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国足之启航》 第一章闪电划过夜空 足协刘主席领着他的军师老黄，等待体委领导的接见，一直坐等到下班时分，他们的顶头大哥曹副主任才姗姗露面。 刘主席是足协的实职一把手，中国足球的掌舵人，可是在曹副主任的面前，他只能是个小弟，而且还是缩头缩脑的小弟，没办法，国家队又输了，想挺胸脯也挺不起来呀。 “让你们久等了。”曹副主任神闲气定，目光柔和，却蕴含力量。眼下全国上下舆情汹汹，沸反盈天，曹副主任依然气态从容，奔马迎面而不变色。刘主席佩服得不行，这才是领导风范，这才是自己的顶头大哥。反观自己，虽说也是方头大耳，相貌堂堂，可小心脏实在是有些脆弱，一遇屁丁点儿事，就得靠吃药扛着，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曹副主任带着刘主席和老黄直接去见体委大老板陆主任。 “陆主任明天出国访问，然后参加一个国际会议，这次出去的时间不会短，所以和你们的见面，还是安排在出国前夕吧。省得身在国外，心悬国内，心里不踏实啊。”曹副主任说道。 “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给领导们填堵了。”刘主席一脸的惭愧。 在体委一把手办公室，刘主席见到了自己老大的老大——陆主任。 “知道你们这段日子不好过，辛苦你们了。”陆主任态度一如既往地平易和蔼，让刘主席更觉得无地自容，直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们工作没做好，受些指责和非难是应该的，只是辜负了领导的信任，惭愧万分。我们这次来既是汇报工作，也是负荆请罪。”刘主席说完话，像个小媳妇一样把头一低，一副等待发落的委屈模样。 陆、曹两位领导对视一眼，他们对刘主席的敬业精神和业务能力都是认可的，而且这个同志具备相当的政治觉悟，能时刻和组织保持一致，难得的是关键时刻不计较个人声誉，勇于背黑锅，这一点尤为可贵。但问题是足球工作太特妈难搞，胜负世界及其残酷，举国睽睽之下，容不得丝毫作假和粉饰，一场关键性比赛的失利，就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心血全部打了水漂，难那！ “还是先汇报工作吧。”曹副主任轻声说道。 工作汇报以刘主席为主，军师老黄作补充，连汇报带检讨，就过去一年足协的主要工作，特别是国家队的管理训练等诸多方面，作了详尽叙述。汇报过程当中，陆、曹两位领导时而插嘴提出一些问题。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整栋大楼里静悄悄的，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声势骇人。 在座几人中，要说这次国家队失败的直接责任人，非军师老黄莫属。因为现在举国上下万人喊打的德国籍主教练，当初就是他老黄亲自赴德国做的面试，然后亲自拍板签下来的。一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带来的苦果证明，这个外国教练水平很一般，能力很扯淡。于是有人追根溯源，揪出了老黄: “选帅的时候是干什么吃的？眼睛瞎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暗地里吃了回扣？”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老黄就是浑身长嘴也无从辩驳。于是有人给他寄破鞋恶心他，有人给他寄绳子让他上吊……千夫所指的老黄可谓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关键时刻刘主席挺身而出，把所有责任揽了过去。刘主席的仗义之举，令黄军师唏嘘不已。跟着这样不揽功、不委过的领导，干死了也值啊。“士为知己者死”，黄军师以前的知己是足球，现在的知己是足球再加上刘主席。 “过去了的就统统过去吧，成也罢败也罢，苦也罢乐也罢。也不必谈什么责任问题了，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吧。” 陆主任听完汇报，沉默片刻后发话表态。他倒是想把刘主席拿下，可刘主席下来，又让谁上呢？中国足球圈子里的那些人物，陆主任掰着指头细数，一个个看似彪呼呼的，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些一根筋的草包。像刘主席这样知进退、识大体、懂业务、有理论、能容忍、善背锅的，还真不好找。所以刘主席还得用，而且不是小用，是大用。这一点上他和分管足协的曹副主任已经达成一致。 “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你们去做，当然，足球运动本身决定了你们时刻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所以不管你们付出了多少，都要做好挨骂的准备，做好挨骂还没处说理的准备。说白了，就是很多时候需要你们能够忍辱负重。”陆主任继续说道。 刘主席彻底放下心来，说实话自从国足兵败伊尔比德，他一直心存隐忧，担心上级领导顶不住压力，来一出挥泪斩马谡，虽说有顶头大哥罩他，可架不住汹汹民愤呀。好在领导英明，体察下属，没有查办他的意思。军师老黄也长吁了一口气，如果刘主席被拉出来顶缸示众，他陪绑的命运也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投身革命……哦不，既然投身足球，我刘汉生再没本事，忍辱负重还是做得到的，这方面请领导放心。”刘主席不失时机地赶紧表态。 “好吧，我们说说接下来的工作，现在当务之急，是国家队主教练的问题。关于施拉普纳的去留，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曹副主任开口问道。显然陆主任也很关注这一问题，他目不转睛盯着刘主席。 按理说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依国际惯例的话，德国籍主教练卷铺盖走人就完了，可要命的是，足协没有后手，仓促之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手国足。而且，这里边还牵扯到第三方，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中国足协与施拉普纳签订的是工作合同，而工资合同则由大众汽车公司签订，他们对中国足球的无私帮助理应得到尊重。所以刘主席已经和足协内部的几个拿事的人商量好了， 德国人继续留任，期限暂定三个月，为足协后续工作留出过渡和缓冲的时间。另外，刘主席他们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难以宣之于口的想法，那就是德国人可以同时兼职替罪羊的角色，不至于全国人民所有怒火都倾泻到刘主席他们几个人头上。 刘主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就在他准备向体委领导郑重陈述足协关于德籍主教练去留问题的意见时，窗外划过一道亮眼的闪电，然后，屋里一片漆黑，体委办公室的电路突然跳闸了。 在闪电出现之前，侧对着刘主席的军师老黄无意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零八分。也就是说，在一九九三年七月七日晚八时零八分，一道闪电划过京城夜空。 多少年以后，这道闪电依然清晰地刻印在老黄心中，老黄虽然没有对任何人明言，但他自己始终坚信，正是这道意外出现的闪电，改变了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的命运，若干年后在中国足球混乱不堪的整体大环境之下，国家队却出人意料地闪现出耀眼的灿烂之光。 回到一九九三年七月七日的那个晚上，闪电过后，办公室里几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除了刘主席，因为窗外路灯的灯光，正好投射在刘主席的脸上。老黄发现刘主席的脸散发出奇异的青绿色光泽。 老黄起先没有在意，以为是光线折射、散射、或者衍射？不管什么射吧，反正是光线的原因。可是当刘主席开口讲话时，老黄立刻就吓坏了。他清楚地看到，刘主席说话的嘴型和吐字的内容完全不符，有时候刘主席嘴巴已经停止，可是一句句的话语依然往外秃噜；而有时候嘴巴动个不停，可是又不闻半点声音。老黄强烈地感觉到，一定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借刘主席的嘴发了出来。 “球场如战场，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他施拉普纳，就算我刘汉生想留他，恐怕国足将士，亿万球迷也不会答应。所以他的去留，应该说在首回合的中伊之战后，就基本确定了。”刘主席如是说。 老黄脑子一阵发蒙，断定刘主席肯定是出状况了，因为继续留用德国人是事前都商量定了的，可现在刘主席怎么就突然就变卦了。 片刻沉默后，黑暗中传出曹副主任的声音:“你们能有这个决心和魄力，很好。但是德国人走了之后，国足由谁来接手？你们都考虑好了吗？” “德国人必须走，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他不称职，既然不称职就走人，这没什么可考虑的。至于国足由谁来接手，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和德国人的去留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刘汉生的话说得很硬，完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明白了。”曹副主任简短回答了三个字。 “关于国足的帅位人选，还是谨慎从事，这事急不得，当然也缓不得。国足几度沉浮，没有什么成绩，经验还是积累了一些的。洋帅土帅各有利弊，我们的眼界放宽放远，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刘主席话语间透出从未有过的从容和自信。 听了刘主席的话，陆、曹两位领导不再纠缠于工作细节，当下由陆主任作了总结性发言:“具体的工作，你们就按自己的思路放手去做。这次输了就输了吧，就当一切从零开始。从零开始好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才能放手一搏。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找我们，我和老曹时刻给你们保驾护航。这次国足冲击世界杯失败，也彻底打掉了不少人的侥幸心理，指望中国足球一夜崛起，是不现实也是不科学的。所以接下来足球职业化的改革步伐，必须更大更快更坚决，舍此别无选择。各项工作错综复杂，千头万绪，非大智慧大魄力者，难以胜任，我们共同努力吧。” 会谈结束，办公室也重新来电了，明亮的灯光下老黄不停盯着刘主席的脸看，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两位领导没有下班的意思，显然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事情要谈，所以刘主席和老黄先行告退。 第二章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盛夏的雨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刘主席和老黄走出体委大楼，外边已经风停雨住，燥热的京城，迎来一个难得的凉爽夜晚。 “我真是这么说的？”刘主席站在马路道边，瞠目结舌。 “你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态度及其坚决。”老黄盯着刘主席的眼睛说道。他们俩谈论的是刚才刘主席临机决断，向领导正式表态，拿掉德国人的事情。 “麻烦了。”刘主席抽手给自己一嘴巴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正式场合会词不达意，信口跑火车。 “我感觉……你那一刻，好像……好像灵魂出窍。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老黄迟迟疑疑说道。 刘主席的神情若有所思，老黄讲的，听起来玄乎，但很有可能是事实。因为有那么几分钟，刘主席的意识陷入一片恍惚，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陆主任已经在做总结性发言了。 “刘主席，你没事吧。”老黄见刘主席又进入失神状态，不禁大为担心。 “没事，没事。”刘主席喃喃说道，但是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我们再找曹主任，把话圆回来？”老黄问道。 刘主席缓缓摇头:“不妥，不妥。” “那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德国人终究要走的，早点儿走了也好。看来这是天意啊。”刘主席仰脸望天，天上黑漆漆一片，神秘莫测。 “问题是，国足不可一日无帅，把徐老根扶正怎么样？我看他壮怀激烈，心思还是蛮大的。”老黄说道。 刘主席缓缓摇头:“目前还不行，上上下下压力太大，国奥队已经让他带沟里了。如果再把国家队交给他，先不说舆论会怎样，领导这一关十有八九就过不去。” “可除了他，急切之间，我们再拿不出别的人选。” “让大齐上。”刘主席对大齐始终念念不忘。 老黄皱眉说道:“恐怕不容易啊，你忘了前年国足主教练竞选公开演讲，面对新闻媒体和当时的国家队教练委员会，大齐怎么说的，‘本人政治素养、思想水平、执教能力有限，无法处理好当今中国足球运动管理体制与经济制度的矛盾、业务指导机关与行政领导机关的矛盾。’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意思？分明是在向足协要条件嘛。” 刘主席点点头:“你说的也对。这个大齐，看上去老实低调，可未必比个性张扬的徐老根听话。” “不行把辽宁的老李调过来？”老黄问道。 刘主席把脑门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再想想……再想想……回头和老许碰个头，听听他的意见。” 当天晚上刘主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是工作。他梦到一个人，一个今年国家队里可有可无的工作人员。刘主席平日见到他，几乎是视而不见。可是在梦里，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像一部电影一样清晰地展现出来。 …… 在国足教练组仅仅工作了三个月的林岳湘，悄然回到天津老家。 国家队兵败。施拉普纳回国度假，等待足协的判决。身为施拉普纳助手的林岳湘，立马成了闲人一个。 施拉普纳的助手本来是谷光明，今年三月份谷光明突然离开国家队教练组，取道广州返回德国照顾生病的妻子。临行前谷光明向足协推荐了旅居德国的前国家青年队员林岳湘接替他的位置。 当时林岳湘在汉堡家中，正和老婆置气。林岳湘考取了德国教练员资格证书，念念不忘重返足球事业。商人世家的老婆则认为，林岳湘三十好几的人也不小了，搞足球纯粹是瞎胡闹。收拢心思做生意，早日成为大老板才是男人正道。两人分歧甚大，闹得很僵。这个时候林岳湘接到谷光明的越洋电话，力邀他回国接替自己出任国足助教。正和老婆打冷战的林岳湘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了，以最快的速度打点行装飞赴北京。 在龙潭湖国足基地，林岳湘见到了国足领队老黄和国家队助理教练之一的杨天浩。这两位对林岳湘都很有礼貌，但也仅限于很有礼貌。实际上整个国家队中方管理层，根本不拿林岳湘当回事，完全是谷光明竭力推荐，大家不好驳谷光明的面子，才有了林岳湘的国家队之行。 具体工作中，安排给林岳湘的公开身份是技术管理，技术管理到底是干什么的，林岳湘完全不清楚，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时刻追随在主教练施拉普纳身边，把德国人讲述的德语转换成汉语反馈给中方人员，再把中方人员讲述的汉语转换成德语反馈给德国人。分明就是一翻译，还美其名曰技术管理。而实际上，国家队是为施拉普纳专门配备了德语翻译的。所以林岳湘觉得很没意思，他打电话把情况如实告知谷光明，并表明这种挂羊头买狗肉的工作，不做也罢。 电话那头的谷光明沉默良久，才说:“其实，我就任助理教练以来，每天的主要工作也就是翻译。但是翻译和翻译不一样，我和你都懂足球，都了解德国，更熟悉中国。谁能比你我二人，更适合做德国人的翻译！为了中国足球，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再说，你教练资格证书刚拿下来，并没有什么执教经验，这次就当是实习一回，体验一把，对你个人今后的发展，不会有坏处的。” 谷光明说的在情在理，林岳湘无从辩驳。 世预赛在即，中方给德国人施拉普纳配备的两名正牌助理教练分别是上海人徐老根和学院派杨天浩。徐老根性格刚强外露，对林岳湘的轻视不加掩饰。杨天浩含蓄一些，貌似彬彬有礼，实则不冷不热。好在德国老头儿施拉普纳，认真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和林岳湘坦诚相对，有事说事。几次接触下来，施老头很快发现林岳湘的得力之处。相比于之前的谷光明，林岳湘尤有过之。两人的合作越来越融洽，球场内外施老头对林岳湘都十分依赖。于是，原本只是打酱油的林岳湘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教练助理，每天忙碌而充实。 然而，随着工作的逐步深入，林岳湘很快发现，施拉普纳的执教水平和执教能力，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出众的地方。国家队由他执掌帅印，恐怕吉凶难测。林岳湘找个机会把心中疑虑透露给教练组资深教头徐老根。徐老根闻言上下打量林岳湘，讳莫如深地吐出几个字:“大战在即啊。”就什么也不说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林岳湘所担心的，在世界杯的征途中，中国队意外负于也门，早早陷入绝境，以至于第二循环的比赛，完全沦为走过场。昔日万人推崇的施大爷一夜之间千夫所指，被指斥为“水货”，“国际骗子”，“施拉皮”……国家队管理层上下，也对施大爷失去了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生硬。作为德国人贴身跟班的林岳湘，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他当即打了辞职报告，等了两天迟迟不见回复，就一个人跑回天津老家。 林家老房子现在空无一人，林岳湘的父母两年前退休后，也都旅居德国。林岳湘回家，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先静悄悄待了两天，翻一翻旧日的书籍，看一看发黄的照片，整理一些陈年旧物。随着对往事淡淡的回忆，心中的躁动与茫然，疲惫和寥落，逐渐归于一片平和。 林岳湘是在报纸上得知施拉普纳被中国足协正式解约的。德国人走了，如果不出意外，自己在国家队的使命也应该彻底终结了。离开之前，他瞅个日子约了几位旧日的朋友，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大家聚了聚。岁月匆匆人亦匆匆，下次再见指不定什么时候。 看着昔日旧友，一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顶着生活压力日复一日过着老驴拉磨般的日子，林岳湘心中难免感慨。自己一事无成兴意阑珊，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什么事业啊理想啊，归根到底还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所以说一切都是浮云，开心就好。 “我在国家队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朋友们难免问起他在国家队的事情，林岳湘一句话作了回答。 “其实林子，要我说，你真不该趟国家队这池浑水。我算看出来了，在职业化开展起来之前，中国足球铁定没戏，谁粘谁倒霉。”林岳湘的发小张大东说道。 “职业化……职业化……”林岳湘心头一片茫然，以中国国内现有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孱弱的足球根基，实现足球的职业化，谈何容易！ 谈论中国足球显然不是一个开心的话题，林岳湘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三章刘主席家做客 第二天，宿酒的林岳湘快中午才起床。不经意间拿起传呼机一看，好几条待回信息，都是同一个号码。号码很熟，来自龙潭湖基地办公室。另外还有两条文字信息，敦促他速回基地报到。 林岳湘辞职报告早已递呈上去，而且目前国家队暂时解散，队员们都回到地方队，正在打七运会预选赛，这个时候让自己回基地能有什么事？十有八九又是开什么这个会那个会的了。林岳湘在德国十数年，对国内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已经很不习惯，甚为厌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个电话。 家里的电话早就停机了，他用的是外边报亭的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是国足领队老黄，老黄也不废话，就是让林岳湘赶紧回去。 “我已经辞职了。”林岳湘不紧不慢说道。 “林岳湘同志，在你的辞职报告领导没有正式批准之前，你依然还是国家队的工作人员。”电话那头的老黄义正词严。 “……好吧。”林岳湘挂了电话。 林岳湘虽然不情不愿，但人家老黄说得也对，自己现在确实依然还是国家队的人。既然还是国家队的人，就得听招呼，就得讲组织性和纪律性。 午饭简单对付一口，林岳湘动身返京。公交换乘火车，火车再换公交，再倒车。一路折腾下来，回到国足基地已经晚上七点了。 “小伙子动作挺快嘛。”见林岳湘当日抵达，领队老黄颇为满意。 “这么急叫我回来有到底什么事？”林岳湘满心疑惑。 “跟我来。”老黄直接领林岳湘去了刘主席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刘主席，许副主席也在。见到风尘仆仆的林岳湘，刘主席抬手看一眼手表，说道:“小林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先吃饭。” “食堂大师傅恐怕已经下班了吧。”老黄说道。 刘主席大手一挥:“去我家，都去。” 刘主席家就在龙潭湖体委家属大院，离国足基地不远。在三位上级领导的簇拥下，林岳湘第一次来到足协大老板的家里。 晚饭非常简单，小米粥，自家蒸的标粉馒头，菜是腌黄瓜。因为临时有客人，所以刘主席爱人亲自动手下厨，又加了一盘炒鸡蛋和一个丝瓜肉片。 林岳湘昨天刚喝过酒，胃里不对付，小米粥、腌黄瓜这种简单的饭食最合适，也可口。刘主席不时看着林岳湘吃饭的样子，脸上笑咪咪的。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随意聊天，主要是刘主席，询问林岳湘在德国的经历和工作生活情况。林岳湘曾经是国青队的主力边前卫，代表中青队参加过荷兰温斯特国际足球邀请赛。后来一次在比赛中遭遇意外重伤，当时国内医疗条件落后，手术很不成功，林岳湘面临后半生残疾的危险。 多亏林家有海外关系，在德国亲属的安排下，林岳湘远赴德国，二次手术，连同术后康复治疗，在德国一待就是两年。手术虽然最终成功，但因错过了最佳的治愈时机，所以出于保险起见，医生不建议林岳湘继续从事职业足球运动。林岳湘绿茵梦断，心灰意冷，干脆留在德国上学读书，后来帮助亲戚打理生意，一晃就是十年。 期间著名国脚谷光明也遭遇重伤事件，有类似经验的林岳湘迅速帮助谷光明联系德国当地医院，以最快的速度接谷光明到德国进行手术。谷光明的治疗要成功得多，恢复良好，后来还参加了德国的乙级足球职业联赛。 “谷光明推荐你的时候，说你并没有彻底离开足球，还考取了教练员资格证书？”刘主席问。 “是的，我参加了汉堡当地的一家业余球会，有一年，就是荷兰三剑客捧起欧洲杯的那一年，我们的球队杀入了乙级联赛，获得职业比赛的资格。但是家里人坚决反对我继续踢下去，他们被我多年前的那次受伤吓怕了。其实当时我感觉自己身体状况良好，打职业比赛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林岳湘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教练员资格证书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踢不了职业联赛，我就动了做一名教练员的心思，报名参加德国足协的教练员培训班。那时我在我们居住的社区，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经常指导当地的小球会训练和比赛。算是一边学习，一边实践。证书是今年年初发下来的。”林岳湘能感觉到刘主席的问题不像是随便问的，所以回答得很细。 刘主席又问了一些德国足球职业化运作的情况，说话之间，晚餐结束。大家换个房间，重新落座，刘主席亲自动手，给大家沏了一壶西湖龙井。如果之前吃饭时候的交谈算是铺垫的话，现在就是正式谈话了。 “愿意留下来吗？为中国足球的崛起贡献一份力量。”刘主席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题。 “如果留下来的话，我能做些什么具体工作呢？”林岳湘谨慎问道。 “中国足球现在已到紧要关头，我们的职业化改革即将拉开大幕。德国足球的发展经验，你有近距离的深切体会，我们目前急需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 “我听说过红山口会议，也知道足球职业化是上级，或者说上级的上级定下来的。”林岳湘斟酌说道:“但是，欧洲足球的职业化进程，是一个自下而上的系统工程，就像盖房子，先打基础，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而我们，仅凭领导的一纸红头文件，自上而下强行推广，能行吗？” 刘主席牙疼似地咂咂嘴，说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而且还要争取一步到位。事到如今，除了彻底改革，中国足球还有出路吗？” “可事实上，我们拥有亚洲最优秀的运动员，郝劲东的速度，蔡旭的高度，范金刚的硬度，还有吴卓然的技术……” “可事实上，我们还是失败了呀！”刘主席脑袋往沙发后一仰，仰望着屋顶天花板。林岳湘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是呀，这么多优秀球员，一把好牌在手，愣是打输了！ 林岳湘也没话可说了，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刘主席陷入冥想，林岳湘也不说话，平时能言善谈的许副主席今天晚上仿佛只带了一双耳朵，金口难开，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还是老黄打破沉默:“是这样的小林，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提供两个选择给你。一是到足协任职，身份嘛可以是改革顾问什么的。还有就是，留在球队教练组，正式担任国足助理教练。你意下如何？” “如果我留在教练组的话，未来的主教练会是谁？”林岳湘问道。 “这个……我们还在酝酿当中，需要从长计议。”老黄答道。 林岳湘轻微点头，国足帅位万众瞩目，足协小心翼翼也在情理之中。他稍作沉思说道:“我愿意留下来，继续在教练组工作。能为中国足球尽一点微薄之力，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同时也是我学习和锻炼的一个机会。” 听到林岳湘的回答，足协三位大佬相视点头。老黄补充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说在头里，就是你的个人待遇，不会很高，肯定不如你在德国做生意挣得多，你能接受吗？” 林岳湘轻轻一笑:“谈不上接不接受，别忘了我也是国内体制培养出来的，知道你们条条框框多，凡事都要讲政策。我想说的是工资对我而言不是问题，我不是冲着钱留下来的。” “这就好，这就好！”刘主席面露和蔼之色。 大家又简单谈了一下教练组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国家队本月底将重新集中，竞逐“飞利浦中国挑战杯”，届时将在深圳迎战来访的荷兰埃因霍温队。另外，今年还有七运会，教练组需加以密切关注，以期在比赛中发现新人。 从刘主席家出来，林岳湘正要和许、黄二人道别，许副主席却递上一颗烟来。林岳湘犹豫一下，还是接了，看样子这位许副主席有话要说。 许副主席不紧不慢点燃香烟，悠悠然吸了两口，开口说道:“小林，这次我们急匆匆把你从天津叫回来，也是临时动念。刘主席和我的本意，是想让你进入足协，在接下来的职业化改革中给我们提供一些意见和建议，以备我们参考。” 林岳湘点头平静答道:“感谢领导的信任，可是我的情况大家也知道，运动员出生，又长期留居国外，实在不习惯坐机关办公室。” 许副主席微微一笑:“没关系，其实我也一样，一坐办公室就头疼。他娘的正经事干不多少，尽琢磨人际关系了。中国很多事情，就坏在这上头。” 林岳湘无声地笑了笑，没接茬。 第四章旧岗位新工作 许副主席咕嘟咕嘟又忙着冒了两口烟，然后目光灼灼正视着林岳湘说道:“我听你今天晚上说的话非常有道理，颇有振聋发聩的感觉：足球职业化进程，应该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这话一针见血哪，可惜老刘听不进去。” 林岳湘注意到老黄神色略显尴尬，连忙打圆场说道:“那只是我的一己之言，这个……不一定就正确。” 许副主席“呵呵”一笑:“别来这些虚的，从现在起，我们几个家伙可就绑在一起了，穿一条裤子，盖一床被子。所以我们之间有话就直说，要掏心窝子说，别虚虚实实的，没意思。” 林岳湘木然点头相应。许副主席自顾自继续说道:“昨天老刘找我，一见面就神神叨叨，说你小林不错，做事沉稳务实，在足球方面既通洋务，又知国情。如果因为施拉普纳的原因就把你放跑了，实在可惜，所以执意要把你留下来。我今天晚上就观察，看你小林到底是么样的人。呵呵，不错，又红又专，跟我们是一路人。” 老黄见许副主席固态萌发，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劝道:“好了好了，今天也没见你喝酒，怎么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小林从天津风尘仆仆赶过来，还要早点儿休息呢。” “休息？”许副主席一脸地不以为然:“上了我们的战车，失眠熬夜那是等闲寻常事。” “失眠熬夜我不怕，就怕工作做不好，虚掷岁月，耽误了中国足球。许副主席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好了。”林岳湘看出来许副主席不把话倒完，不会罢休。 “国家队的事情，慢慢来，有老黄坐镇，乱不了。我要说的还是职业化改革。”许副主席忧形于色说道:“我和老刘老黄都是局内人，难免当局者迷。所以小林啊，职业化改革进程中，你要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尽管放言直谏。今晚听了你的话，我真担心啊。老刘这个人，长于谋划，却不善独断；有担当，却没魄力；而且鼻子被上级拴得牢牢的，人家怎么牵他就怎么走。中国足球，别再搞出一场大~跃进来，那我们这几头脑袋，可就遗臭万年了。” “老许，越说越没边了啊！”老黄实在听不下去了。林岳湘也眼睛睁得老大，心想这位许老哥还真是口无遮拦，一点儿不像体制内的人。 回到基地宿舍，林岳湘到底失眠了。中国足球好比一艘陈旧落伍的庞然巨舰，自己糊里糊涂就成了掌舵水手之一，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作弄？现在无法断言，就看这艘巨舰能否在风高浪急的大海上，驶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第二天林岳湘坐在办公室，脑子不停思考国家队的问题，思考自己能为国家队做些什么改变。国足的失利，具体到单一场次，看起来都是偶然的意外失误，可如果总在关键时刻发生失误就不能说是偶然了。从五一九到黑色三分钟，再到伊尔比德惨案？中国足球队的结症到底在哪里？ 这时桌子上电话响起来，林岳湘接起来一听，是教练组另一成员杨天浩。杨天浩让林岳湘到他办公室一下，说是谈工作。林岳湘也没多想，就去了。 “欢迎小林，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让我们紧密团结在组织周围，为中国足球的崛起而共同战斗。”杨天浩腰杆儿笔直坐在办公桌后面，嘴里说着热情洋溢的话。同事之间说这种类似喊口号的话，林岳湘听着反胃，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再说，自己作为施拉普纳的助理已经为国家队工作三个月了，怎么今天才算正式加入，合着以前都是白干？ “请坐。”杨天浩潇洒地打个手势让林岳湘落座，“你的情况上级领导跟我通过气，怎么样，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有什么新的想法？”杨助教面带矜持的笑意。 林岳湘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杨天浩不紧不慢啜一口茶，微笑说道:“没关系，放松点儿，想到什么说什么。” 杨天浩摆出的姿态和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上级对下级。林岳湘突然意识到，杨助教把自己叫过来，谈工作只是个幌子。通过言谈举止刻意营造出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用以明确两人以后工作中地位的高下，这才是杨天浩的真正目的。 林岳湘既感到好笑，又觉得恼火，他和杨天浩现在同为国足助理教练，按理说地位平等。当然同级之间也有个尊卑先后，相比于林岳湘，他杨天浩年龄大点儿，资历深点儿，关系硬点儿，某些方面经验丰富点儿，林岳湘对此心知肚明，工作中给与杨应有的尊重，原本很正常。可很正常的一件事，让杨天浩拿腔拿调端架子这么刻意一搞，林岳湘觉得很无聊，也很恶心，当即站起身来冷冷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说完甩身而去，留下杨天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回到自己办公室，林岳湘越想越郁闷，不由地产生动摇：自己留在国足工作，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在海外生活多年，对国人固有的思维方式、行事习惯、人情世故，究竟还能不能适应？比如杨天浩刚才的行为，显然是一种典型的官场做派，林岳湘实在想不通这种官场做派对实际工作有何意义，纯属闲扯淡嘛。 林岳湘想给谷光明打个电话倾诉一下，但时间显然不合适，德国那边还是黑夜。林岳湘在办公室窝了一天，根本沉不下心来。国家队领队老黄一直没露面，应该在帮刘主席忙乎职业化的事情。当前足协各职能部门都在全力开动，围绕职业化改革紧锣密鼓做各项筹备工作。昔日重中之重的国家队管理层，反倒相对清闲。 晚上在食堂，林岳湘见到老黄，还有跟在老黄身边，毕恭毕敬亦步亦趋的杨助教。 老黄立刻招呼林岳湘坐到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布置工作:“现在有个新情况，徐老根一去不回，今天电话里跟我和汉生交了底，要留在上海滩搞俱乐部。所以你们两个务必先把工作全力担起来。” 林岳湘心头一紧，没有徐老根坐镇，就他和杨助教两个，摆弄国足那些骄兵悍将，似乎……有点儿…… “我也知道人手不足，所以，我们已经急调U20的陈向嵘充实教练组，他三五天之内就会抵达。”老黄看了林岳湘一眼。 不是人手不足，是缺乏强有力的主事者。陈向嵘？跟徐老根相比，分量还是差了很多呀。林岳湘暗想。 “你们这两天尽快拟定一份国足集训名单，过几天我们教练组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老黄一边交代工作，一边三口两口吃完饭。 “你们俩慢慢吃，我先走一步。”老黄心急火燎，匆匆离去。 杨助教波澜不惊，一脸淡定说道:“我们以后工作中还是应该相互沟通，彼此照应。”林岳湘点点头，没吱声。杨助教掏出手绢擦擦嘴巴:“我也吃完了，你慢用。” 杨助教前脚刚走，立刻有人坐到了他的位子。林岳湘抬眼一看，居然是许副主席。 许副主席冲杨助教离去的背影一努嘴，对林岳湘说道:“怎么，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也没什么，可能需要磨合吧。”林岳湘淡淡说道。 “磨合个屁，你们俩根本就不是一类人。”许副主席冷笑一声。 “不知许副主席您是哪一类人？”林岳湘略带玩笑的口吻问道。 许副主席埋头唏溜唏溜大口吃面条，饭盒里面条吃完了，才抬头说道:“有一类人做官是为了做事，还有一类人做事是为了做官，就这么会事儿。” “做官，做事！做事，做官！”林岳湘细细品味。 “晚上到三里屯坐坐？你这资本主义灯红酒绿熏陶过的，该放松就放松嘛，没必要把日子过得孤苦伶仃的。”许副主席建议道。 “今天晚上还是算了吧，黄指导刚才布置任务了，我准备挑灯夜战，拟定下一期国家队的集训大名单。”林岳湘说道。 “哦。”许副主席点点头。 “对了，我看黄指导刚才急匆匆的，忙得脚不沾地，脸色似乎也不大好。”林岳湘说道。 “出了一件破事。”许副主席冷笑道。 “一件破事？”林岳湘很好奇。 “就在昨天的七运会预选赛上，在延吉赛区，陕西队和江苏队的比赛中，陕西队队员围攻追打当值主裁判张庆元，现场失控乱作一团，影响及其恶劣。体委领导雷霆震怒，责令足协迅速拿出处理方案。” 林岳湘默然无语，中国足球基础环境薄弱，有数不清的问题亟待解决，这也是他对职业化改革心存疑虑的原因，根基不稳，却想一步到位。不过，中国的事情，还真说不准，卫星不都送上天了吗？再把小小足球送上天，应该也是可能的吧。 晚饭后林岳湘回到宿舍，同屋的球队管理李松涛还没有归队。北京夏天的夜晚虽然炎热，但摇头风扇不停地吹，倒也对付得过去。林岳湘坐在台灯下，手握永生牌自来水笔，苦思冥想，在稿纸上勾了又勾，画了又画，最终整理出新一期的国家队集训名单。 第五章有争无果的会议 看着这份名单，林岳湘苦笑不已，几乎还是施拉普纳时期国家队的翻版。都怪自己回国时间太短，对国字号之外地方上的其他球员几乎两眼一抹黑，所以脑子里面转来转去的还是那些个熟面孔。 守门员：徐韬（辽宁）、欧阳楚（广东）； 后卫：董永强、徐纮、黎军、赵宝庆（以上辽宁）；金光铸（吉林三星）、冯志勇（湖北）；朱博（八一）；魏启兴（北京）； 中场：谢志新（广东）；高海波（北京）；范金刚（上海）；李亮（辽宁）；高克勋（吉林三星）； 李红斌（江苏）；彭卫华、吴卓然（以上广州太阳神）； 前锋：郝劲东（八一）；翟冲（北京）；蔡旭（湖北）；汤乐天（青岛）； 林岳湘分别在董永强和黎军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问号，在汤乐天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三角。董永强身体硬朗，作风彪悍，怎么看都是一合格的铁血后卫。可这货似乎又和国家队犯冲，总是在关键场次的关键时刻出现莫名其妙的致命失误，带给中国队灾难性的后果。所以究竟还用不用他，林岳湘思之再三，决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至于黎军，同为后防大将的他，明显比董永强技术更全面，更具爆发力，也更有发展潜力。但也同样是中国队的大漏勺。伊尔比德对阵伊拉克的关键之战，他防守的边路几乎被对方打成筛子。林岳湘始终感到困惑的是，黎军身高腿长，头球出色，理应是中路球员的理想人选，可无论是徐老根的国奥队还是施老头的国家队，都把他死死摁在左边后卫的位置上。结果他本人被骂得臭死不说，也坑了国家队。所以林岳湘有心把他的位置作个调整试试。 速度一直是中国队的传统优势，两翼齐飞曾留给球迷许多荡气回肠的美好回忆。但是施拉普纳执教以来，中国队的这一传统打法并没有完全彰显，致使很多场次的比赛踢得难看，也输得窝囊。汤乐天是中国有名的快马，林岳湘把他列入大名单，希望能给国家队锋线组合带来一些变化。 次日杨天浩也拟出一份名单，他这次没有拿架，主动找林岳湘商讨。他的名单和林岳湘大同小异，只是没有高克勋和汤乐天，多出了八一队的王刚和上海队李春晓。两人求同存异，把两份名单一同上报领队老黄，交由老黄定夺。 …… 七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时，足协召开内部碰头会，出席会议的除了负责全面工作的刘汉生主席外、还有分管外事工作的许严副主席、分管地方足球事务的吴行标副主席、分管竞赛工作的薛秀成副主席，负责监管和裁判工作的宋荣金副主席以及足协各下属职能部门的大小头目和国家队管理层的相关工作人员。其中吴行标副主席是足协元老，单论个人资历，在整个足协内部无人能及。他前段时间不辞劳苦亲赴东三省做基层调研，昨天刚刚返回北京，鞍马劳顿也没顾得上休息，就来参加今天这个会议。 徐老根也从上海返回出现在会场，他是应刘汉生和老黄的要求回来的，他要以教练组成员的身份带队打完八月一日和荷兰埃因霍温队的比赛后，再正式卸任。 会议首先通报成立新一届国家队教练组，在主教练正式确定之前，由教练组负责带领国足进行例行训练和比赛。教练组组长由领队黄孟起兼任，教练组成员为徐老根、陈向嵘、杨天浩和林岳湘。 这次会议的重点，是从技术层面探讨国家队未来的发展之路。对于这个问题，与会人员几乎人人都有一肚子话，有赞成走巴西技术路线的，有提倡欧洲整体打法的，每个人都有理有据，一说起来就刹不住嘴，大家纷争不下。 林岳湘坐在会场，左瞧瞧右瞅瞅，听众人发言，个个都说得唾沫星子横飞，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可林岳湘就是越听脑子越乱。主持会议的刘主席脑子也乱，关于中国队究竟该奉行何种打法，可以说在国内足球界一直争论不休，难有定论。刘主席也压根儿没指望这次会议能讨论出个什么结果，可就是这种明知没结果的会议，还不能不开。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他掌舵之下的足协也能像其他行业部门那样，开出一个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 刘主席虎目环视，见林岳湘屁股扭来扭去，如坐针毡，就开口问道：“小林同志没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林岳湘身上。林岳湘正儿八经出任国足助理教练，大家都感意外。能力什么的先不说，首先资历就不过关嘛。也不知刘主席是怎么想的，施拉普纳都卷铺盖走人了，留下他的小跟班什么意思。 林岳湘没想到刘主席突然指名叫自己发言，当即一愣神，也来不及细想，顺口说道：“其实大家说得都挺好，不管是巴西打法还是德国打法，哪怕喀麦隆打法，能赢球就好，足球比赛毕竟是以赢球为目的的。” 众人一听心说这叫什么话，顿时不以为然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 老黄不满地瞪了林岳湘一眼，说道:“小林，严肃认真点儿，你以为我们是在坐而论道吗！世预赛国家队打法混乱，散沙一盘，你也是亲身经历者。” “是是。”林岳湘点头应道:“我也希望国家队能打出巴西风格的地面配合，或者德国风格的全场压迫。但是我们的队员能做到吗？其实国足集中了来自全国的精英，队员们的能力各有所长，而又风格各异。与其削足适履把这一种或那一种踢法强加给他们，让他们东施效颦，还不如针对不同的比赛对手临机安排，充分发挥他们各自的特点和长处。 足球比赛以成败论英雄，中国队现在最需要的是赢球，是胜利。所以我认为，我们不需要巴西打法，也不需要德国打法。我们唯一需要的是能赢球的打法。” 林岳湘的一番话召来一片哗然，当即有人斥之“不着调”。只有徐老根眼神微微一紧，欲言又止。 这时刘主席双手下压让大家肃静，然后批评林岳湘道:“小林你的想法不对头，有投机取巧之嫌。针对不同的比赛对手作出临机安排，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如果没有平时扎实的技战术训练，这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林岳湘表情平静，没再言语。 许副主席插了一嘴:“小林的意思是，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是把中央的改革精神，彻底吃透了。” 这时一直保持缄默的徐老根突然发言说道：“同志们的想法都很好，无论巴西足球还是德国足球，都代表着世界足球的最高水平。可惜对于我们当下的国家队来说，却是远水难解近渴。” 刘主席笑了：“看来我们的徐指导有不同看法。” “我是有一些个人想法，说出来跟大家探讨，如果说得不对，也请大家担待。”徐老根面无表情，但目光灼灼：“大家开口巴西，闭口德国，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两个国家距离我们，一个西欧，一个南美，太过遥远了。除了地理位置上的遥远，更有足球水平的差距，运动员人种的差异等等。学习人家的足球路子，先不说能不能学得来，我们姑且认为能学来，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那依你老徐的意思，我们就一成不变，闭门造车喽？”吴行标副主席语气不悦问道。 徐老根从容应道：“当然不是，国家队必须有所改变，穷则思变嘛。但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向外学习方面，是不是应该更务实一些，要学，就学伸手够得见的，能够拿来就用的，能够立竿见影的。” “哦？”众人都被徐老根吊起来胃口，看来还是老徐肚子里有货。 “我要说的是，我们的近邻韩国队。”徐老根开始侃侃而谈：“韩国队近年来风生水起，成绩显著，连续入围世界杯，俨然一副亚洲老大的做派，可仔细想想，他们韩国队有什么呀，球队的技战术水平，球员的个人能力，就一定比我们强？我看未必。他们唯一比我们强的，无非就是球员们在球场上抢得凶一些，跑动多一些。可也恰恰是这个抢和跑，正是长期以来，我们的国家队所严重欠缺的。所以现阶段跟我们的队员们扯什么巴西的艺术足球，德国的压迫打法，明显扯远了。个人认为，韩国人跑不死的疯狗精神，才是医治当下中国足球的虎狼药。” 众人长短不一发出“哦”的一声，然后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是没人说话，对徐老根抛出的向韩国队学习的论调，既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刘主席也低头看着摊开的笔记本一言不发，不知在寻思什么。原本人声纷闹的会场，陷入一片沉静。 众人不说话也是一种表态，无声的表态，那就是不赞成学习韩国队，可韩国队的成功又摆在眼前，所以还不好开口公然反对。最后老黄说道：“韩国人永不服输的拼搏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嘛。” 徐老根身体向后重重一靠，脸上写满失望。 第六章主力与替补 徐老根发言后不久，会议草草结束。刘主席低着头匆匆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屁股还没坐稳，就见吴行标副主席推门进来。刘主席对业内老同志，向来心怀敬意，他立刻满脸堆笑，拿起办公桌上的阿诗玛递了上去。刘主席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却有给人递烟的习惯，所以办公桌上总是摆着一盒阿诗玛牌子的香烟。 吴副主席也不客气，点燃香烟美美吸了两口，开口问道：“老徐要走？” “是啊。” “留不住了？” “是啊。” 听刘主席的话语，冷静而淡定，吴副主席就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于是说道：“这个老徐也是，想当初多么意气风发的一条汉子，现在怎么变成个小脚女人了，眼界越来越窄，学习什么南朝鲜（韩国），就算我们学了个十足十，又能怎么样，到了世界杯赛场，还不是欧美强队的垫脚石？” “老徐有才，可惜因为两年前的那场球，心里落下病根儿了。”刘主席说着轻轻摇头，转而问道：“吴老东北之行这一趟辛苦了，下面情况怎么样？” 吴副主席正色答道：“下面的情况很好，沈阳、大连这些足球发达的城市不说了，即便延边这样的偏远地区，人民群众对足球的喜爱程度，也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我回头会整理出一个书面报告，向党委汇报。我现在想说的是国家队的教练组，这里边大有问题呀。” 刘主席收敛笑容，做出郑重的表情。 吴副主席掰着指头说道：“小杨不以业务见长，老徐马上就拍屁股走人，陈向嵘的心根本稳不下来，这些都不说，可那个叫林什么的，就是施拉普纳的那个随身翻译，他留在教练组算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刘主席解释道：“小林原本就是接替谷光明的，这个同志做事情还是比较认真踏实的，老纳离开后，教练组人手不足，所以就仍然把他留下来了。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你不在北京，我和老黄、老许他们商量研究之后先敲定了。” “国家队里的事情，你刘汉生当然有决定权。可问题是，”吴副主席一脸愤慨说道：“这个林同志，今天你在会上也看到了，坐姿七歪八扭，发言吊儿郎当，显然缺乏起码组织性和纪律性，分明是个二流子嘛。” 林岳湘今天会上的表现刘汉生也不大满意，但没想到会引起吴老这么强烈的反感，他赶紧劝道：“年轻人嘛，肯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慢慢就好了，回头我批评他。我们这些过来人，也应该多一些包容嘛。” “不对。”吴副主席神色凝重：“我绝不是吹毛求疵，不能容人。可汉生你想过没有，他这样的人在资本主义国家生活了十多年，身上一大半儿已经是德国人了，恐怕连筷子怎么用都忘记了，还能和我们一条心吗？这才是最关键的。” “洋装虽然穿在身，可心依然是中国心，这点我还是相信的。从他不计报酬愿意留下来，就能看出这个同志的心迹。当然，他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习气，但也仅仅是习气而已，本质并没有蜕变嘛。”刘汉生说道。 “对这个人的任用，我持保留意见。他身为教练，自己身形不正，怎么给队员们做表率！”吴副主席见刘汉生显然听不进去，又语重心长劝道：“汉生，你也不要嫌我们老同志啰嗦，现在国家队处于风口浪尖，主教练又迟迟定不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稍有不慎，会出乱子的。” “国家队什么时候不在风口浪尖？”刘主席一副举重若轻的神态说道：“有老黄把关，您放心好了。再说，他林岳湘不过是个助理教练，我们多盯着他点儿，如果实在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使用，可以随时拿下来，不会影响大局的。”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就是提个醒。”吴老说完，怏怏告退。 刘汉生轻轻叹了口气，立刻打电话叫林岳湘过来，可被告知林岳湘不在办公室，说是到球员宿舍去了。刘汉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新一期国家集训队球员报到的日子。于是刘主席只好先把老黄叫来。 “有队员来报到了？”刘主席问。 “嗯，青岛的汤乐天。”老黄答道。 “是他？”刘主席略感意外。想当年，这个汤乐天因为不愿意打替补，毅然决然离开国家队，一去不回头。如今，却第一个来国家集训队报到，可见岁月终究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他状态怎么样?”刘主席问。 “据地方队的反馈，还不错。到底怎么样，训练场上看吧。” 刘主席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们是怎么想起来把他征召入队的，我都快把这个人彻底忘掉了。” “是小林报上来的。我也觉得汤乐天和国家队的恩怨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凡事都在发展变化当中嘛，所以就同意了。”老黄答道。 听老黄提到林岳湘，刘主席眉头一皱，说道：“林岳湘今天会上是怎么回事，信口开河，说话不经大脑。” “他对开会向来比较反感，一些习惯和理念与我们不同。”老黄倒是不以为意。 “那不行，不开会大家怎么统一认识，怎么开展工作，必须把他的思想掰过来。” 老黄端详刘汉生一眼，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刘汉生“哼”了一声说道：“是吴老，说小林像个二流子，对他意见很大。” “二流子这话太过了吧。”老黄也有点儿吃惊。 “不管怎么说，你告诉他林岳湘，他现在毕竟还是中国人，既然是中国人，就要遵守中国人的习惯和规矩，不然，老同志们那一关是过不去的，这也是为了他好。” “行，我现在就去找他。”老黄说着站起身来。 “对了，”刘汉生叫住老黄：“明天的记者通气会，你和小杨也一起出席，该怎么说，我们几个下午商量一下。还有，”刘汉生继续吩咐道：“今明两天队员们都来报到，他们刚打完七运会预选赛，普遍比较疲劳，食宿安排要到位，保证他们休息好了，后天照常投入训练。”老黄一一答应。 …… 本次国家队集训，绝大部分召集的都是施拉普纳执教时的老队员，只有极个别例外，比如来自山东青岛的汤乐天。汤乐天身材不高，偏瘦，眉毛短粗，长相朴实。大多数国足队员都留着一头潇洒飘逸的长发，汤乐浦却是一头板寸。林岳湘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据说百米速度十一秒出头，是国内有名的快马。与他的速度同样闻名的，还有他火爆的脾气。 读小学时，汤乐天死活不听教练的安排去打后卫，而是倔强地要打前锋，他觉得前锋能进球，“后卫离门太远”。他首次入选国家队的时候，因为踢不上主力，一气之下，将自己的足球鞋用钉子狠狠钉在国家队宿舍的墙上后，愤然炒了自己的鱿鱼。这就是“挂靴”一词的由来。汤乐天的意气用事，换来的是国家队对他的无限期搁置。如果这次不是林岳湘把他列入集训名单，他和国家队之间，恐怕是老死也不相往来。 林岳湘帮汤乐天领了集训期间必要的日常生活用品，又送他到球员宿舍。汤乐浦像个闷葫芦，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进了房间，汤乐天把行李随意往床底下一塞，然后一屁股坐在床沿，这才开口问道：“现在国家队谁主事？” “黄指导。”林岳湘答道。 汤乐天点点头，又问：“你们怎么又想起我来了？”没等林岳湘回答，随即又摆了摆手：“算了，你也是个外来户，问你也白问。” 林岳湘一愣，心想看来家伙压根没把自己瞧在眼里，只听汤乐天又说：“那个，林……林翻译……哦，应该叫你林助理是吧，你给老黄他们带个话，感谢他们还想着我。以前我汤乐天年轻，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现在请他们放心，我保证听招呼，不再起刺，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不就是坐冷板凳嘛，没问题。革命烈士把牢底坐穿，我汤乐天把板凳坐穿。” 林岳湘听得直皱眉，也不知汤乐天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当下应道：“谁说把你召来就一定要你坐冷板凳？打首发还是打替补，要看教练组的战术安排和球员的训练状态！” 汤乐天嗤之以鼻说道：“别说这些个漂亮话，国家队现在的情况我清楚，打边路的是郝劲东和高山，另外广东的谭恩义，辽宁的庄力，还有四川出了个姓姚的小子，都是踢边路的好手。我现在这个年纪也就是给他们当个陪练，做个备胎，发挥余热而已。不过没关系，我老汤甘愿当这个备胎，甘愿发挥这个余热。” 林岳湘听了不由倒吸凉气，说心里话，他本来担心的是汤乐天一根筋的驴脾气，为了打主力宁折不弯，这可是有前科的。可万万没有想到老汤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心甘情愿做替补捂板凳。林岳湘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接茬。按说这应该是好事情，说明汤同志的觉悟提高了，心性成熟了。可林岳湘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汤乐天是他动念召入国家队的，他希望看到的是个充满激情，充满强烈竞争意识的沙场悍将。而眼前的这个浓眉大眼的敦实汉子，一口一个板凳，一口一个替补，发挥余热的话都说出来了，林岳湘的心头仿佛被浇下一瓢凉水，这可不是召他入队的初衷。 “这个……”林岳湘沉吟片刻，说道：“你今年还不满三十吧，正是出成绩的黄金年龄，怎么就扯到发挥余热了。普拉蒂尼在你这个年龄，才刚刚达到他事业的巅峰，还有德国的马特乌斯……” 林岳湘耐着性子说，可汤乐天却没耐性听，摆摆手打断林岳湘，笑着说道：“林助理挺有意思哈，在国家队能出啥成绩。再说，该出的成绩，该得的荣誉，我在地方队都得到了，就不和年轻人抢机会了，别忘了我汤乐天可是过来人。我这次来国家队，为的就是弥补一些缺憾。” 弥补缺憾？林岳湘看着汤乐天乐呵呵的表情，猛然间回过味儿来。他汤乐天能有什么缺憾？绿茵拼搏十多年，钱、房子、名气都有了，唯一上不了台面的就是曾经在国家队的经历，退役以后升个职称涨个工资什么的，难免要受些影响。所以趁着退役之前，在国家队混上个一年半载，履历表就完美了，他汤乐天同志的足球生涯，也就了无遗憾了。说什么当备胎发挥余热，说穿了就是到国家队养老混资历来了。 林岳湘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冷言正色说道：“汤乐天，这次国足集训队的名单是我拟定报上去的，招你入队是我个人的主意，可如果你抱着当备胎混板凳的心态，那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不需要你的余热，明天你就可以离开，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往返火车票我个人给你报销。” “啊……”汤乐天一下子就愣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僵着不说话。最后林岳湘说道：“你刚下火车，也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汤乐天坐在床上愣怔了半天，突然忿忿不平起来，对着满屋子空气嚷道：“当年想打主力你们不让打，现在打替补你们还是不让打，真特妈难伺候。” 第七章黎军问题 七月二十四日这天，冷清多日的国足基地突然热闹起来。一方面，足协办公室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由刘汉生、老黄和杨天浩出席。发布会首先宣布成立新一届国家队教练组，并正式对外公布教练组成员名单。随后，刘汉生主席又宣布了三条国足管理措施：一、国足亚运会目标四强不变；二、今后国足实行领队领导下的主教练负责制，由领队全面负责球队管理；三、国足教练班子要接受足协的监督和质询，接受记者采访须通过足协来安排。 接下来是记者自由提问，老刘他们几个提前做足了功课。用某足协官员的话说，记者的历史责任是讴歌先进人物，塑造国家形象的，可现在的记者很不像话，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写，一说就是什么新闻自由。新闻自由了，还要国家宣传部干什么，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显然是大米白面吃多了，真应该安排他们上山下乡，再来一次贫下中农回炉再教育。 今天与会的记者除了北京当地的媒体外，还有外地报刊如《羊城晚报》、《新民晚报》等媒体的驻站记者，大多是些熟面孔。记者们的提问主要集中于两个问题，一个未来国家队主教练的人选，再一个就是即将开始施行的职业化改革。对于这两个问题，刘汉生他们自己都没有定论，所以只能做出一些务虚的回答。几轮提问下来，有脑子活泛的记者悄悄告退，溜到了训练场边打埋伏。你刘汉生刚刚宣布国足教练班子接受记者采访必须通过足协安排，那我们采访队员总可以吧，实在不行，拍几张照片，你刘汉生还管得着。 基地二号训练场，新一期的国足集训队在徐老根、陈向嵘和林岳湘的带领下集体亮相，正在进行日常训练。球员们经历了两个月前的伊尔比德兵败，紧接着返回地方队马不停蹄参加了七运会预选赛，现在的国家队可谓是哀兵加疲兵，所以大家情绪普遍比较压抑，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即将卸任的徐老根倒是一如往昔，在球场边不遗余力地高声吼叫。 徐老根训练靠吼，配上一双三角眼，目光如电，气势迫人。眼下这批队员中不少人都和老徐有千丝万缕的香火之情，所以大家也吃他这一套。两个小时的例行训练在徐老根一声紧似一声的吼叫声中结束。 这次集训，八一队的老将朱博因伤病困扰，未能前来。另外，由于江苏和湖北要在7月31日进行全运会足球预赛的附加赛，因此两队的三名国脚李红斌、冯志勇和蔡旭也缺席了本次集训。老黄临时征调上海的成照东和北京的高山补充队伍。 国足宿将高海波虽然出现在训练场，但由于脚踝旧伤未愈，只能一个人在场边做一些跑圈等恢复性训练。后防大将黎军也在跑圈，他是分组对抗训练的时候，因为连续漏人，被徐老根吼下场的。 黎军的日子最近过得比较憋屈，他是世预赛中国队失利的三大罪人之一，赛后被媒体评为亚洲最容易被过掉的后卫。黎军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两年前在徐老根麾下，冲击巴塞罗那奥运会，虽然结果折戟沉沙，虽然输了球也痛苦，但他信心并没有垮，他顽强地挺了过来。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黎军把那次失败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一次历练。可是，世预赛跟随国家队这次败北，他是真扛不住了，一米八六，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人前走路都要缩起脖子。今天的训练，黎军的身心状态一塌糊涂，在场上无所适从，所以被徐老根哄下场也是情理之中。 黎军的表现林岳湘看着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的训练他重点关注了两个人，首先是汤乐天。汤乐天在训练场上表现倒还过得去，不能说特别积极，但也算中规中矩。可是林岳湘怕的就是他这个中规中矩，既不为鸡首，也不为牛后，找他毛病还找不出来，这是规规矩矩混日子，平平安安坐板凳的节奏啊。不过，先不着急，慢慢来，且看这家伙的后续表现吧。 至于黎军，想不关注都不行，徐老根几乎一半的吼叫都是冲着他，中途还把他撵下场。林岳湘很能体会黎军的心情，小伙子现在遇到一道坎，如果过不了这道坎，这个队员可能就毁了。黎军有身高有速度，单以身体素质而论，完全可以排入亚洲顶尖水平。而且为人谦逊，刻苦敬业，不像其他国足队员，眼高于顶、牛气冲天。小伙子如果就这么毁了，那就太可惜了。 训练一结束，林岳湘立刻找徐老根，建议调整黎军的位置。徐老根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教训林岳湘：“不踢边后卫他能踢什么，前锋？前锋如果再踢不好怎么办，中场？我说小林，你这么带队可不行，如果人人都这么随意换位，队伍还不乱套了？还要我们教练员干什么？” “是是，徐指您说得对。您治军森严，这个我们都知道。”林岳湘努力陪着笑脸:“但是具体情况我们得具体分析不是。黎军司职左后卫，无论在国奥队还是国家队，都是拖累全队的短板。人挪活树挪死，我们也常说换位思考，那就给他换个位置试试。他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足球意识，值得我们一试。说不定真能试出一些新东西。” 徐老根不耐烦地一摆手:“没什么好试的，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告诉他黎军，他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边后卫的位置上。”说完不再理会林岳湘，径自拽步离开。 林岳湘知道徐老根素来固执，不可能一说就通，于是找另一同僚陈向嵘，希望能和陈向嵘一同进言。陈向嵘态度蛮好，笑呵呵的，可就是心不在焉，嘴里一通哼哈，应付了事，然后和早已候在一旁的两名记者开始谈笑风生，把林岳湘晾到一边。 不少记者从足协办公室溜出来，早就在训练场边等着了，所以训练一结束，这些个所谓的无冕之王仿佛一群讨债鬼，对国足队员展开了围追堵截。有的队员比较老练，和记者们有问有答，从容应对，有的队员则低头匆匆而过。还有个别队员，见到记者如临大敌，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三窜两跳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世预赛的另一个罪人董永强。 林岳湘倒是清静，他名声不显，所以也无人关注。连续在徐老根陈向嵘身上碰了钉子，他只能无声苦笑。像他这样一个无资历无背景无人脉的外来户，能进入国家队担任助理教练，这本身已经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在国内资深足球人士眼中，他林岳湘根本不够看。中国足球征途漫漫，林岳湘知道自己作为教练员，想要赢得大家的认可，恐怕同样也是征途漫漫。不过，既然已经站在起点，林岳湘只能选择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中国足球的窘迫形势，容不得他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该说的话就坚决去说，该做的事就坚决去做，否则，自己留下来干嘛，还不如悄无声息回德国算了。 次日训练，黎军的表现依然如故，防守频频失位，传球频频失误，徐老根气得跳脚。林岳湘看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对徐老根说：“让黎军下来，我跟他谈谈。” 徐老根也拿黎军没辙，当即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黎军下场。 林岳湘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垂头丧脸的黎军，没有废话，直接说道：“如果给你换个位置，怎么样？不踢后卫。” 黎军猛然抬起头，愣了一愣，迟疑问道：“可徐指导那一关，他能同意吗？” “徐指导虽然有时候固执，但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我出道的时候踢得就是中锋，我在国家队的助攻，大家也是能看到的。”黎军赶紧说道，眼里满怀期待。 “你知道自己的优势吗？”林岳湘问道。 “速度和头球。”黎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林岳湘微微摇头：“和郝劲东、蔡旭他们相比，你的速度和头球还能算优势吗？” “这……”黎军眼神一黯。 “你的优势是防守。”林岳湘重重说道。 黎军伸手挠头，他被林岳湘弄糊涂了，不是说要调整自己的位置吗？怎么又扯到防守，难不成让自己边后卫改踢中后卫，那还是个死啊，而且可能死的更惨。黎军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林岳湘的目光投向训练场，他不急不徐说道：“球场上的对抗日趋激烈，这是现代足球的发展趋势。荷兰队、德国队为什么能取得成功，首先基于他们强悍的对抗能力。反观南斯拉夫、法国，由于他们在对抗方面不占优势，虽然球队拥有华丽的技术，可最终难逃失败的结局。” 林岳湘收回目光，看着黎军继续说道：“国家队的结症其实在中场，你冲击力强，又踢过后卫，如果放在中场，进可以冲击球门，退可以封堵逼抢，充分发挥你的身体优势。就攻守的综合能力而言，目前的国家队中，没人能比得上你。” 黎军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阴郁的脸色瞬间变得开朗起来。 “如果说郝劲东是国家队的妖刀，你就是我们的玄铁重剑。”林岳湘趁热打铁说道。 “行，林哥，我明白了。”黎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他发觉自己原本黯淡迷茫的前景，再次闪现出希望之光。 “明白了就上场好好踢，好好练习你的防守能力，将来会有大用场的。记住，‘艺多不压身’。”林岳湘用力拍黎军一掌，推他上场。 再次上场的黎军，状态明显改观。训练的间隙，徐老根走到林岳湘身边，问道:“你跟黎军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国家队的中前场，需要一个能攻善守的人。”林岳湘面带微笑。 “你不要胡乱许诺，我可没说过要让他踢中场啊。”徐老根勃然作色。 “总得给他点念想啊，不然的话，恐怕等不到这期集训结束，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林岳湘表情平静。 徐老根盯着林岳湘看了半晌，不置可否地“嘿”了一声。 第八章战前会议 国家队本期集训，为的是八月一日和荷兰埃因霍温之战。埃因霍温此次来访，是应飞利浦中国公司之邀，为深圳体育场落成典礼助兴，当然这也是飞利浦公司在中国市场商业运营的举措之一。 这天下午，国足教练组组长老黄召集几位教头，讨论对埃因霍温一战的战术安排。教练组四位助理教练，论起资历、能力和实战执教经验，首推徐老根，所以老黄理所当然要先听徐老根的意见。徐老根显然已经有充分考虑，他一开口就提出全场逼抢的战术打法，并给出充分理由：借此难得机会，放手锻炼队伍。 徐老根的发言着实吓了老黄一跳，逼迫式的全攻全守，本就是荷兰人首创的，你现在要和人家开山鼻祖打全场紧逼，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吗？虽说只是一场友谊赛，重在锻炼学习，可真要闹出个大溃败，上上下下就不好交代了。无论老黄还是刘汉生，再不想经受这个刺激。 办公室的落地电扇“嗡嗡”作响，吹个不停。老黄拿湿毛巾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他充满探询的目光投向另一位教头陈向嵘，心想陈向嵘不会跟着徐老根一起发癫吧。 还好还好，陈向嵘提出以稳为主的防守反击，打两翼齐飞或一高一快，并给出四平八稳的理由：“中国队员历来畏惧欧洲球队的贴身紧逼，被人家一逼一抢就不会踢了。如何在欧洲球员的贴身逼抢之下，顺利完成技术动作，坚持以我为主，打出我们自己的风格特点，这才是这场比赛我们锻炼和学习的目的。” 老黄不动声色做思索状，貌似权衡斟酌，其实心中早有取舍。陈向嵘的意见老成持重，虽然最后结果可能中国队依然难逃一败，可总好过按徐老根的安排，落个被人家大卸八块的结局。 “小杨是什么想法？”老黄开口问杨天浩。老黄虽然不赞成徐老根的意见，可如果简单地一口否决，就显得不尊重人了，所以非常有必要民主一下，再集中一下。 杨助教笔直端坐，拿着他那个标志性的黄皮笔记本，像个认真听讲的三好学生。笔记本塑料封皮上的“加强素质，保卫祖国”八个红字非常醒目。杨天浩扶扶鼻梁上的眼镜片，眼珠子先转了几转，然后一本正经说道：“和世界强队交手，锻炼学习固然重要，可同时也应该注意比赛结果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这场比赛中央二套要进行现场直播，输球可以，输一个球、两个球，都是正常结果，毕竟双方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可要是输得太难看，广大球迷群众恐怕不答应啊，国家的足球形象我们还是要维护的。” 老黄听得连连点头，徐老根却气得只想骂人。一场友谊赛扯出什么社会影响，还谈什么狗屁足球形象，眼下的国家队在球迷眼中，还有形象可言吗？但最终，他满腔愤懑只是化作一声叹息：老黄的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中国足球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关头，可他们依然缩手缩脚，瞻前顾后。此刻徐老根更感觉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回到上海，他可以毫无束缚地放手施展，可是在国家队，别说现在自己只是助理教练，就算真的当上了主教练，又能如何？前年他统率九二国奥队就已经领教够了。国奥兵败吉隆坡，人人都知道主教练是他徐老根，可谁又知道主教练背后的故事。 徐老根沉默半晌，他到底还有一丝不甘，冷峻的目光挨个儿扫视过去，最后落在林岳湘身上。 “小林你什么意见？”徐老根问道。 “我？”林岳湘也在纠结。弱队打强队，防守反击的总体思路没错，可关键是怎么防守，怎么反击。如果像陈向嵘说的，还是按照中国队固有的老一套去打，结果必然是个死，而且很可能是安乐死，那踢这场比赛就失去意义了。至于徐老根提出的全场逼抢，出发点固然很好，豁出去输掉这场球，在真刀真枪的比拼中暴露出自己的差距，为国足今后的浴火重生明确方向。可考虑到国足队员脆弱的心理，林岳湘十分担心，中国队会被对手打得一蹶不振而留下长时期的心理阴影。而最关键的是，在林岳湘看来，无论徐老根还是陈向嵘，他俩立足点都有些保守，林岳湘心中另有想法。 见林岳湘语言又止的样子，徐老根不耐烦说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嘛。” “好吧，我说。”林岳湘轻轻吐口气，说道：“我的意见，打半场逼抢。” 闻言徐老根“哼哼”，陈向嵘“呵呵”，杨天浩虽然没出声，可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大家都以为林岳湘在和稀泥。因为“半场逼抢”，乍听之下，无非就是把徐、陈二人的意见进行了简单的折中而已。 众人神色林岳湘看着眼里，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好吧，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这场球我们完全有机会拿下来，取胜的希望，大于百分之五十。” 大家都是一愣，显然被林岳湘的话惊到了。老黄立即不客气地指出：“小林同志，凡事要实事求是，辩证客观。你现在的身份是上级组织正式委任的助理教练，不是球员，更不是球迷，头脑一热什么话都说。” “我是在实事求是啊。”林岳湘平静说道。 “那好，你的这个百分之五十的取胜概率，是怎么得出的？你给我们大家说道说道，我们洗耳恭听。”老黄语气极为不悦。 “埃因霍温队三十一号深夜抵达深圳，次日傍晚就要投入比赛，休息调整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如此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战力还能剩下几成？” “可据此就说我们取胜希望大于百分之五十，还是过于乐观了吧，要知道对方此次来华，除了罗马里奥之外，其他主力可是悉数到场。”陈向嵘慎重说道。 “没错，瘦死骆驼比马大。”林岳湘应道:“但是还有一点我们应该知道，欧洲职业强队，对商业比赛根本就没有多少兴趣，只是为了履行和赞助商的约定而已。从埃因霍温队如此疲劳的行程安排我们也能看出，他们压根儿就没把胜负太当回事儿，与其说来比赛，倒不如说是来旅游。” 几人面面相觑，不能不说林岳湘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林岳湘见众人意动，立刻乘势说道：“杨助教刚才讲我们此战要维护中国足球形象，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应当考虑的不是维护，而是改变，如何通过这场比赛，改变中国足球的形象。对阵埃因霍温，正是我们改变形象，重树信心的时机。这几天我随队训练，队员们在场上不能说不努力，可明显缺乏激情，仿佛一群背负着失败耻辱的苦力工。当然，队员们现在还有耻辱之心，这是好事。可我担心，如果这种状况得不到改变，当失败和耻辱成为他们足球生涯中的一种常态，那结果会怎么样？我实在不敢去想象。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我认为没有比取得一场胜利更紧迫的事情了。” 林岳湘说完这一番话后，大家陷入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陈向嵘才缓慢开口说道：“小林，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一场球的胜利不是我们在这儿靠嘴说的，关键还要看我们怎么去布置，队员们怎么去踢，埃因霍温毕竟是强队，是今年荷甲的亚军。” “陈指导说的没错，埃因霍温是强队。弱队打强队，首先考虑防守反击，但问题是面对荷兰的球队，按部就班的防守恐怕不行，要知道荷兰人高度、速度、技术、力量什么都不缺，尤其擅长打攻坚，我们最后极可能被对手形成碾压，过程和结果都很难看。可如果针锋相对打全场逼抢，以我们队员的能力和现在的状态，最后结果恐怕也是脆败。”林岳湘一口气说道。 “所以你就想出个半场逼抢？”徐老根哂笑说道。 “我是这么考虑的，防守时所有队员一律退守己方半场，通过增加半场人员的密集度，压缩对手进攻空间，并且要求队员层层上抢，步步设防，增强防守中的主动性和攻击性。逼抢打法消耗体力，队员身体状态堪忧，不过没关系，友谊赛不限制换人名额，可以通过频繁换人弥补体力不足，同时也可以让更多的队员得到锻炼。” 在坐的都是常年在足球圈里摸爬滚打的专业人士，脑子里迅速推演着半场逼抢的各种画面。老黄点点头，问道：“那进攻呢？我们反击怎么打？” “还是依靠速度，边路下底中路包抄吧，简单实效，我们的队员擅长这个套路。”林岳湘也挺无奈，国家队中场薄弱，除了打边路，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其他进攻套路。 “要不，试试？”老黄问其他几人。 “我同意。”徐老根表态说道。陈向嵘“嘿嘿”一笑，也投了赞成票。 大方向确定，接下来进一步明确阵型，补充和完善各种细节，最后拟定首发出场名单：守门员徐韬，右后卫李亮，左后卫成照东，三名中后卫分别是徐紘、赵宝庆和董永强，三名中场范金刚居中，一左一右是吴卓然和谢志新，前锋郝劲东、翟冲。 对于首发阵容，林岳湘基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眼下这批队员的个人水平，在他看来充其量也就青铜圣斗士级别，谁上谁不上，真没什么实质性差别。也不知什么时候中国队才能涌现出一名黄金圣斗士。其实林岳湘心中还真有一名希望之星，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成长到什么程度，下个月的七运会决赛场上，应该能看到他的身影吧。 第九章黄埔校训 教练组会议上，林岳湘畅所欲言，教练组也采纳了他半场逼抢的建议。不得不说林岳湘心中还是有些小激动和小得意的，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不安。比赛终究要靠队员们去踢的，而最后会踢出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不得而知。晚上将要召集全体队员做战前动员，考虑到国足队员的一贯表现和当下的精神状态，林岳湘心中开始起伏不安。之前他在国家队一直扮演着执行者的角色，一门心思努力做事就完了，基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这次，他参与到球队的战术决策当中，终于感受到作为决策者的压力。 “紧张了？”徐老根冷眼瞅着林岳湘问道。 “哪有！”林岳湘条件反射似地回答。 老黄不易察觉地笑笑，对林岳湘说道：“当初我们让你选择，你主动请缨留在教练组。现在实话告诉你，做中国队的足球教练，哪有那么容易啊，你问问老徐老陈，他们这些年都怎么熬过来的。对埃因霍温这场球，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友谊赛而已，连热身赛都谈不上。来日方长，你慢慢感受吧。” 散会以后，老黄直奔刘主席办公室，汇报情况。 “你们几个可真够胆大的。”当刘主席听闻教练组决定拿下埃因霍温，着实吓了一跳。其实在刘主席看来，这场比赛实在扯淡得紧，纯粹是给繁忙的中国足坛添乱，九月份七运会足球决赛阶段的比赛将全面开打，十月份棒棰岛工作会议将决定中国足球未来的发展规划，还有健力宝少年队留学巴西的选拔事宜……这场球踢好了还好，踢不好的话难免又引发群嘲和议论。 “轻敌冒进是要吃大亏的，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之前告诉过你，这场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输球控制在两个以内，就算完事大吉，可你们……唉！欧洲强队是说赢就能赢的？你们该不会又给我捅娄子吧。”刘主席一叠声地埋怨。 “我们打的依然还是防守反击，仅是防守中融入了一些新的战术思路，在求稳的同时，增强必要的攻击性……”老黄早预料到刘主席的反应，所以耐心做着解释，最后说道：“飞利浦公司拿出八万美元作为赢球奖金，八万美元，不是个小数哇，顶我们足协大半年的经费了。有这八万美金，我们能办多少事情。” 刘主席摇头苦笑：“你们既然决定了，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提醒一下，队员们的思想工作要做到位，大家务必统一认识，别到时候场内场外，教练员想一套，球员们踢的又是另一套。” “这个当然。”老黄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就召集队员开会，布置打法，统一思想，做战前动员。”说完之后老黄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这个半场逼抢的主意是小林想出来的。” 刘主席“哦”了一声，说道：“林岳湘的工作向来尽心尽力，这个我心里有数，可他毕竟年轻，做个助理教练勉强够格，但是别指望他能在教练组唱大戏。而且我们留下他目的很明确，因为他长期处在德国的足球氛围中，可以为我们的职业化改革进程提供建议备我们参考，仅此而已。” “我就是觉得他思路挺活，能跳出我们固有的思维圈子。比如这次，老徐老陈的意见针锋相对，我觉得很为难，不知该支持谁好。小林适时提出个半场逼抢，结果大家都觉得挺好。所以对这个同志如果善加培养，或许……” “纸上谈兵，说明不了什么。”刘主席打断老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教练组工作的真正难点在哪里。都说知行合一，可对于中国足球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主要因为我们的队员，执行力太差。” 老黄听了深以为然。世预赛失利，大家都大骂德国老头施拉普纳是水货，可老黄经常在想，就算把世界最顶级教练请来，结果恐怕也一个球样。原因很简单，你主教练的战术水平再高，然而场上球员踢不出来，管什么用！所以刘主席对同埃因霍温比赛的顾虑是对的，教练组制定什么战术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向队员们去贯彻，队员们如何去执行。 晚饭后，国家队全体人员聚集大会议室。老黄首先开讲，向大家亮明了比赛力争取胜的立场。接着老黄大谈取胜对于提升国足信心，重塑国足形象的重要意义，最后又分析取胜的可能性。老黄讲的吐沫星子横飞，可下面绝大多数国脚都面无表情，神情木然。老黄面对一潭死水，越讲越没信心，讲到最后就剩下喘粗气。 旁边林岳湘心里也在着急，队员们这种麻木的精神状态，比赛还怎么踢？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当随后徐老根宣布首发阵容时，居然有队员当场发飙造反。 造反者是来自八一队的中场大将王刚，说话语气很冲：“徐指导，我想知道作为替补，这场比赛我到底有没有机会上场。” 徐老根想也不想硬邦邦答道：“这当然要看比赛时的情况，你现在问我，我怎么能知道。” “别糊弄我了，能不能上场，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来句痛快的，就说我能不能上吧。”王刚今天仿佛吃了枪药。 老黄厉声喝道：“王刚你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跟教练说话的吗？” “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今年你们先后三次召我入队，可一分钟上场机会都不给我。既然不让我上场，那究竟召我来干什么？”王刚气愤地质问。 老黄和徐老根气坏了。原本死气沉沉的队员们，表情也变得丰富起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准备看戏。 王刚今天发飙闹事也是长期压抑的一次总爆发。他成名很早，自视甚高，曾随国家二队参加过南斯拉夫世界大学生运动会，表现不俗，被国内媒体盛赞为“中场王”，“既能穿针引线，又可百步穿杨。”王刚自己呢，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放眼中国足坛，还真没几个人能让他瞧得上眼。可他就死活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头脑灵活的技术型中场，怎么就踢不上主力？虽然屡次入选国家队，可几乎每次都是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去，鲜有出场机会。这次对阵埃因霍温是国家队世界杯后的首次亮相，王刚本来抱着很大的希望，觉得自己应该苦尽甘来，机会来了，可想不到自己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替补，依然是出场渺茫。王刚一瞬间失去理智，犯了二大爷脾气。 徐老根气得说不出话来。中国足球队云集了一大帮二杆子，球员们耍个脾气闹个别扭，那是经常的事儿。一般情况下，教练员软硬兼施总能摆平。但有些球员一旦发作起来，那可是完全不计后果，比如曾经的汤乐天，比如此刻的王刚。面对这样的球员，徐老根干气没辙。别说他没辙，老黄也没辙。于是，原本的赛前动员会，由于二杆子王刚的突然发飙，现场陷入僵局。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别路。”林岳湘突然开口说道。王刚犯脾气，林岳湘也很恼火，也想骂人。可他现在的身份是教练，他深知骂人解决不了问题。他更知道怀有王刚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只是没有像王刚这样激烈地表现出来，所以问题的关键，还得从思想的根儿上给这些家伙们除除草，捋捋毛，消除他们的骄躁脾气。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别路。’王刚，听说过这句话吗？”林岳湘沉声问道。 “没有。”王刚一拨楞脑袋答道。 “这是黄埔军校当年的校训。” “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刚说道。 林岳湘叹了口气说道：“好一个跟你没关系，身为一名八一队员，你忘记自己军人的另外一重身份了吗？居然敢说黄埔军校的校训跟你没关系，也不知八一队的教官们，平时都怎么教育你的。” “不是，我……”王刚无言以对，一下子就被林岳湘拿住了。 “身为军人，咆哮会场，顶撞教练，这就是你在八一队学到的，是吗？”林岳湘的语气平缓、低沉，但非常有力：“其实我理解你，急于想披上国家队的战袍，表现自己，证明自己，扬名立万。可是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从你成为国足队员的那一天起，就如同踏入黄埔军校的大门，首先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付出和牺牲。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能像黄埔校训所说：莫入此门，请走别路。” “要开除我是吧，行，我王刚不在乎。可是话要说明白，我王刚在训练场上出大力流大汗，从没有偷奸耍滑。我的付出也是毫无保留的，我对得起军人的身份。”王刚面红耳赤嚷道。 “仅是训练场上不偷奸耍滑就够了吗？你给自己定的标准也太低了吧。”林岳湘微微冷笑。 “那还要咋地？” “王刚说了，他在训练场上出力流汗，就足够了，就是一名合格的国脚了。在坐的各位，你们怎么看？”林岳湘转而向下面的队员们问道。队员们大眼瞪小眼，没人吱声。 “黎军，你说呢？”林岳湘点名黎军问道。 “啊……”黎军下意识挠头，答道：“其实，我觉得吧，努力训练倒没啥，毕竟我们从小练到大，也都习惯了，都习惯了。” “那你觉得，就你在国家队的经历，真正困难的是什么？”林岳湘追问道。 “真正困难的地方？应该是输了球之后吧，被所有人唾骂，真折磨人呐。相比之下，训练场上流的那点儿汗水，还真不算什么。”黎军老老实实答道。 “高山，你觉得呢？”林岳湘转而又问来自北京队的高山。 高山咧嘴笑了笑，“那个……说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林岳湘面无表情说道。 “那行，那我就说了啊。”高山大大咧咧看了一下四周，“训练比赛中流血流汗，算个毛，咱吃的就是这碗饭。输了球被人骂，更是个毛，怕挨骂早就不干这行了。让人真正受不了的，是咱国家队的规矩太多，抽烟喝酒管，打架泡妞管，甚至吃饭睡觉都管。你说大伙儿都是成年人了，总得有自己的个人生活吧。我们踢好球就行了呗，真没必要把我们当幼儿园的小孩子管。” 老黄一听就不乐意了，当下就要开口反驳，林岳湘打个手势，示意老黄稍等。 “王刚，你都听明白了？”林岳湘继续追问王刚。 “明白啥？” “入选国家队，不仅仅是荣耀，更要背负起着沉重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是枷锁。三重枷锁，训练比赛场出力流汗仅是第一重。赛前赛后承受各种压力，是第二重。服从管理，是第三重。只有扛得起这三重枷锁，才算一名合格的国脚。而不是你刚才所说的，简单地训练场流点儿汗水就够了。” 王刚听了，眼神闪烁，终于不再强辩，开始寻思林岳湘说的话。 林岳湘停顿片刻，语重心长对全体队员说道：“我刚才的话讲给王刚听，也是讲给大家听的。教练组知道，诸位在地方队都是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被捧着惯着，不少人还是市长、市委书记的座上客。可到了国家队呢，再也找不到在地方队的那种优越感。非但不再是铁打的主力，而且规矩还多，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就连吃饭睡觉，抽烟喝酒都要被管束。所以心里难免有落差，难免不服气，难免憋气窝火。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你入选国家队必须付出的代价。在你获得国家队荣誉的同时，也意味着你要承担起付出和牺牲。” “话说到这里，可能有的队员会想，那我到国家队来干什么？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对了，实际情况还真是这样。你要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简单，拒绝国家队的召唤就完了。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前联邦德国队的舒斯特尔、阿根廷的雷东多，都是世界顶级的球星，他们不也因为某些原因，拒绝入选国家队吗。本来嘛，国家队选人，就应该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所谓你有情，我有意，才有戏。所以在这里，我给黄指导提个建议，以后召入队员，教练组应当提前和队员通气，先充分征求人家个人的意见。人家同意了，切实愿意为国家队付出，愿意服从国家队的管理，我们再正式发文给地方，这样对大家都好。黄指导，您觉得呢？” “啊……这个这个……这怎么行！”老黄有些措手不及。旁边的陈向嵘低声说道：“小林这是在欲擒故纵。” “哦，哦。那行，就这么办。”老黄闷头闷脑说道。 第十章酒和女人 会议结束已经十点多了，老黄留下教练组的几个人，请他们吃夜宵，新品上市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浓郁的料汤香气四溢，徐老根先喝口汤，立刻赞道：“这个面好，比我们上海产的那个美味肉茸面味道更浓。” “对普通家庭来说，这个面也算是奢侈品了。我一个在物资部门工作的朋友前几天送给我一箱，我拿来请大家尝个鲜。小林，味道怎么样？比你在国外的那个什么……哦，意大利面，不差吧。”老黄说道。 “快别提那意大利面了，那就根本不是咱中国人吃的。”林岳湘说道。 “小林，没想到你还是一副好口才，今天会上那一番话，我看大多数队员都听进去了，我感觉对他们很有触动。”陈向嵘一边吃，一边对林岳湘说道。 老黄接口说道：“不错不错，小林今天表现不错，我看以后呀，这球队的思想动员工作，就交给小林了。” “拉倒吧，我才几斤几两，今天一下子讲这么多话，还不是王刚那小子给逼的。”林岳湘微笑说道。 “升官发财莫入此门，贪生怕死请走别路。这两句话，可以作为我们国家队今后的选人标准。”徐老根说道。 “措辞上需要改一下，我看不妨改成：追名逐利莫入此门，贪图享受请走别路。你们觉得怎么样？”老黄问道。 “我觉得还是原来的句子好，有力度，直入人心。我们要的是一种精神，黄埔精神。所以，还是原来的句子好。”陈向嵘说道。 “黄埔精神？不妥吧。这里边毕竟参杂有国民党的烙印。”杨天浩反驳道。 徐老根不满地说道：“提倡黄埔精神怎么了！跟国民党又有什么关系？我党我军的很多高级将领，不也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吗？” “关键是这种铁血精神，要给队员们灌输下去。女排精神多年以来都是中国体育的象征，可我们足球呢，完全沦为反面教材，除了供人们嬉笑怒骂，几乎一无是处。我看这样，小林你今后，就主攻队员们的思想和心理，争取打造出我们的男足精神。”老黄说道。 林岳湘苦笑说道：“打造一种精神，谈何容易，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周日和埃因霍温队的比赛，怎么才能把这场球拿下来。” “是呀，这场球无论如何都必须踢好。”老黄脸色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如果我们赢了，老许可是承诺了，他们外事部出面，请我们教练组吃烤鸭，全聚德。” “什么情况？”陈锡荣笑着问道。 “我们周日的比赛不是飞利浦公司赞助的吗？飞利浦公司想法很大，想和我们国家队建立一种长期合作关系，老许他们一直在跟进这个事情。双方谈得一直都挺顺，合同条款也基本敲定，计划借着这次飞利浦中国挑战杯，由足协派员前往深圳，把合同正式签下来。可是啊……”老黄看着大家说道：“老许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希望我们和埃因霍温队的比赛中，踢出高水平，至少吧，要踢得让人能看得下去。这样他签合同的时候，腰杆子也硬。否则，用老许的话说，人家的赞助就变成施舍了。” “怎么就能成了施舍呢？”林岳湘反驳说道：“他飞利浦通过赞助，扩大自己公司在中国的知名度，进而扩大市场影响，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老黄苦笑摇头说道；“你这话也就是坐在这儿，跟我们自己人说说还可以，要知道人家飞利浦做广告宣传的途径有很多种，就算要赞助中国体育，人家完全可以和乒乓球、跳水这些金牌项目合作。我们足球队踢好了还好说，踢不好，不是给人家公司形象抹黑吗？” 林岳湘听了低头不语。徐老根和陈锡荣也都一个长吁，一个短叹。 七月三十日，新一届国家队启程出发，飞赴深圳。除高海波伤势未愈外，二十一名队员，四名教练，再加上管理后勤人员一行三十余人，浩浩荡荡。足协副主席许严和外事部主任张辰祥因为要和飞利浦公司洽谈合作，也一同随机前往。 三个小时的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岳湘和来自北京队的前锋高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时间。 “林哥，大家都说深圳现在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到底啥样啊？” “谁说深圳是资本主义？” “不少人都这么说，我还听说，深圳建起了红灯区，那里的小姐都是持证上岗的。”高山压低声音说道。 “这个只怕是谣言。不过，深圳的各种传说确实不少，大家开口闭口都在说什么深圳奇迹，这次去是该好好领略一下这座特区城市的风采。” “那是一定的，每天窝在老北京的胡同里，人都待傻了，要想赶上时代潮流，还得去深圳和海南。听说海南比深圳还要开放，那里还有洋妞呢。你见多识广，给咱说说骑大洋马什么感觉？”高山说到洋妞的时候，两眼冒光。 这话没法谈下去了，林岳湘只好闭口不言。高山也没在意，自顾自~摸出随身携带的俄罗斯方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林岳湘冷言旁观，到底忍不住说道：“别光顾着玩，你就不能和你郝师兄学一学呀，抽空多看看书，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修养。”林岳湘说的郝师兄是国足另一名队员郝劲东。郝劲东此时正拿着飞机上的一本杂志，埋头翻阅。 高山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不就看书嘛，我也没少看，古龙、金庸、梁羽生的书，我看过不少。而且吧，我和古龙大师，我们俩有着共同的爱好。” “是吗？什么共同爱好，说来听听。”林岳湘饶有兴味问道。 “酒和女人。” 林岳湘彻底无语了。高山瞅了林岳湘一眼说道：“林哥，我是真拿你当大哥，所以不藏着掖着，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聊天呗。可瞧你什么表情，嫌弃我？行了，我不说了。我闭嘴行了吧。” “你听我说高山，球队今后将会狠抓作风管理，具体而言就是比赛作风、训练作风，还有生活作风。你的训练和比赛都没有问题，但是希望在个人生活方面能够严于律己，遵守国家队的管理规定。” “你们尽搞一些没用的，就像你说的，我训练比赛都没问题，那就得了呗，你管我怎么生活呢？这事儿想起来就生气，施拉普纳那个倔老头儿，就因为我喜欢喝个小酒，就把我从国家除名，结果倒好，把中国队带沟里了吧。所以说上面当领导的，从来都是搞形式，瞎扯淡。” 林岳湘深吸一口气，说道：“乔治?贝斯特就毁在酒和女人身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他依然是伟大的球星。” “可他留给世人的是遗憾和叹息！”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完美的球员，可他活得随心所欲，有什么不好。” “随心所欲就意味着不负责任，没有担当。你确定要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林岳湘目光变得尖锐。 高山被林岳湘的目光盯得有些吃不住劲儿。不过依然硬着头皮说道：“我是不是男人，有没有担当，那得比赛场上见。” “好吧，那我们就比赛场上见吧。”林岳湘突然产生一种无力感，再想起这几天直接面对过的汤乐天、王刚……要说这一茬队员，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天天接受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可教育出的都是一群什么人那。林岳湘的心头浮现出一句古诗：十万铁甲皆束手，竟无一个是男儿。这大概就是中国足球屡次在关键时刻趴窝的原因。 接下来林岳湘心情压抑得厉害，直到傍晚时分飞机落地，见到了前来接机的赛事组委会主任孙亦青女士，郁闷的心情才得到缓解。孙女士是飞利浦公司高级职员，长短适中的剪发，既显示职场的干练，又保持女人的柔性。她脸上一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她能毫不犹豫地叫出每一个中国队员和教练组成员的名字。和林岳湘握手的时候，问林岳湘还适不适应国内的生活，而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问林岳湘：“队员们不好摆弄吧。”谈吐举止仿佛和林岳湘是相识已久的故交。 当晚在国足下榻酒店的宴会大厅， 飞利浦中国公司分管市场的罗海副总经理出面，代表飞利浦公司和赛事组委会为国足接风洗尘。宴会厅的显眼位置悬挂着“热烈欢迎国足健儿深圳献艺”的大幅横标。出席欢迎晚宴的有深圳市的一位副市长，有深圳市委宣传部长，还有深圳市团委书记、深圳市足协主席，广东省体委副主任，以及包括《足球报》、《深圳日报》在内的广东省和深圳市的相关媒体代表。如此众多的头头脑脑聚集一堂，彰显出晚宴的接待规格。举国瞩目的深圳正在利用和创造一切机会宣传自己，飞利浦中国足球挑战杯显然是展示自我和宣传自我的一次绝佳契机。 欢迎仪式进行的非常简短，只安排两项，领导讲话和合影留念。其中领导讲话简明扼要，尽显特区政斧官员的干练风格。仪式之后直接开席，粤菜风味为主，兼顾北方人的口味。鸡鹅猪牛羊肉都有，预想中的海鲜却极为有限，只上了鱼和虾。估计是主办方担心队员们吃坏胃口。酒水也有所控制，仅上了红酒。 第十一章变调的晚宴 林岳湘原本打算和队员们坐一起，可这种规格的晚宴，每个人坐什么位置都是预先安排好的。林岳湘挂着助理教练的名头，所以有幸和领导们同坐一张大桌。客随主便，林岳湘也没在意，反正他和领导们也都不熟，无非就碰个酒杯，彼此报个名姓而已。他林岳湘籍籍无名，跟着大伙儿走个过场就完了。但他没想到大家碰起杯来就没个完，集体碰杯之后，还要交叉碰杯，你敬我我敬你，一个个嘴里都念念有词，热情洋溢地说着斩鸡头烧黄纸之类的话。林岳湘孤寂无聊，眼巴巴面对满桌子的精致佳肴，却只能把玩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看着别人借着酒意勾肩搭背，倾述衷肠。 副市长无疑是核心，大家相互之间碰杯聊天，看似杂乱随意，其实都围绕着副市长。不过，林岳湘很快发现，飞利浦市场部年轻的副总罗海，显然是不亚于副市长的另一个存在。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始终一副是笑不是笑的表情。看人的眼神，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挑剔。来自市政斧的宣传部长、团委书记等人，貌似都和罗海关系很熟，亲热之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恭维，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巴结。林岳湘心里不免嘀咕：这个罗海罗副总到底是何方神圣。 足协这边，许副主席是见过大场面的，喝酒谈天不在话下，寒暄应酬游刃有余。倒是杨天浩的表现颇为出乎林岳湘的意料，整个人精神焕发，面对副市长、宣传部长、罗副总、体委副主任……这些不同身份的人，杨天浩谈吐举止沉稳练达，语言分寸恰到好处，很快和所有人称兄道弟，打成一片。林岳湘不得不感慨人家确实是个人才。 孙亦青女士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一桌的每一个客人她都要招呼到。她很快发现到林岳湘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立刻主动招呼：“林指导，尝尝这个文昌鸡，白斩做法，不知合不合你口味。”林岳湘连忙道谢。团委书记对林岳湘举起酒杯：“林……指导是吧，北方人？”林岳湘也举起酒杯回应：“是，天津人。”这时团委书记旁边坐着的体委副主任小声介绍道：“很早就去了德国，当过施拉普纳的私人助理。” 团委书记长长地发出一声“哦”，和林岳湘碰完酒杯也不喝，而是和体委副主任小声嘀咕起来。弄的林岳湘手里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孙亦青见状立刻主动举起酒杯和林岳湘轻轻一碰：“林指导，我敬你，预祝你的队员们能在比赛中踢出高水平。”林岳湘轻声说道：“谢谢。你会看到的。” “林同志在德国滞留十多年了吧。”那位体委副主任再次开口发问道，他没问林岳湘，问的是许副主席和老黄。 “国足职业化改革需要借鉴足球强国的发展经验，而小林在德国生活多年，对德国足球非常熟悉和了解。因此足协最终做出决定留下小林。”许副主席说道。 罗海罗副总“呵呵”一笑说道：“许副主席，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足协做出的的很多决定，事后证明都是错误的。” 许副主席久经风浪，当下不软不硬说道：“是吗？那看来以后我们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应该先听听你罗总的高见，免得我们老是犯错误。” 罗海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问我的意见，岂不是问道于盲，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可我怎么听说你们足协的掌门人刘汉生，还有足协的多位领导干部，都是守门员出身。一群守门员当家，足球工作能做好吗？” 罗海这话说得有点儿损，不但许副主席脸面下不来台，老黄乃至杨天浩，都露出窘相。老黄曾经是国家队的守门员，杨天浩在考入北京体育大学之前，也曾是安徽省二队的替补守门员，所以罗海刚说的那一番话，把他俩都捎带上了。林岳湘也没想到罗海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毫无遮拦的话来，他吃惊地看着罗海，又看向孙亦青。孙亦青作为罗海的同事，此时脸上很挂不住，显得有些尴尬。同时极为不满地剜了罗海一眼。 宣传部长故作爽朗地一笑说道：“想不到罗总对足协了解居然这么深入，连足协干部是守门员出身都知道。不过，老许老黄，你们也别太在意，罗总性格直，快人快语，所谓爱之深，才能责之切，话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中国足球嘛。” “对对对，飞利浦公司对中国足球的赞助，那可是真金白银，中国足球的财神爷那。”团委书记也和稀泥般对许副主席说道。 “财神爷？”许副主席冷笑说道：“不，并不是谁给谁钱，谁就是谁的财神。中国足球和赞助商，应该是互为财神。我说的对吧罗总。” “当然。”罗海面不改色说道：“我们飞利浦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罗海也不是散财童子。赞助中国足球，说白了是一种商业行为，是要追求回报的。所以希望你们后天的比赛，不要让大家失望才好，否则，不利于我们双方签约谈判哟。” 许副主席眉毛微微一蹙：“我们的签约和后天的比赛有什么关系？合同条款我们不是已经都谈好了吗？需要最后敲定的仅是一些细节而已。” 罗海不紧不慢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嘛，飞利浦的赞助是商业行为。既然是商业行为，我们就不得不考虑投入是否物有所值。我们投入多少，以何种方式投入，或者干脆取消合作，这就要看你们和埃因霍温队比赛中的表现了。” 许副主席勃然作色：“罗总你什么意思，你这话可是代表飞利浦公司？” “我是签约谈判的首席代表，受公司委托全权负责和中国足协的本次谈判事宜，你说我能不能代表飞利浦公司？”罗海依然勾着嘴角，说话语气很冷很硬。 许副主席和老黄、张辰祥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极为难看。其他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孙亦青开口了，她平静地看着许副主席，语气郑重说道：“投资中国足球是飞利浦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相信我。” 老黄疑惑地问道：“小孙，我们当然愿意相信你，可是……”他看了罗海一眼说道：“原先我们双方商量好的，这次足协派人过来就是直接签合同，所以我们的许副主席、张主任这才放下手头的工作，随队一起来到深圳，可现在怎么又和周日的比赛扯到了一起，这……这不是耍我们吗？” “周日的比赛，你们该怎么踢还怎么踢，一场友谊赛而已，就当练兵了。当然，能赢下来最好，毕竟，赢球奖金还是蛮高的，罗总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所以，放心吧。”孙亦青向老黄报以歉意的微笑。 “好，好，好。”副市长连说三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今天能一起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足球，我们因小小的足球而结缘。大家都知道，中国足球多灾多难，需要社会各方给以关注和支持，在这方面，飞利浦公司做得很好。”说到这里，副市长拿起酒杯，对许副主席说道：“我也坚信，中国足球不可能永无出头之日。希望你们在周日的比赛中创造奇迹，深圳本来就是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中国足球的腾飞之路，就从深圳开始吧。来，大家举杯。” …… 晚宴结束以后，许副主席老黄等人聚在一起，忧心忡忡，难以入眠。罗海和孙亦青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态度，是飞利浦公司高层出现意见分歧？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糊弄人？ “我看孙亦青对我们，始终真诚热情，不像是一个虚与委蛇的人。”许副主席说道。 “可她终究是一介女流，能做主吗？真正代表飞利浦公司的是那个罗海。”外事部主任张辰祥说道。 “我现在就找她谈谈，摸摸飞利浦公司的底牌。孙亦青是几号房？203对吧？”许副主席说着拨通了孙亦青房间的电话，但是没人接。打孙亦青的传呼，也迟迟不见回复。几个人的心头顿时落下一层阴影。 许副主席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孙亦青正和罗海在一起，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身为公司高层的孙亦青深知内情，赞助中国足球是飞利浦公司酝酿已久的长远规划。虽然国足因冲击世界杯失利而陷入低谷，但对于飞利浦公司而言，却也是雪中送炭的绝佳时机。国足职业化改革已然箭在弦上，到时中国足球大市场一旦启动将难以估量。另外孙亦青也从其他渠道获悉，飞利浦公司并非没有竞争对手，德国西门子、美国百事可乐，也对中国的足球市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可这个市场部罗海罗副总鼠目寸光，宴会上的表现大失水准，居高自傲大放厥词，孙亦青简直怀疑这家伙脖子上挑着的是一颗驴脑袋。 孙亦青强压心中不快，试图努力说服罗海，不要节外生枝，以免飞利浦公司之前对中国足协所做的工作前功尽弃。可罗海固执己见，且一再声称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我们和中国足协一旦形成利益共同体，飞利浦的公司品牌将会在一夜之间传遍中国的千家万户，罗总你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吧！”孙亦青做着最后的努力。 “屁的利益共同体，中国足球现在还在泥潭里挣扎，难道要我们陪着他们一起滚泥潭？” “如果和中国足协签约失败，你罗海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孙亦青柳眉倒竖，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过去。 “孙助理，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才是谈判的首席代表。投资中国足球，等同于往水里扔钱，你就是说破了大天，我也坚决反对。”罗海也恼羞成怒。 “明白了，所以你根本就是来搅局的。”孙亦青知道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愤然起身说道：“但是，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如实上报总裁。” “ＯＫ，随便你。”罗海鼻子里冷哼一声。 孙亦青回到自己房间，把今天晚宴发生的事情以及罗海的态度，发传真给正在荷兰总部出差的中国公司总裁，并附上自己的建言。这时她才注意到传呼机许副主席的电话信息，她看时间太晚了，就没有回电话。 第十二章组队逛歌厅 第二天上午孙亦青请许副主席喝咖啡，许副主席带了张辰祥、老黄，还有杨天浩和林岳湘，一同来到一楼咖啡厅。孙亦青开门见山，先就罗海晚宴的失礼之处向大家道歉，然后再次申明飞利浦公司和中国足协合作的决心。 许副主席长出口气，一吐心头郁闷，但还是问道：“可是，你们的那位罗总？” “不用理他。”孙亦青回答得很干脆。 许副主席轻轻点头，说道：“孙女士态度明朗，我很感欣慰。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那个罗总，好像来头不小啊。” “没错。”孙亦青说道：“高官后代，势力滔天，家族在军界政界都有人。他本人在英国伦敦上的大学，当前我们国家的重心是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所以他的家族全力支持他投身商界。能力上讲，他确实有两把刷子，再加上他身后的关系网，所以在公司很受重视。” “你们外资公司，也看重关系？”林岳湘颇感诧异。 “外资公司也要入乡随俗的。虽说有国家优惠政策的支持，但在具体工作事务中，我们依然会碰到很多问题，经常是一个批文就让我们跑断腿，还不一定能解决。可对于人家来说，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而且，在市场推广方面，他的人脉关系所起的作用也不容小视。” 林岳湘恍然点头，又问：“他是市场部副总，那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孙亦青笑了：“你是想问我和罗海谁在公司的职位高对吧，我是中国公司总裁助理。” “这么说，他虽是封疆大吏，而你却相当于钦差大臣，可以直接上达天听，所以你根本不惧他。”林岳湘说道。 “可是”老黄不无担忧问道：“他毕竟是这次签约谈判的首席代表。他要不认你这个钦差大臣，一意从中作梗，你怎么办？而且他完全可以冠冕堂皇地宣称，是为了维护公司利益。” “他打着维护公司利益的幌子，其实只是为他个人考虑。他这次横插一刀，只是为了显示他的存在感，为下一步谋取更高的职位招摇造势。公司总裁岂能受他左右。”孙亦青轻蔑一笑。 告别孙亦青回到房间，许副主席问大家道：“你们对这个事情怎么看？能否和飞利浦公司顺利签约？” “我相信孙亦青，你们看不出来吗，她话里话外底气十足。”林岳湘说道。 老黄轻轻摇摇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斗争向来都是复杂而残酷的，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许副主席缓缓点头，说道：“所以我们还是要立足自身，比赛一定要打好。你们下午安排有训练是吧。” “轻度训练，主要是提前踩场，适应场地。”老黄答道。 “下午我和你们教练组一起去训练场，看看这帮兔崽子们的精神状态。”许副主席说道。 …… 深圳市体育场，今年六月刚刚建成。这次飞利浦中国挑战杯，也是为体育场的落成典礼助兴。下午四点，中国国家队全体队员抵达球场，老黄领衔的教练组全部成员，还有许副主席和外事部主任张辰祥，随队同行。领导和教练们严峻的神情，给队员们带来无形的压力，他们隐然感觉到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 训练强度不大，主要为了保持身体状态和适应场地。可就是这种低强度的训练，前锋翟冲练习门前抢点时，居然扭伤了大腿，一瘸一拐被搀扶下场，场边众人目瞪口呆。好在两位队医陈韶华和尹正国检查处置之后说：问题不大，应该不会影响上场比赛，大家才松了口气。 “怎么搞的！”老黄气哼哼地说道。 “应该是紧张所致。”陈向嵘苦笑说道。 “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能怪队员们，是我们无形中给他们造成了压力。”林岳湘说道。 “晚上开会，给他们做思想疏通。” 林岳湘立刻愁眉苦脸说道：“还开会呀，只怕越开会队员们心理压力越大，再说，我们会上又能说出什么花样？” “可你看他们一个个僵头木脑，精神状态很不对头，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老黄说道。 “要不这样。”林岳湘心头一动说道：“晚上搞点儿活动，来调节一下他们的情绪。” “搞活动？怎么搞？”老黄皱眉问道。 “带他们去唱歌怎么样？卡拉ＯＫ。” “胡闹！”没等老黄说话，徐老根抢先出言反对：“比赛前夕放纵他们逛歌舞厅，亏你林岳湘想得出来。” “不是放纵他们逛歌厅，是带领他们逛歌厅，我们教练员带领他们。”林岳湘耐心地解释道。 老黄顿时被气笑了，指着林岳湘连说荒唐。陈向嵘也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老实交代，该不是你自己心长草了，借机假公济私吧。” 林岳湘气恼地说道：“算了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可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中国队总是在关键比赛的关键时刻出现低级失误？单纯是技术问题实力问题吗？” “这里边当然有心理因素作怪，国足队员心理素质不过关，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可你带着他们去逛歌舞厅，这个问题就能解决吗？”许副主席插嘴问道。 “队员们的表现您也看到了，沉闷、压抑、神经紧绷，这样的状态怎么打比赛？逛歌厅只是手段，借以分散和缓解压力。大家对深圳这座特区城市普遍充满好奇，那就满足他们，让他们领略一下特区城市的夜生活。而且，由我们教练员带领，既达到放松的目的，也对他们有所约束。队员们心态放松了，才能谈临场发挥。” 许副主席想了想，终于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按你说的，试试吧。” “老许！”老黄当时就急了：“我们这么做，是要犯错误的。”徐老根也说：“要是传出去，还不炸了锅。” “还真是个问题。”许副主席双眉紧蹙对林岳湘说道：“所以该怎么安排，你要仔细想好，必须做到静悄悄地去，静悄悄地回，否则还是不要去了。一旦让外人看到，尤其是那些记者，给你捅到报纸上，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找孙亦青，她对当地熟悉，应该能妥善安排。”林岳湘说道。 “行，就这么办吧。”许副主席最终拍板。 “老许，你真要纵容他们？”老黄是真急了。 许副主席淡淡一笑：“凡事我担着。国家队的管理，是该尝试一些新的办法了，我们总不能老是在原地打转啊。” 回到驻地酒店，林岳湘马上找孙亦青，把事情一说，孙亦青诧异地扬起眉毛：“你们要去歌厅？你确定？明天可就要比赛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林岳湘苦着脸说：“队员们现在压力比较大，所以，干脆让他们发泄一下，缓解压力，希望有助于临场的发挥吧。” “好吧。”孙亦青认真想了想，点头答道：“我来安排。” 孙亦青找的歌厅就在酒店隔壁，晚饭后，国家队在孙亦青和两名酒店员工的带领下，从临时打开的侧门出去，绕到那家歌厅的后门，早有一名丽装女子在路边迎候。球员们的心情好奇而兴奋，卡拉ＯＫ对好些队员来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比如来自吉林的金光铸，就把卡拉ＯＫ和ＭＴＶ搞混了，招来一阵嘲笑。教练组随行的是老黄、林岳湘和杨天浩。老黄始终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丽装领班女子前边带路，走的是一条消防通道，所以也没碰上什么人。一众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一个大包间，立刻置身于斑驳陆离的霓虹灯世界，房间四壁回荡着萨克斯管低沉的回响，茶几上的饮料和果盘已经提前备好。老黄情不自禁发出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吧。” 这时领班女子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门外呼啦啦飘进一群莺莺燕燕，一色的小背心超短裙，灯光闪烁之下，白花花的长腿和露着肚脐的腰身非常辣眼。老黄哪见过这个，当即就炸庙了：“你们搞什么名堂，出去出去，都出去。”孙亦青赶紧拉过领班说道：“陪唱就不要安排了，老同志接受不了这个。” 领班显然阅人无数，也不以为意，对老黄歉然一笑，打发小姐们出去。老黄犹自心气难平，对林岳湘气咻咻说道：“瞧你出的这馊主意。” 旁边一名队员彭卫华插嘴说道：“黄指导，您激动个什么劲儿。人家歌厅是好意，叫一些小妹陪唱、陪酒、陪聊，活跃气氛。这叫小三陪，不是大三陪。” 老黄瞪着彭卫华说道：“好小子，看来你懂得不少啊。说，你是不是经常光顾这种声色场所！” 林岳湘连忙把彭卫华打发到一边儿，安抚老黄说道：“安排小妹陪唱是歌厅惯例，怪我提前没跟他们说清楚。放心，咱们今天来只唱歌，不干别的。” 随后林岳湘招呼队长吴卓然过来，说道：“老吴，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所有队员都调动起来，每个人都要至少唱一首歌，这是任务，听明白没？” 吴卓然笑道：“得令。” 第十三章换人 外出唱歌的中国足球队十一点钟返回住宿酒店，队员们谈笑风生各回各房。林岳湘对这次活动还是相当满意的，大家玩得很开心，最后连老黄也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之下一展歌喉，唱了一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今天晚上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队员来自全国各地，长期以来，广东帮、辽宁帮、北京帮……相互之间或多或少存在着隔阂和矛盾。可是今天晚上在歌厅，大家不分彼此相互起哄取笑，队员之间的关系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林岳湘在酒店大堂的角落找个偏僻位置，悄然落座，纷乱了一天的心绪逐渐归于平静。他心中希望，明天的这场比赛，对于中国足球队，对于他林岳湘自己，能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 八月一日晚八时，深圳市体育场，飞利浦中国挑战杯，中国队对荷兰埃因霍温队的比赛，准时鸣哨。容纳三万人的球场，人声鼎沸。深圳市政斧早在一个月前就做了总动员，号召各级企事业单位组团亲临现场助威。对于每天争分夺秒拼命挣钱的深圳人来说，现场看球的体验很新鲜，也很刺激，他们的身心得到彻底的宣泄和放松。 比赛一开始，看球的观众就惊奇地发现，场上的中国队员跑得挺欢，球传得也挺准，居然压着埃因霍温队打，开场才五分钟就逼得三次角球。不是都说中国足球踢得很臭吗？这是怎么了？这还是传闻中的那支中国队吗？ 观众的情绪很快被场上国足队员的表现点燃。主办方别出心裁，特意邀请了一队军乐团助阵，中国队员只要一拿球，军乐团短号长笛齐鸣，“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的激昂旋律响彻赛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观众看得挺嗨，可场边的教练们神色凝重，在郝劲东错失一记单刀之后，中国队教练席齐声发出叹息，这个球是开场后中国队的最好得分机会。中国队开场即形成压制之势或多或少在教练们的预料之中。埃因霍温昨天夜里才飞机落地，旅途疲劳加上时差，导致场上队员们无法马上进入状态，攻防节奏显得迟缓，所以给了中国队开场尽情发挥的机会。可是如果中国队不能抓住机会把优势转化为进球，接下来的比赛就不好打了。 看着郝劲东一脸懊丧地往回走，林岳湘的心情同样懊丧，中国队的临门一脚啊！郝劲东几乎具备一名优秀射手的所有素质，惊人的启动速度、左右脚、头球、扎实的基本功，还有出色的意识，唯一欠缺的就是临射门那一刻稳定的心理自信。林岳湘此刻不由自主地想起两年前国奥队六强决战，零比一负于卡塔尔之战中，郝劲东罚失的点球。 场上中国队再次发动进攻，范金刚大脚长传右边路，右前卫谢志新拿到球后直接趟底线，力量稍有些大，被对方后卫抢下，发起反击。这时中国队中后场出现严重脱节，被对方打了空档，埃因霍温队10号，一名黑人球员长驱直入，轻巧地闪过中国队右边后卫李亮的防守，然后一记倒三角的回传，辛亏埃因霍温队跟进队员慢了半拍，球被赵宝庆断下。 徐老根“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抢步到场边，冲场内大喊挥手，让队员注意三条线的衔接。林岳湘提醒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回收了。”徐老根紧盯着球场，没言语。 中国队开场后几次进攻无果后，气势有些回落。吴卓然中场再次拿球，看到郝劲东和谢志新的位置都不是太好，干脆一脚直塞找翟冲，人高马大的翟冲不善于接身后球，在对方后卫贴身干扰之下，球丢了。徐老根气得对翟冲大声喊：“赶紧回追！”可惜已经晚了，埃因霍温队员出球很快，三传两递就闪开中国队的中场屏障，直面接面对后防线。赵宝庆、徐纮、董永强三名中后卫严阵以待，但对方的职业素养和经验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来，并没有直接打中路，而是突然扯边，还是那名10号黑人球员，依靠不可思议的柔韧性，边路生吃李亮，然后大幅变线，杀奔禁区。董永强只好扑上补防，对方外脚背轻轻一弹，传出空档。埃因霍温队包抄队员起脚打门，打在封堵的徐纮身上，球飞出边线。这是本场比赛目前为止埃因霍温队的第一脚射门，惊出中国队一身冷汗。 徐老根狠狠地摇头，挥手命令所有队员回缩半场。这也是中国队教练组既定的战术安排，即在场面进入僵持时，全员收缩打半场逼抢。 “对方那个10号，不好对付啊，李亮完全不是对手。”徐老根扭头对林岳湘说道。 “他来自赞比亚，名字叫……布瓦利亚，今年夏天刚加盟埃因霍温的，所以，急于在新东家面前展示实力。必须把这家伙遏制住，他一个人带动起了整个埃因霍温队的气势。”林岳湘盯着徐老根说道。 徐老根凌厉的眼神扫过替补席，又无奈地把目光收回到球场。球场上，后防中坚赵宝庆正向李亮大声说着什么，李亮面无表情，只能看到胸口剧烈地起伏。 陈向嵘说道：“要不，让金光铸把李亮替下来。”徐老根断然摇头。林岳湘知道徐老根想什么，李亮也是以速度见长的，如果他盯不住对方的10号，换上金光铸，恐怕效果还不如李亮。 对了，速度。林岳湘心中一动，立刻开口说道：“有一个人可以上去试试。” “谁？” “汤乐天。” “我的林岳湘林指导，汤乐天是踢前锋的，你脑子想什么呢？”徐老根气得鼻子直哼哼。 “管他前锋不前锋的，我们现在需要一个速度快，身体灵活的人，死死纠缠住对方10号，汤乐天不正好是现成的人选吗？除了他，我们还能上谁？”林岳湘争辩说道。 教练组几个人包括老黄在内，你看我我看你，都拿不定主意。这时场上形势再度告急，又是埃因霍温队10号布瓦利亚强行突破，造成中国队犯规，埃因霍温队前场逼得任意球。多亏中国队全员回防，奋力化解了这次危机。 “实在不行，就让汤乐天上去试试吧。”老黄对徐老根说道。 “我乱了，我让你们彻底搞乱了。你们这叫疾病乱投医。”徐老根瞪着三角眼说道：“让汤乐天踢后卫，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先不说别的，他本人愿意吗？就他那个驴脾气？” “由得了他了，我去跟他说。”林岳湘直奔汤乐天面前。汤乐天见林岳湘走过来，立即从替补席蹦了起来。 “老汤，马上热身。”林岳湘说道。汤乐天二话不说，开始做准备活动。 “看见了吗？埃因霍温队的那个10号，太张狂了。你觉得他比你怎么样？”林岳湘问。 “拼速度，我不怕他，不过这家伙的柔韧性，简直不是人。”汤乐天一边压腿，一边抬头答道。 “也就那么回事儿，是我们自己后卫的能力差。让你去盯他，怎么样，能盯住吗？”林岳湘说道。 汤乐天愣了：“不是，林指导，你什么意思？让我去盯人？” “对。” 汤乐天嘴角下意识地抽搐两下，转身坐回替补席，然后说道：“对不起了林指导，我踢得是前锋，盯人这活儿，我干不了。” 林岳湘站到汤乐天面前，低头冷冷盯着他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来国家队的目的我很清楚，不就是为了攒资历，好为退役之后做打算吗？可以，我林岳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理解你汤乐天心中的缺憾。可是，我对你讲情面，现在需要你付出，你却一推六二五，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林岳湘的话把汤乐天逼到了墙角。汤乐天也打听到了，他这次之所以能进入国家队的集训名单，还真是林岳湘一力推荐的结果。如果把林岳湘得罪狠了，他汤乐天和国家队的缘分恐怕也就彻底断了。 “可我一个踢前锋的，你让我去盯人，这不是飞行员干地勤的活儿吗？”汤乐天心有不甘说道。 “扯淡！”林岳湘指着球场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场上每一个人都在积极拼抢参与回防，你告诉我他们哪一个是飞行员，哪一个是地勤？” “行，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不过咱丑话说前头，盯人这活儿我真没干过，如果踢不好可别怪我。”汤乐天终于服软说道。 “你如果人都盯不住，那你还好意思赖在国家队吗？”林岳湘冷冷说道。 “林指导，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那我还是不上了。”汤乐天又打起了退堂鼓。 “少废话，赶紧的，形势不等人，老娘们儿似的。”林岳湘不由分说拉起汤乐天走到徐老根跟前。 徐老根没想到林岳湘真把汤乐天说服了，愣愣地看着两人，迟迟不说话。还是老黄开口对汤乐天说道：“老汤，实话跟你说吧，这场比赛非常非常重要，已经不再是一场友谊赛那么简单了，比赛结果事关中国足协和飞利浦公司数十万元的经济合同。现在场上形势你也看到了，对方那个黑人10号，跟他对位的李亮根本防不住他。我们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汤乐天，和那个10号有的一拼。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冻结他？” 老黄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汤乐天已别无选择，只好临危受命，说：“我尽力吧。”林岳湘叮嘱说道：“你上场之后，不需要干别的，就做个狗皮膏药，寸步不离贴着10号。记住，是寸步不离。听明白了吗？” 汤乐天用力点头，随即问道：“可是，我换谁下场呢？是李亮吗？” “不，你换翟冲。”说话的徐老根。 中国队和埃因霍温队上半时比赛进行到十八分钟，17号汤乐天上，换下11号翟冲。 第十四章“统统脱层皮” 中国队对荷兰埃因霍温的比赛，除广东电视台和深圳电视台现场直播外，中央二套节目也进行了全国转播，只不过不是现场，而是画面直播，解说员在中央电视台演播室对着电视画面，向全国观众做解说： “……各位观众各位听众，现在上半时比赛进行到第十八分钟，中国队要求换人，由17号汤乐天上，换下的是，我们看看，哦，换下的是11号，11号翟冲。汤乐天这名队员来自山东青岛，他的特点是速度快，他上场之后，将和郝劲东形成前锋线的双快组合。我们知道，翟冲的特点是身高和头球，可是目前场上，埃因霍温队的两名中后卫科曼和阿尔勒也都身材高大，所以翟冲的特点在本场比赛中并没能充分发挥出来…… “埃因霍温队不愧是欧洲劲旅，他们在顶过开场阶段中国队的猛攻之后，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们正逐步显示出强劲的实力……现在埃因霍温队进攻，7号努曼拿球，努曼带球，努曼传球，传给10号。大家注意，10号布瓦利亚带球了，速度好快。突破，布瓦利亚带球突破……好球，球被中国队断下。17号，布瓦利亚的带球被17号汤乐天成功断下……中国队队员现在拼得很凶，连前锋汤乐天都跑到禁区附近防守…… “……大家注意，埃因霍温队10号布瓦利亚的个人突破能力很强，中国队这段时间加强了对他的个人防守，派出专人对他进行贴身盯防。我们看，如影随形防守他的是17号……咦，居然是17号汤乐天。各位观众，我们现在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中国队派了一名前锋队员，来防守对方的箭头人物布瓦利亚。前锋担任盯人防守，中国队教练的这个安排，确实是别出心裁。不过，汤乐天的贴身防守，还是很见效的，布瓦利亚连续几次拿球，都没能再给中国队造成新的威胁……” …… 比赛现场，中国队教练席，陈向嵘一脸诧异说道：“真没想到，这个汤乐天防守能力这么强。”徐老根冷哼一声：“他踢前锋的时候，就从未停止过被对方后卫纠缠骚扰，现在他反其道而行之，靠的无非是多年积累的经验。”老黄说道：“不管怎么说，对方的10号，消停多了。” 由于布瓦利亚被汤乐天贴身纠缠，埃因霍温队进攻暂时失去突破点，虽然他们依然占据着控球优势，但中国队全员收缩半场，层层逼抢，一有机会就大脚破坏。对于埃因霍温队而言 ，中国队的半场仿佛变成一片盐碱地。 埃因霍温队固然难以组织起有效进攻，但中国队同样也攻不上去。翟冲下场后，前锋线就剩下郝劲东一人，孤掌难鸣。而中场只放了三名队员，面对荷兰人一波接一波的进攻，他们跑动逼抢，已然倾尽全力，没有过多的精力投入反击。 球场上，赵宝庆开出一记大脚，球飞向埃因霍温队后场。郝劲东拼了老命把球追上，他瞟了一眼中路，该死，没人跟上。对方的后卫已经逼了上来。郝劲东球在左脚，一拨一趟，再次启动加速。但对方后卫及其老辣，一个转身，就封住郝劲东跑动线路，郝劲东直接撞上对方后背，脚步蹒跚一头栽倒在地，球场观众席齐声发出巨大的惋惜声。裁判没有鸣哨，郝劲东只好挣扎着爬起来，狠狠一口吐掉嘴里的草屑，奋力往回追赶，同时心里骂道：“这特妈踢得什么球。” “队员们体力有些跟不上了。”教练席林岳湘说道。徐老根看了看手表，比赛已经进行了四十分钟。他看了一眼替补席，金光铸、高克勋，彭卫华，这几人都将是下半场中国队的生力军。 “要不要换人？”林岳湘再次提醒。老黄说道：“马上就中场休息了。”其实林岳湘现在提出换人只是一种策略，借以迟缓场上的攻防节奏和稳定队员们的心态。半场即将结束的那几分钟是最危险的时候，足球比赛的很多进球都产生在这个时间段。 徐老根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中场休息的时候再做调整吧。”林岳湘也不好再说什么。 比赛进行到第四十四分钟的时候，沉寂了很长时间的埃因霍温队10号布瓦利亚突然启动直插禁区，汤乐天紧追不舍。布瓦利亚禁区内接到队友斜传，但在汤乐天的贴身紧逼之下，并没有机会起脚。他只好凭借超强的爆发力再次带球突然启动，虽然最终甩脱了汤乐天的纠缠，但他也冲到了底线附近，失去射门的角度。与此同时，另一名中国队后卫董永强已经补防到位，挡住了他的内切线路。 这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面对董永强的防守，布瓦利亚在几乎零角度之下突然扣射远角，球……进了。 三万人的球场一片死寂。中国队从场上队员到教练席再到替补席，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董永强，干什么吃的。”老黄气得咬牙切齿。“这就是足球。”林岳湘长叹一声说道。 场上，埃因霍温队队员们只是简单地击手相庆，仿佛攻破中国队的球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然后，中国队中场重新开球。然后，裁判鸣哨，上半场比赛结束。 中国队中场休息室，所有人都铁青着脸。“上半场大家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基本贯彻了教练组赛前的部署，最后时刻的丢球，多少有些意外。”老黄安慰大家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造成了失球。我对不起大家了。”守门员徐韬首先道歉。 徐韬还敢道歉，可失球的主要责任人董永强，连道歉的话都没敢说，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裤裆里。 “老汤，这个丢球，你也有责任。”林岳湘说道。 汤乐天一听差点儿蹦起来：“林指导，你让我上场做狗皮膏药，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就兢兢业业做狗皮膏药。那个失球关我屁事，当时老董已经卡住位置了，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协防，协防！” “如果你真的是狗皮膏药，怎么能被人家摆脱！如果你不被摆脱，又哪能发生后面的事情！还敢说你没责任？” “不不不，林指导，你要这么说就不讲理了，这球我没法踢了。你们要追究我的责任，随便你们好了。”汤乐天的光棍脾气又发作了。 “谁要追究你责任了？少说没用的。”徐老根一瞪眼，没等汤乐天说话，马上接着说道：“大家注意，我宣布下半场的人员调整。魏启兴上，替下董永强，金光铸替成照东，高克勋替下吴卓然，彭卫华替谢志新，高山替郝劲东，欧阳楚替徐韬。魏启兴上场以后，位置提前，和小范打双后腰。上半场其实大家踢得不错，只是运气不太好，开局没能取得进球。后来我们回收半场，虽然场面不好看，可对方同样没有特别好的机会。所以下半场，我们继续这么踢，只是，在进攻方面……” 按照徐老根的部署，下半场中国队的中场由三人变成四人，要求队员做好防守的同时，加强进攻，并注意提高进攻质量。特别要求李亮和范金刚要果断插上助攻。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徐老根问其他几位教练，老黄等人相视摇头。 林岳湘走到汤乐天面前，拍拍他肩膀说道：“上半场那个失球，其实我心里清楚，确实不应该怪你。刚才是我情绪不好，抱歉啊，别往心里去。” “啊……”汤乐浦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别别，林指导，你看你还跟我道上歉了，你这一道歉我都不知说啥了。” “老汤，你是踢前锋的，你应该知道，前锋十次突破，只要一次成功，就是致命的。所以你下半时一定把那个10号给我彻彻底底摁住了，一丝一毫的机会都别给他，能做到吗？” “林指导，你瞧好吧。”汤乐浦信誓旦旦地表示道。 “诸位。”林岳湘面向大家说道：“上半场的丢球大家也看到了，足球就是这么操蛋，最后一分钟的失误，让你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不到终场哨响，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所以拜托大家，坚持，坚持，咬牙坚持。至于最后的输赢结果，你们不要考虑太多，考虑太多也没有用，结果无非就是两种，要么赢，要么输。埃因霍温是世界闻名的强队，输给他们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关键是……”说道这里林岳湘停下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要踢出男人的血性，就算比赛输了，也要让他们脱层皮。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进球后埃因霍温队的庆祝动作轻描淡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没拿咱们当回事儿。所以下半时你们先别去考虑什么比赛结果和比分，就奔着让他们脱层皮去踢，让他们场上每一个人，无论前锋、中场，还是后卫，包括他们的守门员，统统脱层皮。” 第十五章决战下半场 中国队对埃因霍温队的比赛进入下半场。面对中国队员凶狠的逼抢，埃因霍温队踢得很贼，他们有意识地选择回传，四名后卫回撤很深，拿球后不紧不慢地在后场倒脚，不像在比赛，倒像是场上练习传球。 明知对方是引蛇出洞，但一球落后的中国队没有办法，必须压出去。高山、彭卫华、高克勋轮番上抢。为了保持三条线的衔接，中国队整体阵型不得不前压。 埃因霍温队10号布瓦利亚在前场不停地大范围穿插跑动，汤乐天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布瓦利亚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埃因霍温队的另一名前锋基耶夫特也好不到哪里，他碰到了体力充盈，顽强硬朗的金光铸。两人在边路数度死缠烂打，杀了个难解难分。中路，中国队的徐纮、赵宝庆、魏启兴、范金刚，继续上半时的烂泥坑战术，虽然难看，却也颇具实效。 由于一球落后，下半时中国队刻意加强了攻势。李亮右边路的长途奔袭让全场观众看得荡气回肠，每一次下底传中，都引发球迷巨大的欢呼，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埃因霍温队中路防守坚若磐石，根本不给中国队任何射门机会。中国队的地面配合，在对方针对性的逼抢和拦截之下，很难打得起来，只好采取长传急攻的战术。魏启兴和高克勋的脚头都不差，长传球都能找到人。可这种明目张胆的长传，落点很容易被对方判断。高山、李亮和范金刚奔跑能力虽强，但对手根本不跟你拼速度，判断好球的落点，把位置卡住，以逸待劳。中国队疲于奔命的进攻就这样一次次被轻松化解。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中国队的进攻似乎进入死胡同。老黄焦灼不安，抱怨说道：“这个李亮，老母猪拱萝卜窖，就知道逮一个方向死拱，除了下底传中，他就没别的招了吗？”徐老根和林岳湘都沉着脸，他们知道，怨不得李亮。按理说李亮下底以后，高克勋应该冲上去接应，可高克勋不敢轻易妄动，他要再冲上去，中国队的右路就空了。 “让高克勋压上吧。”林岳湘无奈地提议。徐老根缓缓摇头：“还不到时候。” 教练员着急，场上的队员也急，尤其是范金刚。中国队在翟冲和郝劲东下场之后，中路包抄抢点的责任主要落到他头上。中场休息时徐老根也有明确指示，要求范金刚插上助攻。可是，埃因霍温队后卫身高体壮，经验老道，范金刚在人家身上根本占不到半丁点便宜。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范金刚反复自问。这时候中国队又一次发起进攻，左路高山拿球。范金刚条件反射似的再一次长途冲刺。 “老子比不过你，也得让你脱层皮。”这就是奔跑中的范金刚，脑子里闪现出的念头。 高山带球快速下底，但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起脚传中，而是左脚一扣，一个急停，晃出空档试图边路过人。可对方后卫显然不是好对付的，也跟着急停，并迅速调整好身位。高山瞟了一眼中路，看到高速插上的范金刚，马上抬起右脚传中。球传得有些靠近门区，埃因霍温队守门员布鲁克伦跃起出击，准备来个空中摘月，不料和疾冲而至的范金刚撞个正着。布鲁克伦大叫一声，仰八叉从空中坠地。 埃因霍温队队员立刻围了过来，裁判的哨音也响了，吹了范金刚撞人犯规。布鲁克伦在这次冲撞中吃亏不轻，裁判员俯下身快速扫了他一眼，立刻向场外示意担架上场。 “对方门将见血了，该不会鼻梁骨被小范顶塌了吧。”场外老黄说道。没人接他茬。老黄又说道：“小范倒是没事人似的。” “他的脑袋撞人家脸，他能有什么事？”徐老根面无表情说道。 场内，埃因霍温队7号队长努曼对裁判念念有词，想讨个说法，裁判根本不理他。努曼只能愤怒地盯着范金刚远去的背影。 在布鲁克伦做紧急治疗的时候，埃因霍温队已经做出了换人调整，替补门将德让上场，替下布鲁克伦。同时被换下场的还有10号布瓦利亚，换上一名中场，范恩伯格。比赛已经进行到第七十分钟，埃因霍温队以一名中场换下一名前锋，看来是准备守住一比零的战果。 解放出来的汤乐天如愿以偿，打起了他擅长的边锋位置。但由于中路攻击不力，中国队进攻效果依然难见成效，只有高克勋在七十五分钟的一脚远射，擦着立柱飞出，击中球门后边的广告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是下半时中国队最具威胁的一脚射门。此后埃因霍温队凭借中场优势，加大禁区外围的拦截，中国队远射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指导，我建议黎军替下汤乐天。”林岳湘对徐老根说道。 “我同意。你去安排吧。”徐老根回应道。 林岳湘让黎军上场，主要为了加强中国队中路的进攻。他在场边向即将上场的黎军面授机宜，这一情景被现场记者拍下。多年以后，人们发起一场争论，林岳湘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国家队行使主教练的职权？有人说是广岛亚运会迎战土库曼斯坦的时候，有人说是九四年对阵桑普多利亚，而比较普遍的观点则是施拉普纳离职之后，林岳湘就已经暗地里上位，挂助理教练之名，行主教练之实，并出示这张照片为证。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比赛场上，此刻中国队左边路高山，右边路李亮，中路黎军和范金刚，再加上策应的彭卫华和高克勋，对埃因霍温队形成围攻之势。 随着比赛的进行，中国队除赵宝庆外，全部压过对方半场。 第八十五分钟，埃因霍温队后场断球，突然发起一次致命的反击，一脚过顶长传直落中国队空荡荡的后半场。对方前锋基耶夫特快速插上，就在他拿球的一刹那，经验丰富的赵宝庆也已杀到，斜刺里一脚滑铲，把他连人带球铲翻在地。赵宝庆犯规，吃了黄牌。 埃因霍温队前场罚任意球，中国队排起人墙，科曼大力施射，球飞出界外。 埃因霍温队的这次反击令国足队员心有余悸，有些人不敢压上，所以守门员欧阳楚大脚开球后，中国队前场人员不足，球被埃因霍温队抢下。林岳湘情急之下冲到场边，大声喊着让队员们压上。这种时候最忌讳球员思想不统一，有人想攻，有人想守。所有人必须抱定孤注一掷的念头，反正输一个也是输，输两个也是输。 金光铸前场奋力断下皮球，直接四十五度角斜吊，球被对方顶出。李亮冲上来迎球就是一脚，打在对方后卫的腿上，弹出边线，中国队发界外球。这时比赛进行到八十八分钟。 球场三万名观众，全部沉寂下来。留给中国队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场上中国队员并没有放弃，还在做着顽强的努力。球迷们都全神贯注盯着比赛场，期待最后的奇迹。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我们现在向大家直播的是一九九三年飞利浦中国挑战杯，中国队对荷兰埃因霍温队的比赛，现在比赛接近尾声，中国队零比一落后。我们看到中国队的队员们在比赛中已经拼尽全力，他们面对世界强队，敢于拼搏。即使最终一球落败，也虽败犹荣……”许多观看中央二套直播的观众听到解说员的解说，纷纷换台或干脆关掉电视机。虽然原本对中国队不抱希望，可当失败真正来临，人们还是发出失望的叹息或咒骂。 比赛现场，李亮扔出界外球，范金刚拿球后跑动中一脚怒射，匆忙之下没有吃准部位，射门变成传球，球斜着滑入禁区。禁区里全是人腿，混乱中埃因霍温队员大脚解围，球蒙到了助攻的徐纮脸上，徐纮应声倒地，在球落下来的时候，倒在地上的徐纮伸腿瞪了一脚，球意外地滚到高克勋脚下，高克勋放眼望去，眼前全是人，而且对方一名后卫凶猛地扑了上来，再传球也来不及了，高克勋干脆拔脚施射，“去他娘的吧，进不进就这一下子了。”球被对方后卫伸脚拦了一下，改变方向后穿过人丛，意外滚入网窝。一比一，中国队在最后时刻扳平比分。 深圳体育场立刻掀起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国队教练席，所有人齐刷刷从座位上蹦起来，比赛还没有结束。 埃因霍温队员们的脸上写满失望。中国队的进球意味着比赛将被拖入加时，原本只须踢九十分钟的比赛，却变成一百二十分钟。昨天整整一天他们饱受万里旅途的折磨，再加上时差困扰，要说不疲惫那是假的。他们期望这场该死比赛早一点结束，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对手中国人竟然如此难缠和顽强。 裁判员在看表，比赛进入伤停补时阶段。埃因霍温队员中场开球，他们还在为不得不打加时赛而沮丧的时候，中国队断球成功。这次是黎军，断球后的黎军像一阵风衔枚疾进，跑动中大力施射，由于使尽了浑身力气，所以射门之后脚下趔趄，扑倒在草地上。倒地的时候他依然仰着脖子，目光紧盯着皮球飞出的方向。球……被对方门将托出横梁，黎军懊恼地拍打着草坪。 比赛随时可能结束，裁判员判中国队右侧罚角球，高克勋走向罚球点。禁区里人员密集，双方队员互不相让，范金刚和对方努曼互相推攘起来。裁判不得不吹停比赛，向两人各出示一张黄牌。埃因霍温队主教练德莫斯向场内球员大声喊叫，提醒着什么。全场观众齐声喊起“中国队，加油！”比赛临将结束时迎来了高~潮。 高克勋角球开出，他看见足足有六七颗脑袋同时跃起争顶，但没人顶到皮球。球被埃因霍温队门将德让双拳击出禁区。就在所有人都发出失望的叹息的时候，禁区外一名中国队员飞身赶到，直接迎球抽射，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明显的弧线，弹中门柱折线入网。 “噢——”体育场仿佛沸腾的油锅被瞬间点燃。二比一，中国队在最后一刻绝杀对手。进球者中场7号彭卫华。 林岳湘高举双手，庆祝这不可思议的胜利。老黄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赢了？”老黄问身边的陈向嵘，陈向嵘只是兴奋地拍打他的肩膀。 场内，中国队庆祝还没有结束，主裁判就吹响比赛结束的哨音。 中国队二比一战胜荷兰埃因霍温。 第十六章投名状 比赛结束以后，双方教练和部分队员接受媒体的现场采访。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埃因霍温队主教练德莫斯面对记者，显得有些疲惫：“记者先生，你能告诉我今天是几号吗？我们从地球的另一端飞过来，花了二十多个小时到达这里踢一场球，可笑的是还踢输了。呃，我想说的是，队员们太疲劳了，他们根本不在状态，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水平。不过，当然，祝贺中国队取得胜利，他们不知疲倦地奔跑，甚至在最后一刻也不放弃，所以，他们完全配得上这场胜利，希望他们在以后正规大赛中也能踢出这种顽强的精神。不好意思，我想，我和我的队员们该回酒店休息了。谢谢，再见。” 和德莫斯的意兴阑珊相比，国足领队兼教练组组长老黄显得格外亢奋：“这是集体主义精神的胜利！我们的教练组是一个紧密团结的整体。针对这场比赛，我们赛前做了认真细致的准备。队员们在比赛中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水平，打出了永不言败的精神。通过这场比赛，我看到我们的队员们成长了，成熟了，我很感欣慰。中国有句老话，叫人定胜天。只要努力了，付出了，拼搏了，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就像今天的比赛，我们也能给对手制造黑色三分钟……” 徐老根比老黄冷静多了：“队员们比较好地贯彻了赛前部署，并且坚持到最后一刻，我想这是我们赢得比赛的关键原因。当然，对方远道而来，竞技状态可能出现一些问题。所以说，一场比赛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中国足球水平的真正提高，是一项任重道远的系统工程，我们脚下的路还很长。” 进球功臣彭卫华一下场，就被多家媒体的记者包围起来：“其实比赛中，我们的中场踢得并不好，被对手压制得很厉害，我一度在场上很难拿得到球。好在所有人都很拼，就像林指导要求我们的，哪怕赢不了，也要对手脱层皮。而我也终于打进一球，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林岳湘也首次进入媒体视野，引起记者的关注。“你好，我是《首都晚报》体育副刊部记者苏婉，祝贺中国队取得胜利，作为国足教练，请谈一下你此刻的感受。”一个身材婉约，娇俏玲珑的女子出现在林岳湘面前。 “我很高兴，赢得比赛让我浑身轻松。我认为这场比赛的胜利，是国家队一个全新的开始。”林岳湘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在中国的体育圈子里冒出个女记者，还是非常少见的。 “对了，你说你是哪家记者来着？”林岳湘问道。 “《首都晚报》体育副刊部。”女记者答道。 “你从北京跟过来的？”林岳湘大感诧异问道。 “是的，今天下午刚下的火车。还好，没误了比赛。” 林岳湘这才发现，女子身边还立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不禁对她的敬业精神肃然起敬。 “小林——”林岳湘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一回头，是许副主席、张辰祥，还有赛事组委会主任孙亦青。林岳湘对女记者做个抱歉的表情说道：“我先过去一下，回头再聊。”他看到女记者失望的表情，忙又说道：“你快去采访队员们吧，他们马上就都回休息室了。”女记者恍然大悟，向林岳湘莞尔一笑，拉着行李箱急匆匆奔队员们过去。林岳湘笑着摇摇头。 许副主席走过来对着林岳湘的肩膀来了一拳，笑着说道：“干得不错。”孙亦青也是满脸笑意，向林岳湘伸出手：“祝贺你，祝贺中国队获胜。” “谢谢，谢谢你对我们的支持。”林岳湘握住孙亦青的手，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赶快让队员们准备一下，一会儿还有颁奖仪式，深圳市市长亲自给你们颁发奖杯。他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许副主席说道。 “你们动作搞得挺大。”林岳湘对孙亦青说道。孙亦青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比赛打赢了，不然，市长大人日理万机，哪可能来捧这个场。” 林岳湘四下望望，笑问：“你们的那位罗海罗副总呢？” “他送埃因霍温队先回酒店了。好了，别管他了，去看望一下我们的队员们吧。”孙亦青说道。 林岳湘领着许副主席他们来到球员休息室，大部分球员已经回来了，许副主席、孙亦青挨个儿和球员握手致意，向他们表示祝贺。大家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只有汤乐天闷着一张臭脸。林岳湘知道，这家伙肯定因为中途被换下，郁闷了。想想也是，替补出场，又被换下，在足球比赛中确实少见，汤乐天心情不佳也在情理之中。 “不高兴啊？你可是这场比赛的有功之臣。”林岳湘对汤乐天说道。 汤乐天悻悻然说道：“拉倒吧，屁的有功之臣，我就是一夜壶，用得着的时候拎出来，用完了塞回床底。” “老汤，感谢你能顾全大局，真的，如果不是你，这场比赛我们恐怕赢不下来。”林岳湘正色说道。 汤乐天木然点头：“别说谢不谢的，我也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说实话，我现在心里挺踏实，就算拿我当夜壶使也没关系，至少说明我还有用，不用再担心人家说我来国家队是为了混日子。” 林岳湘笑了笑，没再言语。 没等多长时间，颁奖仪式就开始了。主办方在场地中央临时搭起一个领奖台，国足队员们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依次上台，挥手向全场观众致意。孙亦青代表飞利浦公司，把写着“80，000＄”象征字样的ＫＴ板亲手交到领队老黄手中。随后，深圳市市长向国足队长吴卓然颁发优胜奖杯，吴卓然高高举起奖杯的一刹那，十二枚事先准备好的礼花弹也同时点燃腾空而起，在体育场上方夜空，绽放出绚烂的光芒。现场三万球迷纵情欢呼，激情澎湃，享受着足球之夜带给他们的欢乐。 临近午夜时分中国队返回下榻酒店，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酒店的总经理一直等着他们，带领大堂经理、前台领班和一众值班人员，手捧鲜花站立两厢，欢迎他们归来。大家少不了又是一番热闹，乱哄哄吃完夜宵，才各回各房。 回到房间的林岳湘，心潮起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盘算了一下，从自己正式接受足协任命进入教练组，到今天为止，才二十天。可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天，林岳湘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正逐步赢得同事们和球员的认可。对埃因霍温队的比赛，从赛前准备到临场指挥，林岳湘一事当前，敢作敢为，他的很多言行，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一个助理教练的职权范围。当然，无论许副主席，老黄还是徐老根这些领导同事，虽然性格各异，但都是一门心思做事的人，所以林岳湘才能工作起来无拘无束。如果有朝一日，他当上主教练，还能像现在这样无牵无挂地放手工作吗？林岳湘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房间的杨天浩，这家伙已经酣然入睡。算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还是心无旁骛做好眼前的事情，凡事无愧于心就是了。 林岳湘拿起放在床头的笔记本，提笔记录道：1993年8月1日，飞利浦中国挑战杯，二比一胜荷兰埃因霍温队。进球者：高克勋，彭卫华。实际上在北京的赛前准备会上，自从教练组接受了他半场逼抢的建议，他的内心深处就隐然把对埃因霍温队的比赛看作自己教练生涯中的投名状。如今比赛赢了，他的投名状，也算是完成了…… 直到窗外的天空开始发白，林岳湘才彻底进入梦乡。 第二天林岳湘起床已经是中午了，他简单漱洗一下直奔餐厅。老远就看见许副主席向他招手，他快步走过去，许副主席不等他落座就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林岳湘苦着脸告饶：“容我先吃两口菜。”许副主席不容分说向他举起酒杯说道：“少废话，干了，干了。”林岳湘见老黄、张辰祥等人都满面笑容看着他，心中一动，问道：“和飞利浦公司的合同签了？” “飞利浦一年赞助三十万美金。”许副主席压低声音说道，随即仰头发出一声长笑。 “怎么可能！”林岳湘简直难以置信，问道：“不是说好的十五万吗？” “我坐地起价了，怎么着。”许副主席蛮横地说道。 “你这也太狠了。”林岳湘笑道：“那个罗海，就这么乖乖认了？” “屁，这小子压根儿就没露面，代表飞利浦出面谈判签约的是孙女士。”张辰祥说道。 林岳湘放下酒杯，说道：“许副主席，你也忒不厚道了，欺负人家一个女同志。” “呵，我们的小林还怜香惜玉啊，可你应该知道，自古商场如战场，昨日的盟友，今天就是对手。”许副主席说道：“再说，合同虽然是孙亦青签的，可背黑锅的，只能是罗海。是他背信弃义，节外生枝，没事挑事，才最终造成了这个结果。” “还有呢，还有实物赞助。二十部空调，十台彩色大电视，咱们足协，这次真是鸟枪换炮喽。”老黄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林岳湘饱受北京炎热夏天的折磨，最近几天享受酒店的空调房，都有些乐不思蜀。 “还有剃须刀、随身听、录像机、热水器等等日常生活用品，不限量供应。”张辰祥笑着补充说道。 “当然了，我们也做出了一些让步，给予他们更大尺度的广告投放。比方说，允许他们的广告使用‘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指定赞助商’的宣传字样。总体说来，合作是双赢的，成果是丰硕的，会谈是圆满的。”许副主席一副志得意满可恶嘴脸。 “老许，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老黄说道：“国家队之前的赞助商一直是阿迪达斯，现在飞利浦的强势介入，会不会引发阿迪达斯的不满？” “不会的，这个我心里有数。”许副主席成竹在胸说道。 第十七章告别 午饭后，林岳湘溜溜达达走到酒店大堂，打算找份当天的报纸，看看关于昨晚的比赛，报纸上都说些什么。不曾想孙亦青正在前台，和服务员领班说着什么。林岳湘下意识地就要转身离开，许副主席在谈判桌上狠狠宰了人家一刀，弄得林岳湘感觉心里有愧，都不好意思面对孙亦青。 “林指导。”孙亦青倒是没事人一样，笑着走过来和林岳湘打招呼：“下午有什么安排？不打算出去逛逛？我可以安排车。” “哦，那个，不了，天气怪热的，待在酒店凉凉快快就挺好。”林岳湘语气有些拘谨。 “行，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孙亦青一如既往地爽朗热情。 孙亦青越是热情，林岳湘就越觉得不好意思：“那个，孙……孙助理，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孙亦青奇怪地瞅着林岳湘，“你要有话就直说。” “没事，那个，我就是听许副主席说，你们的合同签了是吧。”林岳湘小心翼翼观察着孙亦青的表情。 孙亦青是商场强人，心思敏捷，立刻听明白了林岳湘的弦外之音，当下扑哧就笑了，说道：“你们的许副主席是不是挺得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是有点儿得意忘形，不过，他也说了，合同是双赢，双赢。”林岳湘讪笑说道。 “究竟是不是双赢，我现在也不好说。说心里话，你们比赛虽然胜了，可踢得真不怎样，球员还是那些球员，水平还是那个水平。”孙亦青说着连连摇头，不等林岳湘要开口反驳，孙亦青又说道：“当然，亮点还是有的，这个亮点就是你。” “我？” “对。”孙亦青说道：“我在比赛现场，不仅观察球场上发生的一切，也注意教练席的一举一动。你换上汤乐天打盯人中卫，换上黎军打前卫，还有你的临场指挥，可圈可点，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你能给中国队带来人们所期待的改变。” “你这样认为的？”林岳湘被一位职场丽人当面毫不掩饰地赞誉，脸上很有些撑不住。 孙亦青笑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当谈判桌上，许副主席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要求修改合作条款的时候，我基本没犹豫，甚至都没有讨价还价，全盘接受了他的条件。只是随后，我私下里找他，向他提出一项要求，而他也答应了。相当于我们在合同之外，增加了一个补充条款，虽然只是口头协议，但也可以说是一项君子协定。许副主席说合同是双赢，可也说不定，到头来还是我们飞利浦公司占了大便宜呢。” “这么复杂啊。”林岳湘喃喃说道，随后又问：“你到底向他提出什么样要求？” 孙亦青讳莫如深地一笑，说道：“这个嘛，你还是去问你们的许副主席吧。不过他告不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林岳湘直奔许副主席房间，哪知已经人去屋空。林岳湘找老黄一问才知，许副主席和张辰祥吃完午饭后就直奔机场，准备搭乘下午的飞机返回北京。 “这么急啊。”林岳湘说道。 “你以为呢，足协那边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呢。”老黄说道：“和飞利浦公司的谈判只是小儿科，接下来和国际管理集团的谈判才是重头戏。光说职业化改革，可钱从哪儿来？难道舔着脸向上级伸手？” 林岳湘点点头，想把和孙亦青的谈话告诉老黄，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许副主席和孙亦青都是身居高位的人中龙凤，自己这个小家雀，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下午的时候，徐老根突然来找林岳湘，说聊点儿事。两人来到酒店大堂，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我要走了，夜里的飞机，直飞上海虹桥。”徐老根开门见山说道。 林岳湘一怔：“您的意思是，不再回来了？我是说，您这就打算彻底告别国家队了？” “是啊，这都是事先说好的。”徐老根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那也没必要走这么急啊，国家队目前离不开你。至少，你也等到今年结束再走啊。” “上海那边催得挺急，再说，我走了，国家队不还有你吗？” “我哪行啊，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就国家队那些个老球皮，想要真正镇住他们，我道行不够呀。”林岳湘坦诚地说道。 “谁说的？汤乐天，那可是中国足球界有名的犟驴，不照样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徐老根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那只是个例，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放心，有老黄坐镇，他们反不了天。” 林岳湘默然无语，徐老根背靠沙发，眼睛看着林岳湘，但心里显然在想事情。 “预祝你在上海滩取得成功。”林岳湘说道。 徐老根一摆手说道：“先别说我，还是说你吧。你是汉生决意挽留下来的，看得出来，老许跟你也臭味相投。至于老黄，我想通过这次飞利浦挑战杯，他肯定也认识到了你的能力。所以他们必定会在今后的工作中，给予你鼎力支持。当然，你是外来户，在国内没有根基和背景，可这有时候反而是好事，可以让你工作起来少去许多顾忌和牵累。领导的支持信任，再加上你的个人能力，我相信你会有一番作为的。” “我努力吧。”林岳湘轻轻说道。 “离别在即，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这也是我本人的经验之谈。足球教练员的工作最容易遭受各方的批评和非议，比如你的用人，你的战术打法，你的训练方法等等，经常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尤其当球队战绩不佳时。这个时候你千万不可受他们的影响而动摇你的决心。否则，等待你的，必然是失败的结局。”说道这里徐老根长长叹息一声，似乎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明白。”林岳湘说道：“其实，我也听说了，两年前国奥队的失利，就是因为你的工作受到了过多的干涉。” “我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我不希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在你身上重演。我刚才说过，汉生老黄他们，当然会支持你的工作，但有时候啊，众口悠悠之下，他们也搞不清楚是非对错，难免受舆情左右，干涉你的工作。这个时候就看你了，你的坚持和决心，会反过来打消他们的顾虑，坚定他们的信心，进而重新赢得他们的支持。前途注定坎坷，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大家唯有相互扶持，才有可能在正确的路上坚持走下去。” 徐老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话多，林岳湘静静地听着，听一位足坛老兵诉说心中的抱憾和期待，诉说对中国足球割舍不断的情怀。 …… 当天晚上深圳市政斧和地方体委为国足举行庆功晚宴。中国队逆转战胜埃因霍温队，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原本对国足失望至极的人们，仿佛看到一个信号：屡战屡败的中国足球并没有垮掉，他们依然在顽强地抗争。深圳市政斧更是把国足的胜利，提升到建设城市精神文明的高度。 徐老根要赶飞机，没有出席庆功宴。林岳湘借口机场送行，也避开了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等他送别徐老根，从机场返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的杨天浩还没有入睡，脸膛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一见林岳湘就开口称呼“林少帅。”显然喝高了。 “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你们都有国字号的经历。可我有北体大的金字招牌，我有副教授的职称，我受委派去美国留过学，我还给上级领导当过秘书。我的谈吐，我的风度，我的追求，你们谁比得了。”杨天浩神情有些失态，“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咱们倒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看来这家伙今天晚上受刺激了，林岳湘不动声色给他冲了一杯热茶，说道：“先醒醒酒。” “谢谢。”杨天浩拿起茶杯送到嘴边，烫得一咧嘴，狠狠把茶杯墩放在床头，咬牙说道：“敢说我是牛马羊集团。” “什么集团？”林岳湘奇怪地问道。 “牛马羊集团，意思就是吹牛、拍马、装小绵羊。” 林岳湘吃惊地张大嘴巴，忍笑说道：“还真有人敢这么说？这也太……太……太不像话了。” “当然是背地里嘀咕，以为我听不见。他们倒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哼，乌鸦站在猪背上，谁还不知道谁！”杨天浩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要我说，你没必要生气，也许他们心里羡慕你也说不定。”林岳湘信口胡柴说道。 “没那个道行，羡慕也白搭。就拿拍马屁来说，我问你小林，你会拍吗？别说你看不上不屑做，我告诉你，你是压根儿做不了。这里边学问大了，时机、分寸、力度，都要恰到好处。会拍的人，自己舒服，领导也舒服；不会拍的人，自己难受，领导也难受，这是讲究悟性和天赋的。一般人想学也学不了，其中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杨天浩酒醉之下，口无遮拦，娓娓道来。林岳湘听他越说越不堪，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劝他去睡觉。 “你们这些人呀，仗着自己业务上有两把刷子，到头来不过舍本逐末，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们永远不会懂的。”杨天浩突然之间，失去了谈话的兴趣，衣服也没脱就倒在床上，头一歪，立刻打起呼噜。口中时而喃喃自语：“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第十八章录像带 八月三日，结束比赛任务的国足就地解散。队员们各回各地，林岳湘则和教练组同机返京。孙亦青亲赴机场送行，临行前交个林岳湘一盘录像带，中国队和埃因霍温比赛的全程录像。林岳湘既感激孙女士的细心，又感慨其对中国足球的一片挚爱之情。 回到北京，林岳湘接连参加了几次会议，都是关于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有邀请各方专家出席的座谈会，也有足协内部的讨论会。这天参加完关于《中国足球协会俱乐部章程（草案）》的讨论会之后，林岳湘找刘汉生诉苦：“刘主席，这样的会议我还是不要参加了，我明白您的心思，可中国职业化改革的起步和德国足球完全不同，我根本提不出任何建议。每次开会大家都能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有我傻乎乎的像个白痴。” “我没指望你现在就能给我们提什么建议。”刘主席不紧不慢说道：“我们进行的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足球改革，不但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我要求你参加会议，是希望你能真正融入到我们这个集体当中，你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要求你参加的会议，你必须参加，这是任务。再说，你最近不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吗？”刘主席的口气不容置疑。 “好吧。”林岳湘无可奈何答应道。 其实最近林岳湘并非无事可做，回到北京后他仔细观看了中国队和埃因霍温队的比赛录像。从全场比赛进程看，恰如孙亦青所说，球员还是那些球员，水平还是那个水平，踢得确实不怎样。上半时基本被对方压制，下半时在落后的形势下强行发起进攻，但套路单一，很难形成实质性威胁。如果不是埃因霍温队不思进取，比赛指不定什么结果呢。 “孙亦青亲手交给我这盘比赛录像，用意颇深呐。”林岳湘心中暗想。同时也产生强烈的紧迫感，尽快想方设法改变国家队的现状，提高竞技水平。 这天抽个空闲，林岳湘来到体委大楼，直奔资料室。他想借阅两年前国奥队六强决战的比赛录像，看看当时的那批国奥队员中，还有哪些可造之材。 资料室肖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戴副高度近视镜的老娘们儿，正一边打毛衣，一边眉飞色舞和两个年轻同事扯家常。林岳湘自报家门并说明来意，哪知肖主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和两个同事聊天。 林岳湘不得不提高嗓门，耐着性子再次说明来意。肖主任赌气一般把手里的毛衣往桌面一放，翻眼看着林岳湘问：“你干什么的？” “我是国家足球队教练组的林岳湘，想借一下国奥队的比赛录像。” “我不认识你。” “那你什么意思？”林岳湘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把东西借给你？唉呀，你这个人烦死了。”肖主任竟然一脸的气急败坏，仿佛林岳湘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林岳湘万没想到资料室主任会是这么个东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资料室另一个年轻点儿的办事员有点儿看不下去，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提醒林岳湘说道：“让你们领导给我们肖主任打个电话。”林岳湘强压怒火，拨通了老黄的电话。肖主任立刻换了一副腔调，接起老黄的电话。通完电话后冷冰冰问林岳湘：“你到底要借什么东西？” “两年前国奥队六强决战的比赛录像。” “没有。”肖主任冷冷说完，低头打起了毛衣。 林岳湘肺都气炸了，正待转身离开，门外突然进来一人，是杨天浩。 “杨秘书，好久不见。”肖主任呲开嘴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早已不是秘书了。”杨天浩矜持地笑着，“去年体委年终总结的那份文件，你这里有存档吗？帮我复印一份。” “我看一下啊。”肖主任立刻打开电脑，“电脑里已经删除了，杨秘书你稍等。”肖主任安排手下办事员，“小渠，你到后面档案柜里给杨秘书找一下。”林岳湘默不出声冷眼旁观。 “小林，你在这里做什么？”杨天浩仿佛才看见林岳湘，开口问道。 “我借几盘录像带，可他们居然说没有。”林岳湘冷冷说道。 杨天浩笑笑，对肖主任说道：“给找找。他是我教练组新来的同事。”肖主任冲杨天浩谄媚地一笑，向后面喊道：“小渠，顺便把去年国奥队在吉隆坡的比赛录像也拿过来。”杨天浩不无得意地瞟了一眼林岳湘。 一会儿办事员小渠回到前边办公区，只找到三盘录像带，缺对日本和卡塔尔的比赛。小渠说道：“只有这三场比赛的，我们这里资料也不全。” 林岳湘简直难以置信，又问：“那好。国奥队员的详细履历表有吗？越详细越好。”小渠摇摇头，林岳湘忍不住质问道：“你们这是什么资料室！” 肖主任立刻发作道：“你还有完没完，我们资料室，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林岳湘怒不可遏，“啪”地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肖主任是吧，你记好了，我，林岳湘，中国足球队助理教练，以后断不会踏进你资料室一步。如果需要什么资料，老子我自己想办法。另外，我还会向体委投诉你恶劣的工作态度和不负责任的工作作风。至于这些残缺不全的比赛录像，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转身而去。 “呸呸呸……你以为你是谁？”肖主任浑身哆嗦，本来脸上皮肤就黑，这时更气得黑里泛紫。 杨天浩对着林岳湘的背影轻蔑地说道：“在德国待了几年，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与众不同了。” “他从德国回来的？闹了半天是华侨啊。”肖主任的怒气立马烟消云散，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林岳湘回到教练组办公室，余怒未消，当下就要找老黄告状，但转念一想，这点儿屁大的事麻烦领导，只能显得自己无能。可自己真的很需要那批国奥队员的详细资料，该怎么办呢？林岳湘坐在椅子上发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干练挺拔的倩影。 林岳湘打了孙亦青在飞利浦公司的办公电话，还好，孙亦青正好在电话机旁。简单寒暄几句后，林岳湘把刚刚经历是事情给孙亦青诉说一遍。电话那头的孙亦青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机关里的风气向来如此，这也是很多想做事的人，选择进入外企的原因。跟他们扯皮，不够你生气的。” 林岳湘叹口气说道：“还是你好啊，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哪像我，想办点儿事，不得不忍受小人的嘴脸。” “其实你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寻找你需要的资料，比如中央电视台，我想他们那里应该保存有完备的影像资料。”孙亦青出了个主意。 “我的孙大助理，在体委系统内部我都磕磕绊绊，还敢奢望中央电视台，也得搭得上线才行啊。”林岳湘苦笑道。 “你还真得搭上央视这条线，恐怕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这样，央视我有同学，我先帮你联系一下，等我消息。”孙亦青快人快语说道。林岳湘大喜，连声道谢。 “你也不用谢我，咱们现在一个战壕里的。你带队打好比赛，就是对我最好的酬谢。”孙亦青说道。 和孙亦青通完电话，林岳湘心头郁闷一扫而光。要说人家孙助理的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当天下午林岳湘就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自称小颜，孙亦青的学弟，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组的。虽然只闻其声，林岳湘也能完全感受到小颜发自内心的一片热情。两人电话里相谈甚欢，仿佛多年的朋友。 放下电话，林岳湘猛然醒悟，小颜，该不会就是颜松吧，主持东方之子节目，央视风头正劲的青年才俊。几天后两人见面，果不其然，正是颜松。颜松给林岳湘带来的不仅仅是国奥队决赛阶段的五场比赛，连预选赛阶段的所有比赛录像也都带来了。 “录像带原版台里不外借，我找同事翻录的，质量绝对有保障，林指导您就放心用吧。” “谢谢，谢谢！”林岳湘紧紧握住这个年轻人是手，提出晚上请客，三里屯酒吧。 “不了，晚上还要加班录节目，以后有的是机会。”颜松说道。临走时，颜松把自己的传呼机号码，家庭座机电话一股脑给林岳湘留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能为中国足球尽一份力，万死不辞。” 颜松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林岳湘却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国足腾飞，是全国多少人的梦想啊！自己上了这辆战车，唯有鞠躬尽瘁，方能不负国人期望。 接下来的几天，林岳湘反复观看了国奥队的比赛录像，有两名队员引起他的关注。一个是来自天津的高玉强，一个是来自四川的魏彪。纵观决赛阶段的五场比赛，表现最出色的不是范金刚，不是郝劲东，不是蔡旭，也不是彭卫华，而是这个司职盯人中卫的高玉强。对日本，死死看住了泽登正朗，对巴林和科威特， 防得对方两名海湾杯主力没脾气。对韩国队虽然惨败，但是高玉勇仍然是全队表现最好的。 魏彪，身体强壮，爆发力和速度都不错，最主要的是比赛场上那种舍我其谁的雄霸气势，堪称冲天豹子胆，奋勇虎狼心。作为一名边后卫，魏彪虽然有时候表现有些毛糙，但可能与缺乏经验和历练有关，妥善加以**，未必不能成长为一名好后卫，至不济，也比人高马大的黎军要强。 天津队和四川队都已入围七运会足球决赛，到时候且看他两人的现场表现吧。 第十九章七运会 八月份国际体坛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德国的斯图加特田径世锦赛上，中国女子田径队大放异彩，连夺10000米、1500米金牌，3000米金银铜牌，引发世界关注。整个中国体育界，仿佛打了兴奋剂一般欢欣鼓舞。某位体委领导在一次足协工作会议的讲话中说：我们游泳上去了，现在田径也上去了，唯有你们男足，依然停留在原地踏步，你们不觉得惭愧吗？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你们就给自己争口气好不好！” 林岳湘也为中国女子田径队的骄人成绩吃惊，同时也暗自赞叹：中国女人，了不起。 这天老黄召集教练组人员开会，讲了两件事，一是下达任务，要求每一位教练，包括球队管理人员，在七运会期间，都要亲临现场看球。再一件事，是中国足协刚刚接到墨西哥国家足球队的邀请，特邀中国队打一场热身赛。比赛时间定在11月3日，地点美国圣迭戈杰克?墨菲体育场。 “往返费用和当地食宿安排，由墨西哥方面承担。”老黄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大家起先不敢相信，但仔细再想，又觉释然。墨西哥队已经获得明天夏天美国世界杯的参赛资格，亚洲出线的两支球队是沙特和韩国。墨西哥说不准就会和韩国抽到一个组里，所以同为东亚劲旅的中国队自然而然成为其理想的热身对手。而把比赛地点定在美国，更是为了提前适应和感受赛场气氛。 “这是国家队世界杯后的第一场国际A级比赛，有没有可能拿下来？”老黄目光落在林岳湘身上。 林岳湘只回答了两个字：“很难。”老黄点头说道：“我也知道很难，反正还有两个月时间，到时候我们大家再合计吧，看怎么样能发挥出我们的最佳水平。” …… 一九九三年九月三日，第七届全国运动会男子足球比赛在先农坛体育场、石景山体育场、丰台体育中心和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同时开球，十二支入围决赛的球队分成四个小组捉对厮杀。为避免默契球，足协做出新规定，小组赛的每场比赛必须分出胜负，九十分钟踢平打延长期，延长期如果仍是平局，互射点球，总之必须分出输赢。 开赛首日，林岳湘在先农坛体育场观看了吉林和八一的比赛。双方的核心主力均首发出场，比如八一队的郝劲东、王刚；吉林队的高克勋，金光铸。开场仅一分钟，吉林队就打进一球，此后，双方展开拉锯。吉林队充分展示了凶狠顽强的比赛作风，并将一比零的比分保持到终场。总体而言，比赛激烈有余，精彩不足。 林岳湘着重观察双方队员的临场表现，八一队的几名队员，肖剑、曾青、江涌、潘义，在比赛中均有可圈之处，但距离国家队的水平要求，或者说距离林岳湘心中的期望，还有明显差距。吉林队倒是有一名后卫，虽然身材不高，但卡位精准，抢断凶狠，攻防意识上佳。他在球场上出色的位置感，以及激烈对抗当中表现出的冷静头脑，给林岳湘印象颇深。他名字叫李赤军。 九月四日休战一天，九月五日战火重燃。下午两点，林岳湘跨上足协分配给他的专车，一辆二八飞鸽自行车，从国足基地出发，直奔丰台体育中心。这一轮他圈定的比赛是天津对四川。 比赛定于下午四点开始，基地到丰台球场，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林岳湘想着两个小时怎么也到了，但他没想到中途遇上大修路。整条路面被扒得面目全非，一眼望不到头。林岳湘磕磕绊绊，骑一阵儿推一阵儿，好不容易通过修路路段，不料车胎又瘪了。 林岳湘只好推着自行车走，心里这个急。忽听前边有人叫了一声：“林教练！”林岳湘循声望去，见前边不远，一个骑车的年轻女子，单腿支地，正回头看着他。女子长发披肩，面容似曾相识。 女子下车走到林岳湘近前，几分意外，几分欣喜的语气说道：“林教头，还真是你。”见林岳湘认不出自己，笑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深圳体育场，八月一日那天晚上，想起没有？” “哦哦……”林岳湘猛然记起来了，“你是《首都晚报》的那个记者。” 女子不满地说道：“什么那个记者，我姓苏名婉，笔名江城，记住了？” “对对，苏婉苏记者。”林岳湘不好意思地说道。 “坐骑罢工了？”苏婉看着林岳湘的自行车问道。 “是啊，车胎漏气。”林岳湘抬腕看看手表，焦急地说道：“我要去球场看球，四点钟比赛就要开始了。” “我正好也去球场做采访，坐我车，我驮你。”苏婉说道。 “雪中送炭，太好了。不过，还是我驮你吧。” “别废话，婆婆妈妈的。我驮你可是有条件的，你要答应接受我做一次独家专访。”苏婉不由分说催促林岳湘赶紧上车。 “采访我随时可以，但是……”林岳湘面露难色说道：“我自己这辆车子怎么办？总不能就扔在马路边吧，这可是我们足协的集体财产。” “瞧你个大男人，这也算个事，跟我来。”苏婉领着林岳湘径直走近前边不远的一个报刊亭。 “大姐您好，我是《首都晚报》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我身边这位是中国足球队林教练，我们赶去丰台体育中心有工作任务。可他车胎坏了，车子先存放在您这里，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回头我们过来取。” 书报亭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听苏林二人身份，又是记者又是足球队教练的，热情得不得了，一口一个没问题，一口一个请放心。 苏婉得意地看着林岳湘，命令的口吻说道：“上车了，赶紧的。” 林岳湘依言老老实实坐到人家苏记者自行车后座。苏记者扭动腰肢，单脚发力，车子向前窜了出去。 一路上苏婉自行车骑得很快，林岳湘能明显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两人提前十分钟抵达赛场，林岳湘看着苏婉额头细密的汗珠和红扑扑的脸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说道：“我请你上贵宾席看比赛吧。” “拜托，林教头，我还有现场的采访工作呢。好了，回见。”苏婉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笑着对林岳湘说道：“别忘了，欠我一个专访。这次没时间了，回头再找你。”这才转身离去，留下匆忙一笑。 目送苏婉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林岳湘收拢心神，走工作人员专用通道，登上贵宾席看台。天津对四川的比赛也正好开始。 赛场气氛非常热烈，现场来了不少天津球迷，拉着横幅举着小旗为天津队呐喊助威。原本应该中立的北京球迷彻底倒向四川，京津两地矛盾由来已久，在足球界这种莫名其妙的地域矛盾十分普遍，不光国内，国外亦是如此。 比赛挺激烈，但技战术含量并不高。相比之下，四川队表现稍好，他们中场有一名出色的球员，马腾宇，一招一式颇具技术底蕴。在他的组织调度下，四川队的攻防显得更有章法。前锋姚豹，后防魏彪，表现也很抢眼。平心而论，他们三人的个人能力，都已经达到入选国家队的水准，至少具备入选国家队的潜质。但今天赛场上，真正的耀眼夺目的球员注定不是他们，而是天津队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将，身穿12号球衣的于松伟。 林岳湘第一次注意到于松伟是通过一场电视转播。当时国少队参加U-17世界少年足球锦标赛，对手是南美的智利队。于松伟在那场比赛中表现惊艳，独中两元，被赛委会评选为当日球星。而其灵光四射的射门天赋，也深深刻印在林岳湘的记忆里。今天林岳湘坐在看台，近距离观看于松伟踢球，他迫切地想知道昔日的天才少年在成年队比赛的激烈对抗之中，能发挥出怎样的水准。 天津队大部分队员以力量见长，频繁施展大脚开出术，吃技术饭的于松伟在天津队的战术体系中显得鹤立鸡群。上半时第三十四分钟，天津队一次进攻，球吊至四川队小禁区右侧，于松伟快速插上，跑动之中飞身跳起，在对方守门员和后卫的夹击之下，右脚背一记凌空垫射，为天津队首开纪录。林岳湘看得清楚，这个进球充分表现出于松伟灵活的跑位，强烈的射门意识，以及非凡的捕捉战机的能力。上半时临近结束时，又是于松伟，禁区中路得球，连过四川队两名后卫，面对守门员冷静推射死角，再下一城。 “好球！”林岳湘忍不住击节赞叹。这个进球让他想起九零世界杯，意大利队巴乔打入捷克队的那个球。 “多好的球员啊！”林岳湘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他扭头一看，邻座一个身材魁伟，浓眉阔脸的中年男人，也在为于松伟的精彩表现赞叹不已。 第二十章家事 于松伟进球后不久，上半时比赛结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来颗烟？”邻座的中年男人主动给林岳湘递上一支红塔山。 “不了，谢谢。”林岳湘客气地婉拒。 “其实，我也不怎么抽烟。”中年男人把烟重新放回烟盒里，又问道：“看上半时的比赛，有没有相中的队员？” “天津队的那个12号，很有球星范儿。” “你说的是于松伟吧，确实是个好苗子，不过现在让他进国家队，早了点。还是先到我的队里历练两年再说吧。”中年男子说道。 林岳湘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人，说道：“您是齐指导？”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你好，我是齐长生。” 齐长生，人称“大齐”，新一届国奥队主教练，林岳湘虽未曾谋面，却早闻其名，当下连忙和大齐握手致意，自我介绍说道：“齐指您好，我是国足教练组成员林岳湘。” “我知道你，电视转播里见过你的镜头，所以刚才早就认出你了。”大齐语气爽朗，看得出很乐于和林岳湘交谈。 大齐曾是中国足球队的主力中后卫，长期担任国足队长，带领中国队夺得过亚洲杯第三名。退役后一直从事教练工作，早在一九八三年就进入国足教练组，出任曾雪麟的助理教练。“五一九”事件之后引咎辞职，分别执教广州白云山队和大连队，执教能力受到广泛好评。今年年初受命组建新一届国奥队。相比于大齐深厚的足球资历，更令林岳湘钦佩的是大齐一件与足球场无关的忠义之举。 国家队有一名队员胡**，十年浩劫中被打成“反革命的孝子贤孙”，不堪受辱，在圆明园一棵树下上吊自尽。当时那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无人敢去收尸善后，只有齐长生，借了辆三轮车，顶着巨大的压力，把队友发硬的遗体从树上解下来，铁青着脸拉回宿舍，然后悄悄找个地方火化。大齐的这个举动在圈内人尽皆知，林岳湘打心底里敬佩，据此认定大齐是个值得剖肝沥胆、托腹相交的忠义之士。 业内都说大齐是个木讷寡言，不喜言谈之人，可是今天和林岳湘交谈，却兴致颇高。 “吴卓然眼看就要退役，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物色和培养中场人选。我看四川队的马腾宇就不错，你不认真考虑一下？” “我看到了，他的技术是不错，可总感觉少了几分犀利。” “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队员，马腾宇速度虽有欠缺，但强在攻守平衡，我觉得可用。” “您说的也对。我看四川队的那个边锋姚豹，也很有特点。” “这个人你暂时不要考虑了，他和于松伟一样，是我国奥队圈定的人选。” “齐指导，”林岳湘笑了笑说道：“您一口一个我的国奥队，我可听说，足协正考虑让你接手国家队呢。想必您也知道，徐老根走后，教练组正缺一个资历深厚的主事之人。” 大齐摇头微笑，不置可否。 说话间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两球在手的天津队全线撤防，并在五十七分钟利用反击扩大战果，把比分改写为三比零。四川队仅在六十四分钟由姚豹扳回一城，最终以一比三告负。 比赛结束，大齐邀请林岳湘到体育场休息室喝茶，林岳湘想到自己的自行车还扔在书报亭，只好婉拒，并说明缘由。大齐听了马上联系丰台体育中心相关负责人，请人家给林岳湘安排辆车，送他回国足基地。老同志到底有几分薄面，体育中心后勤处最后给找了辆皮卡，送林岳湘回去，顺便途中把他那辆车胎漏气的飞鸽自行车也一同带回。 全运会足球比赛场次很多，林岳湘分身乏术，不可能每场比赛都亲临现场，大部分场次都是通过赛后观看比赛录像，来了解各队队员的表现。所以每天或奔波于赛场，或埋头分析录像，忙得不亦乐乎，直到一个人的突然来访。 这天林岳湘正在观看四分之一决赛，山东对四川的比赛，忽然传呼机收到信息，让他速回基地。林岳湘不明所以，先回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老黄，说有个女人找他。 “哪个女人？”林岳湘问，心想莫非是苏婉苏记者，来找自己做专访？ “她说她是你妻子。”老黄答道。 林岳湘手握话筒，愣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赶紧回来吧，还等什么？”老黄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林岳湘心情复杂回到基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看见老黄和杨天浩。“人呢？”林岳湘问道。 “参观你宿舍去了，人家说要了解你在国内的生存状况。”杨天浩说道。 林岳湘“哦”一声，转身就要走，被老黄叫住，“小林，你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当然没说的。可是，个人的家庭关系也要处理好。你说你都回国工作半年了，你的妻子对此却一无所知，这叫什么事！” 林岳湘一个头两个大，支支吾吾说道：“别听她一面之词，她要真的一无所知，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 “是，她是从谷光明那里了解到你的情况。可为什么你临走的时候不交待清楚呢？就算当时你走得匆忙，那事后呢？你离开不是三天五天，半年呐。半年的时间，你都没跟您妻子通个消息，你们这叫什么夫妻！” 林岳湘砸吧砸吧嘴，无言以对。 “小林，中国的传统讲究修齐治平，先修身齐家，再治国平天下。”老黄继续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一个人的家庭不稳，工作肯定受影响。女人终究是女人，再强势的女人她也是女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但作为男人，你主动一点儿，多沟通，多解释。只有后院安稳，工作起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林岳湘唯唯点头。 “有时候家事也是国事。”杨天浩突然插嘴说道：“你妻子硬说是我们强行把你扣留在国内的，还说我们要是不放人，她就登报抗议。所以，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好自己的家事，别因为你们两口子的矛盾，惹出一场外交纠纷，破坏我国的国际形象。” 林岳湘一听就火了，“扯淡，我的国籍依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就算你们真的绑架了我，那也是人民内部事务，怎么可能扯到外交纠纷！” “可你妻子是外籍呀，所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单是一个中国人，同时你还是外国人的女婿。”杨天浩不阴不阳说道。 “小杨，扯远了。”老黄制止杨天浩，又对林岳湘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家事我们也无法插手。但人家万里寻夫找到这儿，可见还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夫妻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吧，好好跟人家谈谈。” 林岳湘心中五味杂陈，匆匆赶回自己宿舍，见到离别半年的妻子，苏菲。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住在哪里？” “国际饭店。” “你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你离开我的时候，打招呼了吗？”苏菲语气微嗔。 林岳湘尴尬地笑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好吧，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我请两天假，陪你逛逛长城、故宫、颐和园，这些传说中的地方。” “你请两天假？”苏菲皱眉问了一句，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而是走上前来，环臂搂住林岳湘的脖子，饱满的胸脯紧紧贴着林岳湘的身体。 “别，别，这是在宿舍……”林岳湘话没说完，苏菲就向他印下深深一吻。林岳湘不由自主拥紧苏菲纤细的腰肢，体内升起一团火焰，苏菲柔若无骨的娇躯在他怀里扭动着。 “跟我回去吧。”苏菲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回哪里？”林岳湘心头警铃作响，思绪从意乱情迷中挣扎出来。 “回酒店。”苏菲轻轻咬着他的耳垂。 林岳湘心头一松，“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走。” 小别胜新婚，连着三天，林岳湘陪着苏菲，或纵情山水，或酒店缠绵。外人眼里，两人绝对是一对天作之合的恩爱夫妻。但林岳湘心里门儿清，苏菲远涉重洋，不可能只是来游山玩水，重度蜜月。虽然两人这几天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林岳湘当前的工作和随后的去留，但林岳湘知道，苏菲早晚会摊牌。 这天晚上洗过澡，林岳湘沏了杯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静静地吹着晚风。苏菲住的酒店是豪华套房，房间内装饰奢华，处处彰显着绚丽舒适的贵族生活气息。光浴室就有两个，可享受按摩式浴缸和蒸气浴。此外欧式吧台、双层厚玻璃隔断客厅、推拉门式休闲室、琴房、花园式阳台一应俱全。林岳湘喜欢简单的生活，而住这样奢侈的酒店，让他感到一种生活的复杂，虽说也是享受，但他并不接受。 房间里传出克莱德曼悠扬的钢琴曲，出浴后的苏菲披着浴巾，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款款从屋里走出，来到林岳湘的身边。 第二十一章临时工 “享受这样的生活吗？”苏菲问。 “嗯……这房间住一天得多少钱？”林岳湘随口问了一个很世俗的问题，但他立刻就后悔了。 “比这更高档的酒店我都住过，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有钱。”苏菲身子一歪，坐到林岳湘怀里。“跟我回德国吧，我们一起打拼，挣好多的钱，然后，一起环游世界，尽情享受生活，怎么样？”林岳湘没搭腔。 苏菲又说道：“我父亲有个夙愿，一直想回中国看看，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可是你也知道，他是个工作狂。来之前我跟他已经说好了，你回去以后，到他的公司任职，做他的助理，既能学习做生意，也能帮他分担工作。他的那份家业，终归要落到我们俩手里的。我知道你喜欢足球，这没什么，我也喜欢，我一直都是汉堡队的球迷呢。可爱好终归是爱好，爱好不能当事业。” “你倒是说话呀。”苏菲从林岳湘怀里站起来。林岳湘一直装聋作哑，令她非常不满。 “我在这儿干得好好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林岳湘没办法继续沉默，只好开口回答。 “你跟他们签了多长时间合同？”苏菲问道。 “合同倒是没签，但是人家主动邀请我留下来，我现在突然就走，这不合适。” “合同都没有？”苏菲惊讶万分，“那你为他们工作算怎么回事？临时工？就算是临时工也得有合同啊！他们不懂契约精神，难道你也不懂吗？你……你还真让我吃惊。” 林岳湘一想，苏菲说的没错，自己还真的只能算是个临时工。哪天足协发生人事变动，比如说足协领导换人了，新上位的领导看自己不顺眼，随时能把自己开革。 “他们给你的月薪是多少？”苏菲又问。林岳湘哼哧半天，三千元的工资实在说不出口。 “行了，多少钱我也不问了。不没签合同吗？正好，也不存在违约的问题。听我的，咱们不干了，咱们这就订机票回去。” “你不了解当时的实际情况，先别急，听我说……”林岳湘解释说道。 “还是听我说吧。”苏菲打断林岳湘说道：“你的这个工作，首先没有合同保障；其次，没前途；最后，报酬少。这样的工作你如果仍然执意要做，那你就太不负责任了，对你自己不负责任，对我不负责任，对我们的家庭不负责任。” “我不同意你说的。”林岳湘有些冒火，“首先说工资待遇，是不多，可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今年刚拿的教练员资格证书，如果在德国，根本不可能有球队马上聘用我。我留在中国，直接就是国家队教练组成员，去哪里找这样的锻炼和实习机会。再说，我现在吃住都在队里，自己一分钱不用花。国家队有比赛任务了，还有津贴和奖金。至于合同，当时我之所以没有考虑这个事情，其实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毕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适应这个工作。现在我越干越顺手，只要我提出来，正式签一份合同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最主要的是前途，你说这个工作没前途，那我就搏出个前途给你看看……总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林岳湘越说越激动，他知道说服苏菲很难，也没指望能说服她，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索性一吐为快。苏菲脸色发白，静静地等林岳湘手舞足蹈说完了，才问道：“我专程从德国赶来，请你回去，你还是不肯回去，对吗？” “对不起。”林岳湘沉声说道。 “好，好。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但你还是固执己见，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次见面，就当是个了断吧。”苏菲语气黯然而坚决。 “了断？什么意思？”林岳湘眼神凝重盯着苏菲。 “从今后，你在中国，我在德国，两地分居，相隔万里。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吧。” …… 苏菲短暂的来访，并没有给林岳湘带来过多的困扰。两人的价值观本就不同，数度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始终争不出个结果，林岳湘早已心灰意冷。有时候觉得苏菲不可理喻，有时候又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林岳湘自己也糊涂，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也许两人的结合压根儿就是个错误，也许自己压根儿就不适合结婚。苏菲走得决绝，林岳湘也已做好彻底分手的准备，就等人家女方的最后通牒了。 苏菲走后，作为直接领导，老黄问过林岳湘，问两人谈得怎么样。林岳湘言辞闪烁，语焉不详，老黄也不好细问。大家工作都很忙，这件事很快就被置诸脑后。 这届七运会上，中国辽宁女子中长跑队，人们也称之为马家军，再掀夺冠狂潮，多人多次打破世界纪录，引发世人关注。该教练的那两句豪言壮语：“锁（说）破啥就破啥，锁（说）样（让）谁破就样（让）谁破”，回荡在神州大地，令中国体育界和全国人民热血沸腾。 啥时候破世界纪录跟割韭菜一样容易了？林岳湘在震惊之余，也听到一些关于兴奋剂的传闻，他就此专门给德国的一个体育界朋友，雷恩先生通了越洋电话。雷恩直言不讳，指出马家军多人多次大面积打破世界纪录的现象不可思议，违背人体运动科学的自然规律。雷恩最后说道：“当然，如果确如你们那位马姓教练所说，他能用中医理疗的方法和中药材配出的营养餐，帮助运动员在日常训练中，快速补充和恢复体力的话，此事又当别论。但是，这可能吗？” 是啊，这可能吗？林岳湘自己就是中国人，如果中医药真有那么神奇的话，中国人早就个个都是超人了，近代史上何来百年屈辱，何来东亚病夫之说。林岳湘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马姓教练，只怕欺骗了整个中国。算了，田径毕竟是别人的事情，还是操心自己的本行吧。辽宁队最终夺得全运会冠军，成就“十冠王”伟业。一枝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林岳湘更希望国内足坛呈现群雄争霸的局面。 全运会足球一共三十一场比赛，林岳湘通过观看现场和比赛录像，整理出一个二十七人的大名单。名单里有些人已经具备入选国家队的实力，有些人则需要进一步跟踪考察。 北京队：曹捍东、付冰、谢风、杨曦（入选国奥）；天津队：高玉强、韩镇镕、于松伟（入选国奥）；四川队：马腾宇、魏彪、姚豹（入选国奥）、刘兵；广东队：凌子君、胡永军、谭恩义（入选国奥）；山东队：宿至臻、刘跃；上海队：申恪（入选国奥）、朱琦（入选国奥）；吉林队：李赤军、姜山；八一队：肖剑、曾青、潘义（入选国奥）；辽宁队：王波、于铭、张恩国（入选国奥）、庄力（入选国奥）； 林岳湘对这份名单实在是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世界第一的人口大国，踢球的人还是太少了啊。现行体工队加少体校的培养模式，老实说还是能发现和选拔出一些优秀苗子，基层启蒙教练也都非常负责任，但覆盖面还是太小，肯定有遗漏掉的天才。职业化改革如果成功，应该会吸引更多的人从事足球运动吧。林岳湘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抽个空闲，林岳湘也跟刘主席谈了自己合同的事情。足协这次办事效率很高，不几天之后，一份正式合同出现在林岳湘面前，职位：中国足球队助理教练；期限：暂定一年；月薪：五千，比赛津贴和奖金另计…… 关于月薪的大幅提升，据老黄透露是许副主席的意见，而大家也一致认为，林岳湘毕竟算是归国效力的特殊人才，所以待遇从优，也不算违背国家的相关政策。其实林岳湘对原先每月的三千工资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了解国内的工资水平，而且他本人对金钱也没有过多的执念。从小到大，他始终不大缺钱，所以也就不大爱钱。他看重的是这份合同赋予了他一个具有法律保障的正式身份，他不再是临时工了。 全运会结束之后，国家队的工作再次启动，定于本月二十七日在北京重新集中，展开新一轮集训。国足队员报道前的这段日子，林岳湘主要忙于两件事情，一是建立球员个人档案；二是改进训练大纲。 球员个人档案包括两部分，运动档案和身体素质档案。运动档案主要记录球员的运动生涯，入选体校、体工队和各级运动队的时间，球员个人的技术特点，以及参加各项比赛的详细资料等。身体素质档案则是建立运动员的身体和生理机能的各项指标及其变化情况，比如身高、体重、体脂比、心率、最大摄氧量、无氧功、乳酸阀、血睾酮等等。 这些工作不是林岳湘一个人闭门造车就能完成的，收集和整理运动档案的时候，林岳湘频繁地和球员的母队联系，甚至联系球员的启蒙教练。在这一过程中，林岳湘有了不少新发现，比如范金刚，看过上海体工队传来的资料，林岳湘才知道范金刚曾经踢过边锋。通过对球员运动生涯及成长经历的深入挖掘，林岳湘可以对球员技术特点，思想变化，自我管理能力，性格，心理乃至家庭和成长环境等诸多方面有进一步了解，对球员以后的日常管理和训练有极大帮助。 关于身体素质和生理指标的档案建立工作，林岳湘在教练组会议上提出的时候，大家均不以为然。近年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国足运动队的医疗保障工作已经取得长足发展，上下各方也比较重视。但林岳湘知道，国内一直以来普遍注重的是针对比赛时的体能康复和伤情治疗，可对于平时运动员的体能生理状况，缺乏系统全面的检测分析和有效跟踪。而国外职业俱乐部对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好，而且已经成为一项制度。 经过努力说服，大家最终接受了林岳湘的建议，国家队正式建立完整的身体检测指标体系，并以制度的形式加以确立。以后国足队员报到，首要任务就是全面体检，只有各项指标合格，才能随队参加有球战术训练。否则，如果有哪项指标不合格，则需要单独进行针对性的指导康复或强化训练，直到指标合格为止。 第二十二章退训 林岳湘观看国家队原先的训练大纲，战术演练占去很大比重，然后是例行的体能训练，再加上不定期的思想政治学习。 长期以来，国足单调的战术打法饱受各界揶揄和批判。中国队除了简单的下底传中，似乎再无别的套路，被讥讽为头球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岳湘自家人知自家事，教练们倒是想打出赏心悦目的地面配合，可球员们得有那个道行才行啊。地面配合仰仗扎实的传接球基本功，而国足除了吴卓然、郝劲东、彭卫华少数几人外，大部分人都是糙哥本色，球迷戏谑为：停大当射门，趟远算过人，射偏混助攻，踢疵造乌龙。 针对这一现状，林岳湘经过深思熟虑，计划把国家的的训练分为两个阶段：准备期训练和比赛期训练。 原先的训练大纲，可以作为比赛期的训练方案。此外林岳湘又起草了一份准备期训练草案，提交教练组讨论。老黄看了林岳湘的训练提案，没发表意见，只是说：“你们看着办吧。”老黄现在身兼多职，既是国足教练组组长和领队，同时还负责领导足协技术部的工作。在关于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二十二个文件中，老黄亲自起草的文件就多达十二个，超负荷的重压之下，国家队的一些具体细节工作，他就无暇顾及了。 徐老根走后，几个助理教练论资排辈排下来，就数陈向嵘了。可陈向嵘始终态度超然，不怎么主动揽事儿。林岳湘的训练方案陈向嵘看得很细，内容注重于球员传接球的基础练习。陈向嵘只提出一点疑义：“传接球属于基本功的范畴，说得极端一点，那是童子功。但凡入选国家队的队员，都早已技术成型，这时候让他们苦练传接球，还能有多大的提升空间？” “我知道可能收效甚微，但哪怕只要有一丁点儿收效，也值了。”林岳湘解释说道：“我们频繁召集队员集训，坦率地讲，我都不知道该训练些什么。中国队数次冲击世界杯和奥运会，总是关键时刻差那么一点点，可这一点点到底是什么？看上去是心理素质不稳，但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心理不稳？归根到底恐怕还是基本技术不过关。艺高才能胆大，没有过硬的技艺压身，关键时刻自然就患得患失，动作走形。所以与其反复进行战术演练，倒不如多放些时间在基本功的练习上，看能不能给他们来个回炉再造。”陈向嵘闻言，笑一笑不再言语了。 杨天浩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他虽然时不时摆出一副政工干部的派头，但有一点好，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不在具体的工作中胡乱插手。于是，林岳湘的训练计划得以通过。而新一期国足二十八人集训大名单经教练组讨论之后也最终出炉： 守门员：徐韬（辽宁新世界）、欧阳楚（广东宏远）、付冰（河北）、江涌（八一）； 后卫：董永强、赵宝庆（以上辽宁新世界）、金光铸、李赤军（以上吉林三星）、冯志勇（武钢）、高玉强（天津）、成照东（上海爱克发）、李亮（大连）、谢风（北京）； 中场：范金刚（上海爱克发）、高克勋（吉林三星）、彭卫华（广州太阳神）、王刚、曾青（以上八一）、韩镇镕（天津）、黎军（辽宁新世纪）、高海波、魏启兴（以上北京）、马腾宇（四川）； 前锋：郝劲东（八一）、汤乐天（青岛）、蔡旭（武钢）、翟冲、高山（以上北京）； 上述名单中，付冰、李赤军、高玉强、谢风、曾青、韩镇镕、马腾宇七人都是首次入选国足。在名单对外公布之前，林岳湘先给他们七人挨个儿通了电话，电话里着重明确和强调两点：一、入选国足并不仅仅意味着鲜花和荣誉，更意味着牺牲和付出，他们是否做好为国家牺牲和付出的准备；二、能否绝对遵守国家队的各项管理制度，包括生活管理和球队的训练比赛安排。一听国家队的召唤，这几个家伙们个个热情高涨，不管林岳湘电话里说什么都满口应承，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架势。 还有一些选手，本来也是教练组相中的，但因为伤病原因未能入选，比如北京队的中场曹捍东，四川队的后卫魏彪等。另外，三十三岁的老队长吴卓然已经决定正式退役，将在合适的时间向外界公布，所以也没有出现在这次集训的名单之中。新任队长的袖标，教练组决定交给辽足大将赵宝庆。 九月二十七日，新一届国足集训队队员悉数抵达龙潭湖基地。这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全体队员空腹出发，乘车前往协和医院做全面体检。老队员们很快发现此次体检不同以往，除了身高、体重、肺活量、血常规等例行检测外，还增加了尿常规、肝功能、肾功能、心电图、胸透、腹部B超、微量元素、骨密度、体脂测试等多项内容。队员们也未多想，无非就是麻烦一些，不算个事儿。他们不知道，这次的检测结果对于教练组而言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指导意义。 林岳湘拿到各项检测结果后，仔细登记在案，以备日后参照比较。而有些指标数据原本就有现成的行业参照标准，比如体脂比，普遍认为足球运动员的体脂比率不应高于10%。可是这次体检结果显示，国足队员几乎没有几个人的体脂比合格，大部分严重超标。体脂比超标，往往伴随着的就是体重超标。既然这样，那就从减肥开始吧。 林岳湘和陈、杨两位教练沟通之后，从首个训练日开始，安排的训练项目就是跑。每天上午九点半开始，距离8000米。要求是：2000米慢跑，从第六圈开始便是不同距离加速跑。下午仍是8000米的变速跑。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是林岳湘从德国甲级队的训练科目中照搬过来的。第一天下来，队员们就叫苦不迭，其中董永强、高海波、蔡旭三人没能完成训练，先后躺倒在跑道上。林岳湘不为所动，第二天训练照旧，结果躺倒在跑道上的人增加了冯志勇、成照东、郝劲东、高山和魏启兴。第三天，董永强、高海波、郝劲东、蔡旭四人中途退训，质问教练组，“我们参加的到底是足球队，还是田径队？”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我在八一队，教练为我量身定做了和大家不同的体能训练方法。”郝劲东如是说。 “体能训练，不能一刀切，老队员训练，不能和年轻人一个样。”高海波如是说。 事情迅速惊动了老黄。老黄急匆匆地赶到训练场，把所有人召集到训练场边的休息室里，先听队员们七嘴八舌反映情况。林岳湘不动声色，看着队员们竞相诉苦。 “都吵吵完了？”等队员安静下来，老黄板起面孔，口吻严肃说道：“就在昨天，我和刘主席、吴主席参加了体委的一个会议，我也正想向大家传达会议精神。马家军夺金牌破纪录的事情，你们想必都知道吧，可以说举国振奋。体委领导发话了，‘田径运动队可以连破世界纪录，你们足球怎么办，不要求你们破世界纪录，不指望你们在亚洲每战必胜，但是你们必须成为全亚洲最能跑的足球队，马家军就是你们的榜样。’” 听完老黄的话，所有队员都傻眼了。林岳湘也傻眼了，听体委的意思，还真想把足球队打造成田径队，这可不是林岳湘的初衷。不过，林岳湘转念一想，倒是可以借势拔桩。 “三从一大（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大运动量）的训练方针，不再只是挂在口头上，今后必须落到实处。”老黄用力挥舞一下手臂。随后，老黄把林岳湘等几个教练单独叫到一边，叮嘱道：“狠抓训练没错，但是要讲究方法，循序渐进，尤其对一些老队员。” 老黄走后，教练组重新把队员召集起来，林岳湘嘴角挂笑，看着队员们的一脸苦相，不疾不徐说道：“以前的一次会议，我曾经提到过黄埔校训，也是我们国家队今后的选人方针：‘升官发财莫入此门，贪生怕死请走别路。’这两天的训练，还没让你们去死，只是运动量大了一些，就有人扛不住了，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别忘了你们是专业足球运动员，吃的就是足球饭。” 队员们黑着脸，一言不发，仿佛都成了待宰的羔羊，任由林岳湘尽情发挥。只听林岳湘继续说道：“我上次也讲过，进国家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绝不勉强。你们无论谁，如果觉得自己受不了训练的苦，遭不了训练的罪，现在举手提出来，大家好聚好散，两不耽误。 “没人举手是吧，那好，那就老老实实地训练，别再节外生枝了。有人说我们现在搞魔鬼训练，告诉你们还真不是。每天两次8000米的变速跑，只是德国普通甲级队准备期的常规体能训练。真正的魔鬼训练你们根本没有见识过。都说德国战车具备钢铁般的意志，坚强的意志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魔鬼训练，练出来的。其实我这两天对大家的训练要求并不高，只是要求你们尽力去完成。有些队员完不成，躺在跑道上，我也没说什么，因为我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力了，没有偷奸耍滑。 “十月十六日，我们将和广东宏远队打一场比赛。月底我们将飞赴美国，迎战墨西哥国家队。谁训练态度认真，谁的竞技状态好，谁就入选最后的二十二人名单。” 第二十三章罢餐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没人再起刺儿。队员们也都认了，教练组有足协和体委撑腰，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如果想继续待在国家队，就老老实实受着吧。但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岳湘很快发现，有的队员开始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了，林岳湘只是简单敲打几句，并没有深究。林岳湘觉得深究下去没意思，因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到了。既然人家不珍惜这个机会，那只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一周的体能训练很快结束，队员们重新测量体重。令林岳湘感到意外的是，大多数队员的体重变化微乎其微，合着一周的减肥训练都做了无用功，真是奇哉怪也。林岳湘困惑之余，猛然一拍脑袋，他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饮食。 基地食堂属于单位后勤性质，除了运动员外，还有办公室人员和体委大院家属也经常凭饭票在这里用餐。食堂大师傅的烹饪水平那是没的说，煎炒烹炸，焖浇卤炖，样样在行。队员们也不讲究，什么红烧肉、回锅肉、红烧狮子头、水煮肉片，逮什么吃什么。即便是早餐，也品类丰盛，除了馒头包子外，还有油条、油饼、麻团、炸糕等。林岳湘见过队员们的吃相，早餐两斤油条进肚，根本不在话下。故而虽然每天练得辛苦，可架不住胡吃海塞。加之一个个正值壮年，肠胃功能强大，吃得多吸收得也多，训练中消耗掉的脂肪和热量，转头又都吃了回来，所以体重依然如故。至于体脂比率，不用想也依然如故。 这可怎么办？林岳湘急得直挠头。想让食堂大师傅改变膳食结构，可食堂归体委后勤处管，别说自己，就是老黄说话也不好使。没有办法林岳湘只好去找刘主席。 听了林岳湘反映的问题，刘主席满脸狐疑，“不就吃个饭嘛，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 林岳湘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份食谱，交给刘主席。 早餐，水果沙拉，土豆、煮蔬菜、牛奶、火腿……午餐：通心粉、又是水果沙拉、牛排或者海鱼和禽类……晚餐：黄油米饭、土豆条、小牛肉或者兔肉、鲜水果和煮水果……“这都是西方饮食，你不会是让我们的队员吃西餐吧。”刘主席看完食谱，问林岳湘。 “当然不是，我给您看这个食谱只是作为参考和借鉴。”林岳湘说道，“国外对运动员饮食制定了严格的标准，我们在这方面也应当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加以参照和效仿。”随后林岳湘提出几点建议：一、肉食以牛肉、海鱼为主，不吃或少吃猪肉（里脊除外），做法尽量清水煮或蒸，适量加盐少放调料。二、尽量杜绝油炸食品。三、必须大量摄入水果和蔬菜。四、早餐晚餐提供牛奶。五、啤酒每天最高限量一杯，杜绝碳酸饮料，取而代之的是矿泉水或白开水。 “我目前只能想到这几点，我毕竟不是营养专家，所以建议国足配备专业营养师，对球员的饮食做详细的质化和量化安排。”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保证他们顿顿有肉不就行了？”刘主席还是觉得林岳湘有些多此一举。 “绝对有必要，食物就像燃料一样，如果你给你的车加错了油，那这车肯定没法动。这是德国一个足球专家说的。再说，咱们眼下正在全力推行职业化改革，改什么？不就是学习和引进足球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嘛。” “好吧。”刘主席见林岳湘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了，亲自带着林岳湘来到食堂，直接找负责人。食堂负责人听了林岳湘的饮食要求，为难地说道：“我们食堂大师傅倒是好说，不就清水煮肉吗？但是牛肉和海鱼，价格可贵着呢，我们食堂每个月的预算肯定不够。” “这个倒不是问题，我去和你们的上级领导打招呼，保证你们有充足的预算。”刘主席说道：“但是，以后关于足球队的伙食，小林教练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得了您嘞，您刘主席的指示，我们保证落实照办。”食堂负责人一听钱不成问题，自然很痛快地答应了。 过去一周的体能训练中，体重下降明显的只有两名队员，高海波和金光铸。于是，这两个人率先脱离苦海，每天只需完成2000米匀速跑之后，即开始传接球的基本训练。林岳湘对传接球训练做出严格的细化，分为一脚出球，两脚出球，单脚触球，双脚触球，脚内侧触球，脚外侧触球，打开身体触球，横穿身体触球等十五个基本动作。每个动作又划分为10米，20米，30米，40米的不同距离，规定每10次传接为一组，两人相对反复练习。 其他队员的训练内容也做出调整，上午8000米变速跑照旧，下午每两人配对，做传接球训练。林岳湘做出这个调整，主要考虑到队员体重虽然没有下降，但经过一周苦练，体能已经有了一定储备。想要降低体重，不能再仅仅依靠大运动量训练，饮食控制也须同步跟进才行。 第一次传接球训练，林岳湘发现队员们又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认为这个训练是小儿科，所以动作潦草，应付了事。林岳湘不得不现场强调：传接球动作不到位，出球质量不合格的，取消有球训练资格，继续到操场跑圈，8000米变速跑。队员们这才老实了。 “你们国家队还练这个？这不是少体校才练的吗？”首次入选国足的谢风问他北京队的队友魏启兴。 “狗屁，这是姓林的搞出的新玩意，纯粹吃饱撑的。”魏启兴没好气地回答。 “你俩别磨牙了啊，练这个总好过跑圈，跑死你丫的。”另一名来自北京的队员高山插嘴说道。 也有球员对传接球练习非常看重，比如黎军。上次对埃因霍温队，比赛中他替补出场，踢前卫，深感自己脚下功夫不够细腻，难以达到前卫队员的要求。所以训练中一板一眼极其认真。甚至训练结束后，主动向林岳湘提出加练。 不能不说黎军是个好同志，他踢左后卫的时候，就有加练的习惯，那时他主要加练左脚下底传中。可是现在传接球训练，一个人没法完成，需要找一个人对练。林岳湘一眼看到了汤乐天。 “林指导，你不能这样，你这是逮住拐子猛踹，每回吃柿子就捡我老汤一个人捏。我也是三十岁的老将了，每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我也累啊。”汤乐天一听林岳湘让自己给黎军做陪练，立刻开始叫苦连天。 “你刚入队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我可记着呢，‘我现在这个年纪也就是给他们当个陪练，做个备胎，发挥余热而已。不过没关系，我老汤甘愿当这个备胎，甘愿发挥这个余热。’说出去话泼出去的水，自己说过的话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林岳湘淡淡笑着说道。 汤乐天顿时语塞，干瞪着林岳湘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黎军赶紧说道：“要不这样，汤哥，也不让你白出力，我的训练补助，分一半给你，全给你也行，你就帮我练一会儿，就一会儿。” “行了行了，真服了你们了。”汤乐天高举双手投降，“你也别拿训练补助说事，我不缺那三瓜两枣。” 看着黎军和汤乐天继续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林岳湘心中感慨：像黎军这样自觉自律的球员，中国还是太少了啊。天道酬勤，黎军今年刚二十三岁，希望经过艰苦的训练，他的基本技术能迎来一个新的突破。 这一天，食堂推出一个足球运动餐特设窗口，只对国足队员开放。早餐供应馒头、面包片、牛奶、鲜榨果汁、白粥……，午餐是水煮牛肉、清炖海鱼、米饭、面条、素炒青菜、水果大拼盘……，晚餐面条、米饭、馒头、牛肉和里脊肉、时蔬大拌菜……另外还特供夜宵，面包、牛奶加水果。 “我要的是红烧肉，红烧肉！”有队员对着打饭窗口叫嚷。 “找你们教练去。”食堂大师傅不冷不热回应道。 “啤酒，冰镇啤酒，你只给我这一杯，我连漱口都不够。”又有队员嚷道。 食堂大师傅还是一句话：“找你们教练去。” 队员们心里明白，这肯定又是林岳湘的幺蛾子。本来基地生活就单调，每天除了训练，队员们唯一惦记的乐子，就是那些丰富多样的美食了。可现在倒好，这个姓林的要把大家唯一的乐子也给掐了，这不是要人命嘛。嚼着柴火棍一般的清水煮牛肉，想着一咬满嘴流油的红烧肉，队员们心里这个苦，心里这个恨。 这天中午的运动餐有一道菜是清炒小海鱼，吃着吃着魏启兴啪地一拍桌子，嚷道：“不吃了，吃一条鱼比他娘绣花还费事。”身为北方人，魏启兴习惯于吃鲤鱼，刺少肉厚，吃起来省事。可这小海鱼，个头小不说，刺还贼多，忙乎半天肉没吃几口，尽挑刺了，魏启兴老大地不耐烦。 “对，不吃了。”范金刚也拍案而起，“我们大家都不吃了，看他们怎么办！”李亮、董永强、蔡旭等几名队员见状，也跟着齐声附和。 “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新任队长赵宝庆说道。 “老赵，我们不是不给你面子，可你也看到了，这饭菜寡盐淡水，屁味没有，我不信你能吃得下。” 魏启兴说道。 “再这么吃下去，嘴里淡出鸟来了，这哪里是国家队，分明是他娘的劳改队。”天津队的韩镇镕也跳起来说道。 “我们有意见，可以跟教练组提，但是搞绝食，这个……这个不太好吧。”赵宝庆劝道。 “哎赵哥，你可不能乱说啊，谁说我们搞绝食，我们只是吃不惯食堂的伙食，在宿舍自己啃面包总行吧。他林指导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拉屎放屁。”范金刚振振有词说道。 “小范你就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们现在说的是吃饭，跟拉屎放屁能扯到一起吗？”队员成照东笑骂道。 范金刚也笑了：“你别咬文嚼字，我说的就是个意思。反正今天晚餐我自己解决，泡方便面啃面包就榨菜。”其他数名队员也轰然响应，韩镇镕更是建议道：“基地门口小卖铺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个味道好着呢。还有火腿肠、卤蛋、五香豆干、小瓶二锅头。” 一场罢餐风波正在迅速蔓延开来。 第二十四章让步 队员罢餐的风声到底传到教练组的耳朵里。陈向嵘最近几天一直悬着心，林岳湘的几项新举措，均不被广大球员认可，陈向嵘完全能感受到队员们普遍滋生出的对抗情绪。现在伙食问题成了***，大家的不满情绪终于爆发了。 “我看下午也别训练了，召集球员们开会吧。小林，我知道你有想法，有干劲。可你在德国学的那一套，不一定适合国内球员。他们现在要罢餐抗议，你看怎么办，冷处理还是热处理？”陈向嵘如临大敌，把教练组几个人，包括球队管理李松涛和刘逢春聚到一起，紧急商量解决的办法。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林岳湘异常淡定，开口先来一句：“训练不能中断。”然后自嘲一笑，“不就是对新推出的运动食谱不满意吗？那就随他们好了，运动餐我们提倡和鼓励，但不做强制要求，这总行了吧。” 大家都松了口气，本来担心林岳湘年轻气盛，和队员们顶牛，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只有陈向嵘不放心，他知道林岳湘绝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你就这么让步了？”陈向嵘盯着林岳湘问道。 “不让步怎么办，人家都罢餐了，下一步就是兵变。放在古代，激起兵变的将领那是死罪。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丧。”林岳湘淡淡地说道。 “是啊是啊，带队如带兵，讲究张弛有度。”陈向嵘频频点头，又说道：“不过小林，你大动干戈搞这个新食谱，有必要吗？食堂饭菜那么丰富，要营养有营养，要口味有口味，依我的心里话，真没那个必要。” 林岳湘长叹一声，“改变旧传统，接受新事物，谈何容易。过程中队员们产生过激反应，我有心理准备。这次突然改变球员的膳食结构，连你老陈，包括刘主席在内，都不是很理解，更何况队员呢，也怪我事先的沟通工作没做到位。所以，我可以让步。但是，其中的道理我必须跟这些家伙们讲明白，哪怕最终只有一个人听得进去，我就算没白忙乎。” 下午训练之前，林岳湘沉着脸站在队伍前面，首先告知队员，以后饮食自愿，运动餐谁愿意吃谁吃，不愿吃的绝不勉强。然后林岳湘面无表情，扫视着所有人足足有一分钟，才又接着说道：“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因为饭菜不合口，就闹着罢餐。你们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知道国外职业球员都怎么吃的吗？”林岳湘言简意赅介绍了足球发达国家职业运动员在饮食方面的严格管理。最后，林岳湘指出中餐传统饮食中存在的不尽合理之处。 “……很多国人到外国出差，远的不说，就说我们的近邻韩国和日本。到了人家国家，几乎人人都抱怨吃不饱。这两个国家闹饥荒吗？当然不是。事实是人家的饮食结构更为科学，更讲究营养的搭配和均衡，人体每天需要摄入蛋白质多少，维生素多少，糖份多少，人家都有一个标准，吃多了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而我们国家呢，长期以来习惯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注重饭菜的口味，忽视营养的搭配，一个个肠胃撑得老大，可体格未见强壮。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你们是专业足球运动员，身体就是你们拼搏事业的本钱。都说病是吃出来的，同样道理，一个强健的身体也是吃出来的。 “中国足球水平长期徘徊不前，人人都希望能有大的突破。可没有改变哪来的突破，中国足球需要改变的地方太多了。我原本指望，先从饮食入手，可没想到引起你们这么大的反弹。既然这样，也不好强人所难。但是话我还是要说清楚，如果你们切切实实是把足球作为一项事业，希望自己将来能在足球领域有所作为的话，那你们真的需要做出一些改变，就从饮食习惯开始，尝试更为科学，更为合理的饮食结构，毕竟，我们推出的运动餐，都是经过国外球员实践验证，且行之有效的科学饮食。当然，如果你们满足于现状，不想做任何改变，不愿意舍弃长期形成的口味习惯，舍弃了我就难受，我就受不了，那也随你，我不勉强你们。” 队员们都闷着头不做声，心里七上八下。林岳湘虽然给了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话里话外倾向性一目了然，他们还真不好贸然选择。队长赵宝庆犹豫再三，开口说道：“林指导，关于运动餐我提个建议，你看能不能和食堂大师傅说说，做的时候照顾一下大家的口味，就是说做得好吃一点儿。因为实话实说啊，先不说运动餐营养如何如何，关键是它太难吃了，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你言过其实了的吧，牛奶面包，牛肉海鱼，怎么能难吃呢。我承认比起食堂的其他菜，什么红烧排骨啊，水煮肉片啊，味道上肯定是不如，但无论如何不能说它难吃吧，主要还是你们的思想认识存在问题。当然了，你提的建议我完全理解，其实我最初的想法，是想请上级给我们球队配备专门的营养师和烹饪师，但是目前不现实。实话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搞的这个运动餐小灶窗口，已经有人说三道四了，说足球队成绩没踢出来，倒先搞起了生活特殊化，让其他运动队情何以堪。以后吧，等专业的营养师和烹饪师到位了，我们的运动餐就可以营养和口味兼顾了。” “你们这帮人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半天没说话的陈向嵘开口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到菜市场问问，牛肉和海鱼都是什么价？为了大家这个运动餐，小林指导拉着刘主席跑到人家食堂后厨，运动餐的经费更是刘主席亲自找体委曹副主任特批的。你们吵吵着不爱吃，其他项目的运动员可看着眼红呢。”队员们听了陈向嵘的话，不少人的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天晚餐的时候，林岳湘亲自坐镇食堂，观察队员们的用餐情况。一部分队员比如赵宝庆、高海波、高克勋、金光铸、李赤军、黎军、汤乐天、马腾宇等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运动餐窗口领餐。大部分队员是看到林岳湘坐在那里，才乖乖地去打运动餐。还有少数几名队员，韩镇镕、李亮、董永强等几人，犹豫了好半天，终究没敢造次，不情不愿跟在队友身后排队。 林岳湘知道，今天很多队员是给自己面子。只有当他们今后亲身感受到科学饮食对运动生涯的实际意义，才能真正自觉地进行自我控制，主动做出合理的选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 又是一周很快过去，再次测量体重，超过半数队员体重有明显下降。“体重测量情况你们自己也看到了，数字是骗不了人的，谁训练中没有尽力，谁没有进行饮食控制，一清二楚。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自己掂量吧。”林岳湘没有过多废话，紧接着宣布，体重合格的队员，明天再次去医院进行体检。林岳湘要看看，经过两周训练之后，他们的各项生理指标会产生怎样的变化，然后再确定对广东宏远队比赛的大名单。 当天上午的训练林岳湘做出调整，停止了8000米变速跑，改为柔韧性和力量训练。25岁以上的队员，侧重于柔韧性的练习，25岁以下的则重点加强力量训练。“按理说体重没有下降的，仍将继续8000米的体能训练，但是我也看出来了，即使强迫你们继续练，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明显效果。至于原因，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好自为之吧。”林岳湘说道。 在训练间隙，赵宝庆对他辽宁的队友董永强说道：“老董，你怎么回事，感觉你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 “拉倒吧，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我们俩人青年队起就在一口锅里搅饭勺。你小子训练的时候根本没尽全力，运动餐也有一顿没一顿。再这样下去，你可够呛了。” “有啥够呛的，大不了走人就完了。”董永强闷声说道：“拿我们这样的老将跟年轻人一样操练，还不让好好吃饭，我是受不了。” “你真打算退出国家队？”赵宝庆低声问道。 “不是我要退，是待不下去。你看不出来吗？有这姓林的在，大家遭罪的日子在后头呢。” 来自北京的谢风凑过来问道：“赵哥，看样子，林指导以后就是国家的的主教练了？” “谁能知道上头的官老爷们是怎么想的。”赵宝庆说道：“不过，依我看，林教练还真有些本事。上次我们在深圳迎战荷兰的埃因霍温队，对方有个黑人前锋，简直没挡，一个人搅乱我们整条后防线。我踢拖后，紧张得不行。嘿你猜怎么着，林教练换上了汤乐天，居然打盯人中卫，当时把我吓一跳。可结果，老汤愣是把那个黑人给灭了。我们才最终二比一取胜。” “赵哥你就别胡咧咧了。”旁边的郝劲东听不下去，说道：“那场球我们本来踢的就是五三二，老汤上场后，后卫变成六个，你们后防线是舒坦了，可我们前锋呢！是吧，这都不用说，关键是教练组还要求前锋必须回抢，踢得那个别扭，来回跑，跟遛牲口没区别，一场球下来，累不死你也气死你。” “可我们最后赢了。”赵宝庆说道。 “那是狗屎运。”郝劲东一脸不屑，“就彭卫华最后进的那脚远射，那得多大运气才能蒙进去。” 谢风是首次入选国家队，从郝劲东和赵宝庆的争执中，他看出林教练在队员中存在的争议。他不由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小马过河》，牛伯伯说河水浅，小松鼠说河水深。林教练水平到底是深是浅，谢风只有自己去体验了。 第二十五章“狐狸精” 临近中午训练刚刚结束的时候，训练场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首都晚报》记者苏婉。 “林教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苏婉运动衫牛仔裤旅游鞋，头发系成马尾刷，活脱脱一副高中女生的模样。 “苏记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林岳湘打趣说道。 “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了。实话实说，我讨债来了。你没忘了吧，欠我一个专访。”苏婉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语。 “现在的国家队也没什么重大比赛，有什么可采访的。” “这你别管，该什么时候采访，自有我的道理。哎我说林教头，你不会翻脸不认帐吧。”苏婉秀眉微扬。 “是这样的。”林岳湘不好意思地说道：“足协有规定，未经许可，不得擅自接受采访。你去和我们领导报备一下，只要领导同意，我无所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我可懒得听他们打官腔。”苏婉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会推三阻四。这样好了，也不难为你，我请你吃顿饭，聊聊天总行吧。领导不会干涉你吃饭聊天吧。” “得，还是我请你吧，承蒙你上次搭手相助，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林岳湘看出来，苏记者没那么容易打发，再说自己也确实心存感激。 “也行，谁请谁又有多大关系，磨磨唧唧的。” 两人正聊着，苏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魏启兴，立即扬手，脆声喊道：“老魏，过来，给我和林教头合个影。” “林……林教头？”魏启兴心里直犯嘀咕，走过来接过苏婉手里的索尼相机。苏婉双手挽住林岳湘的胳膊，摆出小鸟依人的造型。感受到苏婉散发出的柔软气息，林岳湘的身体立刻变得有些僵硬。 “林教……练，放松一点儿……好的。再来一张，林教练你的头稍微偏一下，这样才显得亲密，对……表情自然点儿……好，再来一张……”魏启兴恶作剧般一连拍了好几张才罢手。林岳湘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发现不少队员都朝这边驻足观望。男人堆里闯入一个风姿窈窕的女人，不引人注目才怪。 “走吧苏记者，别磨蹭了，想吃什么，前边带路。”林岳湘边说边向前走去。 “谢了啊。”苏婉亲昵地在魏启兴肩头拍了一把，快步跟上林岳湘，“这附近有家铜锅涮，味道还行。” “林指导——”林岳湘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高山，显然有话要说。高山身边还站着魏启兴和谢风。 林岳湘只好转身走回来，问道：“什么事？” “你和苏记者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高山笑着问道。 “我们去吃顿饭而已，何来勾搭之说！” “林哥，别怪做弟弟没提醒你啊，那个女人可是个狐狸精。”高山半调笑半认真说道。 “还白骨精呢。信口开河。”林岳湘不满地瞪了高山一眼。 “你看你看，就知道你肯定不信，我们哥儿几个跟她打交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高山说道。魏启兴和谢风也跟着连连点头。 “她勾引过你们？”林岳湘问道。 “那倒没有。”高山一卜楞脑袋。 “勾引过别人？” “也没有。” “那你们凭什么造谣人家是狐狸精？”林岳湘质问道。 “看面相啊，那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林哥你没发现？”高山一本正经说道。 “还有那一对耳朵，一看就是狐狸转世。”谢风煞有介事说道 “别胡说八道了。”林岳湘弄不明白魏启兴三人用意，像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就算魏启兴和高山恶作剧，可谢风呢，首次入选国足，不太可能跟着起哄。于是林岳湘耐着性子开始解释：“我和苏记者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最后说道：“人家帮了我忙，我请人家吃顿饭，仅此而已。就算你们说的，她是狐狸精也好白骨精也罢，我又不是唐僧，怕什么。”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高山大呼小叫起来：“这是典型的聊斋故事啊，公子途中落难，狐妖化身相救，乘机勾搭上手。林哥，你危险了。”林岳湘哭笑不得，指点着高山，都不知说什么好，干脆掉头而去。 “她不相信我们。”高山看着林岳湘的背影说道。 “有他栽跟头的时候。”魏启兴咧嘴冷哼一声。 “其实苏记者人挺好，热情豪爽，仗义直言。”谢风说道。 “你懂什么。”魏启兴说道：“苏记者人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第一，她是美女；第二，她是个记者。一个足球教练跟一个美女记者纠缠在一起，我不信他姓林的能全身而退，有的他好瞧。” 高山冲着林苏二人的方向打了个口哨，招呼魏启兴和谢风，“走了。又不关咱们的事。” 林岳湘和苏婉并肩而行，林岳湘眼角的余光不停扫视苏婉的耳朵，明显比一般人要大，长的角度也比较直，总之挺招眼。难道狐狸的耳朵就长成这个样子？林岳湘心里疑惑不已。 “他们几个跟你说了些什么？”苏婉感觉到林岳湘的异样。 “下午训练的事儿。”林岳湘随口答道。 “撒谎。”苏婉瞟了林岳湘一眼，脸孔微微泛红。林岳湘笑一笑，没接茬。 两人徒步约二十分钟，找了一家老北京铜锅涮。店面不大，但很有老北京涮羊肉的风格，铜锅炭火，清水锅底，所谓“清水一盏，葱姜二三。”苏婉点了新鲜的手工羊肉切片、毛肚、鸭血、豆腐、加配各色青菜。依着苏婉的意思，还要来大杯扎啤，林岳湘借口下午有训练，只要了冰镇汽水。 苏婉表情悻悻然，说道：“队员们训练，又不是你训练，你不过在场边喊话动嘴皮子而已。喝杯啤酒，你就喊不动话了？德国的足球教练都像你一样？” “当然不是，但咱们的队员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我管理能力本来就差，我再不以身作则，他们更有理由胡来了。” 苏婉连连摇头，不以为然说道：“队员戒酒你也戒酒，队员戒色你也戒色，用不了几年你就成一苦行僧了。你这完全是跟自己过不去，哪有你这样当教练的。”林岳湘微笑不语。 尽管没有酒，但两人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苏婉谈兴甚浓，东拉西扯之际，把林岳湘的个人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什么时候去的德国，在德国的生活状况，以及回国的原因等等。林岳湘知道苏婉这是变相采访，也没在意。但是当苏婉问及目前国家队里的情况，林岳湘就顾左右而言他了，这是林岳湘的底线。个人的问题可以谈，但国家队的事情，恕难奉告。 林岳湘看苏婉的架势，准备一直坐下去，只好指了指腕上的手表，说道：“好了，再不走，下午的训练都耽误了。”说完起身买单，苏婉却抢着付了钱。 “一顿饭而已，放心，从此我们两清，我不会赖上你的。”苏婉嗔道。说得林岳湘反而不好意思。 两人从饭店出来，苏婉依然寸步不离跟着林岳湘，林岳湘就问：“我回基地，你去哪里？” “我当然也去基地，说实话吧，我这次来，是奉社里命令，做一篇关于国足日常训练的普通报道，和你吃饭只是捎带脚儿。” “是吗？”林岳湘半信半疑瞅着苏婉。 “你什么眼神？”苏婉十分不满，“知道你们国足对我们新闻媒体心存戒心，什么‘防火防盗防记者’，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下午只是去现场观摩，拍几张训练照片，然后走人，不会惊扰球队，惊扰你的。” “你能理解就好。”林岳湘嘿嘿干笑。 “没劲。”苏婉白了林岳湘一眼。 下午的训练，苏婉果然只是在场边专心观看和拍照，既没有采访球员，也没有打扰林岳湘。快四点钟的时候，杨天浩匆匆来找林岳湘。 “明天的体检，取消了。” “为什么？今天上午你不是已经和协和医院联系好了吗？”林岳湘被杨天浩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 “上午是联系好了，可下午协和医院突然通知我，说体委那边不同意。我就马上去找运动医学处苟处长，人家苟处说，哪有半个月之内连续做两次体检的，而且体检规模和项目都超出平时的规定。还说咱们只是基层教练，又不是搞科研的，所以人家不给批。”杨天浩两手一摊说道。 “你没告诉他我们正在建立球员生理指标体系？” “我当然讲了，可没有用啊。要不，你亲自去和苟处说说？”杨天浩说道。 “好吧。”林岳湘咬牙说道。 足协财务并不独立，虽然有拨款经费，但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专款专用，每一项资金用途接受体委严格监督。而且有些项目，干脆由体委相关部门直接把控。比如国字号球队每次例行体检，需要医学处核准签字，然后由体委财务处和医院方面进行结算。 林岳湘找了辆单车，以最快的速度杀奔体委运动医学处，直接拜访医学处一把手，苟处长。林岳湘进入苟处长办公室的时候，苟处长正在奋笔疾书，埋头写着什么。运动医学处不光是个医疗机构，同时也担负着科研任务。想到苟处长也许正在起草重要的科研报告，所以林岳湘没有造次，而是耐着性子等。 苟处长保养得很好，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就是有点儿秃顶。林岳湘等了有十多分钟，苟处长告一段落，抬起头来，伸手捋捋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然后端起手边茶杯，悠悠然吸溜一口，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林岳湘。林岳湘赶紧自报家门，说明来意。 第二十六章体检风波 二十分钟之后，林岳湘面色铁青，铩羽而归。 他没回基地训练场，而是在路边一家小卖铺买了包烟。他原本没有抽烟的习惯，可是此刻，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用抽烟来平息心中的怒火和迷惑。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孕育了五千年文明的伟大民族，怎么能产生出苟处长这样的变种，简直就是个披着官皮的流氓。 起先林岳湘对苟处长姿态放的很低，态度也非常诚恳。他把这次体检的来龙去脉，体检对今后国家队进行科学训练的必要性和重大意义，讲得非常充分透彻，而且结合了即将开始的足球职业化改革。而职业化改革，可是国务院钦定的。然而任凭林岳湘苦口婆心，推心置腹，苟处长除了打官腔还是打官腔，除了哼哈还是哼哈。最后林岳湘终于意识到，苟处长手里的权力根本不是用来办实事的，而是用来卡人脖子的。 林岳湘只好愤而告辞，大概是他临走时候的态度触怒了苟处长，他前脚还没出门，就听见身后苟处长义正词严地训诫手下人：“你们以后把门给我看好了，我运医处是科研重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的。”林岳湘听了差点儿转回身去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苟处长这种刀枪不入的主，你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祖宗十八代，他也能唾面自干。唯一能刺激到他或者制约住他的，只有权力。比如更高的权力，或者……彻底抽掉他的权力。而这些，都是林岳湘无法做到的。 林岳湘想请刘主席出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来刘主席他们最近为了筹备即将召开的棒棰岛会议，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主要的是，就算刘主席出面了，也架不住苟处长阳奉阴违打太极。接连抽了几根烟之后，林岳湘也想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身份人微言轻，中国足球又屡战屡败，拿不出硬气的成绩。既然如此，那就先忍耐吧，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有朝一日，用华丽的战绩，碾压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大小官僚。 可眼下该怎么办，明天体检的安排已经通知了球员，而且林岳湘最近的训练科目，还有新推出的运动餐，都需要体检结果加以验证和支持。林岳湘一路寻思着回到基地，正一筹莫展，忙碌了半下午的苏婉走过来，向他打了声招呼，就要告辞。林岳湘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在协和医院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啊，怎么了？” “能帮我联系一下吗？预约球队明天的体检。” 苏婉“啊？”了一声，不明白什么情况，林岳湘只好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向苏婉和盘托出，最后说道：“我的计划不能打断，所以决定，体检照常进行。不就是卡在体检费上吗？这钱，我个人出。可是现在时间有点儿紧，医院那边需要重新联系预约，所以希望你能通过认识的人，内部疏通一下，让医院那边提前做好各项安排准备。” “你自己掏钱，这合适吗？你可想好了。”苏婉郑重地说道。 “箭在弦上，哪有那么多好想的。”林岳湘说道。 “好吧，我可以帮忙。”苏婉抬腕看了看表，“不知道时间来得及不，只能打电话了。” “基地门口小卖铺，有个公用电话，就拜托你了。” “放心。”苏婉说完，一阵风似的去了。 林岳湘随后叫过球队管理李松涛，让他安排好明天的用车。“听老杨说，体检计划有变，体委那边不同意？”李松涛问道。 “没事了，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林岳湘答道。李松涛也没多想，以为林岳湘和体委重新沟通好了。于是，第二天的体检得以顺利进行，林岳湘也终于拿到了他急需的运动员生理指标检测数据。不过，多达十五人的全面体检费用，真不是个小数，林岳湘好几个月的工资算是搭进去了。 十月十二日，林岳湘根据体检数据，结合球员训练状态，和教练组商量后敲定了中国队对广东宏远队比赛的队员名单： 守门员：徐韬（辽宁新世界）、欧阳楚（广东宏远）、付冰（河北）；后卫：赵宝庆（辽宁新世界）、金光铸、李赤军（以上吉林三星）、高玉强（天津）、谢风（北京）、范金刚（上海爱克发）；中场：高克勋（吉林三星）、彭卫华（广州太阳神）、曾青（八一）、黎军（辽宁新世纪）、高海波（北京）、马腾宇（四川）；前锋：郝劲东（八一）、汤乐天（青岛）、翟冲（北京）； 其实入选的这些人，也不是每个人的体检结果都符合林岳湘的要求，但林岳湘实在没有办法。比如高中锋的位置，翟冲和蔡旭的指标数据，林岳湘就很不满意。经过比较之后翟冲的情况稍好，林岳湘瘸子里边拔将军，选择了翟冲。类似的情况还有好几例，林岳湘只能用水至清则无鱼来安慰自己。 在随后的球队内部会议上，林岳湘向大家说明了选人标准：“体检的各项指标数据，都已经给了你们。我们这次选人，是数据说话。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你们的生理指标或多或少都有变化，教练组首先看的就是体脂比率这项指标，体脂比降低了，说明你体内的脂肪降低了。有些球员可能有想法，认为自己训练很刻苦，可为什么体脂比没有降下来呢？进而怀疑体检数据的科学性。告诉你们，你虽然刻苦训练，但是没管住嘴，不然我们为什么提倡大家吃运动餐呢。还有少部分队员，干脆训练的时候都不尽力，应付差事，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落选的队员中，有些人心理还算平静，甚至已经做好退出国家队的打算。但也有人难以接受落选的现实，比如来自武钢队的蔡旭，在施拉普纳时期，他一直都是中国队铁打不动的主力中锋。上次国家队出战埃因霍温，因为蔡旭要参加湖北队七运会预选赛的附加赛才被迫缺席，可是这次，仅仅因为体脂比率不合格的原因，就把他蔡旭摘出去，他实在觉得窝火。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不服气。”队员们的表情林岳湘尽收眼底，“我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机会依然掌握着你们自己手里，你们依然还是国家集训队成员。我们去广东打比赛期间，希望剩下来的人，继续在基地认真训练，各方面严格要求自己，争取一个良好的身体状态。否则，你们和国家队之间，只会渐行渐远。” 十月十四日，国足启程飞赴广东三水。这次老黄没有随队出征，由杨天浩代行领队之职。教练组陈向嵘也留在基地，安排和管理剩下来的球员们的日常训练。高山、李亮、蔡旭等人这次虽然没能入选，但他们一直都是教练组看重的球员，所以对他们的训练和生活状态需要严加关注，这也是陈向嵘留下来的原因。 临出发前，老黄突然急匆匆来找林岳湘，把他拉到一边，开口就问：“球队第二次体检是你自行安排的？费用是你个人出的？” “对啊。”林跃湘点头应道。 “你你你……”老黄气得眉眼都错位了，“简直是乱弹琴，无组织无纪律，尽给我们惹麻烦。” “黄指导，请您把话说明白。”林岳湘当时就蒙了。 老黄恨恨连声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等待出发的大巴车，说道：“算了，你回来再说吧。记住，比赛必须给我踢好了。”说完转身走了。 林岳湘莫名其妙，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儿，相关部门卡我脖子，我不麻烦你们，自己掏钱解决，还出毛病了？一心为公，怎么就变成无组织无纪律了？去机场的路上林岳湘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这哪里，后来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自己问心无愧，爱谁谁吧。 一路无话，球队顺利飞抵三水。三水毗邻佛山市，今年五月份刚刚升级为市。为了庆祝三水撤县建市，当地政斧决定邀请国足和广东队进行一场热身比赛。抵达之后照例是欢迎晚宴，虽然规模不比上次在深圳，但政斧相关领导和当地体育部门的头头脑脑，还有媒体记者都亮相了。林岳湘成为关注的焦点，没办法，重量级人物都没来，教练组就他和杨天浩两个。林岳湘刻意保持低调，场面上的应酬，都交给了杨天浩。 第二天，林岳湘带领球队训练，以战术演练为主，除了传统的下底传中外，林岳湘着重加强了地面球传切配合的练习。随后现场宣布比赛的首发名单： 守门员：欧阳楚；后卫：金光铸、赵宝庆、范金刚、李赤军；中场：彭卫华、高克勋、黎军；前锋：郝劲东、翟冲、汤乐天。 训练结束回到住宿酒店，林岳湘意外发现在大堂等候自己的孙亦青。 “太好了，没想到你能来。”林岳湘喜形于色。 “我当然要来，我现在和中国队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国家队的任何风吹草动，我可都关注着呢。”孙亦青微笑着说道。 两人在酒店大堂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林岳湘说道：“感谢你上次帮忙，帮我联系到央视的当红小生颜松。” “先别谢我，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孙亦青说着取出一份报纸，最新出版的《羊城晚报》。孙亦青打开一篇文章，问道：“这篇报道你知道吗？” 林岳湘一看，文章的题目是《海外赤子的足球情怀》，讲述了一个叫林岳湘的前国青队员，因为受伤提前退役，长期旅居德国。虽身处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仍然心系中国足球，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毅然决然抛家舍业，孑然一身返回国内，不计报酬，孜孜求索，以满腔热血和全副身心，投入到国足事业当中。文章文辞朴实，笔调客观，适当加了些煽情和渲染的修辞描述，起到了真实感人的效果。文中还配有两幅照片，一张是国足队员训练场的远景照，另一张则是林岳湘和苏婉亲密相依的近照。 文章末尾注明，转载自《首都晚报》，作者署名江城，不用问肯定是苏婉苏记者的杰作。林岳湘哑然失笑，说道：“这个记者动作还挺快。”对面孙亦青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指着文中的一小段话问道：“这里写的是实情吗？” 苏婉在文中，简略提到在上级有关部门不予批准的情形下，林岳湘被迫自己出钱为队员安排体检的事情。苏婉并未针对此事做任何带有褒贬色彩的评论，只是进行了如实客观的描述。孙亦青指的正是这段文字。 第二十七章犯忌 想起老黄临行前的态度，再加上孙亦青此刻凝重的表情，林岳湘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收敛笑容，点头答道：“是实情。” “你犯忌了。”孙亦青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讲？”林岳湘凝神问道。 “你的行为非常欠妥。球队是国家的球队，你自己出钱算怎么回事？难道你是球队的私人老板？你把有关部门置于何地？说你哗众取宠都是轻的，如果放在古代，你这叫僭越。” “有这么严重吗？”林岳湘不以为然说道：“统共也就一万多块钱，就当我请队员们出去旅游一趟不就完了。记得我小时候，我们体校有个教练就时不时自己掏腰包，接济家境困难的学员。这次送二斤猪肉，隔次再送二斤粮票什么的，这也算个事儿？怎么能和僭越扯得上关系？” “性质不一样的。”孙亦青说道：“你这次可是为整支球队出钱，而且还是国家最高级别的球队。难道国家就差你这几个钱？当然不是，人家有关部门不批这个钱，肯定是有章可循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和人家积极沟通，而不是自作主张埋着头硬来。” “我是和有关部门沟通过了，纯粹对牛弹琴，最后没吵起来就不错了，我都挺佩服自己当时的涵养。”林岳湘气哼哼说道。 “你出面当然不行，你可以找老黄，找许副主席他们啊。” 林岳湘沉着脸不语，心想事事都找领导，还不够烦的。 孙亦青静静注视着林岳湘，微微摇头，半晌说道：“如果单就这一件事情，倒也罢了，解释的余地很大。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件事情捅给媒体。这才是官员们最为忌讳的。” “我没有。”林岳湘脱口说道：“事实上是这样的……苏记者正好赶上了，帮我联系预约，我当时只想着怎么去解决问题，哪有心思找媒体曝光。”林岳湘把当时的情形解释了一遍。 “这件事情你是解释不清楚了，影响已经造出去了。我想肯定不止《羊城晚报》一家转载了这篇文章。有关部门以及有关部门的上级领导，现在肯定是恼羞成怒。”孙亦青秀眉微蹙，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啊，是解释不清楚了。林岳湘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个苏记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她很熟？”孙亦青问道。 “也没有多熟，见过几次面吧。”林岳湘简单把自己和苏婉之间的交往告诉孙亦青。 孙亦青瞅着报纸上林岳湘和苏婉的亲密合影，面色不悦地说道：“你以后最好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儿，从这件事来看，她要么心思深沉，居心叵测；要么就是个头脑简单的白痴。跟她继续搅和在一起，你恐怕少不了麻烦。”孙亦青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苏记者的强烈不满，甚至是厌恶。 林岳湘并不认为苏婉是有意给自己找麻烦，但在孙亦青逼视的目光下，也不好为苏记者开脱，而是就势说道：“还谈什么以后，我这次犯了天条，回去还不被打入另册，等候发落？” “所以，你不能就这么等死，必须有所作为。”孙亦青说道。 林岳湘苦笑一声，“除了打好比赛，我又能有什么作为？” “对呀，赢了比赛，你就赢得了话语权。不但要赢，还有赢得漂亮，要展现出球队的新面貌。争取尽胜三个球，怎么样，没问题吧。”孙亦青看着林岳湘问道。 “不好说，尽力吧。”林岳湘谨慎答道。 “我相信你。另外，我这边也找几家报纸，借着报道这场比赛给您造势，营造有利于你的舆论氛围。足协那边，许副主席肯定会无条件地力保你。这样在朝在野，都能听到支持你的呼声。再加上你海归的身份，事情应该不会走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 “唉！”林岳湘叹道：“我就是一门心思想为中国足球做点儿事情，怎么就这么难，这么复杂呢。” “你以为呢。”孙亦青笑道：“你看起来是自由身，但要想真真正正地做事情，必须遵守体制内明里暗里的各种规则，绝不能像个愣头青那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想想刘主席、许副主席他们也真不容易，既要干实事，还要讲政策，讲规则，说他们每天如履薄冰，都不为过。” “是啊。但凡能在体制的约束下还能施展拳脚的，哪一个不是心细如发，八面玲珑，哪像你这个愣头青。好了，不说这些了，晚饭我请你，咱们边吃边聊。上次在深圳，乱哄哄的，都没能好好请你一顿。”孙亦青说道。 “不不不，还是我请你，你一再帮我的忙。”林岳湘态度坚决地说道。 “别跟我争了，我可以报销的。再说，不光请你一个，还有两名记者，大家一起见个面。” 林岳湘一听还有记者，就有些谈虎色变。孙亦青笑道：“别担心，这两个记者不会乱写的。既然请人家为你吹捧造势，你这尊真神总得露个面吧。文章完成之后我亲自过目再发表，有我把关，你还不放心？” 孙亦青考虑得如此周到，林岳湘还有什么好说的，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孙亦青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像一树挺拔的花枝。 十月十六日，下午三时，国足在三水市人民体育场迎战广东宏远队。宏远队的前身是广东省队，一九九二年，东莞市的大型乡镇企业广东宏远集团与广东省足协共同组建成立广东宏远足球俱乐部。国家队在历史上和广东队数次交手，总体而言虽说胜多负少，可优势并不明显。即使取胜的场次，比赛过程也很艰难。 比赛开始后，广东队摆出四五一的阵型，中场囤积重兵，主打防守反击。但国家队运气极好，开赛第六分钟，汤乐天右边路突破逼的边路任意球。高克勋主罚，大脚开球吊至门前，插上助攻的范金刚一记有力的头球，率先打破僵局。这粒进球彻底打乱了宏远队战前稳守反击的部署，不得不和国家队打起了对攻。 国家队在体能和身高方面优势极为明显，边路下底或四十五度角斜吊的上三路打法令宏远队后防疲于应付，第二十三分钟，郝劲东左路传中，翟冲门前冲顶，对方守门员高健斌奋力扑出，黎军跟进补射入网，二比零。进球后的黎军兴奋异常，跑到场边紧紧拥抱林岳湘，这是他改打前卫后的首粒入球。 五分钟后，彭卫华再起高球，这次是翟冲，高高跃起头皮一蹭，比分扩大为三比零。广东队被彻底打蒙了，然而国家队的进球狂潮并没有结束，四十二分钟，汤乐天边路内切，晃过对方后卫，横传门前，插上的郝劲东一蹴而就，把比分定格在四比零。 上半场比赛无论场面还是比分，国家队都呈显碾压之势。对于四比零的比分，连林岳湘都有点儿瞠目结舌。这里面固然有广东队失球过早的原因，但其防高球能力差的弱点才是连续失球的关键。而其进攻方面，在国足队员强悍的逼抢之下，地面配合很难打得起来，昔日的华南虎彻底沦为软脚蟹。 中场休息室，队员们表情兴奋，比赛如此轻松，也出乎他们的意料。林岳湘拍拍手，让大家安静，公布下半场的人员调整：守门员付冰上，替下欧阳楚，谢风替下金光铸，高玉强替下赵宝庆，马腾宇替下黎军，高海波替下翟冲，曾青替下汤乐天。赵宝庆的队长袖标，交给高海波。阵型由四三三改为四五一，前锋线只留下郝劲东一名前锋。这样一来，连同守门员付冰在内，林岳湘将手中六名首次入选国足的队员，全部撒了出去。 “下半场主打地面球，一个是多打中路的直塞，再就是三角短传……”林岳湘详细布置下半场的打法。像这样的热身赛，正是放手练兵的绝好时机。 下半场开场以后，由于国足调整战术，场面不再呈现一边倒，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首次代表国足登场的几名球员中，李赤军的表现最为出色，凶狠而不失稳健。但其他几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难以彻底放开。踢双后腰之一的马腾宇在后场的一脚横传居然被对手断下，最终形成单刀。对方箭头人物游绍东面对守门员付冰的出击，一脚打偏，错失良机。 林岳湘赶紧向场内大声喊了几句，提醒马腾宇后场出球一定要果断。随着比赛的进行，在国家队队员不知疲倦的穿插奔跑之下，广东队员的体能渐渐跟不上了。高海波抓住机会，十分钟内头顶脚踢再下两城，比分变成六比零。 令林岳湘美中不足的是，比赛最后时刻，广东队伍文兵一脚威胁不大的射门，付冰反应慢了半拍，没能扑住，结果造成失球。付冰扑高空球的能力较为突出，但是从这场比赛看，在对付地滚球方面，他还是有所欠缺。林岳湘不由想起昔日亚洲最佳门将张建武，不但作风稳健，而且反应及其敏捷，善扑单刀，善救险球。可惜退役之后很快淡出人们的视线。林岳湘一直想找机会去探望一下，因为他隐约听说，张建武退役之后的生活过得颇为艰难。 中国队对广东宏远队的比赛，最终结果六比一，中国队大获全胜，收获八万元的优胜奖金。 当天晚上林岳湘回到酒店房间后，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了：1993年10月16日，广东三水人民体育场，六比一胜广东宏远队，进球者：范金刚、黎军、翟冲、郝劲东、高海波（两球）。 第二十八章“有一腿” 苏婉《海外赤子的足球情怀》一文，在体委内部掀起轩然大波。据说某位中央领导专门就此对体委提出严肃批评，始作俑者苟处长被勒令检讨。而事件中的另一位主要人物林岳湘也引起体委上层的极大不满，被扣上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事的帽子，责令足协对其进行内部处理。 就在国足大胜广东队的第二天下午，足协主席刘汉生、副主席许严、吴行标、薛秀成，再加上国家队领队黄孟起，一起讨论对林岳湘的处理意见。 吴行标和薛秀成的意见一致，先把林岳湘从助理教练的位置上拿下来。特别是吴行标，对林岳湘极为不满，把运动餐的事情也拿了出来说事，“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们中国人吃了几百上千年的饭菜，就不能吃了？非要照搬西方国家的那一套。老刘，老黄，想当年我们为国踢球，吃的什么？白菜炖豆腐，不也照样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林岳湘被资产阶级自由化洗了脑，他现在推行的那一套作法，就是想在国家队搞全盘西化。” 吴行标的言论过于极端，老黄等人听了直皱眉头，但碍于其是足协的老资格，不便明言反驳。可是关于对林岳湘的处理，老黄没有丝毫退让，明确谈了自己的不同看法，“林岳湘是有错，但情有可原。一来呢，年轻人，遇到问题总想着自己去解决，看我们忙，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这事也怪我，这段时间光顾着忙乎自己手头的事情，少了和他的交流沟通。作为他的主管领导，我负有连带责任。再有就是，小林毕竟从海外归来，不熟悉不了解我们办事的方式方法。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我看还是酌情处理。批评从严，处理从宽。教育为主，处罚为辅。” 刘主席十分犹豫，从心里讲，他倾向于老黄的意见，但体委那边，怕是交代不过去。他看向许副主席，问道：“老许，你的意见？” 许副主席砸吧砸吧嘴，“嘿”了一声，说道：“等他回来，我们痛骂他一顿。”然后拿出一根烟，划火柴点着了开始抽烟。 “完了？”刘主席问道。 “完了。”许副主席答道。 “胡闹！”吴行标副主席腾地站了起来，“他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你们也太儿戏了。” “老许，你这个态度我也不赞成。”刘主席也说道：“林岳湘恣意妄为，如果这次不狠狠治一治他，以后不定给我们闯出什么乱子呢。” “好吧，想怎么治他，你们拿主意。我只坚持一条，他助理教练的位置，不能动。”许副主席说道。 “嗬，许严你说清楚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难道说屁股底下生根了，怎么就不能动了？”吴副主席更加生气。 “吴老，您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许副主席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有一件事情大家一直都不知道，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和飞利浦公司签订的合同吧，谈判的时候我坐地起价，等着人家着地还钱，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还价，全盘接受了我近乎无理的加价要求。” “对对，我们当然记得。这不，体委各家部门，只有我们足协的每间办公室装了空调，安了彩电，其他部门眼红得要命。大家都说你许副主席神通广大，天生的外交奇才。”刘汉生说道。 许副主席用力一摆手，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实话实说吧，是因为林岳湘。飞利浦的谈判代表孙亦青女士非常欣赏和看重林岳湘，认为林岳湘能给中国队带来大变化，所以人家才答应了我的所有条件。但是，人家孙女士也提了一个条件，和我达成一项口头协议，就是未来两年内，如无特殊情况，林岳湘必须留在国足教练组。” 听了许副主席的话，所有人都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刘主席愣怔了半天，说道：“还有这种事。那你答应了她的条件？” “我为什么不答应。” “是是，确实没有理由不答应，换了我也答应。”刘主席连连点头，但心中依然充满困惑，问道：“那个姓孙的女人凭什么看重林岳湘，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该不会……” “他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许副主席一语掷地说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刘主席喃喃自语。 为了彻底打消大家心中疑虑，许副主席又说道。“埃因霍温队和中国队的那场球，我们都在现场。林岳湘临场指挥可以说非常出彩，给我们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孙女士对他的信心，正是来源于那场比赛。你们可以问问老黄，林岳湘临场表现究竟如何，老黄最有发言权。” “很有一套，非常有一套。”老黄语气笃定。 “刘主席，许副主席。”吴行标琢磨半天之后，仍然固执地开口说道：“对林岳湘的处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飞利浦虽然给予我们很大的支持，但我们不能拿原则做交易。” 刘主席伸手挠了挠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刘主席接起电话：“喂——曹主任呐，对对，我是汉生……我们正在讨论。对……哦，这样呐，好的好的，明白了。” 放下电话，刘汉生长吁一口气，看了看大家说道：“曹副主任的电话，说今天刚出版的《足球报》和《羊城晚报》都发表文章，力挺国家队，看好林岳湘。” “曹副主任对林岳湘是什么态度？”吴行标急忙问道。 “曹副主任没明确表态，只是说，林岳湘最近推行的国足新政，让我们足协整理成文案，上报体委，体委协调并责成各相关部门全力配合实施。” 薛秀成副主席忙问老黄：“国足新政？什么国足新政，我们怎么不知道？” “报纸上随便写的。说白了就是小林搞的一些新举措，比如推行运动餐，建立生理指标体系什么的。记者为了吸引读者眼球，提高文章的关注度，美其名曰‘国足新政’。”刘主席解释说道。 吴、薛两位副主席再无话说，两人闷声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没想到小林这么快就名声大噪了。”刘主席若有所思说道。 “只要国家队能连续赢球，他名声大噪还不是迟早的事情。”许副主席说道。 “是呀，居然打了广东队一个六比一，真是想不到。他能走到哪一步呢？值得期待啊。”刘主席说道。过了一会儿，刘主席凑到许副主席面前，低声问道：“你说小林和飞利浦那个姓孙的女人，两人真的没什么其他关系？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腿？” “他们现在肯定没一腿，至于将来会不会有一腿，那就不知道了。”许副主席笑着说道。 老黄插嘴说道：“他们俩要真有一腿，我倒觉得是好事。告诉你们，小林现在德国的那个媳妇，跟小林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反而是孙女士，我看和小林倒是天作之合。他们俩要真能走到一起，那才是中国足球和飞利浦公司的真正联姻，不失为一段佳话。” 就在足协三巨头埋头讨论林岳湘和孙亦青是否有一腿的时候，话题中的两名当事人正在酒店的茶餐厅相对而坐，他们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两份报纸，刚出版的《足球报》和《羊城晚报》。这两份报纸都花重点篇幅介绍了林岳湘和近期国足的表现。 《足球报》文章的题目叫“浴火重生，化蛹成蝶”，文章的重点放在比赛本身，通过对国足和埃因霍温队及广东队两场比赛的深入分析，从球员赛场表现，教练临场指挥，球队技战术水平的现场发挥等诸多方面，向人们展示国足的新变化和新进步。《羊城晚报》的文章题目叫“新人新政新气象”，详尽介绍林岳湘在国家队管理训练中施行的新举措，推行新举措的艰难过程，以及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两篇文章相得益彰，让人们看到中国足坛一颗教练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果然是无冕之王，妙笔生花。”林岳湘感叹道。 “什么无冕之王，还不是因为这个？”孙亦青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也别这么说，有些记者还是蛮敬业的。”林岳湘想起了苏婉。 孙亦青不易察觉地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以后如果再遇到为难之处，不能动不动就自己掏钱解决，虽不说千里为官只为财，可干活还要贴钱，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唉，我还不是被逼急了。其实也没关系，我那些钱，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我理解你的处境，但凡打破常规的事情，总会受到方方面面的掣肘。与其跟他们扯皮解释，还不如自己出钱解决来得痛快，既省心又省事。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考虑向公司申请，拨出一个专用账户，里边存一定数额的备用金，备国家队今后应急使用。” “这个……当然好了，但是可以吗？还是算了，飞利浦公司已经为国足输血不少了，不能让你在公司难做。”林岳湘想了想，决定拒绝孙亦青的好意。他倒不是想为飞利浦公司省钱，而是设身处地为孙亦青着想。孙亦青毕竟只是总裁助理，并非总裁本人。她对国家队的一再慷慨之举，难免不会引起公司内部其他人员的非议和攻讦。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关键是这件事情，需要和足协提前做好沟通，看流程方面该怎么走。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返回深圳以后就向总裁提写申请。”孙亦青笑盈盈看着林岳湘，“这个专用账户说白了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在国家队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的宝就压在你身上了，不要让我失望哦。” “不会让你失望的，不为别的，就算只是为了你孙助理，我也要带领中国足球杀出一条血路。”此刻的林岳湘，被一种“粉身碎骨，无以为报”的情绪所萦绕。 第二十九章假洋鬼子 十月十八日下午，林岳湘和国家队返回北京，随即被召到足协办公室。刘主席、许副主席和老黄三堂会审，把林岳湘批评教育了一番，主要是刘主席和老黄发言，特别是老黄，语气颇为严厉，告诫林岳湘今后凡事要多请示，勤汇报，切忌自作主张，擅自行事。 “小杨你既然知道情况，为什么不跟我们汇报，林岳湘不知厉害轻重，你也不知？”老黄捎带敲打了杨天浩两句。杨天浩心想关我屁事，但嘴上不能这么说，只有唯唯受教。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小林你把你下一阶段的工作和训练写一个计划书，需要哪些部门提供哪些帮助，全都罗列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商量确定，然后上呈体委，由上级统一协调，省的你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还有，上次体检费用的收据都在吧，回头我们签字，找体委财务给你报销了。” 刘主席最后说道。 许副主席基本没怎么讲话，脸上似笑非笑，悠然自得地喷云吐雾，像个世外高人。 告别三位领导出来，林岳湘如释重负，神清气爽。他回到教练组办公室，见到了陈向嵘。“你小子这次的动静闹得挺大，听说都惊动了最高层，没什么大事吧？”陈向嵘关切地问道。 “承蒙领导手下留情，只是对我口头教育了一番。”林岳湘答道。 “你以后碰到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别一个人单干。” “是啊，这件事对我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林岳湘心里也暗自庆幸。如果和广东队的比赛没有打好，如果没有孙亦青的插手相助，自己这次还真有点儿悬了。 林岳湘沏了杯茶，慢慢喝着茶，理一理心绪，然后问陈向嵘：“留在基地的队员们，训练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刚开始那两天死气沉沉，但是当你们六比一大胜广东队之后，看得出来他们受到不小的触动。不但训练变得积极了很多，而且对运动餐的态度也有了一些转变。”陈向嵘说道。 “这就好。”林岳湘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和墨西哥队的比赛，中国队还有将近半个月的训练准备时间。 “对了，昨天刚接到的一个通知，不知你知道没有，和墨西哥队比赛之前，二十八号我们还将有一个比赛任务，在青岛迎战莫斯科斯巴达克队。”陈向嵘说道。 “好啊。”林岳湘现在求战欲望很强，恨不得自己亲自披挂上阵，“莫斯科斯巴达克，嘿嘿，也是欧洲劲旅呢。” “徐纮昨天给教练组来电话，说他的脚伤已经痊愈，可以随时听候召唤。”陈向嵘说道。 “太好了。”这对林岳湘又是一个好消息。目前国家队中后卫的位置正缺人，董永强训练中迟迟不入状态，而新入选的高玉强又不知什么原因，感觉他的水平还不如两年前在国奥队的表现。 三天以后，徐纮出现在国足训练场，林岳湘直接给他安排的就是上午下午各8000米的变速跑。要说徐纮还真是条汉子，硬是咬牙挺了下来。对于运动餐，徐纮也没有表现出抵触和挑剔，这点令林岳湘尤为满意，这是个能力强，又善于自我管理的队员。 除了徐纮的训练单独安排外，其他队员上午练体能，下午练传接球，林岳湘严把质量关。经过体检事件之后，林岳湘的权威正逐步确立，队员们就算有想法，也只能埋在心底。但是对于运动餐，有的人还是难以接受，偶尔吃一顿做个样子，林岳湘只能暗自摇头。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之后，林岳湘和陈向嵘把高山单独留下。 “你的训练一直以来还算刻苦，但是为什么不能进行饮食控制，管住嘴巴就那么难吗？”林岳湘绷着脸问道。 “我身体构造特殊，和一般人不一样，吃吃喝喝对我没啥影响。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来个百米测试。”高峰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们教练组讨论之后，决定对你进行特殊管理，要求你以后每天每顿，必须吃运动餐。”林岳湘说道。 高山脸色一下就变了，“林指导，这话不对吧。你可是说过，吃不吃运动餐，自觉自愿。” “对别人自觉自愿，但是从今天开始，对你例外，你必须进行饮食控制。” “那我不干，凭什么。”高山很光棍地扬着脖子说道。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基地，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要么收拾行李，跟国家队说再见。”林岳湘也很光棍地放出狠话。 高山心想今天真特妈撞鬼了，林教头怎么就跟自己较上劲了。“林指导，我高山自问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从你到教练组，我可一直把你当哥。现在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给我穿小鞋？” “你别好赖不分，林指导这是器重你。”陈向嵘说道。 “林指导，您还是别器重我了。我为什么选择踢球作为职业，因为我喜欢足球，能从中得到乐趣。可如果因为踢球，吃也不让吃，喝也不让喝，那踢球还有屁的乐趣，我还不如转行算了。” “高山，如果你不是国家队的队员，那没问题，你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可是，从穿上国家队战袍的那一天起，踢球对你来说，就不单单是乐趣那么简单了，更有一份责任。我现在就想看看，你高山能不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高山脸红脖子粗地一摆手，“别说那些伟光正的大话，我从小听够了。林指导，林哥，我就问你一句，这事儿能商量不？” “不能商量，你只能选择，要么接受，要么离开。” 高山喘着粗气，思想做着激烈的斗争。林岳湘目光从容，冷冷盯着他，等他做出抉择。 “行，我走！”高山最终一咬牙说道。 “你走？去哪里？”陈向嵘动容问道。 “还能去哪，食堂，吃运动餐。”高山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陈向嵘长出口气，对林岳湘说道：“还好，他让步了。如果他硬顶着不答应，你真打算让他离开？” “是的。虽然他有出色的身体条件，可如果不能够很好地自我管理，将来的成就终究有限。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能采取这种高压的方式。能帮他多少算多少吧。”林岳湘叹道。 “是啊，中国足球运动员的自我管理始终是个问题。”陈向嵘也说道。 林岳湘忙于操练国家队的时候，中国足协在大连棒槌岛举行工作会议，即著名的“棒槌岛会议”。会议讨论和修改了中国足球十年发展规划，决定把1994年甲级A组联赛作为联赛的改革试点，与国际惯例接轨，实行门票分成，促进球队向职业化过渡。稍后颁发了相关竞赛文件。 十月二十五日，国足全员再次进行深度体检，这次运动医学处的苟处长一个屁都没敢放，老老实实地配合工作。体检结果显示，大部分队员的生理指标都有显著变化，饮食控制终于初现成效。这其中金光铸、黎军、范金刚三名队员的体重反而有所增加。三人一度困惑不解，林岳湘不得不给他们解释道：“体脂比合格的情况下，体重适度增加是好事。之前让你们减重，减的是脂肪；现在你们体重增加，增的是肌肉。” 二十六号国足启程飞赴青岛。 教练员：陈向嵘、杨天浩、林岳湘； 球队管理：李松涛、刘逢春； 队医：陈韶华、尹正国； 守门员：徐韬、欧阳楚； 后卫：赵宝庆、徐纮、金光铸、李赤军、谢风、高玉强、冯志勇、李亮； 中场：范金刚、高克勋、彭卫华、韩镇镕、黎军、高海波、魏启兴； 前锋：郝劲东、蔡旭、高山、汤乐天、翟冲； 到达青岛之后，林岳湘了解到，莫斯科斯巴达克队正在参加欧洲冠军杯，来华访问的二十二人完全是从二线队临时拼凑上来的。林岳湘颇觉失望，心想主办方花钱请来的，只怕是一支水货。这场比赛是由青岛市委宣传部、青岛海事集团、山东省经贸委三方共同主办的。 “晚上主办方还搞了个媒体见面会。”陈向嵘说道。 “有什么可见面的。”林岳湘心想真扯淡，“你和老杨出席就行了，我就不参加了。” “人家点名让你出席，你现在也是名声在外了。” 林岳湘不禁有些无奈，说道：“我害怕呀，害怕说错话，给领导捅娄子。” “那你就认真准备一下，打个腹稿。主办方的面子还要给的，不看别的，人家毕竟是出了真金白银的。”陈向嵘说道。 “你说的也是啊，咱不能跟钱过不去。”林岳湘忍不住笑了，“别看咱国足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绩，却没少创收。战胜飞利浦是八万美金，赢了广东队又收获八万人民币，如果拿下后天的比赛，十万人民币又到手了。不停地南征北战，绝对是体委第一创收大户。” “这算什么，如果真能打入世界杯，那个时候你看吧，不定多少企业哭着喊着给我们送钱呢。” 林岳湘深以为然，这一切都源于足球运动巨大的社会影响力。“陈指你说，四年之后，我们能出现在世界杯的赛场上吗？”林岳湘问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正朝这个目标努力吗？而且，你没发现？我们很多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支持你。” “我感觉得到，可是，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林岳湘迟疑了一下，问道：“徐老根离开后，顺理成章，你应该是教练组第一负责人，可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对执教国足，始终没多大兴趣，给人一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 “不是没兴趣，实在是没能力。”陈向嵘说道。 “陈指你这话说的，我可无地自容了。你没能力，难道我有能力？” 陈向嵘笑了笑，“别说是我，放眼国内，谁也别想把国家队带出来，我就敢这么说。也就是你小林，你让我看到了成功的可能性。” “为什么？”林岳湘睁大眼睛认真看着陈向嵘，他想知道陈向嵘说的到底是恭维之词，还是肺腑之言。 “因为你的身份，假洋鬼子的身份。” 第三十章欲速不达 “我一个根正苗红的中国人，怎么就成了假洋鬼子？”“假洋鬼子”的称呼立刻让林岳湘想起旧社会里那些对洋人卑躬屈膝，对同胞趾高气扬的买办和掮客。 “这个称呼虽然不雅，但我绝对没有贬义。”陈向嵘说道：“你现在的特殊身份，游离于体制之外，可以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们国内土生土长的教练就不行了，有形无形的条条框框太多。” “谁说无拘无束，我现在已经被扣上恣意妄为的帽子了。” “那又怎样？你想办的事情最终不都一件件地落实了吗？”陈向嵘说道。 “这……”林岳湘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看啊，即使你捅了篓子，触怒了领导，但你旅居海外的身份能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不知者不为罪嘛。”陈向嵘给林岳湘分析说道。 “而且，你和纯老外还不一样。”陈向嵘继续说道：“纯老外执教国足，必然也会有各种想法，可他们的想法必须借助中方教练之手才能得以实现，离开中方教练，他们寸步难行。而中方教练呢，遇事肯定要先请示，这一请示，呵呵，少不了扯皮。可你不一样对吧，你不需要中国教练的帮忙，很多事情自己就能搞定，比如上次体检，有关部门不批准，你大刀阔斧自己就处理了。换了老外能行吗？后来出事了，《首都晚报》曝光了这件事，好家伙，体委都炸锅了，传闻说要处理你，我们想着你肯定是凶多吉少，哪知广州的两家媒体突然出手，立场鲜明为你提供舆论支持，你这招高明呐。” “报纸上鼓吹的文章，并不是我本人授意安排的。”林岳湘解释说道。 “你少来这一套，我可是老广东，跟那两家媒体的关系熟得很。你委托飞利浦公司的一名高层助理牵线搭桥，安排你和媒体见面，然后你亲自向两家媒体的记者面授机宜。”陈向嵘含笑说道。 林岳湘瞠目结舌，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一个版本。 “这样很好，有能力，有手段，而且身份微妙。带领国足，土教练不行，洋鬼子也不行，还就得你这样的‘假’洋鬼子，兴许真能带给我们惊喜。”陈向嵘笑呵呵说道。 被陈向嵘一番似是而非方深度剖析，弄得林岳湘不知说什么好，仿佛自己成了一个深思熟虑，智珠在握的人物。只有林岳湘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往前冲的主。 “老陈，你刚才讲的，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是实情。我现在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以助理教练的身份和你共事，其实离不开很多人的帮衬。既有体制外的朋友，也有体制内的领导和同事，这里边就包括你陈指，因为我们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林岳湘充其量不过是个马前卒，我也心甘情愿为大家做这个马前卒。” 当天晚上，国足下榻酒店，赛事主办方在酒店一楼会议厅举行媒体见面会。出席见面会的有中方教练组的三名教练员和球员代表赵宝庆、汤乐天。汤乐天因为是青岛队的现役球员，首次以国脚身份衣锦还乡，所以主办方特邀他出席。斯巴达克队方面亮相的人员是，球队经理奥尼基年科?安德烈，教练亚历山大?左托夫和球队队长伊万?特明科夫。 当地媒体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不少，中国足球队从来就不缺乏关注。记者们这次比较感兴趣的是近来连续曝光的助理教练林岳湘，林岳湘给他们第一眼的印象是出人意料地年轻，看面相比两名队员赵宝庆和汤乐天还要年轻。但是举止沉稳，谈吐老练。面对记者的提问，言辞简练而得体。 有记者问到国足新政，林岳湘从容答道：“没有什么国足新政，只是管理和训练中做出的一些小尝试，仅此而已。” 有记者请他谈谈后天的比赛，林岳湘答道：“这是一次不错的热身机会，国家队需要不同风格，不同水平的对手来检验自己的战术打法和临场的应变能力。” 当有记者请他谈谈青岛队唯一的现役国脚汤乐天时，林岳湘的话语才多了一些，脸上也露出笑容，“汤乐天在国家队的表现可圈可点，国家队此前的两场比赛中他都有出场。赛场之外，他的自我管理能力很强，在服从性方面也起到了一名老队员的表率作用。像他这样有能力，有经验，有觉悟的球员，正是所以教练梦寐以求的。我相信在后天的比赛中，他一定会以出色的表现，回报家乡父老的厚望。” 这是林岳湘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队员，可谓不吝溢美之词。边上坐着的汤乐天很受考验，一张老男人脸变成个红扑扑的大苹果，眼里发出孩童般羞涩的光彩。 记者们当然也不会冷落来访的客人，斯巴达克队球队经理安德烈比较老练，深谙外交辞令。向记者大谈中国的伟大，大谈青岛这座海滨城市的美丽以及主人的热情，而且把即将到来的比赛提升到国际友谊的高度。相比之下，球队教练左托夫表现得咄咄逼人，甚至近乎狂妄。记者请他预测比赛结果，他说斯巴达克队虽然客场作战，但不会留给中国队任何爆冷的机会。当即有记者提醒，他带领的不过是一支由二线队员临时拼凑成的旅游队。 “我们绝不是什么旅游球队，莫斯科斯巴达克队有着深厚的足球底蕴，即便二线的小伙子们，也都是标准的职业球员。”左托夫目光不善盯着记者问道：“你了解什么是职业球员吗？你当然不了解，因为据我所知，中国根本没有职业球员。” “狂妄的**子。”林岳湘心里骂了一句，主动拿过麦克风，戏谑地说道：“要我说，这场比赛真不好踢哦，赢了不值得炫耀，可要输了，那可丢人丢大了，还不被全国人民骂死。”在场的中国记者发出心领神会的轻松笑声。 左托夫教练目不转睛盯着林岳湘，虽然没能立刻明白林岳湘话里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做出恶狠狠的表情。 十月二十八日下午三时，国足在青岛第一体育场迎战来访的俄罗斯莫斯科斯巴达克队。 林岳湘排出四三三阵型，守门员：徐韬；后卫：金光铸、赵宝庆、徐纮、李赤军；中场：范金刚、黎军、彭卫华；前锋：郝劲东、蔡旭、汤乐天。 斯巴达克队摆出的是四四二。队员们卖相不错，一群高大健壮的肌肉男，看上去非常唬人。比赛刚开始的几分钟，双方踢得都比较小心，谁也不摸底，都是试探性的攻防。直到第七分钟，黎军中场拼抢断球，一脚斜线溜边，汤乐天快速插上，场边传来他熟悉的欢呼声。汤乐天拿到球后脚下生风，衔枚疾进，像一头奔跑的犀牛。对方的球员已经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抬眼瞄了一眼中路，果断起脚传中。中路跟上的是蔡旭，蔡旭跳起迎球冲顶，没有顶正部位，球又高又偏，飞出底线。 三分钟后彭卫华中路突然直塞，郝劲东在对方后卫贴身防守之下，闪出射门空档，起脚怒射，球再次偏出。中国队的两脚射门虽然没能造成多大威胁，但带给了队员们不小的信心。随着比赛的进行，中国队踢得越来越好，无论是一对一单兵作战，还是长传短打的战术配合，都显得技高一筹。队员们踢得兴奋，全场观众也看得很嗨，只有林岳湘在场边暗骂对手：果然是一群水货。 中国队虽然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却迟迟没能破门。中锋蔡旭又一次顶偏之后，满脸懊恼。蔡旭这场比赛压力不小，他上一次代表国家队出战是四个月前对阵伊拉克队的世界杯外围赛。过去的四个月里，国家队发生了很多变化，他主力中锋的位置岌岌可危，所以这场比赛他急于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他要让教练组，让林岳湘看看，他蔡旭又回来了。可惜正应了那句话：欲速则不达。 和蔡旭一样心急的还有汤乐天，脚下这片草坪汤乐天非常熟悉，他无数次在这里为家乡球队摧城拔寨，无数次赢得家乡球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身上披着的，是代表至高荣誉的国家队的球衣。他的足球生涯进过很多球，可是从来没有为国家队进过一个球。 斯巴达克队负责看守他的后卫根本不是对手，汤乐天只要全速奔跑起来，那个足足比他高一头的家伙，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喝风。可汤乐天不满足于边路突破助攻，他迫切地想进一个球，尤其是在自己的青岛主场。一有机会他就游弋到禁区附近，像一匹蓄势待发的老狼。 二十九分钟，范金刚接到金光铸的传球，头球送入禁区，汤乐天在范金刚摆头的那一刻，就像憋足了劲儿的强力弹簧一般突然启动，绕过挡在他身前的对方后卫，抢先一步追上皮球。斯巴达克队门将飞身抢出封堵，汤乐天没做任何调整，拔脚怒射…… 近在咫尺的射门，居然打在边网上。痛失机会的汤乐天傻愣愣地站在当地，茫然四顾。 第三十一章高中锋 中国队在三十五分钟的时候，终于打破僵局，进球者是郝劲东。郝劲东虽然从小在八一队踢球，但其实是土生土长的青岛人，所以青岛也算是他的另一个主场。他的进球赢得全场球迷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也给场边的林岳湘吃了一粒定心丸。虽然中国队一直在场上占据优势，但鉴于久攻不下反被对手敲一记闷棍的血案在国家队身上一再发生，所以林岳湘始终密切关注场上形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直到郝劲东破门得手，才暗暗松了口气。 失球后的斯巴达克队并没有大举反攻，依然踢得小心翼翼。他们场上队员们大概也认清了两队实力的真实差距，所以半场能保持只输一个球，对他们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 郝劲东进球之后，林岳湘开始沉下心来思索这场比赛中，中国队在战术方面暴露的问题。前段时间，林岳湘着重训练队员的传接球基本技术和体能。林岳湘一直认为，无论任何时候，足球都是技术和身体的竞技游戏，战术不过是弥补双方技术和身体差距的最后手段。如果说有哪一个教练仅仅依靠出色的战术安排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林岳湘认为纯粹是瞎扯淡，再高明的战术构想，也是建立在球员个人能力的基础之上。 那么以中国球员现有的实力，在战术方面还有没有进一步改进和提高的余地，又有多大的改进空间？长期以来制约中国队丰富战术套路的直接原因，是因为缺乏具备想象力，具备指挥才能的中场球员。所以中国队才不得不选择两翼齐飞中路包抄的高中锋打法。这种打法，说白了是一种简单粗暴，不需要动脑筋的初级战术，不但落后于世界潮流，在国内也屡受非议。有些人戏称国家队的高中锋为“高佬”，言外之意就是笨拙、迟缓、落伍。 可在林岳湘看来，战术无所谓落伍之说，对于球评专家们叫嚣的什么发展潮流，林岳湘更是嗤之以鼻。足球是一项胜者为王的竞技运动，无论何种战术，只要能赢得胜利就是王道。套用太宗的一句话，不管是老猫小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在对付东南亚球队的时候，高中锋战术经常显现出摧枯拉朽般的效果。所以高中锋战术绝对不是不能用，关键是怎么个用法。 这场比赛目前为止，蔡旭的表现不尽人意，但反而让林岳湘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中国队高中锋的战术可能步入了一个极端，并没有把这种战术的潜力真正挖掘出来。以往中国队对高中锋的要求就是破门得分为第一要务，毕竟有前著名中锋柳海光的成功先例，期盼着出现柳海光二世、柳海光三世。但是对高中锋的另一个重要作用，即战术支点作用，则未能给予足够重视。其实这里边可做的文章更多，中国足球有盛产高中锋的传统，如果把高中锋的战术支点作用充分挖掘并发挥出来，中国队中路进攻的短板不就补上了吗。 可如果把高中锋作为战术支点的核心来使用，那么对高中锋本人的能力要求将大幅提高，不但要具备高空威慑力，还要有做球的能力，跑位策应的能力，接球的稳定性，传球的精准性等等，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目前无论蔡旭还是翟冲，显然在这些方面还有很大差距。林岳湘颇为无奈，只能来日方长，且行且看吧。 裁判员中场哨音打断了林岳湘的思绪，带着一比零的结果，中国队回到中场休息室。对于只打进一个球，队员们显然都不满意，尤其是蔡旭和汤乐天，脸色都不太好看。 “蔡旭，边路给你传球的时候，你不一定非要去冲顶攻门。可以摆渡，也可以回传。在机会不好的情况下，为什么非要勉强攻门呢？在场上视野要开阔，脑子也要灵活一点儿。”林岳湘先对蔡旭说道。 蔡旭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林岳湘让他摆渡和回传，这是要把他当助攻来使用，他的目标可是国足的头号射手。林岳湘看出蔡旭心有不甘，但也没再多说，转而对其他人说道：“下半场注意了，边路给蔡旭起球之后，你们进攻队员注意跑动策应，一定要为蔡旭头球摆渡跑出位置。还有，中场队员也可以给蔡旭传脚下球做过渡，蔡旭你接球后千万不要过多粘球，记住马上回传，为第二轮攻击做好调整过渡。” 对于汤乐天，林岳湘只是说了一句：“进球该来的时候就会来，急什么。”汤乐天闷头没吱声。 随后林岳湘又安顿了一下后卫队员，不要疏忽大意。下半场的人员调整，林岳湘做出如下安排：高山替下郝劲东，韩镇镕替下彭卫华、李亮替下金光铸。 “记住加强远射。”林岳湘最后说道。 下半时一开场，斯巴达克队出人意料地发起一波猛攻，想打中国队一个措手不及。可惜他们队员脚法粗糙，进攻传球的线路和意图都非常明显，被严阵以待的中国队从容化解。而且乘着对方大举压上，中国队还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徐纮截获对方的传球，直接打身后，一脚四十米开外的长传。汤乐天撒丫子往前冲，凭借超强的速度率先抢得皮球，直捣龙门。面对斯巴达克队出击的门将，汤乐天这次没有浪射，而是冷静地用脚弓一推，球从守门员身侧滑过，直入网底。进球后的汤乐天脱下球衣，一路奔跑着向观众席挥舞。 汤乐天的进球再次把斯巴达克队打回原形，队员们老老实实地各归各位，看样子是想守住零比二的结果。但中国队显然意犹未尽，开始痛打落水狗。六十二分钟，黎军突然斜插，接高山的传球后就势一记狮子甩头，再下一城。此后，首次代表国足出场的韩镇镕，接蔡旭的头球回传，迎球怒射，把比分扩大为四比零。终场前五分钟，左后卫李赤军门前捡漏，完成最后的屠杀。 中国队五比零大胜莫斯科斯巴达克队。对方的教练左托夫上半时还在场边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当下半场汤乐天反击得手之后，就开始阴着脸一语不发，眼睁睁目睹自己的球队被五马分尸，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比赛刚刚结束，就有按捺不住的记者在场边拦着林岳湘，请他对比赛发表现场评论。林岳湘淡淡一笑，说道：“人家只是组队来旅游的，赢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对方教练赛前信誓旦旦，说他们出场都是标准的欧洲职业球员。” “斯巴达克队是一支伟大的球队，至于那个叫什么左托夫的教练，不过是个乡巴佬。”林岳湘答道。 赛后的记者招待会，林岳湘没有出席，他对陈向嵘说道：“我刚才说人家教练是乡巴佬，所以记者招待会还是不露面了，省的人家和我吵起来。”最后是陈向嵘和杨天浩出面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中国队五比零屠杀莫斯科斯巴达克队，在国内彻底引发轰动，中国队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尽管国家队教练组已经向外界申明，斯巴达克队只是临时抽掉预备队球员组成的旅游队，可大家根本不管那些。联想到此前二比一胜埃因霍温，六比一胜广东，国足骤然之间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对于即将到来的对墨西哥一战，人们满怀期待，希冀国足再创奇迹。 当晚林岳湘回到酒店，在笔记本上记下：1993年10月28日，青岛第一体育场，五比零胜莫斯科斯巴达克队，进球者：郝劲东、汤乐天、黎军、韩镇镕、李赤军。 二十九号这一天，老黄匆匆赶到青岛国足下榻酒店，和球队汇合。同墨西哥队的比赛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迭戈市举行，这种级别的比赛没有老同志随行，足协是不放心的。 “和墨西哥的比赛，足协和体委都相当关注，毕竟是国际A级赛事，所以大家都希望通过这场比赛来检验国家队真正的实力。怎么样，能取胜吗？”老黄一见林岳湘就开口问道。 “黄指导，外行人跟着瞎起哄也就是了，您是内行人呐。中国队和墨西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怎么能说胜就胜。用你们的话说，咱可不能犯左倾盲动主义的错误呀。”林岳湘说道。 “是啊是啊，这个我当然知道。”老黄点了点头，可还是心有不甘，说道：“最近国家队在你的**下不是表现挺好吗？接二连三地取胜。这样，赛前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告诉我，我全力支持。你是不知道，国家队最近的胜利，让咱们足协的人脸上有光。” “我的准备工作有两项，一是起飞出发之前的这两天继续对球队实行饮食管制，我已经找过酒店方面，他们正全力配合，按照我提出的要求安排队员的一日三餐。再有就是我的房间需要一部放像机，我随身带有墨西哥队今年夏天美洲杯的比赛录像，酒店方面也已经提供给我了。”林岳湘说道。 “哦，这就好。”老黄想了想，又问：“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协助的？” “您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明白，你的意思是，不要给你施加压力。” “坦率地说，我没有压力，这只是一场友谊赛。”林岳湘说道：“但是，黄指导您的情绪，可能会影响到队员，所以，我希望您能保持平常心。另外……”林岳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球队的纪律方面，希望您留意一下。我感觉到，离开基地以后，这些家伙们的心思开始不安分了，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好的，这个交给我。”老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第三十二章外出事件 正如林岳湘所担心的，当天晚上球队还真就出事了。老黄带领李松涛和刘逢春十点钟挨房间敲门查房，当时看上去一切正常，队员们都在房间内休息。查完房后，经验丰富的老黄依然不放心，安排李松涛刘逢春继续在酒店门口把风，而他自己悄悄溜到酒店外边的院子里，在花丛中找个位置猫了起来。半个小时之后，从酒店二楼房间，扑通扑通先后跳下四个人影，让老黄逮个正着。 这四个人是范金刚、李亮、高山和谢风。林岳湘闻讯之后，又生气又无奈，当即提议，把四个人就地除名，立刻打发回地方队去。老黄死活不同意，陈向嵘和杨天浩也帮着说情。 “他们虽然违反队规，但毕竟没造成什么后果。如果现在把他们开除出队，还是太过严厉了。我们还是应该秉承批评教育从严，组织处理从宽的原则。再说，所有人的机票和签证都已经出了。所以我的意见，勒令他们当众检讨，以观后效。”老黄说道。 “好吧。”林岳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次日上午，国家队召开内部会议，对范金刚等四人违反队规一事做当众处理。四名队员的检查都已经写好，由范金刚第一个宣读： “我怀着万分悔痛的心情，向教练组和全体队友做深刻检讨。身为国家队一员，我辜负了教练，辜负了组织，辜负了全国人民的期望，没能严格要求自己，违反了队规，犯了及其严重的错误……” “打住。”林岳湘听不去了，“这种千篇一律的检查你们也别念了，这样，咱们不搞表面文章，你们四个人就说说心里话。在所有人面前，把你们心里的真实想法，如实倒出来。” 四名队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吱声。林岳湘说道：“那我就先说两句。一直以来我奉行的都是开放式管理，只提要求，然后靠你们自觉去执行。我早就开诚布公地讲过，你接受不了队里的严格管理，那就不要入队，我们之间完全是自由自愿的双向选择。可你们呢？都是大老爷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意思吗？我没兴趣陪你们打游击，查房蹲坑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今后也不会去做。你们都是成年人，而我也不是保姆。现在出了这样的破事，我不要你们虚头八脑的检查，我只想听你们的心里话，是男人就敞亮一点儿。” 高山沉不住气，脖子一梗开口说道：“能有什么心里话？这不明摆着的嘛，我们就是想出去放松一下，吃吃喝喝换换口味。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在深圳，你不也带着大家去歌厅放松吗？” “上次是教练组统一安排，许副主席亲口批准的。而你们四人这次，属于私自外出，能一样吗？”林岳湘厉声说道。 “行吧，反正道理总在你们教练嘴里，我的心里话就是：无论怎么处理，我都接着。”高山很硬气地说道。 老黄一看不行，高山这是跟林岳湘杠上了，这么话赶话赶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来呢。于是插嘴说道：“高山，你先别考虑对你的处理，你现在就说，以后还再犯这样的错误不？” 老黄这是给高山一个台阶，让他说两句软话。可高山偏不，他梗着脖子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了一句“不知道。”老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 林岳湘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说得好。这就是你此刻的心里话对吧。可见高山，直到今天为止，你依然没在心理上做好进入国家队的准备。‘升官发财莫如此门，贪生怕死请走别路’，这两句话你好好想想吧。既然入选国家队，就意味着牺牲和责任。可是你动摇了，你忍受不了牺牲，也负担不起责任。” 高山脸色有些发青，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 “教练组在讨论你们四个人的处理结果时，依我的意见，就是你们各回各处，打回原籍完事。可是黄指还想给你们留个机会，所以最终决定，你们四人依然随队出征。但是，上场比赛就别想了，在场边坐冷板凳吧。”林岳湘说道。 高山听了好歹松了口气，他话说的虽然硬气，可真被国家队除名，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平缓一下心情说道：“林指导，我知道你从严治军，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可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按照你的要求，在努力坚持。这次私自外出是我的错，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认错误。所以林指导，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继续坚持下去的机会。” “可以。”林岳湘点了点头，“但是记住，当你坚持不了的那一天，一定要当面告诉我，不要搞阳奉阴违那一套，大家好聚好散。” “这个没问题。”高山说道：“还有，谢风本来不想出去的，是被我强拉硬拽着一起走的，所以，这次违纪，不关谢风的事。” “是这样吗？”林岳湘抬眼瞅着谢风。 “不不，怨不了别人。”谢风连忙说道：“还是怪我自己，没把这事当回事，想着悄悄出去再悄悄回来，也不会惊动别人。谁知道，唉……反正啥也不说了，就当个教训吧。” 接下来范金刚和李亮也吐出了心里话，基本跟谢风想法一样，认为白天赢了比赛，晚上出去小小放松一下，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心存侥幸，但没想到会被抓个现形。 “棒槌岛会议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明年你们将以职业球员的身份，代表各自的俱乐部参加中国足球首届职业联赛。到时你们的管理和训练都由俱乐部负责，国家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搞这么长时间的集训，所以自我约束自我管理变得尤其重要，一切都看你们自己了。”林岳湘说道。 会议开成这样，老黄非常满意，他看得出队员们是真正被触动到了，远比流于形式地宣读一份检查效果要好得多。 下午中国队按计划进行日常训练，林岳湘把训练重点放在了战术的演练上。对阵墨西哥，林岳湘计划打四五一，最前面的那个一，林岳湘几经考虑，决定上蔡旭。当然，单靠蔡旭门前冲顶，对付墨西哥这样实力的球队肯定不够看。但是，如果围绕着他的高点，打出一些新的进攻套路，兴许能给墨西哥队造成一定的威胁。 林岳湘安排赵宝庆和范金刚对蔡旭进行夹防，然后让汤乐天、郝劲东、黎军、彭卫华和徐纮五人，从不同位置给蔡旭喂球，有高空球也有地滚球。蔡旭忙得满头大汗，效果却非常不理想。除了第一时间的冲顶攻门完成的不错外，摆渡和回传，都做得不好。至于背身拿球更加糟糕，由于重心过高，在赵宝庆和范金刚的频繁冲撞之下，跌跌撞撞球都接不稳，更别提回传做球了。 “蔡旭的下盘力量还是太弱，你想用他作前场进攻的支点，恐怕够呛。”陈向嵘对林岳湘说道。 “是啊。”林岳湘颇为无奈。和墨西哥队的比赛迫在眉睫，蔡旭现在的明显弱点有二，一是下盘力量不足，二是脚下技术粗糙。这两项弱点绝不是短期内就能快速解决的。虽然对蔡旭的训练效果不理想，但林岳湘希望这次训练可以给蔡旭一些提醒。如果他是个有心人，应该能通过训练，意识到自己今后努力和提高的方向，别再一根筋地想着头球闯天下。 另一个高中锋翟冲和蔡旭的特点基本差不多，而且头球威慑力还不如蔡旭。林岳湘甚至想使用黎军，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黎军刚刚在边前卫的位置找到感觉，他大范围的跑动和快速回防补位的能力，对中国队原本薄弱的中场有相当大的补强作用。所以使用高中锋作为战术支点，目前还只能停留在设想阶段。最终林岳湘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蔡旭在比赛中能稍微起到一点过渡作用就行了，因为，林岳湘祭出的真正飞刀，是郝劲东。 训练结束回到酒店，林岳湘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吴卓然在广州中秧酒店正式宣布退役。结束球员生涯后，吴卓然准备成立以他名字命名的“吴卓然足球培训中心”，亲自出任董事长和总教练，遴选一批十岁左右的苗子，希望用科学系统的方法培养出未来的足球人才。 吴卓然堪称容志行之后，中国足球最出色的中场。可是这位才华横溢的中场天才，足球之路却充满艰辛。一九七九年因为身材单薄的原因被广州二队淘汰，不得不在随后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混迹于业余球赛。然而吴卓然并没有轻言放弃，依然苦练球技，直到一九八三年才被广州队重新破格召入。之后曾几度入选国家队，屡有上佳表现，但始终不受重用。虽然在施拉普纳执教时期终于在国家队站稳脚跟并出任国足队长，可惜已经三十三岁，巅峰不再，韶华已逝，最终落了个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遗憾结局。 中国队目前，前锋线和后卫线都可算得上人才济济。唯独中场，技术出色的攻击型球员严重缺乏，也就一个彭卫华还拿得出手。为了寻找吴卓然退役后中场留下的空白，林岳湘没少下功夫，专业圈子里找不到，他就把目光投向业余圈子。虽然到目前为止未发现心仪的球员，但林岳湘丝毫不打算放弃。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既然吴卓然能一度被专业队拒之门外，那一定还有类似于吴卓然这样的人才，正默默无闻地委身于某个角落，等待着他林岳湘去挖掘，去发现。 第三十三章我是裁判我做主 十月三十一日，国足飞赴美国，两度转机之后，抵达目的地——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市。圣迭戈市是美国第八大城市，都市区人口多达三百万之众。一九八五年的时候，与中国山东省烟台市缔结为友好城市。就在今年，圣迭戈港与烟台港正式建立友好港际关系。 在下榻酒店，酒店总经理阿尔文亲自出面，对中国队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由于林岳湘和杨天浩都懂英文，所以球队此行没有专职翻译陪同。但令大家意外的是，阿尔文先生居然会讲汉语，顿时让大家倍感亲切。阿尔文的汉语虽然走腔严重，但所表达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中国队的登记入住事宜，一边诉说着他和中国的渊源： “我们圣迭戈市有很多华裔，所以我有很多很多的华裔朋友。我去过你们国家，我曾在烟台工作过两年，我的中国话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中国话可不好学哦。”林岳湘微笑着说道。 “是的，很难。但是，很神奇。比方说，中国队四比一大胜美国队，获胜的是中国人；中国队四比一大败美国队，获胜的还是中国人。总之，胜利永远属于你们中国人。”阿尔文的话引来大家哈哈大笑。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西餐，所以，酒店专门从附近的中餐馆请了两名中国厨师，安排你们这几天的饮食。其他方面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不得不说，阿尔文先生考虑的还是蛮周到的，老黄当即代表球队，向阿尔文郑重表示感谢。 “中国足球队是强队，实力真的很强。”阿尔文的表情认真地说道：“希望你们能踢出精彩的比赛，祝你们好运，我会到现场给你们助威的。” 听阿尔文说中国足球队是强队，林岳湘和老黄等人不禁有些汗颜。不过，考虑到阿尔文是美国人，在美国人眼里，中国队应该算是强队吧。 接下来两天中国队主要在酒店活动，一面调整时差，一面在酒店健身房做一些必要的身体练习。比赛前一天下午，中国队到球场进行了简单的场地适应性训练。 十一月三日，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中国队亮相圣迭戈杰克?墨菲体育场。一进球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人的海洋，一片手的海浪翻滚。六万人的球场，几乎座无虚席。中国队的几名教练面面相觑，想不到现场居然来了这么多的观众，不是说足球运动在美国不受待见吗？这时球场大屏幕显示出到场观众的人数，共计53135人，已经创下当地球赛纪录。 “美国人真是让人琢磨不定。”老黄望着密密麻麻的观众席说道。林岳湘也觉得不可思议，按说这场比赛又没有美国队出场，而且墨西哥和中国，在世界足坛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豪门球队。所以只能说美国人的热情，让人琢磨不定。 简短热身完毕之后，老黄挨个儿鼓动球员，打出国威，打出水平，不要给中国人丢脸。其实不用老黄吩咐，置身于数万人球场的中心，队员们不自觉地荷尔蒙上升。中国队没能进入美国世界杯，但却提前感受到世界杯的热烈氛围。当随后升国旗奏国歌，两队球员牵手向观众致意时，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感觉顶棚都要被掀翻了。 下午两点半，中国队对墨西哥队的比赛正式开始。历史上中国队仅在一九八七年和墨西哥有过一次交手，当时高丰文执教的中国队客场作战，以二比三告负。因此本场比赛是两队历史上的第二次交锋。 中国队守门员徐韬，出场的四名后卫是：金光铸、徐纮、赵宝庆、李赤军。五名中场：高克勋、高玉强打双后腰，中前卫彭卫华，一左一右是黎军和郝劲东。单前锋是蔡旭。由于范金刚等四人违反纪律被冷处理，林岳湘的排兵布阵还是受到不小的影响，被迫把中后卫出身的高玉强提前，担职后腰。 墨西哥队本场比赛尽遣主力，坎波斯、加西亚、阿尔维斯等知名球星悉数登场。他们是今年夏天美洲杯的亚军，整体实力毋庸细说，肯定在中国队之上，所以林岳湘首先考虑的就是防守，在中后场布下重兵。 开场以后面对墨西哥队的快速穿插，中国队凭借中后场的人员优势层层设防和对手周旋。墨西哥队的射手阿尔维斯也是一名高前锋，身高和蔡旭一样一米九三，曾有一场比赛进七个球的惊人记录。但与蔡旭不同的是，其大部分进球都来自于脚下，而非蔡旭那样头球一招鲜。在场上位置也与蔡旭不同，阿尔维斯多在边路活动。这场比赛中国队和他对位的是吉林悍将金光铸，两人开场第三分钟即发生一次正面交锋。阿尔维斯带球疾进，被金光铸连人带球撞出边线。 前十分钟的比赛，墨西哥占据控球优势。但在中国队员的积极拼抢之下，并没能给中国队的球门带来实质性威胁，只有8号阿斯佩禁区边缘的一脚远射打在徐纮的身上。 中国队唯一突前的中锋蔡旭在前场跑动非常积极，这也是教练组对他的要求。墨西哥队回传倒脚控制节奏的时候，蔡旭上抢也非常厉害。有一次因为冲得过猛，被对方门将坎波斯直接过掉了。墨西哥上场队员中，名气最大的就是他们的门将坎波斯，外号“花蝴蝶”。因活动范围大，常跑出禁区处理球，与奇拉维特、伊基塔并称三大疯子门将。 过掉蔡旭之后，坎波斯意犹未尽，又继续带球向前冲了几步，才把球传给队友。中场争夺中中国队断球成功，彭卫华斜传给黎军，黎军凌空卸下皮球，大步跑动中，突然一脚远射。此时坎波斯未及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皮球直奔球门。可惜稍微高了一点儿，擦着横梁飞出底线。一片惊呼之声回荡在球场上空。 墨西哥队主教练米格尔?巴隆大声向场内球员咆哮，中国队这脚射门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场边中国队教练席，大家也惋惜不已。“黎军进步很明显嘛，这个球很耐看，从停球到射门，动作流畅，不错不错。”老黄赞叹道。 “他平时练得最苦，他亲口说过许多技术是可以练出来的。”林岳湘说道。 三分钟后中国队再次发动进攻，黎军快速下底传中，蔡旭头球攻门，坎波斯奋力扑出化解。中国队三分钟之内两次高质量的射门，给墨西哥队后卫敲响警钟。但他们不知道，中国队真正的飞刀，还没有出鞘。 此后，墨西哥后卫线有意识地提前，蔡旭接连两次掉入越位陷阱。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中国队的机会也终于来了。中国队再次断球反击，彭卫华中路送出一脚直传，蔡旭接球后，马上回传给高克勋。高克勋直接一脚过顶长传，蓄势已久的郝劲东在蔡旭接球的时候就已经启动，高克勋传出球后，郝劲东的插上可谓恰到好处，面对墨西哥队空荡荡的后场，毫无悬念地形成单刀。 这正是林岳湘针对本场比赛，冥思苦想出的飞刀战术。如果把郝劲东直接摆到前锋线上，势必会遭到对方的重点盯防，所以安排郝劲东打前卫，先把他藏起来，让蔡旭顶在前面冲锋陷阵，吸引对方的注意。反击时，蔡旭拿球回传过渡一下，制造一个时间差，郝劲东正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得以提前启动加速。 比赛场上，墨西哥队球门告急。郝劲东晃过了出击的坎波斯，面对空门，就在他起脚打门那一瞬，身体突然飞了起来，他被回师救驾的墨西哥队后卫连人带球铲飞在禁区。 点球！中国队所以人看向裁判。点球？不，裁判毫无表示地判了个球门球。 “出佐咩事？”陈向嵘看向林岳湘，情急之下，他飙出了一句广东话。林岳湘看着场上若无其事的裁判，心情猛地沉了下去。 上半场二十三分钟，郝劲东再次获得单刀机会，坎波斯出击时与本队后卫相撞受伤，结果反而判郝劲东撞人犯规，林岳湘只能在场边无奈摇头。墨西哥队坎波斯受伤下场，换上替补守门员费尔南德斯。 连遭误判的郝劲东，反而激起心中的斗志，而墨西哥队也一时找不到有效遏制他的办法。此后郝劲东还有两次突入禁区的机会，一次被后卫铲翻，另一次被门将扑倒，但主裁判均不予理睬。队员们心中怒骂不已，然而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三十三分钟，墨西哥队左路传中时，一名球员在无球状态下倒在国足禁区内。主裁判立即吹停比赛，直指12码。墨西哥队长4号阿姆博雷兹操刀主罚命中，首开纪录。紧接着不到两分钟守门员徐韬禁区外勇扑形成单刀的墨西哥队员脚下球，却被主裁判直接出示了红牌。 “太可惜了，这场比赛，队员们踢得多好。”老黄满怀遗憾地深深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任何事情都需要经历的。裁判问题，中国队以后难免会碰到，”林岳湘说道。 这时全场五万多名观众，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他们希望看到一场公平的，精彩的比赛，可是该死的裁判毁掉了这一切。面对全场巨大的嘘声，这名来自巴拿马的裁判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我是裁判我做主的恶心模样。 “不得不说，这位裁判心理素质够强大的。”陈向嵘说道。 “无耻的人，心里素质都很强。”林岳湘说道。 徐韬被罚下后，中国队被迫换人，蔡旭下，欧阳楚上。郝劲东位置提前，顶替蔡旭打单前锋。十人应战的中国队心理受到严重影响，四十三分钟后防线出现失误，被对方10号路易斯?加西亚抓住机会再下一城。墨西哥队二比零领先结束上半场。 第三十四章赛后余波 中场休息室，林岳湘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裁判明目张胆的偏袒，依然全副神情投入布置下半场的比赛： “韩镇镕你上，你替下高玉强，但你的位置不是后腰，而是前卫。汤乐天你替下黎军，你也打前卫，韩镇镕和你一左一右。另外老魏，下半场你上，你替下彭卫华，中场改成菱形站位。目前比分落后，没有办法，所以只能牺牲防守队员，加强进攻。汤乐天你也看到了，上半时郝劲东的插上非常有威胁，但是下半时对方肯定会加强对他的防守，这个时候你要像上半时的郝劲东一样，起到奇兵的作用。目前我们少一个人，所以下半场大家要加强跑动弥补人数的不足，每个人做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的准备。” “大家都听明白了？”见队员们情绪不高，林岳湘提高嗓门问道。 “林指导，这个裁判太操蛋，这球还怎么踢！”队长赵宝庆愤愤不平地说道。 “该怎么踢就怎么踢，不为别的，就为你们球衣胸前的两个字：中国。”林岳湘又伸手指了指外边，“还有他们，现场的五万多名观众，为观众奉献精彩的比赛，本来就是运动员的天职。同时我们也让美国观众看看，我们中国足球队的奥林匹克精神。我们的下半场为荣誉而战，为中国而战。” “至于那位裁判，”林岳湘用力敲了敲战术板，“当他是条狗好了。他每错判一次，无耻嘴脸就暴露一次，面对全场五万名观众，我们倒要看看他无耻的嘴脸能暴露到什么程度。”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到了，出场前老黄补充说道：“记住，不要跟裁判纠缠，安心踢比赛，别给祖国人民丢人。” 下半场开场后，中国队员胸中都憋着一股气，积极跑动奋力拼抢，在少一人的情况下，气势上一点儿都不落下风。中国队的每一次顽强拼搏，都赢得全场观众的热烈掌声。反观墨西哥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有被中国队压制的迹象。 第五十八分钟，郝劲东接徐纮的长传，拔脚怒射，球擦着立柱偏出。六十四分钟，汤乐天边路内切突破墨西哥队员防守，倒三角传中，中路的魏启兴作势打门，突然一漏，后排插上的高克勋大力犀射，球直入网窝。这个球进得非常干净，裁判挑不出一点儿毛病。一比二，中国队扳回一球。 进球后的高克勋仰天长啸，这是他在国际A级比赛中为国家队打入的首粒进球，他抖动着球衣胸前“中国”的字样向观众致意。观众席发出“CHINA，CHINA”的欢呼，先是一部分人在喊，然后加入的人越来也多，最后变成全场一致的欢呼。“CHINA，CHINA……”的声音响彻回荡在整个体育场。五万多大鼻子老外齐声高喊“中国”，身临其境的中国队从教练席到替补席，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林岳湘快步走到场边，对场内球员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让队员们稳一下。他知道场上人员此刻肯定热血沸腾，、这个时候很容易因头脑发热而丢球，以往中国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教训。 丢球后的墨西哥队加强了进攻，第七十二分钟他们在前场打出漂亮的短传配合，10号加西亚的传球从高克勋和赵宝庆中间穿过，11号阿尔维斯快速杀到，趟过出击的欧阳楚，一脚射向空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飞身滑铲，把这一必进之球挡了出去，正是快速补防的李赤军。禁区外一名墨西哥队员试图补射，但在赵宝庆的干扰之下，球没有打上力量，被回防到位的欧阳楚紧紧抱在怀里。 欧阳楚手抛球发动进攻，球在中场被墨西哥队员拦截。得球后的墨西哥队连续传球推进，刚刚经历大难不死的中国队死守严防，墨西哥队几次渗透无果之后，以禁区外一脚毫无威胁的远射结束了这次进攻。 此后，中国队金光铸拼抢受伤，被冯志勇换下。比赛进行到八十分钟分钟，比分还是一比二，林岳湘向场内做了个压上的手势，中国队的整体阵型开始前移。八十三分钟，徐纮强行突破，然后和郝劲东打了个二过一的配合，闪出射门空档，一脚劲射，球被对方门将扑出。然而跟上补射的韩镇镕面对空门，竟然只是击中门柱，痛失扳平的机会。 韩镇镕的射门弹回场内，落到墨西哥队员脚下。墨西哥队发起快速反击，但刚过中场又被中国队抢断。魏启兴分球给汤乐天，汤乐天带球到边路，找不到突破机会，回敲给高克勋，高克勋传给中路的魏启兴。魏启兴想再传的时候，球被对手铲断。争抢中徐纮再次抢下皮球，直接一脚斜传找到韩镇镕。韩镇镕头球摆渡，这时汤乐天已经移动到了中路，接韩镇镕的传球，突然一脚吊射，球越过墨西哥队守门员的头顶，砸在了横梁上，弹出底线。 比赛最后时刻，中国队对墨西哥队大门形成围攻，却迟迟无法破门。终场前一分钟，墨西哥队中场断球反击，由17号赫尔莫西罗将比分锁定为三比一。 中国队教练席，老黄一动不动站着，直到比赛结束，双方球员已经开始离场，老黄还是直挺挺地，没有动身的意思。 “走吧。”陈向嵘招呼说道。 老黄猛然扭头，目光灼灼说道：“从这场比赛来看，中国队已经取得长足的进步，照这么踢下去，我们大有希望。” 林岳湘淡淡一笑，“现在说进步还早，我们不能保证每场比赛都能踢出今天的水准。”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林岳湘面沉如水，以公式化的口吻回答了现场记者的提问。有记者提到裁判问题，林岳湘简短地回答：“裁判因素也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记者还想继续追问，林岳湘直言：“对谈论裁判不感兴趣。” 反倒是墨西哥队主教练发了几句对裁判的牢骚：“这本该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可是裁判的判罚，确实改变了比赛的走向。事实上我的队员也因为场上的判罚，心理产生莫名其妙的变化，以至于下半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队员们无法集中全部精神投入到比赛中去。” 一场虽败犹荣的比赛就这样结束了，中国队从老黄到队医，从场上主力到场下替补，都不甘心。只有林岳湘比较淡定，一场友谊赛说明不了多少事情，如果在世界杯赛场上遇到墨西哥队，比赛情形恐怕会和今天截然不同，指不定什么样呢。 回到酒店，林岳湘在笔记本上记下：1993年11月3日，美国圣迭戈杰克?墨菲球场，一比三负墨西哥队，进球者：高克勋。 次日中午，中国队乘坐酒店大巴前往机场返程，大家都上车了，却不见老黄，等了好半天，才见老黄匆匆忙忙从酒店出来，手里拿着好几份当地报纸。 “小林你给看看，这是今天最新出版的报纸，关于昨天的比赛，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大巴车去机场的路上，老黄问道。 林岳湘把几份报纸大致浏览一遍，不出所料，所有报纸对中国队昨天的表现均赞誉有加。《圣迭戈时报》说，“中国队征服了观众，却没能征服裁判，肮脏的裁判偷走了本应属于中国队的胜利。”《加州论坛报》说，“中国队表现出了很高的技战术水准，竞技状态、进取精神也都强于墨西哥队。如果说裁判的误判也是足球比赛一部分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中国队本场比赛是输给了裁判。”《加州体育画报》第一版整版的大幅图片正是全场观众起立为中国队鼓掌的画面，图片标题为“杰克?墨菲球场掀起中国足球风暴”。 “你收集这些报纸干什么？”林岳湘问道。 “给留守在国内的人看看。”老黄说道：“和墨西哥队的比赛，国内没有转播，所以人们只能知道比分，可是比赛的进程和内容，大家就不清楚了。这些报纸的现场报道，会让人们对这场比赛有一个客观的认识和公正的评价。” “您小题大做了吧，一场热身赛而已。”林岳湘笑道。 “你不懂。”老黄一摆手说道。随后他安排杨天浩，把报纸的相关内容翻译给队员们听。 中国队一比三落败墨西哥队的消息传到国内后，刚刚从中国足球的失望中抬起头来的人们，好似被迎头浇下一瓢凉水。虽然据说中国队踢得还不错，可终究还是输了，足球比赛看重的永远是最后的结果。人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无奈的现实，就是中国足球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体委办公室，两位手握乾坤的大人物正在谈论国足落败的消息。这两个人是体委大老板陆宗铭主任，和他的副手曹宏国副主任。 “国足主教练的人选，得尽快提到日程了，堂堂一国之师，帅位长期空置，非常不合适。”陆主任说道。 “他们也是难下决断，最中意的人本来是辽宁的老李，但老李就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打定主意不出山。他们又想到大齐，可大齐已经担任国奥队教练了。还是再给他们点儿时间吧，毕竟，国家队的工作并没有耽误嘛，教练组也一直不曾松懈，他们特意留下来的那个年轻人林岳湘，还是做出一些成绩的。”曹副主任说道。 “还是太年轻，尽搞一些哗众取宠的东西。这不，一遇到强队就露馅儿了，被人家打了个三比一，可见他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曹副主任闻言微微变色，立刻想为林岳湘辩解一下。 “不能让这个林岳湘继续搞下去了，上上下下对他的反映很多。”陆主任没给曹副主任讲话的机会，“他们既然相中了大齐，就赶紧决定嘛，等什么呢？国奥队的比赛，要两年以后，可是国家队，转过年就面临着亚运会。哪个任务更为紧迫，他们分不清楚吗？” 曹副主任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好吧，我这就敦促他们。” 第三十五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曹宏国结束了和陆主任的谈话，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陆主任今天的表现出人意料。就在两天前，他还颇有兴致地对曹宏国说，如果中国队能战胜墨西哥，他将代表体委亲自到国足基地进行慰问。没想到短短两天，陆主任的态度就发生巨大转变。难道仅仅是因为输掉了比赛？不，曹宏国绝对不相信。肯定又是有什么人进言了，或者，这个林岳湘在美国期间，做出了什么不适宜的举动？ 因为曹宏国分管足协的工作，所以，他对国家队的动态始终比较关注，对林岳湘在工作中的不懈努力也较为了解，并十分认可。曹宏国自己也是教练出身，当年的中国女排在他的**下，成为一支享誉世界的铁军。他深知教练工作的艰难。而男足教练，其工作的复杂性更是远非执教女排可比。 早在三个月前中国队意外战胜荷兰埃因霍温队之后，曹宏国就开始注意到林岳湘。及至后来，林岳湘在国家队推行了一系列新举措，曹宏国详细了解后，给予了应有的支持。甚至在体检事件中，林岳湘为达目的不管不顾的莽撞举动，曹宏国都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有自己当年的闯劲。可是，和他曹宏国不同，林岳湘身份较为敏感。说他是德国人吧，他还不是；说他是中国人吧，他又在德国娶妻成家，弄得身份不红不白。工作中稍有不慎，很容易遭人上纲上线，引来非议。 冷静思考之后，曹宏国还是决定等国足回京，了解情况之后，再向足协传达陆主任的指示。 北京时间十一月四日，中国队一行返回北京。自从上个月二十六号离开基地飞赴青岛，十余天在外征战，每个人都显得非常疲劳，林岳湘随即宣布全队放假三天。次日，足协刘主席办公室，老黄向刘汉生、曹宏国详细汇报了美国之行的前前后后以及比赛情况。随后，曹宏国和刘主席到国家队宿舍看望了全体球员。 离开球员宿舍，曹宏国手里拿着老黄从圣迭戈带回来的那几份报纸，直奔陆主任办公室，把手里的报纸放到陆主任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陆主任望着面前的那几份英文报纸，不解地问道。 “足球队赢得了全场五万三千名观众，但可惜的是，输给了裁判。这些报纸如实描述和反映了同墨西哥队比赛的真实情况。” “这样啊。”陆主任扶了扶眼镜，顺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加州体育画报》，整版的大幅彩照，中国队员正向观众挥手致意，他们面前是万人欢腾的场景。彩照上方是醒目的标题：Chinese Team Take Football By Storm In Jack Murphy Stadium（中国队在杰克?墨菲球场掀起足球风暴）。陆主任虽然不懂英文，但“Chinese、Football”这样的常见单词还是认识的。一场比赛的失败方反而占据了报纸的头条，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么说，他们和墨西哥队比赛打得不错？”陆主任的目光被那张激情四溢的照片深深吸引。 “据老黄讲，国足踢出了少有的高水平。我建议，找有关同志，把报纸上的内容翻译出来。另外，我刚刚去过球员宿舍，队员们虽然普遍比较疲劳，但精神面貌上佳，毫无输球后的沮丧。和几个月前相比，队伍的状态不可同日而语。我认为，国足已初步走出低谷。” “好！”陆主任说完，抬眼静静望着曹宏国，他知道曹副主任必定还有下文。 “我向汉生传达了你的指示，他承诺尽快确定国足帅位人选。他们内部其实已经基本达成一致，由大齐出任新一届主教练，但是由于目前大齐还主管着国奥队的一摊子事情，所以具体的后续工作如何妥善安排，他们还需要认真考虑。关于林岳湘，汉生和老黄的意见是，继续留在教练组，担任大齐的助手。而林岳湘在国足训练和管理中推行的那些新举措，证明行之有效的，将继续沿用实施。”曹宏国说道。 陆主任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他们考虑的很周到，我尊重他们的意见。” 高层领导之间关于林岳湘的龃龉和博弈，林岳湘本人并不知情，也不去关心。队员们都放假了，国家队近期也没什么比赛任务，林岳湘得以放松身心，在办公室里泡一杯清茶，静静地感受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那份闲情。人闲了，就开始想事情，想起德国的父母和亲戚，想起妻子苏菲。 苏菲上次决然离开之后，两人之间再没联系过。林岳湘时刻等着人家女方的最后一纸通牒，可一直没等来。他和苏菲之间的这段婚姻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林岳湘只能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他记不得是法国哪一个作家曾经饱含激情地赞美“男女差别万岁”，可林岳湘实在感受不到男女差别有什么好，简直糟糕至极。男与女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而且这两个物种还无法调和，至少他林岳湘不具备调和的本事。 由苏菲，林岳湘想起另一个女人，记者苏婉。自从那篇《海外赤子的足球情怀》见报之后，苏婉就销声匿迹，不再露面。莫非她知道给自己惹了麻烦，内心有愧？林岳湘不得而知。虽然孙亦青告诫自己远离苏婉，但林岳湘并没有把体检事件归咎于苏婉，而且他也不愿意相信苏婉是那种只为追求新闻效应而不顾及当事人感受的无良记者。可是突然玩消失又算怎么回事？事前未征求自己意见就把文章发表了，事后也不打电话做个解释，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想起这些，林岳湘心里难免犯嘀咕。 他打了苏婉的传呼，很快苏婉就回过电话，“林教头，什么事？”电话里一个清亮的嗓音问道。 “没什么事，闲得无聊，看你忙什么。” “不会吧。”苏婉夸张的语气说道：“你这三军主帅，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怎么可能闲得无聊？” “我军权被剥夺了，所以就闲下来了。”林岳湘试探着说道。 “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我还指望着在你身上挖新闻呢。”苏婉半信半疑说道。 “没忽悠你，真的。” “为什么？”电话那头的苏婉大呼小叫。 “你不知道为什么？”林岳湘反问一句。 “我还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前段时间去了趟辽宁，昨天刚回到北京，一直没注意足球方面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苏婉语气很急地问道。 “也没什么。那个，你今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林岳湘听苏婉的语气和反应，断定她发表那篇文章，确实是无心之失。 “今天不行，我在办公室，手头处理点事，明天……明天也不行，我要去大兴做个采访。后天，后头我有时间。” 大兴？采访？林岳湘猛然想了什么，问道：“你去大兴，是采访那帮孩子吧。” “对啊。” “你准备怎么去？” “坐单位的车。你问这个干什么？” “能搭你们的车吗？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孩子，但一直没机会。”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行了，明天早上七点去接你，见面再聊。”苏婉说完，挂了电话。 目前在北京郊区大兴的一个足球训练基地，驻扎着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就是被国人寄予厚望的健力宝少年队。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层层选拔，最后确定的二十二名孩子成为留学巴西的幸运儿。他们将于本月十七日启程，带着无比美好的憧憬与向往，背负全中国人民的期望和期盼，飞往一个遥远的国度——巴西，开启在足球王国的求学之旅。 十一月七日早上，林岳湘搭乘《首都晚报》的采访车，一辆金杯小面包，前往大兴健力宝足球队驻地。车上除了苏婉外，还有一名司机，一名王姓摄影记者，再加上林岳湘，一行四人。苏婉和林岳湘坐在后排，苏婉是个急性子，开口就问林岳湘说的被闲置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闲置，应该说是限制。”林岳湘含糊其辞说道：“真正的主教练就要走马上任，我这个助理教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 “嗨！吓我一跳。”苏婉不以为然说道：“我当发生什么事儿呢。难不成你还想直接上位，当主教练，告诉你吧，你的资历不够。” “是啊是啊。”林岳湘顺势答应着，转移话题问道：“你说你前一阵子去辽宁，是去采访？” “嗯，采访马家军。”苏婉轻声说道。 “采访什么？”林岳湘没听清。前面司机一直在放歌，声音很大很吵，“……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 “马家军。”苏婉提高声音答道。 林岳湘闻言心里一动，“怎么样？采访到什么内幕消息？” 苏婉面色凝重起来，嘴唇翕动，犹豫着说道：“等我采访稿写好了，可以先给你看一下。” “哦。”林岳湘察言观色，知道苏婉很有可能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能得到真相就好。”林岳湘说道。 苏婉略带诧异地瞅了林岳湘一眼，叹道：“我宁愿得不到真相。” 林岳湘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司机不但放歌，自己还旁若无人地跟着哼唱起来，仿佛开的是自家的私家车。林岳湘被吵得心烦，忍不住拍了拍司机的座椅靠背，说道：“师傅，声音关掉好吗？” 司机不满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燥气冲天嚷道：“不愿意坐可以下车！” 林岳湘没想到一个开车的居然这么操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苏婉见状连忙说道：“李师傅，请你把声音调小一点儿，不好意思啊。”同时轻轻拍了拍林岳湘，示意别跟司机一般见识。 司机到底没有调低音量，林岳湘心情大受影响，大家一路无话，两个小时后抵达健力宝足球队训练基地。 第三十六章探营健力宝 林岳湘他们到达的时候，球队正在进行日常训练。来之前报社方面已经提前联系过，所以球队管理人员看了苏婉等人的相关证件之后，简单告诫几句注意事项，就放任苏婉他们自行拍摄和采访。自从健力宝队在京成军以来，采访的媒体如过江之鲫，对于各路记者，球队早就习以为常了。 足球界对健力宝队的选拔异常重视，这批小队员几乎云集了全国各地77,78年龄段的所有精英，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代表了中国足球的未来。林岳湘在球场边细心观察球员在训练中的表现，暗自和现在的国脚进行比较。 “嗬，中国出了个马拉多纳！”苏婉指着场上的11号球员，发出一声惊呼。 林岳湘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个11号，盘带和过人技术相当出色，细腻的踢法在场上非常抢眼，也非常另类。中国能出现这样出色的技术型球员，林岳湘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可是，苏婉把他比作马拉多纳，还是过誉了。技术先不说，首先速度和马拉多纳就没法比，所以他过人动作虽然漂亮，但是少了马拉多纳那样的犀利。但不管怎么说，这名队员特点鲜明，球风华丽，值得期待。 除去11号球员外，9号和5号也引起林岳湘的兴趣。但总得看来，如果把这批小球员放在国内环境中正常成长，林岳湘不觉得他们能超过郝劲东、范金刚等人的水准。就看他们此去巴西，在足球王国特有的氛围熏陶之下，能取得怎样的成就吧。 训练结束的间隙，苏婉抓紧时间对几名队员进行采访，11号队员张方锐、9号李翔羽、5号李钢、2号郝威……采访完队员，也就到中午了。基地不管饭，好在附近不远就是镇子，开车也就三五分钟。大家在镇子上随便找家小饭店吃完饭，就准备返回基地，继续深入采访。因为上午时间仓促，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带队教练打照面呢。可谁知，司机不干了，吵吵着要回去。 “等你们下午采访完回到单位得几点？我可是八小时工作制，早上六点跟你们出来，你们自己算算，我工作到几点就该结束？”司机口气极冲。 “行了李师傅，回去我跟领导报你加班，不会亏待你的。”苏婉耐心说道。 “别介，加班费能有几个破钱，咱不稀罕。咱们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别占用谁的时间。”司机油盐不进，牛逼得不行。 林岳湘冲苏婉摆摆手，说道：“算了，你们的这个司机，哪里是司机，分明就是位爷。我看这附近面的多的是，我们自己包一辆面的得了，省心省事。” 苏婉也火了，对司机说道：“那这样吧，李师傅，你想回就先回吧，下午我们自己安排，就不麻烦你了。” 司机愣了一下，掏出根烟点着了，打量着林岳湘，对苏婉说道：“苏记者，你别被人家拿了大头，你知道包一辆车多少钱吗？咱丑话说前头，你们包车跟我可没关系啊，别回头单位报销不了，再赖到我身上。” 林岳湘对苏婉说道：“包车费我来出，能值几个钱。” “行，这哥们儿趁钱是吧。那你们考虑过我们司机没有？我起个大早把你们送过来，然后空车回去？单位问起来，我咋说？没有你们这么干的，你们这是念完经就打和尚，过完河就拆桥！”司机反而得理了似的，对林岳湘喋喋不休嚷道。 “滚蛋！”林岳湘实在忍无可忍，“你特妈这些废话，跟我说得着吗？” 司机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但看出林岳湘不好惹，红脸又立马转成白脸，开始讲道理：“这哥们儿怎么爆粗口，这就有点儿不文明了啊，懂得尊重人不？” “尊重你？”林岳湘差点儿气乐了，“你做让人尊重的事了吗？从早上出发就开始摆一张臭脸，你摆给谁看。知道的你是在耍大爷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跟人跑了。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挡我们的道儿。”说完林岳湘招呼苏婉和他们一起的那位王姓摄影记者，就准备动身走人。 司机一看这可不行，他真要空车回去，也是麻烦事儿，出车记录都没法写。所以立刻换了副嘴脸，对苏婉说道：“苏记者，你看这事弄得。得，惹不起你们，下午想怎么安排，随遍你们行了吧。” 见司机服软，苏婉想着毕竟一个单位的，以后少不了打交道，就看向林岳湘，意思是别把事情搞太僵。可林岳湘实在看这个司机不顺眼，没理会苏婉的眼神，开始直接招手叫车。 司机这下子真急了，赶忙跑到林岳湘面前，“哥们儿，哦不，林教练是吧，我现在给您道歉，我早上态度不好，我错了行不。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苏记者的面子，别跟我个开车的一般见识了。” “到底什么意思。”林岳湘皱眉瞅着这个司机，“八小时工作制，不能加班，这话可是你说的。所以我们才自己包车，用你刚才的话说，‘谁也别占用谁的时间’。你现在又搞哪一出？” “我承认我刚才是胡说八道，您就当我放了个屁行了吧。说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犯不着来真格的，对不。”司机此刻的态度那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林岳湘看了看苏婉，苏婉走过来说道：“算了算了，李师傅既然认错，这事就过去了。”几人重新回到金杯车里，在座椅上休息了一阵儿，才开车再次进入健力宝队训练基地。 一下车，林岳湘就说道：“你们这个司机纯粹是个贱骨头，给脸不要脸，非要大家撕破脸了，才开始说人话。” “跟他置气，犯不上，司机都这样。”苏婉劝道。 “都是让你们给惯的。” 苏婉叹了口气，心想这次是碰上你这个不差钱的主，要是一般人，还不乖乖地被司机给拿住。 下午的工作主要采访教练。在教练组工作间，健力宝队主教练朱粤亭、助理教练李晖虽然出面接受了采访，但看得出来，两人都有些应付差事，他们近期接受了太多的采访，对记者的采访近乎麻木。林岳湘注意到，工作间大班台的现眼位置摆放着一副字匾，上面是今年八月四日国家副主席、中国足协名誉主席荣毅仁为小将们的远行题词：“要培养具有高度道德水准、良好心理素质、现代技战术水平、勇猛顽强敢于拼搏的足球运动员！” 两位教练对于林岳湘，一开始并没在意，以为也是记者一行。当林岳湘亮明身份之后，两人非常意外。尤其是李晖，李晖是前著名国脚，曾有过短暂的德国踢球经历。他很快找到共同的话题，和林岳湘聊了起来。 林岳湘关注的还是健力宝队，这批承载着国人期望的天才少年。当问及健力宝队到达巴西后的具体的训练模式和留学安排时，两位教练都满怀信心：到了巴西，我们还要聘请巴西教练，要参加巴西同年龄组的联赛。再问具体细节的落实，林岳湘发现，无论李晖还是朱粤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人心里似乎也没个准数。林岳湘心中落下一层阴影。 回程路上，林岳湘神情郁郁，若有所思。苏婉就问：“你不看好这支队伍？” 林岳湘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总之心里不踏实。我发现目前，包括球员、教练、足协，乃至于出资方健力宝集团，似乎过于盲目乐观。大家认为只要把人送出去就算成功了，就等着几年以后鲤鱼跃龙门的奇迹。” 苏婉说道：“有什么不对吗？送出去的本来就是龙种，再在巴西那样的环境中训练成长，想不成龙都难。” “不，没这么简单。”林岳湘作为行内人，当然清楚个中的复杂和艰辛，“弄不好播种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苏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话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只能祝他们好运了。”林岳湘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秋景，语气淡淡地说道：“其实，这种乌托邦式的留学模式，根本不可能从本质上提高中国足球的整体运动水平，关键还是要夯实我们自己国内的足球根基。” 选派健力宝队留学巴西，从最初提出设想到最终成行，前前后后沸沸扬扬闹腾了将近两年时间。林岳湘今天亲自现场接触了一下这支队伍，观看和了解了这批小球员的真实水平和未来的发展潜力，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国足三天假期结束，开始日常训练。林岳湘把训练重点放在传接球的基本技术上，其次是身体力量和柔韧性练习。让队员们叫苦不迭的8000米变速跑则暂时取消，改为每日3000米的匀速跑。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国足的冬训也提上日程，按计划，将于本月十七日飞赴广州，以二沙头训练场为基地，展开为期一个月的冬季集训。目前在龙潭湖的国足集训队员共计二十九名，由于冬训期间国家队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比赛任务，所以教练组经过讨论之后，决定把赵宝庆、魏启兴、汤乐天等七名老队员先放回去，这样基地就只剩下二十二名队员： 守门员：欧阳楚（广东宏远）、付冰（河北）、江涌（八一）； 后卫：徐纮（大连）、金光铸、李赤军（以上吉林三星）、冯志勇（武钢）、高玉强（天津）、成照东（上海爱克发）、李亮（大连）、谢风（北京）； 中场：范金刚（上海爱克发）、彭卫华（广州太阳神）、王刚、曾青（以上八一）、韩镇镕（天津）、黎军（辽宁新世纪）、马腾宇（四川）； 前锋：郝劲东（八一）、蔡旭（武钢）、翟冲、高山（以上北京）； 老队员们临行前，林岳湘告诫道：“回去之后不要过于放纵自己，尽可能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随时听候教练组的召唤。” 第三十七章选书 十一月十一号，国家体委下发《关于向辽宁省女子中长跑队学习的决定》。此前“向马家军学习”已经成为部分领导的口头禅，现在终于以正式文件下达。为了响应体委号召，各个运动队都积极行动起来。足球队当然也要有所动作，于是，每天下午四点至六点，全体队员云集会议室，开展思想政治学习。 所谓思想政治学习，说白了就是读文件读报纸，唱主角的是老黄和杨天浩。对于这种流于形式的做法，林岳湘打心眼里不认同。凡事看效果，别说队员们了，就是林岳湘自己，一看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套话，就两眼发晕。觉察到林岳湘的漫不经心，老黄私底下训诫说道：“我们队员文化水平普遍偏低，通过政治学习，可以提高他们的思想素质和文化水平，你作为教练员，理应起到带头作用。”林岳湘不便明言反对，只能低头受教。 老黄，或者说足协的良苦用心，林岳湘当然能理解。运动员的文化水平确实很低，大部分人都是小学文化，给他们看一篇文章，先不说领会文章的中心意思，恐怕字都认不全。低文化素质影响到队员们的方方面面，比如思想认识水平，比如自我管理能力等等。可是，给他们读文件读报纸就有用了吗？林岳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有没有更好的方式方法呢？林岳湘开动脑筋，琢磨来琢磨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天下午曹宏国副主任亲临学习现场。领导来了，就不能只是按部就班地读文件，大家还得踊跃发言，汇报思想，谈一谈心得体会。教练员先发言，老黄以下，陈向嵘，杨天浩，每个人都口若悬河，讲得很充分，核心意思都是认真贯彻体委决定，努力学习马家军艰苦训练，勇于拼搏，为国争光的精神作风。轮到林岳湘，林岳湘简单说了几句，只字未提马家军，而是拿中国女排举例子，倡导大家学习中国女性运动员一直以来的吃苦奉献精神。 学习结束以后，陈向嵘问林岳湘：“看得出来你对马家军取得的惊人成绩，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担心他们耀眼的成绩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内情。”林岳湘说道。 “能有什么内情，不就是兴奋剂那点儿事吗。”陈向嵘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林岳湘吃惊地问道。 “我怎么能知道，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而已。” “可这些传闻，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吧。”林岳湘忧形于色说道。 “用得着你瞎操心，告诉你吧，查出来才叫兴奋剂，查不出来，那就是高科技。” “原来你是怎么认为的？”林岳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大惊小怪什么！”陈向嵘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靠药物提高运动成绩的多了，特别是田径、游泳这些纯体能类运动项目，都是教练带着队员吃药，队员不吃都不行，这里边道道多了。” “不会吧！”林岳湘大惊失色，“那上级领导知道这些事情吗？”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还是那句话，查出来才叫兴奋剂，查不出来，那就是高科技。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林岳湘听明白了，上级领导只看成绩，只要别被查出来就行。“可这样做，归根到底又有什么意义？”林岳湘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拿奖牌啊，奥运会、亚运会拿奖牌是为国争光，全运会拿奖牌是为地方省市争光，怎么能没意义。”陈向嵘说道。 “不不不，拿奖牌不过是锦上添花，提高全民族身体素质才是我们开展体育运动的最终目的。”林岳湘说道：“太祖老人家早就讲过：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开宗明义，这话说得多好啊。可你们通过嗑药提高运动成绩，不是和太祖提倡的体育精神背道而驰吗？” “人民体质？谁去管他。领导们要的是奖牌，全国人民要的也是奖牌。”陈向嵘说道。 林岳湘彻底无语了。陈向嵘看林岳湘仿佛受到不小的刺激，就有点儿后悔跟他透露国内体育这些不光彩的黑幕，想了想安慰说道：“你放心，咱们足球队可是干干净净的，从来不搞那一套。” “此话当真？”林岳湘恶狠狠盯着陈向嵘，他是真怕足球运动员也陷入其中，如果这样的话，他决定立马拍屁股走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点我可以保证，因为足球比赛比拼的是综合能力，靠吃药起不了多大作用。” 林岳湘迅速回想中国足球队的过往历史，觉得陈向嵘的话可信。这么些年来，中国足球队东征西伐，经历了形形**的经典败例，应该展现的是自己的真实水平，没有掺假，没有欺骗全国球迷。 林岳湘忽然迫切地想见苏婉，她采访马家军，到底了解到些什么内情？她答应过要把采访稿给自己看，从大兴回来已经好几天了，采访稿也该整理出来了。林岳湘抽个空闲电话联系了苏婉，说是谈点儿事情，电话里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这天周末，队里休息。早饭之后，林岳湘直奔光明路一家书店，这里是他和苏婉约好的见面地点。他到的时候，苏婉已经在书店门口等着了。 “走吧，我们先逛逛书店。”林岳湘招呼道。 “逛书店？”苏婉诧异地问了一句，但还是跟着林岳湘走进书店。书店里的图书琳琅满目，林岳湘东翻翻西看看，不停地挑来挑去。 “林教头，大周末的，你专程把我约出来，就是陪你买书？”苏婉的语气有些不大高兴。 “是啊，想请你这个大记者给参谋参谋，我计划给球队进一批书籍，但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书适合他们。”林岳湘说道。 “你老人家可别逗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踢足球的喜欢看书。”苏婉嘴角微微一撇。 “你还别说，我们球队还真有个别队员喜欢读书看报的，作为教练，我应该在这方面加以提倡和指引。队里边虽然会不定期地开展学习活动，但效果很差，队员们内心非常排斥。空闲时间，他们在基地里，无非就是甩扑克贴纸条、听一些良莠不齐的流行歌曲，再就是打游戏。所以我想，干脆给他们买些通俗易懂，适合他们文化水平的书刊，让他们抽空阅读，好歹粘一些书香气，看能不能改变一下他们在大众心目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象。” “像你这么敬业的助理教练，还真是少见。”苏婉揶揄道。 “那是，我也觉得自己挺敬业。不过，我觉得你也很敬业。” “我可比不了你，我呢，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苏婉说着，眼睛扫过旁边的一排书架，说道：“那一套书不错，《世界五千年》，我上初中时候精读过。” 《世界五千年》，一套六册，林岳湘取下一本，大致浏览一遍，感觉还行，当即买了一套。 “我先买一套拿回去自己看看，如果可以，再给球队人手一套，批量购买。”林岳湘说道。 “好了，书也买了，接下来怎么安排，林教头？”苏婉瞅着林岳湘问道。 “这附近还有别家书店吗？” “有。”苏婉没好气地答道。 林岳湘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你当个向导，我们再到别的书店看看。” 接下来林岳湘在苏婉的带领下又跑了两家书店，均没什么收获，最后还是在劲松一家学生书店，林岳湘终于发现了一套中意的读物。那是科学普及出版社出版的一套中学生阅读丛书，全套共分为《名人集》、《名著集》、《原理集》、《体育集》、《性格集》、《艺术集》等九册。语言浅显易懂，内容涵盖广泛，一篇篇小故事，都是历史和现实中真实的人和事，既有知识性又有趣味性。既能开拓视野，又可发人深思。 “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它了，你觉得呢？”林岳湘满脸兴奋之色。 “确实是好书，文字朴实通俗，但内涵深邃，关键是，不同文化层次的人，都能从中有所感悟。”苏婉也对这套丛书极为认同。 林岳湘当即买下书店里库存的全部六十六套，先付了五百元作为定金，委托书店打包封存，说好了等过两日再来提货。 “人家别人周末出来消遣，都是看电影，逛公园，我倒好，陪着你转了一上午书店。不行，你得补偿我。”苏婉老大的不满意。 “那是当然，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得好好想想。”苏婉瞟了林岳湘一眼，“算了，这次先饶了你，中午请我吃顿麦当劳得了。” “不是吧，麦当劳？面包夹香肠，那有什么吃头？”林岳湘知道，麦当劳刚进入国门不久，在中国人眼里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可林岳湘在德国多年，早就吃腻了。 “我还没吃过呢，光听别人说怎么怎么好吃。”苏婉坚持道。 “听我说，那东西就是快餐，要口味没口味，要营养没营养。我倒是不挑嘴，天南海北的各种饭食，我经历的多了，都能对付。可问题是，中国的麦当劳用餐环境太吵，想和你安安静静地聊会天儿都不行。” “哦，那听你的。”苏婉立刻乖巧地应道。 最终，两人找了一家日本料理，店里氛围清静，两人找位置落座。日本料理主要分为日本和食和日本洋食两大类，林岳湘点了常见的生鱼片、寿司、牛肉豆腐锅和烤鳗鱼，这些都属于日本和食，也就是日本人自己发明的食物。另外，林岳湘还要了少许清酒。 第三十八章追求真相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我在德国的时候，经常吃的是他们的日式拉面。源自中国，经过日本人的改良烹制，别有一种独特风味，百吃不厌。” “那你怎么不点拉面，非要点寿司这种米饭团子。” “两个人头顶头埋头吃拉面，还怎么聊天。” 苏婉听了，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笑意，看得林岳湘心里一颤，心想怪不得高山他们几个说苏婉是狐狸精，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由不得人心神荡漾。 林岳湘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其实，我找你出来，主要是想看看你上次说的关于马家军的采访稿。怎么样，整理出来了吗？” 苏婉闻言，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悦地说道：“你一个足球教练，操心人家马家军干什么。” “你不是说采访到一些内幕吗？我也听到关于他们的一些传闻，只想了解事实的真相。”林岳湘说道。 “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我的稿件交到社里，领导直接打了回票，根本不让发表。” 林岳湘点了点头，“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不过没关系，你把稿子给我，我来想办法。” “你有办法？”苏婉眯起眼睛看着林岳湘，“算了，这事儿你别掺和了。你根本不懂，马家军现在已经被捧上神坛，我这篇稿子是不可能见报的。” “国内发表不了，我找外刊发表。”林岳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 “你疯了？”苏婉大惊失色，“你要敢这么做，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卖国贼，你足球教练还想不想干了！” “唉……”林岳湘叹道：“我也不想这么做，这个黑幕还是由我们国内媒体自己揭露出来最好。”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直盯着这件事情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再说，世界体坛暗地里用药的事情多了，不光是我们国家。”苏婉说道。 “任何国家的任何人，只要兴奋剂事情败露，就都是丑闻，就意味着身败名裂。” “所以，上面肯定会捂盖子，不可能让真相流出去的。” “就像《皇帝的新装》所写的那样，是吧。”林岳湘冷笑一声。 “还真就是这样，所以说《皇帝的新装》决不是童话，而是真实的社会，真实的人性。”苏婉说道。 “但黑幕总有大白天下的时候，如果由我们自己揭露出来还好，那就可以告知世人，我们中国人有自省能力，马家军的丑闻只代表他们一小撮。可如果在国际赛场上被人家外人检测出来，那时候影响的将是我们整个民族的诚信。”林岳湘注视着苏婉，“所以，我希望你把获得的真相告知天下。如果你有所顾虑，那么请你把采访稿交给我，我来处理，不会影响到你。” 苏婉怔怔地看着林岳湘，缓缓摇头，说道：“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记者，没能力也没办法揭露马家军的内幕。但是，我也不会让你介入，你不计后果的性子让我担心，很可能会毁了你。” “我怕什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无挂。又不像你们，端着体制内的饭碗仰人鼻息。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担心我。”林岳湘说道。 苏婉还是摇头，“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想到一个人，专门写报告文学的。我可以把稿件寄给他，让他去跟进这件事情。” “谁？” “《强国梦》、《兵败汉城》，这两本书你听说吧？” “你说的是山西那个颇受争议作家。”林岳湘恍然大悟，随即连连点头，“这个人的书我看过，他的文章正气浩然、风骨铮铮。很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是呀，你们都正气浩然，风骨铮铮，我一个小女人可奉陪不起。”苏婉瞟了林岳湘一眼，又柔声说道：“回头我就把稿子寄出去，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 苏婉的柔声细语，让林岳湘不由地心中一荡，“行吧，听你的。” 两人吃完饭，林岳湘和苏婉告别。 “就走啊。”苏婉欲说还休。 “哦，回去还有点儿事儿。今天谢谢你啊，耽误了你大半天的时间。”林岳湘赶紧说道。其实他下午真没什么事儿，可是他渐渐感觉到了苏婉对他的诱惑力，暗暗告诫自己，要和人家保持距离。他现在毕竟还是有妇之夫。 这一天，林岳湘找人把他在书店**的六十六套中学生阅读丛书运回基地，现场召集所有队员，人手一套直接发了下去，剩下的暂时先搬回办公室存放。队员们拿到新书，感觉挺新鲜，一个个嘻嘻哈哈，表情不一。 “这一套图书，我要求你们能够时刻带在身边，晚上放在枕边，有空的时候，瞄上两眼，能看多少看多少，哪怕每次只看一小段也行。当然，看不看最终在你们自己，我们这里毕竟不是学校，不可能像考中学生一样考你们。”发书的时候，林岳湘对大家说道：“社会上对我们足球运动员普遍存在一种看法，就是没文化，说我们搞足球的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不知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心里是不服气。我始终认为，能把足球踢好的人，都是聪明人，特别是能够踢到国家队的人。无非是因为我们选择了踢球这条路，错过了在校园读书的机会而已。可实际上，读书不一定非得在校园里，对不对。而且，圈在教室里就一定能把书读好？我看也未必，是吧。当然，我们文化水平偏低，这也是事实。也许有队员认为无所谓，踢好球就得了呗，只是不是文盲就行。可是，你们不可能踢球踢一辈子吧，退役以后呢？有句话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希望大家从现在开始，能学多少算多少。所谓文化，没那么玄乎，就在于日常点点滴滴的积累。总之，人可以没文凭，但是，绝对不能没文化。” 队员欧阳楚说道：“林指导，这是一套中学生阅读丛书，是给中学生看的，我们这么大人了，手里捧一本中学生的读物，会不会让人笑话。” 林岳湘抽出一本《名人集》，拍打着说道：“告诉你们，这套书，小学生可以读，中学生可以读，大学生也可以读，即使是大学教授，同样能读。不同的人，可以从中得到不同的收获和感悟。如果有人敢因为你们读这套书就小看和讥笑你们，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浅薄，明白吗？” “这套书有这么玄乎？”欧阳楚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旁边的高山不耐烦地对欧阳楚说道：“林指导的意思就是说，这套书好比《九阴真经》，无论江南七怪、黑风双煞，还是东邪西毒，都能从中受益，只不过领悟程度不同。我说得没错吧，林哥。” 林岳湘笑了，“也可以这么说。” 十一月十七日，国家队全体队员，飞赴广州，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冬训。随同队员前往的有教练员陈向嵘、林岳湘、杨天浩，以及球队管理李松涛、刘逢春和队医陈韶华、尹正国。老黄因为事务繁忙，留在京城。起飞的时候，首都机场，秋风萧瑟；落地的时候，白云机场，温暖如春。 二沙头基地，林岳湘见到了伤愈归队的谢志新。谢志新今年才二十五岁，但论起在国家队的资历，是球队中当之无愧的老大，就算是赵宝庆，甚至已宣布退役的吴卓然都比不了他。因为七运会比赛中受伤，所以谢志新缺席了国家队前段时间的训练和比赛。伤好之后他和教练组约好参加冬季集训，在广州和球队会合。 对于本次冬训的训练项目，林岳湘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计划安排，仍然以体能和基本功为主。每天上午8000米变速跑，下午练习传接球，但是严抓训练质量。比如8000米变速跑，在前段时间初次推行的时候，队员们叫苦连天，那时是一天两练，上下午各一次。虽然运动量大，可对质量把关不严，只要求队员尽力就行了。不少队员根本完成不下来，最后精疲力竭地干脆躺在跑道上了事，甚至还有偷奸耍滑的。而这次冬训，要求就严格多了，完不成的队员，下午取消有球训练，继续绕场跑圈。 训练第一天结束以后，林岳湘对王刚、韩镇镕、蔡旭和冯志勇四人提出口头警告：如果训练不尽力，将取消他们的冬训资格，打回地方队。其实还有其他队员，8000米跑得也不尽人意，比如郝劲东、比如高山。但最起码他们训练态度认真，可以看出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而王刚等四人，显然训练态度存在问题，林岳湘断不能容忍。 林岳湘现在已经完全确立了自己在国家队的权威，面对他的警告，没有人敢等闲视之。接下来几天的训练，再没有队员玩出工不出力的把戏。所以冬训在教练组的严格监督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天来自足协的一纸传真，彻底打乱了林岳湘的冬训进程。 第三十九章冬训赛事 按原计划，国家队冬训期间几乎没有安排什么正式比赛，仅在十二月八号到十号参加一个盈福杯七人制的足球比赛，再有就是冬训结束的时候，参加广东省足协和《足球报》联合举办的吴卓然足球告别赛。这些安排在国家队出发开赴广州之前就已经明确定下来了。可是这天杨天浩拿着刚刚接收到的足协传真交给林岳湘，告知教练组国家队冬训期的比赛计划有调整，除了盈福杯和吴卓然的告别赛外，又临时增加了个CEC杯和八建杯的比赛，分别迎战珠海CEC队和广东宏远队。 林岳湘皱着眉头看着足协的传真件，CEC杯的比赛日期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比赛地点在珠海。而八建杯的比赛定在十二月五日，地点居然放在了湛江。如此一来，国家队的冬训势必被搞得七零八落。 “这个珠海CEC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林岳湘皱眉问道。 “我也是刚刚打听到的，上个月才完成注册的一支乙级队，由原湖北和八一等青年队队员组成，明年将参加全国足球乙级联赛。”杨天浩答道。 “参加这种比赛，有什么意义！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八建杯，我们上个月刚在三水和广东宏远队交过手，现在换个比赛名称，还要跑到湛江去踢，瞎胡闹嘛。这两场比赛，我的意见，全部取消。我们还是按照既定计划，安心搞冬训。”林岳湘愤愤然说道。 “可是足协和主办方肯定都协商安排好了，我们单方面取消，不合适吧。”杨天浩说道，同时看了看陈向嵘。 “我跟足协去说，又是珠海又是湛江，来回奔波不够折腾的，冬训还怎么搞。”林岳湘说道。 “这两场球，我们得踢。”一旁的陈向嵘开口说道。 “老陈，你这话什么意思？”林岳湘不解地看着陈向嵘。 “国家队目前并没国际比赛任务，既然有机会为球迷奉献精彩的比赛，我们为什么要拒绝。要知道多少球迷翘首以待，期盼着能在现场观看一次国家队的比赛。就拿珠海湛江这样的城市来说，他们的球迷恐怕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看到国足队员现场踢球。所以，足协安排的这两场比赛，我们不应该拒绝。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地球迷。” 陈向嵘的一席话，一下子点醒了林岳湘。是呀，宣传和推广足球文化，和球迷近距离接触，不正是足球人应尽的义务吗。林岳湘想起他小时候现场看球的情景，有一年父亲进京出差，他死活要跟着，就是为了能到现场观看中国队对摩洛哥队的一场北京国际足球邀请赛。 林岳湘不好意思地向陈向嵘笑了笑，“还是你老陈的思想境界高，我考虑不周，收回我说的话。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冬训肯定会受到影响。” “没事的。”陈向嵘说道：“今年的冬训本来就是例行公事，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至于明年亚运会的比赛，要到十月份才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安排集训做调整。” “OK，一周后开赴珠海。对了，这个CEC杯的优胜奖金是多少？才五万啊，不过，其实这五万块，等同于是主办方白送给我们的，对吧。”林岳湘兴致盎然说道。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国家队在珠海湖湾体育场与新成立的珠海CEC队进行比赛，争夺CEC杯。进场时每名国足队员都夹着一个签满名字的足球，在全场球迷的欢呼声中，他们跑到看台四周，把足球踢向热情的观众。现场气氛一下子就达到**，全场球迷集体起立向国脚们欢呼致意。 “你这个点子好，瞬间就拉近了球员和球迷之间的距离，我都被感动了，更别说球迷。”陈向嵘动容地对林岳湘说道。 “全场爆满，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奖赏。那天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犯大错误了。”林岳湘说道。 三点钟比赛准时开始，林岳湘排出四四二阵型，守门员欧阳楚，右边后卫金光铸，左边后卫李赤军，中后卫徐纮和高玉强。四名中场，范金刚、韩镇镕、彭卫华和黎军。前锋是郝劲东、蔡旭。珠海队排出五四一的防守阵型。 针对这场比赛，林岳湘在赛前提出明确要求，就是尽可能多打地面配合和中路渗透。开场之后，由于两队实力全方位的明显差距，国家队传切配合打得有模有样，占尽场面优势。可惜在对方的密集防守之下，一直没能破门，反倒是珠海队的一次防守反击形成单刀，差点儿偷袭得手，林岳湘对未能及时补位的韩镇镕非常恼火。好在第十七分钟，韩镇镕在乱战中迎球怒射，首开纪录。此后，国家队掀起进球狂潮，二十三分钟，李赤军三十五米外远射球门死角，再下一城。三分钟后蔡旭头球得手，比分变为三比零。第三十七分钟和四十二分钟，郝劲东头顶脚踢，梅开二度。上半时结束时国家队以五比零的大比分领先。 中场休息室，林岳湘针对上半时珠海队的单刀球，严厉提醒队员防守时不得麻痹大意，并点名批评韩镇镕防守失位。当时右边后卫金光铸插上助攻，来不及回防。而本应补位的韩镇镕居然在场上漫步，导致后防出现致命漏洞。韩镇镕心里非常不爽，上半时他可是首席进球功臣，为球队打破僵局，没想到林岳湘会抓住他的一点儿小失误就大做文章。韩镇镕黑着脸一声不吭，算是对林岳湘无声的反抗。 下半时林岳湘大幅换人，江涌替下欧阳楚，冯志勇替下金光铸，成照东替下李赤军，马腾宇替下韩镇镕，谢志新替下黎军，翟冲替蔡旭，高山替郝劲东。 刚开场彭卫华漂亮的凌空抽射，为国家队打入第六个球。此后，王刚上场替下彭卫华，曾青上替下范金刚。本次集训队召入的新人中，到目前为止最让林岳湘满意的李赤军，此外韩镇镕也可堪使用，而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存在各种问题，均未达到林岳湘的心理预期。 比赛最后时刻，利用珠海队体力下降之际，国家队分别由翟冲和高山再进两球，把最终比分定格为八比零，不出意外地将五万元优胜奖金纳入怀中。 当晚回到酒店，林岳湘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1993年11月28日，珠海市湖湾体育场，八比零胜珠海CEC队，进球者：韩镇镕、李赤军、蔡旭、郝劲东（两球）、彭卫华、翟冲、高山。 次日球队乘坐大巴返回二沙头基地，下午照常训练。接下来一周之后，还有一个八建杯。这天陈向嵘对林岳湘说道：“你可小心了，宏远队上上下下叫嚣着要复仇。” “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林岳湘听了一笑了之。 陈向嵘再次提醒说道：“宏远队连续招兵买马，非一个月前可比。” “我听说了，召入了两名山东球员，另外池明华复出。”林岳湘说道。 “所以我估计，不可能像上次在三水那样，把人家踢个稀里哗啦。” “我倒真心希望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林岳湘说道。 十二月五日下午，湛江体育中心，国足和广东宏远队的比赛拉开战幕，争夺八建杯。林岳湘排出了对阵珠海队时相同的首发阵容，开场之后的进攻依然主打下三路。宏远队在老将池明华的坐镇指挥下，从容不迫和国足耐心周旋，一有机会就坚决打身后。前十分钟双方形成僵持局面，杀了个旗鼓相当。 广东队年轻少帅何锦伦在场边密切关注着赛场形势，国足开场以后和广东队拼地面进攻，可谓舍长就短，正中何锦伦下怀。他当然明白这是国家队试图丰富进攻套路的一种尝试，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高丰文时代开始，到国奥的徐老根，再到施拉普纳提倡的豹子精神，国足的主流打法就是横冲直撞，长传冲吊。现在想回归技术型的路子，谈何容易。 何锦伦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林岳湘，这个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执教经历，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手握国家队的指挥棒，而且还貌似干得有声有色，真是没地方说理。一个月前的惨败在宏远队内部引起不小的震动，广东省足协都专门派员到球队了解情况。棒槌岛会议之后，各支甲A球队都已经拿到明年联赛的竞赛章程，广东省上上下下迫切希望宏远队能在中国首届职业联赛中有所作为。所以当宏远队大比分失利后，俱乐部迅速行动，从山东引进两名中场攻击型球员，邢锐和林学斌，以增强球队实力，同时再度启用老将池明华。 国家队中路进攻不利，担负中场组织的彭卫华一次拿球后突然直塞打边，郝劲东快速插上，下底传中，球落点不错，中路蔡旭也包抄到位了，但是遭到经验老道的池明华和另一名后卫李朝阳的严密夹防，勉强起跳头球攻门，球软绵绵偏出。场边的何锦伦，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此后不久他利用一次界外球的机会，把前锋游绍东叫过来面授机宜，他敏锐地发现了国足后防线存在的隐患。然后他再次把目光投向林岳湘，心中想起手下队员们经常说的一句俏皮磕：让你装逼让你飞，让你瞬间化成灰。 上半场第十六分钟，宏远队后场断球，三传两递之后，突然一脚过顶长传。此前一直顶在前面的游绍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回撤，而宏远队另一名球员凌子君利用国家队造越位的失误突然插上，飞速带球下底传中，新加盟球队的山东骁将邢锐头球破门，一比零，广东宏远队率先打开纪录。何锦伦轻轻拍手祝贺球队取得领先，但是他诧异地发现林岳湘依然面沉似水，不动如山，并没有因为过早失球而表现出丝毫的沮丧或暴怒。 第四十章再克宏远 宏远队开场打出高水平，其实正是林岳湘所乐见的，这样的试金石才有分量。比赛开始阶段国家队暴露出两个明显问题，一是中场的调度，彭卫华在中场能拿住球，出球线路也可圈可点，但还是视野太窄，缺乏对全场形势和整体攻防节奏的掌控。再有就是防守队员相互间默契不够，在对方游绍**然回撤的情况下，徐纮领衔的后防线跟着前压，但是不知怎么搞的，把右边后卫金光铸落在后边，导致造越位失败。赵宝庆离队之后，教练组把队长袖标交给了徐纮。徐纮个人能力没得说，但身为后防中坚的他，在协调和指挥队友方面显然还需进一步提高。 失球之后林岳湘没有任何举动，他想看看场上队员能不能凭借自己对比赛的阅读能力，打开局面。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场上形势依然如故，不仅地面进攻劳而无功，连擅长的边路传中也在宏远队的层层阻击之下，难以形成有效威胁。林岳湘不得不在第三十分钟做出换人调整，谢风上，替下金光铸。谢志新上，替下蔡旭。同时让谢志新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场上队员。 换人之后，国家队场上阵型变得有些让人看不懂，谢志新打起了右前卫，把黎军挤到中路。蔡旭下场后，前锋线就剩下郝劲东一个人。宏远队主教练何锦伦困惑之余，也暗自松了口气。目前为止蔡旭虽然没有建树，但不得不说，对广东队后防线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一米九三的身高摆在那儿，灯塔一般看着就唬人。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何锦伦心里对林岳湘的换人做出自己的评判。须知池明华已经是年过三十的老将，如果让蔡旭在场上连续冲击，池明华难保体力不足出现失误。 此时谢志新已经把林岳湘的指示带到场内，国家队不再急于压上，后防线开始适度回收。反观宏远队，一球领先之后，队员们心态发生微妙变化，感觉国家队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尤其是蔡旭下场之后，后防线压力骤减，队员们精神抖擞，越踢越流畅，越踢越奔放，大有乘胜追击，把国足赶尽杀绝之势。 国足现在场上的双后腰，是范金刚和韩镇镕两员踢法硬朗的悍将。林岳湘不认为阵地战中，宏远队能获得什么机会。关键还是在进攻，怎么能才破解宏远队的密集防守，打开局面。看到宏远队开始主动出击，林岳湘知道，国家队的机会来了。 上半时比赛进行到四十二分钟，范金刚中场断球，突然带球高速启动。国家队前场左路郝劲东，中路黎军，右路谢志新三箭齐发。范金刚迅速把球分到右路，谢志新边路拿球后，立刻遭到对方左后卫姚德彪的纠缠，突破和传中都没有机会。谢志新当即回传给插上助攻的谢风，谢风直接迎球传中。中路黎军头球一摆，包抄到位的范金刚和对方中卫李朝阳同时跃起争顶，李朝阳率先顶到皮球，但在范金刚压迫之下，忙中出错，居然自摆乌龙。守门员高健斌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皮球直入网窝，一比一。 宏远队场上场下所有人目瞪口呆，主教练何锦伦几乎七窍生烟，心说国家队真特妈走了狗屎运，同时也暗自大骂李朝阳是个废物点心。不过，上半场能踢成平局，何锦伦还是非常满意的。他打算中场休息的时候好好布置一下，从两队上半场的表现来看，宏远队有很大希望取得胜利。 上半场比赛眼看着就要结束，国家队前场彭卫华背身得球，轻轻叩给郝劲东，然后泥鳅般游入对方禁区，郝劲东心领神会，得球后立即又传给彭卫华，彭卫华顺势横拨，球从两名广东队后卫之间穿过，黎军正好到位，抬脚就射。宏远队守门员飞身封堵，谁知黎军射门是假，右脚背轻轻一弹，传到右边空档，快马杀到的谢志新逮个正着，面对空门，脚弓推射轻松得手，二比一，国家队反超。这一连串的短传配合，居然打出来行云流水般的效果，不但全场观众欢声雷动，就是国足队员们自己，也有点儿不敢相信他们能踢出如此漂亮的足球。 国家队进球之后，裁判吹响了上半时比赛结束的哨音。宏远队主教练何锦伦心里非常不甘，这两个失球太过偶然，一个是乌龙，一个是最后时刻队员们走神儿。下半时，下半时一定给对手好看。 国家队中场休息室，队员们群情激奋。范金刚率先问黎军：“你那脚传球当时怎么想的，我们大家都以为你铁定射门了。” 黎军大笑着合不拢嘴，“条件反射吧，当时看对方守门员冲了出来，就本能地一传，可能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每天都反复练习传球的缘故吧。要说还是老谢厉害，要不是他恰好跑到位，我这脚球就白瞎了。我说老谢，你怎么就想到我会传球的？说心里话，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别忘了，我可是踢过前锋的，这就叫意识。宁可错过，也不能漏过。”谢志新臭屁得厉害。 “好了，要说这个进球，主要还是彭卫华策动的功劳。”林岳湘说道。接着他简单布置下半场的注意事项。在换人方面，不同于之前的几场比赛，林岳湘只换了一个人，就是马腾宇上场，替下韩镇镕。马腾宇作风勤勉，踢后腰问题不大。只是在进攻上，还是放不太开，可能和参加国家队的比赛少有关，林岳湘决定尽可能多给他一些出场机会。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国家队尝试着多种进攻套路，既有地面配合，也有传统的边路下底。由于队员们心态稳定，所以在场上表现得不急不躁，技术动作从容不迫，传球线路有章有法，宏远队被完全压制。随着比赛的进行，宏远队队员的体力陆续出现问题，渐渐出现疲于奔命的苗头。何锦伦不得不通过频繁换人，维持场上局面。 第七十六分钟，国家队开出角球。范金刚乱军中劲射破网，把比分改写为三比一。整个下半场，宏远队有威胁的进攻次数寥寥，但是在第八十三分钟，他们却险些破门。当时宏远队在圆弧顶附近获得任意球机会，邢锐一脚射中人墙后队友左路横传，另一名来自山东的猛将林学斌门前倒挂金钩，国足门将欧阳楚堪堪将球托出横梁。 此后，宏远队再无机会。国足在第八十七分钟扩大比分，郝劲东左路带球突破成功，下底横敲，中路跟进的徐纮劲射中的。最终国家队四比一赢得比赛，收获三万元优胜奖金。何锦伦在下半场一直处于郁闷的状态之中，一比四的结果让他心中充满苦涩。虽说两队确实存在实力上的差距，可终场之际，何锦伦不得不承认，人家小林教练的排兵布阵和临场指挥，的确有两把刷子。 中国队热身赛两战两胜，博得舆论一片赞誉。以往看国足踢球，比赛过程干净利落的场次实在是少之又少。特别是面对一些弱旅的时候，经常是即使取胜，也给人一种喝温吞水的感觉，不咸不淡，不香不臭。而现在的国家队，先不管比赛对手实力如何，最起码让人看着提气。 次日返回广州，林岳湘在基地先后接到老黄和刘主席的电话，两人询问了队伍冬训的一些具体情况，同时对国足在两场热身赛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和技战术水平给予肯定。 紧接着三天之后，国足参加了由广东省足协和广州银利公司联合举办的盈福杯七人制足球精英赛。共有四支球队参赛，分别是广东宏远、广州利洋和广州太阳神。 七人制足球是足球的一个变种，本属于业余足球赛赛制。七人制足球的比赛场地，比赛规则，战术等都和普通足球有所区别。总体而言，七人制足球更考验球员基本功，也就是传接球和细腻的脚下技术。十二月八日晚，广东省人民体育场举行，国足首战对阵广东宏远队。 相比之下广东队对小型球更为熟悉，面对仍然采用压迫式打法的国足显得游刃有余，攻守两端均都不落下风。国足当然也不含糊，林岳湘集训期不遗余力坚持强化队员的传接球训练，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效果。林岳湘遣出郝劲东、谢志新、彭卫华和马腾宇这几名脚下有活儿的球员，再辅以范金刚和徐纮两员后防大将，和广东队周旋。经过六十分钟激战，国家队有惊无险，四比二取得首胜。 十二月九日，晚上，比赛第二轮，国足对阵广州利洋队。面对由太阳神二队年轻球员组成，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利洋队，已然适应七人赛的国足打来十分顺手。开场仅四分钟就取得领先，最终以三比零完胜。 十二月十日，盈福杯七人制足球精英赛最后一轮，国足在广东省人民体育场对阵广州太阳神队。太阳神队以纯熟的脚法和默契的配合与国足抗衡，上半场两队均未破门。下半场国足加大逼抢力度，频繁冲击太阳神对大门，由郝劲东首破僵局，接着利用太阳神后防失误，范金刚头槌扩大比分。国足二比零力克太阳神，三战全胜捧得盈福杯。 比赛次日，林岳湘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中国第一个与体委脱钩，由企业自主管理的足球俱乐部——上海市申花足球俱乐部成立。此前的足球俱乐部，无论辽宁新世界，还是广东宏远，广州太阳神，都是企业和当地体委联姻，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职业足球俱乐部。上海申花俱乐部的诞生，标志着中国足球运动开始正式迈向职业化。 第四十一章回家 这天林岳湘意外地收到一份北京转来的信，来自德国汉堡。林岳湘打开一看，是妻子苏菲的。信的内容很短，统共也没几个字：近况如何，盼告知。祝安。 不能说林岳湘对苏菲没有感情，小猫小狗待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何况一个大活人。两人之间的问题，主要是苏菲总想重新改造林岳湘，把他改造成一名生意场上的职场精英。林岳湘在德国，有那么几年帮叔叔打理海鲜生意，苏菲也是商人世家，父辈在当地华人餐饮界非常有名。林岳湘负责给苏菲家的酒楼供货，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彼此又看着还算对眼，双方家世也可称门当户对，两人正好都到了成家年龄，就男婚女嫁了。 经过几年生意场的打拼，林岳湘越来越发现自己委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而且心里逐渐产生厌烦，就开始想着搞点儿和足球有关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夫妻二人的观念发生冲撞，矛盾一天天升级，终于走到两地分居的地步。 看着苏菲的来信，林岳湘提笔写回信，冥思苦想半天，不知怎么落笔。苏菲让他告知近况，可林岳湘的近况每天都和足球捆在一块儿，而这恰恰又是苏菲所深恶痛绝的。最终林岳湘在信纸上写道：一切随顺，勿念。预计圣诞节前回家，见面再谈。 然后林岳湘又给父母写了封信，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十二月十三日。心想只怕我已经回到德国了，这两封信还在路上。 十二月十八日，下午，细雨蒙蒙，“华夏杯”吴卓然告别中国足坛暨吴卓然足球培训中心筹款表演赛在广州越秀山体育场举行，由国足对阵广州太阳神队。到场观众超过一万人。这是继一九八三年二月二十七日由广东省足协和《足球》报联合举办的容志行告别赛后，又一位中国足坛巨星享受告别赛殊荣。由于有国足的参与，吴卓然告别赛的级别犹比容志行来得更高一些。 比赛开始前还进行了一场由省市足球教练联队对阵吴卓然队友队的助兴赛，容志行、胡之刚、董良田、冼迪雄、钟小健、黄军伟等名宿都登场一展身手。 吴卓然身穿太阳神和国足球衣各打半场，第二十一分钟国足利用一次定位球机会由蔡旭先声夺人，以一比零领先结束上半场。下半场一开始，广州队前锋吕建军突入禁区被金光铸撞倒，广州队由原国足宿将麦超主罚点球命中，扳平比分。此后国足占据明显优势，先是郝劲东接徐纮的直塞，单刀破门反超比分。两分钟后，吴卓然四十五度角送出落点极佳的传球，范金刚头球摆渡，谢志新禁区空档得球从容射入。终场前五分钟，替补上场的高山禁区被扑倒，国足获点球机会，吴卓然操刀主罚，一蹴而就，打进代表国足的最后一球，完美谢幕。国足今年的最后一场比赛，也以四比一战胜太阳神队告终。 完场哨响，队友们纷纷拥向吴群立，将他抬起抛向天空。随后林岳湘和吴卓然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以你今天表现出的状态，完全可以再踢两年，至少打明年的广岛亚运会没有任何问题。”林岳湘说道。 吴卓然兴味索然地摇摇头，“还是算了，再踢下去已经没多大意义。” “拿冠军也没意义？如果还是由你负责国家队的中场，我们没准儿能拿到亚运会冠军呢。” 吴卓然听了“呵呵”一笑。 “怎么，你不信？”林岳湘问道。 “国家队现在发展势头确实很好，可是，拿冠军哪有那么容易。”吴卓然说道：“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青少年足球的培养，他们代表着中国足球的未来。” 林岳湘轻轻点头，拍了拍吴卓然的肩膀，说道：“保持联系吧，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大家一起想办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你有这句话就行了，国家队的事情就够你操心的了。”吴卓然说完和林岳湘挥手作别。看着吴卓然略显单薄的背影，林岳湘知道自己这个国足助理教练在吴卓然眼里，恐怕没什么分量。想想也能理解，林岳湘比吴卓然还小着两岁，更主要的是，人家吴卓然球员生涯取得的成就远在他林岳湘之上。 比赛结束后，国足就地解散。徐纮、范金刚和蔡旭三人应邀加盟广东队出战省港杯。林岳湘则踏上了法国航空公司的航班，飞返德国。在飞机上，林岳湘打开他的笔记本，上边记录了世界杯预选赛后中国队今年下半年的出战记录： 1993年8月1日，飞利浦中国挑战杯，深圳市体育场，二比一胜荷兰埃因霍温队。进球者：高克勋，彭卫华。 1993年10月16日，广东三水人民体育场，六比一胜广东宏远队，进球者：范金刚、黎军、翟冲、郝劲东、高海波（两球）。 1993年10月28日，青岛第一体育场，五比零胜莫斯科斯巴达克队，进球者：郝劲东、汤乐天、黎军、韩镇镕、李赤军。 1993年11月3日，美国圣迭戈杰克?墨菲球场，一比三负墨西哥队，进球者：高克勋。 1993年11月28日，珠海市湖湾体育场，八比零胜珠海CEC队，进球者：韩镇镕、李赤军、蔡旭、郝劲东（两球）、彭卫华、翟冲、高山。 1993年12月5日，八建杯，湛江体育中心，四比一胜广东宏远队，进球者：谢志新、范金刚、徐纮，（对方乌龙一个）。 1993年12月18日，“华夏杯”吴群立告别赛，广州越秀山体育场，四比一胜广州太阳神，进球者：蔡旭、郝劲东、谢志新、吴卓然。 一共七场比赛，六胜一负，进三十球，失七球，数据堪称惊艳。但真正有分量的比赛只有两场，二比一胜埃因霍温，一比三负墨西哥。而国际足联承认的A级比赛，只有对墨西哥一场。近半年的时间只打了一场A级比赛，对国家队练兵是及其不利的，林岳湘觉得有必要提醒足协，注意提高热身赛的质量。 个人进球最多的是郝劲东，共打入五球。下来有高克勋、彭卫华、范金刚、黎军、高海波、韩镇镕、李赤军、蔡旭、谢志新各攻入两球。其中高克勋的两粒进球最具含金量，分别来自对埃因霍温和墨西哥的比赛。 林岳湘对国家队取得这样的战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尽管赛事档次较低，对手水平总体较弱，但毕竟该赢的比赛都赢下来了。赢得该赢的比赛，是一支球队取得成功的最大保障。纵观国足的征战历史，十三届世界杯输给**，酿成“五一九”事件。十四届世界杯分别输给阿联酋和卡塔尔，诞生两个“黑色三分钟”。北京亚运会，国庆之夜输给泰国队被挤出四强，续写国足耻辱。再加上今年世预赛输给也门，可以说国足历史上的大部分惨剧都是因为没能赢下该赢的比赛所致。所以林岳湘指挥球队以来，心中的强烈信念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对手，坚决拒绝阴沟里翻船。 飞机先在巴黎落地，然后林岳湘转乘汉莎航空，飞抵汉堡，结束了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航程。 林岳湘没回自己家，而是先去了大哥家，因为林父母一直和他大哥一家住在一起。退休前林父是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母亲是南大附属中学的数学老师。大哥林岳潇在大学期间直接考取了汉堡大学计算机科学与信息系统研究生专业，毕业后直接留校任教，落籍德国。两年前把父母也接到德国一起生活。 回到德国的第一个晚上，林岳湘居然没感受到时差的困扰，睡了个饱觉。也许因为回到父母身边，又找到了那份离别已久的心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溜达进厨房，果不其然，母亲早就给他预备好了早餐，杯子里是榨好的鲜果汁，盘子里盛放着均匀切成片的面包和香肠，打开电饭煲，里边的排骨粥热气四溢。 林岳湘风卷残云吃完早餐，然后来到父母房间。父亲正在看德文报纸，来德国以后，老头儿无聊，开始靠学习德语打发时间。母亲则在收拾和整理房间。林岳湘知道父母对他贸然回到中国，一去就是大半年这事儿心中不满，要知道他们二老来德国的目的就是为一家人团聚。所以有必要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二老做些解释。 谁知林岳湘刚开口，还没说两句，母亲就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你想干什么，我们现在根本不想管，也管不了。从你当初放弃读书，非要进体校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关键是你做事情能不能有点儿计划，不要想一出是一出。突然之间就跑回国内当教练，事先也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你说你这么大人了，就不知道给自己的人生认真地做个规划？” “妈，很多事情吧，它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当时回中国，不正跟苏菲闹别扭嘛，想着回国换几天环境，调整一下心情，谁知你儿子我干得还算不错，中国足协执意挽留，说死说话不让我走。就这么一待就待到现在，要不是借着圣诞节度假，我还回不来呢。” “吹，你好好地吹。连一份正经合同都没有，人家那是把你当廉价劳动力使用，你还自己美滋滋的。”说到这里林母对正在看报纸的林父说道：“你说你们老林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二百五。” 林父把报纸放在一边，对林岳湘说道：“你别怪你妈发急，你回国当教练，不属于体制内安排，因此不存在组织关系一说，那么合同就成了你唯一的保障。” “爸妈，你儿子我不是二百五，我和中国足协，有正式的聘任合同。”林岳湘说道。 “是吗？”林母半信半疑说道：“可上次苏菲来说，你连份临时合同都没有。她为什么要撒谎？” “她也没撒谎，好多事情，不一直在变化当中嘛。总之一句话，我现在干得很好，很舒心，也很有成就感。所以你们二老不用为我胡思乱想了，好吧。”林岳湘说道。 林父听了，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跟你一起回国得了。我和你妈在德国实在住不惯。” “你信他？”林母立刻反驳道：“就他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能干长久了？短时期内也许还可以，时间长了人家能容忍得了才怪。” 林父不言语了。林岳湘心里不服气，可理解母亲的心情，所以也没有争辩。房间里三个人都暂时消停下来。 第四十二章在德国 过了好一会儿，林母又说道：“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也不问了，反正你向来都是先斩后奏。但是你和苏菲之间，你们准备闹到什么时候？你们俩到底怎么打算的？” 林岳湘知道这件事情也是躲不过的坎儿，硬着头皮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我们俩吧就像水和油一样，就算粘在一起一万年，也不能融为一体，所以这事无解。” 林母冷“哼”一声，“结婚成家一辈子的大事，你倒好，光顾看人家女方的脸蛋。我和你爸当时在电话里、信里反复告诫你慎重一点儿，你全当耳旁风。现在好了，自己受着吧。” “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实话实说，我真没特别在意苏菲的长相。现在想起来，感觉当时就像是鬼催的，糊里糊涂，又顺利成章，两人就走到一起。主要还是因为年龄到了吧。”林岳湘说道。 “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林父突发感慨。 “好好说话！”林母听不下去，打断林父。 “爸，您的意思我明白，可问题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只能按我妈说的，无论死活都自己受着了。”林岳湘有气无力说道。 “你们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夫妇间的矛盾自然而然就淡化了。”林母说道。 “要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也不是我想要就要的。”林岳湘嘟囔说道。 林母听了气又不打一处来，“你说你们，结婚好几年了，孩子也不要。没个孩子，那还有个家样吗？还有你老林，眼看着你们林家无后，你也不着急？” “你们夫妻今年必须要个孩子，否则，否则……”老头儿否则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 林岳湘笑道：“爸，这话你不应该跟我说。为林家传宗接代，那是大哥的事情，他是家里长子，责无旁贷啊。” “别提你哥，提起来我更生气。”林母气哼哼说道：“让他要个孩子，一天推一天，一年推一年，你们两兄弟，非要把我活活气死。” “太不像话了，等大哥他回来，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林岳湘说道。 “岳湘，实在不行，你和苏菲，趁早离了吧。你现在还年轻，没有孩子拖累，回国内咱再找一个。在国内发展也不错，我和你妈跟你一起回去。”林父很认真说的。 “这个……离婚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让我再婚，这事儿免谈，我可不想受二茬罪。用您经常教育我的一句话就是，一之谓甚，岂可再乎？”林岳湘说道。 “胡说八道。”林父勃然变色。 “那个……我想起来了，给朋友打个电话啊。”林岳湘赶紧溜之大吉。 “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责任感呢。”林母抱怨道。 “日子过得太舒坦，就开始跟自己较劲，哪像咱们那个严酷的年代。唉，随他们去吧。”林父说道。 当天晚上林岳湘兄弟俩见面长谈。当然没谈要孩子的事情，林岳湘对大哥的手提电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尤其是电脑里的视窗操作系统，直接用一个叫鼠标的小东西就能进行桌面操作，不需再像DOS系统那样，必须输入各种复杂的口令和路径。林岳湘啧啧称奇。 “这是微软公司最新推出的Windows 3.1，怎么样，神奇吧。”林大哥介绍道。 “真是想不到，电子世界发展得如此迅速。”林岳湘赞叹道。 “你看着吧，电脑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未来的世界将是一个网络的世界。” “网络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林岳湘问道。 “打个比方，好比每台电脑用户之间建立了一条信息高速公路。比如你在中国，给我发一条信息，我在电脑上立刻就能收到。” “那岂不是咫尺天涯？” “对啊。理论传播速度堪比光速。” “哦。”林岳湘长吁一声，“如果那样就太方便了。你知道吗，我十几天之前给你和爸妈写了封信，说我圣诞节前回来。结果我昨天人都到了，可信还在路上。” “网路时代，人们之间再不需要写信。要写信也是电子邮件，秒发秒收。” “我想要一台手提电脑。”林岳湘说道。 “可以啊。虽然价格不菲，但是你作为足球教练，也是用得着的。球员资料，球队信息，比赛数据等等，一台电脑在手，能帮你大忙。” “可我还不太会用呢。”林岳湘说道。 “具体使用很简单，你看啊……” 两兄弟一直忙碌到深夜。 次日下午，林岳湘回到自己家中。他和苏菲在汉堡城市北部的Eppendorf街区，拥有一套自己的住宅。林岳湘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苏菲还没下班。家里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由绿色冷杉树枝围成的圣诞花环。客厅壁橱里是一个由二十四扇小窗户组成的基督降临节日历。林岳湘打开一扇小窗，取出一枚巧克力看了看，又放回去。苏菲是个思想前卫的事业型女人，同时对于传统的习俗也有一种执拗。各种节日应该遵循的传统，她都不会落下。 傍晚时分苏菲行色匆匆回到家，一开门看见林岳湘，表情波澜不惊，淡淡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累不累？” “还好，昨天在我爸妈那儿休息一天了。” 苏菲脱下外套，很自然地递给林岳湘，说道：“吃晚饭了吗？冰箱里有土豆和牛排，你自己煎一下。我先去洗澡了。对了，牛排也给我煎一份。” 林岳湘目送苏菲进入浴室，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无奈地耸耸肩，去厨房操持晚餐。 林岳湘把食物摆上餐桌的时候，苏菲也洗漱完毕，两人开始林岳湘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 “没想到你能回来过圣诞节，我挺意外。”苏菲说道。 “我们冬天有假期，但是夏天就忙了，估计我以后，一年才能回家一次。”林岳湘观察着苏菲的脸色。 苏菲面不改色，“夏天我有休假，可以去中国看你。” 林岳湘没吱声，埋头吃饭。 “你明天下午没事吧，陪我去商场，买点儿圣诞节的东西。明晚就是平安夜了。”苏菲说道。 “好的。”林岳湘心里装着事，胡乱应承了一句。他想着该怎么和苏菲摊牌，平心而论，两人这么干耗着对谁都不好。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林岳湘最终还是决定等圣诞节之后再谈，省得破坏节日气氛。他本人对圣诞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苏菲生在德国长在德国，对每年过圣诞节非常重视，也非常虔诚。 次日下午林岳湘陪同苏菲去市场采购，从这一刻起在接下来的一周内，苏菲的身份完全转化，由职场女强人变身为贤妻小妇人，性情委婉又善解人意，家务井井有条，精心准备一日三餐。受其影响，林岳湘也妇唱夫随，成为一个居家好男人。两人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安心享受着节日的温馨。 苏菲一周的圣诞假期一结束，立即恢复职场强人本色。这天晚饭后，苏菲对林岳湘直言不讳说道：“你是不是有分手的打算？” “关键看你怎么想的。”林岳湘答道。 “我无所谓。只要你提出来，我成全你。” 林岳湘听了这话浑身不自在，悻悻说道：“什么叫成全我？好像我有了外遇似的。” “有没有外遇其实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决定分手，通知我一声就行。”苏菲说完起身，留下林岳湘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发呆。想起苏菲前几日的温柔，林岳湘感觉做了一场春梦，现在是梦醒时分。可他想不通，苏菲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性格，究竟哪一种性格才是真正的她。 当晚两人同床异梦，次日醒来又各行其事，苏菲自去忙她的工作，林岳湘则接受谷光明的邀请，驱车前往黑森州的达姆斯塔特小城，两人见面之后自然少不了一番长谈。听了林岳湘讲述国家队的经历，谷光明说道：“因为推荐施拉普纳，我在国内背负了不少骂名。好在你干得不错，我心里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 “说这话为时过早，真正的考验是亚运会。一旦亚运会成绩不佳，我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岳湘说道。 “国家队主教练怎么还没定？不会一直让你挑大梁吧。”谷光明问道。 “原则上定了，大齐，就等着正式对外宣布了。” “如果大齐上任，对你工作会有多大影响？” 林岳湘想了想说道：“应该影响不会太大。我和大齐见过一面，印象不错，感觉比徐老根要好打交道。” 当晚林岳湘留宿在谷光明家，第二天两人一起去拜访施拉普纳。施拉普纳见到他们俩非常高兴，老头子执意留他们共进午餐。席间施拉普纳提出一个想法，引起林岳湘的兴趣，就是输送国内优秀球员赴德踢球，施拉普纳愿意以经纪人的身份从中联系搭桥。林岳湘当即和施拉普纳探讨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和存在的阻力，并约定共同努力，争取早日促成此事。 返回途中，谷光明发表看法说道：“国内球员出国踢球，怕是困难重重啊。像你我这样的，属于特例。我当年几经周折，广东省体委的魏振兰、董良田两位领导专程奔赴北京出面游说，广东省副省长王屏山首肯，才最终完成了层层审批。” 林岳湘说道：“我倒是比较乐观，因为，明年职业联赛就要开启，相关的球员转会制度，必然也会同步跟上。今日的中国已非昔日的中国。” “希望如此吧，希望更多的球员能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为中国足球带来崭新变化。”谷光明说道。 第四十三章文化教员 一九九四年一月七日，林岳湘结束休假，启程回国。直到他登机离开的那一刻，他和苏菲谁也没提离婚这茬。结婚要背负结婚的责任，离婚同样要背负离婚的责任，也许两人潜意识里都不想背负离婚的那份责任，又或者是情缘未了。他们依然靠着教堂宣誓时的契约，维系着远隔万里的婚姻关系。 由于国足新年第一期集训要到一月十二日才开始，所以林岳湘回国后，先回了一趟天津老家。上次回家的时候，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去。这次不同，他带回不少礼物，按照父母的吩咐，挨家挨户拜访楼里的老邻居，送上礼物。 大多数礼物都是以父母的名义送的，主要是些德国特产，巧克力咖啡什么的。只有一户人家，除了按照父母交代之外，林岳湘还额外送上一份自己的礼物，一台手提电脑。他们单元二楼住着一位老教授，名叫胡中筠。老人的学历学识自然没的说，林岳湘敬佩的是老人豁达的胸襟和随和的心态，毫无国内大多数知识分子那种高高在上的固执和世故。当年林岳湘选择足球道路，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很多邻居认为这孩子不务正业，自毁前程。胡中筠听闻此事，专门到林家了解情况后，对林岳湘的选择表示了支持，并主动做通林岳湘父母的思想工作。多少年过去了，林岳湘对胡中筠老人的那份感念始终萦系心间。 见到林岳湘，老人非常热情，亲自动手倒水沏茶，安排林岳湘在客厅沙发落座，然后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林岳湘对面，和林岳湘亲切聊天。对林岳湘送来的咖啡，老人笑着摇头，“我年轻时候倒是没少喝，现在不行了，喝了只怕一晚上别想睡觉了。” “您自己不喝，可以送人的。”林岳湘说道。 “知道知道，代我谢谢您父母，他们有心了。”老人说道。她看着林岳湘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伸手轻轻掀开，摩挲着键盘，说道：“这东西在德国普及到什么程度了？” “有不少人开始使用，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普及的程度。” “会很快普及的。”老人把电脑重新轻轻合上，“我们国家再不改革，只会被人家越抛越远。谢谢您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老人接着询问林岳湘在德国的工作和生活状况，自然而然谈到林岳湘眼下的工作，谈到中国足球。“中国足球运动员文化水平太低，一直是个问题，你可以看看，各个中学但凡踢足球的孩子，基本都是一身坏毛病，抽烟喝酒打架，不守纪律，更有甚者成了文盲加流氓。像你这样具备一定文化素养的足球运动员，凤毛麟角。中国足球根基就坏了，能指望国家队好到哪里？所以翻开中国足球的历史，满满的都是教训。”老人谈起足球来，竟也滔滔不绝。 “一九七八年我到日本访问，当时是考察他们的几所学校。正赶上两个小学的学生踢比赛，高档整齐的队服，标准的足球鞋，还有灯光草皮的环境，高水平的攻防技战术，令我非常惊讶。当时我们国家足球队，距世界杯出线仅一步之遥，日本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可是看了日本小学生的足球比赛，我就想，等这帮孩子踢到成年队，我们可就够呛了！结果怎么样，日本足球近几年赶上来了吧。” “我们明年也开始职业化改革了。”林岳湘说道。 老人轻轻摇头，“足球改革不同于经济改革。经济改革主要依靠政策，足球改革可不是这样的，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广。你在德国这么多年，应该深有体会吧。” 林岳湘没想到老人对足球能有这番见地，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他先问道：“您刚才说，中国球员文化水平低。可是，国外球员的文化水平也不见得高到哪里。” “那不一样。”老人说道：“足球发达国家已经形成浓重的足球文化和传统，可是我们国家没有，在缺乏足球文化的环境中，个人的知识水平和自我管理能力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其实，我也意识到文化水平低制约中国球员整体水平的进一步提高。我专门给球员购买了一套丛书让他们业余时间阅读，可效果怎么样，这些家伙到底用心读了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想请您担任中国足球队的文化教员，您考虑呢？”林岳湘说道。 老人表情先是一愣，然后说道：“我很愿意，但恐怕没时间啊。” 林岳湘点头表示理解。老人虽然退休了，可仍然继续着各种研究工作和学术活动。她现在依然兼任着中美关系史研究会理事、太平洋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理事等职务。 林岳湘仔细想了想说道：“也不会耽误您专门的工作时间，我初步设想，在您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每周给球员们讲讲课，安排在周日就可以。至于讲些什么，您自己看。反正根据我自己的成长经验，我最初的知识获得，都是从故事中来，什么‘铁杵成针’了，‘虎门销烟’了，‘伊利亚特’了这些中外故事。所以您给他们上课，说白了就给他们从讲故事开始，讲深了他们也听不懂。” “我可以先答应你，咱们试试看。”老人挺痛快，“你送我一份厚礼，不帮你做点儿事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岳湘赶紧说道：“胡阿姨这完全是两回事……” “知道知道。”老人笑着打断林岳湘。 “等我回去向上面汇报一下，主要是关于待遇……” “不不，不要谈待遇，我只是义务帮忙。”老人态度坚决。 林岳湘理解老人心中的那份孤傲和操守，所以也就没坚持，说道：“那好吧，其实我也知道，就算足协真的出钱，也未必请得动您。那咱就先说定了，需要您哪天来上课，我提前告诉您，关于交通和食宿，我来安排。” “交通和食宿这点儿小事，我自己能解决，不劳你操心。”老人微笑着说道。 从胡中筠家出来，林岳湘心中充满期待，老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大知识分子，绝非那些自以为是的寻常专家教授可比。 接下来林岳湘原本还打算拜访几位昔日的同学和朋友，可是电话联系之后，才发现大家都很忙，正值年终，一个个忙完单位忙家里。林岳湘觉得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简单寒暄问候几句，约好改日再聚。 返京前一天，林岳湘翻箱倒柜，把家中里里外外做了一次大扫除，犄角旮旯里的陈年积灰，让他扫荡一空。林岳湘从小到大不善做家务，这一通折腾下来，直忙碌了一整天。晚饭在外边街边摊铺，吃了碗肉炒面，再配上一个拼盘凉菜，总共才花了五块五毛钱。回到家中，打开电视，正播放台湾剧，《追妻三人行》，一部生活轻喜剧。林岳湘胡乱看了一会儿，实在提不起兴趣。他起身取出从德国带回来的手提电脑，练习使用。他这次带回来两台电脑，一台送给了胡中筠教授，剩下一台留给自己。看时间快到十一点钟了，林岳湘洗漱上床。临睡前从家里书架上抽出一本老旧版本的《红楼梦》，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借着床头小灯，随同贾宝玉一起梦游太虚幻境。 新一期国家集训地还是在广州，林岳湘回北京，主要为参加足协的一个重要会议。会议的核心内容，就是“回顾一九九三，展望一九九四”。参加会议的除了足协各职能部门的相关负责人外，体委几位主要领导也一同出席。九三年已经成了过去时，关键是九四年，开天辟地的职业联赛即将开启，中国足球职业化之路究竟成功还是失败，成为大家心头一个沉甸甸的悬念。另外，亚运会足球赛进四强的最低目标，也令足协上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现在的林岳湘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吴下阿蒙了，职业联赛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当议到国足亚运会的成绩指标时，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老黄代表教练组表态，表示将全力以赴，打好亚运会的比赛，完成四强目标。林岳湘本没打算出声，但没想到曹副主任直接点了他的名：“小林教练，亚运四强，有没有信心？” “我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冠军。”林岳湘说道。 刘主席和老黄一听，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曹副主任却大声叫了一声“好”，然后说道：“我们在坐所有人都听到了，亚运会足球冠军，我就当你立下军令状了，我们会拭目以待的。” 对于林岳湘的口出狂言，足协众人一片哗然。先不说拿冠军的难度，要知道林岳湘的正式身份不过是个助理教练。人家真正的主教练还没有到任，他就直呼夺取冠军，这不是典型的隔着锅台上炕吗？还有没有自知之明，看没看清自己的身份？ 会议结束以后，林岳湘被叫到刘主席办公室，“以后但凡开会，你不许说话。”刘主席非常生气。 林岳湘闻言笑了，“亚运会四强，对国足有什么意义？” “我们可以奔着冠军去使劲，但没必要宣之于口，嚷得人人皆知，徒然给自己增加压力。现在好了，体委把你的话立成军令状，我看你怎么收场。”刘主席瞪眼说道。 “我就是要给自己压力，也给队员们压力。如果我们承受不了这个压力，还谈什么冲击世界杯。”林岳湘郑重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把亚运会当作练兵场。可在体委领导眼里，亚运会奖牌，那也是实打实的成绩，也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旁边的老黄说道。 “任何比赛我都不会放过的。”林岳湘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第四十四章备战沙特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现在越来越发现，跟您说话是对牛弹琴。”刘主席对林岳湘摆了摆手让他出去。林岳湘刚走到门口，刘主席又叫道：“回来，都让你气糊涂了，还有正经事儿没说呢。” “是这样，关于下一阶段国足的比赛任务。二十六号，沙特足协邀请我们去利雅得打一场热身赛。下个月开赴泰国曼谷参加泰王杯。”老黄说道。 听到泰王杯，林岳湘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齐指导究竟什么时候到任？” “怎么，扛不住压力了？给你充分的表现机会还不好？”刘主席略带戏谑说道。 “泰王杯之后，齐指导正式过来。但国奥队依然归他负责。”老黄说道。 “夸口拿亚运会冠军，我看你先把泰王杯冠军拿下来再说吧。”刘主席说道。 相比于不香不臭的泰王杯，林岳湘更为看重和沙特队的热身赛。沙特已经取得今年夏天美国世界杯的决赛资格。去年亚洲区世预赛六强决战的全部比赛录像，林岳湘看了不下五遍。平心而论，施拉普纳时代的国足已经落后于亚洲第一集团。入围六强的球队，无论个人能力还是整体技战术，都明显强于中国队。中国队小组赛被伊拉克队完全压制，可是伊拉克在最后的六强决战中只取得一胜三平一负的战绩，排在第四位。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沙特。 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和沙特队的交手次数并不算多，两队第一次交手是在一九七八年的泰国曼谷亚运会，中国队以一比零小胜。此后，两队在世预赛和亚洲杯多次狭路相逢，上演生死对决。在以往和沙特队的全部七场比赛中，中国队四胜一平两负，战绩相当不错。但现在的这支沙特队，正处于他们历史上的最高水平。通过观看世预赛录像，林岳湘发现沙特队的整体实力明显强过韩国、日本、伊朗等队，是当之无愧的亚洲老大。所以和沙特队的这场比赛，将成为检验中国队半年来是否取得实质性进步的一次难得机会。而从长远看，中国队要想实现冲出亚洲的夙愿，必须逾越沙特这座难关。 一月十二日，国足在广州集结展开今年的首次集训。由于辽宁国脚备战亚洲俱乐部冠军杯，高海波赴新加坡踢球，高克勋有伤在身，所以最终的二十六人大名单如下： 守门员：欧阳楚（广东宏远）、江涌（八一）； 后卫：徐纮、李亮（以上大连）、金光铸、李赤军（以上吉林三星）、冯志勇（武钢）、高玉强（天津）、成照东（上海申花）、谢风（北京）、魏彪（四川）； 中场：范金刚（上海申花）、彭卫华（广州太阳神）、王刚、曾青（八一）、韩镇镕（天津）、魏启兴、曹捍东（以上北京国安）、马腾宇（四川）、谢志新（广东宏远）； 前锋：郝劲东（八一）、蔡旭（武钢）、翟冲、高山（以上北京国安）、汤乐天（青岛）、宿至臻（山东泰山）； 上述人员中，来自四川的魏彪和来自山东的宿至臻属首次入选国足。 训练首日，上午国足到广州军区医院做全面体检。林岳湘皱着眉头看着体检结果，不出所料，队员们身体指标全面下滑，可见假期根本都没有约束自己。林岳湘二话不说，下午直接开练，8000米变速跑。接下来的几天，全部安排体能训练，上下午各跑一个8000米。队员们**练得苦不堪言。 “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啊。”首次入选国足的魏彪，在一次训练结束之后对他的四川老乡马腾宇惊叹道。马腾宇呲牙咧嘴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根本累得说不出来。 另一名新国脚宿至臻说道：“累咱倒不怕，就当咱是受苦人了。可食堂的饭都什么呀，还不如俺家的猪肉粉条大烩菜，你们也真扛得住。” “你懂嘛儿，不是我们扛得住，是我们没辙，进了国家队，咱们就成了案板上的猪头肉，块儿大块儿小由人家切。”天津的韩镇镕说道。 队员们叫苦连天，可林岳湘对训练质量却非常不满意。这天下午他召集队员讲话，声严厉色说道：“你们觉得练得辛苦，可看看你们的训练成绩，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想必你们都已经接到足协的通知，今年昆明海埂春训，将实行十二分钟跑测试。测试不合格的，取消今年的联赛资格。所以奉劝各位，最好在训练中拿出真刀真枪的精神，否则，有你们哭的时候。” 韩镇镕不满地问道：“林指导，十二分钟跑测试要到三月下旬才开始，你现在提前两个月就搞体能储备，是不是早了点儿。大家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到底图个嘛儿？” “好，我告诉你图个嘛儿？为了十天以后和沙特队的比赛。对战沙特，是我们今年的第一场国际比赛，必须赢下来。”林岳湘说道。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持续进行了六天，然后逐渐减量，同时开始增加分队对抗的训练内容。对抗训练中，林岳湘除了狠抓传球的准确性外，还鼓励队员个人突破，要求突破大胆、坚决，不要顾虑丢球。这是队员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因为按林岳湘的话说，近期的训练是为了备战和沙特队的比赛，加强体能训练可以理解，但沙特队个人技术细腻而出色，堪称亚洲的巴西。中国队面对“亚洲的巴西”，打个人突破，这不乱来吗？但林岳湘既然这么要求，队员们也只能闷声苦练，反正林教头喜欢出幺蛾子，大家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这天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队员郝劲东端着饭盒坐到林岳湘对面。林岳湘微微一愣，带队以来，郝劲东很少和他主动搭讪，看来这家伙是有话要说。 果然，郝劲东直言快语，“林指导，关于那个什么十二分钟跑的体能测试，通不过就不能报名参加今年的联赛，到底是真是假？” “下发的通知你没看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林岳湘说道。 “我当然看了，可文件归文件，我就想问，真的会按照文件来严格执行？” “你就别心存侥幸了，这次足协是真下狠心了。听说某位高层大人物，从马家军的成功中得到启示，然后以内参的形式向足协提出严厉质问，要求足协必须拿出行之有效的整改措施，彻底改变国家队的体能状况。” “这不扯淡吗？足球是足球，田径是田径，完全两回事嘛。林指导，你可是踢过球的，你不能由着他们乱来。”郝劲东瞪着三角眼说道。 “你太高看我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根本没有话语权，和你们一样，只有被通知的份。” 郝劲东黑着脸不作声，林岳湘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在规定的十二分钟内跑3200米，对专业运动员来说，努力训练之下，不应该成为问题吧。” “林指导，人和人体质特点不一样，足协这么一刀切，很不合理。高海波突然跑到新加坡踢球，为什么？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是吧。高海波能跑出国，可跑不出去的怎么办？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还能怎么办，努力训练呗。既然是足协定下来的事情，我们只能遵照执行。”林岳湘说道。 郝劲东见话不投机，一脸愤愤然的样子，闷头拿着饭盒走了。 其实林岳湘对足协搞的这个十二分钟跑也不大赞成，因为它仅仅测试了球员的有氧耐力。如果足协真想针对球员设立一个联赛准入门槛，那应该建立一个多项指标的综合考评体系，不仅考核球员有氧耐力，球员的无氧耐力、爆发力、柔韧性等也应该一起测试，这样才更具全面性和科学性，对于那些某一方面能力突出的球员，也显得更为公平。但林岳湘尽管不大赞成，却也并不抵触，因为他觉得十二分钟跑的合格标准线定得并不高，球员通过自身努力训练，还是可以达到的。 一月二十四日，中国足球队启程飞赴沙特首都利雅得。沙特方面只提供十八名队员的签证，所以全队人员如下： 领队：黄孟起； 教练：陈向嵘、林岳湘、杨天浩； 队医：陈韶华、尹正国； 守门员：欧阳楚、江涌； 后卫：徐纮、李亮、金光铸、李赤军、成照东、谢风； 中场：范金刚、韩镇镕、彭卫华、谢志新、魏启兴、曹捍东； 前锋：郝劲东、蔡旭、高山、宿至臻； 经达兰转机，全队于傍晚时分抵达利雅得哈利德国王国际机场。然而沙特方面居然没有派人员接机，中国队一行二十多人，堆积在机场到达厅，站不是站，坐不是坐，无所适从。老黄脸色很不好看，沙特方面的做法太过失礼。杨天浩紧急联系沙特足协后，气得破口大骂。原来这事不怪人家沙特，是因为国内旅行社临时改变了国足的航班，却没有通知沙特足协。老黄也气坏了，问杨天浩，“你找的是哪家旅行社？回去了找他们领导算账。” “先考虑眼前怎么办吧。”林岳湘说道。他问杨天浩：“你现在可以和酒店联系吗？我们自己坐机场大巴，直接去酒店好了。” 于是，在和酒店联系过之后，中国队一行乘坐机场大巴，自行前往下榻驻地，利雅得皇宫饭店。 第四十五章乡下人打架 一月二十六日晚，八时三十分，中国队在马莱兹体育场与沙特国家队进行交锋。 守门员：欧阳楚；右后卫李亮，中后卫徐纮、范金刚，左后卫李赤军；四名中场平行站位，双后腰是金光铸和韩镇镕，左前卫彭卫华，右前卫谢志新；前锋郝劲东、蔡旭。由于赵宝庆缺席，高玉强始终达不到林岳湘的预期水平，所以这场比赛国足中后场的位置不得不做出重要调整。范金刚后撤，和徐纮搭档踢中卫，吉林悍将金光铸位置提前，打后腰。 临上场前林岳湘给队员们的一句话是，“撒欢了去踢！”所以一开场，中国队就拼得很凶，一得球就快速分边，左边路郝劲东，右边路谢志新和李亮，以中国队最为擅长的两翼齐飞，向沙特队发起攻击。沙特队显然有备而来，并不和中国队在边路拼速度，而是一面加强中场拦截，一面控制中国队传中球的落点。 随着比赛的进行，沙特队依靠娴熟的传切配合和出色的个人技术，开始占据场面优势。由于赛前准备会上，教练组对沙特队分析非常透彻，所以绝大多数队员倒也没有慌乱。但也有队员比较急躁，司职后腰的韩镇镕在第三次被沙特队员晃过之后，直接一个背后飞铲，遭到裁判黄牌警告。林岳湘马上让替补席的魏启兴热身。韩镇镕自从入队以来，整体表现还算不错，虽然技术糙了一些，好在不怯场，比赛中能拼善抢。可是这场比赛，面对沙特队细腻的个人技术，还是暴露出经验的不足和心态的浮躁。 “老魏，你上场以后，重点盯防他们的10号奥维兰。不要轻易上抢，逼住他的带球冲击线路就行。另外告诉队员们，顶住他们的三板斧，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林岳湘在场边嘱咐魏启兴。上半场第十五分钟，中国队率先做出换人调整，魏启兴上，韩镇镕下。韩镇镕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被换下，气鼓鼓盯着林岳湘，满脸的不服气。林岳湘冷冷瞅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魏启兴上场后，直接面对沙特进攻核心奥维兰的冲击。魏启兴虽然经验丰富，但防守奥维兰同样相当吃力。他小心地和奥维兰保持着一定距离，任凭对手做动作，就是不出脚。这样也许给奥维兰压迫力不足，但胜在稳健，不会轻易被过掉。至于奥维兰传球，那就管不了了。 奥维兰作为沙特的头号球星，强项在于个人突破。传球，或者说传威胁球能力则比较一般。但问题是，沙特队其他队员的脚下也有活儿。第十九分钟，他们的边后卫穆瓦利德在右路踢出一个漂亮的人球分过，突破了李赤军的防守，杀入禁区。范金刚急忙冲上去封堵，穆瓦利德摆腿做了个横传的动作，趁范金刚刹那间的愣神，一个变线，带球从范金刚身边溜了过去，面对空档直接一脚打门，球正中边网。两分钟后，沙特队再次发起进攻，前锋贾贝尔的一脚大力射门，被欧阳楚奋力扑出。一时间，中国队门前风声鹤唳。 场边老黄沉不住气，对林岳湘连声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太被动了。”林岳湘也没辙，这就是两队的客观差距，只能寄希望于场上球员硬挺，熬过这个困难的时间段。沙特队技术虽好，但球队在精神气质方面差了一些，不像韩国队那样顽强，也没有伊朗队的狂野，所以中国队这场比赛拼的是意志，跟对手耗，跟对手缠，只要一息尚存，就跟对手死磕到底。 上半场比赛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中国队疲于奔命，看上去愈加狼狈。但场边林岳湘却看出一些苗头，队员们屡次吃亏之后，防守时学乖了。不紧逼，不上抢，就是跟着你跑，牢牢守住内线。你传球可以，想过人。没门儿，瞅机会冷不丁捅一脚，破坏你的带球。所以场面虽然难看，但实际上，并没有给沙特队形成特别好的射门机会。 沙特队在外围频繁倒脚，不断穿插跑动，试图撕开中国队防线。队员们不知不觉压得很靠上，两名边后卫频频插上助攻。第三十八分钟，沙特队员一脚斜传至门前，欧阳楚抢先出击，拿到皮球。他直接一个大脚，开到中场。中国队谢志新候个正着，得球后直接往前趟，沙特队边后卫还没撤回来，一名中后卫上去堵截，跑动中谢志新再次趟球加速，摆脱对手，下底传中。球传得比较平，力道也大。中路蔡旭正好包抄到位，头球一甩，球“嗖”地直飞球门。 “进了！”“唉呀！”“唔……”沙特门将代亚耶亚不可思议地把这一看似必进的球扑了出去。大难不死的沙特队马上还以颜色，6号中场队员阿明左路斜传，球从中国的李亮的两腿间穿过，直入禁区。11号梅哈莱尔突然插上，起脚射门，幸亏匆忙之中没有打上力量，球被欧阳楚牢牢压在身下。此后，两队均无太好的机会，以零比零结束上半场。 中场休息室，林岳湘看着一个个呼呼大喘气的队员，平静地问道：“大家对沙特队，感觉怎么样？” 徐纮说道：“照这么踢下去，悬。我们控不住球。” 林岳湘点的点头，说道：“上半场能打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吧。防守做得基本还行，这支沙特队本来就是亚洲一流，别指望跟人家比控球，你比不过。下半场的关键，是我们的进攻一定要打出来。沙特队技术是好，所以我们不能跟他们拼技术。我们要打出野性，有机会就大胆过人，大胆突破。不要玩什么假动作，什么节奏感。就是一脚趟，简练适用，就像谢志新的那次突破，都明白吗？技不如人的时候，我们就得拿出乡下人打架的气势。要成功，头脑简单往前冲。” “这样行吗？”队员们心里充满疑惑。林岳湘说道：“沙特队的弱点就是心理比较脆弱，因此，我们就跟他们拼心理。一次过人失败，再来一次；一次进攻不行，继续进攻。这就像打仗冲锋，为了拿下一个山头，必须咬紧牙关，攻守双方就看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 随后，林岳湘又进行具体的部署安排，“上半时防守对方10号的主要是老魏，下半场这个差事交个金光铸。金光铸，知道该怎么防吧，首先别让他过掉，其次，别让他近距离射门，知道吗？” “知道。”金光铸应声答道。 “曹捍东，你上，替下彭卫华。另外，高山，你也上，替郝劲东。”林岳湘做出两个换人调整。 郝劲东上半时表现不佳，所以让高山上场试脚。换上曹捍东，则是为了发挥其传球好的特点。林岳湘刚才强调队员们大胆突破，但没人传球总是不行。还有一个原因，他和高山同属北京队，看两人能不能凭借多年的默契，把中国队上半时哑火的左路打活。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两队队员重新上场。陈向嵘问林岳湘：“你这个乡下人打架的踢法，能行吗？” “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沙特队技术好，就好比球场绅士，我们呢，技术不如人家，难道跟人家四平八稳地比绅士风度？然后四平八稳地输掉比赛？所以必须拿出乡下人对付绅士的办法，那就是狠拼滥打，不但自己成为乡下人，还要把对手也变成乡下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林岳湘说道。 下半场比赛一开始，两队就展开激烈拼杀。与上半时相比，两队都发生一些变化。中国队进攻更为直白露骨，沙特队则传球节奏明显加快。一时间双方以快对快，以攻对攻，场面非常刺激，赢得到场的一万多名观众阵阵惊呼。 四十八分钟，范金刚禁区大脚解围，不料正中队友金光铸的屁股，球反弹到沙特队8号比什脚下。无人防守的比什拔脚怒射，竟然打出一记冲天炮。丧失良机的比什嘴巴大张，目送着皮球消失在观众席。五十二分钟，中国队蔡旭门前争顶，球落到谢志新脚下，谢志新势大力沉的射门，擦柱而出。第六十分钟，魏启兴后场长传找高山，高山得球后单刀直入，被对方门将代亚耶亚出击化解。两分钟后，中国队李亮防守动作过大，被黄牌警告。林岳湘立刻换人，谢风上，替下李亮。至此，中国队场上已经有魏启兴、曹捍东、高山、谢风，共四名来自北京国安的队员。 四名国安队员脚下技术都不错，属于当下中国球员中的技术流。具体到个人，魏启兴是国家队老将，作风稳健，擅于中远距离的长传。高山和谢风都是以速度见长的快马。至于曹捍东，林岳湘安排他上场，则是冒了一定的风险。曹捍东早在一九九二年就曾入选国足，并且曾经代表国足上场比赛。但是后来，由于球场作风偏软，被提倡“豹子精神”的国足主教练施拉普纳弃用。林岳湘这次召他入队，一方面是由于黎军、高克勋等人的缺阵，导致国足中场球员人数不足。另一方面，也是想再给曹捍东一次机会。曹捍东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依靠灵感和脑子踢球的中场球员。 第四十六章弱化版欧洲队 中国队和沙特队的争夺进入白热化，随着比赛的进行，场上打成一场乱战，双方都有机会。但首先破门的是沙特，第六十六分钟，奥维兰利用金光铸压得稍微靠上的瞬间，先做了一个传球的假动作，然后突然一个轻巧地转身，从金光铸身边抹了过去，紧接着急停加速又闪过徐纮，单刀突入。欧阳楚只好弃门出击，奥维兰冷静吊门得分。 林岳湘看得这一幕，只能发出一声长叹，这就是球星的作用。目前的中国队，有特点的球员不少，缺的恰恰是能在关键时刻打开局面，一锤定音的球星。没有球星，中国队很难出现质的飞跃。林岳湘在场边大声呼喊，给队员鼓劲儿加油，“没关系，就这么踢，沙特队快顶不住了。”同时叫过金光铸，提醒他不能再给奥维兰机会。 一球落后的中国队，反而放下包袱，原先总是担心失球，当失球真正发生，队员们也就爱谁谁了。沙特队开始全面回收，他们也被中国队的反复冲击打得心惊肉跳。 魏启兴由于不用再死盯奥维兰，所以有了更多的拿球和传球机会。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内，魏启兴连续送出两脚威胁传球，一次是长传给边路的高山，高山传中，蔡旭头球高出。再一次是右路四十五度角直接找蔡旭，蔡旭再次头球攻门，顶得太正，球被沙特门将代亚耶亚没收。蔡旭的这两次射门虽然没有进，但也搅得沙特队后防一阵慌乱。防守高空球历来是沙特队的弱项。 沙特队主教练索拉里在场边大声向场内喊叫。这个时候，中国队再次前场得球，沙特队立刻分兵布防，重点防守两个边路高山和谢志新，以及中路的蔡旭。球传到曹捍东脚下，曹捍**然一脚直塞中路，长途奔袭而至的谢风如一阵狂飙，球到人到，狠狠一脚抽射，对方门将代亚耶亚今天也是踢疯了，一个飞身鱼跃把球挡了出来。球正好弹到蔡旭面前，面对天上掉下的馅儿饼，蔡旭抡脚打空门，竟然放了高炮。 林岳湘在场边气得头发都冒了青烟，但他还不能发作，只能冲场上鼓掌，给队员们鼓劲儿。他深知像蔡旭这样的浪射，最容易打击球队的气势。“我们还有机会，沙特队已经顶不住了。”林岳湘向场内大喊。 但浪费机会就要遭报应，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七十六分钟沙特队左路发动反击，奥维兰得球后试图强行突破金光铸，没有成功。他马上斜传中路，高速插上的9号穆罕默德得球突入禁区，和回防的范金刚发生身体冲撞，直接倒地不起。裁判哨音响起，手指十二码，点球！ “完了。”场边老黄发出一声哀鸣。林岳湘盯着球场一言不发。这个球判得绝对有问题，但没办法，这就是客场作战，没处说理。比起两个月前和墨西哥的那场球，这个裁判的表现已经算相当不错的了。 场上范金刚怒气冲冲地找裁判理论，结果就是领到一张黄牌了事。 中国队员们都阴沉着脸，本来他们对扳平比分充满信心，甚至看到反超的希望。因为他们明显地感觉到沙特队员踢球的节奏已经乱了。可是突如其来的点球判罚，让他们的心沉到谷底。 沙特队主罚点球的是他们的头号球星10号队员奥维兰。奥维兰弯腰摆放皮球，动作慢腾腾，连着摆放了三次，才起身后退，助跑，打门…… 球没进！！！欧阳楚纵身横扑，球打在他张开的手臂上，弹回场内。李赤军抢先一脚把皮球远远开出。比分还是零比一，中国队依然还有机会。 林岳湘看了看时间，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林岳湘示意裁判换人，宿至臻上场，替下体力严重下滑的谢志新。这场比赛谢志新踢得是右前卫，但同时担任了右边锋的角色，中前场反复冲杀，体力消耗比较大。宿至臻临上场时，林岳湘叮嘱他转告曹捍东和魏启兴，传球要边中结合，边路造势，中路则打质量，争取打出一剑封喉的效果。随后又喊谢风到场边，让他大胆边路助攻和突破。 身高一米八六的宿至臻来自山东，他早几年前就出现在媒体和球迷视野中。一九八九年、一九九一年两赴英国曼彻斯特联队俱乐部青年队踢球，一度受到曼联教头弗格森的青睐。可最终还是因为自身能力的原因，没能留在曼联。目前国家队高中锋的位置上根本不缺人，但是山东队自从进入九十年代后就再无球员入选国足。去年施拉普纳离职后，眼看着小老弟青岛队都有人进入国家队，山东队上下都有些坐不住。为此省体委一位分管足球工作的副主任数次致电刘汉生，竭力向足协推荐宿至臻。“这可是我们省的宝贝，去英国曼联队见过大世面，肯定比青岛队那个过气球员汤乐天强。”后来还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教练组。这期国家队集训正赶上辽宁队数名队员缺席，加上老黄的一力举荐，因此林岳湘把宿至臻召入队中。看他训练中态度憨厚勤奋、兢兢业业，林岳湘又带他出征沙特，让他积累比赛经验。 宿至臻上场后，和蔡旭一起打起了高中锋。两个边路负责给他们起球的是高山和谢风。两名高大中锋伫立在沙特队禁区，再加上范金刚的插上助攻，中国队的高空轰炸，确实令沙特队员感到紧张和吃力。但这种明目张胆起高球的打法，成功率太低。反而给沙特队造成几次反击的机会。但此时的沙特队员集体陷入一种忙乱状态，得球后无论传球还是个人突破，都接连出现失误，最终又把球权丢还给了中国队。其中一次，他们的反击队员本来已经杀入中国队空旷的后半场，但队员在带球突进的时候突然莫名摔倒，丧失大好良机。 比赛进入最后阶段，中国队对沙特队半场形成围攻之势。魏启兴拿球，观察了一下队友站位，往身边一拨，交个插上的徐纮。徐纮往前带了两步，传给曹捍东，曹捍东摆腿一脚过顶直传，球落点精准，直落宿至臻的大脑袋瓜。宿至臻背向球门，头球向后方轻轻一点，然后一个快速转身，想追上皮球。可是他的前面，两名沙特防守队员已经堵住他的去路。宿至臻仗着人高马大，凭着一股愣劲，试图强行从对方两人中间挤过去，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一名中国队员人丛中脱颖而出，追上皮球，一脚劲射。由于距离球门较近，沙特门将反应代亚耶亚不及，球应声落网。一比一，中国队终于扳平比分。 中国队进球的是中后卫队长徐纮，这个球是他在国际A级比赛中为国家队打入的第四粒进球。 中国队扳平比分后，沙特队员们神情沮丧，有的队员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半天也不起身。国足队员则群情激奋，场边教练组也一个个喜笑颜开。 终场前一分钟，国足仍然有反超比分的机会。中国队获得右路任意球，魏启兴大脚开出，范金刚禁区外鱼跃头球冲顶，球击中门柱弹出。随后，主裁判吹响终场哨音。中国队和沙特队的第八次交锋，以一比一的平局收场。 纵观全场比赛，上半时沙特队优势明显，下半时则是中国队占优。下半场中国队总共九次射门，而沙特队只有五次。沙特队虽然有一次点球机会，但中国队也有范金刚头球的击中门柱，差之毫厘。 林岳湘代表教练组出席新闻发布会，这场比赛吸引了沙特国内多家媒体的关注。林岳湘先发言：“面对沙特这样的强劲对手，又是客场作战，能最终打成平局，我对比赛的结果比较满意。沙特队的10号队员奥维兰是一名相当不错的选手。我认为，如果沙特队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那么在今年世界杯的决赛场上，他们完全具备进入十六强的实力。我这里预祝他们世界杯取得好历史性突破，我看好他们。” 沙特队主教练索拉里说道：“和中国队的比赛总是很困难的。比赛中我们的球队暴露出不少问题，这也正是我们选择和中国队打热身赛的原因。我们在世界杯赛场必然要遭遇欧洲强队，中国队踢法简练适用，速度快，冲击力强，是我们理想的热身对手。他们就好比弱化版的欧洲队。我也预祝中国队在未来的国际赛场，能踢出好成绩。” 听沙特教练把自己的球队说成“弱化版的欧洲队”，林岳湘心中腹诽不已。他未来心目中的中国队，就是中国队，具有自己独特鲜明的风格，绝对不是什么弱化版或亚洲版的欧洲球队。 晚上酒店，林岳湘在笔记本记下了中国队今年第一场比赛的战绩： 1994年1月26日，国际热身赛，利雅得马莱兹体育场，一比一平沙特队，进球者：徐纮。 一月二十七日，中国队返程回国。飞机上，陈向嵘问林岳湘：“你真看好沙特队今年世界杯的表现？” “是啊。” “他们可是和荷兰、比利时、摩洛哥分在一个小组，无论那支球队，实力都在沙特之上。” “也就荷兰队厉害一些，至于比利时、摩洛哥，和沙特队实力也就在五五之间吧。” “不会吧。摩洛哥先不说，比利时可是欧洲强队。” “屁的欧洲强队。一群糙哥，比我们中国队，也强不到哪里。”林岳湘不屑地说道。 第四十七章明枪暗箭 一月二十八日，国足取道**飞抵广州。虽然接近年关，但国足新年首秀还是吸引了国内诸多关注的目光。多家媒体的记者守候在白云机场，对国家队进行了现场采访。 刘汉生等几位足协领导也在当天专程赶赴国足训练基地，表达春节前夕对大家的慰问，并发放慰问品和慰问金。从队员到教练每人领到一幅精美挂历，一箱旭日升冰茶，和一千元的慰问奖金。 “全国人民都忙乎着准备春节，你们却还在艰苦训练，还要打比赛，大家辛苦了。预祝你们新的一年里，顽强拼搏，争取在国际赛场取得突破，取得好成绩。”刘主席作了简短发言。随后，刘主席一行又对基地进行视察，了解大家的生活起居条件和训练情况。当晚刘主席等人留宿训练基地。 次日，各家报纸竞相登载中沙之战的赛况赛果以及对国足的采访情况。大多数媒体报道比较客观，认为中国队能够客场打平强大的对手，殊为不易。但是《人民体育报》的一篇球评对国足提出尖锐批评，而且矛头直指林岳湘。文章刊登在第四版的《百家争鸣》栏目，一看题目《国之重器岂能赋予小儿辈》，就**味儿十足。 文章首先指出，距离国足伊尔比德兵败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月。然而从对阵沙特队的比赛看，国足打法依然停留在八个月之前，陈旧落伍，毫无技术含量可言。施拉普纳的流毒非但没有彻底肃清，反而有发扬光大的趋势。一度沸沸扬扬的国足新政，无非是施拉普纳的门生弟子林岳湘搞的一个哄骗全国球迷的噱头。国足同沙特队的比赛中，林岳湘安排的粗线条打法与其授业恩师施拉皮提倡的所谓“豹子精神”，完全一脉相承。 文章进一步指出，目前国家队云集了郝劲东、彭卫华、魏启兴、谢志新、曹捍东、王刚等一大批灵性十足、技术出色的选手，然而因为教练水平所限，国足的打法依然停留在拼力量，拼身体的石器时代，其最后结果只能是误人误国。在韩日沙伊等国的足球发展步入快车道之际，中国队老牛拉破车，一步三回头的发展现状，令人堪忧。 文章最后写道，国内资历深厚，能力出众的本土教练不在少数，为何要把国家队轻易交付给一个毫无经验，毫无责任，毫无能力的三无人员！奉劝足协领导，交授国之重器，应慎之又慎。现在轻易交到小儿辈手里，任其胡作非为，小儿辈个人成败事小，到头来耽误的却是中国足球的百年大计。 老黄看完这篇文章，当下就坐不住了。正好刘主席留在基地还没走，老黄拿着报纸去找刘主席。 “别家刊物胡说八道我们管不着，可《人民体育报》是我们体委自家主管的报纸，怎么也搞窝里反这一套！报社负责人是怎么把关的？”老黄怒气冲冲说道。 刘主席把文章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沉思着半天不吱声。 “汉生，这事儿你得过问。他王满谦还有没有大局意识，有没有组织原则？”老黄所说的王满谦，正是《人民体育报》的总编辑。 “过问？怎么过问？过问什么？”刘汉生把报纸轻轻往桌子上一放，“你仔细看看，人家这篇文章，放在第四版，还是《百家争鸣》栏目。既然争鸣，就得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并不代表报社的立场。所以我去过问，人家有的是话语搪塞。”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当然愿意听取不同的声音。可汉生你好好看看，这篇文章字里行间，带有明显偏见，甚至是人身攻击。如果让林岳湘看到，心里会怎么想？” 其实刘汉生心里明镜一般，这篇文章说白了就是有人存心在整林岳湘。《人民体育报》王总编是谁，运动医学处苟处长的连襟，而苟处长因为上次的体检事件和林岳湘交恶。所以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刘汉生看得门儿清。但也只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却无法摆上桌面。 “小林看到这篇文章了吗？”刘主席问道。 “不知道，但迟早会看到的。”老黄答道。 “告诉他别生气，我们搞足球工作的，向来都是媒体和球迷的靶子。再说，大齐马上就任，以后有大齐在前面充当伞盖，别人再想咬林岳湘就咬不着了。”刘主席说道。 林岳湘此时正在大会议室，与陈向嵘一起，召集全体队员开会，结合比赛录像，就和沙特队刚刚结束的比赛做分析总结。这时他传呼机上收到苏婉的信息，让他留意《人民体育报》第四版的一篇文章。林岳湘并没太当回事儿，等到总结会结束，他回到办公室，想起苏婉发的传呼信息，这才找报纸看到那篇《国之重器岂能赋予小儿辈》的文章。 林岳湘气坏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法不生气，文章矛头**裸直指他本人。林岳湘看了看文章的作者署名，赵臣。他迅速电话联系苏婉，打听这个叫赵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林岳湘明显从文章中嗅到作者泄私愤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人。 “赵臣不是专职体育记者，只能算是个自由撰稿人，经常发表球评文章。他的具体工作单位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社科院下属的一家杂志社。但是你可要注意了，他的球评文章，还是挺有影响力的，你怎么就被他盯上了？”苏婉电话里说道。 “我根本不认识他。”林岳湘说道。 电话那头的苏婉沉默了一阵，说道：“看来，文章作者是谁，已经不是重点了，反正现在的枪手多得很，关键是文章的审核。《人民体育报》作为体委下属的窗口报纸，让这么一篇言辞激烈的文章见报，编辑部门是怎么审核通过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婉的话立刻点醒林岳湘，看来根儿还在《人民体育报》，或者说在体委，分明有人想给自己添堵。想通此节，林岳湘反而不生气了。他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触怒了体委的某些人。这篇文章白纸黑字，林岳湘相信足协的人一定看到了，体委的人也一定看到了，全国球迷当然也看到了。这些吃屎狗的龌龊言行，堂而皇之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很好。 这时老黄从门外进来，看到林岳湘面前摊开着报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老黄犹豫了一下，对林岳湘说道：“小林，不要计较报纸乱写的那些东西。类似的事情，我，汉生，我们经历的太多了。” 林岳湘冷笑一声，“他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你要干什么？小林我告诉你，你要和他们计较，可就随了他们意了。你别乱来啊。”老黄赶紧说道。 “跟他们计较？我现在可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份闲心。我们还要备战泰王杯呢。”林岳湘说道。 “你这么想就对了。”老黄说道：“用比赛成绩，打他们的脸。” “但是，他们也别以为这事儿就完了，我先给他们记着。”林岳湘冷声说道。老黄怔怔看着林岳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的几天，林岳湘收拾心情，全副精力投入到球队训练当中。足协给球队下了硬性要求，泰王杯务必夺冠。林岳湘给球队的要求更进一步，不但要夺冠，还要以全胜的战绩夺冠。参加泰王杯的共八支球队，先分成两个组单循环，小组前两名出线，交叉淘汰，胜者进入决赛争夺冠军。 泰王杯历史悠久，是泰国的一项传统赛事，每年二月份举办，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十五届。中国队从九二年开始，今年是连续第三次参加这项赛事。去年施拉普纳带队，曾夺得冠军。林岳湘对这个杯赛原本不大热心，参赛球队平均水平的含金量还不如**的贺岁杯。但既然参加了，就要力争冠军，毕竟这是林岳湘第一次带队参加的赛会制的国际比赛，蚊子虽小也是肉。 在整个广州冬训期间，林岳湘继续推行运动餐。队员们每天训练，尽管饭菜味道不入口，但身体消耗摆在那儿，有道是饥不择食，所以每餐的摄入量都比较大。可是突然有两天，林岳湘发现有个别队员，饭量明显减少。林岳湘就留了意，很快发现有四名队员从基地外边门口的熟食铺，偷偷买食物带回宿舍。这四名队员是湖北的蔡旭、冯志勇，天津的韩镇镕、高玉强。 次日训练之前，林岳湘面对全体队员说道：“运动餐的重要意义我早已讲过，可就是有队员忍受不了，这两天有人悄悄跑去小卖铺买食物带回宿舍。当然，我也说过，对运动餐不作强制要求，完全靠你们自觉自愿。因此，你们没必要偷偷摸摸，大可光明正大地光顾小卖铺。一盘猪头肉，再配一瓶烧酒，爽啊。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穿二字嘛。我理解你们，过两天出征泰国，你们就留在基地，好好享受口舌之欲吧。” 蔡旭等四名队员面如土色，这就取消他们出战泰王杯的机会了？又过一天，随着辽宁队徐韬、赵宝庆、黎军的回归。林岳湘宣布了参加泰王杯的二十二名队员名单： 守门员：徐韬、欧阳楚、江涌； 后卫：赵宝庆、徐纮、金光铸、李赤军、成照东、李亮、谢风； 中场：彭卫华、马腾宇、王刚、黎军、范金刚、魏启兴、曹捍东、谢志新； 前锋：郝劲东、高山、翟冲、宿至臻； 果不其然，蔡旭等四人落选。名单公布之后，队员韩镇镕马上向教练组提出请假，请假理由居然是回家过春节。老黄当场就怒了，林岳湘却冲老黄摆摆手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第四十八章泰王杯 韩镇镕的离开在国足基地掀起不小的震动，不少人心里挺佩服他，认为他是一条好汉。他离开之前，在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他。老将汤乐天劝道：“韩镇镕，哥是过来人。听哥一句话，别义气用事。” 韩镇镕冷冷打量汤乐天一眼，鼻子冷哼一声说道：“老汤，你当年确实是条汉子。现在嘛……嘿嘿，跟小媳妇似的。” “行，你牛。”汤乐天瞪了韩镇镕一眼，不再多说废话，扭头就走。 韩镇镕的天津老乡高玉强说道：“你就不能忍一忍，大齐很快就要接手球队，到那时大伙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干嘛要忍，每天跟劳改犯似的。等大齐上任了，我老韩再杀回来就是了，到那时再和大家一起大腕喝酒，大块吃肉。”韩镇镕收拾完毕，和在场球员潇洒作别。 为了安抚球员可能产生的心里波动，在老黄的提议下，教练组召集球员开了个小会。 “韩镇镕走了，轻轻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很好。”在会上林岳湘云淡风轻地说道：“还有谁熬不下去了，也可以走。我早说过，国家队和球员之间，是双向选择，你情我愿，互不勉强。” 队员们神情木然，都不吱声。老黄对林岳湘发言很是不满，心想哪有把人往外赶的，所以马上说道：“其实教练组对韩镇镕是非常器重的，你们也看到了，作为国家队的新人，我们安排他出场的机会并不少，本来准备重点培养他的，可惜了。离开国家队容易，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所以你们留下来的人，希望能够珍惜机会。人生能有几回搏？你们现在年轻，此时不搏等什么时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到退役的那一天，两手空空，一无所有，那时再后悔还有什么用！” 老黄的话不知队员们听进去多少，但至少传递了一个信息，他韩镇镕以后想再回国家队，没那么容易。 二月九日，国足飞赴泰国曼谷参加第二十五届泰王杯。 领队：黄孟起； 教练：陈向嵘、林岳湘、杨天浩； 队医：陈韶华、尹正国； 守门员：徐韬、欧阳楚、江涌； 后卫：赵宝庆、徐纮、金光铸、李赤军、成照东、李亮、谢风； 中场：彭卫华、马腾宇、王刚、黎军、范金刚、魏启兴、曹捍东、谢志新； 前锋：郝劲东、高山、翟冲、宿至臻； 中国队启程的当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基地的管理人员特意买了两挂一千响的大地红，在基地大门口点燃，噼噼啪啪为国足壮行，预祝国足远征凯旋。 和中国队同分在一组的是泰国二队、德国威斯特伐利亚队、日本国奥队。从实力来说，这三支球队都应该是国足的菜。所以林岳湘才向队员提出每战必胜的要求。但出乎林岳湘意外的是，在二月十二日的首战中，中国队遭遇当头一棒，居然零比一负于泰国二队。 曼谷国家体育场，中国队顶着摄氏三十度的高温，与泰国二队进行泰王杯小组赛第一场较量。国足发挥失常，拼抢不积极，中场控制不住，被泰国二队的快速突破搞得颇为狼狈。下半场第九分钟，泰国二队突破国足右路防线，由16号素迁射门得手。 此后，中国队稍有起色，但场面依然混乱，林岳湘几度调兵遣将，也无济于事。比赛最后时刻，目睹场上队员形同梦游般的表现，林岳湘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和场上队员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障。这是他带领中国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林岳湘用力一咬舌尖，传来的一阵剧痛告诉他，这不是梦，而是无情的现实。 比赛结束以后，中方球员都耷拉着脑袋。教练组每个人的脸色也极其难看。陈向嵘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这场比赛中国队面临诸多不利因素，高温天气，客场作战，裁判因素等等，但也不至于踢得如此之差。他心中产生强烈的疑虑，想告诉林岳湘，但想到林岳湘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几次话到嘴边，又吞回肚子里。最后他拍拍林岳湘的肩膀，安慰道：“这才是首场比赛，我们还有机会。” 当晚回到酒店房间，林岳湘在本子上记下了他带队以来的第二场失利：1994年2月12日，泰王杯小组赛，曼谷国家体育场，零比一负泰国二队。 第二天在下榻酒店，教练组召开全队会议，试图通过对比赛的分析总结，找寻失利的原因。林岳湘让上场队员挨个儿发言，他完全能看得出中国队比赛失常是心理因素导致，所以希望从球员的话语中探究他们真实的心理状态。然而队员们普遍含糊其辞，除了检讨，就是说竞技状态没有调整好，轻敌大意；或者干脆抱怨天气炎热，还没适应过来云云。好在对于后面的比赛，大家都异口同声做出保证，一定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绝不再犯第一场比赛的错误。范金刚、彭卫华等几名队员更是放出狠话，如果踢不好，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既然大家都表了态，林岳湘也就无话可说。他只能提醒队员，下一个对手德国的威斯特伐利亚队并不好打，虽然说是支业余队，但其是全国业余联赛冠军，也就相当于职业队了。这场比赛中国队不但要取胜，还要争取多进球，为小组出线，提前做好拼净胜球的准备。 二月十四日晚，中国队迎来了泰王杯小组赛的第二场比赛。首发阵容为：守门员欧阳楚，左后卫李赤军，右后卫金光铸，中后卫赵宝庆、徐纮。中场范金刚魏启兴双后腰，左前卫彭卫华，右前卫黎军。左边锋郝劲东，右边锋高山。 开场以后国足一改上一场比赛的颓态，抢断积极，攻防转换迅速。进攻以两翼齐飞为主，中路渗透为辅。球员们很快发现，对手虽然身高体壮，跑动如风，但个人能力明显不足。郝劲东的快速启动，高山的变线突破，黎军的长途奔袭，彭卫华的飘忽跑位，都令对手防不胜防。比赛第八分钟，中国队利用角球机会，由郝劲东头球破门，先声夺人。 进球后中国队士气大振，队员们踢得愈加奔放自如，第十三分钟，彭卫华脚后跟传球，郝劲东和高山来了个穿插跑位，为黎军扯开中路空档，黎军拔脚怒射，球稍稍偏出。两分钟后，郝劲东边路上演精彩的挑球过人，虽然最后没能形成射门，但也博得全场雷动。 队员们场上踢得嗨，林岳湘在场下却神情凝重。他完全看得出来，威斯特伐利亚队虽然看似场面被动，但其阵型保持严整，队员们技术动作合理，整体职业素养恐怕尤在中国队之上。国足虽然取得开局领先，可胜负之路依然漫长，远远没有到可以放松的地步。他在场边不断提醒队员，集中精神，不可大意。 比赛进行到第二十二分钟，威斯特伐利亚队在中国队禁区外围倒脚的时候，突施冷箭，多亏欧阳楚反应及时，纵身鱼跃把球扑出底线。四分钟后，威斯特伐利亚队长传通过中场，打至边路，先是边路队员在李赤军的纠缠之下强行起脚传中，而后中路包抄的队员又在徐纮解围之际，抢先头球冲顶，击中门柱，中国队逃过一劫。 这两次进攻机会并不是太好，但威斯特伐利亚队竟然都给国足球门造成威胁。国足队员这才意识到对手不是易于之辈。此后双方你来我往，国足在个人能力方面占优，威斯特伐利亚队则依靠严整的阵型和节奏的把控，与国足抗衡。比赛第四十一分钟，李赤军边路助攻，和彭卫华打了个二过一，然后横传门前。黎军和高山双鬼拍门，高山的射门被挡出，范金刚飞铲补射得手，二比零。至此林岳湘方稍微松了口气。对德国足球的顽强不息，林岳湘可谓印象至深。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岳湘对人员和打法未作任何调整，重点告诫队员：注意德国人绿茵场上特有的精神气质，那就是钢铁般的团队纪律和不死不休的顽强意志。林岳湘特别提到德国队世界杯历史上的几场经典比赛，七四年对荷兰，八二年对法国，八六年对阿根廷。 “我们下半场进球的机会肯定还有，我想说的是，哪怕我们大比分领先，也不容丝毫放松懈怠。比赛不到结束的那一刻，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大家的精神务必始终高度集中，直至终场哨响。” 下半场开场后，中国队明显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威斯特伐利亚队攻守两端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队员们抢得更凶，拼得更狠。第五十一分钟，魏启兴中路漏人，范金刚跨界回防，铲人犯规，吃了黄牌。林岳湘看到魏启兴面对对手的横拼硬闯，明显有些吃不消了，只好换人。谢风上，魏启兴下。谢风上场后，踢右边后卫，金光铸则踢魏启兴的后腰位置。金光铸也是拼命三郎作风，他和范金刚搭档踢后腰，可以减轻范金刚的压力。 目前场上，范金刚一张黄牌在身。此外，中国队后防还有另一个隐患，就是老将赵宝庆。赵宝庆打亚俱杯的时候脚踝受伤，一直没有好利索，今天可以说是带伤上阵。在威斯特伐利亚队一次次的强力冲击之下，赵宝庆能不能坚持得下来，林岳湘一直悬着心。他把目光投到中国队的中前场，如果能再度撕开对手防线，扩大比分，中国队的后防压力就能减轻一些。可面对德国人近乎疯狂的防守，国足队员还有机会再次攻陷对方城池吗？ 第四十九章泰王杯（中） 由于中场休息时林岳湘给队员们打了预防针，所以队员们在场上表现还算沉着。威斯特伐利亚队打法简练，头球和远射是他们的主要攻击手段。赵宝庆在一次防守的时候，被对方的大力射门抽中小腹，当时猫着腰就动不了了。徐纮赶忙跑过来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赵宝庆呲牙咧嘴，慢慢顺过气来，摆摆手向徐纮示意没事。“得想办法再搞进去一个。”他对徐纮说道。 “要不我上去冲一下？” “逮机会就上，后面我给你看着。”赵宝庆咬牙切齿说道。 徐纮也看出来了，威斯特伐利亚队仗着身体优势，每个人的防守面积都很大，国足前场队员传接球非常吃力。这种情况下如果后卫不插上助攻，很难打开局面。徐纮有意识地扩大跑动范围，慢慢寻找着机会。 威斯特伐利亚队的一次进攻被金光铸破坏，金光铸把球捅给彭卫华。彭卫华刚一接球，后背就被对方重重地撞了上来。彭卫华一个趔趄，勉强把球控在脚下，可根本没法转身。这时他看到徐纮高速插上，挥臂要球。彭卫华马上把球横传过去。 徐纮带球长驱直入，对方一名队员斜刺里扑了过来。徐纮施展脚下小活儿，左脚把球顺给右脚，右脚顺势一挑，人跟着从对方身侧冲了过去，直杀对方后场。威斯特伐利亚队中路另一名防守队员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拦截，徐纮一拨一趟，再次成功过人，再往前就是禁区了。 徐纮的冲击一下子搅乱了威斯特伐利亚队的防守阵型，他瞅准空档一脚直塞。高山如羚羊一般接应到位，可于此同时，对方门将也冲了出来，封住高山的射门角度。高山无暇多想，一脚横敲。球门另一端，黎军席卷而至，连人带球撞入网窝，连带着盯防他的对方后卫也一同摔进球门。裁判员手指中圈，三比零。 中国队场上场下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被德国人压制得太狠。林岳湘轻轻拍手，同时大声向场内呼喊，告诉队员不能放松。他感觉照这么踢下去，这场球基本应该拿下来了。可谁知就在黎军进球后没几分钟，场上风云突变。 范金刚在一次拼抢的时候，冲过了头，眼看着要被人家过掉。他情急之下，伸手拉人犯规。裁判一边鸣哨，一边伸手掏口袋。国足队员见状，赶紧向裁判围拢过去。在中国队员的人丛簇拥之下，裁判单臂高举，手里亮着一张黄色的小牌子。第七十三分钟，范金刚累计两张黄牌，被判罚出场。 场边林岳湘恨不得朝范金刚兜屁股踹两脚，这家伙如果不彻底改掉鲁莽的坏毛病，迟早会成为中国队后防的定时**。 范金刚离场后，林岳湘迅速换人，李亮上场替下彭卫华，马腾宇换下郝劲东。林岳湘的这两个换人，就是为了加强防守。下半场的后半段，彭卫华坐镇的左路已经成为威斯特伐利亚队的一个重要突破点。现在出现少一人形势吃紧的情况，林岳湘正好把他换下场，由李亮取而代之。李亮在国家队经常踢的位置是右边后卫，但中场也能踢。最主要的是他球风生猛，和德国人的强悍硬朗正好对路，大家以硬碰硬，看谁磕过谁吧。至于马腾宇，他防守能力本就不差，他上场以后踢原先范金刚的后腰位置。 威斯特伐利亚队利用十一打十机会，趁机大举进攻。好在中国队做出针对性的换人调整。高山一人在中圈附近游弋，伺机反击。李亮和黎军，两个奔跑能力出众的壮男，一左一右形成国足第一道防守屏障。他们后边是金光铸和马腾宇，一个顽强凶悍，一个攻守全面。再往后就是四名专职后卫，谢风、李赤军严把边路，赵宝庆、徐纮坐镇中秧。在中国队多梯次的布防阻击下，威斯特伐利亚队的进攻如层层不息的浪潮，一次次拍击海岸，再一次次退去。 比赛不知不觉临近终点。在最后时刻，威斯特伐利亚队依然没有放弃，连续获得两个角球，且都形成有威胁的射门。多亏守门员欧阳楚发挥出色，高扑低挡，化解危机，力保国足三比零的胜果。比赛结束之后，从中国队员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于德国人的顽强程度，犹自心有余悸。这场比赛想必给他们上了一堂难忘的实战课。 战胜威斯特伐利亚队之后，中国队上下总算摆脱了首战失利的阴影。虽然比赛过程比较艰难，但三比零的比分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小组赛最后一个对手，日本U21国奥队，大家认为取胜应在情理之中，林岳湘却不敢掉以轻心。虽说看上去两队不是一个力量级的，就像日本传统的相扑比赛，中国队是大相扑，日本队是小相扑。可足球比赛终究不是相扑，时刻充满着巨大的偶然性。因此在球队准备会上，林岳湘严肃告诫队员，比赛场上无大小，要把对手当作成年队来踢。 此外，排兵布阵方面，林岳湘也面临捉襟见肘。中场范金刚停赛，后卫赵宝庆的脚踝旧伤也让他担忧。事实上赵宝庆归队后，队医每天都在给他做理疗，又是按摩又是贴膏药。 “十六号和日本队比赛，老赵的脚踝到底碍不碍事？”林岳湘问队医。 “还好，比赛结束的当天，他有略微肿胀的感觉。但休息一天之后，就完全没事了。所以我觉得打比赛应该问题不大。”队医答道。 “什么叫问题不大，那还是有问题啊。”林岳湘听了微微皱眉，心里终究不踏实。最后决定，赵宝庆先不上场，担任替补。他知道很多球员伤势复发，和疲劳程度密切相关。这样一来，林岳湘排出的首发阵容为： 守门员：欧阳楚；边后卫：李赤军，谢风；中后卫：徐纮，金光铸；双后腰：魏启兴，马腾宇；左前卫：彭卫华；右前卫：黎军；前锋：郝劲东，翟冲。 休息一天之后，中国队在曼谷国家体育场与日本国奥队进行进行泰王杯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此前日本国奥队也是一胜一负，和中国队积分相同。因此本场比赛，对双方而言，将是决定小组出线权的生死之战。 国足开局较为顺利，第五分钟彭卫华左路罚出角球，黎军乱军中头球一蹭，打破对方门将的十指关，中国队一比零领先。三分钟后日本队即还以颜色，中场断球反击，14号远藤彰弘头球攻门，被欧阳楚扑出。此后，日本队凭借灵活的跑位和娴熟的配合，频频向中国发起一波波的攻势，中国队场面颇为被动。 “小日本这么厉害？”场边老黄显然沉不住气，他想到了中国国奥队。 林岳湘神情专注盯着赛场，日本队7号，身高仅一米七零的前腰队员前圆真圣，引起他的注意。这家伙一头怪异的黄发，带着亮闪闪的耳环。当然，林岳湘关注的并不是他另类的打扮，而是他的出类拔萃的脚下技术。事实上，日本队看似流畅的配合并没给中国队带来实质性的压力，反而是这个前圆真圣的个人突破，为队员创造出了真正的攻击空间。可以说他才是造成中国队场面被动的关键原因。 林岳湘立刻招呼马腾宇，让他专门负责盯防这个前圆真圣。马腾宇各方面技术均衡，身体条件也不错，林岳湘原以为把前圆真圣交给他问题不大，可谁知两人几个会合较量下来，马腾宇竟然抵挡不住。一是前圆真圣踢法奔放近乎狂野，气势上就压了马腾宇一头。而最关键的是，前圆真圣还有速度，马腾宇这方面明显吃亏。好在其他日本球员的水平比较正常，不像前圆真圣那么变态。而且中国的的进攻也颇具威胁，尤其是翟冲和黎军的高点轰炸，也带给日本队防线很大压力。所以总体而言，两队都是有攻有守，日本队控球占优，中国队则更讲究进攻实效。 上半场比赛结束前，前圆真圣摆脱马腾宇，禁区线附近左脚劲射，球擦着立柱偏出。中国队的几名防守队员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心说日本队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怪物，有技术有速度还有射术，任其成长下去这还了得。林岳湘在场边也发出一声感叹：“中国队未来的心腹大患吶。” 中国国家队带着一比零的比分结束上半场，回到中场休息室。 “小马，对方那个7号，你能不能彻底盯死了？”林岳湘问马腾宇。大家都看出这场比赛的焦点，就在于如果遏制日本队的前圆真圣。 “我……那个……”马腾宇结结巴巴，张大嘴巴，显然信心不足。 “马儿，你踢得太规矩了。你踢的是后腰，不是前腰，不能端着架子踢。盯人是个脏活儿，下脚要猛，要狠，要准，该犯规就得犯规。”范金刚不能上场，只能临场给马腾宇做指导。 “行吧，我尽力。”马腾宇答道。 林岳湘暗暗摇头，马腾宇是四川队的组织核心，向来在场上干的都是穿针引线高大上的差事，哪里干过盯人这种脏活儿。 “李亮，下半时你上，替下老魏。你负责盯防对方的7号。”李亮作风够猛，但技术粗糙，把前圆真圣交给他，林岳湘显然不能完全放心，所以又对马腾宇说道：“李亮负责近身纠缠，你负责协防。你和李亮两个人，让对方7号彻底失去存在的价值。” 两个后腰都去负责盯防同一个人，中国队后场就空了，所以林岳湘又安排王刚上场替下彭卫华，王刚上场的主要任务是防守。随后又安顿黎军，“你下半场要辛苦一些，攻要上得去，收要回得来。你和王刚一定要多跑动，控制好我们中场的防守区域。” 第五十章泰王杯（下） 中国队和日本国奥队下半场的比赛开始。 日本队显然不甘心落败，队员们精光四射的眼神里闪动着躁动的火苗，脚下出球果决，跑动积极如风。但他们很快发现，进攻核心前圆真圣陷入中国队双重关照的泥潭。李亮像个知心爱人一样和前圆真圣如影随形，寸步不离。不但脚下纠缠不清，身体更是全方位频频接触，拉扯挤撞等各种亲昵动作层出不穷。等前圆真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摆脱李亮了，虎视一旁的马腾宇又适时杀出，或潇洒断球，或大脚破坏。搞得年轻气盛的前圆真圣干气没辙，不服气，还没脾气。 由于前圆真圣的哑火，日本队的进攻就成了雷声大雨点小。面对日本队娴熟流畅的倒脚传球，国足队员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各司其职，严防死守。一有机会就快速反击，依靠王刚的长传和黎军的奔袭，与前场的郝劲东和翟冲形成呼应之势，保持着对日本队球门的压力。 随着比赛的进行，比分落后的日本队开始变得急躁，动作也越来越大。中国球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场上火星四溅，来自新加坡的主裁判不得不频频吹停比赛。国足的黎军、李亮和日本队的两名队员分别受到黄牌警告。第六十八分钟，日本队17号松波正信和中国队李赤军在边路因为投掷界外球发生严重冲突，两人推搡过程中拳掌相加，裁判直接出示红牌，将两人罚出场外。 林岳湘和日本队教练不约而同在场边提醒队员注意冷静，保持克制。随后林岳湘用完了最后一个换人名额，成照东替下翟冲，继续加强防守。 第八十三分钟，中国队谢风边线助攻，一路狂飙，连续趟过日本队三名队员的拦截，下底传中。包抄到位的郝劲东门前垫射入网，锁定胜局。郝劲东的进球彻底摧垮了日本队的意志，最终中国队二比零战胜对手，以小组第一的身份闯入四强。比赛结束以后，中方教练组，尤其是老黄，脸上并未见多少喜色。他从这支日本国奥队身上，看到中国足球未来面临的巨大挑战。 中国队半决赛的对手是马来西亚国家队，林岳湘不认为马来西亚队会强于小组赛的对手，他面临的还是球队人员不整的问题。范金刚和李赤军红牌停赛，黎军则是累计两张黄牌停赛。再加上赵宝庆旧伤调养，所以几经权衡，林岳湘对马来西亚队的比赛排出的首发阵容为： 守门员：欧阳楚；边后卫：谢风、成照东；中后卫：徐纮、金光铸；双后腰：李亮、马腾宇；边前卫：彭卫华、谢志新；前锋：郝劲东、翟冲。 二月十八日，中国队与马来西亚国家队的泰王杯半决赛，在曼谷国家体育场拉开战幕，这是林岳湘带队打的第三场国际A级比赛。历史上中国队和马来西亚队共交锋六次，以四胜一平一负的成绩占绝对优势。唯一败绩是一九八零年的一场友谊赛，在吉隆坡客场以一比三告负。 开场以后，马来西亚队一点儿都不保守，和中国队真刀实枪，以攻对攻。但中国队无论个人能力还是整体配合，明显技高一筹，攻防过程中两队的实力高下立判。第九分钟，彭卫华一脚颇具创意的传球直塞禁区，谢志新心领神会，接应到位，得球后晃过对方后卫，拔脚怒射力拔头筹。这是他在国际A级比赛中为国足打入的第十一个进球。 失球后的马来西亚队反而激起野性，第二十五分钟，谢志新在中圈附近争顶头球时，被对手高抬的脚踢中头部，倒地昏迷不起，抬到场外紧急施救。心急如焚的林岳湘就马来西亚队员的粗野动作，向边裁和比赛监督提出抗议。十几分钟谢志新才苏醒，由中国队队医陪同，送当地医院作进一步检查。 谢志新下场后，林岳湘换上王刚。自从去年向徐老根发飙，被林岳湘以黄埔校训教育之后，王刚老实了很多，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作为中场球员，王刚技术还是有的，但比赛中始终给人以不愠不火的感觉，少了彭卫华、黎军的犀利和血性。所以在林岳湘看来，王刚在地方队或许可以挑大梁，但在国家队，也只能做替补。 第三十五分钟，中国队利用前场任意球的机会，由翟冲门前冲顶得分。中国队两球领先，直至上半场比赛结束。 下半场易边再战，林岳湘以宿至臻换下翟冲。中国队攻势不减，分别在第五十七分钟和七十二分钟，由彭卫华和郝劲东再下两城。国足最终四比零横扫马来西亚队，两队的第七次交锋，中国队取得完胜。 林岳湘心头记挂着谢志新的伤势，返回驻地后不久，谢志新也在队医陪同下回到酒店。询问后得知，在医院做了X光和CT检查，幸无大碍，林岳湘才放下心来。 中国队将于二十日晚上迎战东道主泰国国家队，争夺最后的冠军。林岳湘第一次带队打这种赛会制的比赛，而且泰王杯赛程密集，隔一天打一场，不但队员们身心疲惫，连林岳湘的心弦也一直绷得很紧。教练组找球员们谈话，大家普遍反映，身体上的疲劳倒是问题不大，毕竟经历过林岳湘的魔鬼训练，主要是心累。想想也是，从十二日至今，在短短八天的时间里连续打四场比赛，心理上的烦躁可想而知。 林岳湘找老黄商量，计划晚上安排球队出去活动放松一下。“连续比赛队员们有些吃不消，莫如晚上大家出去看场红艺人表演，也算是心理调节。”林岳湘说道。 “红艺人？你说的该不会是人妖吧。”老黄的表情如临大敌，“那种不健康的东西，我们躲都来不及，你还主动往上沾？” “我和酒店前台了解过了，人妖表演不是我们大家想像的那样，说白了就是一场带有异国风情的歌舞晚会。”林岳湘试图说服老黄。 “那也不妥吧。和泰国队的比赛迫在眉睫，你想想，万一比赛输了，看表演就成了我们在泰国的一大罪状。”老黄犹豫不决。 “是呀，这确实是个问题，那就再考虑考虑？”林岳湘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了决断。酒店大堂经理名叫陈佩珊，是一名华裔女子，行事风格和当地人一样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但血脉里其实继承了华夏移民的睿智与勤奋。林岳湘这两天跟她已经比较熟悉了，他直接委托陈佩珊预定晚上的红艺人表演，包括安排出行用车。然后重点请陈佩珊帮忙做一件事情，就是晚饭后找老黄，找个借口把老黄稳在房间，好让队员们能够悄然出行。 陈女士笑着说道：“明天就要打决赛了，全队出去潇洒，不怕影响比赛啊。” “这是赛前放松，为了明天更好地发挥水平。” “可是，瞒着你们领导，这样好吗？我还成了你们的帮凶。”陈女士犹自不放心。 “我们领导吧，瞻前顾后，观念比较守旧。你放心，我是教练，我对球队负责。”林岳湘说道。 陈佩珊女士笑了笑，最终同意了，但是向林岳湘索要签名。林岳湘二话不说，在陈女士递出的本子上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 “哇，好漂亮的汉字书法。”陈女士由衷地赞道。 林岳湘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就写自己的名字还行。” 随后林岳湘找球队的正副队长赵宝庆和徐纮，让他们通知队友晚上的活动安排，尤其要告诫大家不能声张。“这次活动，黄指导他们都不知道。”林岳湘特意叮嘱道。 “那出了事咋办？”赵宝庆问道。 “出了事我担着。”林岳湘一瞪眼。 “行，老林，我服你。”赵宝庆说道。 吃完晚饭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先假模假式各回各房。陈佩珊向林岳湘做了个ＯＫ的手势，然后径直去老黄房间，敲开房门，很客气地说自己想到中国旅游，请老黄给介绍一下国内的风景名胜。美女上门请教，老黄自然乐得帮忙，先从长城故宫说起，然后历数中国的名山大川，一时半会儿哪里说的完。 此时队员们按照吩咐悄悄到大堂集合，然后集体登车。林岳湘临时又拉上陈向嵘，陈向嵘半推半就，嘴里说着不合适，可最终还是和大家一起上车出发。 “你没叫上小杨？”陈向嵘车上问道。 “叫他我们就走不了了。”林岳湘答道。他不知道的是，杨天浩躲在二楼廊道的一根柱子后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当时并未出声，而是等球队的车离开以后，才向老黄汇报。 老黄大吃一惊，他盯着眼前的陈佩珊，这位酒店的大堂经理，问道：“怎么回事？” 陈佩珊很无辜地摇摇头，表示不知情。老黄没有办法，只是啧啧连声说道：“这个林岳湘。” “他一不请示二不汇报，擅自安排球队外出，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杨天浩正气凛然说道。 老黄摇摇头，“不，他是不想让你我担责任。可是，唉……” 对于人妖表演，国足队员大都不甚了解，有些人心里还比较排斥，“不男不女的有什么看头，我干脆搂个真正的女人不好吗。”有队员说道。但大家最终还是一个随一个上了车，主要因为憋在酒店实在无聊，看不看表演在其次，就当出来放放风吧。可是一进剧场，身临其境之后，大家的眼球不由自主被吸引。首先是美轮美奂，霓虹闪耀的舞台。等到演出开始，身着华美服饰的红艺人登台亮相，队员们彻底震撼了。 舞台上的红艺人大多在一米七以上，身材苗条眉目清秀，一颦一笑风情万种。而他们的表演更是专业水准，舞姿曼妙，歌喉深沉，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国足球员的情绪被完全带动，沉浸在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之中。一个半小时的表演时间很快就到了，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可就在这时，舞台上传出主持人的声音：“我们刚刚荣幸地获悉，中国足球队一行贵宾，今晚也光临我们的剧场。下面，有请尊贵的中国客人上台，和我们美丽的红艺人小姐同台合影。”主持人是用泰语和英语讲述的，台下的林岳湘自然听得懂，可是队员们听不懂，一个个云里梦里一般，只见数名舞台丽人，迈着轻盈的舞步，宛如仙女下凡，从舞台上向他们走来。 第五十一章第一个冠军 回酒店的车上，陈向嵘心里忐忑不安，对林岳湘说道：“你说这事弄得，咱们偷偷出来也就是了，可还上台和那些浓妆艳抹的演员合影。你看吧，明天肯定上曼谷当地报纸。转头国内还不炸了锅！” 林岳湘不以为然说道：“当时那种情况你没法拒绝，还不如大大方方上台呢。国内知道就知道吧，我也没指望这事能瞒得住，关键大家玩好就行了。”随后他向队员们问道：“大家说说，今天晚上出来，还算不虚此行吧？” “老带劲儿了。”队长赵宝庆答道。 “林指导，你说那些人妖，到底算男的还是女的？他们护照上的性别是怎么写的？”队员欧阳楚问道。 “从法律上讲，人妖是男性，所以他们的护照上应该写的是男吧。”林岳湘答道。 “林指导，下次带我们去哪儿？我可听说巴黎的红磨坊更带劲儿。”队员谢风说道。 “惦记上红磨坊了？”林岳湘笑了，“只要你们四年后能入围法兰西世界杯，到时在巴黎看看红磨坊也不是不可以。” 大家说说笑笑回到酒店，老黄和杨天浩两人虎着脸，正在大堂等候。队员们一看这架势，顿时作鸟兽散，留下林岳湘和陈向嵘两位教头顶缸。 陈向嵘先笑着说道：“老黄，我先给你检讨，这事我们做得确实欠妥。” “你检讨什么？”老黄气不打一处来，“小林他不知轻重，老陈你难道也不知轻重？我明白你们的苦心，是想独自把责任扛下来。可如果明天的比赛真的输了，是你们两个能扛得下来的？别忘了我们教练组是个整体。” “是是是，黄指导您教训得对，所以明天的比赛，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林岳湘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说道。 “小林啊小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呢！算了，今天先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儿休息吧。”老黄最后说道。 第二天上午教练组召开赛前准备会，林岳湘先公布首发阵容： 守门员：欧阳楚；边后卫：金光铸、成照东；中后卫：赵宝庆、徐纮；双后腰：范金刚、魏启兴；边前卫：彭卫华、黎军；前锋：郝劲东、翟冲。 这个阵容几乎是林岳湘心中，中国队在本届泰王杯的最佳阵容。除了左后卫位置，李赤军因为红牌停赛，由成照东入替。 看队员们一个个精神头十足，林岳湘也没讲多余的废话，只是告诉队员，放手去踢，踢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和精神状态就行了。倒是老黄，喋喋不休讲了不少，一再提到本场比赛只许胜，不许败。陈向嵘最后补充道：“我们客场作战，要考虑到裁判吹哨的偏袒。他们动作肯定会比较大，大家注意，不要和他们斗气。” 晚上八点，第二十五届泰王杯决赛，中国队对阵泰国队的比赛准时开哨。这是两支国家队的第十九次交锋，此前的十八场比赛中，中国队取得十一胜四平三负的战绩。泰国队属亚洲二流，但在东南亚，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国足在泰国队身上吃过大亏，一九八三年奥运会预选赛举国关注，中国队却在曼谷客场的一场雨战中以零比一告负。一九九零年亚运会争夺四强之战，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国足再次以零比一饮恨，直接导致主教练高丰文的下台。 林岳湘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泰国人，大都通情达理，低调顺从，和他们打交道很容易联想到的一个词就是“良民”。但是在一些体育运动项目中，这些“良民”们往往展示出其逞勇斗狠的一面，比如泰拳、比如足球。林岳湘丝毫没敢小看泰国队，但也没过于高看他们。只要国足正常发挥水平，取胜应在情理之中。所以林岳湘才特意安排了红艺人的表演，目的就是让队员们以轻松的心态投入比赛。 开场以后正如赛前所估计到的，泰国队一上来就用凶狠的逼抢对付国足。在主裁判的照顾下，泰国队肆无忌惮用小动作阻止国足进攻，并通过快速反击威胁国足球门。国足队员心态良好，沉着应对。第六分钟，范金刚插上助攻，头球冲顶险些破门。此后，翟冲和黎军又两次高空轰炸考验泰国队守门员。反观泰国队，在中国队积极硬朗的拼抢之下，很难组织起真正有威胁的进攻，直到第十八分钟，才有了第一脚射门，球打在中国队后卫身上。 今天到场观战的观众达四万多人。除了泰国当地球迷，中国驻泰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和不少当地的华裔华侨，在观众席打着中国队的五星红旗，为国足呐喊助威。第二十六分钟，郝劲东得球后直杀禁区，跑动中急停变线，防守他的泰国后卫失去重心直接坐倒在地。郝劲东面对门将拔脚劲射，竟然打高。 场边的老黄急得跳脚，对林岳湘连声说道：“郝劲东不行，今天的状态很成问题，这么下去怎么得了。”由于国足和人妖合影的照片上了今天当地报纸的头条，老黄心里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完全能想到，一旦国足本场比赛失利，回国后势必面对各方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批判。而场上中国队迟迟不进球，老黄难免心急如焚。 三分钟后郝劲东再次拿球，趟过对方后卫冲入禁区，却遭到对方中后卫那提的飞铲，摔倒在禁区。裁判员没任何表示。紧接着，翟冲在争顶时更是被对方直接掀翻在地，裁判还是没有吹罚。翟冲上前理论，反而遭致黄牌警告。老黄忍无可忍，冲到比赛监督面前抗议，结果也被口头警告。 “看来这场球，泰国队是势在必得呀。”陈向嵘忧心忡忡说道。 “他们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林岳湘冷声说道。 比赛进行到第三十五分钟，泰国队的一次进攻被中国队化解。赵宝庆带球冲到前场，传给彭卫华，彭卫华得球，试着突破无果，又回传给赵宝庆，自己则快速向前跑去。赵宝庆抬头看了一眼禁区，翟冲、黎军两个大高个儿正和对方后卫纠缠，彭卫华和郝劲东则在禁区里穿插换位。 “妈了个巴子，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赵宝庆心里骂了一句，跑动中突然横向带球，拉开射门空档，拔脚远射，球如出膛炮弹般飞了出去。 泰国队防守队员的注意力都集中禁区里的翟冲、郝劲东等人身上，不防赵宝庆会突然发炮，措手不及，只能抬头眼睁睁看着皮球直挂网窝。 进球后的赵宝庆单拳高举，吃人一般的眼神扫视着泰国队的队员和场上的那个主裁判。这是赵宝庆在国际A级比赛中为国家队打入的第二粒入球。队友们纷纷跑来向他祝贺。场边的林岳湘也高举双臂，老黄更是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咆哮。 进球后的中国队踢得更有信心，继续对泰国队保持压力，直到上半时比赛结束。 下半时开始后，场面拼抢愈加激烈，比分落后的泰国队动作凶狠近乎粗野，彭卫华和魏启兴先后被对手踢伤下场。林岳湘直接找比赛监督，严肃说道：“如果再不制止对方的粗野犯规，出于对我方球员安全性的考虑，我们将不得不退出比赛。” 林岳湘的话到底起了作用，此后，场上主裁判连续向泰国队出示两张黄牌，泰国队员的动作才有所收敛。但在第六十二分钟，翟冲又一次遭到对方后卫那提的拦腰搂抱，忍无可忍的翟冲奋而还击，裁判向两人亮出红牌。翟冲下场对中国队影响不大，因为黎军和不时插上的范金刚仍然能给对方球门形成高点威慑。但泰国队的那提是球队不可或缺的主力中后卫，他下场后泰国队中路洞开。 第六十九分钟，黎军门前摆渡，郝劲东空中接力，甩头破门。中国队二比零领先。此后不久，林岳湘动用最后一个换人名额，以宿至臻替下郝劲东，继续对泰国队门前施加高空压力。 第七十七分钟，顶替彭卫华上场的曹捍东禁区外围远射得手，这是曹捍东在A级比赛中的首个进球。三比零，比赛至此大局已定。 第八十一分钟，随着主队前锋苏拉猜的头球射门被欧阳楚没收，泰国队再也无心恋战，例行公事般完成了后面十分钟的比赛。中国队如愿夺得泰王杯冠军。这也是林岳湘带队夺取的第一个国际比赛冠军。 比赛结束以后，为国足加油的近千球迷热情不减，高呼“中国，中国……”。林岳湘带领全队向大家鞠躬致意，并取出几个训练使用的足球，现场签名后踢送给身处异乡的中国球迷。 稍后，林岳湘代表国足出席新闻发布会。泰国队主教练很客气，祝贺中国队卫冕成功：“中国队实力强大，云集了多种不同风格特点的队员，取胜合情合理。我们队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输得无话可说。” 林岳湘直言不讳，对泰国队比赛中的粗野作风提出批评，“主场优势也须有个底线，不能故意伤害对方队员。否则以后，我们只能派出精通中国功夫的运动员参加泰王杯赛了。” 林岳湘不知道是，此时此刻，在球队更衣室，泰国队几名队员在其一位助理教练的带领下，特意过来看望比赛中受伤的彭卫华和魏启兴。走下赛场的泰国队员，言语客气，举止温顺，恢复了良民本色。憋着一肚子火的国足球员，有火还不好意思发。最终老黄代表球队客气一番，才把他们打发走。 “这帮孙子，现在倒是低眉顺眼的，场上出脚可黑着呢。”魏启兴对着泰国队员的背影骂道。 第五十二章舆论漩涡 拿到泰王杯冠军，林岳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到底是第一次带队参加国际杯赛，尽管只是一个友谊赛性质的杯赛，但终归对林岳湘是个考验。好在考验合格，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晚上回到酒店，林岳湘特意开禁，安排夜宵时给队员们上了扎啤，但一人仅限两杯。 回到酒店房间，骤然松驰下来的林岳湘反而睡不着了，干脆打开笔记本，对泰王杯的五场比赛做了一次盘点总结： 1994年2月12日，泰王杯小组赛，曼谷国家体育场，零比一负泰国二队。 1994年2月14日，泰王杯小组赛，曼谷国家体育场，三比零胜德国威斯特伐利亚队，进球者：郝劲东、范金刚、黎军。 1994年2月16日，泰王杯小组赛，曼谷国家体育场，二比零胜日本国奥队，进球者：黎军、郝劲东。 1994年2月18日，泰王杯半决赛，曼谷国家体育场，四比零胜马来西亚队，进球者：谢志新、翟冲、彭卫华、郝劲东。 1994年2月20日，泰王杯决赛，曼谷国家体育场，三比零胜泰国队，进球者：赵宝庆、郝劲东、曹捍东。 五场比赛四胜一负，进十二球，失一球。进球最多的是郝劲东，四球。其次是黎军，两球。比赛的收获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球员的意志品质得到进一步锤炼，特别是小组赛背水一战的两场比赛，对德国威斯特伐利亚队和日本国奥队，球员们顶住压力，经受住了考验。再有就是球队的战术打法，边中结合的战术套路初见成效。 关于球队的不足方面，林岳湘对首场零比一负于泰国二队的比赛，始终摸不着头脑。当时面对球队的整体性失常，林岳湘感觉真的是无所适从，现在想起来，仍然噩梦一般心有余悸。希望这种情况只是一次意外，万中无一的意外。 二月月二十二日，晚上七时三十五分，完成泰王杯比赛的国足取道香~港凯旋回到广州。广东省足协主席尚远、名誉主席梁韶明以及一些企业界的朋友到白云机场迎接。随后，大家齐赴金叶大饭店，参加为国足专门举行的庆祝晚宴。 酒桌上尚主席首先宣布，为了祝贺中国队勇夺泰王杯冠军，港粤两地的数家企业联袂出资重奖国足，奖金总额达三十万元。出资企业为：香～港银利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广东万宝集团，广东云龙保健制品厂，广州敬修堂（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和广州长寿矿泉水有限公司。 晚宴气氛总体比较热烈，尤其是几位出资企业的首脑人物，频繁向老黄、林岳湘等人敬酒，还拉着队员们合影留念。只是，他们看向林岳湘的眼神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于两位足协足协，虽然也对林岳湘满脸堆笑，但是笑容明显僵硬。林岳湘感觉到一种奇怪氛围弥漫在晚宴现场。 老黄也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等宴会结束，他特意走在最后，等其他人都出去了，才一把拉住广东省足协主席尚远，问道：“老尚，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尚主席眼神复杂地盯着老黄，说道：“我没事，是你们有事。你们在泰国看人妖，东窗事发，现在国内报纸都吵翻天了。” 老黄心想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咬牙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会向上级说明。如果产生不好的影响，我全权负责。是我工作中出现疏忽，我愿意接受各方批评。” 尚主席暗暗摇头，语重心长说道：“老黄，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人妖表演那种不健康场所，你老黄只怕避之唯恐不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又是那个林岳湘搞出来的，你就不要替他顶雷了。林岳湘带队是有一套，确实也有些能力。可是，你们既然决定用他，就要给他栓好缰绳，套上笼头，不能放任他恣意妄为。咱们毕竟，国情特殊。” “现在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老黄问道。 “报纸上都有，你自己回去看报纸吧。至于中国足协方面，暂时还没听到什么动静。”尚主席说道。 回到基地，老黄顾不上别的，先把近两天的报纸拿来浏览一遍。看过之后，老黄心里有了底，其实绝大部分报道仅是陈述事实，就算有些质疑和非议，也是一笔带过。报道的重点，还是着眼于在比赛本身，对国足最终夺冠表示肯定和祝贺。只有一篇文章，可谓处心积虑，对国足在泰王杯的表现，对林岳湘的指挥，对国足观看人妖表演，全方位大加鞭挞。 文章先从泰王杯小组比赛入手，逐场进行分析和评论。首场比赛负于泰国二队，自不必说，被批驳的一无是处。第二场对威斯特伐利亚，第三场对日本国奥，也备受刻薄指责： “……一支是来自德国的业余队，一支是二十一岁以下的青年队，国足从实力上讲，本应碾压对手，可实际赛况却是，差点儿被对手碾压。在这两场比赛中，国足大部分时间龟缩后场，被动挨打。本来是一群狮子，却摆出绵羊阵。要不是球员的个人能力强过对手太多，国足小组赛后就该打道回府。没错，国足的胜利是建立在球员出色的个人能力之上。所以说泰王杯的胜利，是球员个人的胜利，与球队无关，更与教练无关…… “……那么教练在忙些什么？忙于丰富球队的业余生活，组织球员们流连于他乡异国的声色场所，比如人妖剧场，比如歌厅舞厅。据可靠消息，早在去年与荷兰埃因霍温队的比赛前夜，该教练就曾带领队员光顾当地歌舞厅。试问，该教练是要把国家队**成一支娱乐明星队吗…… “……该教练在德国生活多年，接受了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洗礼，且甘之如饴。笔者想说，你愿意享受腐朽堕落，那是你个人的自由。可是，你带领整支球队陪着你一起腐朽堕落，居心何在？你要把中国足球带向何方……” 依然是《人民体育报》，依然是那个狗屁的《百家争鸣》栏目，依然是那个叫赵臣的作者。老黄出离愤怒了，这篇文章以偏概全，混淆视听，彻底暴露了某些人的居心叵测。气归气，老黄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他认为，凭这一篇明显带有倾向性和片面性的文章，掀不起多大风浪，可他忽视了蝴蝶效应。 有《人民体育报》赵臣的文章在前，接下来的两天，陆续有几家报纸跟风发文，矛头直指林岳湘，唱衰国足。二十五日，老黄接到足协电话，让他即刻回京。老黄正好也坐不住了。临行前，他召集教练组交待一番，指定杨天浩临时代理国足领队。特别要求，国足训练和比赛之外的一切事宜，须教练组集体讨论之后，由杨天浩负责拍板定夺。并且下了死命令，国足实行严格的封闭训练，严禁任何人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此时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林岳湘，努力排除干扰，一门心思投入到球队的冬训之中。国足接下来将有两场比赛任务，一场是三月三日，参加澳门的慈善足球赛。另一场是三月六日，由南海NO.1服装有限公司独家赞助的“NO.1杯”，对手是广东宏远队。 这天林岳湘意外接到飞利浦公司孙亦青的电话，告诉他目前多家报纸都在关注和讨论国家队泰王杯比赛期间，集体组队观看人妖表演一事，国足队员和人妖演员同台合影的照片也见诸报端。对国足和林岳湘的指责非难，正在形成黑云压城之势。 “我只是国足教练，并非新闻署的官员。记者们爱说什么，爱写什么，由他们去。我管不了，也懒得搭理他们。”林岳湘懒洋洋说道。 “你这种态度可不行，有些个记者很过分，无限制地给你上纲上线。”孙亦青的语气不无焦虑。 “雪与日岂有过哉？故吠者犬耳。”林岳湘冷笑一声。 “可你别忘了，狗咬一口，入骨三分。” “可我又能怎么办？” “你应该主动站出来，联系媒体，发出那自己的声音。你以为清者自清，不辨自明。可在别人看来，你的沉默恰恰是心虚认罪的表现。”孙亦青说道。 “唉，恐怕不行啊。球队现在实行封闭式管理，禁止我们和媒体进行任何接触。”林岳湘神情怏怏说道。 “那这样吧，我来想办法，你把当时情况，简单跟我说一下。”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队员们连续比赛，心理极度疲劳。为了缓解心理压力，我就带他们出去放松了一下，就像上次在深圳一样，你还记得吧，去唱卡拉ＯＫ。只不过这次，我是瞒着老黄他们，自己安排的。” “明白了。”孙亦青说完挂了电话。 林岳湘突然感觉很窝火，屡次发生问题，都要人家孙亦青一介弱女子出面搭手帮忙，自己实在是枉为男人。就在林岳湘闹心的时候，接完孙亦青电话的第二天，《首都晚报》突然发表署名“江城”的文章。文章题目叫《自毁长城何时休》。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即被各家媒体争相转载，全国舆论的风向随之一变。 第五十三章冬训尾声 林岳湘知道“江城”是苏婉的笔名，苏婉能在关键时刻仗义援手，林岳湘心中暖暖的都是感激。 《自毁长城何时休》一文，开篇没有任何废话，而是直接靠数据说话，列举中国队世界杯预选赛后各场比赛的战绩，从八月一日飞利浦中国挑战杯出战荷兰埃因霍温队开始，直到刚刚结束的泰王杯决赛，三比零击败泰国队为止，国足总共踢了十三场比赛，取得十胜一平两负，进四十三球，仅失九球的的骄人战果。文章写道：“……当然，如果据此就说国足已经脱胎换骨，取得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为时尚早，可至少，我们看到国足正走在一条通往胜利的路上。” 接着文章对国足比赛中逐步表现出的进步，进行客观谨慎的分析点评，指出国足的心理素质和拼搏精神，已经取得长足进步。而球队在各场比赛中展现出的体能状况，也较以往大为改观。 文章进一步写道：“……现在有人揪住国足的战术打法不放，认为没有质的变化和提高，依然停留在比较低的水平。但是我们知道，一套成熟战术体系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可能像体能训练那样，两三个月的强化就可以立竿见影。需要考虑到球员个人能力，要结合球员个人技术特点，再加以大量实战的磨练和检验，方能见到成效。不要忘了九零世界杯英格兰队战术变革的成功，是以八八年欧锦赛的惨重失利作为代价的。我们怎么能指望国足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就能实现战术变革的一飞冲天？ “尽管如此，可如果你是个有心人，细心留意了国足的每场比赛，你依然会发现，国足对战术打法改进的尝试，一直就不曾停止。当然，这方面的变化和进步非常细微，但唯其细微，才更显真实。 “……近期有个别作者罔顾事实，对国足横加指责，对教练的攻讦，更是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高度，全然放弃了一名体育报道工作者客观公正的立场。我所了解的国足教练，他顶住各方压力，改善国足的膳食结构；为国足体检不惜自掏腰包；引进德国魔鬼训练模式；为了提高球员文化素质，节假日跑遍京城书店，选购适合球员文化水平的书刊读物。可谓事无巨细，苦心竭力。至于他带队逛歌厅也好，看表演也好，其目的都是为了调节国足的比赛心态。也许他的方法有些特例独行，不为大家所接受。然而事实证明，他特例独行的方法，为中国足球带来了胜利。 文章最后写道：“时下的中国，发展才是硬道理。时下的中国足球，赢球才是硬道理。本土教练不行，洋教练也不行，现在来了一个既懂本土国情，有具备先进足球理念的教练，并且带给我们一场接一场的胜利，难道还不行吗？为什么我们要抓住一些旁枝末节，群起而攻之？我们非要自毁长城而后快吗……” 苏婉的文章非常给力，紧接着孙亦青又安排记者在《羊城晚报》、《足球报》连续发文力捧林岳湘，至此舆论导向得以彻底扭转，林岳湘也终于安心投入球队训练。在此期间吉林高克勋伤愈归队，缓解了国足因彭卫华和魏启兴的受伤，中场排兵布阵带来的压力。 三月三日下午三时，国足亮相澳门莲峰球场，参加慈善足球赛，对手是一九九三赛季澳门甲级联赛第四名蓝白体育会。蓝白队向广东宏远借来的三名大将高健斌、池明华和姚德彪，全部首发登场，希望能与国足抗衡。 国足从教练到队员，心态较为放松。比赛在小雨中进行，上半场第十六分钟，高克勋开出角球，蔡旭头球冲顶首开纪录。第二十九分钟，黎军接高钟勋的过顶长传，单骑突入再下一城。第四十一分钟，范金刚突破射门打在守门员身上，金光铸门前补射中的。中国队以三比零结束上半场。 下半场中国队大幅轮换，依然攻势如潮，高山、宿至臻和徐纮连续破门，国足最终六比零大胜。 赛后举行例行记者会，记者们争先恐后向林岳湘提问，他们对本场比赛提问不多，反倒是对林岳湘本人的情况及国家队未来发展提了不少问题，林岳湘一一谨慎作答。这时，一名新华社驻澳门记者发问：“据我们所知，林教练有自己一套与众不同的指导和训练球员的方法。那么请问，这次国足澳门之行，您是否有带领球员光顾赌场的打算？” 澳门赌场世界闻名，在坐的所以记者都竖起耳朵正襟危坐，等待林岳湘开口。林岳湘微微一笑，扫视着众人说道：“你们这些记者，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必你们也都知道，近期国内媒体关于我进行的争论。我想说的是，在需要的情况下，我会想法设法，调整球员的比赛状态，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赢得比赛。” 回酒店路上，车里有队员提议，晚上大家去赌场开开眼，林岳湘笑骂道：“你们嫌我日子刚消停下来是不是？” “不有苏记者那个小娘皮吗，出了事她负责给你擦屁股，怕什么？”队员谢风笑着说道。 谢风的话引来全车一阵爆笑。林岳湘问道：“你们真想去赌两把？” “想。”好几个队员齐声答道。 “你们身上才几个大子儿，等退役之后吧。那时你们经过职业联赛，肯定挣了不少钱。口袋里鼓鼓囊囊，才好在赌场大杀四方，现在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 “等我们退役那会儿，澳门早回归了。回归之后赌场还会存在吗？林哥你就别逗我们了。”谢风说道。 “**澳门回归，只是主权的回归，其他照旧。赌场啊，还有各种娱乐场所，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林岳湘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高山有些不大相信。 “一国两制懂不懂，你们一个个不学无术。哎我问你们，我发给你们的那套丛书，你们都看了没有？”林岳湘问道。 “看了，看了。”几个队员七嘴八舌答道。 这时队员李赤军说道：“看倒是看了，只是一看就想睡觉。” “只要勤看勤读就行，哪怕看睡着了也算。学习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日常一点一滴的积累。下期集训，我会专门安排文化学习，请一位老师给你们讲课。”林岳湘说道。 “林哥，干脆你给我们上课得了，我看你懂得就挺多。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一边踢球，一边还不耽误学习的？”高山问道。 林岳湘想了想，自己的情况还真不适合队员。一来是家庭氛围，父母都是教师，大哥也是搞学问的人。再者，自己本身对读书就保持着浓厚兴趣，尽管最终选择了足球，可文化学习一直不曾放弃，所缺的，仅仅是一纸文凭而已。而到德国后又专门进入大学学习，所缺的文凭也补上了。 “我这水平，也就将够自己用，教你们是教不了的，弄不好还误人子弟。我给你们请的，是一位德高望重，学贯中西的大教授。能请得动她老人家给讲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好好珍惜吧。”林岳湘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郝劲**然问道。 “胡中筠。” 队员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就没什么人接茬。过了良久，车里突然传出一声浓重的叹息，来自赵宝庆。 “我特妈要年轻十岁该多好，一边为国踢球，一边还能在国家队学习文化。”赵宝庆叹道。 林岳湘理解赵宝庆此刻的心情，老赵的足球生涯已经进入倒计时，估计踢完年底的亚运会，也就该退役了。他现在肯定开始考虑退役以后的人生规划，文化水平必然成为他未来选择的一大制约。说简单点儿，上级领导要个工作总结你都吭哧不出来，领导还怎么放心安排你后续的工作。 赵宝庆叹息之后，车里陷入一片沉寂。林岳湘希望赵宝庆的感慨，能给其他队员带来思想深处的触动。 三月六日，国足移师佛山，在南海体育场和广东宏远队进行昆明春训前最后一场比赛。对手是广东宏远队，争夺由南海NO.1服装有限公司独家赞助的“NO.1杯”，全场一万五千个座位爆满。 这是五个月之内，国足和宏远队的第三次交锋。前两次，国家队均取得压倒性胜利，所以林岳湘以为，本场比赛，国足取得大胜，当驾轻就熟。然而开场以后，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尽管国足场面占优，可首开纪录的却是广东宏远队。第二十一分钟，宏远队前场断球反击，2号丘志华左路传中，24号王伟忠插上，一脚洞穿国足大门。 近期的训练中，林岳湘有意加强了球队的战术演练，设计了几个中前场的进攻套路。对队员的交叉和策应跑位，也进行了悉心指导。比赛中，国家队训练中的战术套路倒是都打出来了，所以场面还是非常好看，可惜就是不进球。宏远队率先破门之后，国足情况依然没有改观。直到上半时第四十四分钟，高克勋带球突入，左路传中，范志毅胸部停球后半转身凌空抽射破网，才将比分扳平。 上半场两队战成一比一。林岳湘脸色极其难看，本场比赛国足结症在哪里，他在场下看得一清二楚。进攻场面看似热闹非凡，实则虚有其表。球员们以强队自居，失去了内在的精气神。失去了取胜的欲望。 第五十四章赌球端倪 中场休息室，林岳湘板着脸教训队员：“我的宗旨，就是不放过任何一场比赛。因为中国足球在荣誉榜上还是一片空白，我没有资格轻易放弃任何一场比赛。你们作为球员，也没有这个资格。无论什么样的对手，我们都要拼尽全力。对手强大，我们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去拼；对手弱小，我们同样要使尽百分之百的力量。足球场上没有强手和弱手，只有胜利的一方和失败的一方。” 下半场，林岳湘一气换了包括守门员在内的八名队员，只保留了上半场的三名球员：赵宝庆、范金刚和高克勋。 守门员：江涌；后卫：成照东、魏彪、赵宝庆、高玉强；中场：范金刚、马腾宇、高克勋、曹捍东；前锋：宿至臻、汤乐天。林岳湘此举令现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无论全场观众，还是对手广东宏远。宏远队主教练何锦伦心中暗骂林岳湘是个疯子。 以全新阵容出战的国足，下半时一开场即取得进球，曹捍东禁区外的远射打了宏远队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没几分钟，另一名球员马腾宇再度远程发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入球门右上角，三比一。进球后的马腾宇兴奋得不得了，这是他为国家队打入的首粒进球。 国足两脚远射竟然都收获进球，宏远队一下子被打懵了，从教练到队员顿时无所适从。没有办法只好豁出去和国足打对攻，结果被国足抓住机会，在第七十四分钟和七十九分钟，分别由宿至臻和汤乐天再下两城。国足五比一，第三次血洗宏远。 比赛结束后，宏远队所有球员一脸茫然加一脸失落。次日《足球报》发表文章，称国足和国内球队热身比赛，已经意义不大。“以往国家队和广东的比赛，常常杀得难解难分，即使国足最后取胜，也颇费周折。可曾几何时，广东队在国家队面前，竟然沦落为任人宰割的鱼腩。一场比赛我们可以说是偶然，然而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广东队三度溃败，不得不令我们对中国队的真正实力产生遐想。我们呼吁，中国足协能够为国家队安排更高水平的热身对手，以检验国足的成色。到底这支国家队只能窝里横，还是实打实的水平提高。” 林岳湘看到这篇文章，是在飞往昆明的飞机上。结束和宏远队的比赛休息一天之后，全队启程飞赴昆明。球员们将在昆明回归母队，中国足球昆明海埂春训大戏即将上演。飞机上国足球员受到空中小姐的贴心服务，范金刚、高山等几名队员只要有机会，就和空姐搭讪套近乎。林岳湘也受到空姐的特殊关照，一名空姐看林岳湘有些无聊，专门送给他一份最新出版的《足球报》，同时送给他一个莞尔暧昧的笑容。 云南海埂体育训练基地位于中国云南省昆明市南郊，海拔一千八百八十八米。由国家体委和云南省人民政斧共同开发，一九七三年破土动工，一九七五年开始使用。由于地处高原，空气稀薄，运动员血液输氧能力差。在高原训练就是利用低气压的条件，来提高血液的输氧能力。当运动员返回平原时，就会感到轻松，比赛成绩就能显著提高。为了备战下个月开战的首届中国足球职业联赛，今年甲A、甲B计共二十三支球队齐聚海埂，正在进行紧张的春季集训。 国足落地昆明长水机场，随后乘坐大巴，直奔海埂训练基地。这是林岳湘第一次光临海埂基地，一到基地，先吓了一跳。只见四周拉着铁丝网，两扇大铁门的门口戒备森严，几个带着红袖标的门卫牵着两条大狼狗把门。外围墙皮上刷写着大红标语：“坚决拥护伟大的职业改革，为中国足球事业奉献青春”。 “这到底是集中营还是训练场？”有队员不满地发出牢骚。 球队一下车，两条狗冲着队员就开始狂吠，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郝劲东对着狼狗开始怒斥：“再叫，再叫踢死你。”被挑衅的狼狗不甘示弱，叫得更凶了。 徐纮推了郝劲东一把，说道：“你跟个畜生较什么劲。” 郝劲东冷冷晃了牵狗的门卫一眼，说道：“见不得这些狗仗人势的玩意儿，给个棒槌就当针。”对于足协排出的阵仗，林岳湘也觉得费解，不就是个春训吗，弄得如临大敌一般。 甲A、甲B的绝大多数俱乐部球队都已经先期抵达海埂基地，国足队员就地解散，各自归队报道。教练组则直奔基地新楼春训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刘主席和老黄外，足协的另外几位大佬，分管地方足球事务的吴行标副主席、分管竞赛工作的薛秀成副主席，负责监管和裁判工作的宋荣金副主席都在。 大家简单寒暄几句后，刘主席沉声说道：“现在临时开个小会。”林岳湘这才注意到，大家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而刘主席说开个小会，会上抖出的却是一个令林岳湘震惊的消息： “就在昨天，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在吉隆坡总部向新闻界宣称，根据其收到的消息，此前国足参加泰王杯和辽宁队参加亚洲俱乐部冠军时有打假球嫌疑，要求中国足协进行调查。维拉潘称他怀疑的依据有三点： 一、中国目前高速发展的经济使中国的球队显然成为打假球的候选者，因为每一个人目前考虑的都是钱。 二、从独立的渠道得到的消息证明赌博公司操纵并影响了比赛结果，而且亚足联技术专家对辽宁队和国足的表现很不满意，认为明显是受到了赌博公司的影响。 三、赌博公司的人和两支球队同住一家旅馆，很显然会影响到球队在比赛中的表现。亚足联技术专家注意到赌博公司的人和球员成为了朋友，在开赛前几小时甚至几天便安排好比赛结果，并给队中几名关键球员以报酬。 维拉潘指出具体涉嫌赌球的两场比赛，一场是辽宁队对阿曼的阿曼人队，我方一比四告负。再有就是我们国足，零比一负于泰国二队的那场。” 林岳湘如遭重击，一股无名之火随着血液的流动燃遍全身。“对这个事情，你们教练组怎么看？”刘主席问道。 陈向嵘凝眉沉思，杨天浩目光闪烁，两人都没贸然吱声。只有林岳湘咬牙骂道：“操，这帮孙子！” “你在骂谁？”老黄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林岳湘眼里火星直冒，“我想说的是，他亚足联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他们真的看到赌博公司的人和中国球员有接触的话，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知球队和中国足协，而是时隔将近一个月，才将事情捅给新闻界，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林的质疑很有道理。”吴行标吴老罕见地支持了林岳湘的发言，“亚足联的指控其实是对整个中国足球的污蔑，也是对正在改革开放中的中国社会进行攻击，这和国外一些势力的险恶用心是分不开的，通过污蔑和陷害中国足球，来达到政治上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薛秀成副主席也义愤填膺地说道：“中国足球就算是面破鼓，那也留着自己捶，用不着别人出手。” “大家先别急。”刘主席说道：“我已经让许副主席尽快和亚足联方面进行严正交涉，以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既然亚足联方面言之凿凿，我们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或者简单动动嘴皮子抗议两句就了事。” 林岳湘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想知道足协究竟会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只听刘主席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紧急开了个党委会，决定成立调查组，由我们自己动手，查出真相。今天上午已经上报体委领导，上级完全同意，并且支持我们的决定。是非黑白，我们让事实来说话。” “好，我本人也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真相。”林岳湘说道。 “调查组组长由宋副主席担任，调查就先从国家队，从你们教练组开始。”刘主席说道。 宋荣金副主席摊开早已备好的纸笔，对林岳湘、陈向嵘和杨天浩三人说道：“下面，调查正式开始。我代表中国足协调查组，正式向你们提问，请你们每个人务必考虑好再回答。你们准备好了吗？”林岳湘等三人慎重点头，表示可以开始提问。 “在今年泰王杯比赛期间，你们教练员是否和国际赌博公司或其他相关的赌博机构人员有过接触，包括直接见面、电话、传呼、通过中间人等各种方式？” 宋副主席面无表情问道。 “没有。”林岳湘等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么，你们有没有发现手底下球员，和国际赌博公司或其他相关的赌博机构人员有过接触，包括直接见面、电话、传呼、通过中间人等各种方式？” 林岳湘仔细回忆在泰国的日日夜夜，又看了看陈向嵘和杨天浩，最后无奈地说道：“大家也知道，我对球队一直实行的是开放式管理，只是把队里各项规定告诉队员们，让他们自我管理。查房、盯梢这样的事情，我从来不曾做过。所以，我个人没有发现球员和哪些可疑人员有过接触。”陈向嵘和杨天浩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那好，我再问，赛场内外，你们有没有发现球员有参与赌球的端倪或者苗头？”宋副主席问道，同时看了看刘主席和其他几位副主席。 陈向嵘和杨天浩都不说话，林岳湘凝神思索了好半天，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只能说，对泰国二队的比赛，全队整体表现失常，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我当时感觉，球队已经彻底脱离了我的掌控。这是我带队半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第五十五章愈演愈烈 听了林岳湘的话，吴老立刻不满地说道：“小林，你这是什么话！但凡赛会制的比赛，第一场球向来难打，类似的例子多了去了。怎么就能轻易说，球队脱离了你的掌控？最后你们不依然拿到了冠军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和我当时的切实感受。”林岳湘沉声说道。 “好，今天就暂时先问道这里。在事实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调查组随时会找你们教练组了解核实情况。”宋副主席说道。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亚足联隔过我们中国足协，擅自单方面把事情捅给新闻界的行为，非常不妥。说明什么？弱国无外交，足球界同样如此。所以，我们还是要立足自身，扎扎实实提高自己的足球水平，只有这样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才能真正挺起腰杆子说话。”老黄说道。 “孟起的话，讲到点子上了。”刘主席说道：“所以我们今年的海埂春训，要狠抓实干。男足运动员长期以来，在训练中形成的疲沓、磨洋工、走形式、混日子的情况必须得到根本改变。顽症下猛药，中国足球的盖头换面，就从今年春训开始。” “对，刘主席所说的猛药，就是新推出的十二分钟跑体测。现在各家俱乐部普遍反应非常强烈，从球员到教练，抵触的声音满天飞。但是足协的决心不动摇，作为国家队的教练组，我们要在思想和行动上，和中国足协保持高度一致。”老黄对林岳湘等几名教练说道。 刘主席和老黄最后的豪言壮语，林岳湘根本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国家队涉嫌赌球的丑闻。开完会后，林岳湘瞅个空子把陈向嵘拉到走廊拐角处，说道：“老陈，我觉得球员赌球可能是真的。” “这种事情，是要讲究证据的。”相比于林岳湘的焦躁如火，陈向嵘要平静得多。 “是啊，证据当然重要。可是我感觉，足协的调查组，怕是查不出什么。”林岳湘说道。 “怎么讲？”陈向嵘问道。 “你也看到今天对我们教练组的调查，就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可以想象，接下来他们无非是找球员挨个儿提问，就像今天一样，那能问出个什么。球员涉赌，他们自己会轻易承认吗？”林岳湘说道。 “这就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了。”陈向嵘说完，就准备走。 “老陈，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陈向嵘闻言苦笑一下，把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再说，我着急又有什么用。现在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感觉到这场球不正常。” “那你怎么不早和我通气？”林岳湘差点儿喊出声来。 “证据，证据啊。没有证据，我哪敢随便乱说。你林岳湘什么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 林岳湘气得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骂道：“这帮孙子。” 陈向嵘平缓说道：“你也用不着大动肝火，我们就静候足协的调查处理结果吧。再说，亚足联的做法也不地道，反而把事情复杂化了。” “我能不动肝火吗？你说我们所有人付出这么多，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把中国足球搞上去嘛。可谁知，一番辛苦劳作，换来个赌球的结果。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趁早辞职算球了。让中国足球自娱自乐去吧。”林岳湘气愤难平。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小林会是这个反应。”陈向嵘说道：“球场如人生，人生如球场。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够左右和掌控的，那怎么办，我们还不活了？小林，你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太单纯。记住老祖宗的教诲：‘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樱；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樱；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林岳湘断然摇头说道：“可惜我做不到。” 接下来两天，按照足协的分派，国足教练组成员在海埂基地各个训练场流连巡视，关注各队队员的训练情况和状态。各支队伍迫于体测压力，除上下午的常规训练之外，又增加了早操跑圈的内容。 “小林，你是不知道。往年海埂春训，别说出早操了，就是正常时间内的训练，球员们也都拖拖拉拉，半睡半醒。说起来是春训，倒不如说是春游。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教练为了叫队员起床，要把人参精的瓶子口打开放在他们床头，哄他们起床。所以说今年足协搞的这个体测，这一招够狠。你不达标，就取消你的联赛资格，这是断他们的饭碗呀。”陈向嵘对林岳湘喋喋不休说道。 林岳湘绷着脸看着训练场，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他现在看场上的球员，个个都像赌棍。他无法接受国足涉赌的事实。尽管调查结果没出来，但他深信“无风不起浪”，他左思右想，认为亚足联不敢开这种毫无根据的玩笑。 “怎么不见大齐，春训他不来吗？”林岳湘问陈向嵘。 “听说是处理点儿家里的事情。可能晚两天过来吧。”陈向嵘答道。 “你说，他一上任，就面临球队的赌球指控，他将如何面对？”林岳湘又问。 “小林，关于赌球一事，现在不是我们教练员这个层面所能考虑的了。你没看这两天的报纸，事情的性质已经变味了，成为一起政治事件。所以，我们还是安心做自己份内的工作好了。”陈向嵘说道。 诚如陈向嵘所说，亚足联的指控近日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三月十二日，辽宁远东队发表郑重声明，希望亚足联弄清事实真相，还辽宁队清白。主教练杨玉敏愤然表示：打假球的说法是不负责任的，根本站不脚的。代表团团长马林甚至在墙上写下拳头大小字号的标语：不实之词，予以澄清。 十三日，《人民体育报》百家争鸣栏目某著名球评家发文写道：“中国人太老实了，致使别人肆无忌惮。如果我们不给以坚决斗争，仍像过去那样，人家打你左脸你忍了，明天又打你右脸，让你有苦说不出。倒不如他打你左脸你去打他右脸，让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今后即使不能对你产生敬意，但毕竟知道你也不好欺负，好歹规矩了点。” 随后，《足球报》的文章更进一步：“今年５月亚洲足联将召开大会，进行领导层换届选举。对“亚足联主席”这一席位觊觎多年的“西亚帮”势必要与现任亚足联领导人的“东南亚帮”在台前幕后展开激烈的角逐。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极有可能给威望很高的现任亚足联第一副主席，中国人许严先生以机会。这时亚足联现任领导人突然爆炸式地对外界公开表示辽宁队和中国国家队涉嫌参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于是，整个事件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炉之前，短短几天之内，就引发了举国声讨，并上升为亚足联对改革开放的中国的污辱与迫害。 十四日，中国足协在海埂基地召开记者会，向外界公布足协已经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以宋荣金副主席为领导的赌球事件调查组，对国足领队和教练组进行了初步调查，并正在向已归母队的国脚逐人质询取证。同时告知外界，足协在两天前就急电辽宁省体委，要求调查辽宁队的情况，并尽快将结果上报中国足协。如情况属实，将依法严肃处理。 足协方面出席记者会的是刘汉生、宋荣金、黄孟起和杨天浩四人。但是，记者们却迫切地想和林岳湘展开直接对话，他们都知道，林岳湘的资历虽然最浅，可实际上在国家队的训练和比赛中已经确立了权威地位，距离真正意义上的主教练仅差一个名份而已。眼下赌球事件吵得沸沸扬扬，林岳湘作为涉事比赛的直接指挥者，记者们希望能从他的口里得到第一手信息。 “小林教练不方便出席记者会，他和陈向嵘教练正在做春训巡视工作。”刘主席对记者们说道。 可记者们显然不甘心，一名《足球报》记者发言说道：“我本人相信中国队的清白，因为我们的队员和教练的生活环境比较封闭，根本没有和国际赌博集团人员联络的渠道。可是，林教练的背景就复杂多了，毕竟他在国外多年，做过些什么，结交过些什么人，我们无从得知。而此刻他又躲起来拒不见面，难免让我们心生疑虑。” 老黄一听就怒了，指着那名记者问道：“你这个小同志叫什么名字？” “李双瞳。”这名记者双目圆睁，斗鸡一般和老黄对视起来，明显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老黄甩出一句，“一派胡言。”然后扭头不再搭理那个叫李双瞳的记者。 可《广州日报》一名记者又发言说道：“国足和泰国二队比赛失常，是不争的事实。作为临场指挥，林教练就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特别是目前爆出赌球传闻的情况下，我们希望他能亲自出面，坦诚面对。消除外界的疑虑，还他自己，也还中国足球一个清白。”在场记者们纷纷附和。 刘主席一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不安排林岳湘露面，恐怕是不行了。 记者会结束以后，老黄余怒未消，“这些个记者，怎么一个个脑后都长了反骨，他们难道看不清当前的舆论大势吗？” 刘主席笑了笑，“他们当然看得清，只是，他们想当面采访小林而已。那我们就安排小林做个专访，省得他们闹腾。” “这……”老黄犹豫了，他现在对林岳湘是一百个不放心，指不定又对记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你陪着小林一起出面。”刘主席安排道。 第五十六章曹副主任来访 三月十五日，晚上七时，林岳湘在海埂训练基地新楼301房接受《广州日报》记者独家专访，摘录如下： 记者：“现在大家比较关注泰王杯首战负于泰国二队的比赛，当时的场内或场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国足发挥大失水准？” 林岳湘：“坦白地讲，我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天为止，我都感觉那场球仿佛是一场噩梦。” 记者：“我们屡次看到，你临场换人都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那场比赛，你的临场调整，好像失效了？” 林岳湘：“没错，所以我才说那场球就像是一场噩梦。我带领中国队以来，第一次在场边产生了无力感，那时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又该干什么？心里一片茫然。” （坐在一旁的老黄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极为严峻。） 记者：“那么根据你所说的，我们很容易推断出，国家队这场球的失利，可能存在场外因素。” 林岳湘：“推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调查。现在足协正在深入调查这件事情，而且，亚足联方面，他们既然敢于公然把这件事情直接捅给新闻界，那么想必，他们手里已经握有过硬的证据。所以，我们还是静待最后的调查结果吧。” 记者：“如果，我是说如果，赌球事件属实的话，你将如何面对？” 林岳湘：“如果赌球属实，那对我本人，对中国足球，都将是一场灾难。我这几天的心情极度沉重，也极度愤怒。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从小放弃学业，走上足球这条路。足球在我心中，是一片不可玷污的净土。我之所以选择留在国内，留在国足教练组，就是因为心中对中国足球的那份执念。日本足球名宿川渊三郎先生说过：‘将来亚洲如果哪个国家可以率先拿到世界杯冠军的话，一定会是中国。’我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投入工作。可也正如你所说，假如国足赌球属实，而且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对我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我不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想，我会远离中国足球，远远地离开，舍此别无选择。” （听完林岳湘这一席话，旁边的老黄和对面的记者，都悚然动容。） 第二天，关于林岳湘的采访见诸报端，随即被国内媒体争相转载。这篇文章一下子扭转了舆论风向，人们盲目的爱国热情迅速降温，转为冷静的思考。大家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足协，和亚足联的调查结果。与此同时，中国足球的各项工作并未受到多大影响，海埂春训继续按计划稳步进行。 这天，体委分管足协工作的曹宏国副主任突然莅临海埂基地。刘主席等足协一干人措手不及，因为事前没收到一点儿风声。不过细想也不奇怪，中秧、体委等各上级部门对今年开始施行的足球职业化改革异常关注，所以顶头上司突击检查工作，也在情理之中。 曹副主任是下午到的，一到足协办公室，马上投入工作，先听取了刘主席关于春训工作的汇报，又详细询问调查组对赌球传闻的调查进展情况。不知不觉就到吃晚饭时间了。“走吧，我们边吃边谈，顺便看看你们基地的伙食怎么样。”曹副主任说道。 曹副主任在刘主席、宋副主席和老黄的陪同下，在食堂各个饭口都光顾巡视一遍。应该说今年春训食堂的伙食，在前期足协领导的亲自过问下，搞得还是不错的。天南海北各式菜肴，花样繁盛，营养与口味兼顾。 “看上去倒是不错，引人食欲，但是，恐怕不符合你们国家队现行的运动餐营养规定吧。小林呢，怎么没见到他？”曹副主任说道。 “小林搞的那一套运动餐标准，目前情况下根本推广不了。他现在可能已经吃完，回房间了吧。”老黄答道。 “小林这几天的工作情况怎么样？”曹副主任看似随意地问道。 “还好吧。”刘主席答道。 “个人情绪呢？你们对年轻人要多一些关注。” 曹副主任似乎话里有话，刘主席看了看老黄，老黄开口说道：“情绪不太高，看得出来，最近的赌球传闻，对他产生不小的影响。” 刘主席也点头说道：“是的。看来年轻人的心里承受能力，终究还是缺乏历练，有待提高啊。” 几人一边交谈，一边简单吃了顿工作餐。吃完饭，曹副主任说道：“你们大家自便，我去找小林随便聊聊，他住哪里？” 刘主席微微一怔，随便聊聊？恐怕不只是随便聊聊吧。“我带你去吧。”刘主席说道。 “也好。”曹副主任略一迟疑，点头应道。 林岳湘住在新楼206房间，曹副主任和刘主席过去的时候，林岳湘正在看书。线装版的《红楼梦》摊开在桌面，手边还放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一边看书，一边品茶，自得其乐。 “小林，曹主任看你来了。”刘主席招呼一声，把沉迷于红楼世界中的林岳湘唤醒。林岳湘赶紧起身，寒暄让座。 “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呦，《红楼梦》啊。”曹副主任一改平日的严肃，很随和地说道。 “哦，我去年不回趟天津老家吗，从家里随手带来的，工作之余打发时间。”林岳湘说道。 曹副主任拿起红楼梦随便翻了几翻，又拿到近前嗅了嗅那种陈年书籍的古朴气息，说道：“一部《红楼梦》，包罗万象，写尽了世态炎凉，人间百态。” “曹主任您也喜欢看《红楼梦》？”林岳湘问道。 “太祖他老人家不止一次要求我党的领导干部通读《红楼梦》，要求至少读三遍，而且要把《红楼梦》当作一部历史来读。我确实也曾下功夫认真读过，可读过来看过去，就看到一大家子人的家长里短，你争我斗。小林你看出什么名堂，有什么心得，给我和老刘讲讲，让我们也学习学习。”曹副主任微笑着说道。 林岳湘连忙说道：“曹主任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得体会，也就是看情节，看些儿女情长。更深层次的东西，就读不懂了。” 曹副主任微微点头，说道：“是啊，不同地位，不同高度的人，对《红楼梦》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看的是男欢女爱，有人看的是尔虞我诈，有人看的是人性和历史。我说的对吗，小林？” 林岳湘听得出来，曹主任的话应该意有所指，他稍加思索，实话实说道：“应该是吧，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曹副主任笑了笑，问道：“晚饭吃的什么？” “食堂随便将就一口。”林岳湘答道。 “正好，我晚饭也是对付的。这样，老刘，安排食堂给送两个简单的小菜，咱们和小林喝两盅。”曹副主任突然说道。 “呃……”林岳湘看了看刘主席，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情况。刘主席也十分意外。 “怎么，是不是小林你军纪严明？我知道你在国家队施行禁酒令，而且自己也一直身体力行。今天能不能破个例？”曹副主任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不不……”林岳湘连忙说道：“我其实并没有对队员完全禁酒，只是限制，限制饮酒。您也知道，有些个球员一喝上酒，就没个节制。” “那就这样，我们几个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老刘，给食堂管事的打电话。”曹副主任吩咐道。 既然曹副主任难得有兴致，刘主席自然不敢怠慢，通过房间内线电话直接找食堂负责人。领导发话，食堂方面工作效率奇高，说话之间，食堂主任亲自带领两个员工，把打包的各色菜肴送到房间。炸鱼、炒肝、红油猪耳、猪脆骨、酱牛肉、花生米、素拼盘，外加一大盆牛肉羹，瞬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酒是北方烧。食堂主任还一个劲儿道歉：“曹主任、刘主席，不好意思，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好酒好菜，基地目前就这个条件，你们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可以了，可以了。辛苦你们。”曹副主任很有涵养地说道。这时和林岳湘同住一屋的陈向嵘正好回来，自然也被拉上酒桌。于是四个男人围坐一起，共同举杯。 “这杯酒我敬你们，知道你们的工作不容易。尤其是小林，我代表体委，更代表我本人，感谢你为国家队所做的一切。”曹副主任说道。 “曹主任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林岳湘忙不迭地客气道。 大家共饮一杯，食堂送来的都是够味儿的下酒菜，几人边吃边聊。只听曹副主任说道：“小林，我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中国足球工作难做，我是有切身体会的。” 林岳湘知道曹副主任有话要说，于是侧耳倾听。 “也许你们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辽宁山东是一家，二比二平进前八’，那是一九八七年第六届全运会上，辽宁与山东队比赛时，现场球迷打出的横幅标语。由于规则漏洞，如果辽鲁踢出胜负，输了球的一方就要被淘汰；如果打平零比零，辽宁被淘汰；打成一比一，辽宁队与上海队要抽签决定谁出线；打成二比二，则辽鲁双双出线。比赛开始后，国家队后卫镇守的辽宁队防线竟在五分钟内让对手打出四次单刀赴会，国门傅玉斌面对来球飞起一脚，却踢了个空，让球滚进去了。黄崇带球如入无人之境，得分全不费功夫……果然二比二。” 曹副主任以平静的语调，述说起中国足球当年的江湖往事。 第五十七章良苦用心 刘主席知道曹副主任的话是讲给林岳湘听的，因为他和陈向嵘作为圈内人员，对中国足球的这些陈年旧迹，可谓熟稔于心。只听曹副主任继续说道：“我当时是新当选的中国足协主席，就坐在看台上，眼睁睁看着光天化日之下，两支中国足坛的老牌劲旅，明目张胆地打默契球。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小林？” “我能体会。”林岳湘沉声答道。 “小林，我知道你是个心思纯粹的人，内心容不得半点瑕疵。那时的我也和你现在一样，在亲眼目睹了那场丑恶的默契球之后，我看清了中国足球环境的恶劣。我愤而辞职，想以辞职来表达心中的抗议，希望我，这个足协主席的辞职，能给积重难返的中国足球带来警醒和震动。可是啊，我辞职，自然有别人来顶上。至于中国足球，该怎么转还怎么转。我慢慢意识到，我的过激行为根本于事无补。中国足球需要的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忍辱负重。这也是为什么几年之后，我又重新担负起现在分管足球的工作。我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做好这份工作，可就算最后收获的是一片骂名，我也无怨无悔。投身于中国足球事业，光靠一颗纯粹的心是远远不够的，更需要一颗忠诚的心，对事业，对民族，对国家的忠诚。” 林岳湘默然不语，他明白曹副主任为什么对自己讲这一番话。因为在前几天，面对《广州日报》记者的采访时，他透露了自己远离中国足球的打算。 “看得出来，最近关于赌球的传闻，对你影响比较大。咱们现在就谈谈这个事情，你是不是心中已经认定，国足参与了赌球？”曹副主任问道。 林岳湘轻轻摇头，说道：“我的认定做不了准，我会尊重最后的调查结果。” “我今天下午听取了调查组的调查进展情况，很可能最终查不出什么。”曹副主任说道。 “不会的。”林岳湘说道：“我们自己查不出来，可以找亚足联索要证据。他们既然提出指控，肯定不会空口无凭。” “许副主席已经和亚足联方面联系过，据许严的反馈，其实亚足联手里也没有过硬的证据，充其量只能算是线索。”曹副主任说道。 “有线索就足够了，实在查不出来，只能申请立案，司法介入。把线索交给公安局，上刑侦手段。我个人的意见，这件事情应该一查到底，还原事实真相给世人。” 听了林岳湘的话，在坐三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没说话，可内心深处却掀起惊涛骇浪，林岳湘司法介入的大胆提法，完全打破了他们固有的思维定式。刘主席下意识地端起手边大半杯酒，仰脖子灌了下去，随即一阵猛咳。 “小林，你是真敢想啊。我们几个可都被你吓到了。”曹副主任勉强微笑说道。 “小林，你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只怕行不通。且不说司法介入，目前缺乏可依据的法律条文。它可能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导致局面完全失控。”刘主席说道。 “是啊，司法介入的条件，目前显然还不成熟。不过，小林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我国还没有一部完整独立的体育法规，相关体育方面的立法工作，我们也要加快步伐了。”曹副主任说道。 林岳湘低头喝了一口闷酒，他就想不明白，像曹副主任、刘主席这样一心为公的人，怎么一提依法办事，就顾虑重重？他们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呢？ 见林岳湘有些闷闷不乐，曹副主任换了个话题，讲起了他青年时期的一段往事： “我十七八岁那年，当时在江苏排球队打球，有一名队友，在球队一次例行体检的时候，被检测出腹股沟下长了个小小的肿块。当时大家的意见，就是让他做手术，尽快去根，以免引起其他病变。他本人考虑再三，决定对身体内肿块不予理睬。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丝毫不受影响。我们所有人都劝他，可他说，做手术未必是正确选择，且不说手术存在风险，就算手术成功了，可他的术后恢复，至少需要半年。半年之后，他还能不能重回赛场，能不能打上主力位置，都成为不确定的变数。所以他每天照常投入训练、比赛，就当身体内那个肿块不存在一般。你们猜最后怎么样了？” 在坐的其他三人都纷纷摇头。 “一年之后，随着那名队友身体的发育成熟，体能体质的增强，他再次去体检的时候，身体内的那个肿块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本人也最终如愿以偿，和我一起入选了国家队。我们设想，如果他当时选择了手术，那么，他还有机会顺利入选国家队吗？恐怕不好说吧，就算最终入选，也难免一波三折。我想说的是，不光人的身体，其实社会的各个系统，本身就具备自我纠错，自我恢复的能力，不一定非要借助外力。外力的介入，肯定会产生不可预知的负面效应。因此靠自身功能的提高和完善，来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结果。” “曹副主任您说的太好了。”刘主席满脸堆笑说道：“小林，你听明白了没有？” 林岳湘当然听明白了，曹副主任的意思，就是中国足球即使当前存在很多问题，但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在足球系统内部自己解决，就算一时解决不了，随着各方面工作的完善、改进和提高，这些问题总有解决的一天。最好不要借助外部力量，比如司法介入。 曹副主任又补充说道：“当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如果问题真的已经到了非外力介入不可的地步，那又当别论。这就需要我们时刻抱定一个宗旨，那就是‘权衡利弊，顾全大局’。” 林岳湘举起酒杯，对曹副主任说道：“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苦口婆心，对我讲这一番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刘主席和陈向嵘也共同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你是怎么看待竞技体育的？”曹副主任问林岳湘。 林岳湘不明白曹副主任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所以给了一个公式化的回答：“就是最大限度地挖掘和发挥个人或群体的体力、心理、智力、还有技术技能等，以创造优异运动成绩为主要目的的一种运动过程。其总体特征是：竞技性、规范性、公平性、公开性、功利性。” 曹副主任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说道：“这是教科书上答案。可你知道自从走上体委领导工作岗位之后，我是怎么认为的吗？” “您请说。” “竞技体育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等诸多领域一样，是国家之间相互角力的又一处战场。所谓的奥林匹克精神，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笑话。” 林岳湘不由地睁大眼睛，曹副主任今天颇有点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小林，我知道你可能会产生质疑，然而这就是无情的现实。时至今日，制定和操控竞技体育比赛规则的，仍然是那些西方国家。我们在很多时候，都非常被动和难受，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国际上时刻叫嚣，体育远离政治，然而，体育何曾离开过政治。别的事情你可能不了解，可我国重返国际奥委会的艰难历程，你多少总该知道一些吧，说白了还不就是**裸的政治斗争？” 从内心讲，林岳湘对体育政治化是非常反感的。可是此刻又不得不承认，曹副主任的话有一定道理。也许，站在他的那个位置上，看到的体育又是另一番光景。怪不得他今天一进门，就说不同地位，不同高度的人，对《红楼梦》会有不同的解读，原来用意在此。 刘主席插嘴说道：“说起我国重返奥林匹克大家庭，我想起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萨马兰奇先生。台湾当局对国际奥委会恢复我国合法席位的决议不服，一度向瑞士洛桑法院提出控告。萨马兰奇先生闻讯大怒，说了一句非常形象非常经典的话，‘鸡蛋想取代公鸡，做梦。’” 曹副主任说道：“是啊，但凡能称得起中国人民老朋友的，无不是在关键时刻，力排众议，给予我们切实帮助的人。小林，今天我跟你讲了这么多，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把国家利益，时刻放在心间。谨记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林岳湘微一迟疑，说道：“我会的。”其实听到曹副主任说出国家利益四个字时，他自己心中蹦出的却是一句古训，“民为重，社稷次之。”可想到人家曹副主任今天晚上一直和自己推心置腹，自己非要唱反调，就有点儿不知好歹了。再说，民众利益和国家利益，很多时候都是捆绑住一起的。 酒也喝够了，话也说到了，曹副主任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刘主席有些忧心忡忡地对曹副主任说道：“也不知林岳湘能不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我原以为他的一些出格行为，只是性格原因，年轻气盛所致。可从他今天晚上的一些言语来看，其骨子里的思想，就和我们不在一个轨道上。” “还好吧。”曹副主任说道：“毕竟啃了多年的洋面包，可以理解。以后只要经常提点，他应该能够为我们所用。” “但愿吧。”刘主席的心中，第一次对使用林岳湘产生动摇，他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彻底看清楚了林岳湘的烈马本性。而中国足球这片封闭脆弱的草场，也不知能不能经得起林岳湘这匹烈马的任意驰骋。 第五十八章大齐履新 曹、刘两位领导走后，林岳湘心里一时难以平静。房间里还有个陈向嵘。老陈在今晚的饭桌上几乎没有说话，他看得出来，饭局的主角是曹副主任和林岳湘，刘主席跟着敲敲边鼓。至于他陈向嵘，就是跟着凑个酒局人数。他见林岳湘有些失神，就笑着说道：“受宠若惊了？看来曹副主任对你不是一般的器重啊。我还没听说他和哪个教练员，私下里喝过酒呢。” “是啊，他是器重我，可我恐怕承受不起啊。”林岳湘长叹一声。今天谈话，曹副主任所表达的一些观点，林岳湘都能理解。然而理解归理解，可能不能完全接受，林岳湘自己也拿捏不定。 第二天，曹副主任即离开海埂基地。刘主席提出挽留，让他多待一天，说大齐今天就到，正式出掌国足帅位。请曹副主任见一下，给些工作指示。曹副主任却说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刘主席就断定，曹副主任这次海埂之行，只怕是专门冲着林岳湘来的。 曹副主任离开的当天，也就是三月二十日，齐长生抵达海埂。由于此前关于大齐将出任国足主帅一事，已经为外界所知，所以大齐的到来，立刻引起各方的关注，尤其是盘踞在海埂基地的一众记者。 由于大齐同时兼管国奥队，所以足协最终给出的任命是中国男子足球队总教练的职务，负责国家队和国奥队训练比赛的一切事宜，在国家队和国奥队均行使主教练的职权。一时间大齐权柄在握，成为公众瞩目的焦点。 但是在国足教练组第一次见面会上，老黄请大齐发表指导性意见，大齐却谦逊异常，直言：“我来教练组，只是起充实作用，谈不上什么指导。老陈、小杨、小林，你们大家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如果说大齐这话是初来乍到的客套，那么隔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大齐面对记者的发言，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记者问：“作为新一届的国足主帅，您计划如何开展工作？” “国家队现在发展势头良好，有小林教练挑梁担纲，因此现阶段我的相当一部分精力，仍将放在国奥队身上。”大齐坦然答道。 马上又有记者问道：“可今年国家队有亚运会的比赛任务。” “我们争取在亚运会上，为球迷交出满意的答卷。” “您刚才提到，国家队挑梁担纲的是林岳湘，那么请问，您作为主教练，又将扮演什么角色？” “我再次申明一点，我是中国男足总教练，全面负责国家队和国奥队的训练比赛工作。这位记者提到我扮演的角色，我告诉你，本届国家队教练组，是一个相互协作，群策群力的集体，不存在一言堂的情况，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担负着各自不同的职责和使命。整个教练组在足协的领导下，根据各项指示安排来开展工作。” 大齐的回答颇具朦胧色彩，不但留给记者们太多的解读空间，就是足协内部，也看出一些端倪。老黄就对刘主席抱怨说道：“这个大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不急，慢慢来。”刘主席答道。其实刘主席完全能够体会大齐的小心思。国家队在林岳湘的带领下，成绩斐然有目共睹。在这种情况之下，大齐走马上任，那么接下来，国足成绩一旦发生起伏，他势必陷入舆论的漩涡。所以大齐非常谨慎，并没有像以往其他主教练那样，来不来先大包大揽，雷厉风行。在谨慎行事的同时，大齐继续专注于国奥队，他的想法是等他带领国奥队打出实打实的成绩，底气和口碑都有了，那时再视情况相机而动，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刘主席觉得大齐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认为这是老成持重的表现。而大齐私下里也给林岳湘交了底，“小林，我来国家队，你不用担心。第一，不用担心我会打乱队内原先的工作安排，你一直干得不错，我心中有数；第二，你也不用担心我到国家队会不作为，该我做的工作，我肯定不会推辞。别的不敢说，我这张老脸，在很多时候还是起一些作用的。老刘老黄他们让我来，本意也就是让我做个压阵官。” “不不，齐指导，事情不是这样的，您太过谦了……”林岳湘忙说道。 “小林，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大齐是什么人，以后你会知道的。总之，大家一起努力，把工作做好就完了。形式主义的东西，我们就都不要讲了。”大齐的态度，出乎意料地敞亮，林岳湘反倒无话可说了。 这天老黄主持召开教练组会议，讨论国足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去年国足下半年打了不少比赛，但大部分场次，对手实力档次偏低，比赛也缺乏挑战性。今年我们争取为国家队挑选高水平的对手，使每一场比赛都能真正起到锻炼和提高队伍的作用。五月份我们会安排一场球，大概五月中旬的样子，对手是意大利甲级劲旅桑普多利亚。此外，我们还计划进行一次拉练，地点或者德国，或者荷兰，还没最后定下来，主要牵扯到费用问题。” “那么下一期的国足集训还搞不搞？”林岳湘问道。 “当然搞。”老黄说道：“时间就定在联赛第四轮结束之后吧。” “届时桑普多利亚的主力队员都能来吗？比赛质量能保证吗？”林岳湘又问道。 “比赛的出资方北京天华国际投资公司向足协表态，决心不惜重金，举办一场高水平的足球盛事。而且这场比赛还有个名目，庆祝国际足联成立九十周年。桑普多利亚队方面，由于五月中旬，意甲联赛也正好结束，因此，他们的大部分主力，应该能够出场。”老黄说道。 “大齐有什么要说的吗？”老黄问道。 “没有。我这两天一直在观察各俱乐部球员的训练情况。”大齐说道。 “有什么发现？”老黄问道。 “谈不上什么发现，各队训练中，都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跑圈，他们普遍担心十二分钟跑的测试。技战术层面的训练，则进行的相对较少。”大齐说道。 大齐所说的确实是目前海埂集训的真实现状，十二分钟跑体测，已经成为悬在球员们头顶上方的一把利剑。就在两天前，李勇、麦超、池明华、王国平、朱博、董永强、王宝山、马林、孙伟、赵宝庆、唐尧东等十八名年过三十的老国脚联名上书春训办公室，以年纪大、不适应十二分钟跑为由，要求照顾及免测，但没得到批准。结果包括董永强、李勇、孙伟、马林、朱博等老国脚在内的多名球员直接宣布弃权 “万事开头难，从俱乐部到球员，会有个适应过程的。”老黄说道。 三月二十四日，十二分钟跑首次体测在昆明拓东体育场进行。上午九时，广州太阳神队第一个开始测试，结果十九人参加，仅七人达标。十一人达到及格线，须参加补测。前卫张兵栽倒在2900米前，成为体测祭坛的首个牺牲品。大齐、陈向嵘、林岳湘等几位国足教练亲眼目睹了测试过程。跑过关的人中，大部分都躺倒在地，痛苦地喘着，**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淌而下。没过关的人中，有的人因为用力过猛，体力安排不合理，早晨吃的东西喷射而出。 此后，北京国安、河南建业、佛山三支球队相继出场，除河南建业队情况稍好外，其他两队和太阳神队一样惨不忍睹。更令林岳湘无法接受的是，当天上午的测试中，居然没有一名国家队队员顺利过关，翟冲更是连及格线都没有达到，直接被枪毙。浩浩荡荡的春训，就训出这么个结果。有一名裁判员不屑地说道：“我都比他们跑的快。” 二十七日，下午，历时四天的体能测试全部结束，林岳湘的国字号球员除守门员免于测试外，只有范金刚、徐纮、谢志新、宿至臻、黎军、汤乐天、李亮、魏彪、马腾宇九人顺利过关。金光铸、高玉强、赵宝庆、成照东、谢风、彭卫华、王刚、曾青、魏启兴、曹捍东、高克勋、高山需要补测。继翟冲之后，李赤军、冯志勇、蔡旭也遭遇直接枪毙的命运。终点线上李赤军泪眼婆娑看着林岳湘，仿佛走进世界末日的那一幕，被现场记者抓拍后大肆报道。 林岳湘对体测结果几乎暴跳如雷，他在国家队实行严酷的体能训练，这么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就算这里边存在有氧呼吸和无氧呼吸的差别，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他马上向各俱乐部索要球员日常训练的体能指标，结果发现，所有国足球员，体重全面反弹。林岳湘意识到，正是由于返回地方队后球员自我管理的失控，导致他们身体状况迅速下滑。 平心而论，林岳湘本人也有失误的地方。他没把十二分钟跑当回事，认为只要坚持认真系统的训练，达标是不成问题的。用中国羽毛球队主教练李永波的说法：他的女队员都能跑3400米。林岳湘在国家队实行的8000米变速跑，提高的是人体的无氧呼吸能力，可以说难度更大，强度更高。至于十二分钟体测的匀速跑，林岳湘交由球员自己在地方队训练，没有加以监督和跟进。而球员呢，回到地方队，好不容易脱离了林岳湘的魔掌，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结果这一放松，就出了大问题。 第五十九章体测争议 足协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大部分国脚体能测试成绩不理想，各界对十二分钟跑的举措，纷纷提出质疑和批评。《足球报》年轻记者李双瞳发表劲爆文章指出： “十二分钟跑有用么？有。因为它可以锻炼球员的有氧代谢能力，也就是耐力，问题是它有多大用。这个必须先从足球这项运动的运动机理来说。足球运动员在场上做哪些动作，有匀速跑，加速跑，变速跑，冲刺，起跳，原地起跳，对抗等等。这些动作中除了匀速跑属于有氧运动外，其他的都是无氧运动。欧洲有一个统计，球员在场上中有氧运动只占30%，无氧运动占70%。” “十二分钟跑只能练球员的耐力，但足球运动员还需要爆发力，还要灵敏度，还要节奏感。这些都是十二分钟跑无法提供的，因为十二分钟跑就是个匀速跑，除了耐力，别的它提供不了。这是一方面，还有从球员方面来说，足球运动员在场上职能是不同的。前锋，中场和后卫，这种职能不同的球员对体能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说到耐力，中场球员最需要，在耐力上多下功夫是应该的。但前锋需要这么好的耐力么？比如郝劲东，他的爆发力很好；比如蔡旭，他的优势是身高和头球，但他们耐力就很差，这又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踢前锋不合格吗？” “本届国家队，经过林岳湘的魔鬼训练，球员在赛场上的体能状况已然今非昔比，在和沙特队，以及在泰王杯的比赛中，国家队不知疲倦的奔跑，俨然成为球队最后争胜的一大优势。可是我们看到，本次十二分钟跑体测中，国脚们竟然大面积落马，岂非咄咄怪事？我等平头百姓，实在不明所以，静待足协各位大佬解惑答疑。” 李双瞳的文章，非常具有蛊惑力和煽动性，迅速引发轰动。迫于压力，足协不得不召开记者会，由刘汉生、老黄和林岳湘三人出面对各方的指责给予回应。 新楼大会议室，面对台下满堂记者，刘主席首先亮明足协立场，十二分钟跑测试，绝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是今后春训的一项长期政策。今年首次体能测试，情况不理想，也在足协预料之中。但是足协的决心不会动摇，体能测试每年将如期举行。 刘主席的强硬表态，记者们没有直接回怼，而是采取迂回策略。他们有一个简单的逻辑，国家队比赛成绩好，可是国脚们体测表现却不尽如人意，那么说明，体测本身存在问题，不能全面客观地反映球员的实际能力。因此他们把目标对准林岳湘，纷纷提问林岳湘如何看待国脚们在体测中的表现。 林岳湘冷眼望着记者们在下面吵吵，心头涌出四个字：井底之蛙。 “你们问我如何看待国足队员做体测中的表现？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国家队内部测试中，我直接给他们打回原籍，补测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林岳湘面若冰霜说道。 记者们顿时鸦雀无声。刘主席态度强硬，林岳湘的态度更加强硬，强硬到近乎蛮横。 “建议你们某些记者，在发表自己观点的时候，先搞清楚状况。中国足球的发展状况，以及世界足球的现实状况。不要做出混淆视听、误导舆论的蠢事。”林岳湘毫不留情地说道。 下面有记者受不了了，直接问道：“问题是，你的国家队员在本次体测中，就跑得一塌糊涂，你作何解释？” 林岳湘不慌不忙，拿出一页纸，向台下亮了亮，说道：“这张纸上记录着国足球员返回地方队之后的体重变化，我念一下：蔡旭，返回地方队八十八公斤，国家队标准体重八十三公斤，超重五公斤；曹捍东，返回地方队七十三公斤，国家队标准体重七十公斤，超重三公斤；成照东，返回地方队七十七公斤，国家队标准体重七十三公斤，超重四公斤；范金刚，返回地方队七十八公斤，国家队标准体重七十五公斤，超重三公斤……” “后面的我就不挨个儿念了，你们谁感兴趣，会后可以找我复印。体重变化说明什么？海埂春训对于我们的国脚，根本不是集训，而是一场吃喝玩乐的大聚会。下个月我们的职业联赛就要开打，可是我们的球员，距离职业化的要求还远得很。谢志新到荷兰踢过球，所以他这次体测一次通过。宿至臻在曼联集训过，他也一次性通过。他们两个知道国外球员的训练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前国脚李晖也在德国集训过，你们可以找他写的参加德国训练感言好好看一看，看一看欧洲职业球员的训练强度究竟有多大。不要每天待在中国足球这个小圈子里，想当然地胡指乱点，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中国足球运动员长期以来，拖沓疲软的毛病，你们记者难道不知道吗？怎么足协这次动点儿真格的，很多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得比球员都欢？你们是真的为中国足球考虑，还是纯粹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瞎起哄？” 林岳湘措辞激烈，刘主席和老黄都有点儿坐不住，他们知道这些记者没个省油的灯。老黄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地踢林岳湘，给他以提醒。果然，《足球报》那个记者李双瞳发话了，“林指导，我们不是说球员不该艰苦训练，我们的观点是这个十二分钟跑体测不全面，不科学，不能真正体现足球运动的客观规律。我们足球记者的一片苦心，天地可鉴。” “对不起，如果我的发言冒犯了你，请你见谅。”林岳湘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提到足球运动的客观规律，那好，我给你打个比方。足球运动的客观规律好比是代数，十二分钟跑就是算术。你算术都不及格，还想学好代数？想都别想。我和刘主席、黄指导，我们都是专业足球运动员出身，十二分钟跑究竟有多大难度，我们自己有切身体会。只要用心坚持训练，达标根本不是问题。你要不信，我们走着瞧，我们看看明年，后年，十二分钟跑是个什么情况，看看今年没有过关的那些球员，明年能不能过关。” “当然，十二分钟跑存在局限性，这个不可否认，”林岳湘话锋一转，“而且，特殊体质也确实存在。因此，依着我个人的观点，体能测试原本就不该由足协以强制手段来安排施行，这应该是各俱乐部教练的份内之事。如果由俱乐部教练来做这个工作，那当然就会掌握一定的灵活性和弹性。可是，我们现在的俱乐部，能担负得起这个工作吗？显然不行，国足球员体重超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好好的球员交给他们，他们能给我练废了。” “林指导，从你的话里我们可以得知，国脚们这次体测大失水准，责任在于地方俱乐部，是吗？”有记者问道。 林岳湘没有简单回答是或者否，而是说道：“我这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硬要说责任，那么责任在我，是我对球员没有起到持续督促的作用。大家现在对中国足球的职业化充满期待，但是我的观点，任重而道远，这里边牵扯到的方方面面，远远超过我们的想像。其中，俱乐部对球员的管理尤为重要。我们现尚处在起步摸索的阶段，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也在情理之中。” 林岳湘在国内足球界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和话语权，由于他旗帜鲜明地支持足协的体测政策，所以各界对足协的批评很快缓和下来。老黄对林岳湘说道：“小林，这次你可是给我们解围了。不然的话，老刘的日子，就难过了。我们说什么，那些个记者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你的话有分量，让那些家伙们哑口无言。” “我刚发现，出席记者会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淋漓畅快地发泄一顿，我现在心情好了不少。”林岳湘笑着说道。 “你还是小心点吧，你今天的发言，那些记者们可都给你记着呢。以后还是尽量别刺激他们的好。”老黄劝道。 这天下午，吉林三星和北京国安队的国脚来看望林岳湘。两队都是国脚大户，共有八名球员入选林岳湘的国家队。看着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林岳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指导，我们对不住你，这次体测，给国家队丢人了。”北京队的魏启兴说道。 “对不起我是小事，归根到底，受影响的还是你们自己。”林岳湘把目光投向李赤军和翟冲。其他人还有补测的机会，可他们两个，今年就算彻底凉凉了。 “李赤军，你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想到，你能出局。”林岳湘问道。他对李赤军是寄予厚望的，李赤军在国家队基本上坐稳了首发主力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啊。底下训练的时候我自己测试过，能达到及格线的。原以为正经测试的时候，我加把劲，应该可以一次通过，谁知道……唉！”李赤军，这个球场上的拼命三郎，说着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 “足球运动员的职业之路，其实也是修行之路，你们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松啊。其实这个十二分钟跑，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们知道国外赛季前的体能强化训练都怎么跑吗？直接拉到山区林地跑越野。”林岳湘说道。 “林指导，我们自己确实有所放松，这点我们承认。可是，回到地方队，那个环境，比起国家队还是差了很多。就拿吃饭来说，根本没有饮食方面的控制，我们只能跟着大家吃大锅饭。结果，体重不知不觉就窜上去了。”高克勋说道。 “我已经向足协提议，给各俱乐部发文，要求他们参照国家队的饮食标准，在膳食方面进行改革。”林岳湘说道。 北京队高山听到这里，腮帮子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次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补测的时候，都跑出个样子来，别再让人家笑话了。至于李赤军、翟冲，你们今年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保持身体状态，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想当年，吴卓然被广州队弃用，整整踢了四年的业余比赛。你们俩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比他强得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林岳湘也只能尽量给他们打气了。 第六十章甲A开幕 十天之后的补测，国脚们全部顺利过关。林岳湘长吁口气，放下心来。已经损失了四员大将，他实在损失不起了。四月十一日，林岳湘随同足协一干人等，返回北京龙潭湖基地。 现在足协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十七日即将开始的全国首届职业联赛。尤其是刘汉生和许严两位主事者，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前期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劳动。他们熟知内情，能不能在今年推出首届职业联赛，决策层其实是存在很大的分歧的。不光是足协，体委乃至中秧，相关决策人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首轮比赛能否一切顺利，能否一炮打响，他们一直悬着心。 相较而言，教练组人员也对虽然职业联赛充满期待，但远没有刘主席他们那样的紧张和担忧。以前的赛会制也好，即将开始的主客场也好，教练们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球员的表现和状态上。甲A第一阶段从四月十七日开始，到五月八日结束，共进行四轮。第一轮比赛，教练组成员做了分工，几位教练将分赴各赛场。大齐坐镇北京，林岳湘跟随刘主席前往成都，陈向嵘去济南，杨天浩去沈阳。 这天老黄来到教练员办公室，说北京电视台要做一期节目，邀请几名嘉宾，面向电视观众，对中国足球的职业化展开一次座谈。电视台特地向国家队教练组发出邀请，希望能请到一位国足教练光临节目现场参加座谈。 “你们谁去？”老黄问道。 “小林去吧。”陈向嵘说道。 “为什么是我去？”林岳湘问道。 “你最有明星范儿，洋气十足。”陈向嵘笑道。 “那还是齐指导去更合适，浓眉大眼国字脸，一看就是典型的正面人物形象。”林岳湘笑道。 大齐闻言笑道：“这么说你的形象是反面人物？” “差不多吧。是吧黄领？”林岳湘问老黄。大齐上任之后，老黄卸下了教练组组长的职位，但依然担任国足领队，所以现在大家都称呼他为黄领。 老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林岳湘不能去，这个同志的思想素质，有待提高。老陈，我看还是你去一趟吧。” 陈向嵘说道：“我去的话，说什么呀？” “这还用我教你吗？”老黄说道：“多讲一些积极的，正面的东西。当然了，话要留有余地，我们搞职业化足球，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当天晚上，林岳湘在电视里看到陈向嵘侃侃而谈：“……足球职业化改革，是我国社会主义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中国足球已经搞了四十年，很多矛盾和问题的积累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仍延续过去的管理方法显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有寻找新的管理模式，职业化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们坚信，职业化将开启中国足球的新纪元……” 林岳湘听了佩服得不行，别看人家老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要拉出去，理论水平那是杠杠的，不愧是组织重点培养的优秀干部。同时参加座谈的还有北京国安队的主教练老金，球员曹捍东。 主持人问老金，职业化会给球队带来哪些显著变化，老金说道：“最显著的变化就是竞争，你球员要想上场，那就看你的表现，表现好你就上，表现不好只能坐冷板凳，甚至解除你的合同。包括我们教练也一样，球队战绩不佳，同样面临解约。成绩不好表现不佳就丢掉饭碗，这在职业化之前是不可想像的。” “竞争严酷的同时，也意味着收入的大幅度增加。”主持人把这个话题抛个曹捍东。 曹捍东答道：“高收入的前提是你得有足够好的表现，就像金指说的，表现不好饭碗都没了，还谈什么高收入。其实就我个人来说，我选择足球这个职业，最初的理由很单纯，就是喜欢它。至于挣钱多少，真没太考虑。” 电视机前的林岳湘，对曹捍东的这个回答很有认同感。他麾下的这批球员，目前对足球的感情还是比较单纯的，单纯地喜欢，单纯地热爱。希望球员们能把这份朴素的感情，永远保持下去。 四月十六日，林岳湘随同刘主席、许副主席、吴副主席、老黄等一行乘机前往成都。中国足球首届职业联赛的开幕式放在成都举行。一方面是由于成都人对足球浓烈的热情，更重要的是足协为了表示对西南地区足球落后省份的支持。长期以来，中国足球发展比较好的地区，北辽宁，南广东，再往下数就是京津沪等地，而西南、西北的广大地区，足球根基要薄弱得多。 四月十七日的成都，晴空万里。成都市人民体育场，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现场近四万名观众见证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九九四年甲A联赛开幕式。数千只和平鸽、数万个气球飞向蓝天，欢呼声，鼓乐声，此起彼伏。身着五颜六色比赛服的小运动员们，手擎个俱乐部的旗帜，意气风发走进足球场，白底红字的俱乐部旗帜迎风飘扬。 刘主席今天特意穿了一套灰黑色的双排扣国产西服，头发也用“金钢牌”发蜡抹得硬硬的很有型。作为中国足球职业化的探索者和领路人，刘主席此刻可谓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站在崭新的体育场主席台上，发表了简单的讲话，然后中气十足地宣布：“94万宝路全国足球甲级A组联赛开始！” 开幕式之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雄起”声，球场上演了四川全兴对老牌劲旅辽宁远东队的揭幕战。全兴是升班马，辽宁是十连霸的老牌劲旅。赛前人们预测的胜负天平明显向辽宁队倾斜。但比赛开始后，四川队却用一种绝对袍哥式的神勇打法让人们吃了一惊。第十分钟，四川队刘斌突入禁区，被绊倒。当值主裁判陆英俊吹罚了职业化之后的第一个点球。川军魏彪一蹴而就，打进了中国足球职业联赛时代的第一个进球。 十分钟后辽宁队由孙贤禄将比分扳平，最终双方一比一握手言和。尽管全兴未能取得开门红，但作为甲A新军能逼平强大的十冠王，仍然让四川全兴主场陷入疯狂。主队球员绕场一周向观众致意，全场球迷高呼着“马腾宇”、“魏彪”、“姚豹”等球员的名字，满腔沸腾的热血全部转化成疯狂的呼喊声。 此情此景，让刘主席仿佛看到了中国足球指日可待的未来。他本想在主席台多待几分钟，充分地感受这个群情激奋的时刻。但是不行，他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他快步回到贵宾休息室，急不可待地拿起电话。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用略带颤抖的手指拨号，打给远在北京的曹宏国副主任：“一切都很顺利，观众很热情，看台上密密麻麻，我们赢了。” 当天晚上，成都足协的同志请刘主席一行吃火锅。饭桌上气氛非常热烈，大家觥筹交错，放开了吃，放开了喝，放开了聊。刘主席的脸被火锅赢得通红，破例喝了很多酒。“刚刚收到的消息，首轮比赛，共有十五万观众到球场看球，除成都赛场外，延吉主场的观众也超过了四万人。”刘主席兴奋地向大家宣布。 “好啊，好啊！”大家再次一起举杯。 “照这个势头，中国足球超过日、韩、沙、伊，也许明年、也许后年。我说的对吗，小林？”刘主席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林岳湘。他发现林岳湘始终表情淡淡的，和眼前热烈的气氛很不协调。 “不错，第一步，把观众请回足球场，我们做到了。”林岳湘也应景似的举杯，陪大家一饮而尽。 吴行标副主席说道：“不要小看这个第一步，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小林，李赤军蔡旭等人失去今年入选国家队的资格，你心里一直惋惜。现在好了，甲A、甲B二十三支球队，每周在球场忘我厮杀，五百多名职业球员，任你挑选，你国家队今后再不用发愁无人可用了。”老黄说道。 林岳湘笑笑，没接茬。深谙职业足球本质的他，对刘主席等人今天近乎忘乎所以的兴奋，很想说一句：“这才哪到哪！”林岳湘主要精力放在国家队身上，但对目前职业化改革进展情况，也多有关注。目前的俱乐部，充其量只是伪俱乐部。距离真正的职业化，还有很长的路走。开始阶段的盲目热情之后，就要面对接踵而来的现实问题。 林岳湘很想给大家降降温，但今晚这个场合显然不合适，只能以后找机会，再给刘主席等人进言。 前四轮的职业联赛，呈现如火如荼的场面。以八一队为例，八一队没有主场，只能临时找山西太原作为他们的主场地。就在这个临时性主场，平均到场的观众人数也超过万人。一时间，足球热潮席卷神州大地，足球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谈论的时髦话题。中国足球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六十一章大齐论兵 这天林岳湘一进办公室，感觉有些不一样，地板干干净净，办公桌也非常整洁，显然有人提前做了清理工作。教练组办公室目前一共四个人，平时的打扫工作，也没个规定，一般是谁看不下眼谁干。有时候大家忙起来顾不上，办公室里就乱糟糟的。没办法，足协的编制人数有限，教练组办公室一直没有配备其他职员。 “林指导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叫高丽，以后有什么闲杂的事情，可以交待给我。”一个长相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出现在林岳湘面前。 “这是体委人事部分配来的大学应届毕业生。”大齐介绍道。 “你好。”林岳湘端详着这个叫高丽的实习生，看面相就感觉小姑娘善良实诚。林岳湘简单和小姑娘聊了几句，诸如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哪里人等等。 “对了，你电脑运用怎么样？”林岳湘问道。教练组办公室有一部台式286配置的电脑和打印机，但大家都不太会打字，需要打印文件，通常都是找别的部门的文职人员帮忙，因此办公室的电脑几乎成了摆设。 “我们在学校专门学过办公自动化”。高丽清纯的话语中透着年轻人的自信。 “那好，你把这篇稿子给我打出来。”林岳湘从口袋里拿出一页信纸，那时他昨天晚上在宿舍加班写给刘主席的工作建议。 “什么大作？”陈向嵘好奇地问道。 “关于职业化的几点建议。”林岳湘答道。 陈向嵘“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开始翻看当天的报纸。“杨玉敏离职了！”陈向嵘惊呼一声。最近的报纸连篇累牍，都在介绍火热的足球联赛。辽宁队主教练突然杨玉敏离职，占据了今天各家报纸的头条。辽宁队前四轮仅取得一胜两平一负的战绩，昔日的辽老大，在中国首届职业联赛上，开局不佳，引发辽沈球迷的极大不满。 “这就是职业足球，残酷的胜负世界。”大齐发出一声感慨。要说杨玉敏，也是辽足十连霸的重要功臣，说下台就下台了，大齐难免心有戚戚。 “你们说哪个队会夺得今年甲A的冠军？”陈向嵘问道。 “大连万达吧，底蕴摆在那里，街上卖冰棍的老太太都知道什么是越位。小杨，你看好谁家？”大齐问杨天浩。 杨天浩想了想，说道：“要说底蕴，还得数十连霸的辽宁队。二十二轮比赛，考验的是经验和耐力，我觉得辽宁可能最后夺冠。” “我看好申花，徐老根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他的那个抢逼围，还真是一鸣惊人，四连胜，了不起。”陈向嵘说道。 “甲B现在什么情况？”林岳湘问道。 “甲B介绍的篇幅比较少，目前……我看一下，积分头两名是天津和佛山。”陈向嵘说道。 说话之间，实习生高丽把打好的文稿交给林岳湘，“林指导请您校对一下。” 林岳湘凝神浏览一遍，一个错误都没有。“好，非常好，到底是正牌大学生，科班出身，就是不一样。”小姑娘得到赞赏，兴奋得眼睛发亮。 “给我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大齐说道。林岳湘把文稿递给他。 林岳湘的建议主要有三点，一是足协的精力不应只放在甲A，更应该关注甲B球队和乙级球队。足球联赛体系无疑就是一座金字塔，如果失去底层联赛的支持，位于塔尖的顶级联赛很快会失去发展的后劲。第二点是建议足协乘着全民的足球热情，大力发展业余联赛。现在各支甲级队都已经脱离或即将脱离当地体委和足协的管控，那么各地足协就有时间和精力腾出手来，把诸如社区比赛、单位比赛、校园比赛等，纳入管理范畴，进行规范化指导，让这些林林总总的赛事切实深入到基层民众，进而逐步形成自己的足球传统和足球文化。这项工作如果办好，可谓功德无量、意义深远。第三点是敦促各俱乐部尽快建立青训体系，如果暂时条件不允许，那么至少应该建立两到三支青少年球队。 大齐看完后，啧啧连声说道：“你的这三项建议如果能最终完美落实，我们的足球改革就可称功德圆满了。” “什么功德圆满？”随着话音，刘主席走了进来。 “小林的工作建议。”大齐把文稿递给刘主席。 这是林岳湘第一次以书面的形式向领导提建议，刘主席慎重地接过文稿，迅速浏览一遍。一张十六开的打印纸还没写满，内容字数虽然不多，但写的都是干货，没有渲染铺垫喊口号之类的废话。刘主席轻轻点头，说道：“小林的建议很用心，我会提交党委会进行专门讨论。” 刘主席把林岳湘的工作建议折叠好，放入自己的上衣胸前的口袋，然后问道：“下一期国足集训的大名单出来没有？” “昨天就拟好了，等齐指导过目后拍板定夺。”林岳湘说道。 “今年国家队的任务大家都知道，就是十月份的亚运会。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和练兵比赛，都要围绕着亚运会来安排进行。主力阵容和基本打法，尽快确定下来。小林你可是向领导承诺要拿金牌的。” 大齐闻言吃惊地望着林岳湘，林岳湘尴尬地苦笑说道：“我当时是说奔着金牌的目标去。” 刘主席冷哼一声，说道：“不管怎么样，进四强是最低要求，否则，大家就等着集体挨批吧。” 大齐心里一宽，拿冠军当然没把握，可要进四强，还是完全可能的。“小林拟定的二十八人大名单我完全同意，只是有个补充意见，希望这场集训队扩大人员规模，能增加为三十六人。”大齐说道。 三十六人大名单？大齐搞什么名堂？其他人听了都茫然不解，刘主席更是皱起眉头，大齐连忙说道：“是这样，我想让一部分国奥队成员入选国足集训队，感受一下国家队的训练氛围，增加他们的荣誉感和责任心。他们仅是参加集训，上场比赛不需要考虑他们。”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刘主席说道：“你是中国足球总教练，这个事情你做主。国奥队也很重要嘛。” “还有件事情跟你们说一下。”刘主席说道：“结束和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之后，国足马上投入拉练。大众汽车公司明确表示，愿意支持国足的拉练费用，因此，我们的拉练目的地，最终选择德国。我们将和德国足协联系，争取在德国打三场高水平的比赛。” “不错啊，小林可以乘机回家探亲了。”陈向嵘说道。 刘主席交待完事情之后就离开了，大齐对林岳湘说道：“去年国家队的所有比赛，我一直密切关注着。刘主席让我们尽快确定主力阵容和基本打法，你有什么新考量？” “基本打法还是边中结合吧，我们高中锋的优势不能随便丢弃，目前需要加强的还是中路脚下球的进攻套路。但是球队一直缺乏控制能力出色的攻击型中场，所以具体战术很难出现飞跃性的突破。” 大齐点点头，说道：“是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么主力阵容，你心中有底吗？” “中后卫位置，赵宝庆和徐纮没问题。双后腰范金刚和高克勋联手，还是让人放心的。至于前锋，郝劲东算一个。高中锋蔡旭和翟冲两个，今年都被枪毙了，就剩下一个宿至臻。可宿至臻才入选国足不久，严重缺乏经验。所以我打算，把黎军推上去，让黎军担纲打中锋。” “黎军，黎军……”大齐念叨两句，说道：“就是说，目前你能够确定下来的主力球员，加上黎军只有六个。那还差五个呢。” “是啊。”林岳湘说道：“其他位置人选，只能走着瞧了。我现在真正头疼的是边后卫，原来的看好的李赤军歇菜了，谁顶上去呢？再有，谢风，李亮，都是攻强守弱，金光铸拼劲没的说，可技术还是粗糙了些。” “四川队的魏彪，现在风头正劲，上一轮客场战国安，那脚远射堪称世界波。还有辽宁队那个边后卫，姜山，你这次不是也把他征召入队了？” “看吧，反正离亚运会还有五个月，我们有时间。”林岳湘说道。 “关于李亮的使用，我一直有个看法，其实他更适合踢中场。”大齐执教大连队四年，对大连球员的了解要超过其他人。 “其实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看机会吧，只要边后卫位置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就把李亮推到中场。” 五月十日，大齐上任之后的第一期集训开始，三十六名入选球员，被媒体戏称为“三十六天罡”，名单如下： 辽宁远东：徐韬、赵宝庆、姜山、黎军、庄力； 广东宏远：欧阳楚、谢志新、谭恩义； 八一：郝劲东、江涌、曾青、王刚、肖剑； 大连万达：徐纮、李亮、王波、魏一鸣、张恩国； 四川全兴：魏彪、马腾宇、姚豹； 北京国安：谢风、魏启兴、曹捍东、高山、杨曦； 吉林三星：金光铸、高克勋； 上海申花：成照东、范金刚、申恪； 天津一队：高玉强、于松伟； 广州太阳神：彭卫华； 青岛海牛：汤乐天； 山东泰山：宿至臻； 上述名单中，庄力、朱琦、肖剑、张恩国、姚豹、杨曦、申恪、于松伟八人，来自大齐麾下国奥队。 开训当天，国足总教练大齐现场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国家队在训练中将注重演练对抗中技术的发挥与运用，比赛中发挥球员的技术特点，踢出简练实用的足球。总之，让球员踢得痛快，观众看得痛快，教练也感到痛快。 第六十二章敲山震虎 集训第二天，国足训练场，由于队员们刚刚从甲级联赛赛场归来，普遍比较疲劳。但是林岳湘依然冷着脸，直接安排了8000米变速跑。根据昨天的体检结果，超过半数队员体能指标不合格。国家队老队员已经习惯了林岳湘的冷酷，但是新入选的姜山、王波、魏一鸣三人，以及来自国奥队的年轻队员，就有些撑不住了。 接受完记者采访的大齐，走到林岳湘身边，说道：“小林，四天以后就要出战桑普多利亚，这般狠练，比赛时体能恢复不过来。” “不能因为一场商业比赛，就废了国家队的规矩。”林岳湘答道。 大齐不知该说什么，该说林岳湘固执，还是狂妄？国家队和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现在被各家媒体炒作的热火朝天，引发举国关注。如果输了，大齐可以想象，国足势必迎来新一轮的疾风暴雨。 “这场比赛，我们输不起啊。”大齐说道。 “齐指导，俱乐部训练水平低，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林岳湘说道：“我们这次集训时间仓促，只能把比赛结果放在第二位了。再说，这种热身比赛，本来就是以赛代练。” 大齐也知道林岳湘说的在理，可是媒体和球迷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他们只要看精彩的比赛，看中国队赢。林岳湘见大齐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只好说道：“放心吧齐指导，任何一场比赛，我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上午林岳湘安排的是魔鬼训练，下午训练就轻松了些，依然是传接球的基本功。只是在训练之前，林岳湘把所有球员集中在休息室，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今天刚出版的《人民体育报》。 “一则消息给大家念一下：在吉隆坡举行的第十六届亚足联执委会会议上，中国足协副主席许严宣读了中国足协关于辽宁队和国足今年二月份在曼谷分别参加泰王杯和亚洲俱乐部冠军杯时涉嫌受贿打假球的调查报告。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表示接受中国足协报告的结论，中国球队并没有打假球。” 林岳湘读完之后，冷峻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球员，沉默片刻，又说道：“就在前天，执委会会议举行之前，维拉潘约见中国足协副主席许严。许副主席表示，经中国足协详细调查，辽宁队和国足涉嫌打假球一事查无实据。许副主席同时认为，无证无据之下将此事透露给新闻界而非直接通知中国足协，是相当不严肃且不负责任的行为。据说当时面对许副主席的质询，维拉潘无言以对。” 国奥队球员一脸迷茫，不明所以。国足球员则沉着脸，面无表情。大齐和陈向嵘不知道林岳湘又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是什么意思，两位教练都满脸疑惑。 林岳湘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在中国足协刚开始调查的时候，我就知道最终会是个查无实据的结果。我曾给体委曹副主任建议，申请司法介入。因为亚足联手里掌握着重要线索。而线索要想转化为证据，只能依靠刑侦手段。可惜曹副主任也好，刘主席也好，对于司法介入，思想上准备不足，担心会给中国足球界带来不可预测的负面影响，我也就没再坚持。所以，中国足球涉嫌赌球一事，最后也只能是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林岳湘提到的“司法介入、刑侦手段”这些字眼，极大地刺激了球员，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大家都露出惊愕乃至震惊的表情。 “当然，因为查无实据，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可是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讲在头里，赌球、假球是绿茵场的毒瘤，如果今后再有类似的传闻发生在国家队身上，我会坚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哪怕上诉到国际足联，我也要教那些个害群之马在全世界臭名远扬，身败名裂。我的性格说一不二，你们也都知道。如果有人不信，尽可以试试。” 大齐和陈向嵘听出来了，林岳湘这是在敲山震虎。中国足球打默契球的传统是长期存在的，俩人也都心知肚明。大齐对球员们说道：“林指导今天只是给大家提个醒，一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身为国家队球员，切记洁身自好，远离足球场上那些丑恶的东西，为中国足球做出表率。好了，大家都去训练吧。” 由于林岳湘的训话，下午训练中气氛比较沉闷，新入选的球员姜山悄声问赵宝庆：“赵哥，现在国家队到底谁说了算，齐指导不是主教练吗？可我咋感觉林指导更像是球队的老大，你说我们该听谁的？” “就你瞎**操心。齐指导、林指导、陈指导，都是老大，明白不？他们的话，我们都得听。” “林指导看着很年轻啊，年龄还没你大吧，赵哥。”姜山又问道。 “你哪只眼睛瞅见他没我大，我有那么老吗？”赵宝庆瞪了姜山一眼。 “我就是看他挺年轻的。”姜山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挺年轻，咋的，你不服？告诉你，林指导年龄不大，能耐不小。你小子，跟着好好踢吧，保不齐能混到世界杯风光一把，这辈子也就值了。可惜你赵哥我是赶不上了。”赵宝庆说道。 “听你的，赵哥。”姜山赶紧说道。要说姜山虽然是首次入选国足，但也是根底的人，早在一九八八年就进入国少队担纲主力，并参加翌年在苏格兰举行的世界少年足球锦标赛，两次被评为当场球星，球王贝利亲自为其颁奖。连英格兰《世界足球》杂志都撰文给予他高度评价。此后还一度入选徐老根的国奥队。只是可惜，他所在的长春体工队，实力太弱，导致姜山无球可踢，最后转业到长春市公交总公司，踢业余比赛。消息传到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该院领导班子与辽宁足球队几经磋商，拍板定案，火速调姜山加盟辽宁队，不能让这个极有希望的足球人才白白陨落。加盟辽宁队后，姜山司职边后卫，在今年的甲A联赛中，引起国家队教练组的注意。正为边后卫人选捉襟见肘而头疼的林岳湘当即把他召入队中。 “李赤军今年体能测试没过关，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你小子可要抓住了。”赵宝庆对姜山说道。 “明白了赵哥，我会好好踢的。”姜山答应道。 晚饭后，几位教练回到办公室，准备研究一下桑普多利亚的比赛录像。实习生高丽还没下班，正在办公室看书。 “还不回啊。”林岳湘问了一嘴，高丽微笑着答道：“回去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办公室多待会儿，正好避开上下班高峰。” “你现在住哪里？”林岳湘问道。 “暂时还住在学校。” 林岳湘对大齐说道：“要不给高丽安排间宿舍？省得每天上下班挤公交。” “这事你得跟老黄说，他是大管家。”大齐说道。 “行，我回头跟他说一声。” “谢谢林指导。”高丽一听可以不用再挤公交车，乐坏了，说道：“林指导，我每天在办公室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干，你们球队有什么闲杂事情我可以帮忙的？” “球队的事情你恐怕帮不上。”林岳湘说道：“你到我们这儿实习，我想问一下，你是真心喜欢足球吗？” “当然喜欢，我算得上资深球迷了。但凡中国队的比赛，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看的。我们好多同学也喜欢，他们听说我能到足协实习，羡慕得不行。” “哦，资深球迷。”林岳湘笑了笑，开玩笑似的问了高丽一个问题：假设，红方守门员借助大风，直接用手把球扔进蓝方球门。在此过程中，足球没有触碰双方任何一名球员。问，这个进球有效吗？ 高丽还没回答，陈向嵘先笑了：“借助大风？那得十二级台风了。小林你问的这叫什么问题，亏你想得出来。” 林岳湘没搭理老陈，只是看着高丽等她回答。高丽稍加思索，即给出答案，算进。并且给出理由：只要不犯规的进球，都应该算进。红方守门员并没有任何犯规行为，所以，当然应该算进。 “答得不错。”林岳湘说道：“这样吧，高丽，看来你还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资深球迷。那我交给你一个差事，我们国家的足球历史资料这一块儿，一直不完整，没人进行过系统的归纳整理。你负责把相关资料收集一下，能收集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然后按时间顺序整理出来。” “这个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大齐说道。 林岳湘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只负责收集和国家队有关的资料就行了，收集到之后，录入我这台手提电脑，然后进行整理。我这台电脑，就暂时交给你来使用。” “这是一项繁杂艰巨，但很有意义的工作。”大齐说道。 “可是，我从哪里去收集这些资料呢？”高丽问道。 “只能是以前的旧报纸，旧杂志了。当然，很多记载不够完整的事情，恐怕还得联系当事人。没关系，你先慢慢做，需要大家帮助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力。”林岳湘说道：“这个工作肯定会比较辛苦和琐碎，所以，你如果不愿意接受，也没关系。” “我愿意接受。”高丽毫不犹豫地答道。然后看着林岳湘办公桌上的手提电脑，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笔记本吧。我还不会用呢。” “这个简单。”林岳湘立刻告诉高丽怎么开机关机，至于电脑里边的应用办公软件，高丽在大学里都学过。 第六十三章商业比赛 高丽走后，陈向嵘说道：“小林，你倒是会找免费劳动力。” 林岳湘叹道：“我们的足球历史资料整理工作几乎是一片空白，怎么就不安排专门的人手好好来做这个事情呢？等将来有了时间，我来做这个工作。” 大齐摇头说道：“这种吃力不讨好，尤其不见政绩的工作，哪个领导会上心。” 陈向嵘说道：“老齐，小心隔墙有耳，你这话可不能让领导听见呐。” 大齐满不在乎说道：“扯淡，我就一吃业务饭的，又不指望将来升官发财，怕个鸟。行了，咱们言归正传，还是说说这个桑普多利亚吧。” 桑普多利亚队在刚刚结束的意甲联赛中夺得第三名的好成绩，正处于球队历史上的高光时刻。此次来华，除天才剑客普拉特因代表英格兰国家队出战国际友谊赛外，其他主力都来了。三位教练结合桑普多利亚队在今年意甲联赛中的比赛录像，商讨国足的战术安排。 “我建议派专人盯防这个隆巴多，这家伙的个人突破恐怕是个麻烦。”陈向嵘说道。 “会叫的狗不一定咬人，隆巴多看着活跃，可我觉得威胁最大的还是他们那个8号尤戈维奇，咬人不露齿。小林你觉得呢？”大齐说道。 “我感觉吧，商业性的比赛，那些个大牌球星不一定会太出力，反倒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球员，到时候真给你刺刀见血呀。”林岳湘说道。 通过观看录像，三人对桑普多利亚队球员的技术特点有了个基本了解，并初步制定了中国队的整体打法，防守反击。防守端，中路还是赵宝庆、徐纮，加上双后腰范金刚和高克勋。右边后卫金光铸或者魏彪，左边后卫，三人商量后倾向于姜山，姜山左右脚比较均衡，打左路应该问题不大。当然，最终还要观察他这两天的训练状态。 讨论进攻端的时候，大齐问林岳湘：“你真打算让黎军出打中锋？” “我想试试。”林岳湘说道。 大齐看了看陈向嵘，陈向嵘呵呵一笑，“这又是一招新手笔。问题是，黎军原先在中场，他的勤勉和奔跑几乎能覆盖小半个球场。你现在把他提上去，谁来顶替他呢？曹捍东？谢志新？” “李亮怎么样？他的奔跑能力，绝对不比黎军差。”大齐说道。 林岳湘点点头，说道：“再看看吧，看看大家的训练状态再做决定。” 大齐和老陈一想，也只能如此。这时只听林岳湘又说道：“对了，有个事情跟你们说一下，我想过两天开展一次室内学习，请一位老教授来给大家上一堂文化课。” 大齐和老陈露出惊讶的表情，陈向嵘先说道：“小林你可真能折腾，又是给球员买书，又是请人上课，你是要把足球队办成函授班？” 大齐说道：“不会影响训练吧，我们这次集训时间本来就很仓促。” “不会的，我计划安排在十五号这天上午，和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前夕。” “那就行，给球员们灌输点儿文化知识，也是好事。”大齐说道。 接下来两天的训练，林岳湘继续安排大运动量的变速跑，只是缩小了范围，只针对体重超标的球员，体重合格的队员则是雷打不动的传接球练习，外加战术演练。十四日这天是球队的最后一次训练，对外界开放。大量记者围绕在球场周围，拍照录像，见缝插针试图做采访。除了记者外，还吸引了大批球迷，在训练场的网栏外边围观，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中国队对阵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现在已经被举办方和媒体炒作得异常火爆。昨天中央二套电视节目的专题片，专门播放了桑普多利亚队来京后的行踪动态，并报道了对主教练埃里克松，球员曼奇尼和隆巴多的现场采访。近十年来，被誉为“小世界杯”的意甲在中国球迷心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无论是普拉蒂尼在尤文的绝代风华，还是荷兰三剑客在米兰的叱咤风云，都是整整一代中国球迷难以忘怀的记忆。在中国首届职业联赛轰轰烈烈之际，桑普多利亚应邀来访，可以说为中国足球的熊熊烈焰平添了一把干柴。于是，原本一场普普通通的商业比赛，经媒体大肆渲染之后，俨然成为一场年度巅峰对决。 训练的间隙，不断有记者凑到林岳湘身边，想采访两句，都被林岳湘摆手婉拒，直到苏婉的出现。 “你也来凑热闹。”林岳湘笑道。 “是啊，报社领导给我下了死命令，今天要是采访不到你，扣发我这个月的全部奖金。所以，你看着办吧。”苏婉看着林岳湘眼波流转。 对苏婉林岳湘当然无法拒绝，年初泰王杯归来，各大媒体对林岳湘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正是人家苏记者发文，陈事实摆数据，扭转舆论风向。这段恩情，林岳湘当然不会忘记。 “行，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有问必答。”林岳湘笑着说道。不远处几名记者看着苏婉和林岳湘言笑晏晏，眼红得厉害，认定林岳湘和苏婉之间存在不清不楚的关系，同时又恨不得自己即刻化身为女人。须知现在媒体之间竞争异常激烈，记者们为了抢夺独家新闻，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我就不提问了，你随便说，想到说什么说什么，就当随便聊天。”苏婉说道。 林岳湘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苏婉，“来，坐下聊。”两人在场边找两把椅子坐下。 “其实这场球，你们媒体炒作得有点儿过了。对中国队来说，就是一场及其普通的热身赛。对于人家桑普多利亚，连热身赛都谈不上，仅是一场商业比赛。你懂什么叫商业比赛吧，说白了就是一次走秀，一场表演，一个捞取外快的活动。” “我的林教头，拜托你，别信口开河好不好。”苏婉吃惊地瞪大双眼，“你这么说，让我回去怎么写？这不是给全国人民的热情泼凉水吗？” “你就如实写，我就是要给球迷，给你们新闻界，降降温。省得赢了比赛，把中国队吹上天。” “你断定这场比赛能赢？”苏婉兴奋地问道。 “保守地说，赢面占百分之七十。” “凭什么？”苏婉失声叫道，“我是说，这次人家桑普多利亚队可是主力球员都来了，货真价实，不掺水分的意甲强队，足协杯冠军，联赛第三名。” “我刚才不说了嘛，商业比赛。” “可是……” “你别可是了，你还记得去年八月份，对荷兰埃因霍温队吧。埃因霍温队实力不在桑普多利亚之下，而中国队当时刚刚经历了世预赛出局，正处于最低谷。结果呢，我们还不是二比一赢了。目前的中国队，各方面都有了很大提高，而且竞技状态、精神状态也相当不错。至于意大利人，他们都非常务实的，除非是非赢不可的比赛，否则，他们才不会拼死出力呢。你别不信，咱们看比赛结果好了。” “我信不信不重要。问题是，回头的采访稿怎么写呀，我可不敢把你的原话发表出去。”苏婉说道。 林岳湘望着不远处鬼头鬼脑向这边张望的几个记者，说道：“我这一番话要是说给别的记者，人家们肯定如获至宝，一字不差地发出去。你倒好，给你抖露点真材实料，你反而前怕狼后怕虎，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苏婉斜睨了林岳湘一眼，撇嘴说道：“我怕什么，还不是担心你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岳湘听了心里升起一丝异样，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足球教练本就处在风口浪尖。如果没有点儿乘风破浪的本事，我早就卷铺盖，让位走人了。” 苏婉微微叹了一声，“你呀，总是随心所欲，不懂得保护自己。”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一股小风吹过，竟然让人感到稍许寒意。苏婉环抱双臂，吸口凉气说道：“今年天气也是怪，这都五月中旬了，还和早春二月似的。” 林岳湘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递给苏婉，说道：“披上吧，别凉着了。” 苏婉微微一怔，犹豫着接过来披在肩头，轻声问道：“比赛的主力阵容，确定了吗？” “一会儿还需要再和大齐他们商量一下，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进攻上的球员配置，会有全新调整。”林岳湘说道。 苏婉点点头，没有再往下问。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苏婉起身说道：“我该走了，等你明天晚上的胜利消息。”两人挥手作别。苏婉披着林岳湘的上衣，走出两步，又回头笑道：“你的衣服，我下次来还你啊。”林岳湘微笑着没接茬，只是摆了摆手。 当天晚上，教练组根据训练状态和球员在甲A前四轮的综合表现，确定了对阵桑普多利亚队的主力和替补阵容名单： 守门员：欧阳楚；右后卫：魏彪；左后卫：姜山；中后卫：徐纮、赵宝庆；中场：范金刚、高克勋、曹捍东、谢志新；前锋：郝劲东、黎军。 替补球员：徐韬、金光铸、谢风、成照东、张恩国、李亮、魏启兴、彭卫华、马腾宇、宿至臻、高山。 召入国奥队员张恩国，是教练组一个大胆决定，一方面张恩国确实在训练中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另一方面，原先的高玉强，入选国家队半年了，水平几乎不见提高。所以教练组果断启用张恩国，同时也给其他国奥小将们传递一个信号，只要水平到了，国足的大门随时对他们敞开。 第六十四章足球版图 和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定在十五日晚上，这天上午，所有三十六名集训球员被召集到大会议室，队员们奇怪地发现，除了教练员之外，讲桌前还有一位带着眼镜，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和林岳湘小声交谈着。林岳湘对老人表现出一脸恭敬的神情。队员们小声嘀咕，互相询问这个老人是谁。 见大家都到齐了，林岳湘介绍说道：“给大家认识一下，我身边这位，是南开大学的退休教师胡中筠教授。我专程聘请老人家为我们中国足球队的文化教员。胡教授是我国著名的国际政治研究专家，翻译家，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大家这两天训练的比较苦，体力付出很大。所以今天就让身体休息一下，活动活动脑子，听胡教授给我们传授一些文化知识。来，大家鼓掌欢迎。” 有些队员知道林岳湘找文化教员这档子事，而新入选的队员，虽然也跟着大家鼓掌，可一脸迷惑，从未想过在国家队还给上文化课。 胡教授面带淡淡的微笑，开口说道：“大家别见外，我和你们小林教练不是外人，我看着他长大的。当年他想踢球，做专业足球运动员，他家长死活不同意，还是我出面做通他父母的工作。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对他父母讲的吗？” 胡教授的话一下子就拉近和球员之间的距离，只听胡中筠说道：“小林的父亲母亲都是传统的知识分子，对小林望子成龙，从小就寄予厚望，希望他上大学，搞学问。小林那孩子也争气，爱读书，学习成绩在班上也一直名列前茅。所以当他提出要上体校踢球的时候，家里人都气坏了，认为他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我就跟他父母讲，中国的大学生成千上万，可是专业足球运动员，少之又少。中国已经有世界知名的学者和科学家，可是却没有世界知名的球星。科学家可以带给社会物质进步，而出色的足球运动员，却能给人们带来无可替代精神享受。他们和文学家、艺术家一样伟大，一样在从事着伟大的事业。就这样，小林的家长终于被我说服了。” 听胡教授把球员的地位提升到文学家、艺术家的高度，队员们不由自主地咧开大嘴露出大牙。 “今天能够有机会和大家面对面坐在一起，我本人还是挺荣幸的。我这可不是恭维，你们在足球这一领域，已经达到国家队的高度，那你们绝对都是专家级别的人才。只不过由于体育运动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大家错过了课堂学习的机会。小林教练给了我一个文化教员的名头，委托我给大家讲一讲文化课。其实文化这个东西，无处不在，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中国文字叫汉字，我们的语言叫汉语，还有我们最大的民族，叫汉族。大家知道，这个‘汉’是怎么来的吗？有没有人知道？” 大部分队员大眼瞪小眼，一脸懵逼相。要说还真是有内秀的，欧阳楚迟迟疑疑说道：“听说好像和汉朝有关系。” “对了，正是汉朝。汉朝是我国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之一，因为强大，所以其他国家、其他民族的人称呼我们为汉人，称呼我们的文字为汉字。可是，在汉朝建立的初期，却遭受北方匈奴族的入侵和欺凌。”胡教授从白登山之围说起，讲到屈辱的和亲政策，讲到文景之治的韬光养晦，讲到汉武帝的奋起反击。 “汉武帝时期，汉朝的国力空前提升，有了对匈奴大举用兵的实力。可是，光有实力不行，还需要有出色的带兵将领。这个时候，两名青年将领先后脱颖而出，一个叫卫青，一个叫霍去病……” 队员们听得非常入神，听到卫青千里袭龙城，漠北大决战的丰功伟绩；听到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开通丝绸之路的壮举，一个个热血沸腾。少年英雄铁血梦，金戈铁马的英雄史诗，没有哪个男人不神往。“我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版图，正是像卫青、霍去病、李广这样历朝历代的民族英雄，为我们打下来的。可是，我们的足球版图呢？”胡教授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足球身上。 队员们听到足球版图这四个字，原本满腔的热血，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 “我们中国队还不曾进入过世界杯，也就是说，世界足球的版图上，还不曾有我们中国人的足迹。所以，为中国足球开疆扩土的历史使命，必然落在你们身上。在古代，有刻石记功的传统，就是胜利的一方，会把自己的功绩，刻在石头上，昭告后世。我听说，足球冠军的奖杯上面，也会刻下冠军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啊？”胡教授问道。 队员们都用力点头。胡教授说道：“我刚开始讲，能和大家坐在一起，我深感荣幸。可能你们觉得我说的是客套话，但我告诉你们，不是。因为坐在这里的你们每个人，非常有可能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成为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名垂青史的国家英雄。能够和你们这些英雄们共聚一起，我能不荣幸吗？” 底下队员们听了，一个个脸上红光焕发，仿佛自己真的变身为叱咤疆场，奋勇拼杀的民族战士。胡教授最后说道：“今年是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第一年，可以说你们正站立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我等着你们为中国的足球版图，开疆扩土，刻石记功的那一天。”所有队员为胡教授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 国足领队老黄紧紧握着胡中筠的手，连声表示感谢。老黄最初听林岳湘说请了一位老教授给球队讲课，心里很好奇，就想着过来看一眼，万没想到会如此成功，引起球员们这么大的共鸣。 随后胡教授又和大家进行了互动，亲切地回答了大家的一些问题。其中范金刚问道：“胡教授，其实我们大伙儿也都知道知识文化的重要性，也想多读一些书，可就是眼花缭乱，不知道该从哪儿读起。就拿四大名著为例，您觉得像我们运动员这样的，读哪一部比较合适？” “读哪一部都可以，首先你要知道这四部书，都讲了些什么。我简单地告诉你，《三国演义》是骗来骗去，讲的是智谋；《红楼梦》是爱来爱去，讲的是爱情；《水浒传》是打来打去，讲的是好汉；《西游记》是变来变去，讲的是神仙。所以选择哪一部书，要看你自己的喜好和需要。”胡教授简单几句话，就归纳出了四大名著的特点，而且话语生动诙谐。 “说到读书，我就多说两句。”胡教授对大家说道：“读书分泛读和精读，泛读，顾名思义，就是大致浏览，用来扩展充实你的知识面。不至于在一些重要场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人家谈到什么话题，你听不懂人家讲什么，显得自己很无知。除了泛读，还有精读，就是认真细致地阅读，读两遍三遍，甚至五遍八遍。精读的书，可以用来启发你是思想，指导你的人生。人这一辈子，能真正精读一部书，也就够用了。” 胡教授的文化课结束后，林岳湘趁热打铁，宣布了晚上比赛的首发和替补阵容名单，并对队员们说道：“为中国足球开疆扩土，就从征服桑普多利亚队开始。” 中午的时候，林岳湘提出请胡教授找个高档饭店用餐，胡教授笑着推辞说道：“快别提什么高档饭店，国宴我都吃过。你就别操心我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谢谢您给我的贵宾票，晚上我到现场给你们加油助威。”胡教授这次是他女婿开单位的车专程从天津送她过来的，晚上的住宿也是老人家自己安排，搞得林岳湘十分过意不去。但老人执意如此，林岳湘也没办法，最后只好承诺，一定赢下比赛，不负老人的厚望。 五月十五日晚，中国国家足球队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与意大利桑普多利亚队进行首届中意足球对抗赛，庆祝国际足联成立九十周年。到场观众超过五万人，中秧电视台第一套节目进行现场直播，由老资格宋雄老师亲自出马担任本场解说，解说嘉宾则是意甲球迷非常熟悉的张桥张指导。为承办本次比赛，北京天华国际投资公司总共花费了五百万元人民币。 北京工人体育场，在林岳湘的心中，具有特殊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以教练员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时光荏苒，很多年以前，他在这里看过球，也代表国家少年队和青年队在这里踢过球。和当年相比，体育场的设施条件已不可同日而语，无论球队休息室，还是球场草皮，现场灯光，乃至观众的坐席等等，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全场观众的热情沸腾。 林岳湘的目光投向人头攒动的看台，耳中听着人潮汹涌的呐喊。他知道这块球场，承载了国人太多的期望，也见证了国足太多的失败。就像胡中筠教授所说的，世界足球的版图之上，还不曾有中国队的名字。那么，为中国足球开辟疆土的使命，就由我林岳湘来肩负完成吧。 第六十五章对战桑普多利亚 桑普多利亚队出场的基本是联赛中的主力阵容，连他们有伤在身的队长曼奇尼也象征性地上场踢了几分钟，然后由队友卡坦尼茨替换。全场比赛的第一脚打门，来自桑普多利亚的常青树维尔乔沃德，他在禁区外围的一脚远射，迫使欧阳楚做出飞身扑救。开场以后，从简单的传递中，就可以看出桑普多利亚队员的个人技术底蕴，他们动作优雅从容，仿佛高贵的骑士。只是，骑士们的长刀深藏在刀鞘之中，他们似乎想不战而屈人，杀人于无形。 相比于桑普多利亚队的贵族范儿，中国队就像置死地而后生的斯巴达克斯的角斗士，无论防守还是进攻，都拿出了血溅五步的架势。中后场层层设防，拼死上抢，一有机会就通过快速简练的传切，以及郝劲东和谢志新的坚决突破，向对方球门发起露骨冲击。中国队的每一次进攻推进，都在观众席掀起潮水般的欢呼。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面对国足的咄咄逼人、侵略如火，高高在上的桑普多利亚队显得颇为难受。尤其是他们的防线，好像处处漏风，远没有表现出意大利球队钢筋混凝土的防守特质，任凭中国球员满场飞奔，尽情表演。第十九分钟，徐纮在队友的扯动掩护下，中路带球长驱直入，禁区边推送给曹捍东，曹捍东身处对方两名后卫夹击之下，果断起左脚劲射，皮球直挂球门远角，首开纪录，中国队一比零取得领先。 曹捍东本就是国安球迷的宠儿，这一漂亮的进球，立刻让北京工人体育场五万观众陷入疯狂之中。“这就进球了！”场边的大齐对幸福的突然降临有些准备不足。 “您继续往下看好了，进球还会有的。”林岳湘轻轻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心说如果在正式国际大赛中，中国球员也能打出目前场上的这种水平，那才算他们真本事。 失球后桑普多利亚队的大牌球星们都觉得脸上无光，变得积极了许多。8号尤戈维奇六分钟之内两度远程发炮，虽没破门，但都颇具威胁。林岳湘在场边喊话，让中场队员加强禁区外的逼抢。此后，桑普多利亚右路斜吊禁区，前锋9号贝塔雷里插入禁区，在魏彪的干扰下，挑射击中横梁。 这个球林岳湘在场下看得明白，责任在魏彪，贝塔雷里跑位非常狡猾，魏彪准备不足，给了对方起脚的机会。场上赵宝庆对魏彪大声提醒，让他集中注意力。 第三十六分钟，桑普多利亚队传中球被欧阳楚没收，欧阳楚手抛球发动进攻，经过两脚传递后，高克勋大脚转移给右路的谢志新。谢志新相当自信地带球变向突入桑普多利亚队防线，顺势用脚外侧分给前插的黎军。虽然角度很小，但黎军仍然选择不停球直接低射，球再度洞穿对方大门。整个进球过程快如闪电，桑普多利亚队场上队员措手不及，愣是被打出一片痴呆相。 两球落后之下，桑普多利亚队仍然侧重于远程轰门。但就是差之毫厘，有威胁但没进球，反倒是国足的反击愈发犀利，郝劲东、黎军和谢志新在对方半场纵横驰骋，搅起阵阵狼烟。第四十四分钟，郝劲东左路突入后拔脚怒射，打中边网。这脚痛快淋漓的射门，再次掀动观众席，连场边的大齐也振臂高呼。在全场观众震耳欲聋的助威声中，国足二比零领先结束上半场。 中场休息室，林岳湘表情淡定，提醒队员下半场注意加强防守，“对方的9号前锋，魏彪你要特别注意，不能给他景区**门的机会，估计下半场他肯定会狗急跳墙，你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跟紧他。另外他们的那个光头球员隆巴多，交给你范金刚。你的偶像不是巴雷西吗？那么接下来你就和这个隆巴多好好较量一番，隆巴多可是巴雷西的手下败将。再有，就是中场队员注意禁区前沿的逼抢，上半时给了对方太多的远射机会。但是逼抢的时候注意，不要扑得太上，防止被人家过掉。进攻方面，黎军你打入一球，很好，但是对手肯定会加强对你的盯防，所以你一定要大范围的扯动，来搅乱对方的防守阵型，为队友制造机会。同时拿球以后，也尽可能为队员做球、传球。”随后，林岳湘做出两个换人调整，高山替下郝劲东，彭卫华替下曹捍东。 “下半时估计桑普多利亚队会拿出看家本事，大家不要疏忽大意，务必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不能让它上岸。落水狗一旦上岸，再想制住它就难了。” 大齐也附和说道：“小林指导说的非常对，大家千万不能松懈，葬送大好局势。” 下半时一开场，桑普多利亚队就改头换面，队员们加强了跑动，逼抢也凶狠了许多。开场仅三分钟，右前卫隆巴多斜传禁区，卡坦尼茨甩头攻门稍稍高出门楣。但中国队已经完全打顺手了，又有两球在握，所以踢得底气十足，防守层次分明，一招一式寸土不让，令全场观众看得血脉贲张。进攻方面继续锋芒毕露，第五十六分钟，高山禁区前沿接彭卫华传球后转身切入，旋即起脚吊射。完全没有准备的桑普多利亚队1号门将努奇亚里，只有目送皮球划出美妙的弧线入网。 和曹捍东一样，高山也是北京球迷心中不可撼动的天之骄子，他的精彩进球仿佛一枚火力十足的云爆**，迅速燃爆全场。国足以三比零大比分领先，这一结果大大出乎赛前所有人的预料。 中秧电视台现场解说员宋雄老师，面向全国电视观众，难掩心中激动：“各位观众，中国队现在以三比零领先了，太不可思了，太出人意料了。虽然说一场比赛说明不了什么，但国足队员表现出不畏强敌，敢打敢拼的精神作风，确实给我们大家留下深刻印象。我们仿佛看到了中国足球光辉灿烂的明天……” 解说嘉宾张桥也是语调兴奋：“不管本场比赛的最终结果如何，中国队目前为止已经向大家展示了他们长足的进步。特别是进攻方面，条理清晰，战术打法趋于丰富多变。球员门前把握机会的能力也相当出色。照这样踢下去，中国足球，有戏！” 三球落后，让桑普多利亚队教练埃里克松大为不满，虽然说是商业比赛，可脸面还是要顾及的。场上队员们也急了，隆巴多不遗余力地连续带球冲击，但他一旦接近禁区外围，就遇到范金刚硬朗的逼抢和封堵。尤戈维奇则在高克勋的纠缠下，也难有作为。中国队的漏洞还是出现在魏彪这边，比赛进行到第七十五分钟，对方9号贝塔雷里前插跑动中，突然一个大幅变线，转向中国队的左边区域。魏彪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可是奔跑中他突然发现，他的防守线路正好和徐纮的位置重叠，就在他微一愣神的瞬间，对方的传球就到了，贝塔雷里从容起脚凌空挑射入网，扳回一球。魏彪懊恼之下，狠狠抽了自己个大嘴巴。 此后桑普多利亚队场上出现不协调的一幕，有的队员显然想乘势追击，而有的队员则想加强固守，这些人大概准备放弃这场比赛，只要不输得太难看就行了。中国队乘机抓住对方攻防脱节的片刻混乱，再次觅得机会。黎军前场断球后突入禁区，横传中路。彭卫华门前包抄，脚弓推射打入第四球。中国队踢疯了，观众也看疯了，整个工人体育场，万人欢腾，唱歌的，吼叫的，晃脑袋的，摇屁股的，犹如过大年一般。 此后林岳湘连续换人，宿至臻替下黎军，谢风替下魏彪，李亮替下谢志新，魏启兴替下高克勋。至此，国安四将在本场比赛中已经全部登场亮相，林岳湘也算是照顾到了他们的情绪。 比赛最后时刻，国足后场出现失误，姜山和范金刚的传球配合被对方断掉，对方助攻的4号马斯佩罗高吊传中，一直表现活跃的9号贝塔雷里头球冲顶得分。比赛结果最终定格为四比二，中国队取得一场淋漓酣畅的胜利。直至比赛结束，也未见桑普多利亚队长刀出鞘。 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刚一响起，场边守候的记者就蜂拥而上，对中国队展开现场采访。 “总的来说，我对本场比赛还算满意，比赛一直跟着我们的节奏进行，基本没有出现大的波折。队员们踢得非常顺，发挥得也都相当不错。”林岳湘对围过来的记者说道。从内心讲，他没认为这场比赛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赛进程也证明了他赛前的预判，桑普多利亚队根本没有尽力。 林岳湘看见了苏婉，苏婉并没有过来凑热闹，而是远远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就忙着去采访国安队的高山、谢风等人。这时林岳湘的传呼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简单应付记者两句，就快步走回休息室。传呼机的信息是飞利浦公司的孙亦青发过来的：振奋人心的比赛，祝贺你，期待下一场胜利。林岳湘心潮涌动，他已经很久没和孙亦青联系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很快，林岳湘又收到第二条祝贺信息，来自央视的颜松，只有四个字：荡气回肠。林岳湘笑了，看来，这场与桑普多利亚的对决，吸引了太多人的关注。 第六十六章吹捧 林岳湘离开之后，所有记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陆续离场的球员们身上。 “桑普多利亚队是意甲劲旅，能有机会和他们大牌球星同场竞技，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大家都非常兴奋。”守门员欧阳楚对记者说道。 “其实他们也没多强，大家都看到了，对吧。只要我们中国队自己好好踢，我们的实力并不差，最起码在亚洲绝对是超一流的。”前锋郝劲东说道。 打入首球的曹捍东更是成为记者们围追关注的焦点，“祝贺中国队取得胜利，祝贺你打入本场比赛的第一个球，正是你金左脚进球打开了中国队的胜利之门，我们看到这个球，完全是你凭借超强的个人能力打入的。你如何评价自己这脚世界波？”一名北京当地媒体的记者问道。 面对记者近乎无底线的吹捧，曹捍东头脑还算清醒，“这个进球离不开队友的配合，当时郝劲东已经前插，对方后卫可能以为我会传球，这才给了我射门的机会。” 赛后新闻发布会由总教练大齐出席。比赛赢了，大齐容光焕发，两眼放光，“球赛很精彩，我们教练员很满意，相信全国球迷也非常满意。我特别想说的是，这次集训仓促，前后还不到一周，队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状态，并在比赛中发挥出这么高的水平，非常难得。” 记者们也个个兴高采烈，有一名头脑发热的记者问道：“能大胜意甲第三名，中国队现在到底是什么水平？已经超越亚洲顶级，成为世界强队了吗？” 大齐“呵呵”一笑，不忘谦逊，“还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中国队发展势头很好，走在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中国队这场比赛给大家焕然一新的感觉，特别在技战术打法方面，表现出灵活多变的特点。国足这种积极变化，是齐指导您入主球队之后，给球队带来的吗？”有记者问道。 “采用何种战术打法，教练组要根据不同的比赛对手，由大家一起商讨之后确定。而最终，需要场上球员来贯彻实施。据我所知，之前的国家队就一直致力于战术改革，今天大家看到的，是一个水到渠成的结果。” 又有记者问道：“我们注意到，本场比赛国家队把黎军提到中锋的位置，这是临时的权宜之计，还是以后黎军会成为国家队的正选中锋？” “想必大家还记得，黎军在国字号球队，一直踢的是后卫。去年世界杯预选赛之后，小林教练把他推到中场的位置，事实证明，他在中场踢得很好。这次我们根据比赛需要，再次对他的位置做出调整，当然他本人首先具备这个实力。大家看到了，黎军在比赛中一个进球，一次助攻，完美地完成了教练组的赛前部署。至于以后对他的使用，我们会根据不同的对手和不同的比赛来灵活安排。” 大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桑普多利亚队主教练，瑞典人埃里克松则稍显郁闷。他当然清楚这场比赛是怎么回事。他麾下的球队根本没有尽力，可是他还不能实话实说。当有中国记者提问，桑普多利亚队在比赛中发挥出了几成水准时，埃里克松违心地说道：“我的球员以百分之百的努力投入比赛，可是，中国队发挥得更加出色。当然，我们的两名主力缺阵影响了全队的实力。” “你对中国队哪个球员印象最深？”有记者问道。 “每一个人，是的，中国队每一名上场队员，都非常出色。我甚至想，把他们集体打包带回意大利。”埃里克松笑容可掬答道。 埃里克松的回答，仿佛给现场所有的中国记者注入一针兴奋剂。第二天，埃里克松的原话出现在国内各大报刊。所有体育类和绝大多数非体育类报纸，都不吝溢美之词，报道了中国队和桑普多利亚队的比赛。一夜之间，中国足球巨龙翻身。沈阳的《球报》和湖南的《体坛周报》不约而同登出文章，要给中国足球队重新定位。连央视的王牌收视栏目东方时空也推波助澜，就这场比赛专门制作了一期特别节目，在黄金时段向全国观众播出，把国足的声望进一步推向高峰。 处于舆论焦点的国家队，此时全队上下都在忙于打点行装，他们将乘晚班飞机飞赴德国，开始为时半个月的长途拉练。此次去德国，中国足协已经和德国方面提前联系好，届时将安排至少三场高水平的公开比赛，已经确定的对手是纽伦堡、斯图加特和杜伊斯堡队三支德甲球队。中国队方面领队还是老黄，随行教练是大齐和林岳湘。球员这块儿，出战桑普多利亚队的二十二人，又加了个守门员江涌。 “上级领导对我们战胜桑普多利亚队非常满意。足协希望你们这次远征德国，能再度带给国人惊喜。我们在国内，等着你们传回的好消息。”临出发前，刘主席对出征的几名教练组成员说道。刘主席最近可谓春风得意，职业联赛一炮打响，已经引起亚足联的高度关注和赞誉。国家队击败意甲强敌，更是锦上添花。 “小林，你可以抽空回趟家，在家多待几天，不必随球队一起返回。”刘主席特意对林岳湘说道。 “哦，好的。”林岳湘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他刚刚收到苏婉的信息，说要到机场为他送行。 “苏婉，送行就不必了吧，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啊。”林岳湘给苏婉回电话说道。 “我是给国家队送行，又不是为你一个人。”苏婉说道。 “咱不开玩笑，真没必要。我们半夜十二点的飞机，你送完机回去太晚了。” “谁跟你开玩笑，告诉你吧，去送行的多了。国足现在炙手可热，好多家媒体的记者都会去的。” “这样啊。”林岳湘恍然大悟，心里一动，说道：“那好，咱们机场见面，我正好有话要说。” 正如苏婉电话里所说，当中国队一行抵达机场的时候，立即被守候的记者们围了上来。不但有记者，还有不少球迷，号称来自“京都球侠”和“御林军”两个球迷团体。球员们给球迷签名的时候，现场一度陷入混乱，机场保卫迅速出动维持秩序，先护送球员进入专用通道。老黄、大齐和林岳湘则留下来，接受记者采访。 林岳湘在记者群中来回扫视，并没发现苏婉，正自疑惑，却发现苏婉匆匆小跑进入候机大厅。林岳湘立即向她招手，周围的记者们看到苏婉，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自动退让到两边。在一众记者含义不明的目光注视下，苏婉走到林岳湘面前，脸色通红微微气喘着说道：“还好，没误了。” “你怎么才来？”林岳湘问。 “一言难尽。”苏婉取出纸巾擦拭额角的汗珠。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聊会儿。”林岳湘说道。 看着两人亲昵地并肩走入一处咖啡厅，其他记者只能干瞪眼。一个记者说道：“不行，我得向领导申请，给我配一名美女助理。采访的时候，由美女打头阵。”他旁边的同行立刻接口：“废那劲干嘛，你干脆把那个苏婉搞定，岂不是一劳永逸，一举两得。” “路上出什么事了吗？”咖啡厅里，林岳湘问苏婉。 “路上一切顺利，问题出在单位，本来说好单位派车的，突然变卦又不派了，我只好临时打车。”苏婉答道。 林岳湘点点头，说道：“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御用记者，我专门给你提供独家新闻，到时会让你们单位把你当女神供起来。” 苏婉眼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向其他记者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道：“你不怕引起其他记者的公愤呐。” “关他们什么事儿，选择哪个记者是我的自由。现在听我说，你记录。” 苏婉打开录音笔和采访本，只听林跃湘说道：“今天的报纸我大致看了，中国队被吹捧得一塌糊涂，不就赢了一场商业比赛嘛。我坦率告诉你，桑普多利亚在和我们的比赛中，也就发挥了百分之六十的水平。” “不可能吧，我看他们踢得也很卖力的。”苏婉诧异地睁大眼睛。 “表面上的卖力，看上去他们也在抢断，也在铲球，可很少发生身体接触，对吧。再看红黄牌，唯一的两张黄牌，都是出示给中国队的。他们比分一直落后，却没有一张黄牌，还说卖力，骗鬼去吧。所以说呢，商业比赛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你这话要是原封不动发出去，所有人都会不高兴的，球迷、足协领导、还有比赛的出资方。”苏婉担心地说道。 “赛前我就跟你讲过，让你发文给这场比赛提前降温，可是你没写。现在好了，我们赢了，大家都觉得中国队实力暴涨，吵吵着要给中国足球重新定位。更有离谱的报道，说中国成为足球强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不放屁嘛。” “可是，中国足球确实在进步。”苏婉争辩道。 “去年国足世预赛失利，跌入历史的最低谷。此后开始触底反弹，到现在为止，仍然处在恢复和反弹的过程当中，整体实力并没有出现质的突破。人们现在头脑发热，一方面是对商业比赛缺乏认识，另一方面也是被貌似火热的职业联赛冲昏了头脑。” “职业联赛，貌似火热？你什么意思？”苏婉惊讶地问道。 林岳湘摆手说道：“关于联赛，是又一个问题，我已经给足协提交建议了，咱们现在只谈国家队。眼下咱们这批球员的实力，本来就是亚洲一流，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误，不发昏招，实行科学管理，冲进世界杯，完全在情理之中。这是我们自身的实力使然，并不是说我们的实力，取得如何如何的突破和升华。我希望大家能客观冷静地看待中国足球，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头脑发热。我们原本就是亚洲强队，现在也依然是亚洲强队，仅此而已。中国足球距离真正意义上的质的飞跃，还为时尚早。” “那中国足球什么时候才算出现质的飞跃？”苏婉问道。 林岳湘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好说，等我们出现了世界级球星的那一天吧。” 第六十七章德国拉练（上） 苏婉的文章，第二天以采访稿的形式见报。林岳湘借助采访，向所有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旋即引发各方关注和议论。而这个时候林岳湘和他的国家队，已经远在万里之外的德国。 经过长途飞行，国家队于当地时间次日中午抵达法兰克福，德国方面派专人前往机场接机。提取行李后，全队乘车三小时赶往施特菲尔德训练基地。该基地位于纽伦堡北部市郊，曾经是德国国家队和德甲纽伦堡队的备战训练基地。 说是拉练，其实林岳湘知道，半个月的时间，能练什么？其实就是集中打几场高水平的比赛。距离亚运会不到五个月的时间，由于队员们要打联赛，因此不可能像去年那样有太多的时间进行集训，只能以赛代练，在比赛中锻炼打法，确定主力阵容。 球队下榻的公寓式酒店在基地内部，走出酒店大堂，就是训练场地，包括两块标准的足球场，还有几块七人制场地。周围环境也不错，虽然有些潮湿，但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晚饭后，队员们三三两两散步，借以熟悉基地训练场地和硬件设施。林岳湘在酒店前台，和大堂经理商量解决房间内热水壶的问题。德国人没有喝开水的习惯，酒店一般不备烧水装置。大堂经理非常负责，马上答应到纽伦堡市的华人酒店，临时调用一批电热水壶过来。 “林指导，这外语好学吗？”队员范金刚见林岳湘能熟练用德语交谈，非常羡慕。 “怎么，你想学？”林岳湘问。 “是啊，就像你，哇啦哇啦一通说，整个人的档次一下子就拔高了。” “外语不难学，只要在合适的环境中，谁都能学会。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想出国踢球啊。” 范金刚嘿嘿笑道：“谁不想啊。桑普多利亚队那些大明星们，这次和他们真刀真枪较量，感觉自己也不比他们差在哪里。” “好啊。”林岳湘微微一笑，“后天我们迎战纽伦堡队，你如果还能表现得像对桑普多利亚那样，我想办法联系国外球队，给你试训的机会。” “真的！”范金刚大眼圆睁。 “把中国球员送出去，是我一直就有的想法。但前提是，我们球员自己得具备这个实力。” “行，你看我后天比赛中的表现吧。”范金刚信誓旦旦说道。 次日训练，林岳湘安排了一次越野爬山活动，由于不设时间限制，因此相对轻松。林岳湘给队员们介绍道：“这样的越野爬山，是德甲球队赛季前常见的体能训练模式，主教练会严格地规定时间，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要接受队内处罚。其运动强度，远超过我们8000米的变速跑。这次我们比赛日程紧密，所以只是带你们简单体验一下。” 训练结束后，在中国队医的配合下，基地工作人员对球员进行采血检测，通过分析身体机能指数，了解队员们的身体状态。晚饭后，老黄向全队通报在德国的全部日程安排，从十九号到二十五号，国足一共打四场比赛。然后二十七号，前往沃尔夫斯堡，参观了大众汽车公司，还要接受到市长的接见。二十九号，应德国足协主席邀请，在汉诺威的下萨克森体育场观看了德国与爱尔兰国家队的友谊赛。三十号取道哥本哈根返程。 “昨天夜里刘主席跟我通了电话，国内各方一直密切关注着我们在德国的一举一动。打败桑普多利亚，为我们赢得多方赞誉，但也有一种声音，认为桑普多利亚队根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比赛的结果，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说到这里老黄不经意瞅了林岳湘一眼，“所以在德国期间的比赛，将验证球队的真正实力。首战纽伦堡，力争拿下。” “纽伦堡今年在德甲联赛中排名第十六，刚刚遭遇降级厄运，整体实力肯定不如桑普多利亚。因此只要我们正常发挥，取胜希望还是挺大的。下面，小林来公布明天的首发名单。”大齐说道。 林岳湘公布的首发名单为： 守门员：欧阳楚；后卫：魏彪、赵宝庆、徐弘、姜山；中场：范金刚、高克勋、彭卫华、谢志新；前锋：郝劲东、黎军。 林岳湘看得出来，队员们心态轻松，求战欲望高涨，自信心前所未有地爆棚。“大家还是要做好苦战的准备，德国人不像意大利人那样随意，其严谨刻板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会非常认真地对待每一场比赛。所以，大家努力吧。”林岳湘提醒说道。 五月十九日，晚上六点三十分，国足在法兰肯运动场，挑战德甲降级球队纽伦堡。多名国内媒体驻德国记者出现在比赛现场。纽伦堡市大批华人华侨拥往球场，为中国队呐喊助威。 纽伦堡队虽然在本年度的联赛中表现惨淡，但仍拥有数名国脚。两名来自土耳其，一名来自丹麦，可谓实力犹存。此外，由于当天刚下过雨，场地湿滑，也制约了国足的反击效果。开场第六分钟，郝劲东接中场彭卫华的传球，突破变线的时候，自己滑倒，似乎预示了本场比赛的坎坷艰难。 开场后纽伦堡队球员实行贴身逼抢，加上湿滑的草皮，令中国队员感觉非常别扭。拿球吃力，传球困难，前场配合频频失误。纽伦堡队在进攻中大开大合，动作干脆、简练、实用，给中国队防守端造成很大压力。上半场第三十分钟，范金刚禁区边缘铲人犯规，纽伦堡队获得任意球机会，土耳其球星特拉布宗射出的皮球打在国足人墙身上变向反弹入网。此后林岳湘先后换上马腾宇和李亮，替下彭卫华和谢志新，虽然加强了中场的对抗力度，但未能改写比分，中国队以零比一落后结束上半场。 中场休息室，不少队员都在埋怨场地湿滑影响发挥。林岳湘伸出食指摇了摇，制止了队员无意义的抱怨，“少说这些没用的，身为职业球员，在做技术动作的时候，当然要充分考虑到比赛中的各种因素，比如场地状况，裁判的判罚尺度等等。你们说场地湿滑，那么经过上半时的四十五分钟，也该适应了吧。问题的关键，还是对手的实力。对方贴身逼抢的时候，不要慌张，不要着急，第一步先把球拿稳再说。现在比分落后，下半场努力扳回来就是了。” 下半场中国队表现相当不错，占据了场面优势，射门、角球、任意球都多过对方。但是在纽伦堡队的密集严防之下，机会难以转化为进球。最终在德国的首战，以零比一告负。输球后球员们普遍情绪低落，老黄和大齐也都面色沉重。只有林岳湘，看上去较为平静，现场简单接受了新华社记者的采访。 “中国队打败了意甲的桑普多利亚，怎么会输给德甲一支降级球队？是队伍发挥失常吗？”两位专程赶来的记者脸上写满失望。 “队员们整体表现还算正常吧，我们十七号刚刚抵达德国，球队还在调整之中。接下来的比赛，我想队员们会越踢越好的。”林岳湘表情淡然。 回到训练基地之后，林岳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队员好好休息。老黄一直在林岳湘身边晃来晃去，不停地念叨：“怎么就输了呢？” “输了也好，让大家清醒清醒，别以为赢了个桑普多利亚，就变身为世界强队了。”林岳湘说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在后面的几场比赛，怕是凶多吉少啊。这可怎么办，回国不好交代啊。”首战失利让老黄心里压力骤增，担心给国内方兴未艾的足球热潮带来不利影响。 “我们到德国打比赛，不是重在练兵吗？胜负不重要吧。”林岳湘笑道。 “理是这个理，可国内所有目光都在盯着我们，你说要是一场不胜地铩羽而归，大家会怎么看我们，军心士气势必大受影响啊。”老黄忧形于色。 “接下来的两场球，分别是斯图加特和杜伊斯堡，在今年的德甲排名中，一个第七，一个第九，实力远在纽伦堡之上。我们连纽伦堡都赢不下来，对这两个队，您觉得有几成胜算？” “是啊，是啊，这个我知道。”老黄砸吧砸吧嘴，又说道：“那得想想办法啊，你林岳湘不是一直号称，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场比赛吗？” “好好好，我这就回房间想办法，放心吧，我会全力争取赢球的。”林岳湘知道，如果不给老黄一个定心丸，自己今天晚上是别想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召开赛前准备会。因为输了球，大家情绪不高，气氛沉闷，与两天前相比，形成巨大反差。队员们也知道，斯图加特队比纽伦堡的实力强得多。 “我现在介绍一下对手的情况，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斯图加特队现在的实力，并不比纽伦堡队强到哪里，只要我们充分发挥，完全有可能获胜。”林岳湘的话一出口，大家都竖起耳朵。 第六十八章德国拉练（中） 赛前准备会，林岳湘给大家介绍斯图加特队的情况：“斯图加特队主力阵容非常强大，巴西前锋埃尔伯、中场铁腰邓加，保加利亚的中场大将巴拉科夫，以及他们的本国国脚布赫瓦尔德。布赫瓦尔德这个人大家还记得吧，四年前的意大利世界杯决赛中，正是他负责盯防马拉多纳。另外还有贝特霍尔德，也一直是德国队铁打不动的主力。还有一个博比奇，斯洛文尼亚人，两年前入籍德国，现在也入选了德国国家队。球星云集，听起来很可怕是不是。可实际情况呢，这些人目前正跟随各自的国家队，忙于备战下月开战的世界杯。队内本来还剩一个巴西的埃尔伯，可他落选巴西国家队之后，一气之下回国度假去了。所以说，现在的斯图加特队，仅剩下半支球队。” 林岳湘的话，让队员们重树信心。林岳湘又说道：“可问题是，即便对方的替补阵容，恐怕也具备相当实力。这场比赛，我不要求比赛结果，但要看比赛过程。你们必须打出虎口拔牙、破釜沉舟的气势。如果不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手，那就是你们的错。如果打出气势，仍然赢不下了，那是我的问题，我会揽下输球责任。” 下午的训练，林岳湘别出心裁安排了骑自行车活动。基地提供现成的山地单车，林岳湘带领大家，骑车从基地出发，沿着一条乡村越野公路直奔纽伦堡市区。林岳湘规定了集合时间和集合地点，然后给队员们放羊，让他们撒欢了逛街购物。林岳湘知道经过甲A前几轮的捞金，国脚们的腰包早已鼓鼓囊囊今非昔比。果然，两个小时之后，队员们满载而归，大多买的都是名牌服装，古驰夹克、耐克鞋、皮尔卡丹西服、爱格纳手包、艾斯卡达衬衣，甚至还有买香水的。大家异口同声，抱怨带来的钱太少，不经花。这也没有办法，出境每个人带多少现金，海关都有限制。 林岳湘租了辆车，专门运送大家购得的商品到基地。然后大队人马，乘自行车一路狂飙，兴高采烈杀回基地。老黄得知情况后，只是瞪了瞪眼睛，什么话也没说。林岳湘总喜欢搞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老黄不习惯也习惯了。 斯图加特是德国第六大城市，位于德国西南部的内卡河谷地，靠近黑森林，距离国足的施特菲尔德训练基地接近两百公里。午饭后中国队乘车出发，下午三点先抵达国足在斯图加特的预定酒店，房间内稍事休息。五点钟提前用餐，然后驱车前往戈特里布?戴姆勒球场，安排球队进行赛前适应性训练。 “就是在这块场地，马家军去年创造了斯图加特神话。”老黄站在球场边缘的跑道上，心有所感说道。 “确实是神话，凡人难以企及的神话。”林岳湘的话意味深长。 “你们说中国足球什么时候也能创造个神话出来？”老黄问道。 大齐笑着摇头不语，林岳湘答道：“中国足球不需要神话，要的是脚踏实地的胜利。”老黄若有所思地瞅了林岳湘一眼，不再说话。 六点三十分，中国队与德甲劲旅斯图加特队的比赛开始。三万个座位的球场，放眼望去，大约坐了近一半人。考虑到这场比赛的性质，这样的上座率也算不错了。 林岳湘基本沿用上一场比赛的首发阵容，仅在中场做出微调，以壮男李亮替下谢志新。 开场以后，斯图加特队摆出全攻全守的架势，进攻时大举压上，试图先在气势上压倒中国队。中国队经历了和纽伦堡比赛的困难局面，对于德国人的强势压迫，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因此表现沉着。第三分钟，赵宝庆后场得球，身体倚住对方球员，一个大脚开过中场。前锋黎军抢先卸下皮球，两条大长腿腾起一阵风，连续趟球，直杀对方球门腹地。斯图加特后卫对黎军闪电般的速度显然准备不足，连犯规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黎军形成单刀之势。面对守门员，黎军冷静抽射死角，力拔头筹。 现场为国足助威的华人华侨爆发出一片欢腾，而主队球迷，则死一般沉寂，观众席上形成冰火两重天。斯图加特主教练勒夫为手下球员的疏忽大意恼怒不已，手指球场大声嚷嚷。中国球员则一个个欣喜若狂。 中国队领先之后，彻底放开了手脚，士气高涨。队员们的爆发力、弹跳力、处理球的合理性以及传接球的配合均表现上乘。边中结合、灵活快速的战术打法令对手疲于应付。黎军和魏彪两名球员的发挥尤为出色，黎军频繁扯动，不断为队员制造空档。魏彪攻守两不误，带球推进如开足马力的坦克，防守时反应敏捷，出脚果断。整个上半场主队斯图加特队乏善可陈，进攻不见威胁，防守颇显狼狈。勒夫教练起先还在场边指手画脚，发泄不满，到后来变得双眉紧锁，凝目沉思。显然中国队的实力大大超出他赛前的预料，需要他重新加以认真审视。 国足一比零领先结束上半场。中场休息室，队员们神情亢奋，范金刚兴致勃勃对林岳湘说道：“林指导，照这么踢下去，这场球我们拿下来了。” “不。”林岳湘正色说道：“我再强调一下，你们不要去考虑比赛的胜负，只须专心自己脚下的皮球。处理好每一个球，自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下半场开场不久，中国队再获进球。李亮右路传中，黎军高高跃起，在对方后卫干扰之下，头球向后一蹭，彭卫华适时跟进，飞身冲顶入网，中国队二比零领先。斯图加特队主教练勒夫在场边连连摇头，观众席的主场球迷，个个表情严肃。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来自遥远东方的足球弱旅，竟然会带给他们如此大的意外和震惊。 斯图加特队在第五十七分钟，远射命中扳回一球。中国队阵脚不乱，继续稳扎稳打，不断踢出高质量的快速反击。第七十四分钟，下半时顶替郝劲东上场的高山反击突破，射门打中门柱弹出，彭卫华倒挂金钩补射，又被门将扑出，高山奇迹般再次补射，皮球最终入网。这次门前三连击，连斯图加特队的球迷，也为中国球员的顽强精神所触动，沉默片刻后，陆续有人开始鼓掌，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直至响彻全场。 完场前斯图加特队凭借任意球再扳一城，但国足最终还是以三比二漂亮取胜。球员们在场上互换球衣，勒夫教练走到林岳湘身边，主动伸手说道：“Congratulations（英语祝贺你）” 林岳湘点头一笑，和勒夫握手答道：“Dank（德语谢谢）”。 勒夫微微一怔，用德语问道：“你会讲德语？” “是的。我在德国生活了十二年。” “哦！真是个意外。”勒夫惊呼一声，马上给了林岳湘一个轻轻的拥抱，“很高兴认识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两人简单而热切地交谈寒暄，临了互相留下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约好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队员们返回下榻酒店，发现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不再像下午刚办理入住时，仅仅是礼节性的微笑和职业化的接待。她们的表情变得生动，表现变得殷勤。中国队获胜的消息，通过电视现场直播，已经传遍了整个斯图加特。更令国足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当地数家纸媒和电视台的记者光临酒店，报道国家队的行踪。此外还涌来不少球迷，等候国足队员的签名和合影。国足由于战胜斯图加特队，一夜爆红。 老黄心里乐开了花，苦哈哈的国足何曾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他豪气冲天地一挥手，让大家配合采访，和球迷踊跃互动。来的不少球迷都是斯图加特大学的学生，既有中国留学生，也有德国本地学生。在昨晚比赛中为中国队打入第一个进球的黎军备受大学生们的青睐。为大家签名，和大家合影，黎军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都到现场看了比赛，我的很多德国同学对我说，想不到你们中国队会踢得这么好。”一名中国留学生说道。一名德国学生拿到黎军的签名，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谢谢后，又用德语说了一堆话。旁边的中国学生翻译道：“他说，你长得很高大，很强壮，但是还能跑得那么快，太让人吃惊了。” 来自德国电视二台的记者特丽莎穿梭在人群中，如实记录着现场发生的一切。她看到一个年龄偏大的当地球迷也在向中国球员索要签名和合影，马上对这名球迷进行采访。 “我看过很多国家队的比赛，但是从来没看过中国队。我一直以来的印象中，中国队是一支弱队。可是昨晚的比赛令我非常意外，他们踢的是一种和德国截然不同的足球，干脆犀利，灵活多变。昨晚的比赛，令人难忘，非常精彩。”这名球迷说道。 特丽莎记者的目光投到林岳湘身上，这名年轻得离谱的教练操着一口熟练的德语，正和当地几家报社的记者轻松交谈。特丽莎来之前提前紧急做过功课，她已经获悉林岳湘是中国队的实际指挥官，而且在德国成家，定居多年。她凭借自己职业记者的敏锐洞察力，一眼就看出林岳湘是这支球队的灵魂。 第六十九章德国拉练（下） 国足战胜斯图加特，不仅仅在斯图加特当地引起轰动，在整个德国也引起热议。德国电视二台专门派出特丽莎为首的一个四人摄制组，准备做一期中国足球队在德国训练比赛的专题节目。录制专题节目不同于一般采访，需要中国队尽可能提供便利并给予深度配合。特丽莎把他们摄制组的来意告知林岳湘，林岳湘虽然没太当回事儿，但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知会领导的，于是向老黄和大齐做了汇报。 老黄和大齐有点儿不敢相信，大齐问道：“电视台，你刚说是哪家电视台？” “德国电视二台，全德国最大的电视台之一。” “不会是骗子吧。”老黄不放心地问道。 “我看了他们的记者证。”林岳湘说道：“其实这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欧美人的猎奇习惯无处不在，想必名不见经传的中国足球，也被他们纳入猎奇范围。所以我们不必太当回事。” “诶！”老黄说道：“我们还是要严肃对待的，这可是宣传我们中国足球形象的大好机会。这样，小林你负责全力配合他们，最好把我们正在进行的职业化联赛，也给他们做个介绍。” “不用我专门配合吧，只要不限制他们自由采访就行了。”林岳湘说道。 “但是你还是多关注一下，也就你和他们不存在语言沟通障碍。”老黄说道。 林岳湘想说人家摄制组是带了中文翻译的，但还是顺应了老黄的意思，说道：“好的，我会和他们多保持接触。” 随后老黄和大齐，又郑重其事挨个儿找队员谈话，要求大家务必展示出最好的精神状态，对老外的采访做到不卑不亢，既热情大方又要含蓄节制。老黄的话令很多队员脑子蒙圈，不明白具体该怎么做，跑去问林岳湘，林岳湘就给了两个字：随意。 在酒店用过午餐后，中国队登车出发，直奔下一个比赛地，杜伊斯堡。杜伊斯堡位于德国西部鲁尔区，是一座工业小城。从斯图加特出发，四百公里的车程，球队抵达入住的Ramor酒店时已经临近傍晚。特丽莎的摄制组一路跟随，也一同下榻Ramor酒店。 晚餐的时候，林岳湘受邀和特丽莎等人共同进餐，以聊天的方式，向他们介绍了中国足球的发展现状。此外，特丽莎记者对林岳湘本人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详细询问了他在德国的生活和工作情况。林岳湘不厌其烦，有问必答。 “回到你的祖国担任教练，和你的妻子两地分居，这对你来讲，是个困难的选择吧。你这样年轻，而且，强壮。”特丽莎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带着一丝调笑。 林岳湘挑衅似地迎着特丽莎的目光，戏谑说道：“确实很困难，特丽莎小姐是想亲自出手解决我的困难吗？” 特丽莎放声大笑，说道：“好吧，对不起，其实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那么，让我们来谈谈下一场对杜伊斯堡的比赛吧，中国队还会再次创造和斯图加特队比赛时的奇迹吗？” “首先，我不认为战胜斯图加特队是什么了不起的奇迹，你也知道，足球是圆的，只要努力付出，一切皆有可能。对杜伊斯堡，我们依然会去全力争胜。当然，球队目前面临一些问题，因为我们连续比赛，体力得不到充分恢复，很可能影响到比赛时的发挥。”林岳湘说道。 林岳湘说的是实情，国足自从十五号晚上取胜桑普多利亚，十六号启程出发以来，保持着隔一天打一场比赛的高频率节奏，加上旅途辗转，可谓马不歇鞍，战不旋踵。但林岳湘也知道，这种紧密而艰苦的赛程，也是检验和磨练球队的难得机会。而且按足协目前的计划安排，对阵杜伊斯堡的比赛，将是国足亚运会前最后一场高水平的热身。 为了减轻球员们的疲劳，林岳湘已经提前做了安排。在出发前往杜伊斯堡之前，他通过德国的朋友，在当地联系好了两名高水平的体育按摩师。所以晚餐之后，两名随行的中国队医，再加上两名当地德国按摩师，对国足队员做了身体理疗康复按摩，尽可能让身体各处的肌肉、关节、韧带得到放松和恢复。 次日赛前准备会上，林岳湘告诉队员，对比赛的艰苦性要做好充分是思想准备。可以看得出，大家取胜欲望比较强烈。这两天球员们或多或少都和特丽莎的摄制组有过接触，知道他们的身影将随着专题片的播出，出现在数千万德国电视观众的视野中。扬威域外，成了此刻所有球员的心声。林岳湘看到此情此景，不得不再次郑重提醒队员，不要去考虑比赛结果，你只需考虑，专心处理好每一脚球。 正如林岳湘赛前所预料，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和德甲第九名杜伊斯堡队的比赛进程非常艰难。这场比赛不但观众爆满，大批新闻媒体也闻风而至，一睹国足风采。 杜伊斯堡队做了充分的准备，开场之后他们特别注重防守。队员们踢得非常认真，也非常冷血。他们采用凶狠的冲撞，来遏制中国队的速度。国足球员往往刚一拿球，甚至还没有拿到球，就被撞得步履踉跄。队员们只好通过加强跑动，尽量躲避对方的冲撞。但这样一来，就踢得很辛苦，也很耗体力。 中国队的努力在二十九分钟获得回报，利用一次发定位球的机会，由李亮插上禁区线一脚怒射击穿对方球门，为中国队首开纪录。进球后的国足队员终于松了口气，大家普遍感觉踢得太累，好在终于打开局面。但德国人三分钟后发动进攻，一脚四十五度角斜传，看似威胁不大，可对方中锋硬是在中国队员贴身防守之下，强行打门得手。德国人的进球总是这样简单直白，看似缺乏创意，却往往一刀见血。 被迅速扳平比分之后，国足队员之间弥漫着一股郁闷的气息。接下来的比赛依旧激烈，但并不精彩，上半时结束前赵宝庆拼抢中脚踝受伤，林岳湘换上了国奥小将张恩国，这是张恩国第一次代表国足出场比赛。最终双方以一比一的平局，结束了上半场的激烈争夺。 下半时林岳湘以马腾宇和高山，替下彭卫华和郝劲东。开始阶段中国队连续发起进攻，高山利用自己的敏捷和速度，两次突破杜伊斯堡队防线，送出落点不错的传中。但是德国人中路防守严密，中国队没能获得射门机会。直到第五十八分钟，黎军回撤中场附近拿球，一个转身过人，终于摆脱了对方队员的贴身盯防，开始带球跑动。经验丰富的杜伊斯堡队员并没有急于上抢，而是一边后退，一边有意识地封住黎军的跑动路线，黎军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黎军速度降了下来，但另一名中国球员正在高速插上，是右边后卫魏彪。黎军立刻直传到右路，魏彪得球后一个突然急停，摆脱了逼上来的对方后卫，横向带球只杀杜伊斯堡队禁区。一看对方防线终于被撕开缺口，中国队的黎军、高山、李亮、高克勋四名队员从不同线路不同角度向着对方球门包抄过去。德国人并未慌乱，一名队员上来封堵魏彪，其他球员则盯人的盯人，卡位的卡位，一切看上去有条不紊，眼看着中国队这次进攻又要无疾而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魏彪带球中突然发难，起右脚爆射。角度很小，魏彪用的是外脚背，这脚射门拼尽了他全身的力量。势大力沉的皮球重重砸在球门横框和立柱的交叉处，反弹场内。只见人丛中高克勋飞身临空，迎球抽射，整个人几乎和地面平行。皮球一路呼啸，穿过人群入网。二比一，中国队再次打破僵局。进球后场上所有国足队员做着一个相同的动作，仰天长啸。他们清楚这个进球是多么的不易。 比分落后的杜伊斯堡球员，眼神冷酷地盯着国足队员的庆祝。重新开球后，国足全线回收，球员们知道，只要顶住德国人失球后短暂的反攻**，比赛将进入中国队的轨道。可惜事与愿违，三分钟后，德国人任意球直接破门，二比二。相比于国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破门，德国人的进球显得颇为轻松。 两度领先，两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扳平，这种狂喜和失落交织的情感变化，耗尽了国足队员的心力。再次开球后可以明显看出，球员们失去了进取的欲望和热情。场边大齐长叹一声说道：“打平也算不错吧。” 林岳湘目不转睛盯着球场，说道：“德国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一语成谶。比赛进行到第七十八分钟的时候，杜伊斯堡队突然一脚远程发炮，皮球直挂死角。三比二，杜伊斯堡队竟然后来居上。 “这球踢得，憋屈。”老黄一脸的颓丧和不甘。也是，对方三个进球，其实机会都不算太好，可就偏偏都进了。林岳湘却知道，把不是机会的机会转化为进球，这才是强队的底蕴啊。 两度领先到两度被扳平，再到最后被反超，一波三折的比赛过程对国足队员心理的打击是残酷的，接下来的中国队还有机会改写比分吗？ 第七十章名人 和杜伊斯堡的比赛，中国队以二比三落后，距离全场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这时林岳湘做出换人，由谢志新替下李亮。李亮在这场比赛中司职右前卫，拼得很凶，体力消耗极大。 林岳湘在场边从容指挥调度，不断鼓掌呐喊，为球员鼓劲。在他的鼓舞下，场上队员重拾斗志，和杜伊斯堡队再度展开殊死拼搏。 杜伊斯堡队全线回撤半场，给中国的进攻造成很大困难。中国队短传直塞被断，边路速度也打不起来，四十五度角斜吊又无功而返，而留给中国队的时间越来越少。 第八十八分钟，谢志新得球后穿裆过人，人倒是过去了，可球还是被对方补防的队员铲出底线，中国队获得一个宝贵的角球。国足替补席上的所以人都站了起来，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主罚角球的是高克勋，禁区中路，徐纮、范金刚、黎军、张恩国全部挤了进去。另外，高山、谢志新、马腾宇，甚至是两名边后卫姜山和魏彪也都跃跃欲试，紧张地等待抢夺第二落点。中国队的后场除了守门员外，已经空无一人。 高克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准对方禁区，把球一脚开了出去。可就在踢球的瞬间，也许因为体力消耗过大，他的支撑腿突然软了一下，球踢疵了。球的力量仍然很大，可方向歪得厉害，而且平着飞了出去，场下所以中方人员心里一凉，完了，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场上一名中国球员迎着皮球跑了过去，是马腾宇。球飞得很低，刚到大腿的高度。马腾宇不得不弯腰曲腿撅屁股，下意识地做了个甩头攻门的动作。皮球改变方向，匪夷所思地飞向球门。杜伊斯堡队守门员视线受阻，而且马腾宇位置也并不好，远在禁区之外，他撅起屁股头球攻门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等守门员发现皮球从人群中蹿出的时候，想要扑救已经来不及了，皮球速度非常之快，嗖地直飞网底。进了！！！ 场上陷入短暂的沉寂，直到裁判员的哨音响起，国足队员马上陷入疯狂之中。进球者马腾宇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硬脚头远射才是他的强项，他很少头球攻门，可偏偏这个动作极不规范头球……居然进了！真是梦幻般的感觉，这是马腾宇入选国足以来，为国家队攻入的第二个进球。 中国队三比三踢平杜伊斯堡队，收获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平局。比赛结束以后，林岳湘面对来自新华社和德国当地数家媒体的记者，罕见地对国足给予高度评价：“这是中国队打得最困难，也是最好的一场比赛。比赛过程跌宕起伏，我们的球员克服了连续比赛带来的心里和身体上的疲劳，顽强地打出了自己的水平。特别是在落后的不利形势下，当时可能很多人对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但是他们坚持拼到最后一刻，完成了自救和升华。是的，我要说升华。通过这场比赛，我真正看到了球队的变化，中国足球队的实力，正在发生质的蜕变。” 回去的大巴车上，队员们仍然处于高度兴奋之中，可是等到下车的时候，大家才感觉到巨大的疲劳袭来，连步都迈不动了。草草吃完晚餐，一个个窜回房间，早早上床休息。至此，国足在德国期间的主要比赛已经结束，二十五号中国队还将接受邀请，参加一支业余队，哈瑙足球俱乐部的百年庆典表演赛。对现在的国足而言，那种级别的比赛已经不具备多少挑战性和难度。 老黄意犹未尽，特意找酒店开了一瓶红酒，邀请大齐，林岳湘和两名队员陈韶华、尹正国小酌庆祝。几个人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享受着难得一刻的放松。 “我对这届国家队，很是充满期待啊。”老黄说道。 林岳湘笑笑，说道：“真正的考验，是十月份的亚运会。是骡子是马，那个时候才能见真章。” 大齐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们不能高兴得太早，中国队有大赛失常的恶劣传统。” 老黄不以为然地一摆手，“你们没发现吗，这届国家队最大的特点就是稳定。自从去年我们战胜荷兰埃因霍温队，基本该拿下来的比赛，都拿下来了。总共也就输过三场吧，对墨西哥输了，泰王杯输了一场，然后就是纽伦堡。即使输掉的比赛，除了泰王杯那场，我们踢得也都相当不错，都充分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对吧小林。” “是的。所以我也很期待，期待和亚洲强队之间的直接对决。日韩沙伊也在进步，到底谁的进步更大一些呢，亚运会将是我们的第一场正式考试。”林岳湘说道。 “小林，你真有把握夺取亚运足球金牌？”老黄颇为严肃地问道。 林岳湘干咳一声说道：“实话实说，我就是奔着金牌去的。” “好！”老黄轻击一下桌面，“你们是不知道，我在足协工作的时间长，这么多年来，我们搞足球的干部，没少受体委其他部门的冷嘲热讽。他娘的，风水轮流转，也该我们足球人扬眉吐气了。对了小林，德国电视台不是说拍专题片吗？什么时候播出。” “他们一直在紧张地录制，应该是等到我们踢完最后一场和那个什么哈瑙队的比赛，就能完成录制了吧。” 大齐慎重地说道：“最后一场可别阴沟里翻船，那我们可就成了德国人眼中的笑话了。” “最后一场要是输了，我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林岳湘断然说道。 两天以后，国足亮相哈瑙历史公园球场。哈瑙是德国中部一座不到十万人口的小城，这里是《格林童话》的作者，格林兄弟的故乡。同样，这里的足球传统历史悠久，他们的哈瑙足球队，今年迎来百年庆典，特地邀请在德国拉练比赛的中国足球队前来表演助兴。 比赛中林岳湘排出了以替补球员为主的首发阵容，开场仅三分钟，谢风上前助攻，门前抢点首开纪录。此后，宿至臻、高山、成照东分别射门得手。上半场国足完全压着哈瑙队打，射门多达十五次。下半场，中国队李亮再进一球，国足最终以五比零大胜对手。比赛结束以后，国足应邀出席俱乐部庆典活动，和热情的球迷一起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比赛结束次日，球队乘车赶赴沃尔夫斯堡，林岳湘则向老黄告假回家探望。接下来虽然还有一些参观和社交活动，但已经没有比赛任务，老黄也就同意了。林岳湘独自一人乘坐火车，返回汉堡家中。 林岳湘还是先回父母住处，而就在当天晚上，德国电视二台在黄金时段，播出了特丽莎摄制组拍摄的关于国家队在德国拉练比赛的专题节目。节目制作得很精细，从小处着手，报道当地球迷对国足的浓厚兴趣，然后走近国足队员，反映他们赛场内外的言行细节，国足比赛中的精彩画面穿插其间。 “中国这个东方古国正在进行着一场深刻而伟大的社会变革，这场变革深入到其国家的各个层面，注定要对全世界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他们的足球先行一步，既向人们展示出了朝气蓬勃的现代气息，又表现出他们鲜明的民族特性。我们似乎从他们的足球队身上，看到了这个伟大民族的复兴迹象。早在两百年前，拿破仑就做出预言，中国是一只沉睡的狮子。如今，中国足球队的优异表现，正是这只狮子发出的第一声怒吼。”特丽莎的画外音娓娓道来。 专题片着重推出对林岳湘的采访，并对林岳湘做出高度评价：“这个年轻教练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成功人士所具备的几乎所以特质：思维敏锐，开通豁达，执着而不固执，自信而不狂妄……” 林岳湘和父母家人一起，看了这个半个小时的专题节目。对特丽莎给出的溢美之词，林岳湘虽然不以为意，但心中也难免喜滋滋的。 “我们家岳湘这就算成功人士了？我来好好看看。”林岳湘耳中传来母亲揶揄的语调。 “咳，您就别取笑我了，电视节目，为了吸引收视率，当不得真。”林岳湘笑着说道。 “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林母哼了一声说道。 “要不，我们跟岳湘回国吧。”林父旧话重提，“岳湘现在也算是名人了，我们老两口在德国人生地不熟，连个可吹嘘的人都找不着。” “有什么可吹嘘的，又不是得了诺贝尔奖。”林母瞪了老伴一眼。 “诶，你还别说。”林父说道：“就中国而言，得世界杯冠军，可比得诺贝尔奖要难得多。” “那我也宁愿他得诺贝尔奖，而不是得什么足球冠军。”林母没好气地说道。 由于专题片于德国收视的黄金时段播出，因此国足在德国当地迅速引发轰动，而林岳湘，这个定居德国的中国足球教练，也引起不少人的关注，一时间名声大噪。连近日正在德国访问的国家副总理也风闻此事，特意安排手下人，通过驻德使馆机构，向德国电视台索要国足专题片的节目录像。 第七十一章高层关注 “这是你最爱喝的中式排骨汤，这个煎牛排是十成熟的，符合你的口味。还有这个烧鹅，我最拿手的。亲爱的，知道你辛苦了，来，碰一个。”苏菲为林岳湘倒满啤酒，举杯和林岳湘轻轻一碰。 林岳湘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妻子给过自己这种高规格的待遇。他畅快地痛饮了一大口Schwarz黑啤，笑着说道：“想不到呵，这么高的礼遇，我都怀疑进错家门了。” “我也想不到呵，一不留神，我的丈夫就成名人了，而我成了名人的妻子。” 苏婉笑语盈盈，“从昨晚到今天，我连着接了好几个电话，我的朋友们都在惊叹，说是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一个个羡慕的不行。” 林岳湘摇头说道：“女人们的虚荣心呐。体育界和文艺界本来就容易出名，无非是过眼云烟，不值得大惊小怪。” “对，我是虚荣。”苏菲说道：“我不光虚荣，我还务实。你这突然之间出名了，没想过乘机拉几单广告做代言？” “嘶……”林岳湘苦着脸倒抽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苏菲问道。 “不小心咬舌头了。”林岳湘对自己这个老婆，真是无言以对。 “我做你的经济人吧，负责你的商业包装，把你的虚名转化为浮利，怎么样。”苏菲兴致勃勃说道。 林岳湘一听头更大了，“拜托，你有经纪人资格证吗？行了行了，我现在还远没到代言广告的地步，你就省点心吧，用不着你来安排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当然要由我来安排，不然，你想让谁安排。我看那个德国电视台的女记者对你挺有意思哈，没少给你抛媚眼。你是不是动心了，你要真动心了，跟我说一声，我让位，Okay？” 林岳湘笑道：“怎么，吃醋了。放心，我对大洋马，从来就没兴趣。” “那就得了，还是乖乖听我的安排吧，明天跟我去逛街，给你购置几身衣服。” “好好的买什么衣服，我又不是没衣服穿。”林岳湘一听逛街两个字，顿时头大。 第二天，林岳湘到底拗不过苏菲，跟她到附近最大的超市购物，苏菲不厌其烦，左挑右选，最终给林岳湘买了两套西服，两套休闲装，一双皮鞋，一双旅游鞋。两人收拾打包，往回走的路上，苏菲的手提电话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说道：“是你家里人的。” 林岳湘赶紧接起来，是父亲打来的，说是球队一个姓黄的领导，刚给家里来过电话，找林岳湘有事，好像事情还挺急。林岳湘心中纳闷，按国家队的日程安排，大家今天应该在汉诺威，明天全队将前往汉诺威的下萨克森体育场观看德国队和爱尔兰的世界杯热身赛。老黄现在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老黄还真有事，而且是大事。正在德国进行国事访问的国家副总理，临时决定当天晚上到国足下榻的酒店，看望中国足球队一行。老黄接到这个天大的消息，顿时喜出望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立刻召集全队开紧急会议。等人员都到齐了，老黄才想起少了一个人，林岳湘。 老黄急得直跺脚，几乎顿足捶胸，早知这样，就不该同意林岳湘请假离队。老黄知道副总理的这次会见，对于根基肤浅又善于惹祸的林岳湘，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借此和上层贵人搭上关系，那他林岳湘就算是找到靠山了，以后手握免死金牌，看哪个宵小之辈还敢躲在阴暗角落里施放冷箭。尽管不抱希望，老黄还是找出林岳湘留下的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果不其然，只是联系到了林岳湘的家人，却找不到他本人。老黄只能替林岳湘惋叹：“唉，这就是命。” 好在中午时分，林岳湘从汉堡家中，把电话打到酒店，找到老黄，询问到底什么事。老黄语气急促把事情一讲，林岳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必须想办法，哪怕坐飞机，也要晚饭之前归队。”老黄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先查一查航班的时间再说吧，如果时间不合适，我也没有办法。”林岳湘说道。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总之，副总理的接见，你必须到场。” 可惜，直到副总理一行抵达国足驻地，林岳湘也未见踪影。在副总理和队员们挨个儿握手亲切交谈的时候，副总理的秘书把老黄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你们那个叫林岳湘的教练怎么没见？” 老黄心想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是林岳湘给人留下怠慢领导，不识抬举的印象，那可就坏了。他赶紧给秘书解释，是这么这么这么回儿事。 “他家在哪儿？”秘书皱眉问道。 “汉堡。” “汉堡离这儿不远啊，开车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秘书的脸色十分不悦，“我们这次来，是总理特意改变航班计划，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老黄汗都下来了，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副总理含笑向他走过来，“小林教练是不是回家探亲去了？” “这个这个……我们事先不知道您能来，要不我也不会准他的假。”老黄慌忙说道。 副总理大气地一挥手，“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来得突然，给你们大家添麻烦了。像小林教练这样的爱国华侨很不容易，孤身一人回国效力，其情可嘉。你们这些做领导的，在生活方面一定要多给予关怀和照顾。” 老黄连连点头，副总理又说道：“请你转达我对他的问候，期待他能带领中国足球队再创佳绩。” “一定一定。”老黄诚惶诚恐答道。 在大家的簇拥之下，副总理发表了热情洋溢，高屋建瓴的讲话：“你们这次在德国，踢出了水平，打出了国威，引起很大反响。看到这一切，我深感荣幸，也非常欣慰，特地代表中秧，代表祖国向你们表示慰问，大家辛苦了（掌声）。今年是中国足球改革的第一年，中秧一直都很关注改革的进程和效果。你们代表着中国足球的最高水平，是足球改革的排头兵，国家队的战绩，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改革成败的标志。我在这里，向大家提出殷切希望，希望你们在不久的将来，真正实现几代中国人的足球愿望。等待你们的好消息（热烈掌声）。” 副总理一行来得急，走得也急。目送着领导的车队离开后，老黄兀自为林岳湘惋惜不已，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其实在汉堡家中的林岳湘，也颇费了一番纠结。老黄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但还有老黄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林岳湘对他自己现在的工作环境非常满意，有老黄、刘主席、许副主席、曹副主任等这些人帮自己罩着，他工作起来基本上是信马由缰，无拘无束。在没有取得真正的成就之前，过早地接触高层，林岳湘想来想去，觉得未必是什么好事。他崇尚简单地工作，简单地生活。想说什么就去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无须牵挂过多，这样就挺好。 期间父亲再次打过电话，了解情况，林岳湘简单搪塞几句了事。“你是不是该装备一部手提电话？国内开通这个服务了吗？”苏菲问道。 “快算了吧。”林岳湘一口拒绝。他见过个别球员摆弄自己的大哥大，那玩意儿话费超高不说，通话质量还不好，买它的人与其说是为了使用，倒不如说是为了显摆。 副总理在德国接见国足的消息，次日晚上即在国内体育新闻中播出，节目中既没有出现林岳湘的画面，也没有出现林岳湘的名字，难免引起好事之人的各种猜想。 三十号，林岳湘和球队会合，取道哥本哈根回国，三十一日落地北京。接下来球员们将回归各自俱乐部参加联赛。球队解散前，林岳湘特意叮嘱告诫队员，在地方队注意科学饮食，不要降低训练标准： “教练组会密切关注大家在联赛中的表现和状态，联赛表现将是入选亚运代表队的重要依据。在地方队的训练不能放松，一个体能，一个传接球基本功，该给自己加量就加量。我知道你们不少队员看不上基本功练习，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不错了。普拉蒂尼说过一句话，他成功的秘诀就是苦练基本功。我不信你的基本功好得过普拉蒂尼。所以不要眼高手低，一分付出一分收获，这个骗不了人。我们有些球员通过坚持不懈地训练，基本功已经有了明显提高，比赛中大家都看在眼里，用不着我来说。我希望下次集训的时候，看到你们实实在在的进步。” 与此同时，老黄在足协办公室把国足在德国的训练比赛等各方面情况，向刘主席做了详细汇报。 “你们在德国表现很不错，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可小林又是怎么回事，总理接见的时候他怎么能缺席？”刘主席问道。 老黄把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说道：“放心吧，总理平易近人，并没有什么不高兴，他还让我特意转达对小林本人的问候呢。” 刘主席暗自摇头，心想上位者的城府，岂是我们底下这些人能够轻易揣摩到的。 第七十二章历史资料 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望着窗外远处绿荫掩映下的龙潭湖水，林岳湘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发出一声感慨：“还是回来舒服啊，有种心落地的感觉。” 陈向嵘笑着说道：“理解，半个月马不停蹄地奔波，也确实够辛苦。” 林岳湘取出在德国带回来的咖啡，给陈向嵘和杨天浩每人一罐。陈向嵘说道：“不必每次都这么客气吧，你上次圣诞节带给我的咖啡还没喝完呢。” “唉，说实在的，我也不知该给大家买什么，可是不买点儿什么带回来又觉得不得劲，好歹德国也算我的第二故乡。”林岳湘说着，又从包里取出一大包巧克力，交给实习女孩高丽，“这是给你的。” “哇！还有我的礼物，谢谢林指导。”高丽惊喜地说道。 “这半个月都在忙什么？”林岳湘问道。 “您看看电脑就知道了。”高丽说着打开了林岳湘的手提电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岳湘让他整理国家足球队的历史档案，电脑里已经初见端倪。大的框架，按照时间顺序，年份月份，已经搭好。林岳湘先打开编号1951的文档，只见里边记录道：“12月9日，下午，全国足球比赛大会落下帷幕，其选拔组也选出了三十名全国足球选手，名单如下： 东北区队11人：王礼宾、郭鸿宾、王政文…… 华东区队7人：陈成达、钱允庆、方纫秋…… 解放军队5人：徐福生、高秀清、邢桂福…… 华北区队5人：曹桂明、邵先凯、李朝贵…… 铁路队2人：萧子文、高保正 此次当选选手即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九五一年度足球运动选手称号，一直保持到第二届全国性的足球比赛。 参考文献：《进步日报》1951年12月10日。” 林岳湘又打开1952的文档，里边记录的内容就多了，按照月份日期顺序排列。林岳湘随机打开2月13日的条目，只见里边记录道：“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瑞典使馆参赞、兼体总筹委会代表盛之白先生在挪威奥斯陆举行的国际奥委会第四十六届会议上，散发了有关体总将继续参加奥利匹克组织的书面发言。” “2月17日，据上海《文汇报》报道，体总筹委会为提高国家选手的技术，培训高级体育干部，准备在北京设立体育选手训练班，其中足球方面邀请去年十二月全国足球比赛大会后选出的30名中华优秀选手赴京集训。” “7月22日，周恩来总理做出批示，拍板组队参加第十五届赫尔辛基奥运会。周总理认为，此行把五星红旗插到奥运会就算是胜利。晚上，张邦纶接到电话后由上海星夜进京，参加奥运会的中国男足正式树旗，全体名单如下……”每一段记录后边，都附有出处，显得言之有据。 林岳湘注意到电脑旁边的一沓报纸合订本，发黄的纸张，散发着漫长岁月的痕迹，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林岳湘心中感叹：这都是历史啊，如果中国足球忘却了自己的历史，还谈什么未来。 “这个工作，做起来不容易，很繁杂吧。”林岳湘问道。 “嗯。”高丽很实诚地点点头。林岳湘当时让高丽做这个工作，只是临时动念，他没有想到高丽会做得如此专业，如此出色，大大超出他的预料。起于微末，发于华枝，林岳湘不得不对高丽另眼相看。他现在对这个女孩，不只是欣赏，更夹杂了一份尊敬的情感。 林岳湘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拍了拍自己脑袋，问道：“你现在还住学校宿舍吗？”去德国之前他答应给女孩在基地安排宿舍，结果忙于德国拉练，把答应人家女孩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高丽掩嘴一笑，看着陈向嵘。陈向嵘呵呵说道：“宿舍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安排了。” 林岳湘心情大好，对陈向嵘说道：“太谢谢你了，我差点儿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陈向嵘颇为感触地说道：“高丽这孩子工作起来，真是拼命啊，加班加点那是家常便饭。有一次刘主席看到，都赞不绝口。” 林岳湘对高丽说道：“用不着加班，这个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具体工作中，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高丽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林岳湘翻阅着办公桌上的那些旧报纸的合订本，又问道：“对了，这些资料，你从哪里借到的？” “我办了市图书馆的借阅证。” “咱们体委有资料室，那里边有历年的体育类报刊和杂志，你可以去看看，省的老往图书馆跑，怪辛苦的。”林岳湘说道。 “体委资料室，我去过，可是……”高丽话说了半截，就不继续说了。林岳湘想起自己曾经在资料室不愉快的遭遇，当下就明白了。 “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资料室。”林岳湘冷气森森地说道。 两人到了体委大楼，林岳湘让高丽先去资料室，他自己径直去找曹副主任。 看的林岳湘到来，曹宏国非常高兴，“林教头贵脚踏贱地，难得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求您帮个忙。”林岳湘开门见山说道：“我们教练组办公室来了个叫高丽的大学实习生，我看她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安排他整理我们中国足球的历史资料，小姑娘干得有模有样，非常不错。” 曹宏国点点头，说道：“这个事情前两天我听汉生提到过，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怎么了？” “是这样的。”林岳湘说道：“您也知道，干这个工作，需要查阅大量的旧报纸和旧杂志，可咱们体委的资料室不太配合，高丽不得不大老远跑去市里图书馆借阅。能不能麻烦您亲自出面，跟资料室负责人打个招呼，提供便利？” “这也算个事？”曹宏国说道：“你们国足教练组直接跟他们资料室讲就行了吧。” 林岳湘深深长吁一声，说道：“还是您出面比较好，这样能够一劳永逸。” “明白了。”曹宏国立即起身，和林岳湘直奔资料室。刚到门口就听见肖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跟你说过了，必须让你们领导来，你杵在这儿有什么用，烦死了。” “上次刘主席不是给你们打过招呼了吗？”高丽轻柔的声音。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走？” “我等林指导，他一会儿就过来。” “林指导，林指导算哪根葱！你要等到门外边等去，别在这儿碍眼。” 曹宏国不动声色走了进去，目光如电冷冷扫视着肖主任。肖主任一看大领导驾临，赶紧换上一副笑脸，“曹主任您来了。” 曹宏国根本没理她，而是转向高丽，小姑娘眼圈有些发红。曹宏国和颜悦色说道：“你就是高丽吧，我听刘汉生主席说起过你，你现在做的工作非常了不起，我们体委这些老人们，应该感谢你，你正在努力填补我们过去工作中留下的空白。”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肖主任顿时傻了眼。 林岳湘一旁给高丽介绍道：“这是分管咱们足球口的体委曹主任。”高丽被曹副主任的话感动得不轻，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 “资料室肖主任，早听人说你这里是阎王殿，我还不信，心想一个分管档案资料的科室，无权无势，怎么就能成了阎王殿？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曹宏国冷冷盯着肖主任。 “不是，曹主任，我……我也没干什么呀！”肖主任带着哀求的口吻说道。 “你还想干什么？多亏你也就管个资料室，如果权利再大点儿，你还不反了天！”曹宏国是真动了肝火。 “把你资料室钥匙拿出来。”曹宏国冷冷说道。 肖主任脸色大变，曹宏国的话不啻于在她头顶引爆了一颗炸雷，她只觉得两腿发软，哆嗦着嘴唇说道：“曹主任，我……我错了。” “钥匙给我。”曹宏国沉声说道。 肖主任面如死灰，从钥匙链上取下办公室钥匙轻轻放在桌上。 “还有文件柜、资料柜、办公抽屉的所以钥匙，统统给我。” 肖主任磨磨蹭蹭把总共不下三四十枚钥匙，堆放到办公桌上，每把钥匙上都贴有和资料柜对应的编号。 “所有钥匙都在这里了？”曹主任问道。 “嗯，都在这儿了。”肖主任垂头低声答道。 “高丽，你现在辛苦一趟，把这些钥匙都各配一把，自己留一套使用。记住，以后资料室你可以随时出入，里边的全部文件资料、报刊杂志，你都有权利借阅，明白吗？如果遇到任何问题，直接找我。”曹宏国对高丽说道。 “好的，谢谢曹主任。”得到曹宏国的支持和信任，高丽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肖主任刚才开始交钥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职位要被撤掉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回过魂来的她赶紧找了个塑料文件袋，把几十把钥匙装进去，恭恭敬敬亲手交给高丽。 几分钟后，林岳湘随曹宏国回到他的办公室，老曹给林岳湘沏杯热茶，说道：“我这么处理，你还满意吧，按你说的，一劳永逸。” “要我说，像肖主任这种光吃饭不干事的变态老娘们，直接开掉就完了。改革不是一再提倡什么打破铁工资、铁饭碗、铁交椅吗。”林岳湘说道。 “随便开掉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啊。” “理解，中国国情嘛。” “好了，这事就这么着吧，说说你们在德国的情况，听说你们还上了德国电视？”曹宏国把话题转到国家队的德国之行。 林岳湘在曹副主任办公室一直待到中午下班，才告辞走人。 第七十三章做客央视 一九九四年的夏天，足球热浪接踵而来，连番激荡着中国球迷的心。一方面每个周末的甲级联赛如火如荼，另一方面，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日趋临近。林岳湘和广大球迷一样，也一直关注着国内国外这两大赛事的动向。甲A联赛已经进行了六轮，上海申花以五胜一负雄踞榜首，大连万达四胜一平一负，一分之差紧随其后。 本届美国世界杯，尽管英格兰、法国两大豪强缺席，让人稍感遗憾，但人们的巨大热情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各类报刊关于世界杯的报道铺天盖地。这天在教练组办公室，几个教练做冠军预测。陈向嵘认为是巴西，大齐和杨天浩看好德国，林岳湘则看好意大利，“说不定巴乔能上演十二年前罗西的奇迹。” “高丽，你认为谁能夺冠？”林岳湘问道。 “嗯……我也说不好，但是我希望意大利能赢得最后胜利，我特喜欢罗伯特?巴乔。” “要不，咱们下注，赌一把怎么样？输的人请客，每人出一百。”林岳湘提议道。 “赌博之风不可涨。”大齐说道。 “小赌怡情，小赌怡情。”林岳湘笑道。 “好，我就压巴西。”陈向嵘说着率先掏出一百元，“我的意见，咱们提前把钱交给小杨，到时赢的那个人，再把钱拿回来，剩下的钱，大家找个地方吃一顿。” “好，我赞成。”林岳湘说道。 “那行吧，小杨，咱们俩压德国，就陪他们玩玩。”大齐说着也掏出一百元。杨天浩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林岳湘拿出两百，“我替高丽出份子，我们俩压意大利。” “谢谢林指导。”高丽笑嘻嘻说道。 说话之间老黄走了进来，见杨天浩正在收钱，问明情况后说道：“算我一个，我押马拉多纳的阿根廷队。” 大家热闹一阵，突然大齐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么重大的盛会，总也见不到我们中国队的身影。”办公室里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没意思，年复一年，都是别人在表演，我等只能做看客。”刚才还兴致颇高的陈向嵘，一下子神情落寞。 老黄也唉声叹气，想起历史上的一个典故，心有所感脱口说道：“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老黄的这句话出自《世说新语》，讲的这个故事林岳湘知道，当即接着下文说道：“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老黄猛然警醒，连声说道：“对对，小林说的对，我们在这里悲叹又有什么用？大家努力就是了，四年之后，我们必将出现在法兰西赛场。” 美国世界杯六月十七日开幕，十五日这天，林岳湘接到央视颜松的电话，说是受同事委托，请他做一期关于世界杯的谈话节目。颜松开口相邀，林岳湘自然无法拒绝，很痛快就答应了。 次日下午三点左右，颜松亲自开着央视的车到国足基地接上林岳湘，直奔电视台。 “这次节目组除了邀请到你之外，还有两位重量级嘉宾。”颜松说道。 “谁？” “一位是当下风头正劲的女作家，池茉。还有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聂旋风。” “哦，这两位大师啊，他们可都是我需要仰视的人物。”林岳湘肃然动容。 “别这么说，你现在的分量也不轻。知道吗，他们两位一开始还犹犹豫豫不想来，后来节目组说请到你了，他们才最终答应下来。” “是吗？”林岳湘有点儿不敢相信。 “是真的。中国足球正在呈现崛起之势，你这三军主帅，将来的风头很有可能盖过聂旋风。” “不！”林岳湘摇头说道：“聂旋风开创了一个时代，他的功绩和成就，足以载入史册，岂是我所能企及的。再说，我不过是个助理教练，哪里称得上三军主帅。记住，不能乱称呼的。” 颜松微笑着摇摇头，立刻岔到别的话题。一路聊天，沿着长安大街拐到复兴路，最后抵达彩电大楼。下车后林岳湘仰望着这座醒目而高耸的大厦，这座被誉为八十年代北京城的十大建筑之一。央视是从一九八八年开始，正式启用彩电大楼的。在颜松引领下，林岳湘走进在中国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笼罩着神圣光环的中秧电视台。 颜松先把林岳湘介绍给节目主持人，也是央视体育新闻中经常露脸的播音员，沙童。随后，三人一起来到节目化妆间，见到了著名作家池茉，和中国围棋队总教练聂旋风。大家简单握手寒暄，池茉稍显含蓄，聂旋风则握着林岳湘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晃，嘴里不停说着：“神交已久，神交已久。”然后三位特邀嘉宾经过化妆师简单捯饬之后，进入演播室。 由于节目采用录播的形式，还将有后期剪辑，所以并没有做事先彩排，嘉宾们只须跟着主持人的话题，敞开了聊就是了。 面对镜头，主持人沙童先给大家做介绍：“各位观众，我们今天有幸请到三位嘉宾，来一起聊一聊世界杯，聊一聊足球。他们分别是著名作家池茉、围棋棋圣聂旋风、以及国足教练林岳湘。他们三位都是比较纯粹的人，一个与文字打交道，一个与围棋打交道，一个与足球打交道。是即将开始的世界杯，让三个不同领域的大腕能有机会共同坐在这里。林岳湘就不说了，池茉和聂旋风都是足球发烧友。池茉女士这两天正好到北京出差，日程安排得很紧，能来到我们节目组非常不容易。下面，我们先请池茉给我们讲一讲她的足球情缘。” 林岳湘一直在打量池茉，这个终身与文字为伍的女人。池茉也在打量林岳湘，这个给中国足球队带来激情与希望的胜利之神。两人目光交汇，池茉微笑致意。 “我第一次看球，并不是在电视上，而是现场，那是一九八四年的一天，我老公不知从哪里搞到两张球票，试探着问我，能不能陪他去看球。我当时对足球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是一项体育运动。说心里话，让我放下心爱的小说，花整整半天时间去看一场陌生的足球赛，我是真没兴趣。但是看到老公期待的目光，想到从恋爱到结婚以来，除了上班，我们俩就没有单独行动的记录，所以就答应了。”池茉娓娓道来，开始讲述她与足球结缘的往事。 “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乘车到了比赛场，占了个还算差强人意的位置。我一进场就被场内的气氛所感染，所有观众都神采飞扬地谈论着那场球赛。观众席密密麻麻，我经历过很多人满为患的场所，可只有足球场的人满为患，才能让人有血液沸腾的感觉。这时我才知道比赛的双方，是大连队和我们湖北队。等到队员入场，大连队员一个个看上去都是红脸大汉，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我不由自主抓紧老公的手臂，心想我们湖北队能赢吗？” “那天的球赛很精彩，不然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球迷池茉。面对大连的红脸大汉，我们湖北队的小伙子们毫不示弱，在主场观众的助威之下，攻势如潮。那种金戈铁马，那种激情碰撞，完全是小说世界的现实版。大约踢了二十分钟，湖北队进球了，大家忘情地跳起来欢呼，我也跳了起来。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纵情地放浪形骸，那种感觉真的难以用语言形容。后来听老公说，我是一直站着看完比赛的。” 池茉不愧是讲故事的高手，随着她话语，现场几人都被带入到她所讲述的场景中。 “很多人对我喜欢足球特别不理解，写作与足球，一个静在极致，一个动在极致，他们想不通怎么能同时出现在我的身上。其实，一动一静，是最好的协调。自然世界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就像太极的阴阳。我在写作的静和足球的动中，找到一种人生的平衡。” “池茉讲得很精彩，让我们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上升到了人生哲理的高度。那么我想问池茉，你最喜欢那支球队？或者那个球星？”主持人沙童问道。 “最喜欢的球队还是我们中国队吧。”池莉笑着看了林岳湘一眼，“至于最喜欢的球星，应该是法国的普拉蒂尼了，他把足球与艺术，结合是如此完美。” “好，谢谢池茉。下面，老聂，该你了，你给大家说说，你和足球之间的故事。”主持人说道。 “池莉讲得很好，但是作为球迷，我还是要说，你看球还是有点儿晚。我是从八一年就开始正式看球了，中国队冲击西班牙世界杯，那个真的是只差一步，太遗憾了，最后遭人算计了。说到最喜欢的球队，池茉说中国队，这个回答没意义，咱们球迷通常讲自己最喜欢的球队，肯定是说除了自己国家队之外的。”聂旋风张开大嘴说道。 主持人：“那您说说您最喜欢的球队？” “毫无疑问是巴西，对吧，桑巴足球，观赏性没人能比。池茉说他喜欢的球星是普拉蒂尼，我觉得普拉蒂尼比不了济科，更别提马拉多纳。如果说马拉多纳和济科是先天人材的话，普拉蒂尼只能算是后天人才。”聂旋风一如既往地直言快语。 “好的，聂老师喜欢巴西队，喜欢济科。那么林岳湘呢？作为足球专业人士，你有什么不同看法？”主持人问林岳湘。 林岳湘接着聂旋风的话说道：“普拉蒂尼也是先天人材，他外在的技术动作可能看上去不如南美球员，但仅仅是看上去。实际上，无论射门还是传球，普拉蒂尼动作的实用性不亚于任何一名球星。而且他最主要的才华，体现在球商和意识方面。他的过人，他的速度，他身体的强壮性，都很一般，可为什么能进那么多的球？为什么无论在俱乐部还是国家队，都是无可争议的中场组织核心？就是因为他的足球意识。比如对球的预判，对比赛的阅读能力，在这些方面，普拉蒂尼确实站在世界之巅。我们国家队目前最缺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中场天才。” 第七十四章豪爽聂旋风 接下来主持人适时把话题拉回到即将开幕的世界杯，三位嘉宾各抒己见，舌灿莲花。这种足球谈话类节目，无论对观众还是嘉宾，都非常放松。无所顾忌，什么都可以说，说白了就是图一乐。但是说着说着，几个人不可避免地谈论到中国足球。 “窝囊憋屈，丢人败兴，这就是这些年来我看中国足球比赛的心里体会。”聂旋风毫不掩饰地对国足提出尖锐批评，“不是说你不能输，但你总得输出个样子来。你要说真是水平不行，我们球迷也认，可还不是。说起来也是亚洲强队，可总是在关键时刻下跪，输给阿联酋，输给卡塔尔，输给也门、**、泰国，几乎没有他们不敢输的。你说你但凡有点儿廉耻之心，中国足球也早冲出亚洲了……” 主持人沙童见老聂言辞激烈，而且有刹不住车的迹象，赶紧插话：“好在今年以来，我们国足踢的几场球，都还可圈可点，振奋人心。” “不是今年。”聂旋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很认真地说道：“是从去年世预赛输给也门之后，在深圳踢荷兰的埃因霍温。那场球中国队一直落后，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时刻他们会连进两球逆转。那个场景我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彭卫华最后时刻的凌空抽射绝杀对手。中国队进球后都没有来得及重新开球，比赛结束哨音就响了。就是那场球我在电视镜头里第一次看见了小林教练，当时心想这个人是谁？再后来中国队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当然，中间我们输给过墨西哥，那场比赛的录像我也看了，咱们踢得真不差。所以说我们不是不能接受输球，对吧，关键你要打出水平和气魄。反正小林当上国足教练之后，国家队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战术打法之类的我们这些外行就不评说了，关键是精神头，让我们看到一种不服输的精神，这在以前的国家队身上是很少看到的。” 主持人：“聂老师对现在的国家队评价想当不错，池茉你对本届国足有什么看法？” “我和聂老师的观点一样，就是现在这届国足，让人看到了激情，看到了希望。”池茉说道。 主持人：“林指导您都听到了吧，你可不能让我们大家的希望落空哦。” “我会努力的。”林岳湘正色说道：“近一年来，很多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我，帮助中国足球，有企业界的朋友，有记者，有退休老教授，等等。在这里我想对这些帮助过中国足球的人表明自己的心迹，那就是：不破楼兰，誓不罢休！” 主持人：“好，让我们共同期待国足乘风破浪，扬帆万里的那一天。提到国足，我们不得不提当下进行的职业联赛，三位嘉宾如何看待职业化改革给中国足球带来的变化？” 聂旋风和池茉打开话匣子，兴致高昂谈了很多。最后，主持人沙童请林岳湘发表看法。 “目前的职业联赛，看上去势头不错，但这还仅仅是开始。有句话叫雨过地皮湿，现在我们的职业联赛刚刚进入湿地皮的初始阶段，距离成熟的职业联赛体系，还差得很远。目前不少企业投资足球的热情很高，但这种真金白银的投入，能不能持久，这是个问题。因此各俱乐部如何经营，如何挣钱，将非常重要。各地政斧对于投资足球的企业，也给予了充分的支持和照顾，比如税收，批文等等。我更希望政斧的支持能直接面向俱乐部，而不是面向投资企业。比如俱乐部和电视台的转播分成，政斧可以介入协调，以政策的形式给予俱乐部一定的倾斜。再比如俱乐部拉广告，政斧也可以尽可能做一些牵线搭桥的工作，还有就是俱乐部的文化宣传方面，政斧也可以充分发挥自己资源方面的优势。现在政斧简单地以优惠税收或批地皮的形式，直接让利给投资企业，我们知道这些照顾性质的举措通常都是一次性的，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因此对俱乐部本身的长期发展，作用并不是太大。”这是林岳湘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谨慎地发表了关于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个人看法。 节目录制结束后，三位嘉宾互留联系方式。聂旋风对林岳湘说道：“如果中国队闯进世界杯，小林，全北京的饭店任你点，我做东请你。” 池茉也说道：“到时候我请你来武汉做客，全武汉的饭店随你挑。” 聂旋风又说道：“我还有一瓶珍藏百年的孤品茅台，是胡耀邦同志送我的。我曾经放言，这瓶酒就是为中国足球冲出亚洲准备庆功用的，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瓶酒一直没机会开。小林，这瓶酒就等着你来开了。” 这时池茉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精装的图书，说道：“小林，这本《紫陌红尘》是我一部中篇小说集，我了解过你的家庭出身，也知道你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这本书作为见面礼送给你。” 林岳湘连声道谢，就准备接过来，却听耳边聂旋风的大嗓门嚷道：“池作家，你怎么能给小林教练送书？这不是让国足输球吗？” 书输谐音，池茉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辙，顿时非常尴尬，整个人拿着书，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林岳湘赶紧接过来，说道：“我不忌讳这个，我外出打比赛的时候，总随身带着本书，也鼓励队员们带书，该赢的比赛还不是照样赢。” 聂旋风依然不依不饶说道：“自己的书和别人送书是不一样的，这里边大有讲究。” 池茉面子非常挂不住，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小林教练，书我还是拿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送你一份别的礼物。” 林岳湘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下围棋的讲忌讳，那是因为围棋属于中国的文化范畴。足球可是一项世界运动，要说谐音，应该按英语来，英语的书是BOOK，输球是LOSE，发音完全不同嘛，所以没关系的。” 聂旋风伸出手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啊。” 池茉也如释重负地笑了，“小林你能这么想，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聂旋风不好意思地对池茉说道：“池作家，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冲你，我们下围棋的，特别注重这个。”池茉轻轻一笑了事，一场小插曲就这样烟消云散。 这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颜松一直等在外边，见大家出来，立即迎上前去问道：“怎么吃饭？是在台里将就一下，还是到外面找个饭店？”几人都说简单随意就好。 “那还是我来安排吧。”颜松带头前面走，大家跟着，离开彩电大厦，过马路后就近拐入一条胡同，只听颜松说道：“这儿有家饺子馆，我们有时候台里的饭吃腻了，就到这里来打牙祭。” 说话之间就到了，一家小门脸，饭店名字就叫“胡同饺子馆”，门口还写着一行字：“古龙说过，真正的人间美味，往往在市井小巷。” “有点儿意思啊。”林岳湘驻足看着这行小字说道。 池茉也点头赞道：“很有生活感悟的一句话。” 进到里边才发现，装修别致，布置典雅，处处凸显北京民俗风格特色。除了大堂，还有众多大小不一的雅致包间，一条曲折的廊道穿梭其间，不见尽头。竟然是外边小门面，内里大乾坤。 颜松是熟客，直接报给服务员用餐人数，然后一行人就被领入一个大小适中的雅间。 “说是饺子馆，其实各种冷拼热炒特色风味都有，来，大家别磨蹭，自己口味自己知道，赶紧点，你们录节目的时候，可把我给饿死了。”颜松说道。几人先点了若干冷拼，然后点主食，聂旋风点了猪肉大葱馅，池茉点了玉米虾仁，颜松和沙童，一个要了牛肉馅，一个要了羊肉馅，林岳湘点了自己最爱吃的猪肉韭菜。 “小林，池茉，你们喝酒吗？无酒不成席啊。”聂旋风说道。 “酒我平时不怎么喝，不过，每次吃饺子的时候，就总惦记着抿一口。”林岳湘笑道。 “我也可以来一盅。”池茉说道。 颜松点了一瓶二十年陈酿的山西汾酒。饺子上来之前，几人先就着凉菜喝小酒。林岳湘轻轻抿一小口，柔和醇绵的酒香沁入心脾，没有丝毫辛辣刺激的感觉。只听聂旋风连声赞叹：果然是正宗的好酒。颜松说道：“酒是好酒，饺子也不差。这家店里的饺子，做工精细，味道是真不赖，一会儿你们都好好尝尝。” 没等多久，热气腾腾的饺子就上桌了。林岳湘回国一年，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正儿八经吃顿饺子。单位食堂有时候也供应饺子，但远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林岳湘就着刚出锅的热乎劲，夹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皮薄馅大，一咬一兜水。刹那之间，一种夫复何求的满足感从唇齿舌尖漫至全身，让林岳湘八万四千个毛孔都觉得舒坦。 大家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聂旋风喝酒最多，话语也最多，“小林，咱们兄弟今天就算是认识了。我知道你从海外归来，做点事情不容易。现在的记者也操蛋，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攻击你的文章。有句话怎么说的？给钱就做那叫妓女，给钱就写那叫妓者。你放心，回头我介绍你认识海里的大人物，看那个不开眼的妓者再敢对你呲毛乍翅。” 林岳湘知道聂旋风有这个能力，连声道谢。一场饺子宴，尽欢而散，颜松和沙童安排电视台的车送三人各回各处。 第七十五章家乡足球事 这天林岳湘回到天津。随着美国世界杯的开幕，林岳湘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球。晚上观看世界杯直播，每周末还要看国内联赛。他除了关注甲A，同时也关注甲B和乙级联赛。这次回天津，就是奔着一场甲B和两场乙级比赛。他对吴卓然当年踢业余比赛的往事耿耿于怀，所以一直坚信低级别的比赛中肯定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天才球员，等待着慧眼之人去发掘。 本年度甲B赛制和甲A一样，都是主客场双循环。乙级联赛则分为预赛和决赛两个阶段，预算阶段采用赛会制，有大连、北京、天津和武汉四个赛区。决赛阶段采用主客场制。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天津河东体育场，今天这里将进行两场乙级联赛，一场下午两点半点开球，由重庆渝海对北京国安二队。一场四点半开球，由天津军电缘诚对阵大连石灰石矿。林岳湘坐在空空荡荡的看台上极目四望，和甲A火爆的赛场气氛相比，乙级联赛是名副其实的门可罗雀。除了比赛的组织人员和为数不多的几家媒体记者，现场几乎看不到什么球迷。 比赛准时开球，林岳湘在北京国安二队的出场球员中，看见了翟冲。由于海埂体能测试落马，这名昔日国家队的中锋大将，如今只能委身于这种低级别的比赛，以保持身体状态。两支乙级队之间的比赛，水平当然不高，但还是蛮激烈的，林岳湘不时听到球员大脚触球发出的“蓬蓬”声，回荡在空旷的赛场。最终国安二队技高一筹，以四比一击败重庆渝海。 当这场比赛进入下半场以后，开始有天津当地球迷陆续入场，林岳湘知道，这些球迷是冲着第二场，天津军电缘诚队的比赛而来的。第一场比赛一结束，马上天津军电缘诚和大连石灰石矿的比赛就开始了。林岳湘看到现场为天津队助阵的球迷，大约只有稀稀拉拉将近一千人的样子。 林岳湘到底被人发现了，先是两名记者，举着采访话筒蹭到林岳湘身边，全然不顾正在进行的比赛。接着开始有球迷向林岳湘这边涌来。为了不影响比赛，林岳湘只好中途退场，但他回到天津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现在林岳湘的身份和影响力已经非同一般，所以当天晚上他就接到天津足协发来的信息，要为他设宴接风。林岳湘不好推辞，只好回电话约定第二天见面。 次日，在天津市足协主席王政和副主席李少新的陪同下，林岳湘观看了甲B联赛天津一队对广西华海的比赛，随后，王政亲自安排，三人一同乘坐专车，直奔天津市体委招待所。招待所小楼餐厅，市体委副主任冷从阳和他的办公室主任两人，正虚席以待。 宾主双方亲切握手，足协主席王政作介绍，“市体委一把手刘主任身体不好，常年病休，所以体委日常工作一直以来都由冷从阳同志主持。”王政这是在告诉林岳湘，冷副主任是天津体育界实际上的掌门人。林岳湘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着感谢、久仰之类的客气话。 主客双方都到齐了，开始上菜，海鲜为主，龙虾、鱼翅、鱿鱼、海参、扇贝、螃蟹……酒上的是国酒茅台。这种规格的接待让林岳湘有些受宠若惊。 “小林，作为家乡人，我们之前对你照顾不周，请你见谅啊。这次算是向你赔罪。”冷副主任微笑着举杯说道。 “没有没有。”林岳湘赶紧说道，“咱们自家人不必要讲这些客套。” “说得好。”王政接口说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冷主任也在这里，小林你就说吧，你个人生活方面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解决的，直接开口就行了。” “谢谢，谢谢。”林岳湘举起酒杯，和大家一饮而尽。饭局的中心显然是林岳湘，大家不停地向他劝酒布菜，话里话外充满恭维和奉承。 市足协副主席李少新说道：“小林，我们能看得出来你是实在人，我们今天也跟你讲实在话，王主席说的，你个人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尽管说。” 王政沉吟着补充道：“不光你个人，还有你在家乡的亲戚朋友，工作啊学习啊等等各方面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组织都可以出面帮忙解决。” 林岳湘感动之余，也有些诧异，他在国足工作已经一年了，之前天津足协和体委从未主动联系过他，突然之间这么过度热情，让林岳湘有些不大适应。但人家给你脸，你得接着不是，所以林岳湘一口一个感谢地应承着。 话题渐渐扯到天津足球现状，本赛季天津一队和二队都屈身于甲B，大家难免一番感慨。冷副主任开口说道：“我们天津是名副其实的足球之乡，新学书院的“辫子足球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支足球队，民园体育场是中国第一座灯光球场，一九五七年中国白队落户天津，使天津足球成为一支真正的王者之师。天津这块土地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足球名将，向国家输送了大量的足球人才。天津对中国足球的发展是有历史功绩的，当下天津足球遭遇低谷，所以需要各方面伸出援助之手。”冷副主任说完这一番话，眼神落在林岳湘身上。 不光冷副主任，其他几人也都目不转睛看着林岳湘，让林岳湘感觉如坐针毡，他脱口说道：“如果需要我出力的，保证义不容辞。”众人纷纷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态。 “今年的亚运会，中国队有没有把握拿块牌子？”王政把脑袋杵到林岳湘眼前问道。 林岳湘刚才在大家的奉承下，喝了不少白酒，所以头脑难免有些发热，就掏出了心里话：“上级的要求是进入前四，但我给国家体委的承诺是冠军。” 王政“啪”地拍一下饭桌，举起酒杯，“为了冠军，我们提前干一杯。” 林岳湘为难地说道：“我不能再喝了，半夜还要看世界杯，沙特对摩洛哥，沙特可是我们中国队的强大对手。” 王政既然举起酒杯，哪肯罢休。冷副主任干咳一声，伸手做着下压的手势，说了句“小林随意。”王政只好讪讪地放下酒杯。 冷副主任说道：“小林，天津足球眼下虽然遇到困难，可是，国家队里不能没有天津球员啊。” “这个不急。”林岳湘没把冷副主任的话当回事儿，随口答道：“咱们天津有一名球员我非常看好，就是于松伟。他入选国家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于松伟当然是我们天津足球的宝贝，可他毕竟年轻。”王政说道：“除了于松伟，你看还有谁具备入选国家队的实力？” “高玉强不一直在国家集训队吗？”林岳湘说道。 “他在国家队，不一直坐铁板凳嘛。而且，我们看到上次对阵桑普多利亚，还有去德国拉练压根儿都没他的份儿，我看以后，他连铁板凳都没的坐了。亚运会足球比赛，你能带他去？”王政说道。 “够呛。”林岳湘实话实说，“他的水平始终不见长进。” “所以嘛，高玉强我们就不要谈了。其实，除了于松伟，除了高玉强，咱们天津队还有其他人嘛。”王政说道。 “谁？”林岳湘问道。 “韩镇镕啊。”王政说道。 “你说的是他？”林岳湘怔怔地看着王政，又把目光转向冷副主任。 冷副主任点点头，说道：“对，就是韩镇镕这小子。当然我们也知道，上次离开国家队，是这小子犯浑，后来我们了解情况后，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如今也知错了。所以，小林你看，是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天津足球现在比较困难，我们需要一面旗帜。” 林岳湘沉声不语，他终于回过味来了。什么天津足球需要一面旗帜，还不是所谓的亚运战略闹的。亚运会如果国足夺取奖牌，队里能有天津籍球员的话，本地领导脸上有光，那就算是政绩。 这时体委那位办公室主任说话了：“林指导，你得帮天津足球一把。作为家乡人，你不出手，我们还能指望谁。” “重返国家队，是韩镇镕本人的意愿？还是你们大家的意愿？”林岳湘淡淡地问道。 “既是韩镇镕的意愿，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愿。”足协副主席李少新说道。 林岳湘轻轻点头，他拿起酒瓶，慢慢给自己的酒杯斟满，双手端起，说道：“感谢大家今晚的盛情款待，这杯酒我敬各位，先干为敬。”林岳湘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向大家亮了亮。 “不管韩镇镕回归国家队的愿望几分真，几分假，你们可以代我转告他，安安心心，踏踏实实为天津队效力吧。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一定非要在国家队一棵树上吊死。是男儿，在哪里打不出一片天？”林岳湘直接拒绝了韩镇镕的回归。 “小林你这是什么话？”王政两眼泛红，借着酒气说道：“韩镇镕重返国家队不光是他个人的事情，更是我们天津足球界大家的愿望，你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再说，足球运动员文化低，脾气暴，谁还不犯个错误。浪子回头金不换，同为天津人，我请你顾及一点儿香火之情。” 第七十六章又见徐老根 “当初韩镇镕是我召入国家队的，教练组对他的使用，不可谓不器重，一度占据了首发主力的位置。入队之前我提前就跟他讲过，入选国足意味着牺牲。可他根本没听进心里，不能为了国家队的大我，而舍弃个人的小我。尤其是，他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离队，影响非常恶劣，连刘主席对他的行为，都十分震怒。因此重新召他入队，不是我个人能够决定的。”林岳湘说道。 “别来这套，谁不知道现在的国家队，是你林教头说了算。”王政鼻子冷哼一声。 “非常抱歉。”林岳湘面沉似水，“截至目前，我从未见韩镇镕发表过任何道歉的声明，他也没有再和我或者其他国足教练有过联系。因此，对他目前真实的思想动态，我一无所知。而且，现在国家队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如果简单地放任他重新归队，到时候再发生什么状况，对他本人，对国家队，都不好。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让他安心在天津队踢球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是真不讲一点儿情面了？”体委办公室主任发作了，“青岛的那个汤乐天，那是已经被中国足协判了死刑的人，你都能网开一面。现在照顾一下自己的家乡人，就那么难？你还真是六亲不认。” 冷副主任打个手势制止了下属的发言，淡淡说道：“小林指导很讲原则。也罢，韩镇镕的事情就不提了，他自己脚上踩的泡，让他自己去扛。” “谢谢冷主任的理解。”林岳湘说道：“天津足球现在看似深陷低谷，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看着甲A赛场轰轰烈烈，大可不必眼红。我在德国多年，深知真正的职业化是怎么回事，这里送给天津足球几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天津足球原本就有深厚的基础和优良的基因，我们只须狠抓基础工作，增加天津的足球人口，重新崛起自然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不要急于眼前，伟人说过‘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可谓一针见血，真知灼见……” 林岳湘觉得自己讲的是肺腑之言，可在坐的几人完全听不进去，尤其是那个办公室主任，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极不耐烦地打断林岳湘说道：“这些大道理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来给我们上课。从娃娃抓起，真要等那一天，黄瓜菜都凉了。” 意识到话不投机，林岳湘缄口不语。冷副主任干咳一声说道：“谢谢小林指导给我们大家上了一堂足球课。那个，这次见面主要还是联络感情，大家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小林，别光顾说话，多吃点儿。哦，不吃了？行，那今天就先这样？王政，少新，你们两个送送小林。” 王政还在生林岳湘的气，冷副主任给他递个眼色，他脸上才重新堆出笑容。一场饭局就这样虎头蛇尾收场。 回去的车里，王政再次向林岳湘提出韩镇镕归队的请求，林岳湘不胜其烦，只好随口应付说道：“我请示一下足协领导再说吧。” 回到家中，林岳湘好生郁闷，心说这叫特妈什么事。通过这件事情，林岳湘也暗自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以后绝不随便吃请赴饭局。在家待了两天之后，林岳湘按照自己此次出行的计划，乘坐南下的列车，直奔上海。 上海申花足球俱乐部江湾基地，教练组办公室，林岳湘见到了阔别近一年的徐老根。在徐老根给他倒水沏茶的功夫，林岳湘打量一下办公室的陈设，泛黄的石灰墙皮已经开始脱落，头顶孤零零一根电线，悬挂着着一个爬满尘灰的灯泡，笨重陈旧的办公桌上，立着一台电扇，电扇倒是崭新的，正“呜呜”转得起劲。 “条件不是很好啊，果然创业艰难。”林岳湘笑着说道。 “已经好多了，起码球员宿舍和食堂都重新装修过了。你是不知道我刚来那会儿，食堂是间破旧的大房子，四面通风，天气一降温，菜上来就冷。吃饭时大家围坐在一个巨大的砧板周围，有点像过去***时代农村里吃大食堂。球员宿舍就更别提了，睡在大教室里，六个人一间打地铺，赃兮兮的蚊帐横七竖八地搭着。现在的条件已经算是改天换地了。” “不是听说，职业化以后，企业大把投入，球员们都一夜暴富吗？”林岳湘问道。 “球员们收入直线上升没错，但是球队硬件环境的改善，没有那么快。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诉说彼此近况。林岳湘很快发现徐老根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期间他起身接了一次电话，接完电话后更加变得神不守舍。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岳湘问。 徐老根犹犹豫豫，还不想说，林岳湘一再追问之下，才气呼呼说道：“小范离队出走了。” “什么情况？”林岳湘大为惊讶。 “还能什么情况，前两天他训练迟到，我说了他两句，就耍大牌，玩起了失踪。” 林岳湘简直有点儿啼笑皆非，“那找到没有？” “找到了，躲在一家小宾馆里，现在他的父母正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龚副市长，刚才就是龚副市长打来的电话，让我们师徒俩尽快见面，大家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了结了。”说到这里徐老根愤愤不平起来，“你说我作为主教练，怎么能给他道歉，那以后我还怎么管理球队。” “需不需要我出面，我也领教一下什么叫耍大牌。”林岳湘跃跃欲试说道。 “别别。”徐老根连忙说道：“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不希望这件小事，给他在国家队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林岳湘看着徐老根，轻轻摇头说道：“徐指导，我终于看出来了，你是金刚怒目，菩萨心肠。别看每天对队员们横眉竖眼，吆来喝去。可要动起真格的，你还真下不去手。这事儿要发生在国家队，我直接送他三个字：滚犊子！” 徐老根浑浊的眼神淡淡瞟了林岳湘一眼，说道：“你也别狂，我可给你提个醒，现在这些家伙们都有钱了，人有了钱就开始变，你还是小心一些吧。一味跟他们硬碰硬，恐怕不是好办法。” “他们现在收入到底达到什么水平？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徐指导你给我透个底。”林岳湘问道。 “各队情况不同，总体来说，球员基本工资倒不算高，我们申花队定的基本工资在一千到两千五之间。球员收入主要在效益工资，也就是赢球奖金这一块儿。以我们申花为例，赢球奖三千，重要的比赛还增加有进球奖。不过，我们这个水平在甲A只能算是中游。大连万达他们，赢球奖金八千起步。” “听闻江湖传说，每场比赛，俱乐部老板们都亲自提着一箱子现金，比赛一结束，现场发钱？”林岳湘又问。 徐老根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企业这般大把烧钱，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吧。” “这你就不懂了。”徐老根以局内人的口吻说道：“就拿申花来说，以前不过是个街道办的集体所有制小厂，在大上海，这种厂子多如牛毛，根本排不上号。可是自从投资搞起了足球，了不得了，你现在问问上海市人民，谁人不知道上海申花。这里边道道多了，又是什么广告效应，又是什么无形资产增值，厂长也成了市委市府领导人的座上宾。总之，投资足球对于这些企业老板来说，绝对是稳赚不赔。” “但愿如此吧。”林岳湘说道。 徐老根看了看手表，提出晚上做东，请林岳湘吃饭，林岳湘却执意要在申花队的食堂就餐。“我现在吃请都吃怕了。”林岳湘把他前两天在天津体委招待所的遭遇向徐老根诉说一遍。 徐老根不以为然地说道：“小林，你的做法欠妥呀。照顾一下家乡球队，人之常情，无可厚非。韩镇镕水平并不差，完全有能力在国家队立足嘛，用谁不是用？再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倒好，一下子把天津体委和足协的人都得罪了。别忘了，我们可是个讲究人情往来的国度。等你将来有事求到人家是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我从心里反感他们这种堂而皇之走后门的行径。”林岳湘说道。徐老根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对了，打听个事。”林岳湘突然说道：“前国足守门员张建武的家庭住址，你有吗？” “我可以帮您打听一下。”徐老根马上起身打了个电话询问，然后把地址记下来交个林岳湘，问道：“你想去看看他？” “是啊，听说他日子过得比较困难。”林岳湘说道。 徐老根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岂止是比较困难，他可是我们上海足球的英雄啊，可惜了。走吧，先吃饭去。” 两人说着话，直奔申花队食堂。林岳湘高调亮相，他在食堂和每一个队员大声打着招呼，一起吃饭聊天，尤其刻意询问和打听范金刚的去向。队员们支支吾吾，哪敢实话实说。徐老根看着眼里，知道林岳湘是在敲山震虎，变相地帮他做工作，心里充满感激。果然，躲在宾馆耍脾气的范金刚第一时间得到队友的通知，林教头光临申花基地了。 范金刚立刻就坐不住了，林岳湘眼里揉不得沙子范金刚是知道的，自己这次离队出走的事情如果闹大了，让林岳湘知道，保不齐在国家队会向自己举起杀威棒。所以范金刚连夜赶回江湾基地，主动找徐老根承认错误。并按照徐老根的要求，次日在队内会议上做了深刻检讨。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