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鬼以类聚》 使者 我是地狱的使者。 自从我来到这儿已经有一阵日子了,或者也没多久。谁知道,这儿的天空一直都是那个颜色。 灰色的,然后逐渐变得更深。 根据我逐渐模糊的生前的记忆,这儿应该是地底下? 但是怎么会有活人知道地狱的情况呢?这真是怪了。 我没想通这个问题,但是手头上又来活儿了。 基本上,我在这儿混得算是中等的苦力。 生前的时候,我过的并不怎么好。所以比起那时,地狱其实更好。 不会挨饿,不会受冻。因为地狱里没有感觉。 “嘿,那边的老兄。“ 这家伙的胡子可真够长的,让我想起了生前流浪的日子。 ”帮我个忙,这儿有一单。地点是最东边的山。有一个刚死的魂。麻烦拘来。“ ”地狱可没有人会帮免费的忙。“我声音听起来就和这儿的所有人一样低沉。 ”一千五,那是个新魂,老板看上了。多注意点,别让什么野鬼给伤了。“ ”嗯哼?“ 他头摇了两下:“一千八,不能再多了。” 我双手往前一指,然后身体飘起来。 “记着,可别砸了!” 周围的东西越来越小了。逐渐变成脚下的,匍匐的。 这是最奇怪的感觉了:明明是在向上飘,但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 我的头探出了地板,然后看到了房间里,有两个躺在地上的人。? 房间是那种简洁的装修,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窗户的地方打不开。 ”有意思,原来是这种设定吗?”我笑了一下,把手边的纸点着,然后扔到房间角落里的壶中。? 这家伙看起来还要睡很久。作为地狱的使者,我可没工夫浪费那么多时间。 几分钟后。 ”嗯……”一个人醒了过来,其实这时候或者不该称之为“人”。 ”这是怎么回……” 我毫不犹豫地插话:“你好。“ ”额……”他有些吃惊,用一只手撑在地板上,试图坐起来。 他成功了。 ”好……”他很快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在另一个人身上停顿了很久。 ”你不只是来说‘你好’的吧?“他眼神有些怀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是的。“我面无表情:”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想必你也注意到了——旁边那具尸体,才是真正的你。” ”不错的玩笑。“他很快地反驳了我:”那又为什么有两个我?“ 这个嘛……“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你是哪一年出生的?看过恐怖电影没?” 不等他回答,我说:“那个不动的,是你的躯壳。跟我说话的你,是你的灵魂。”?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灵魂?”他仍旧语气飘忽:”我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的语气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死了,像是在质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只是接了活儿,把你送到‘下面’去。” 我指了一下地板。在地狱呆得久了,方向感失去了很多。指得有点歪。 ”下面?”他似乎还在试探我。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疑的人。真是麻烦。 不过……毕竟一千八,也还算多了。 ”是的,下面。地狱。”我认为我回答地够多了。 ”那……“他还是若有所思:”我只记得在哪里喝酒,然后就……我是怎么死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恐怖电影发展得太快了。想我刚上岗的时候,跟在师傅身边。 见到的人都要抖几下才对。 ”恐惧“这种东西,不知道从何时起,逐渐有些偏离生活了。 只是对于大部分半吊子的年轻人来说。 不过年轻人里也有不少不错的。我还记得我和师傅接过的那一单,是一个为了救人而死的勇敢的年轻人。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就跟我们走了。 现在据说也在地狱混得不错。 当时我挺想知道的,为什么像这种为了救人而死的,也会被送到地狱去。 不过这种事……你不能通过一件事就评论一个人的好坏。? ”死因这种,我们拘魂的可不管。等下去了,问别人。”我看了一眼那尸体:”估计是什么意外吧。不重要了。” ”还有问题吗?别人可没有我这种耐心。“我伸出手,然后又放下。 他在他的尸体上来回审视着,我估计唯一阻挡他上去抚摸的原因就是那尸体已经有些发烂了。 不过他们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家伙是魂,所以……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好大的味道。“他终于捂住鼻子。 ”好了吗?”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啊,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走到靠墙的地方:“为什么我是魂的状态,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周围?” ”灵魂完全脱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语气维持在一个音调上:“看这儿的环境,应该是比较热的地方。所以尸体先腐烂了。” ”哦……”他点点头:”有理。我们要去哪?” ”下面。”我指了指地面,这次总算没歪。 ”其实我挺好奇的——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谈谈?既然都死了,也应该不忙吧?地狱的使者先生?” 他的眼睛盯着我。 “只要你配合。”我说:”最多五分钟。在这儿偶尔呆一会也不错。” ”我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样的?“他坐在地板上。 没什么特别的。天空灰蒙蒙的,就……都那样。“我说:”过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 ”嗯……“他一边听我讲话,一边站起来,在屋子内来回踱步:”如果我不愿意下去呢?只是如果。” 他问的这句话我并没有提前意料到。 ”你会消逝在人间。“我对这部分也了解不多,说。 他在房间旁边的壶那里停留了一下,然后又逛到房间里的老式桌子附近。 ”消逝吗?“因为他刚死不久,所以声音听起来要比我的洪亮许多:”也就意味着,我现在并不是真正地死去了?” 不管他走到哪里,我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脖子扭得很厉害。反正又没有痛觉。 ”你已经死了,但是老板看中了你,想要把你接下去。“我道:”如果你不愿意下去的话,我很乐意干完活儿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他合上了桌子的抽屉,然后颇为镇定地负手站到我面前:”我非常乐意见见如此惜才的老板。” ”好。“我的眼睛看着他,伸出右手:”抓住我的手,一会儿会有下落的感觉。千万别迷失在地狱里。” 他的右手已经伸到半空中了,真的只差一点就能完工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其实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想问了——“他拉长了语调,然后居然露出笑容。 我感觉胸口传来剧痛,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惊呆了——他竟把抽屉里的水果刀刺进了我的心脏…… ”就是,我能不能杀死一个灵魂?“他满意地看着我倒下。 这感觉很奇怪,我从没有这样的感觉——痛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用手去扶伤口,却沾湿了整只手臂。衣服湿透了。 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不,这……“我的语气总算有了些变化,但只来得及发出两个音节。 我感觉困倦爬上身体,不可阻挡地闭上眼睛。 液体顺着身体流到地板上,然后弄了很大一片。 ”哼。地狱的使者?我都死了,还要遵守规则吗?“他望着我倒在地上的身体。? ”愚蠢。”他嗤笑一声:”如果死亡不是终点,又有什么规则可言?” 窗外的夕阳正要落下去的时候。 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如果我已经死了》综艺节目组全体人员都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导演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次日清晨,报纸上如是说。 ”综艺节目再出事!策划人竟然在节目录制过程中当场被人杀死!”? \欺人者,冤鬼也\ 雪山 在北纬三十度附近,有一座山。 常年积雪的山。 山不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儿成了登山爱好者偏爱的地方。 这是一个有些倒霉的日子,经验不深的你,在山上与其他人走散了。 风和雪咆哮着,想要砸碎你的身体。 你用尽办法,撑到了太阳落山之前。 虽然明知道行囊里越来越空,可你还是觉得步子越来越沉。 这样下去不行。你暗暗说:得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你很幸运。 这是在众人登山线路上未标明的建筑。 一个看起来就温暖且干燥的小城堡。 也许是哪个公爵的家。 你并没有踌躇太久,上前敲了门,虽然门上明明装了门铃。 礼貌的那种。 “你好?”一个看起来和你年纪相仿的,穿着室内运动衣的男人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那个,抱歉。”你语气都似乎被冻僵了:“我迷路了,能在这儿过夜吗?” 他打量了一下你,然后说:“我这儿平日是不接待客人的。” 你面前的事物突然有点模糊了。 “那个,拜托了。哪怕是呆一会儿也行。我冷得厉害。”你的语气佐证了话的内容。 他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那行吧,你先进来。”他做出了决定。 门打开的时候,暖风让你放下了行囊。 即使这只是一个院子。 种了些耐寒的植物,院子那头还整齐地码着一堆木头。 看起来是为过冬做好了准备。 你跟着他又走了一段,总算进到室内。 “我给你弄点热水,你先坐一会儿。”他说,然后去到里面的房间。 你找了个看起来最暖和的地方坐着,又拿了干毛巾裹住自己。四肢渐渐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听见里面的房间传来声响。 他端着壶走出来:“抱歉。不小心弄倒了柜子。” 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对方手里的热水。 裹在身上的毛巾也变得有温度了。 “啊……”你喝了一口,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外面很冷吧?”他坐在旁边:“白天的时候就好多了。” 你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冲他笑笑。 你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然后他要处理些事情,先去了里面的房间。 “我有点事儿要处理,能麻烦你别进来吗?” 不用想也知道,他并不希望你闯进去。 你的腿总算可以动了,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这儿看起来像是待客厅一样的地方,装修地很简洁。 谁在乎?你自嘲道:这四堵墙就够了。 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你以后都不想住在单薄的房子里。 你认得来时的门。 身体有了温度,还得适当活动才行。 你推开门,回到一开始的院子里。 坚实的木头堆给你一种亲近的感觉。如果允许的话,你会烧上一截。 木头堆上有一把看起来就锋利的斧头。 “额……那个……”他在大声地叫你。 “啊 ,什么事?”你用力,然后转身,回到待客厅。 你的衣服外面,裹着毛毯,毛毯外面,裹着毛巾。 看起来像一个球。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带着温暖的笑容。 “啊……”你正要回答,却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他却抢先替你答了:“随便什么都好,我不在乎。我要休息了,你得离开。” 你身体抖了一下,知道自己绝没勇气再回到那个冰雪的牢笼。 “再,再等一会儿。”你的语气有些乞求了:“真的,只要再过一会儿。” “多久?”他不耐烦地问:“我每天可是按时休息的。” “只要,只要能给我一截木头的话……”你想着,用它应该能撑到天明。 “我去给你拿。”他似乎很厌倦你的存在,站起来,往院子的方向走。 就在他走到你身边的时候。 你身上的毛毯掉下来,露出了里面锋利的斧头。 “你……”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不过估计再也闭不上了。 斧忍坚定地抵进了他的胸口。 液体飞溅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他的喉咙里似乎还有没发完的音,不过你是听不到了。 “为什么非要撵我走呢?”你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倒在地上,失去呼吸的样子。 “算了。来世善良吧。”你摇摇头,然后拾起门口的行囊,享受着独属于你的温暖。 脸上不由自主地展现出笑容。 你推开了里面房间的门,你觉得这里肯定应该会更暖和才对。 这儿是黑的,你摸索着,摁开了灯。 然后你感觉血凉了半截。 房间里,躺着一具穿着睡衣的尸体。 他的虎口上,分明有长期使用斧头的磨痕。 怪不得那个人不肯让你落脚,他根本就不是这房子的主人。 他杀了这房子原本的主人。 太阳,落下了。 就在这寒冷的地方,你浑身一激灵。 “叮叮~” 那不会是门铃响的声音吧? \善者,亦欲鬼\ 窗外之人 张新雅这几周有点魂不守舍的。 同学们问过了,不肯说。老师们也只能干着急。 没办法,她初来乍到,到这陌生的城市求学。父母都有着工作,不可能随叫随到。 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班上和她关系好的同学却也没几个。 形单影只。 男生们偏偏喜欢开她的玩笑,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可这都不是原因。 有细心的同学发现,她早上来学校的时候,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到了回家的时间,也总是想着办法留在学校。 要么,干脆去街上闲逛。 黑眼圈也十分严重,即使抹了遮瑕也完全没有用处。 就好像连续很多天没有睡觉一样。 这太奇怪了。有几个善良的男生女生下定决心,要帮她渡过难关。 这天放学了,张新雅收拾好了东西,然后背起背包。 刘海自然地在甩背包的时候滑下来。 张新雅撩开那一撇头发,露出黑得吓人的眼眶。 不管怎么说也……简直像涂了颜料。 今天是周末,学校会安排值周。 张新雅不打算待在学校里,让众人见识她那丑样。 周围的人都自动地分开,如果要说的话,风也是。 她走出了学校。 今天要去哪里呢? 张新雅想着,然后拐进了学校旁边常去的书店。 老板又看见她了,脸色不是很好。 她只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住周围人询问的视线。 仿佛这些人是来书店特意看她的一样。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如果非说还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的话,那一定是再往前两条街的粤菜馆。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张新雅和父母在那里,吃了一顿饭。 空气中已经传过来香味了,张新雅的肚子叫了叫。 也许吃点好东西能好一点。虽然荷包比她还饿,但她依然决定去那里吃点东西。 不过…… 拐过第一条街的时候,张新雅的余光注意到了谁。 难道有人在跟踪她吗? 眼睛说:“是的。”理智说:“没有道理啊。” 于是作罢。 那里的菜果然好吃,虽然是粤菜,却有一种家的味道。 她结账的时候低了两次头,问了三次:“有小票吗?” 荷包终于饿死了,可她却吃得很饱。 心情这些天来第一次好了一点。 可是看到落幕的天空,就又想起家里黑色的窗帘。 她的表情又变了,变了又变。 终究是要回去的。 再往前五个路口,经过一家小游乐场,和一片高档居住区。 就是她租的房子了。真近啊,仿佛急切地吸引着她。 张新雅走在回家的路上,被花坛上的黄色蜗牛超车。 这是错觉吗? 她还是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难道窗户外面的东西已经自由了? 张新雅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害怕——在过去的几周里,每天她入睡之后,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醒过来。 然后——有人在敲她的窗户。有节奏地。 她一开始以为有什么情况,拉开窗帘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声音也不响了。 她就还能睡个后半夜。 可是自从两周前,那东西的力量似乎增强了——即使拉开窗帘,也能听到。 声音近的就像在敲她的头颅。 从那之后,她睡觉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她打开窗户看过,什么也没有。她问过周围的邻居,可人家说睡得早没注意。 她也曾经三更半夜下到楼下,然后往窗户上看。 没用,什么也没用,就是没用。 窗户周围的东西全部都被她丢掉,包括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最开始的几天,她还敢拉开窗帘。 后来事情越来越诡异,她只敢躲在窗帘后面。 窗户外面会不会有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人? 张新雅开始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她打电话给父母,却从电话中听到在工地干了一天的父亲疲惫的声音。 她没法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已经够费心了。 学校的人也绝对不能说,毕竟关于她的流言本来就够多了。 张新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着,突然看到了熟悉的楼。 浑身抖了一下。 换房子住也是不可能的,家里没有那么多钱。 可她总得有个地方休息。 张新雅去了楼下常去的商店,像往常一样买了点东西。 然后一摇一晃地上楼。 楼道里的回声很大,她不知为何故意放轻了脚步。 究竟有没有人在跟踪她?是窗户后面的人?还是别人?有什么目的? 疑问涌入她的脑海,站立不稳。 差点摔倒在楼梯上。 楼道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张新雅叹了一长口气,最近的事快把她逼疯了。 恍惚间抬起头,三楼到了。 还是熟悉又陌生的门。 钥匙放在背后的书包里。 张新雅把商店的塑料袋放在地上,一只手抓住背包的肩带,另一只手把另一端拿下来。 没花很久,她打开门。 屋子里被收拾地干净而整洁。 “啪!” 她的门关上了。 楼道里出现刻意压抑的低声细语。 张新雅把客厅的门关好,确认了不止一次。 客厅的灯是很亮的白色。 显得她的眼睛越发的恐怖了。 和她合租的人虽然只是偶尔回来,可是她们约定好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在客厅过夜。 这也是她不能干脆睡在客厅的原因。 对方说了,如果发现,就立刻搬出去。张新雅一个人,哪里出得起高昂的全部租金? 这儿可不是她长大的乡下。 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张新雅的睡意拂上眼眶。 她已经不能再忍了。 把书包和塑料袋放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再锁上门。 看到那黑色的窗帘时,她还是立刻清醒了——可睡意立刻更猛烈地吞噬。 这些天来,她已经习惯了睡觉时不脱衣服的。 立刻盖上被子。 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单杠。 连三十秒都不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进入梦乡。 楼外面,一群人影聚集起来。 黑夜是他们的保护色。 暗地里讨论了什么,最后又分散。 没过多久,刚好通到三楼的梯子就被架好。 张新雅原本是在熟睡的,可是突然听到似乎有异动。 紧绷的神经立刻发生塑性形变。 从床上坐起来,被子裹在身上,仿佛那样能安全些。 是幻听吗? 张新雅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下。 “咚!咚!” 不再像往常那样规律,而是一下轻一下重。 张新雅拿起手边的***,屏住呼吸。 声音忽地又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以前的时候,总是要响很久,久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那是什么? 张新雅的心脏都要停止了——那是一个手的影子。 窗户后面有人。 绝对有。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确信过。 手抖起来,***掉在床边。 影子似乎察觉到动静,立刻停止了行动。 张新雅只觉得嗓子被死死扼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然而,更恐惧的事情接着发生了。 “张——新——雅——” 那影子居然开始低声地呼喊她的名字。 声音低沉极了,仿佛就敲击着她的鼓膜。 窗户后面有人。窗户后面有人。窗户后面有人。 她的脑海里充斥着这句话,完全不能思考。 长久以来的折磨终于让她崩溃了。 窗户后面的人,是来找她的。 张新雅看着那个可怖的瘦影,决心不再挣扎。 “张——新——雅——” 班上最活泼的男孩趴在梯子上,压低着声音道。 没办法,这是大晚上的。总不能扰民吧? 梯子是从附近的小游乐场借的。 “这样做真的好吗?”梯子下面站着的女生们有些疑虑:“这么晚了,跑到人家窗户上真的合适吗?” 有男生说:“她是我们的同学啊。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吧。更何况,我们可是来帮她的。” “我也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三楼养鹦鹉……而且叫声还那么奇怪,那么小声。难怪只有她能听见。” “而且只有晚上才飞到窗台上。” 男生们开着玩笑:“也许她对面住的是巫婆哦~” “张——新——雅——” 梯子上的男生叫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 应该会听到的啊。 他们不能上去敲门,那样会惊走鹦鹉。只要有人上下楼,这狡猾的东西就会飞走。 又为了让张新雅能够亲眼看见,只好从窗户上敲。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做事情很少有事先考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梯子上的男生耐不住了,推了一下窗户。 窗户没关。 然后去掀黑色的窗帘。 就在下一秒,男生大惊失色,整个人往后仰,眼看着就要从梯子上摔下来。 同伴们都慌了,用力稳住梯子。 男生如同逃命一般从梯子上下来,脸上是衣服惊魂未定的样子。 “快,快报警!她自杀了!” 他这辈子都难忘掉那双黑色的眼睛。 她是上吊死的,用的是在便利店里买的东西上的绳子。 那鹦鹉到被梯子的声音惊吓,永远地飞走了。 \疑者,念鬼\ 算无遗策 真有意思。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和他相约出去踏青。 我累的厉害,然后靠在树下面休息。 喘得厉害,几乎抬不起头。 然后耳边有很猛烈的声音。 后来他找到我的时候,周围一片狼藉。 车子是绕着盘山公路行驶的,不知为何冲了下来。 整辆车都撞得扭曲起来,就像一根面条。 只有我在的那棵树周围完好无损。 我现在还记得他那个表情。 他扛着我,从森林里跑出来,遇见了一群在森林里勘探的队伍,这才得救…… 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当时为什么敢脑子一热就敢两个人跑到那森林里面去。 不过那大概是我最酷的经历了。 我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很久很久不敢让我独自出门。 后来我听说,那辆车之所以会从公路上冲下来,是因为那天的雾很大。纯属意外。 当时的我们都还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不过我和他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 更类似于那种,交心的朋友。 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还好吗?” 邮差拍拍我的肩膀。 这年头,还写信的,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了吧。 我和邮差很熟,他家住在几条街外。 “没事。” 我摇摇头,从他手上顺势接过来信。 “每个月二十号都有一封,准时啊。”邮差笑起来。 “是啊,他一直都是那么准时。” 我把信封收好,然后和邮差道别。 转身回到房子里去。 坐在桌前,折开信封。 自从森林那件事之后,他便稍微有些寡言了。 不过在信里可是畅所欲言。 “嗯?” 我注意到这次的信与往常不同。 邮票是一张漂亮又宁静的森林。 我打开封口。 里面一如既往地老实躺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还是他?” 女人的声音传到我耳边。 我循声望去,她正站在我旁边。 “是啊。” 我倒也没有急着打开纸,反同她聊起来。 “我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很不顺利呢。” 她是我和他的同学。 “哈,谁说不是呢?那时都是小孩子,算不了什么。” 我盯着桌子上的黑点:“你那时候可是很羞涩呢。” 她轻微地动摇了一下:“我不打扰你了。” 然后就是一声关门。 我打算无视她的离去,然后把对折的纸摊开。 熟悉的字迹。 纸上有一种迷人的芬芳,大概是牵牛花的味道。 “是我。” 第一行,就是他的风格。谁会在信的第一行写“是我”?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封信,那也就意味着进程的开始。” 他说的话还是那么让人一知半解。 他从小就学习好,甚至在我认识他以前就是了。 “我想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忘了也没关系。” 我当然记得,第一次遇见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是一个内向的优等生,常年坐在教室里最后的一排。 我则是第一排任何学科老师的眼中钉。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这段长久的友情,是从我开的小玩笑开始的。 我知道他家的事情,就说了他过世的父母的一些话。 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差劲了。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是主动和我交了朋友。 即使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 我和他依旧是很好的朋友。 这就够了。 “很好。我们当时还不算是朋友。你记得真正让我们变成朋友的那件事吗?” 读他的信,就像在同他对话一样。 他总是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至于让我们真正变成朋友的事,发生在认识一个月之后。 我在课堂上公然亲了她一口。虽然现在她嫁给了我,但是当时她可是不少男生仰慕的对象。 奇怪的是,发生这件事之后,他来找我,说想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吃点东西。 我俩放学后跑到小吃街,要了很多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食物。 结账的时候,我才知道,父母双亡的他,是靠着给人打工,才挣来的上学钱。 我那时便有点愧疚的,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 后来,我尽可能地照顾他,他学习又好,逐渐在学校里受欢迎起来。 我自然是为他开心的。 “还有森林那次。最后我们都累得快走不动了,然后遇上了那支探险队。” 当然了。我这个人虽然不一定有多聪明,但是和朋友间的事,很少有忘掉的。 更何况这种大事了。当时要不是他,我估计会死在那森林里面。 年轻就是好啊。 现在的我,早已失去了那般勇气。 我的视线回到纸上。 “我很抱歉。” 这是什么意思? 我摸不着头脑,只能继续往下看。 “我知道你很疑惑,但其实我从未,想过。和你交朋友的。”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毕竟他才是那个主动与我说话的。 “她最近还好吗?” 这一行字让我猝不及防。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只避免与我谈起她相关的话题。 “抱歉。但是进程已经无法改变了。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这是他第二次道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喜欢她的,我曾经和她表白过。” “是的,她没有答应或是拒绝。但你亲了她。” “可能你以为那不过是孩子间的玩笑罢了,但却影响我很深。” “我从没见过父母,也从来没依靠过除我自己以外的人。” “她那么善良,是班上唯一肯与我说话的人,甚至还送给我糖。” “可你毁了这一切。她再没注意过我,上课时的目光,都只涉及你的方向。” 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我原本没想这样做的,但谁让我是个缺爱的孩子呢?” “我打算一定要报复你。” 周围是不是冷了几度? “是的,报复的方式,就是和你成为朋友。” “想必你也一定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我并不是真的喜欢踏青,也从不觉得蓝天能让我安心。” “那只是为了骗你出去的话。” “我在报纸上收集了那学校附近,所有发生过事故的地方。” “没错,我想要你死。” 我觉得他最近是电影看得太多了。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地方成功。” “离成功最近的,就是在那个森林里。” “我不敢相信那车子擦着边没有撞到你。” “我必须得把你救出去,因为你得死在一个合理的意外,而不是死于我的见死不救。” “没错,这就是我的计划。杀掉你,但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在这个杀你的计划中,因为我没有策划任何事。” 我开始搓手。 “不过……这个计划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当时的我还是个孩子,没法算到太多。” “其实后来,我已经放弃了的。” “可我没有。因为我听说你和她结婚了。” “那我毕业后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最有成就的科学家?我不稀罕。我的努力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而你,再次毁掉了这一切。” “这让我再次联系到你。” 我的眼睛有点迷糊了。 “原本,我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的。可谁让你说了我父母的那番话呢?” “我很抱歉。” “但,你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 “这样的杀人计划,从动机,到手段,全部都疯狂至极,根本不可能完成。我终究不能算无遗策啊。” “我们的友谊是个幌子。”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因为我意识到,这封信已经快要结束了。 “祝你好运。” 这是最后的话了,我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只觉得周围的场景开始旋转。 然后倒在地上。 其实也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他说。 我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他终究…… 终究算无遗策。 没过多久,我便失去了气息。 在天更晚一会儿的时候,邮差发现了我发凉的尸体。 “我的信,到底送错了吗?” \愚者,计鬼也\ 未有的理由 你孤身一人,一只脚晃着。 天台的风很大,甚至超过任何时候。 不过那也许也有可能只是错觉罢了。 你提前来到了这里,在接近黄昏的某个时刻。 城市最高的楼上,钟摆在摇。于是你的腿便也晃得更厉害了。 你还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这些,这一切。 脚下嘈杂的声音,只属于创造它们的人群。 狗一样的东西在追着吼叫,有谁远远地绕开了。 拉着气球的小女孩拉着母亲像拉着气球一样拉着她的手。 哦,气球飞走了。 商店里走出来了一位擦拭着眼镜的先生,他的脸上层峦叠嶂。 街边的乞丐总是下意识地靠近艺人,仿佛这让他也高尚了呢? 天空中弥漫着一丝演出快要落幕时的预感。 结果却只是风。 人就是这样的,总是以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考试的时候是,在结婚生子的时候是,在消逝的时候是。 这种自以为特殊的东西飘过了缠绕着风的你的耳朵,然后从黯淡的气氛里淡出。 “嘿!” 先生被这看不清的猛冲过来的东西吓到,急忙把完璧归赵。 狗呲开了它的牙齿,仿佛依旧拥有着引以为傲的尖牙。 却是无趣的低吼。 先生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只小奶狗罢了。 气球进入了失重状态,但敌不过树枝。 小女孩总算追到了,气喘吁吁地瞪着那树枝。 见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乞丐又坐回了原位,把碗放好。 “怎么了?” 先生立刻就明白了。 小女孩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母亲的吼声。 你不再去关注那些事情,因为你知道类似的事情时刻都在发生。 太阳也不敢见你吧,忽地隐去了。 天地间便一下关了灯。 你的影子总算攒够勇气站出来。 你明白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所有的事情。 太清楚了。 所以你才会在这儿。 你父母健在而且身体很好,你的学业也没有问题。 你的老师同学待你很不错,你长得也没什么毛病。 “不说话吗?” 你想要聊聊。 于是影子只好站起来。 “不要那样做。” 你知道它在讲什么。 “你的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完全没错。 “你没有理由那样做的。” 没有一点理由。 影子放弃了,萎缩到地面里去。 你失去了聊天的对象,立刻变得急躁起来。 这是没有来由的。 目前位置,你所有的事情都很好,没有多大的毛病。 你的父母爱你,你的经济状况也不差。 你的前途很远,没有什么事情困扰你。 一个红色的气球飞了上来,打断了思路。 小女孩的母亲当中训斥着她,先生灰溜溜地离开了。 乞丐蹲在地上看戏,年轻的街头艺人放下了吉他,想要安慰小女孩。 真是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呢! 你早就知道事情也许会这样发展。 不。其实以这个高度,你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过气球倒是飞的更高了,直到远出视线。 云彩开始变脸。 是的,你一定要去做那件事。 霓虹灯开始眨眼,逐渐盖过了天上的眼睛。 这种决定越来越坚定不移了。 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幸福,可你有多害怕失去。 你清楚地知道,父母终究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朋友会渐行渐远,虽然还会交到新的……不过离开的那些,就离开了。 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然后再重演一遍事情,只不过换了演员。 你讨厌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就好像这儿是一个笼子一样。 你试过旅行,可后来发现那不过是去到别人住烂的地方而已。 你试过去和朋友谈吐心声,不过那些人只是揽着你的肩膀,说话然后大笑。 下面更加喧嚣了。 小女孩和母亲带着两张不高兴的脸离开了。 然后过来了另一对,是父亲领着儿子。 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你已经厌烦了这一切,完全没有任何理由。 “巨大笼子”的猜想盘亘不去。 其实那都是借口。 你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变得老。 你会失去你敏捷的思路,行动力,和你最喜欢的牙膏。 你现在拥有的,都终将失去。 一直都明白这种事,但你总是麻痹自己。 就像突然醒悟的堂吉诃德。 你会变得迟钝、麻木、皱纹会多到布满你的身体。 这是无解的毒,人们称之为生活。 你认为自己想清楚了所有事情。 明天,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 你把脚收回来,然后站起来,没有脱鞋。 钟声,意料之中地,敲在你的耳膜上。 你伸开双手,然后闭上眼睛。 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这个位置刚好,不会妨碍到人,也不会摔不死。 我宁愿死在十八岁。 第二声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刚好遮掩了你落地的声音。 艺人惊呆了,忘记了唱词。 父亲捂住儿子的眼睛,然后抱起来离开。 乞丐手抖得厉害,再也顾不上拾起地上的硬币了。 有人落荒而逃,有人闻讯而至。 然后是声音,接着是别的东西。 啊,是最后的钟声。 心急火燎的救护车警笛声做了副歌。 狗也不再吼叫了,似乎它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似的。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霓虹灯。 第二天早晨。 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 小女孩看着被圈起来的地方。 “那是怎么回事?” 她的母亲语速很快,道。 “又是一个害怕生活的年轻人。” 在你留给家人的信里,甚至猜到了有人会这样说。 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来了葬礼。 没有人能相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完全的——没有理由。 普通的白开水般的生活,也许才是真正恐怖的源头也说不定。 你黑白的照片显得诡异了。 有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青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最后还是离开了。 然后人们也陆续离开,直到会场空空。 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不耐烦地拿起那张照片,然后丢进垃圾桶里去。 “算是又挣了一单。晚点去吃牛排吧。” “以上。” 念完这句话之后,主持人合上了那封信。 “这就是他最后想说的话。”主持人语气怪怪的:“我不知道……” 负责打扫的阿姨神色尴尬。 你写完“尬”这个字,然后缀了一个不圆的句号。 就这样吧。 你把信叠起来,放在一个好位置。 然后把脚放在外面,摇。 钟摆也开始摇起来。 \弃者,堕鬼也\ 始与终(上) 小雨从楼梯上跳下来,差点摔倒。 最近一段时间,父母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也许很久才能…… 于是他迫不得已搬到了这儿,这儿——简直糟透了。 小雨一脚踢在新小区里的花坛上。 然后就被叫到了门卫室。 空气里都弥漫着无趣的气息。 在经历了门卫大爷十几分钟冗长的方言版普通话说教之后,小雨总算得以脱身。 这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 小雨总觉得它们是在刻意盯着自己。 一楼。 最左边的那间,小雨敲了很多下门。 还惊跑了一只麻雀。 然后奶奶才抬开门。 “敲,敲……”老人说话已经不是很利索了。 “敲那么久干什么? 小雨没有去看那张层次鲜明的脸,从门缝的中间溜进去。 “真是的!”奶奶很生气。 小雨头也没回,进到自己房间去,然后踮起脚尖锁上门。 “在外面鬼混那么久,跟你爸当年一样的废物!” 含糊不清的声音,却听得到。 小雨靠在门上,看着陌生的墙。 没有他最喜欢的玩偶。没有贴纸,没有粉笔画。 单人床也让他浑身不舒服,就好像睡觉的时候总得提防着什么。 他还是更喜欢自己那张。 哦,天哪。班里最漂亮的女孩还在那张床上坐过。 现在倒是清净。 没有伙伴们在楼下叫他一同玩,没有球场,没有漂亮的花、 “这儿是专门给养老的人建造的小区。” 老爸这句话虽然听不太懂,但却隐隐感觉到什么。 这儿和他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样。 很不一样。 窗户很小,即使是一楼都还刻意加装了防护栏,似乎是怕人掉下去似的。 小雨走到书架前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书。 书的右下角全部卷翻起来,天知道那是怎么被强硬地塞进书架里去的 简直就像他一样。 《约克船长》。 那是他最喜欢的漫画书,主要讲…… “梆梆梆!” “在自己家里锁什么门呢?你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奶奶的声音穿进来,把那本书吓得掉在地上。 小雨做贼一样手忙脚乱地胡乱把书揉进书架里去。 然后赶在门被砸烂之前打开。 奶奶严厉的目光在小雨脸上停了一下,然后又审判了一番房间。 “别给我脏弄乱什么东西!听见没?你那不成材的父亲可买不起这套房!” “砰!” 门被合上了。 然后又被推开。 “敢锁门就滚蛋!” 小雨其实已经没有听见任何话了。 他想起来老爸说的话。 “你去了那边,都听奶奶的,别捣乱。” 这个地方真的呆不住了。 小雨突然想去一个地方,也不披上外套。 袜子也没穿好,一只夹在裤腿里。 “我出去一下!” 小雨飞快地绕出客厅,来去如电。 奶奶坐在客厅头层的牛皮上,戴着考究的眼镜:“哼。” 电视上,正在播着新闻。今明两天都不会有什么好天气。 屏幕下面还有一行小子。大概是说什么尊重老年人之类的…… 小雨风驰电掣地跑出去,然后又谨慎地关上门。 奶奶说了,关门不能大声。 小雨从楼里走出来,然后迎面就看见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他开始跑起来。 这地面真平啊。 要是能叫上朋友们来这儿踢球,该多有面子。 “别跑那么快!小心撞到人!” 门卫大爷把他拦下来:“有什么可跑的?放轻松点。” 小雨不得不停下来。 然后大爷才给他刷卡。 出了小区大门,小雨才察觉到清爽的风。 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啊,说起来。怎么之前会没注意到。 如果是在以前,这会儿肯定会在球场上呢。 小雨找了个角落,然后把袜子从裤腿里拽出来穿好。 窘迫地却发现原来和另一只脚上的袜子并不是同一双。 稍微惆怅了一会儿,然后就继续朝着某个方向走。 其实他并不认得东西南北,只是单纯地记着街景罢了。 那家超贵的商店今天怎么关门了? 小雨有点疑惑。 原来是家里有事。 “因家中有事……”什么的,写在白色的纸上面。 等一下,白色的纸? 记忆突然苏醒,小雨只觉得好像摔了一跤,但其实完全没有:“卷子忘写了!” 夜幕偏要无畏地盖住他最后的希望。 这会儿回去补肯定来不及了。 完了完了。 数学老师是最凶的。 而且奶奶又让必须九点睡觉。 小雨坐在商店的门口,从别处买了一瓶五角钱的汽水。 难道明天去抄同学的? 不行啊,第一节就是数学课,肯定来不及。 早读就三十分钟,还有班主任监督。 难道说没带? 也不行。数学老师早就说了,没带的作业按没写算。 面前走过一群又一群人,小雨最后终于打算回去。 语文老师说了,“家”不仅仅是一个地方。 但还是要回去啊,谁让风吹的越来越不友善了。 数学老师的板子可比这风猛多了。 想了又想,倒是只把饮料喝完了。 眼下也只能回去了。 把饮料瓶盖放在一边,把瓶体扭成麻花。 再把瓶盖盖上。 小雨大拇指压在瓶口,心烦意乱极了。 最高的楼上,传来几声钟声。 麻雀们逃得远远的。 语文老师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惊钟之鸟。” 也许是别的什么。 “唉。” 左摇右晃,还就是不想回去。 可是能拖延多久呢? “嘭!” 瓶盖炸飞出去,砸在哪个路人的脑门上。 “嘿!” 小雨急忙把瓶子扔到角落,然后在路口拐了个弯。 如果要说的话,这一年里他一定是全班最惨的人。 他又想起那些一起踢球的家伙们。 大鼻子,眼镜仔,牙套人…… 还有不知道的那些谁谁。 小雨用右手抓了一下脸。 雨放在他脸上。 真奇怪,那一会儿不还是很好的天气吗? 天上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比他被叫上讲台解题时候的黑板还黑。 行人们也开始急促起来。 一个个都加快了步伐,就像他试卷上跃动的叉。 小雨越想越生气,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 看起来不是见过的树种。和以前那种不一样。 这是奇怪的偏白色的树枝。 就像奶奶身上的斑点一样。 小雨把树枝扔了,然后又觉得不妥。 在五金店门口搞到一根软的金属片,很长。 五金店门口正喷着火焰。 老板是一个祥和的人。虽然小雨没搬来几天,但总是和他打招呼。 左手举着金属的板子挡在脸上,右手忙着切割什么东西。 小雨来了兴致,不禁羡慕起那切割器来。 那东西什么都能切开吗? 总感觉很厉害很帅啊。 始与终(中) 在五金店门口逛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冷了。 就继续往某个方向走。 小广场上响声很吵,一大群人在那里扭动身体。 扫地的先生把扫把放进车子上面。 “先生。”是的。 他爱这个词。 小雨仗着体型优势,不引人注目地从所有人中间溜过去。 就像卷子上被扣掉的分数,不经意间就消失了。 他本来是不想到这边的商业街来的——路难走,而且人又多。 眼前有一个东西强烈地吸引了他。 那是什么?天啊。 小雨连蹦带跳地扑过去,如同见到世界上最好的足球。 路边的小铺子把摊位摆出了店门,放在街上。 展开的桌子上,放着各式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把摊子摆到这里来,真是太犯规了。 小雨浑身上下认认真真地摸索了一遍。 他做选择题时都没那么认真过。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三个钢镚儿。 商店的老板老早就注视着他了。 这下看来又有钱可挣。 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个是粘着四个粘球的小人,最会翻跟头了。 哦,那个。那个可是高级货——可以瞄准的***。他现在可不考虑那个。 小雨把硬币收好,确认放在了没有破洞的那个口袋。 然后搓搓手。 这会儿雨倒是没怎么再下,就是滴了几滴。 小雨的眼光继续在摊位上马不停蹄地搜索。 最左边那个是抽奖格——他只中过一次。 上面放着些很酷的金属小武器什么的,不过他已经集齐了。 是的,一整套。 还有些卡片,上面写一些东西。是高年级的人爱玩的。 他可不觉得读那上面的小字有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看到右边。 嗯,这是那个之前很多人买的拉丝橡皮。 他一直瞅着在哪买一块。没想到这儿有。 灰色的东西,上课的时候也可以玩。绝对是最棒的选择。 小雨心里有了数,右手放在口袋里掂量着。 玩着硬币们。 也许…… 小雨觉得还能再带点好东西回去。 等奶奶关了灯——那可就是被窝时间了。 他可不想玩自己的手指直到睡着。 还需要些别的。 一些可以关着灯玩的,可以…… 投影戒指。 就是这个了。 小雨把硬币数给老板,然后拿走了两样东西。 心情不错。 但是雨又下起来,然后又想起没写的作业。 算了。 不能要求所有事情都完美。 他确实很喜欢那个思品老师的。 他以前住的地方就在学校对面那条街上的。大家都很爱去坐坐。 午休的时候,班会的时候……考完试早放的下午。 现在呢?他上学要去挤二十分钟的公交车。 好景不长啊。 谁知道下个月会怎么样呢? 小雨急急忙忙躲在一个漏雨的什么东西下面。 看起来也还不是什么坚实的堡垒。 有人同他一样没打伞,可不同他一样礼貌。 “往那边一点!” 小雨听到他说的话,然后纹丝不动。 “现在的小孩!” 那人不屑与他计较,高尚地找了别的地方避雨。 在把手里的橡皮泥掰成八瓣之后,雨停了。 小雨就从那破铁皮下面走出来,还是很冷。 向左边看的时候,却发现街上早已经冷冷清清的了。 广场上稀疏地长着几个人,都是不情愿地。 扫地的先生似乎早有准备,一只手把住车头,另一只手打着一把伞。 伞上写着“某某公司礼品”之类的字样。 还有谁呢? 在这儿这种雨天里不肯走的。 是了,撑着伞继续买东西的人。 小雨最爱吃的土豆球还有的卖,不过兜里已经空空了。 只好在惆怅中把兜帽戴上。 顶着小雨,往家走。 穿过了小广场这一段,就是一片空地。 听说本来是有夜间卖烧烤的,不过因为离得小区太近,被小区里的老年人举报了。 其实小雨倒是不讨厌烧烤的,一次能吃十串。 他的速度加快了,可是依旧比不上骑车的人。 一辆又一辆各式各样的车子呼啸而过,丝毫不介意为路人免费洗澡。 天哪,他可不想回去被奶奶骂。 小雨沿着远离马路的地方走。 “轰!” 猝不及防的一声,让小雨心跳加速了些。 早知道就不该在路上花那么久的。 他从小就是有点怕雷的。 很久之前的一次,小雨和同学去乡下玩,下雨的时候闪电烧着了麦杆。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啊。 小雨这样想到。 毫无征兆地就下雨了,然后又下的很大。 一抬头,小区的门卫大爷正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他呢。 小雨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挥了一下手。 门卫大爷动作很慢,也许是故意的——真讨厌。 “滴~” 电动门打开了,小雨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急忙再把手放下。 他等不及门彻底打开,一侧身溜了进去看。 “真是惹人厌的孩子。走那么急做什么?” 门卫大爷慢悠悠地进了房子,然后摸了一下已经凉了的茶杯。 小雨顺着屋檐一路走,然后右转就到了楼下。 还有一道锁。 小雨伸着手,摁下“0101”。 门禁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叫声,然后开始放很老的音乐。 小雨把耳朵捂住。 响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三步进了楼里。两步推开房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奶奶的表情和语气出奇地一致。 小雨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只是抬头看着她。 奶奶的眼神里透出厌恶:“怂孩子,又跑到外面去疯!” “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哼。” 这次“对话”就这样有始无终了。 小雨两步只迈一步地跑回房间,但又不能关门。 只能偷偷把小玩具塞到被子里面。 “你那脏衣服可别往我客厅放,听见没有?” “砰!砰!” “回来也不知道把防盗门锁上!” 一个小时后。 小雨钻到被窝里,突然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动。 他一下紧张起来:不会是什么鬼吧! 刚想喊叫却笑起来,然后把橡皮和投影戒指从被窝里掏出来。 把橡皮放在枕头下面,然后玩开另一个来。 哦! 这一个戒指投影的是最近很有名的什么猪的动画片。 小雨笑起来,又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这部动画片时候的事情。 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一起看的。 有种自豪感突然投影出来。 然后就不能再笑了,因为他搬走了。 她不会来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小雨把投影的灯关掉,然后随手扔在床底下。 顺势侧过身体。 多希望能睡懒觉啊。 房间里立刻什么也看不间。 始与终(下) 一个月后。 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的小雨睁开眼。 然后僵硬地坐起来,把枕头立起来。 靠在上面。 十秒钟后。 闹铃只响了一声,就被摁下。 小雨脸上没有表情,掀开被子。 上衣和裤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背上。 今天要穿的袜子则是轻轻地躺在刷好的鞋子里。 小雨系鞋带的时候异常专注。 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小雨系好鞋带,然后从容地从门后拿出扫帚。 拨了一下,那东西滚出来。 小雨半跪在地板上,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侦察科干员。 用布包住之后,拿到眼前。 是一个投影玩具。镜头已经碎掉了。 小雨的脸上透出厌恶:“真恶心。” 稳当地扔进垃圾桶里去。 洗了手之后,小雨回到房间里,把扫帚好好地立在门后。 走到书架前。 稍加思考,取出一本。 精装的硬质书皮。 《红与黑》。 小雨满意地点了头,然后翻开书。 每一页就跟没有读过一样干净。 有一页里夹了书签。 十分钟后,小雨轻轻地合上书,放回到书架里去。 窗外,朝阳才刚刚显现。 小雨向着东边,摆出一个笑容。 书架层层叠叠的影子落在他脸上,竟显得那笑容如此奇怪。 就好像那是一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 小雨从房间里走出来,厨房的柜子上面放着一盒麦片。 捏着被撕开的口,小雨把麦片倒进碗里。 麦片盒子上写着:专为老年人特制。 搅了两下,然后全部喝掉。 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擦干净嘴。 小雨站起来,看着紧闭的奶奶的房门。 “是时候了。” 小雨推开门,声音很小,动作很轻。 早上,他就是这样走的。 晚上,他也是这样回来的。 他的钥匙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 打开门。 月色像个贼。 小雨看到奶奶的房门依旧紧闭,于是悄悄上前。 轻敲两下,无人应答。 小雨推开门。 奶奶还在床上睡着呢。 睡了一整天吗? 小雨觉得不对劲,然后靠近她。 鬼使神差地,小雨把手放在她鼻子下面。 已经没了气息。 小雨收回手的时候愣了一会儿,大概有五秒。 像“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的五秒。 小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他在考虑该用什么表情? 他抓过床头的手机,很轻易就解开了密码锁。 拨通了那个号码。 然后挂掉电话,端正地坐在客厅的豪华沙发上。 半个小时后,父亲满头大汗地推开门。 “小雨!” 小雨听到这一生之后,脸上的肌肉跳了两下,但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父亲。” 这个中年男人没有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只是问:“你奶奶在哪?” 小雨指了一下房间。 父亲急冲冲地进去,然后低落地走出来。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压出了一个痕迹。 “小心点。” 小雨似乎很反感这个举动。 那个晚上,医院的人把老人连夜抬走了。 父亲睡了沙发,尽管小雨极力反对。 早上。 小雨睁开眼睛,就像是失眠的老人。 等待着闹钟。 然后按部就班地打点好一切,走出房间。 父亲还在睡着。 小雨抽出麦片盒,给两人做了麦片。 父亲被惊醒了。 “哦……你现在起的这么早了么?” 小雨把麦片稳当地端到茶几上:“我一直这么早起啊。” 父亲勉强地笑了一下:“谢了。” 这个表面上不伤心的中年男人刚把碗端到嘴边。 然后又放下:“这是加钙麦片?你什么时候爱喝这种了?” 小雨把喝干净的碗放在厨房:“挺好喝的啊。” 父亲喝了一口,然后难喝地放下。 “那个……” 小雨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 “对了,要去市场吗?”小雨露出笑容:“这附近有一家市场的牛肉特别酥软。” “啊,额……” 小雨摆摆手:“不想去就算了。要我去买点回来吗?今天是周六。” “嗯?周六怎么了?” “啊,周六的话,人会很多的。可得早点去买才行。” 父亲看他的眼光越来越奇怪了。 “不了,谢谢。” 两人都注意到桌子上的麦片。 “其实昨天的剩饭还有一些的。”小雨道。 “剩饭?”父亲的语调升了起来:“你不是最讨厌剩饭的吗?” 小雨捂着后脑勺,笑了两下。 “那,我要出去锻炼一圈。”小雨站起来:“你要一起去吗?” 父亲最终决定陪儿子一起出去。 两人收拾了一番,然后小雨推开门。 父亲是后走的,刚要关门。 “轻轻地。”小雨道。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 小雨和门卫大爷聊了半个小时,讲些什么菜价的事情。 “你没事吧?” 父亲问。 “什么?”小雨道:“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两人从小区的北门出去。 北门附近有个体育场,孩子们在那里踢球。 小雨在那看了一分钟,然后道:“那家牛肉真的是很软的。” 父亲道:“你不想去玩吗?” “什么?算了。运动怪危险的。” 小雨带着父亲在市场赚了很久,然后还捡了些地上的菜。 “这都是好好的菜,就这样扔了。” 小雨摇摇头。 两人回到小区去。 “话说回来……这小区的监控还真是多啊。”父亲感叹道。 “是啊,这样多好,安全!”小雨道。 同时伸出手刷了磁卡。 单元楼的门打开了。 两人回到屋子去。 小雨打开电视机,放在新闻频道:“这一会儿可有天气预报看呢。” 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这次既然来了,准备呆多久?”小雨问:“今天中午要不要吃红烧肉?” 父亲浑身抖了一下:“奶奶教你做的?” 小雨愣了一下:“啊,嗯……是的。” 父亲突然啜泣起来,捂着脸。 小雨把电视的音量关小了一点。 太阳终究要升到中间的。 父亲吃饭的时候很诧异,他没想到儿子居然厨艺这么好。 “我要走了。”父亲收拾好行李:“工作那边还有急事。这房子卖掉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你先住着,这是钱……” 不知为何,父亲总觉得很放心。 儿子长大了。 小雨点点头,接过钱,压在电视机后面。 父亲背着包,关门的时候又犹豫了。 “照顾好自己。” 小雨道:“路上注意安全。” 父亲点点头,然后关上门。 小雨第二次笑起来。 父亲回到单位去,把这件坏事告诉了周围的人。 奶奶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老朋友都扼腕叹息。 “这么好的人居然说走就走了……” “唉。” “也不知道她那本画画的书看完没,可惜了。” 父亲问这个老人:“什么画画的书?” “啊,就是那个叫什么……《红与黑》还是什么的。” 怀疑的种子埋在了这个中年男人心里,因为他分明看到儿子在看那本书。 三年后。 市里的精神病院里,有这样一个被诊断出精神分裂症的年轻小伙子。 护士们都叫他“雨。” 美感 “这件多好看啊!” 我翻了白眼:“当然了。” “别这么说嘛,你看?”她挥舞着手中的衣服。 “啊,我接个电话。” 我逃难似的从房间里挤出去。 手机还在响。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没看就按下接听。 “亲爱的……您好,这里是……客服中心。” “嗯。” 我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一些。 同时看着附近。 这儿是附近最有名气的商业街,是潮人们聚集的地方。 广告牌上是这样说的,最起码。 人群模糊成了不堪大用的背景水墨画。 我今天穿得很考究:百达翡丽的表,上衣是一件干练的黑色高领针织衫。 白色的贝壳毛衣链恰到好处。 刚好到膝盖上面的直筒条纹裙,外套是一件造型很灵动的大衣。 黑色的丝袜。我知道男人们都想看什么。 最后的最后,是一双俏皮的红色经典AJ。 黑色的长发里夹杂着几丝淡黄色,披在肩上。 包包也是那种很低调的。 是的,低调,却引人注目。 手机那头的打工人还在费尽口舌地念着,我却注意到了别的。 远处的地方,现实屏里出现的是某个漂亮的女性动画形象。 我不由得咬了一下嘴,好在唇妆没被弄坏。 真是作弊。我看着那个显示屏。 只靠一根笔就能画出那种…… 那种洁白无暇的身体,那种大的奇怪的眼睛。 而我我每天出门至少要化二十分钟的妆。 我把视线收回来: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只猫。 这只猫浑身都是白色的,白得让人羡慕。 “走丢了,是吗?” 我试图同它搭话,可它居然试图舔到自己的尾巴,原地转起圈来。 我被逗笑了,连忙用手背捂住嘴。 “啊……真是抱歉。” 一个说不上来感觉的声音浮现。 男人蹲到猫面前,摸了摸它的头。 “你养的猫?” “是啊,它太笨了,总是跑丢。” 男人说着,用手把它抱起来:“还好有你。” “嗯……” “你是特意在这里看着它的吧?” 我本来想矢口否认的:“啊……” “真是谢谢你。” 男人转过身来,面朝着我。 这个人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穿着打扮非常简单。 没有什么可说的。对我来说。 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每一件衣服的牌子。 不过在男人里倒是算讲究的了。 “没什么,我……” 男人听到了我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我打扰到你了吗?” “嘟……” 响了三声,我收回摁住挂断键的手,顺便把手机放进大衣外套里。 “所以……” 猫在他怀里躺的很舒服,像极了窝在沙发里的我。 “我得走了。” 男人第一次朝我笑起来:“不管怎么说,真的很感谢你。” “没什么。” 我拨了一下头发。 男人道:“嗯。再见。你的打扮很漂亮。” “瞄~” 猫开始不安分起来,男人脸上闪过一秒窘迫,然后离开了。 她从店里冲出来:“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看来我只能挂掉一个。 我朝他离开的方向望去,然后又看了一眼远出的大屏幕。 “下一届……” 的字样。 有什么东西,我还没找到。 回到家后。 我在看一本时尚杂志。 封面的女郎身材苗条,穿着合适的衣服。 突然有什么感觉涌了上来。 还不够。还不够。 我义愤填膺地站起来,然后却不知如何坐回去。 有点事我得去做,但是又想不明白。 这感觉非纠缠着我,就…… 纠缠? 我从箱子地下翻到一包毛线。 我把所有线都缠在手指上,指尖被勒得很红。 “你在干嘛?” 她好奇地过来问。 “为什么要……” 我后发而先至,摇了摇头:“这是美啊。” “什么?” “美感。”我说出这两个字。太棒了。 “缠绕,只是美的表现形式。” 我把毛线解开,然后做起别的事情。 这样一来,她也只能离开。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隔天。 我买了很多颜色质地都不同的线,做了很多个作品。 大家都很喜欢。 晚上,我在思考如何进行到下一步。 天亮的时候,我总算想明白了。 她中午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我在解剖一只猫。 “这是怎么回事!” 她很生气,冲上来就要质问我。 “这是艺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放心吧,那猫本来就是死掉的。我碰巧捡回来而已。” “什么?”她的语气更高了:“那会有细菌的!你怎么?” “没有,我把猫的尸体带到医院消毒了的。” 我镇定自若地把一只眼珠扣下来,放在不锈钢盘子上。 “医院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她完全不能理解。 “嗯?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毕竟又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她被我噎住,脸开始发红:“那也不……” “我一取到需要的部分,就会立刻让人对屋子全面消毒。”我把眼珠放在水下面清洗:“你上楼的时候看见楼下的清洁公司了吗?”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关上了门。 这可真是漂亮啊。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手里的两个眼球。真大。 趁它们腐烂之前,得尽快处理。 我找了个证物袋,把两颗眼球放进去。 “喂?你们可以上来了。”我对着手机道。 …… “啊!” 她尖叫了一声,我认得那是她的声音。 真奇怪,她明明只有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我一只手托住人偶的腿,站起来看。 她一脸害怕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了吗?” “你怎么把这里弄成这样了?” 她惊叫着:“你立刻住手!” “什么样子?”我有点迷惑:“你指的是什么?” 我环视一圈过去。 天花板上挂着几根线,垂下来的线托着一条长的不像话的腿,洁白到反光。 墙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摔倒的人,怀里抱着一只猫。 猫是红色的,或者说那是他流出来的血。 另一堵墙上镶嵌着两颗眼珠,死死地盯着任何敢看它的人。 中间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 断开的横截面上,有黑色的机油不断流出来。 地板上弄了很大一片,还挺漂亮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问。 她迟疑了几秒,然后关上门。 怎么总有不懂得美的人打扰。 我得想个法子,省的老有客人。 我在猫眼那个地方做了点手脚:里面放了一个红色的字的告示。 那天我等了一晚上,送水的人终究是没有来。 然后我就被警察带走了。 我好一通解释,才弄清楚是个乌龙,又把我放回去。 回去之后,我用模特的腿,做成了拘留所里的柱子。 挡在门前面,像一个屏风一样。 我挺满意这一件作品的,然后又开始致力于创作其他作品。 几个月后。 没有新思路几乎快把我逼疯了。 我每天地折磨自己的头发,在纸上画东西,在墙上画东西,在身上画东西。 有时候钢笔会扎到身体里去,然后我决定自己给自己纹身。 就在蘸墨水的时候,忽然有了令人无比振奋至极的全新想法。 我买了一台小型的切割机,每日忙着修理地板。 改了很多次,过了很久。 总算让我满意。 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然后顺便用切割机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血流出来,顺着地板上我预先规划好的轨道行进。 真好。我躺在地板上蜷缩起来,景物越来越黯淡。 这真是完美的究极艺术,唯一可惜的是我不能亲自看到了。 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血液联通了起来,化成了一个形状。 送水的小哥每次来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这次也以为是别的东西。 可惜不是。 辖区的警察立刻高度注意这场“意外”。 同时,“女艺术家离奇自杀”也上了头条。 “去,去。” 男人把猫轰走,然后紧紧地拉上门,换上干净的手术服。 “这次的解剖的死者是?” 看到脸的那一刻,他再问不出后面的话了。 只是低头忙着做手头的工作。 她很伤心,可是受到了本应该死去的我的一封信。 “你伤心的样子真美。可别伤心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憎恨的人,妈。不过好在一切都被救回来了。我最后的作品,‘完美’。” 信上如是说。 警察们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血液的形状,正是镜像之后的**。 \妄求者,逆鬼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