她只是凭着工作意识,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她的脸上,再没有昔日的一丝笑容。 “灵儿……” 一层楼中,一个魁梧壮实的男子,通过窗帘闪动中露出的缝隙,看着大街上那道苗条的身影,他 痛苦地闭上眼睛。 风,轻轻地吹。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着脚步,晃晃悠悠地走上人行横道。 这时是红灯,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老人走走停停,战战兢兢。 “车停一下,停一下!” 灵儿比划一个手势,急忙放下手中的本子,奔向老人。 “老人家,我背你过去!” 灵儿蹲下身来,将老人放在背上,一步步穿过人行道。 终于走到街对面,把老人放下来,她不由得轻呼一口气。 “丫头,谢谢你!年纪大喽,不中用喽!”老人抓着灵儿的手,不停感谢,“我家孙女,年纪也和你差不多,都大学毕业两年了,还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丫头,你真了不起!你是个好孩子,真的谢谢你了!” “老人家,以后过马路要小心,红灯是不能过的,很危险,知道吗?您要保重身体!” 灵儿挥挥手,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做过什么,我不能回避,我也不再回避,我只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别人怎么看我没关系,我对得起自己就行,若是,我再遇到你,我会抓捕你,我也会告诉你,我爱你!” 灵儿低喃着,重新拿起她的小本子,认认真真记录过往车辆的信息。 她不再死气沉沉,她像是重拾了曾经的热爱。 “砰!”正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 灵儿一怔,瞬时间,心里一沉。 会是他么? 听局长说,昨晚他曾掏出一把手枪,威胁哥哥。 也因此,今天的大多数警员,都配上了枪支弹 药,包括她在内。 目光一闪,灵儿掏出手枪,直奔事发地而去。 这是一家手机店,此时此刻,大乱一团。 三个蒙面男子,一个人持枪,顶着一个女售货员;一个人握着马刀,耀武扬威,不断大吼,将店里的其他人纷纷按趴伏在地上;还有一个人,轮着一个大锤,不停地猛砸柜台玻璃。 灵儿很是小心翼翼,靠着墙摸过来,当发现店里面的场景,没有犹豫,举枪冲了出来。 “给我住手!” “完了,公安来了!” 瞬时间,店里三个蒙面人慌张起来。 看到这般情况,灵儿心里有数。 原来是三个新手。 而且,为首的那个人手持的只是一把土制火?药枪,这种枪不能连发,打完一枪之后,要重新装上火?药和弹子。 这会儿,想必他刚好装完一发。 想到这里,灵儿大声开口:“三位,放下你们的武器,抱头蹲在地上,争取从宽处理。” “不!”持枪男子发出一声嘶吼,竟突然癫狂起来,用枪死死顶着女售货员的太阳穴,“要放下武器的是你,要不然我一枪崩了她,鱼死网破……” 他说着说着,语气慢慢变了,像是哭诉一般,时而癫狂,时而委屈。 “我也不想这样,我女儿在医院里躺着,要很多手术费,我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包工头拿钱跑了,女公安,你放下枪,马上!” “好,你别激动!”灵儿将手枪慢慢放下,缓缓站起身来,举起了手。 她轻声说道:“这位大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样不是办法,刑警队就在附近执勤,很快就过来,他们来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无论你有没有人质,他们都会冲进去,你听我说,你想想你的孩子,要是你出事了,她怎么办?抢劫未遂,坐不了几年牢,但你要是持枪杀人,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那不是坐牢几年的事情了……” “那又怎样,反正都是个死,我女儿活不了,我也不活了!”持枪男子越来越激动,他的手,搭在扳机之上。 “你女儿的事,我来想办法!”灵儿急忙喊道。 “嗯?”持枪男子身子一震,“丫头,你别哄我,你怎么想办法……” “我参加工作快两年了,多少有点积蓄,不够我可以帮你家孩子募捐,尽力而为,大叔,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我也是一个大哥哥扶持我上学才有今天的,相信我,别做傻事,你看看那个姑娘,她被你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要是你家丫头被人这样,你会怎么想,大叔,放下你的枪!” “大哥!我们投降吧!” “大哥!我相信她!” 这时,另外两人竟也求情,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 持枪男子目光转动,看着灵儿,沉默片刻,最终,长叹一口气,松开女售货员,把枪放在地上。 “丫头,我家姑娘的事,就……” “砰!”男子的话没说完,一声枪响,震彻了灵儿的耳膜。 霎时间,男子的眉心上,多出一个红点,一缕鲜血从中流出,格外的红。 “你们……你们……”男子指着前方,话音未落,身子扑倒在地上。 一时间,灵儿脑袋嗡嗡的响,僵在原地,不知所以。 一群刑警冲进店里,将另外两个蒙面人制服,控制了现场。 “放开我,放开我们!”两人挣扎着,死死地盯着灵儿,不断嘶吼着。 然而,他们的头,很快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灵儿缓缓转头,盯着身边缓缓收枪的青年。 看着他一副风淡云轻的姿态,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升起。 她怎会不认识他?刑警队长,杨辉。 此人,还是杨发久的亲侄儿,对她一向不是很待见,她调来交警队,有此人一份“功劳”! 这是借职务之便,故意杀人! 可恶! 灵儿扑了上去,双手抓着杨辉的衣领,将其顶在墙上,怒吼起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已经放下武器了,你为什么还要开枪,我要检举你,你这个败类!” “我败类?”杨辉嗤笑,伏在灵儿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我是败类,那你是什么?你和吴用的关系不清不楚,告诉我,你算什么?要检举我?就凭这点,谁会信你?要不是局长向着你,你现在应该停职接受调查。 你看看那些人,吓得魂不守舍的了,他们只会把我当英雄,他们会向着谁?这就是现实。 还有,那个劫匪是放下枪了,但他的枪就在他脚下,依旧存在非常大的威胁,我有正当理由将其击毙,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只是第一个,还有你那个相好的,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当我叔叔是白死的么?” “你!”灵儿脸色一白,踉跄后退。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人人都这样?个个都像是要吃人一般。 “丫头,丫头,我们相信你,我们刚才都看到了,不关你的事,你是真正的人民公安,我侄女,拜托了!” 这时,两个劫匪被押送出来,与灵儿擦肩而过,他们一直回头,一直呼喊着,直到被押进警车里,消失不见。 “相信我……凭什么相信我啊!”灵儿靠在店门口,惨笑。 “王八蛋,敢欺负我家灵儿!”一层楼中,一个魁梧的男子,含着一根烟,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手机店门口,那道茫然无措的身影,怒气横生。 忽然之间,他,一脚把香烟踩灭。 “很好,很好,杨家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 第十四章彷徨 今天中午,安城第一人民医院,格外的嘈杂。 不知为何,这几天来,住院的人突然增多,特别是骨科,大多数不是走路摔伤便是出了车祸,原本的病床已经不够用,现在走廊上加起了床位,摆成密密麻麻的一排。 灵儿来了,趁中午休息时间,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便匆匆而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蒙面大叔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那一滩血,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事发过程,她已经如实给局长汇报,至于如何处理,已经不是她的职权范围。 此时,她只想信守承诺,去看一看那个等待手术的小女孩。 来到住院部,她才发现,排队缴费的人已成了一条长龙。 灵儿老老实实,排在队伍最后面,默然等着。 她又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了,想起他所说的每句话。 他总是说,她不合适做公安,她太多愁善感,而这样的人,虽然很有热情,有冲劲,但容易失去判断。 他还说,刘星语就是一个合格称职的局长,虽然其表面上看上去不近人情,不通世故,这恰恰是她的高洁之处,只有这样,她才能客观冷静地推理案情,才能不被人情要挟与束缚,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公正无私。 想到这里,灵儿不禁苦笑。 哥哥和星星姐夫妻数年,竟没有一个人陌生人这般了解。 也是,哥哥是个性情中人,如她一般。 按照那个人的说法,他们兄妹,都不是合格公安人员。 但那个人也说了,凡事要辩证去看,有得就有失,刘星语这样做,固然清廉无私,却因此会失去很多人脉关系,而她这样的地位,讲究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只破案,为民请命这么简单,这样久而久之,她会成为孤家寡人,而警队是一个整体,讲的是协同合作,她将寸步难行。 他还说,一个池塘浑浊不堪,你若只是一股清流,反而会变成异类,格格不入。 所以他喜欢孩子,因为,每个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美丽新世界。 一如,他心里渴望的那般。 “孩子!”想到这里,灵儿更是苦涩万分。 他们之间,这辈子什么可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孩子? 千思万绪中,灵儿终于排到了窗口。 她,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你好,请问一下,袁雨欣在哪个病房?我来给她交手术费!” “袁雨欣?”窗口人员一愣,随后说道,“她呀,现在在手术室呢,正在动手术!” “手术室?”灵儿蹙眉,“你查也不查一下,就这么清楚?” “不是呀!”窗口人员答道,“她已经算是个名人了,她父亲还有两个叔叔经常来,一直拖着我们的住院费,三天两头求情,不过,刚刚有人来给她交手术费了,一下子支付很多钱呢,足够她手术费和以后的住院医疗费用了……” “有人给她支付手术费?是她的亲人么?不对呀,要不是走投无路,那几个大叔怎么会去抢劫手机店?”灵儿喃喃自语,随后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这个支付手术费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窗口人员摇头,“他也不愿透露姓名,交钱后就直接走了,这个人戴着口罩,是个大个子!” “大个子?”灵儿离开窗口,环顾四周。 他又想起那个人了。 然而,举目茫茫,医院里人群走动,她又哪里分的清谁是谁? 灵儿摇头,神情落寞。 也许,这辈子,他也再也不会见她了。 至于那个丫头,既然有人如此这般照料,她也心安了许多,她想去看一下那个小女孩,但随即苦笑,她不知道,要是那个女孩醒来问起自己的父亲,她该如何回答。 想了想,灵儿走出住院部大楼。 该回去执勤了,要不然,又要落人口舌了。 “漂亮姐姐!”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传进灵儿耳朵里。 她蓦然回首,霎时间,美丽的大眼睛,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那是一个小女孩,一身校服,一头长发,坐在一张轮子之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小雪!” 灵儿轻呼,小跑过去,来到轮椅旁边。 她打量着着她,一时间,无言。 其实,她知道若雪也在这家医院,但心里像是在回避什么,刻意不去想起。 说起来,她们之间,平日里不常相见,但每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再见时,却已然物是人非。 这小丫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依然那般乖巧可爱。 而她自己,却成了一个茫然无措的女人。 “丫头,你……还好吗?”许久,灵儿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雪闻声,嫣然一笑。 “还好,没人打扰了,也没人欺负了,每天看书,安安静静的,挺好的!” 灵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禁心里一痛。 以前,这个丫头看到自己,总是雀跃欢呼,蹦蹦跳跳的,而今,却坐在轮椅之上。 “就是待在屋里有点闷得慌,所以自己出来转转!” “那我们一起走走!” 灵儿轻笑,没有提及其他。 她推着她,两人没有一句言语,沉默中,走出了医院。 前方,一面平湖,波光粼粼,一条小船,在湖中晃晃荡荡。 两人来到湖边,望着滔滔湖水,忽然之间,对视一眼。 “虹山湖。”若雪开口,“我们学校就在不远处,这么美的的风景,现在才发觉……姐,他们都说他是杀人犯,是真的吗?” “别人胡言乱语,你不要轻信!”灵儿回答。 她的语气,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安慰自己。 “就算是,又如何?”若雪笑了,一缕长发,“无论他是谁,都是我老爸!” 灵儿心里一震。 “之前有个大叔来过了,我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老爸疼我,这就足够了!” 灵儿沉默。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就是湖面上的那条孤零零的小船,安静地漂浮着,不知该泊在哪里,也不知该飘往何方。 回顾往昔,再想今天,她惊讶地发现,这短短的一天时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竟使得曾经的点点滴滴,仿如隔世。 一品香,像是一条线,将她的人生,分割成两半,一半在过去,一半在未来。 而她,宛若从美轮美奂的梦境中,走到血淋淋的现实里。 她爱的那个男人,也将慢慢消失。 “姐,我累了!我要回去了!”若雪低声说道。 “好,我送你回去!”灵儿牵强一笑。 “不了,我知道你有事情!” 若雪摇头,双手转动着轮子,慢慢远去,消失在风里。 …… 第十五章末路 寒风凛凛。 灵儿站着湖边,望着若雪坐着轮椅,渐行渐远。 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 或许,这世上本没有该不该,只有舍不舍。 风继续吹,若雪的一头长发,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却在这时,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灵儿的眼帘。 一时间,她竟有些想哭。 是他!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依旧那般温和,那般笑容满面。 他越走越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真的是他! 只是,那原本坚毅的脸庞,此时已然满面胡渣。 灵儿心里一痛。 一夜不见,他仿若沧桑了十年。 然而,她想到他们的处境,无尽的心酸与委屈全然爆发出来。 “吴大哥……”灵儿迈开脚步。 她向他狂奔而去,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不哭,我在!”吴用低语。 他的手臂僵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她的腰肢上。 他还是舍不得她。 今天,他跟着她半天了,看着她执勤,看着她背着老人过马路,看着她奋不顾身劝说劫匪,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来到医院…… 她不忍看到她难过。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就是因为他,她在警队才会被人排挤,她才会被杨辉那王八蛋欺负,她才会这般心痛万分,不能自已。 他不忍看到她这般模样。 终于忍不住,他出现了。 “吴大哥,告诉我,李艳玲一家,杨发久,还有一中的那个女教师,是不是你杀的?” 忽然之间,灵儿的声音,传进吴用的耳朵里。 很冰,很凉。 他怔住了。 就在这时,灵儿从他怀里钻出来,瞬时间,他的双手,多了一副手铐。 灵儿哭了。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他们说你是恶魔,杀人不眨眼,我不信,我爱的男人顶天立地,怎么会是恶魔呢? 我知道,你是为了若雪出头,我也不喜欢那些人横行霸道,但法律是就是法律,谁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你犯罪,我就要抓你! 吴大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可我是一名公安,更是一名党 员,我不能背弃我的信仰,我不能背弃我在党旗下宣过的誓言,你懂吗? 你别怨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照顾好若雪,你若坐十年牢,我等你十年,若是无期徒刑,我等你一辈子,若是被执行死刑,我会每天去你坟前陪你,终老一生!” 吴用没有挣扎,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真好,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他微微抬起双手,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就是不忍看你这么难过,才会出现的,你把我抓了,别人就不敢说三道四了。 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的信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大哥……”她再次握紧他的手。 她懂,恰是这样,她才更加心痛。 他何等英雄,若不是为了她,心甘情愿,她怎会如此轻易将他铐住? 灵儿终究拨通了刘星语的电话。 风幽幽,两人移动脚步,并着肩沿湖而走。 他们走得很慢,时而停步,时而欲言又止,时而望着湖中飘飘荡荡的小船。 路,似乎很长。 然而,他们心里都清楚,路终究会有尽头。 一如人生,再没有未来。 “吴大哥,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灵儿终于忍不住,颤声开口。 她害怕这么问,但更害怕他们之间一直这般沉默。 似乎为他做些什么,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有!”吴用咧嘴一笑。 “三件事……有时间去龙潭,那里有很多可爱的孩子,替我去看看他们,还有若雪,她想让我陪她去梵净山,她说啊,那儿离天堂很近,能听到逝去的亲人说话,还有……你,以后我恐怕是不能给你烧菜了,你不能总是吃快餐,那样对身体不好,天冷,每餐都要喝汤,一是暖胃,二是御寒,还要多吃肉,你做的工作很辛苦,别怕胖,你那么大的工作量,胖不了的,要开开心心的,但你的眼睛要放亮点,别找我这样的,女人嘛,首先要确定那个男人真心对你好……” 灵儿听着听着,眼泪又一次流过脸颊。 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她。 “还有一件事,你记住了!” 忽然之间,吴用停步。 他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我知道,你热爱你的工作,这很好……但是这个圈子很复杂,如果你的工作做不好,就会不受重视,如果你把工作做好了,又会遭人妒忌,竖立敌人,毕竟一次晋升,每次名额有限,就那么几个甚至只一个,说白了就是踩着别人的肩膀上位的,你想想你哥的遭遇就明了……我要说的是,如果实在委屈就别做了,你可以做其他的,这与你的信仰并不冲突……” “其他的?”灵儿不解。 “和你说一个故事!”吴用轻笑,幽幽说道。 “我记得,上大学时,那是一次演讲,万人空巷。当时啊,母亲送我一条领带,花花绿绿的,用这代人的说法,就是土得掉渣,我系上了,走上演讲台,刚开始还有许多人嘲笑我,但没多久,所有人都被我的演讲吸引,响起浓烈掌声。灵儿,其实穿什么不重要,如果你够本事,够分量,你就是名牌!” “吴大哥,我懂了!”灵儿轻轻颔首,“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是不是公安穿不穿警服,都不重要,只要一心向善,心里装着百姓,为百姓谋福利,不管我是什么职业,都对得起我自己,都无愧于心,我永远是我!” 吴用苦笑:“你也不必给自己装这么大包袱,凡事尽心尽力就好,人活着,别太累,我们走吧,刘局应该在前面等着我了,真好,最后这段路是你陪我走过的……” 灵儿心里一震。 她这才发现,这段路,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前方,不远处,刘星语带着一队警员,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已多时。 灵儿脸色苍白。 真的是末路了吗?他们才刚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才想起,他们之间,连一个吻都没有过。 “吴大哥,你也要记住,无论以后怎样,灵儿都会想你!” 她踮起了脚尖,短发飞扬。 湖畔上,她的唇,封住了他的唇。 风过,唇分。 没等她回神过来,他已然大步离开,高大的身影,此时此刻,萧萧瑟瑟,一步步走向路的尽头。 …… 第十六章呐喊 风萧萧兮易水寒。 虹山湖畔,吴用戴着手铐,一步步走进刘星语布置的重重警力中。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笑容。 他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看着他,已然满面泪流。 他不怕死。 因为,他并不孤独。 只是有些遗憾,心中有些事情,还没有完成。 罢了,罢了,已经尽力了。 看着一队武装警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包围,吴用环顾四周,昂首挺拔。 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终于出现了。 她一身警装,一头长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卿本佳人……”刘星语摇头,看着人群中那道孤傲的身影,满是惋惜。 “我,不是贼!”吴用面无表情,像是在回应刘星语的话。 却在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刘星语身后。 吴用目光一缩,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升起。 杨辉!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早上,这个败类一枪杀了个农民工,竟安然无事,出现在这里? 错了!错了!他本不该束手。 原本以为刘星语公正无私,会处理此人,将其停职查办,没想到…… “哟!我们安城的大英雄,原来就是这模样啊!”杨辉走到刘星语身边,满目阴沉,盯着吴用,冷声道,“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呢!” 刘星语皱眉。 此人张扬跋扈,尖酸刻薄,哪里还有半点公安人员的样子? 还有今早的手机店抢劫案,他杀了一个劫匪,由于各份报告出入较大,加上突然又收到吴用被捕的消息,她一时间没来得及处理此人,可他现在跑来装腔作势,脑子有病么? 刘星语没有理会杨辉,看着吴用,纤手一挥。 “带走!” “慢着!”杨辉止住了准备动作的警员,笑眯眯说道,“局长,此人穷凶恶极,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啊,您看,也不知道朱灵是怎么将他抓捕的,他应该被反拷在后背才是,现在却双手在前,这样铐住也不一定安全!我想亲自押送此人!” “嗯?”刘星语眉头一挑。 不待她说话,杨辉已然掏出手枪,直接拉上膛,一步步向吴用走去。 风轻轻地吹,杨辉走得很慢,一边晃动着手枪,一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人群中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来到吴用面前,他笑了。 “朱灵真是我们警队的楷模,大义灭亲!吴用,你完了!” “呼!”忽然之间,吴用动了。 杨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一痛,瞬时间,一把冰冷的手枪,已然顶在他的头上。 “放下枪,通通给我放下枪!”吴用大喝,一脚将杨辉踢跪在地上。 “你!”刘星语面色一沉。 她没想到吴用这般大胆,更没想到其身手如此了得,一口气夺了杨辉的手枪,瞬间将其制住,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通通给我放下枪,扔远一点!”吴用寒声道,“我不会再重复!” “把枪扔掉!扔远点!”刘星语咬牙切齿,最终下了命令。 她不敢赌。 所有人都把枪扔掉了,扔到数米之外。 吴用环顾四周一眼,一脚踩在杨辉身上,从其兜里,拿出钥匙含在口中,将手铐打开。 只听咔的一身,他自由了! 一手揪着杨挥的头发,将其提起来,另一只手,握着枪,顶住其后脑勺,一步步往前移动脚步。 “吴大哥……”一声呼喊,传进吴用的耳朵里。 灵儿来了,满眼通红,不知所错。 “灵儿,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了!你看这个人渣,早上刚刚杀了一个农民工,竟然半点屁事也没有,你现在知道了,你们局里的时候风气成什么样子了,好人难以申冤,恶人却霸道横行,吴大哥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但不能被这些鼠辈抓捕!” “吴用!”刘星语低喝一声,缓步走上前来。 “有人叫我给你带一句话!” “哦?”吴用眉头一扬,不由得嗤笑,又想玩什么花样么? 此人本事没有多少,但是胆子特别大,看来能做到局长,的确有其非凡的一面。 “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不是因为钱,因为我们的薪水,每个月不过两三千,也不是因为性,因为在这里,你没有机会上床,更不是为了名利,因为我们的失败众所周知, 我们的功绩无人知晓!” 刘星语缓缓说道。 她每说一个字,都死死盯着吴用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里,看到变化之色。 她的确看到了他的变化。 在他眼里,她看到了他的骄傲,看到了他的痛苦,也看到了他的挣扎。 趁热打铁,她继续说道:“既然,我们不是为钱,不是为名,不是为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那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信仰,我们有着善与恶的信仰,于是选择了善,我们有对与错的信仰,于是选择了对,我们有正义与邪恶的信仰,于是我们选择正义……” “老首长,是你什么人?”半晌,吴用开口,声音沙哑无比。 这段话,是入伍的第一天,老首长的训话,吴用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是我父亲!”刘星语轻声道,“他听说你的事情后,很失望!” “失望……”吴用惨笑。 “还记得云南那个彝族女孩子么?一直在你身后,蹦蹦跳跳跟着你的那个小丫头!”刘星语叹声道,“她考上大学了,和你读同一所大学,和你一样,主修哲学,她说,她要像她大哥哥一样,做大英雄……还有若雪,还有灵儿,还有你扶持上学的那些孩子们,你想想他们,吴用,别一错再错下去了,放人,争取从宽处理!” “哈哈!”吴用突然大笑起来,“放人,笑话!” “你!”刘星语目光一凝,她苦口婆心劝说,把父亲都搬出来了,没想到此人油盐不进。 “怎么,不如你的愿了,就怒了?”吴用怒吼一声,提着杨辉的头发,往后一扯,枪口直接顶在其喉咙上,“是不是我一放人,束手就擒,你们就立马将我一枪击毙?就像今早被这个败类击毙的那个农民工那样?别告诉我你不会,你今早就下令,只要一发现我,就将我击毙!我想请问,你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凭什么将我击毙?你只有执法权,哪来的审判权?” 刘星语暗自磨牙,她是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但有一个前提,便是吴用欲图行凶杀人的前提。 但她能争辩什么?手机店的命案,让她无力争辩。 “怎么,没话说了?”吴用冷笑,大声呐喊,“也是,我们的命不值钱,死活谁会在乎?但是,你别在我面前谈什么信仰,谈什么正义!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人,升官发财的想法就差没写在脸上了,这种人要是真的飞黄腾达了,百姓会有得好?那还有什么信仰可言?若雪被欺辱霸凌的时候,你们的正义呢?又在哪儿?好了,李天河死了,杨发久死了,你们就火急火燎的跳出来了,开始正义凛然了,你们到底是人民的公安,还是那些权势者的家臣?” “你,过分了!”刘星语一字一顿,“别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使者,不要因为自己不计名利,觉得自己就有权利滥杀无辜,你其实只是为了泄愤,报复,无论你是谁,有过天大的功绩,都不是你杀人犯罪的借口!” “哈哈!”吴用放声大笑,“到底是谁滥杀无辜?今早是谁放下武器了,莫名其妙被人一枪杀了?刘局,你是不是办公室坐久了,大脑生锈了?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是谁一口一句为人民服务,一边偷鸡摸狗?你心知肚明!身上光鲜亮丽的皮囊,并不是你们的杀人执照!” “你,背弃了你的信仰!”刘星语沉声说道。 “不!”吴用摇头,“我永远是我,不曾变过,方式不同而已,但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同,老首长告诉我,若是遇到不公的事情,袖手旁观才是背叛,一个恶人死了,就有十个百个好人得到新生,你们觉得我有罪,无所谓,因为你们心里已经认定了,让开吧,别逼我,我不想在灵儿面前动手!” “你!”刘星语瞪眼。 她反反复复扫视着吴用,最终无奈叹了一声,单手一挥,所有警员,立马让出一条路来。 “你……要好好的!”吴用望了灵儿一眼,挟持杨辉,冲出路口。 “放人!”刘星语大喝,步步紧逼。 “这种废物,还你!”吴用扬手,一枪把将杨辉砸翻,上了一辆警车,扬长而去。 …… 第十七章过客 “吴大哥……” 虹山湖畔,灵儿泪流满面。 她听着那个人的嘶声呐喊,她看着那个人一脚将杨辉踢翻,她望着那个人开着警车亡命奔逃。 此时此刻,她的心分成了两半。 刘星语带人追去了,包括杨辉在内,所有人都走了。 灵儿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她不知结果如何,但无论如何,那个男人,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哥哥说的没错,就算你是盖世英雄,也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灵儿收紧衣服,此时的她,从未有过的娇弱和无助。 她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一句告别,也不能说出口。 “就算他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也是最让你刻骨铭心的那个,丫头,不要纠结对与错,因为感情本没有对错,你只要知道,你真心爱过,你这一生就值得!”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在灵儿的肩膀上。 秦大宝悄然而至,看着灵儿,心疼无比。 “哥!” 灵儿一下子扑进大宝怀里,放声大哭。 “是真的,是真的,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秦大宝苦笑,轻拍着她的后背,叹声道:“你是希望他被抓呢?还是希望他逃掉?” 灵儿闻声,身子蓦地一僵。 “别纠结了,丫头!这不重要!”秦大宝轻声道,“无论他做了什么,是被抓了,还是已经逃掉了,你都爱他,不是吗?” “我爱他!无论他是谁!”灵儿心里一震。 秦大宝微微一笑,松开灵儿,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干。 “对啊!你爱他,这与你是不是人民公安没有冲突,爱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不是吗?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你亲手把他抓了,你依然爱他!既然爱了,就不要有纠结,该干嘛就干嘛,某一天遇到了,履行你的职责就是,重要的是,他知道你爱他,这就足够了!” “我明白了!”灵儿轻轻点头。 哥哥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她明白这个理,可心里依旧痛如刀割。 “好,这才是我妹子!”秦大宝咧嘴一笑,“你先回公安局,经过刚才这事,可能有关部门会找你问话,你如实回答就好,我们心里干干净净,问心无愧,不用怕什么!” “嗯!”灵儿没有多言。 她知道,必然有这么一着。 那么多人都抓不到他,自己轻而易举就将他铐了,而后他又逃了,别人猜疑她,调查她,这是正常反应。 这样也好,搞清楚,明明白白的,以免再有人猜忌怀疑。 “那我走了!”秦大宝再次轻拍一下灵儿的肩膀,转身而去。 行至五六米远,灵儿忽然喊道:“哥,你去哪?” 秦大宝耸耸肩:“吴用是超一流的侦察兵,善于追踪,同样善于反追踪,小星星火急火燎去追捕他,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奈何不了他的,她需要我!” 灵儿默然。 也许,她就不该问。 这时,秦大宝的身子微微一顿,轻声道:“放心,如果真遇到他,我会保护好自己,也尽量不伤害他!” …… 中环,商业广场,此时已然布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刘星语面无表情,拿着一台对讲机,死死盯着前面一栋大厦。 这是安城最高的一栋大厦,高32层,大多为商业办公之用,恰好位于中环最热闹繁华地段,是为安城地标性建筑。 吴用仓皇逃到这里,第一时间便冲进了大楼之中,势态很是严峻。 她不知道吴用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要知道,他手里有枪,这对于一个一流的特种兵来说,大楼里面的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羔羊。 此时的刘星语只能祈祷,吴用还有些许底线,还有哪怕一丝的军人的荣誉感,不会拿大楼中人做人质。 所幸的是,这是一栋孤楼,只要封锁其所有出口,此人便无处可逃。 她带来的警力不够,只能分几个小组进楼逐层搜捕。 “噶!” 正在这时,火警铃突然响了,响彻整栋大楼。 一时间,人群蜂蛹涌出大厦,密密麻麻。 刘星语脸色一变。 “马上,拦住人群,带身份证的,把身份证拿出来核对,没有带的,报出身份证号码,核实了才能走!”刘星语大喝。 一时间,商业广场大乱,沸沸扬扬。 涌出来的人群,皆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他们是听到火警才跑出来的,没想到一出来就被一队武装警察拦住,不由议论纷纷。 “大家听我说,我们在追捕一个嫌疑犯,我担心他混在你们之中,想要逃跑,请大家配合,不要乱!” 刘星语再次站出来,大声暴喝。 “我是公安局长,大家请安静,配合执法!”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排着队,接受核查。 实在是刘星语这个名字,对于安城来说,份量极重。 谁人不知,刘星语一向铁公无私,公正严明? 她,就是公信力。 她的话,群众自然会听。 “谢谢大家!” 刘星语环顾四周一眼,拿起了对讲机。 “一队,情况如何?” “报告局长,我们把所有电梯都关了,从一号楼梯间搜索到五层,暂时没有发现嫌疑人!” “好,你们注意安全!二队,你们情况如何?” 这次,没有人回答她。 “二队,你们情况如何?报告你们的位置!二队,立马报告你们的情况!”刘星语低喝。 对讲机里,依旧没有回应。 刘星语心里一沉。 “你们看好现场,从里面出来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都要核查其身份。” 吩咐一声,刘星语掏出手枪,直接拉上膛,冲进大厦之中。 她一个人,来到了二号楼梯间。 静!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小心翼翼,她靠着内壁,一步步摸上楼梯。 终于,她到了二楼,没有任何发现。 “咔!”正在这时,三楼传来一声轻响。 眉头一挑,刘星语加快脚步,来到三楼拐弯处。 靠着楼梯,她深吸一口气,举着枪冲了出去。 “别动!” 一时间,刘星语愣住了。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宝,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混乱的时候进来的!”秦大宝摇头,“你的三个手下,被人打昏在四楼了,有一个人衣服全被扒干净,还是个大个子!” “什么?”刘星语震惊,立马朝四楼跑去。 这时,她发现秦大宝竟然没有跟随她,反而极速狂奔下楼。 “大宝,你干什么!” “你追你的,我追我的,分头搜索!” 秦大宝声音传来,却已然不见踪影。 商业广场,依旧纷纷攘攘,已然排成了几条长龙,接受身份核查。 这时,一个武装特警,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悠悠然从大厦中走出来。 她单臂抱着一个小女孩,两人有说有笑。 “警察叔叔,你好帅哦,囡囡以后也要当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安!”小女孩笑嘻嘻地说道。 “不好!”他轻轻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囡囡应该做一个画家,把我们黔中最美丽的风景通通都画出来!” “为什么呀!”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不解问道。 “因为呀,我们黔中,山美水美人美,没人知道,囡囡要是画出来,大家都知道我们黔中有多漂亮了!” “咯咯咯!”小女孩娇笑,忽然,目光一闪,指着人群中一个焦急的妇人,大喊起来,“妈妈,妈妈!” “囡囡,谢天谢地!”妇人跑过来,长松一口气。 小女孩甜甜一笑:“妈妈,刚才人好多,我找不着你了,后来我遇到这个警察叔叔,他带我下楼的!” “以后看好自己的孩子!这世道……” 他把小女孩轻轻放下,不待妇人说什么,转身离去。 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不停地挥手:“谢谢警察叔叔,囡囡会记住你的!” 他点点头,来到几个警员前,指着不远处那对母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穿过警戒线,转过一条街,走上一辆公交车,不见踪影。 这时,秦大宝从大厦里冲出来,举目四望,只见,一个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消失在人群中。 …… 第十八章荣耀 中环广场,秦大宝举目四望,却始终没有发现他要寻找的那道身影。 吴用身高一米八五,身材魁梧,气度魏然,如此醒目的形象,一出现便会被立即发现,然而,秦大宝注定失望了,他的心里清楚,那个人应该离开了,他晚了一步。 秦大宝深知一点,方才的火警器一定是吴用弄响的,其目的便是趁乱逃走,那几个被袭击的警员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秦大宝轻叹一声,找到一个角落,随地坐下。 他,点燃一根烟。 他知道,这是抓捕吴用最好的机会,却生生这样错过了,再将其抓捕,难如登天。 一根烟未灭,刘星语阴沉着脸,走出大厦。 她看到秦大宝,顿足片刻,走到他身边,也默然坐下。 她自己也知道,吴用一定逃走了。 “你……没事吧!”许久,秦大宝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摇头,依旧沉默不语。 秦大宝深吸一口烟,站起身来,一脚将烟头踩灭,而后拍拍身上的尘土,迈开脚步。 看到他如此姿态,刘星语顿觉委屈,冷幽幽开口:“你去哪?” “饿了,找个地方吃饭!”秦大宝随口说道。 “你!”刘星语怒从中来。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秦大宝这般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哎!”秦大宝叹息一声,缓缓转身,看着一脸怒气的刘星语,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刘星语冷声道。 相处十几年,她怎会不了解他?这明显又是对她不满了。 “我还真有话要问了!”秦大宝盯着刘星语,悠悠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让杨辉靠近吴用?别告诉我这只是你的失职、你没想到!如果没有你的默许,杨辉怎敢这样越权放肆?” “你……”刘星语一怔。 “灵儿一直哭着,悲痛欲绝,把吴用给抓了,你们却搞出这么一出来?给谁看? 秦大宝苦涩道,”杨辉是杨佳怡的堂哥,是杨发久的亲侄儿,你明知吴用对他一家恨之入骨,你想借吴用的手杀了杨辉,一举多得? 杨辉滥用暴力和职权,一枪杀了个农民工,如果被吴用杀了,也算是一种交代,而吴用只要杀了杨辉,这次证据确凿了,你再抓捕他,这一系列荒唐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结案了,你也可以继续步步高升,功成名就了……” “你说的没错!”刘星语低吼起来。 “是,我没证据,李艳玲一家灭门案,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痕迹,什么都没有,杨发久被杀,我们找到那辆宝马车了,可什么都没采集到,连更头发都没有,那把苗刀,上面的血的确是杨发久的,的确是作案凶器,但还是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灵儿抓了他又如何?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抓了又放…… 你只知道指责我,可你知道吗?没人能帮我,那些人只想尽快结案,管他是不是替罪羊,杨辉也好,吴用也好,他们无所谓,他们只想结案,保住他们名望,保住的乌纱帽,连老爸都不支持我,说那是他最好的兵,别冤枉了他得意弟子……” “不对!”秦大宝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但你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刘星语惨笑,“你还真以为我是故意让杨辉接近吴用的么?此人敢当街开枪杀人,怎么会服从我区区一个女人的命令?你说吴用对他恨之入骨,他又何尝不是?他对吴用的恨,已经丧失了理智,他想亲手制住吴用,羞辱吴用,而可悲的是,那些人还对他言听计从…… 大宝,现在的公安局,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模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很多人都说,我当上这个局长,一是靠你的破案率,二是靠老爸的背景,虽然百姓支持我,但局里的人早已经把我孤立了,很多人事任命,都是别人安排的,比如这个杨辉,没几人真心愿意听我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费尽心思去请求老领导的许可让你帮忙破案?” “那你还干个什么劲,直接辞职得了!”秦大宝怒道。 “我在,至少百姓还有申冤的地方,我在,至少那些人还会收敛一点……”刘星语摇头,“但风气摆在这里,我再尽力,也会有疏忽的地方,比如江若雪这丫头……” 秦大宝沉默。 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里面明争暗斗,甚至比战场上的枪炮更残酷,她,已然尽力了。 “这座城市病了!”刘星语说道,“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 “当灵儿把吴用带来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腐败分子,就像在告诉我,我保护的不是百姓,而是保护那些权势者,他不停嘶吼着,其实是告诉我,这座城市,所有位高权重的人,他们都有罪,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把他现在做的事情,当成他的荣耀,就像当初在新 疆,在云南所做的一样。 或许他说的没错,城市的混乱,往往与我们的腐败与无能有关。 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他做的,一直都是在保护那些孩子,保护那些无法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弱势者。 他餐厅的那些员工,服务员、传菜员、厨子,还有那些无法上学的留守儿童,每个人都喜欢他,可是人人都给他设立私堂,那法律将形同虚设,那这个城市也就完了。” 秦大宝低着头,刘星语的话,一句句传进他耳朵里。 如雷贯耳! 这是他不曾想过的事情。 他自以为是,总是觉得他爱她,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 但实际上,他一直在埋怨她,埋怨她不通情达理,埋怨她对他们的感情漠不关心,埋怨她对他们的婚姻敷衍了事。 昨晚,他们还睡在一起,然而,今天早上他便离开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总是觉得她不在乎他的感受,总是觉得她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总是觉得她只想着工作的事情,他却从未想过,她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她也是一个女人,有时候,她也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 他现在知道了,她当初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了。 “我帮你!”秦大宝抬起头来,看着她通红眼睛,轻声说道,“我帮你将吴用绳之于法,我们一起收集证据,堂堂正正的,将其抓捕!” “嗯!”刘星语重重点头。 她了解这个男人,这个曾属于她的男人。 他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那好!”秦大宝咧嘴一笑,“你说吴用做的那些事情是他的荣耀,错了,他在犯罪!我们做的才是荣耀一生的事情,你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就先回局里吧,灵儿那里你照拂一下,这丫头一向干干净净,别让人欺负她,我先走了,肚子真的饿了……” 话说完,秦大宝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刘星语的目光,溢彩连连。 那个正义凛然的男人,回来了。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些什么,轻喊起来:“大宝,老爸说他想你了,让你抽个时间,回家吃顿饭!” “哈哈!”远处,秦大宝挥手,“我时间多的是,今晚吧,我们一起看老头子,我想,他老人家看到我们一起,会很高兴的!” …… 第十九章紫萱 这是秦大宝第二次来到一品香。 也许是下意识,也许是肚子真的饿了,也许是因为上次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顿饭便匆匆离开,今天,他再次来到这家餐厅。 餐厅还照常营业,一切看似6没有变,但似乎什么都变了。 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餐厅里虽然生意冷清,但时常看到大厅里的服务员打成一片,包括与厨房的人,也是其乐融融。 而今,死气沉沉,再无往日的欢声笑语。 秦大宝推开大门,迎接他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女服务员。 她没变,打扮依旧,一头短发,一身黑色正装,看上去得体、精明、干练。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笑容。 秦大宝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或许,她压根就不是什么服务员。 打量秦大宝一眼,她悠悠开口:“秦先生又来了呀!这次是吃饭呢?还是要调查什么?警方已经来过一次,乱闯乱翻,但也仅此一次了,没有搜查令,你们这类人,是进不得我家餐厅的!” 秦大宝闻声,眉头一皱。 这人似乎对他敌意很大。 “我的自然是来吃饭的,随便炒个菜煮个汤,速度快点,肚子饿了。”秦大宝应了一声,便大步走进大厅里。 服务员忽然笑了:“什么菜,什么汤?” “回锅肉吧,炒辣,再煮一个鸡蛋汤!” “真节俭呀!不愧是刘局的男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一家人进一家门,你们做事情,吃饭的方式都一样……” 服务员眼皮微抬,深深看了秦大宝一眼,莲步姗姗,往厨房走去。 不多时,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可惜,你不是吴大哥的朋友,从来不是……” 秦大宝心神一震。 她什么意思?似乎意有所指,知道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叹息一声,什么意思都没有。 回过神来,那道倩已经走进传菜走廊上,悠悠然远去。 秦大宝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本能地,点燃一根烟。 他再次打量四周环绕的包房,这才发现,包房的名字,已经拆掉了,就连其门口处的盆栽也一并清除,再无奇特之处。 这时,一个服务员端着茶盘过来,轻车熟路,为秦大宝倒上一杯茶。 “先生,慢用……” “等一下!”就在服务员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大宝叫住了她。 服务员有些迷茫,但还是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声:“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姑娘,问个事情哈!”秦大宝咧嘴一笑,“你们的包房好好的,怎么把拆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每个包房都有各自的特色,叫梅兰竹菊,刀枪剑戟,听说是你们老板为了接待不同的朋友和客人而设计的……” “是的!”服务员点点头,“我们八个包房,只接待吴大哥的朋友!” “吴大哥?”秦大宝眉头一挑。 “是呀!”服务员浅笑起来,“吴大哥不喜欢我们叫他老板,他对我们员工可好了,不但每个月都有奖金和很多福利,我们做错他不责怪我们,我们有什么事情只要和大哥说,他都会帮我们解决,大哥说这是我们的家,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他会保护我们,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吴大哥不见了!”服务员一下子情绪低落起来,“萱萱姐说,大哥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叫我们要好好的,大哥他,不要我们了……” 秦大宝闻言,呼吸一窒,心头百感交集。 来这之前,小星星曾说过,所有人都喜欢那个人,都把他当成大英雄,小星星还说,他一直默默无闻地保护很多人,现在看来,果真没错。 一品香没有他,就没有了生气,没有了灵魂。 秦大宝不由得惋惜,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这么极端,偏偏要去犯罪呢? 想到这里,秦大宝抬起头来,这时,他看到,服务员已然满眼泪花。 “姑娘,别难过……”秦大宝轻声道,“说不定,哪天啊,你走着走着,他突然冒出来吓你一大跳呢……” “先生你别哄我了!”服务员摇头,“包房都要拆了,吴大哥永远不会回来了,他……” “小瑶,十一号桌有客人来了,你过去招待一下!”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瑶回头一看,脖子一缩,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秦大宝苦笑。 来人,不正是方才迎接他的那个服务员吗? 她去而复返,闲庭漫步,来到秦大宝对面,泰然坐下。 “你就是她们的萱萱姐?”秦大宝似笑非笑,随口问道。 “伍紫萱!”她目光幽幽,死死盯着秦大宝片刻,随后轻声细语,“秦大宝,你也曾经算是个人物,都几十岁的人了,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玩有意思么?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何必鬼鬼祟祟呢?想想刘局,逮着谁问谁,可从来没有遮遮掩掩过,像是审问犯人一样……” “我知道你拥护你们的吴大哥,要不然,你已经是这里的主事人了,何必还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其实我没打算问你什么,你就算真知道些什么,对我也没有用,你吴大哥这么爱护你们,很多事情,你们自然知道得越少越好,他自然不会告诉你……” 秦大宝慢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八个包房拆掉,有些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可人都走了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拆了,扩展空间,多摆几桌,这样就可以多几桌的收入,乡下的也多几个孩子可以有书读了!” 伍紫萱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你知道吗?兰字房从来只招待你那小妹,灵儿小姐,再无其他客人,梅字房,是若雪小丫头的专属包房,我们都喜欢着她呢,竹字房,只招待你的那位爱人,刘星语刘局,大哥常说啊,刘局宁折不弯,坚毅挺拔,不畏权贵,为民请命,她就是安城的青天……” “什么?”秦大宝震惊,不敢置信。 “菊字房,就不提了!”伍紫萱瞥了秦大宝一眼,幽幽叹道,“就一直空着,像是在纪念着谁,又像是它的存在,让大哥不要忘记,自己曾经是谁……” “那刀枪剑戟四个包房呢?”秦大宝问道。 伍紫萱怅然道:“来的都是一些兵哥哥!每次来,餐厅的小妹们眼睛都看直了,而每一次,大哥也总是喝得烂醉,你不知道,有次我还看见大哥偷偷哭了,但那模样,真帅……” 秦大宝沉默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堵得慌。 却在这时,紫萱站起身来。 “人不在,这里连个魂都没了!吴大哥留下一样东西给灵儿姑娘,但出了这么多事,她肯定不会来这里的了,你吃饭好后,我给你,麻烦你转交给灵儿……这顿饭我请你,以后,别再来了!” 第二十章画卷 “人没了,魂也没了!” 秦大宝怔怔想着伍紫萱的话,回神过来时,人已不见踪影。 毫无疑问,她的话很重,那个人,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是明灯,更是希望。 而今,那个人已然一去不复返了。 很快,一菜一汤上桌,秦大宝夹了一口回锅肉放在口中,顿觉无味。 也许,原本的美味,也随着那个人的离开了而消逝了。 如同紫萱所言,人没了,魂也没了,菜同样如此。 低叹一声,秦大宝放下筷子。 “怎么,没胃口啊!”紫萱再次回返,将一本厚重的画夹轻轻放在秦大宝桌上,轻声道,“这是吴大哥留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请务必转交给灵儿小姐!” “真的是给灵儿的么?”秦大宝轻拍着画夹,盯着紫萱,目光炯炯。 这个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简单,她总是话里有话,听不出其深浅。 既然是给灵儿的,只需直接送去警队便是,何必让他转交? 紫萱嫣然一笑,没有再言,姗姗离开了。 “什么意思?”秦大宝目光闪动,迟疑不决。 最终,他的手,翻开了画夹。 “嗯?”蓦然间,秦大宝的手僵住。 那是一幅血与火的世界,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 他,威武而挺拔,一只手持枪,一只手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炮火连天中,他大步而行,小女孩长发飘飘,窝在他怀里,小手擦拭着他嘴角上的血迹。 “英雄!”秦大宝大呼。 这只是一幅素描,颜色黑白分明,线条苍劲简单,却寥寥间,便把其中人物描得活灵活现。 秦大宝看到了小女孩明亮的眼睛,更看到了那个男人不屈的斗志。 只一眼,他便看得热血沸腾。 男儿就该当如此,顶天立地! 心潮澎湃中,秦大宝目光缓缓下移,他发现一行小字。 “虽然入伍多日,训练多日,却一直不明白当兵是为了什么,班长一直说保家卫国,我听着更像是一句口号。直到今天,我碰到这个小丫头,我终于明白了,我就是为了保护像她这样的孩子而存在的。” “卿本佳人!”许久,秦大宝叹息一声,悠悠翻开第二页。 “灵儿!”刹那间,秦大宝眼睛睁大,不敢置信。 画面中,那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一身警装,一头短发,她,气质如兰,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指挥交通,却犹若幽谷长风,宁静而致远。 同样,秦大宝在其下方看到一行字:“退伍之后,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不知道具体期待着什么,直到今天,我见到了你!” “何苦呢?”秦大宝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三页。 他看到一群孩子,竟有数十个,坐在一个大厅之中,他们的笑容,很甜,很美,很真。 “一品香?”秦大宝惊诧,他发现,画面之中的背景,赫然是一品香的大厅。 而其中一个女孩,瞬间吸引秦大宝的注意。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孩,一头长发,一身宽松的校服,却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她居中而坐,浅浅而笑,像是寒冬中的一株傲梅,笑迎寒霜,傲骨不折。 “江若雪!”秦大宝心头一紧。 他见过这丫头,外表纤弱,内心却刚强无比。 却不想…… “我们这代人没有选择,也就这样了,你说我们迂腐也好,顽固也罢,都没关系了,但有些事情,必须得做,哪怕只是一点光,也要给这些孩子们把路照亮!” 看到这里,秦大宝心头苦涩不已。 小星星说的没错,他的信仰从未改变,他一直默默保护着这些孩子。 可惜了,可惜了! 此时此刻,秦大宝心里堵得慌,一幅幅画面,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翻开了第四页。 瞬时间,一幅惨烈的画面,印入秦大宝的眼帘中,这幅画画,更像是滔天的巨浪,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里防线。 他,心底一寒。 这是一个豪华明亮的客厅,却有三具尸体,一男二女。 男子被一刀割喉,血洒一地,不远处,一个端庄美丽的妇人,心口鲜血淋漓,最触目惊心的是墙角下,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女孩,四肢俱废,双目恐惧万分。 “李艳玲一家灭门案!”秦大宝盯着画面,一字一顿开口。 这一幕,何其相似! 他出狱的第一天,便在一组照片上见过,简直如出一辙。 这是吴用犯罪的重要证据! 他竟明目张胆地描出来了,还准备交给灵儿,他要干什么? 不对! 这或许最终是要给灵儿的,但伍紫萱为何让自己转交?或许,这根本不是紫萱的意思,而是吴用原本就这样打算。 目光下意识往下移动,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行小字:“这世上,应该有两种审判,一种是法律的审判,一种是良心裁决,如果二者冲突,那么,我会选择良心。” 秦大宝呼吸一窒。 “好,好得很!”秦大宝咬牙切齿,翻到第五页。 他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 这是一个男子,背着一把狙?击步?枪,寒风中,往远处去。 这幅画描得很简单,一个背影,一把枪,一栋建筑物,相衬中,下方的小字便显得格外突出。 “世外桃源可以是你喜欢的任何地方,它或许很美好,又或许很糟糕,但它就是它,无所谓善与恶,无所谓真与假。只有你自己的孤独,从出生直到死亡,直到我们都变成我们曾经所认为的那类人的鬼魂。” “直到我们自己的孤独,从出生直到死亡,直到我们都变成我们曾经所认为的那类人的鬼魂,吴用,你是哪类人?又是哪一类鬼魂?” 秦大宝喃喃自语,翻开第六页,然而,这时他失望了,后面皆是空白纸,什么都没有。 他重新翻回第五页,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萧瑟的背影,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 “嗯?” 忽然,秦大宝目光一凝。 他看到那栋建筑物,很熟悉,非常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孤独,死亡,鬼魂……”秦大宝念叨着,眼睛一亮,豁然开朗。 “停尸房,那是停尸房,他要去那儿?他去干什么?难道……” 秦大宝若有所思,没有片刻迟疑,拿起手机,拨通了刘星语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秦大宝迫不及待开口:“小星星,你快告诉我,今天你们有什么行动,与停尸房有关?” “停尸房?没有啊!”电话中,刘星语想也不想便回答。 却在下一秒,她的语气变了,“哦,对了,杨发久的妻女一直闹着要去看他的尸体,是安排今天下午过去,不过你放心,我派人跟着的!他们应该快到了吧,目前没有消息传来,应该安全!” “什么?”秦大宝惊骇万分,“我不是警告过你么?吴用的下个目标她们母女,别让她们乱跑,她们离开原地,你原本的警力布置就成了一场空,这下完了!” “你是说,吴用要在停尸房动手?”刘星语颤声问道。 “你抓紧安排警力,我先过去,希望来得及!” 秦大宝挂了电话,深深呼吸一口气,他拿起画夹,很沉,很重。 …… 第二十一章深渊 风,徐徐,清扬,杂夹着点点寒意,由东而西。 安城西郊,一栋破落的大楼,一个窗口,匍匐着一道身影。 他握着一把狙 击枪,通过瞄准器,盯着一个街口,一动不动。 那里,同样有一栋楼。 其门口,一棵半死不活的的梧桐树,一块无精打采的牌子,歪歪斜斜地刻着七个大字:西郊医院停尸房。 没多久,一辆警车由远而至,缓缓停在挺尸房门前。 车门打开了。 在两个警员的看护中,两个女子从中走出。 这是一对母女,母亲穿着朴素,一举一动间却仪态雍容,优雅大方;女儿小家碧玉,精致可人。 两人同一个表情,悲愤莫名,一前一后,往停尸房走去。 这时,破落的大楼中,那个匍匐的男人,他沙哑开口: “今天,是审判日!” 低喃一声,他,闭上眼睛。 他感受着空气的流向,感受着血液的流淌,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他的食指,搭在扳机上。 风轻轻地吹,拂过他的脸,拂过他的眼,拂过了他嘴角上时而扬起的胡渣。 忽然之间,他睁开了眼! 通过瞄准镜,他盯着那对母女,仿若相隔亿万里的苍穹,却在一下子,他们之间拉近了距离,近在咫尺。 他笑了,那只沧桑而有力的食指,亦随之一动…… “砰!” 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停尸房门口,那个优雅大方的女子,身子突然顿住,霎时间,一缕鲜血从其后脑勺流出,随后嘭的一声,她扑倒在地。 其后,原本亦步亦趋的女儿僵在在风里。 只是片刻,一声大吼,撕心裂肺。 “妈!” 她悲痛欲绝,不顾一切,往喋血的母亲狂奔而去。 “呼!” 风继续吹,停尸房门口,枯叶簌簌,一颗金色的子弹,在风中极速旋转。 她奔跑着,奔跑着……忽然,噗的一声,子弹穿过她的小腿,血花点点。 她倒下了,却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边呼喊着母亲,一边往前爬行。 “妈,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老爸,呜呜呜!” 她哭着,呼喊着,继续往前爬着,母亲越来越近了,终于,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她伸出右臂,她想抓住妈妈的手…… “砰!”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哭喊声停止了! 停尸房门口,娇小的身影不动了,却依然保持着爬行的动作,她终究没有够着母亲的手,通红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前方,望着妈妈,渐渐地,整个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 风依然在吹,那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一片枯叶徐徐飘落,恰好,落在母女之间,她们的尸体也随之逐渐变冷。 这时,一声啼鸣,打破沉寂。 那是一只蝉,从枯叶上飞出,在两具尸体间飞旋,片刻之后,往远方飞去。 原本护送的两个警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畏畏缩缩地冒出头来,又慌忙钻进警车里,大叫支援。 “何必呢?”破落的大楼中,那个匍匐着的男子低声喃喃。 他看着街头的两具尸体,眼睛里,竟闪过一抹不忍与黯然,却只是瞬间,他的脸便恢复常色,他快速把枪卸掉,装进一个小盒子里。 “吴用,你果真是个大英雄!妈的巴子,连女人和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正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吴用闻声,身子一震,蓦然转身。 立时,一个青年,出现在门口。 他双眉如剑,双眼若星,身姿挺拔,英武非凡。 他一步步走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口的吴用,充满愤怒与失望。 “你说,你是为保护她们而存在的,你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讨个公道而已!” “公道?这算什么公道?若雪没死,她身边还有人好好的照顾,而李艳玲一家,现在连杨家怡一家全被你杀干净了,你践踏法律,视人命如蝼蚁,你不配为一个人民子弟兵!你不配!” “秦大宝,你放肆!”吴用大怒,“看着灵儿面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忍受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让开,别挡我的路!” “上次在酒吧,让你走了!”秦大宝摇摇头,不退反进,“还是那句话,我想试试!要么,你一枪打死我,要么你直接把我打趴下,不然,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哦?”吴用眉头一挑,“你能第一时间找到我的位置,说明你的确有点本事,你没有通知街上的那几个警员,你是想保护他们,等你老相好的大队武装支援吧,这次,又想拖几分钟呢?” “小星星说得对,你没救了!”秦大宝神情苦涩无比。 却在下一秒,他动了。 奔跑,加速! 忽然之间,他一跃而起,犹如雄鹰展翅一般,一记劈腿,往吴用的面门猛然劈下。 “嗯?”吴用目光一凝。 他,竟不闪不避,举起双臂,迎面而挡。 “嘭!”一声闷响。 秦大宝一腿重重劈在吴用双臂上,他竟禁不住后飞,落地时,噔噔后退,而眼前的那道身影,竟稳如泰山,纹丝未动。 秦大宝心里震骇,此人好大的力气。 然而,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眼前那个人已猛扑而来,转身,侧踢,一气呵成。 正当秦大宝回神过来时,吴用一脚已踢在他的小腹上。 闷哼一声,秦大宝的后背撞在墙上,当他抬起头来,蓦然发现,一道黑影,直袭他的面门。 那是一只拳头,凶而狂,带着凛凛拳风,一时间,秦大宝深刻感受到,原来,他面对的不是一只独狼,他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这是一头猛虎! 他无法躲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拳头,离他的头颅,越来越近…… “嘭!” 秦大宝被一记摆拳击翻倒地,下一刻,一把小刀,已然横在他的脖子上,通体冰凉。 “你这几下,对付那些小混混,对付那些劳改绰绰有余,对付我,你不行!换做别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已经不是公安人员了,别再逼我!” “脱下警装,我一样有我原来的坚持!”秦大宝耸耸肩,竟笑了,“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 “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抓我,其他人,都不配,包括你在内!”吴用低声细语,声音却铿锵有力。 他把刀收起,再也不理会秦大宝,提着箱子,往门外走去。 “吴用!”秦大宝大喊,“别在深渊里待得久,把那儿当成家了!” 门口处,吴用身子微微一顿。 “我们本来就在深渊里,这繁荣是假的,不是吗?你去乡下看看,就知道了!有多少人外出打工,就有多少妻离子散,就有多少留守儿童和老人,是这些人,是这些千千万万个家庭铸就的繁荣,而他们自己,在外地拿着最低的薪水,还遭受歧视和排斥,他们的父母和孩子,在当地受欺压却无处倾诉,某些人,喝着他们的血,大呼和谐,但对他们来说,这繁荣,就是深渊!” 吴用走了,如同风一样,轻轻的来,悄悄的离开。 秦大宝有气无力,怔在原地,许久,许久。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