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妖孽宫廷》 第一章贵子 永乐宫在整个皇宫里最北端,隆冬大雪,把世界都染成了吓人的白,一种令人害怕,窒息的白。 丫鬟太监们都躲在自己屋里,簇拥在火炉边,正殿外却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那里跪着。 孩子眉清目秀,眼角好像凤凰的羽尾,自带着几分阴鸷与傲气,面若温玉,唇似涂砂,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身旁是一个宫女,也是艳丽动人,撑着伞,哀求道:“三爷,咱回去,回去吧,冻坏了怎么办?” 南风似乎执意要和母亲置气,把嘴一撅,说:“我打了老五,都告到贤妃娘娘这儿来了,娘娘让我受罚,我怎么敢不依。我在这儿跪着就是了,你还跟着做什么,冻坏了我又不会医,我又是你的主子,还得管你。” 青釉说:“好祖宗,您快起来,方才贤妃娘娘都说了让您进去,您说您这是何必呢!” “我起来了怎么给老五娘儿两个交代!宫里谁不知道老五的能耐,自己欺负老四不说,偷爱姐姐东西不说,被我逮了个现行揍了一顿倒来说了!贤妃娘娘明察秋毫,罚我,冤枉我,又不是一两次了,这次怎么就法外开恩,让我进去!” 青柠送来大氅,青釉赶紧接过来给南风裹严实,南风将身一抽,把大氅弃在雪地里,青釉又裹上,搂住他,说“好主子,丫鬟们劝不了你,贤妃娘娘现在在永和宫,您就算是生了娘娘的气,等着娘娘快回来的时候您再跪行吗?您要是冻坏了怎么好!” “不起来,等着受了寒好告假不去读书去?” 门外一个女子走进来,身材修长高挑,水汪汪的大眼充满温情。 南风回头,登时就笑了,说:“爱姐姐。” 北齐把南风掺起来,南风这才觉得膝盖疼,说:“天寒地冻的,爱姐姐快进来,别冻坏了。” 北齐打趣道:“我进去,你跪着,贤妃娘娘还没回来呢。” 南风陪笑道:“太冷了,爱姐姐,你让我进去,暖和暖和,接着我就出来跪。” 北齐一面捂着南风的手,一面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待会可别在炕上睡着了!” 南风害羞地笑了,拉着北齐进了自己房间。青柠青釉见主子高兴,相视一笑,赶紧跟过去。 进去,南风就坐在火炉边不肯走了,手里抱着手炉,说:“快取热茶来。” 北齐说:“我看看你腿怎么样了。” 南风嘻嘻笑道:“你摸摸我的。” 北齐真就去摸南风膝盖,仔细按了按,指着南风的头,笑道:“你倒是不傻,知道膝盖上垫东西。” “这个老五,改天我还得揍他一顿,还敢告我黑状!” “可你确实打他了,虽然他欺负四弟不对,你这个当三哥的更不能下手比他还狠啊,你看看,本来挺漂亮的脸,愣是让你揍成花猫了。” 南风撅噘嘴,趴在北齐怀里,北齐顺势搂过来,说:“你看看你脸上,也是他挠的罢。” “嗯。” “生啦,生啦!天降祥瑞,欣嫔娘娘生下贵子,生下贵子!” 南风说:“门外喊的什么?” “你不知道?欣嫔娘娘今天生产,听这意思母子平安,正好瑞雪兆丰年,都说着诞下贵子了。” “哦。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爹爹也在那里,你刚惹了事,不怕爹爹见了你生气?” 一想到父亲,南风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在那里不说话。 北齐笑了:“闲着也是闲着,咱俩玩游戏吧。” “玩什么?” “嗯……赋诗作对?” “甭甭甭!我最烦了。” “那你说玩什么?” 南风眼前一亮,趴在北齐耳边说:“胡子头那会子给我淘来本好书,你看不看?” “什么书?” “良辰美景奈何天……” 北齐顿时羞红了脸,躲到一边,啐道:“你不要脸了,这个也好说,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恼了!圣贤书白读了!” 南风嘟嘟嘴,说:“你怕什么,不就是本《西厢记》。你也看过?” 北齐羞得脸像个红透的苹果,指着南风说:“呸呸呸,这可是禁书,你才十三岁,这么淘气,什么时候才像大哥一样!” “大哥是大哥,我是我,天下人都一个样,还要这么多人干什么,真够呛!” “听我的,别看了,逮住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孙德茂进来,说:“主子,贤妃娘娘回来,让你去东厢房找她。” 南风翻了个白眼,伸伸懒腰,对北齐说:“我去了。你也去吧,省的又说我。” 北齐点头,说:“也好,走吧。” 进了东厢房,石萍枫端坐在那里,南风行礼,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石萍枫说:“过来。” 南风走过去,石萍枫把他搂在怀里,说:“跪了多久。” “没多久。” “是娘错了,娘当时也没办法,你把你五弟揍了,哲妃还在这里,娘只能罚你啊。” “老五就没错吗?” “你记住,轮拳头可不是解决事情的明智之举,你五弟纵使有错,被你这么一揍,错误你就替他占了一半,左不过都是打架,管什么缘由呢?你还把他给打成那个样子,你又得到什么好处?方才,你父皇还把娘呵斥了顿,让好好管管你。” 南风站起身来,磕了个头,说:“多谢母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从此再也不打人了。” 石萍枫连连点头,又对北齐说:“就在这里吃饭吧,别回去了。” “多谢贤娘娘。我还是回去吧。” “也好,雪天路滑,让瑛娘送你回去。” “是。” 北齐走后,石萍枫又说:“督学院的老教授祝儒衫,皇上的意思,想让他当你的老师,后天,你就要潜心跟他求学。这位先生学识渊博,你跟着他百利无一害,似现在这样,是没有出息的。” “哦。” 南风并不厌学,只不过讨厌先生木头似的背书,另外还有老五南菁,心内十分不悦。他素来知道祝儒衫的大名,心里也不十分抗拒。 “欣嫔娘娘生了个弟弟吗?” 石萍枫叹了口气,摸着南风的头,说:“对啊,从此你就有六弟佑琦了。” “都说六弟生的时候天降祥瑞,必定是贵人。” 石萍枫冷笑道:“哪里有什么天降祥瑞,若是真有本事,还用得着这些虚招子。” 南风点头。 “记住,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给不契合实际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母亲现在可以给你铺路,将来,路还是你自己走,不论将来多么难,你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南风眨巴着大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石萍枫微微一笑,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第二章年轻先生 三声烟花礼响,皇帝起身早朝,小南风随即被烟花声惊醒。 南风看向窗外,只见一片白花花的冰雪琉璃世界,起了兴致,没等青柠进来服侍,自己就穿衣停当,青柠进来,知道要去看雪,也不阻拦,服侍着洗刷干净,穿好棉衣,裹上大氅,让孙德茂陪着出去了。 天上,地下,那么细微处,全都成了白色,南风登上高台,红墙绿瓦全被雪覆盖,天上也寂静无声,地上更是,南风摇摇头,说:“太空了。” 又向东南看去,不远的关雎宫处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仔细一看,正是北齐和几个仆人堆着雪人。 “她也没睡。” 南风自言自语道。 正要下高台去找她,猛的想起今天要去见先生,自觉无聊,看看雪景,比起念书,倒有了几分情致,看见院中盛开的红梅,随口念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孙德茂笑道:“主子,您现在的学问可是大有长进了,皇上和贤妃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唉,烦死我了,想必那个祝先生,亦是什么穷酸腐儒,糟老头子罢了。” 孙德茂说:“奴才可没见过他,不过皇上亲自为您调的先生,肯定数一数二的。” 南风挑了挑眉毛,抓起一块雪,一个回身,扔在孙德茂脸上,接着就笑着跑了。 皇帝在永乐宫吃的早膳,所以南风早膳吃得格外老实,吃罢早膳,南风起身行礼,说:“启禀父皇,母亲,儿子去上书房去了。” 皇帝擦擦嘴,说:“去吧,祝先生学识渊博,更是留过学的,所见所闻,多多问他些。” “是。孩儿告退。” 皇帝又说:“去了可不能再顽劣了,此回先生只单单教你一人,凡事要毕恭毕敬,这样才能学出学问来。” “是。” 南风走出宝膳殿,当即换了副嘴脸,蹦着跳着,走着跑着,急得孙德茂在后面直呼:“慢点,慢点!” 南风正跑着,左拐角处也出来个女孩,两个人碰在一起,女孩捂着头,说:“好疼啊。” 南风站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你,没事吧。” 女孩先是怔了一怔,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是不是三皇爷?” “是啊,你是?” “我叫甄洛。是浣衣局的,不想碰到了三皇爷,求您恕罪!” 南风见她长得娇俏可人,不觉心头一动,问她:“你多大了?” “十四。” “哦……咱俩差不多。你浣衣局的跑出来干什么?” “奴婢……奴婢……奴婢是出来倒东西的。” 南风看出她明明是在扯谎,但见她害羞地模样又不忍心问下去了,就说:“天寒地冻,快回去吧。” “是。” 到了上书房,迎面碰见了南菁,南菁本欲躲开不见,谁曾想被南风扯住,说:“怎么,见了三哥也不问问?” 南菁只得说:“三哥好。” 南风故意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可怜南菁有苦不敢言,他身板又弱,身高才够得到南风的肩膀,哪里经得住南风这一捏,又不敢说,只能忍着。 南风看他脸通红,才把手松开,说:“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哦,等着咱俩一块玩儿啊!” 南菁知道南风的意思,吓的面如土灰,结结巴巴地说:“有空,一定。” “三爷,咱进去吧。” 南风点头。 上了二楼,进了最里面的房间,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翩翩公子背对着门站在那里。孙德茂说:“问一下这位小哥,祝先生呢?” 男子转过身来,说:“祝先生马上出来。” 南风见他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肌肤胜雪,一身白衣织工细密,极衬他的肤色,脚踏穿云靴,暗自赞叹: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真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因说:“这位大哥哥是……” “我是先生的书童,我姓李。” 还有穿的这么华丽的书童?南风自己想着,但还是说:“李大哥好。” 李公子赶紧回礼,说:“不敢,三爷,请坐。” 李公子又说:“三爷从前都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不必说,《史记》《宋书》《汉书》也曾读过。” “可曾读过小说戏曲没有?” “《西游记》《三国演义》倒是读过。曾问过《水浒传》,父皇不让读,说那都是一些强盗土匪,并没有说出什么大义,更与所谓‘文死谏,武死战’违背。” 李公子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略停一停,又开口道:“三爷读的书还是太少了,所谓英雄,并非建功立业,开阔疆土为之,岂不闻‘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为英雄者,海纳百川,壮志凌云,气吞天下;上识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三皇五帝,千年之史,倒背如流。试观汉祖秦皇,唐宗宋祖,那个不是舞文弄墨,兵戈铁戟,纵横天下?就连当今圣上,亦是孜孜不倦,生怕所学知识不够,而落后于时代啊。” 这一番话,说的南风心潮澎湃,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孙德茂也说:“啧啧啧,书童的学问都这么高,可别说祝先生了!” 南风起身,无意间看见李公子腰间的玉璧上刻着一个“祝”字,恍然大悟,赶紧跪下,说:“学生给先生磕头了!” 祝儒衫先是一愣,想起腰间玉佩,大笑,把南风拉起来,说:“快起来,三爷,你很聪明,从前学业不上心,想必是老师不如意吧。” 南风笑道:“实话实说,若是之前的先生也像老师这般,单冲这张脸我也得好好学了!” 祝儒衫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跟着我,我保你绝对不只是一个皇子。前提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老师,我不明白。” “你还小,总会明白的。皇上这六个孩子中,唯有嫡长子南鲁,称得上是栋梁,但也仅仅是栋梁,这大殿下的主人,还需要时间来看啊。” 南风依然听不明白,依然眨巴着大眼。 祝儒衫看着他,大笑不止,念道:“我有鸿图志,惟君不知意。” 第三章宴会赋诗 南风眨巴着大眼,听不懂老师说的什么。 过了一会,又问:“老师,你多大了?” 祝儒衫笑道:“二十一。” “那为何都叫你叫老先生?” 祝儒衫想了一会,说:“我十六岁进了太学,第二年就成被皇上亲封为国子监,算来也是教了五六年了,大概就因为这个吧。” “那老师你有相好的吗?” 祝儒衫很大方地说:“有啊,大美女。” “真的!我想见见。” 祝儒衫拿书敲他的头,说:“知道这么多就行了,别人的私事,管这么多干嘛。” “哦。” 过了一会,南风趴在桌子上看书,快要睡着了,祝儒衫凑过去,说:“一上午你也累了,咱两个聊聊天吧。” “聊什么?”南风起了兴致。 “三爷平常都是和谁在一起玩儿?” “大哥和爱姐姐。” “爱姐姐?” “爱……二姐姐,我有口音。爱公主。” “哦……怎么,四爷和五爷,您怎么不和他们玩?” 南风耸耸肩,一脸不屑地道:“他们啊,老五是德妃娘娘的儿子,欺软怕硬,整天里欺负老四;老四是云嫔娘娘的孩子,心眼多,可就是不会打架,老是让老五揍。” “怎么,弟弟还打哥哥?” “他两个一天生的,不过一个生的早,一个晚罢了。反正都一样,我看不起他们。” 祝儒衫笑道:“那你看得起哪种的?” “嗯……”南风沉思片刻,说:“从政嘛就像我父皇那样,受万民敬仰;要不就像我大哥那样,文武全才;要不就像老师您,学问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 祝儒衫想要摸他的头,又把手收回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你可得努力了。” 过了几日,谢皇后举办各宫家宴,各宫欢聚在长乐宫醉仙台。 歌舞升平,舞榭歌台,说不尽的美味佳肴。酒至半酣,谢皇后端起酒杯庆贺,众人喝了,其中唯有德妃已经微醉,恐怕失仪,连忙出去了。 南风,南鲁,北齐,南仪,南菁等在一块。 北齐说:“怎么三儿上厕所还没回来?” 南鲁笑道:“怕是上完了,指不定哪里去玩儿了。” 又吃了一会儿,皇帝身边的宦官裴勇突然传召:皇帝令诸位皇子公主就眼前雪景,或赋诗或写词或作赋,居首者有奖。 众人面面厮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还是北齐做头,写了首五律: 雪夜 一夜北风紧,雪覆斑斓衣。 天地共一色,上下一点白。 极光耀双目,清冷似玉骨。 更胜江南景,春光明媚时。 众人皆喝彩,皇帝微微点头,说:“虽不甚好,但也可称。” 接着是南鲁: 醉仙台看雪 醉仙台中神仙醉,觥筹交错歌舞会。 俄顷天阴柳絮舞,雾凇沆砀天地白。 惊得醉卧神仙醒,添酒回灯宴重启。 可谓瑞雪兆丰年,又道天朝强盛时。 皇帝听了最后一句,大笑,说:“好一个瑞雪兆丰年,天朝强盛时,好啊,好啊!” 可巧南风回来,被云嫔扯住,笑道:“三爷回来的可巧,正好到三爷赋诗了。” 南风陪笑道:“我不通诗词的,说出来没得给父皇,母后,娘娘们笑话!” 谢皇后笑道:“三儿,听我说,你要是写了,我把我那个珍珠盒子给你,你是不是一直吵着要来着?” 南风没法,往外瞧去,只见外面红梅开得正盛,其他的却叶子落尽,秃秃地立在那里,低头思索一阵,说:“献丑了。” 乃提笔写道: 观雪有感 月明星稀鹊南归,北国风光雪纷飞。 炉火星星裘且暖,傲骨独立汉宫寒。 天公无义花凋落,秃枝孤立怎迎春! 荣华富贵南柯梦,遇乐永生安可求? 吟罢,四座无言。皇帝面部有些抽动,问南风:“这是你自己写的?” “回父皇的话,是儿臣自己写的。” 盛帝无言。 皇后谢盈说:“三哥儿跟着祝先生学了几日,只是看着就比以前老成了不少。” 南风挠挠头,说:“儿臣看着雪,单调的很,不禁感到些许孤独寂寞,故写此诗。” 皇帝欣慰地笑了,说:“过来。” 南风走过去,被皇帝搂在身旁,笑道:“别看三哥儿平日里淘,现下看来已倒是很老成的。” 谢皇后笑道:“还是贤妃教子有方。” 石萍枫说:“娘娘过誉了。三儿平日里总喜欢跟着大爷玩,总说最佩服的就是大爷,想必大爷提点了三儿不少。” 谢皇后微微一笑,说:“老大那里会这些,天天就看那些兵书,好歹真能学出样来。” 正说话,宫女翡翠,珊瑚疯也似的跑进来。裴勇呵斥道:“大胆,这也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翡翠说:“皇上,德妃娘娘被一只黑猫把脸划破了!” 谢盈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翡翠说:“方才,德妃娘娘从翠竹亭回来,经过永乐宫院墙,突然出来一只黑猫,撞到了德妃娘娘的轿辇,那只猫也受了惊吓,一下子划破了德妃娘娘的脸。” “那德妃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德妃娘娘现在在翠竹亭。” 盛帝说:“不过是划破了脸,让太医去看看。” 云嫔说:“皇上,那畜生是从贤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呢。” 石萍枫起身行礼,说:“皇上,永乐宫里从来都没养猫。” 盛帝脸色一沉,说:“将那畜生带来。” 几个侍卫将那个猫捉了来,那猫瘦瘦弱弱的,很不讨人喜欢。 盛帝看了一眼,说:“弄死算了。” 侍卫刚要把猫带出去,南风上来,拦住道:“父皇,那个猫是儿臣的。” 石萍枫说:“怎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养猫?” 谢盈也说:“三儿,你好好看看,那个猫是你的?” “是我的。有一次,我从花房里看见它,那个时候它还是个小崽子,想必是被遗弃的,我就让孙公公抱走了。就把他安置在永乐宫最西北角里。” 云嫔说:“这么说,这只猫的主人是三爷了。” 盛帝脸色一沉,露出极凶狠的目光。 太医来报,德妃并无大碍。 盛帝脸色舒缓了许多,说:“把猫处死。让三儿看着!” 那只猫蜷缩在那里,突然被一个侍卫拎起一只耳朵出去。另一个侍卫要领着南风走,被南风狠狠地甩开,白了一眼,独自跟着前面的侍卫走。 才走出极乐宫,一个昏黑的小巷里,侍卫把猫往地下一摔,顿时,之前刺耳的尖叫声消散之云烟。 南风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生命的结束,眼眶模糊了,他想冲过去,双腿却像冻僵了一般,两只小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却只剩下了扑空。 他要哭,又不想哭,拼命地挤住眼泪,北齐过来,在后面说:“三儿……” 南风赶紧把眼泪收回去,笑着说:“爱姐姐。” “我说,一只猫,别太伤心了。” “我没……就是……我害怕……他们怎么这么狠……” 北齐说:“他们就是这样的,毕竟将来打仗杀人都靠他们,自然要脾气凶狠一些……” 南风径自走着,风又刮了起来,这才觉得冷,忘记了后面的北齐,自己念叨着:“为什么,这么狠……一只猫有什么错……” 第四章重聚 南风独自走着,失了神,略过极乐宫去,不知不觉走到梅园,叹口气,忽然察觉有个人影在附近。 南风问:“谁在那儿?” 树下人影察觉,将身一闪,不见踪影。 南风追过去,说:“是谁?” 确实是四下无人,南风故意往回走,其实是躲在暗处,那人影见南风离开,以为无事,便又出来,突然被后面的人扯住胳膊,那人正是南风。 南风摘下她的面罩,心头一动,只觉得通身都陷在那对会说话的眼睛里。女子受了惊吓,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二人在雪地里相视良久,冷的很,却温暖了两个人的心。 “洛洛,你是甄洛?” “三爷……” 南风又惊又喜,却不知道喜从何来,只是一见到她,就高兴。见甄洛的手冻得通红,赶紧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中。甄洛赶紧把手收回来,谁知手被南风紧紧捂住,抽不出来。 甄洛羞红了脸,说:“三爷,使不得……” 南风问:“你怎么在梅园的?你不是浣衣局的吗?” 甄洛赶紧跪下,说:“三爷恕罪,奴婢从小就喜欢梅花,今日隆冬家宴,奴婢趁此时侍卫都在吃酒,偷偷溜进来。不想碰见三爷。” 南风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道:“看个梅花又怎么,我也爱看,走吧,一起?” “奴婢不敢。也请三爷自重,别因为奴婢给您惹出事来。” 南风撇撇嘴,说:“你要是不和我一起,我就和父皇告发你私入梅园。” 甄洛无法,微微点头。南风笑了,挽起她的手,进了梅园。 梅花开得正盛,红梅,白梅,一根根虬枝如同一根根龙爪,猛的伸出在寂静空旷的白里,似乎又嫌太单调了,才绽放出了艳丽的红,素爽的白。 大雪过后,每朵花上都挂着晶莹的宝珠儿。 梅似乎天生戴着一股傲骨,别的花都向寒冬低头了,偏偏就它愈开愈烈,一改往日的,或繁花似锦,或金黄遍地的景致,只有一个“素”字在里头——自然,也改掉了人们的心,有的人,是时候要成长了——南面吹来了一阵风,伴着一股梅香,让人干净了,忘却了烦恼和忧虑,心被梅香蒙住了一层纱,难以捉摸。 二人在雪地里走着,南风在前,甄洛在后。南风个子高,腿又长,走得快;甄洛又是羞羞怯怯,早就被南风掉在后面老远。 南风回过头,见甄洛在后面,又跑到他面前,说:“怎么?” “嗯?” “这么慢。” “冷。” 南风脱下大氅,给甄洛裹紧。 此刻甄洛才真正放下戒备,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南风,身子不自觉地朝他怀里靠。 南风笑道:“怎么,抖得更厉害了?怕什么,之后你我就是朋友了。” “朋友?” “对啊。你,我。” “奴婢身份低贱,三爷……” “莫要提那些不中用的。谁说你低贱了。都是混饭吃的,有何贵贱之分。在我看来,只要不是偷奸强掠,全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在我面前,你不用抬不起头来,以后若是有人敢说你低贱,你看我不弄死他!” 甄洛噗嗤一声笑了,摘下一枝红梅,说:“三爷很像这红梅呢。” “哪里像了?” “独树一帜,可不是‘一枝春’么?” 南风微微一笑,说:“那我是梅,你就是赏梅人咯!” 甄洛转过身去,说:“着意寻春不肯香。” 南风接道:“香在无寻处。” 二人相视一笑。 南风说:“我老觉得你不是宫女,倒像个大家闺秀。” 甄洛笑着说:“奴婢可不敢高攀。奴婢的父亲只是在恭定王门下当一个小侍卫。” “哦,原来是这样。” 南风猛的一下想起来件事,说:“我得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等着抽空,我去找你。” 甄洛身子微微一颤,轻轻答应了一声。 南风点点头,就要走。被甄洛唤住,把身上的大氅又给南风穿上,说:“雪天路滑,三爷慢走。” “你也慢走。” 第五章翠锦阁 雪说化就化了。 南风也脱下棉衣,与南鲁北齐相伴着满皇宫里玩。 冬去春来,没有了刺骨的寒风,地砖似乎也不似寒冬时的坚硬。 三个孩子在敬妃处吃了点心,又约着到御花园处翠锦阁里玩。 原先只是一个用青石砖垒起的屋子,很不起眼地待在角落里,后来,盛帝见三个孩子爱这里,长年累月的,被这三个能工巧匠变得绿草茵茵,繁花似锦,竟派工匠将这里好好修葺了一番,起了个五六层高的楼,起名“翠锦阁”。 三个人紧跑慢跑,离翠锦阁五六十步,御花园侍卫头子张顺叼着烟斗,背着手,见了三人,笑着脸迎上来,弓着老腰,说:“给大爷,三爷,二公主请安!” 南鲁十五岁,行事说话已很体贴妥当,再加上生母谢盈聪慧达礼,教子有方,更是极为老成。南鲁知道张顺的资历,连忙扶着张顺说:“老太爷,今个儿可好着?” 张顺连忙说:“哎呦呦,好着呢!皇上万岁体恤老废物,还让臣在御花园待着,好吃好喝着,不过是管管那些侍卫小子的杂事,轻快着呢。” 南鲁说:“当年收复云州,还是您把父皇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一路从云西背到盛军大营,您可是父皇的救命恩人啊!” “哎呦哎呦!”张顺连忙摆手,说:“大爷啊,这话臣是万万当不起的,能为皇家效劳,是臣做梦都梦不到的事,皇上天恩浩荡,臣恨不能肝脑涂地,哪里敢说恩人的话!” “对了,翠锦阁可能进人了?” “臣日日让人清扫,生怕耽误诸位爷哪天兴致来了光临这里。” “今个儿无事,我约着三爷和二公主来玩的。” “是了是了。臣虽然老了,看别人啊,贴脸上都看不清,可今个儿臣叼着烟,老远就觉得眼前三位不同常人,仔细一看,唉吆喂,这不是大爷三爷和二公主嘛。怪道今个儿臣的眼这么好用,三位爷丰神俊朗,便就身上的贵气也照的老废物的眼睛好用了。”说完,笑了笑。 兄妹三个也笑了,南鲁说:“分明是老太爷越活越年轻了,哪里是我们兄妹的功劳。” “那也是皇宫里,天子脚下风水养人!不敢耽误三位爷兴致,快去玩吧。臣去看看那些伙子。” 三人进了翠锦阁,兴许是尝尝来,或是从小衣食无忧,并不把满眼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放在眼里,这里,或看书,或写词,或作诗,或听戏,或嬉戏,二楼就是藏书阁。 南风见北齐上了二楼,自己也跟上去,却不见了北齐踪影。 “爱姐姐?” 一连叫了几次,总是没有回应。 南风挠挠头,径自向前走去,突然被地上一个盒子绊了一下,捡起来,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一张破纸,还写着字。自觉诧异,把纸铺开,像是一首词,却没有丝毫音律可寻: 斜阳照残垣,微醉遥遥暮。已是黄昏独自愁,碎影镜花疏。人去楼空,旧巷新屋,遥不见。一帆载尽许多愁,风休住,送与云烟处。 也没有落款,更不知是哪年哪月哪人手笔,亦不见何人传唱。南风自把纸收了,下楼去,见北齐南风都在下面,问道:“我才见了爱姐姐到二楼去,怎么楼上没人,爱姐姐反倒在一楼?” 北齐笑着说:“我方才都和大哥在一块,何时到楼去了,想必你看花眼了。” “哦……”南风点点头,把那张纸给南鲁北齐看。南鲁说:“这是谁写的?” 南风摇摇头。 北齐说:“想必这个人漂泊在外,很思乡的。只能借酒消愁。” 南风点头道:“我也觉得是。” 北齐垂着头,叹口气说:“当公主的,又有几个能在自己国家安稳度日,早晚都得和亲啊,联姻啊……算了,和你们说这个干甚,你们又不懂女子的心思。” 南鲁默言。 南风说:“爱姐姐啊,是父皇唯一的女儿,父皇怎么舍得嫁你出外。” “到那时怕是也由不得父皇了。” “那这样,你果真真的嫁出去了,我索性去陪着你,这样你也有了伴,可好?” 北齐笑了,说:“陪着我,你是去当我的媵妾还是……” 南鲁也笑了:“还是太监!” 南风急了,啐道:“呸!当哥哥姐姐的,还合起伙来取笑我!” 北齐一把抱住南风,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好啦好啦,脾气真臭,知道你疼姐姐,姐姐不会嫁远的。” 南风撇撇嘴,说:“你走了,牵的是我们的心!” 南鲁说:“好了好了。倒是这纸是谁写的?” “或许不知道那个才子写的,觉得好,就抄录下来,放在这里了。” 南鲁说:“但愿吧。” 北齐反复看着这首词,心里五味杂陈:这不就是自己么。虽然贵为公主,但进来盛国跟周围国家关系并不好,若是起了战争,盛国赢了还好说,若是停火或是更糟,她免不了远嫁海外,想到这里,不觉背上凉嗖嗖的。 她天生温和软弱,从来没有反抗过什么,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她有勇气与圣旨违抗吗? 她不敢。 封建礼教牢牢束缚了她,反抗,不可能的。 算来马上要到十六岁……她的内心更慌了。按理说王侯世子她见过的不少,风流倜傥的亦是多数,却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 为什么,那一句“爱姐姐”,他总是叫的那么亲切?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一种说不出来了的感觉…… 不行,你是公主,大盛国唯一的掌上明珠!你怎么能干这种荒唐事!不嫁边疆,这好办,让父皇找个替她的,随便一个宫女就行。万一,指定要她……那就赶紧出嫁,随便一个贵族子弟,只要模样说得过去,赶紧嫁……这就是自己要的婚姻吗? “爱姐姐?” 北齐醒过神来,额头上已冒出汗,脸上也泛出红晕。 南鲁说:“回去吧。你脸这是……” 北齐下意识摸摸脸,说:“有点热,回去吧。” “嗯。” 南鲁在中间,北齐不露声色地避开南风,到南鲁旁边,三人就这样走了。 第六章相爷(一) 东南战事又起,镇东将军牛兴大败而归。盛帝发怒,召开辅臣会议。另外,盛帝竟然让南鲁和南风也参加了。 南鲁参加很正常,他自幼饱读兵书,十三岁就跟随过父亲上战场。 可南风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有关朝政的会议。他想着,或许是对他父皇要试试自己跟随祝儒衫这段时间的学问。 辅臣会议,顾名思义就是辅佐皇帝的大臣来开会。这七位大臣,又称“七贤”,资历深,见识广,还都是官宦场上的老手。 首辅便是四朝元老太父(虚拟)周毅。 第二是宰相荀惠,乐平(年号)朝科举考试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可谓是大盛朝一个传奇。不过他为人低调得很,为相八年,从不结党营私,而是投身事业,发展生产,打击奸宦——他主谋当年的安庆宫案,一举击垮宦官头子周林——挫败了秘书派的势力。 虽然荀惠可谓是官场上的传奇,基本没有能和他作对的(别人也不愿意和他作对,因为荀惠为人太干净了),但他也有一个死敌。 他就是大学士王健。乐平五年考中进士,凭借着圆滑多谋,才华横溢,被选进龙图阁,与荀惠成了两大阵营——王健是统领皇帝近侍堪比秘书的党派;荀惠则是京官派——二者水火不容——大多是由于王健派中宦官乱政,才导致的两家不和。 第四呢,是御史中丞顾启元,别看他年轻,二十来岁(和祝儒衫差不多年纪)也是才华横溢,颇为老练,为官四年,深得盛帝信任,更看准时势,拜荀惠为师,成为京官派骨干分子。 第五是禁军将领李孝臣,武功极高。 第六是辅国大将军楠湘,也是三朝元老。 第七是兵部尚书华景。 南风南鲁被领进上宫,向盛帝行礼毕,走进偏殿。 珠帘外是七位大臣与盛帝。 盛帝下左右是周毅和荀惠。 首先是兵部尚书华景,他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来,说:“皇上,臣以为东南诸国当先伐宋。一者,东南诸国,唯宋最大,若宋伏,诸国皆伏矣;二者,若自皖南起兵,大军长驱直入,可直取宋国都城。” 盛帝没有说话,看向荀惠。 荀惠微微摇头,顾启元欠身行礼,说:“臣以为不可。昔,牛镇东讨贼东南,兵渡淮水,长驱直入,抵达弘扬,却屡败于宋国刘义之手。刘义并非无谋之辈,此刻必坚守险隘,且有淮河,长江天堑,觉非易攻之地。” 盛帝微微一笑,问顾启元:“那顾卿之计,该当如何?” 顾启元说:“东南诸国,宋,越,扬三国已成联盟;吴,湘合攻云国长沙未遂。依臣看之,六国已经要逐渐分裂,皇上可不动一兵一卒,静观其动,令其自相残杀,我可从中取利。” 盛帝点头,又看向荀惠。 荀惠说:“云国已成冢中枯骨,不必睬它。吴,湘将来,必定会因为云国土地而厮杀。皇上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瓦解东部联盟。” 王健耐不住性子,也站起身,说:“皇上,丞相所言甚是。若是妄自兴兵,六国重新联合,则又是重蹈覆辙也。” 盛帝面露喜色,问周毅说:“仲父以为如何?” 周毅理着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说:“荀丞相所言甚是。” 正在商议,大太监任杰急匆匆进来,盛帝板着脸,说:“怎么了,随随便便就进来!” 任杰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奏折,呈给盛帝。 盛帝心头一震,连忙把奏折打开,看了一遍,脸色一沉,吼道:“这是谁的奏折?把他给朕提来!” 任杰连忙跪下,说:“皇上,这是大学士李楠的奏折……” 荀惠突然把眼光投向王健,见王健若无其事。盛帝轻轻咳嗽一声,说:“荀卿!” 荀惠起身,跪在大殿。 盛帝将奏折扔给荀惠,说:“自己看!” 荀惠毫不畏惧,拿起奏折,见是说他贪污腐败,还列举数条罪状,说:“皇上,这是诬陷。” “你自己讲!” 任杰说:“皇上,李楠并十数名大臣正在安平门外请命。” “问李楠,是谁主使,让他写这张狗屁!” 任杰缓缓退下去,接着夏炎又急匆匆赶紧来,说:“皇上,言官们正在砸安平门哩!” “守门的呢,干什么去了!” “没皇上的旨意,他们不敢妄动……” “传朕旨意,把言官安定下来。”略顿一顿,说:“立刻召开三部会审。” “遵命!” 荀惠依然是那样的从容,磕了个头,退下去了。 南风,南鲁在隔壁听了,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他们本就不应该说话。 第七章相爷(二) 安平门吱呀呀地打开。 夏炎捧着谕旨,让言官们安静下来。 一听说三部会审,群臣都炸了锅,一个个都直呼皇上英明,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闷不做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疯狂的闹剧。 沈一清,湖州人,永乐四年进士。二十年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五品官,按理说一辈子也混不出头的,不过,因为他,后来,两位皇子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大人,你干什么去?” 这是刘平,他此刻正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 一群书呆子,天真的以为此时是为天下正名——当了八年的宰相,是说倒下就倒下的? 沈一清心下想着,微微一笑,说:“我没权利参加三部会审,既然皇上下了旨,你们就去吧,我和孙大人,胡大人先回去了。” 刘平点头,没有说什么。 沈一清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去了,背后又是那刺耳的欢呼声。 昭世堂阴森森的,两边墙壁是阎罗神佛的雕塑,有的怒睁环眼,有的血盆大口,一片肃杀的气氛。不是要审问重大身份的人或是皇帝下旨,这活牢笼基本见不到天光。 昭世堂分为内殿和外殿。外殿正坐着荀惠和“帮凶”——京都府尹伊照,内殿是此次主要检举人——李楠,刘平和吴欢。正中央坐北朝南的是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各级官员。 伊照很恐慌,低声问荀惠:“怎么办。” 荀惠并无惧色,说“怕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可是……三千两那事……” 荀惠身子突然一抖,两只眼睛充起血丝:“怎么!” “我只怕这件事。” “那确实不是我贪污的。” “若是我们肯定信你,但是……就像宋朝的那个赵普……” 荀惠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立刻把他吃了。伊照赶紧转移话题,说:“您说会不会是王学士策划的?” 荀惠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等会再说。王健小子的手段我清楚得很,不会贸然前进。况且,元儿在里面。” “是。那我们一会……” “只看我,你只和我打配合便是。” “好。” “荀大人,伊大人进殿!” 荀惠整理衣衫,徐徐进去,伊照轻轻咳嗽一声,跟在荀惠后面。 荀惠二人站南朝北,他们的对面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官员。御史大夫许可,大理寺卿李贵,刑部尚书江厌荣。顾启元坐在许可身后。 右边是李楠,刘平,吴欢。 荀惠到椅子上坐下后,许可说:“丞相,这是李大人等上的诉状,你可有什么说的?” 荀惠还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伊照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荀惠白了他一眼,说:“我可以说,李楠等人纯属诬陷!” 李楠说:“潮州水患,潮州府尹却四处搜集钱财美女,经查实,确实是进了丞相府。” 许可旁边的监察御史翻着档案,顾启元停下笔,说:“潮州府水患,我记得是沈一清沈大人放款赈灾,问斩了潮州府尹,当地人直呼‘沈青天’。不知道,李大人所说的钱财美女都进了丞相府,是否属实?” “绝对属实!不信,大人可问沈大人!” 顾启元微微一笑,看向许可,许可说:“把沈一清带来。” 沈一清到,许可把李楠口述之事说了一遍,沈一清笑道:“此事臣记得一清二楚,分明是潮州府尹为了巴结湖州巡抚为之,有何以进了丞相府,莫不是二者都姓荀,李大人一时脑热?” 江厌荣冷笑道:“不知道李大人的‘查实’又从何处查实?” 李楠无地自容,还正纳闷,满心以为这是荀惠等人颠倒是非黑白。言官集团打败荀惠手下的京官党,就在今日,千万不能懈怠。想到这里,又有了自信,腰板也就直了起来。 江厌荣一拍板,吼道:“说实情!” 许可微微咳嗽一声,说:“江大人,稍安勿躁。此事有沈大人为人证,丞相是清白的,李大人,你还有什么说的?” 李楠双腿发起抖,身后刘平站出来,说:“大人,这是下官搜集的档案,请过目。” 许可翻着档案,看完后又给江厌荣和李贵,李贵看完后又给顾启元。 顾启元看完后,心突然提到喉颈上,连忙喝下口水,惊恐的眼神向荀惠传递信息:大事不妙!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