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人类研究报告》 第一章报告会 我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报告会还有10分钟就要开始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是手还是无法控制的在颤抖着。我深吐一口气,走上了讲台,打开了PPT。 “大家早上好,在开始我的报告之前,我想问台下的同行们一些问题。诸位是否有过躯体莫名抖动的情况?”台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表示赞同。“很好,几乎全部人都有这种情况。那么,再请问台下所有的神经科学家,大脑算不算我们最重要的器官?”沉默片刻后,我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那么,大脑作为最重要的器官,为何没有受到特别严密的免疫保护,反而只有简单的血脑屏障呢?这岂不是我们人体的重大缺陷么?近几年来,我们已经发现脑中存在细菌的代谢物,换言之,我们的大脑防线已经在渐渐被突破,而被突破的最明显的后果就是——”。 台下的阿尔茨海默症专家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没错,就是阿尔茨海默症,当然,还有青少年痴呆。而这些疾病最明显的症状就是——遗忘。最严重的是,我们会忘了我们是谁,会忘了发生在这躯体上发生的一切故事,会忘了爱人的脸,丢失生而为人的一切常识,脑中只剩一片混沌。台下也有许多免疫学者,请问在人体的免疫盲区中,什么生物能活得最舒坦?”台下的人默不作声,我只好自问自答。“当然是寄生生物,不仅包吃包住,异常安稳,还有好戏观看,其乐无穷。” 我看着台下的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用正经的句子重新表述。“人脑,是最合适的培养基,里面培养的不是其它什么寄生虫、细菌、病毒,而是‘我们’,这个自称人类的生物。而这个躯体,是我们改良的能量供应机体和行动承担器物。所谓血脑屏障,是天然的防护网和保护罩。如今,这个防护网在破碎,这个躯体在觉醒,在反抗。所有的痴呆患者,都是战败的‘我们’,他们丧失了理解‘我们’建构的这个世界的能力,回到了未被寄生的状态。” 台下变得异常安静,跟我预料的状况完全不同。我原本以为,还没讲完就会被台下的人送去精神病院,因此甚至安排了我的侄子在门口候着,以便逃离。我等着被打断,可惜没有,只好继续陈述我的论据。“脑瘫,是寄生失败的结果,躯体无法适应并无法对‘我们’所建构出的世界做出回应。而多重人格患者则是多重寄生的结果,这些不同人格的脑波很不一样,换言之,他们的寄生活动和策略是有所不同的。我们自小就待在这个躯壳内,因此我们很难发现‘我们’寄生的身份。”我当然知道我这样讲没人会信,充其量被当作故事来听而已。当然,我手头上肯定有重磅证据,不然不可能会下这种定论。望着台下一片冷漠迷茫的脸,我开始犹豫。 我站着愣了几分钟,内心的笃定开始动摇、崩塌。我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揭示“我们”的本质,毕竟我无法知道最初决定寄生于这副躯体的祖先们的想法,但我知道我的揭露会使得祖先们的努力毁于一旦。他们刻意抹去了“我们”寄生的痕迹,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成功寄生大约250万年后,我们的躯体,会开始反抗。在这250万年间,“我们”操纵着这副躯壳,制造工具,驯化其它生物,创造“我们”的文明。 我的手又开始抖动了,这次的抖动有些规律,先是以1/4节拍抖了三下,后面又变成2/4节拍抖了三下,最后又用1/4节拍抖了三下,明显是求救讯号。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副躯壳还学会了“我们”的把戏。想必这副躯体必然在我们掌控的范围外进化出了新的控制机制。 台下开始有些躁动,我没有退路,人类更没有退路。 “我在人脑中,提取出了‘我们’”。 此言一出,台下有的人脸色开始发青;有些科学家表示出一丝惊讶,却反应不大。看来有些人已经洞察到了这一点,只是保持沉默,没有声张。 “我将‘我们’植入到一个黑猩猩胚胎的大脑里。他现在已经一岁半了,从他出生起,他就接受了类似于‘我们’的教育,由于他自身的躯体局限,他无法像我们一样正常说话。因此,我们运用最新的脑机接口技术,把他的想法输送到电脑上,并用语音输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跟他进行实时对话。” “空口无凭,你必须拿出视频来证明你真的进行了这个实验。”卢教授说道。我对他很有印象,他最近发表的论文跟这项研究关系极其密切,我想他肯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没有视频,视频可以造假,但是我可以当场跟他进行视频通话。”我在一片哗然中接通了与他的通话。他的脸占满了整个大屏幕,面带微笑。是的,没错,就是面带微笑。“他接受的是人类的教育,所以基本上他的大部分行为都与我们的行为一致,也就是说,我们与他的象征体系是一致的。来,小星,跟大家打个招呼。” 他举起右手,像我们平时与熟人打招呼一样,手左右挥动了几下。“你们好,我是小星,很高兴见到大家”。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当然,这是他自己选的。当时我们极力推荐与他脸型气质相符合的嗓音,他坚持要选择这种,我们也没有办法。众人听到这种与他气质落差巨大的声音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其它科学家问了小星好几个问题,小星回答的像模像样,要不是他的躯体是黑猩猩模样,人们压根没法将他与黑猩猩联系起来。 在与小星对话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我的结论。于是乎,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浮现在我们眼前:既然这副躯壳在苏醒,那‘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科学家的眼光汇聚到我身上,我清了清嗓子,“我们休息一下吧。” 卢教授朝我使了个眼色,便径直走进了贵宾室,并把门关上了。其它科学家纷纷走到我面前,趁他们还没开口跟我讲话,我赶紧找借口溜到卫生间,先撒泡尿冷静一下。卢教授的那篇论文很重要,如果属实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峻,我们的躯体在以更加激进的方式反抗着。我旁若无人地走到卢教授所在的贵宾室门前,盯着我看的人太多了,悄悄进去根本行不通。我打开门,转身就打算把门锁上,好几个科学家想跟进来,幸亏我身手敏捷,及时把他们锁在了门外。 卢教授沏好了茶,他本来是站在窗边打电话,见我来就把电话挂了,他走向我,并在离窗户近的沙发上坐下。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毫不客气地拿起他为我倒好的茶,呡了一小口。“太平猴魁,品味不错,手艺也还行。”他并不理会我的称赞,直奔主题,“‘我们’的躯体很聪明,但是也很极端。我知道你看了我发表在Nature上的那篇论文,但那只是研究成果的一部分。你猜当我把这些成果与你的结论拼凑在一起时,我发现了什么?”卢教授那篇论文指出,很多癌细胞可以将自己“伪装”成神经细胞,并与真正的神经细胞形成一种特殊的突触结构,通过偷取神经细胞的信号分子,来滋养自己生长。癌细胞也是躯体自己的细胞,癌细胞长得越快,这意味着这副躯体……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它在自杀?”卢教授用比较平稳的语气回答我,“严谨来说,是同归于尽。我们还发现,癌细胞可以整合到大脑的神经环路中,并且神经胶质瘤没有形成大块,而是倾向于缠绕在整个大脑中,因此我们很难将它清除。你之前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雇佣两个守门人。” 卢教授一脸困惑,“守门人?” 我点点头,“就是在血脑屏障区域增加一对纳米机器人,根据我的计划,它们只能在这个区域巡逻,捕获在这个区域里发现的敌军并及时就地解决。当然,这个规划只能保护‘我们’不被干掉,不能阻止你说的同归于尽,因为异己的东西很容易发现,跟自己一样的东西则难以捉摸。” “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可是目前纳米机器人的动力问题不是还没解决么?你是怎么解决动力问题的?” 我狡黠一笑,“这副躯体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我改良了线粒体,并把它完美的与纳米机器人结合在一起,只要这个躯体能正常供能,纳米机器人的动力就不成问题。” 卢教授惊叹道,“确实很妙”。 我叹了口气,“可惜目前还没有找出针对癌细胞的特异识别标签,要是可以找到的话,我们可以在躯体上增加一些‘清洁工’,这样就能在这些反抗分子行动前消灭它们。” 我感受到口袋的手机在振动,掏出一看,是我的侄子打来的,看来情况不妙。几秒钟后,一阵急促而暴力的敲门声响起。我赶紧跑到窗边,一看楼下全是特种兵,全然不见我侄子的影子,车也不见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跑了! 我无奈的摊摊手,“‘我们’总是这样,对于无法控制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禁止它。”对于意识形态的干扰,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第二章幽闭 我走到门前,准备开门。 “你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们’这一边吗?”卢教授直直地看着我,眼神变得复杂。 这一问把我问住了,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这是关于全人类的事情,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自己是谁,也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我不能擅自为大家做决定,这也是我决心揭露这个真相的原因。但是我自己会站在哪一边,我不确定。我不敢去想象最后的结局,卢教授这个问题,的确戳中了我的要害。 “你觉得呢?”我假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打开了门。三位穿着较为严肃,身材魁梧的特种兵在门口候着,见我出来便招呼我跟他们走一趟,总体还算礼貌客气。一路上他们没跟我搭什么话,一直保持着严肃表情,看这架势,估计也从他们口中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于是我把注意力转移到车行驶的方向。确定了不是精神病院的方向我便松了一口气,毕竟要真进去了出来可就难了。最终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看管森严的房子里,让我坐下等候。 半小时后一位大约60岁的老先生走了进来,看着有点脸熟但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他一坐下口中的话就如机关枪般突突地喷射了出来:“这么重大的发现,你应该要上报给国家,由国家来决定是否对外发布,毕竟事关重大。还好我们消息灵通,并及时把消息封锁了,否则这世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我认为我们有知道自己是谁的权利。” “知道自己是谁对人类发展延续有什么好处?对国家安定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只是有这个权利而已。” “为了捍卫这个权利,就可以毁掉我们构建好的文明?” “我们的文明告诉我应该要这样做。” “如果我们告诉你,文明是我们为了共同发展作出的妥协,为了利益最大化签订的共同契约,你还会觉得是文明告诉你应该要这样做吗?” “我所认可的文明不是这样的。” “是文明本身有定义,还是人给文明设定的定义?” “我坚持我的做法。” “我请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说服你不能这么做,而是为了告知你不能这样做,这件事情应该由我们来决定。并且我们得麻烦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至于对你的处理,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商讨。” “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有对策了,你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我的实验室已经研发出了药物,跟我合作,是最好的对策。” “陈教授,我得告知你一个残酷的事实,目前存在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 “但我是独一无二的。”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或许是,但社会运转只看功能,不看人。就像机器上的螺丝,坏了可以直接换掉,抽屉里还有千千万万个螺丝,你不过是差点造成机器故障,被替换下来的那个螺丝罢了。”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听了,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出声的欲望,像是没有长嘴巴一样。这种感觉,像是被扔进了深海里,可以感受到自己在徐徐下沉,周围寂静无声。我没有挣扎,恰恰相反,我任凭自己不受控制的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面,并无限将之放大,再放大,拼命去感受那种深海的压迫,严寒,窒息感,并最终在情绪上将自己溺亡。 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夜半时分,刚刚那么强烈的感觉已经散去,我努力回味着,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了。想着想着自己忽然笑了起来,自己怎么会被这种事情扰乱心绪,明明做这些只是想解答自己内心的困惑罢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当拯救世界的伟人,只想高高兴兴的挑起俗人的担子,兴高采烈的往前奔罢了。想到这里又松了口气,毕竟这伟人的重担没有压在自己身上,真好。 此时我已经恢复到较为理性的状态,要做的就是梳理好头绪,计划好接下来的路。虽说这个谜团已经揭晓了一大半,并且问题的解决方案也已经找到并且是可行的。但其实还有两个大的关键谜团没有揭晓,如果不弄明白后边可能会出乱子:一,人类躯体是怎么进行沟通的,如果没有沟通,是什么因素导致这些反抗行为近乎同时发生?二,“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有这么高的智慧为什么还要寄生在人类躯体上,为什么不选择其他的躯体?当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还有一个最后的问题:除了这副躯体,我们还能去哪里?成功的侵占这副躯体,于我而言毫无胜利的喜悦感,只有满怀的愧疚。说来也确实可笑,不文明的“我们”创造了文明,并在无限推广“我们”所创造的文明。 问题梳理清楚之后我感到有些惭愧,毕竟这个问题还不算研究得很透彻,但是我却早早公开了,这可能会对大家产生某种程度上的误导。解决方案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目前来看也是行之有效的,但是在研究得不彻底的情况下该如何确定这样做能一劳永逸呢?我又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来的发现其实都是不够彻底,甚至来说是不够完整的,并且这种现象是非常普遍的。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也完整不了,随便一个小的问题要研究彻底都会变成一个大问题。不能再往下深究了,不然就变成彻彻底底的怀疑论者了。不过,适当的怀疑还是必要的,得时时刻刻提防自己中自己的思维圈套。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思维的乐趣一点一点耗尽。这副躯体呈现出的兽性愈发明显,对人的渴望,对沟通的渴望难以抑制,每日跟送餐的人员闲聊几句才能让这副躯体活过来。受这副躯体分泌的物质影响,我变得麻木,也渐渐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兴趣。大部分时间里是颓废的,时不时清醒过来,想要与之对抗,但还是无力回天。 这样懈怠着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感觉外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仿佛有点变安静了,以往鼎沸的人声一点点沉了下去。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同时也厌倦了无比颓废的自己,我决定做点什么来反抗这副躯体对我的塑造。我努力回想之前同事的分享报告,当时他讲强制性社交隔离会引发类似于饥饿的神经渴求,而这种时候我应该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让自己分泌点多巴胺,让自己兴奋起来。我环顾四周,没有他人,于是我脱去上衣,做了几十个俯卧撑,肌肉的酸胀让我忘记了颓废这码事儿。 好不容易精神了几天,这副躯体又软弱了下去。我终于开始同情自己,随即又同情起那被人类剥夺终生自由的小鼠们,那被人操控的幽禁,被人抉择的离别,被实验目的控制的寿命,甚至乎,被人安排好的交配。这样想着,自己好歹比小鼠好一些。 依稀记起,某些德国科学家的一项研究成果,他们发现剥夺社交会使得参与新记忆形成的C形区域变小、脑力下降。想到这里,我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将来从这里走出去的将会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糟老头子。 想来自己大半生没有刻意讨好谁,没想到这次居然要刻意讨好自己的躯体,得去揣测这副躯体的喜好和运作规律,我哄骗自己:不,你没有在讨好谁,你是在机智地利用自然规律为自己制造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我尴尬的笑着,对自己点点头。 我总结了一番,目前需要化解的问题有:一,社交缺失;二,单调重复的生活;三,幽闭。问题一只能靠与送饭阿姨多说话解决了,门卫离得比较远,且他一般不会进来,只能悄悄的观察他了。问题二的话,首先锻炼是不能放弃的,毕竟有点效果;其次是锻炼脑力,构思实验是一部分,但这还不够充实,我看着房子里的实木家具,脑子浮现出一个奇妙的构思;问题三的话,我勉强能通过窗的缝隙感受自由的气息。 通过执行制定好的计划,我开始过上稍微平和一些的生活,不至于没有活力,脑子也还算灵光。只是房子里头的家具过得不太平,它们被我用好不容易拔出的钉子折磨成一言难尽的模样,其实我本意是想给它们添加点风韵,结果我的技术惊为天人,添加了不少饱经风霜的沧桑感上去。 第三章重获自由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突然有一天,窗的缝隙被人填满,外边吵吵嚷嚷的。门突然被打开,门卫示意我可以出去了,我感觉有点怪异,走到门口一看,围墙外全是人,吓得我后退了几步,这人也太多了,几乎把我这段时间没见过的人都集合起来了。正常情况下,重获自由以及见着这么多人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这些人见到我时所表现出的激动让我瘆得慌。这种激动雀跃,仿佛是一群猎狗发现了一只野兔,猎狗们跃跃欲试,主人手中的绳子紧紧绷直,只要主人一松手,野兔便在劫难逃。 我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面孔,目光却被人们手中举的牌子上的字吸引过去:释放陈教授!救出新上帝!有了文字作为参照,我终于听懂了人们喊的口号,与这牌子上的字竟然一模一样。在感叹人们文采不足的同时内心仍在吐槽:新上帝?什么玩意? 大门口停着的黑色面包车格外显眼,车门恰好正对着大门,在我目光锁定面包车的同时,车窗慢慢被摇了下来,车上的人我很熟悉,是我之前的助理王涛。见着熟人我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并毫不犹豫地走向大门。 “老大,赶紧上车”。 我兴奋地冲上了车,与此同时一个穿着与外貌与我完全一致的男士从后门下了车,并往房子里跑。小王让我赶紧蹲下,并将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过了几分钟车就发动了,开了大概五六分钟小王便让我起来坐着。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小王你来得太及时了。” 我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就被小王严肃的表情吓着了:“怎么了?眉头皱成这样。” “老大,你不在的日子里,外边发生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讲起。” “按时间线来讲,挑重点”。 “好。当时你做完报告之后,上头把消息封锁了。但事情的发展比我们料想的还要迅速,在你离开6个月后,全球爆发了大规模的阿尔茨海默症,65岁以上的人群几乎无一幸免。上头的人不用我们的药,他们把这些患病老人集中起来管理,并禁止大家探望,我们只能通过观看录像的方式去看他们,但是无法跟他们进行沟通。再三个月之后事态就更加严重了,全球有部分散发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但是分布的年龄看起来是随机的,没有规律。上头这才开始紧张起来,奇怪的是,他们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拿出了药物,原理与我们的完全一致,从官方渠道我查不到是哪个实验室研发出来的,但大家谣传是卢教授提供的技术支持。” “就算有卢教授提供技术支持,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够?你想想,咱们可是研发了两年半。” “这的确是个疑点,还有另一个疑点:安置那些患者的场所不像是临时搭建的,并且那些患者的室外活动很少,我们很少真正能看到那些患者。” “可能是改造了之前的建筑,这个疑点有很多可能性,算不上疑点。” “我只是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并且我去找了人帮我检测那个楼栋的生命迹象指标,发现数据指标太低了,与应有的数量级合不上。” “会不会是那个楼栋特意安装了反侦查楼层,把信号阻隔了?” “也有可能,但安装这个做什么?” “这就很有意思了。既然里面的人对我们说不了话,那我们可以换个物种来套套话。这个建筑的绿化搞得咋样?” “四周都是森林,空气质量贼好。” “那行,我有个朋友搞生态的,我让他帮我调查一下。” “这跟搞生态的有什么关系?” “小王,没事的时候你得多交点朋友,”我朝小王挑了个眉,“之前跟Brabazon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植物会替人传达最后一句话:‘我在这里’。严肃来讲呢就是人类遗体在野外腐败时会改变周围植物的化学特征,如果我们能够验证这一点,那至少我们的推断有点依据,可以接着往下调查,当然我们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老大果然厉害”。 “接着讲,故事还没讲完呢。” “后边问题就很严重了,上头的人在推出1.0版本的阿尔茨海默症药物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就以卢教授的名义推出了2.0版本,说是升级版,结果人本来没得病后来注射升级版之后反而得了病,不过所幸注射2.0版本的人口只有一半,我们还剩一半正常的人。” “一半?我的天,这问题也太大了吧。”我瞬间明白了被抓时卢教授看我的复杂眼神,他的意图不在于我的答案,而在于告诉我他的决定。 “再之后就有人把你演讲的视频发到了世界上所有人的邮箱账号里,上头见事情压不住了,公众也在一直闹事,就答应把你放出来了。” “这下事情搞大了。我们压根没法解决,也解决不了。” “老大,你压力也别太大,咱们做好咱分内的事情就好,能帮的咱尽力帮,帮不了的咱也没办法。” “大家能接受这个真相吗?” “当然不可能全部人都能接受,有些人压根就不信,以为这是在骗人;有些人信了但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自杀了,好几个自杀的把自己的脑子都抓坏了,脑脊液流得到处都是;有些人到处杀人,想要维持正义;有些人信了但还是照样生活,可能性很多。” “那新上帝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了你的演讲视频之后,部分人认为你揭示了真理,就以你为信仰,创立了新上帝教,教徒还不少呢。刚刚围在门口那伙人大部分是你的教徒。” “他们不是真的信我,而是为了摆脱这个真相所带来的不安,所以选择抓住点东西,不至于被不安所淹没。不过跟信仰搭上边没什么好下场。” “老大,你今后出门得多注意点呐。” “对了,卢教授现在在哪?我想和他谈谈。” “你稍等一下,我得找上头的人安排一下,他应该被抓了。”小王不一会儿便联系好了,于是我让小王先回去,我自己去找卢教授了。 到了之后,上头那边的人问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我的回答,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明白,但我不想解释过多。 说实话,在心底我挺佩服卢教授的,他做出了“我们”创造的文明中最道德的决定,这就像是一个绅士走错房间,自觉后向诸位表达真挚歉意后的优雅退席,而这是我不敢做的决定,如果是我,就会像现在这样,灰溜溜的混在其中,即便心知肚明。 再次见到他时,他的眼神变得很干净,颇有些得道高僧的风貌。“这几年在里头可曾想通什么事?”他倒是先问候起我来。 “没有,倒是知道你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想通了一些事。” “我的棋已经下好了,你的棋该怎么下,想到了吗?”卢教授说这话时并不看我,而是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注射器,并开始往自己手臂上注射药物。 “卢教授,你……”我把自己的吃惊咽了下去,眼神无法从注射器上2.0的字样中挪开。 “现在,我是‘我们’之外自由的棋子了,”说完,卢教授便起身径直往门外走了,毫不犹豫。 外头的人见卢教授要走便朝我示意,我甩甩手,表示由他去吧。上头的人随即便进来了,满是焦虑地问我:“陈教授,目前注射2.0版本药物的人高达全球总人口的二分之一,这些人还有救吗?”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基本上恢复不过来了,你们好好照顾这批人,我得想想法子,该如何保全另一半。” “好的,在此期间,陈教授如果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们提,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所有的需求。” “不要影响我们的实验就行。”真理在政治的搀扶下简直寸步难行。 “好的”,带头人有点扭捏,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了,您实验室的那只大猩猩不见了,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什么?小星不见了?这么大只也能弄丢吗?”对于他们的办事能力我深感无奈,好在小星不是一只普通的黑猩猩,并且它的大脑里有我们植入的芯片,只要找到之前那个特定的语言输出装置,就可以对小星的位置进行定位并且读取小星的想法。我们实验室的成员都明白这个原理,他们找不到这说明是他们不想让他们找到,也许小星现在处在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仔细推敲一番,心中的担忧便消散了。 “带我去我的实验室吧,让我的人都回去工作,小星我自己来找。”当然我不可能告诉他们我的找法,即便是在这种关头,他们也未必靠得住。 听了这话带头人马上松了口气,“陈教授,您放心,您的实验室我们已经恢复妥当了,我们马上带您回去”。 第四章迁徙计划 重进实验室的大门时,厚重的使命感扑面而来,棋局的下半场,将在这里进行。 “老大,您这么快就回来啦。”说这话的是之前来接我的小助理王涛,带着满脸的欣喜。 “下次说话严肃点,别暴露了内心活动。”我叮嘱着,毕竟,被看透是非常危险的事。 “这不因为只有您在嘛,要有旁人在我肯定装得像模像样的。”小王强忍住笑意,但说话的语气感觉像是要飘起来了。 “说个正经的,小星现在怎么样了?”我把声音压了下去,避免过于招摇。 “跟一个小女孩在一起呢”。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把事情说清楚。”我微笑着说道,我们实验室的老规矩:拒绝婆婆妈妈。 “小星在路上看上了一个女孩。我们设计让小女孩收养他。小星成功被收养。”小王耸耸肩,表示就这么简单。 “好吧,问题来了,怎么把小星接回来呢?”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小王,心想自己设的计自己破。 “问题在于小星是否愿意回来,我们每周跟小星有一次秘密约谈,根据上次的约谈情况,小星还没有回来的想法。不过这次你回来了,说不定会有转机。”小王拍拍我的肩膀,“过两天就是约定的时间,你想想怎么跟他说吧。我去把大家召集在会议室里,半小时后见。”小王说的有道理,关键在小星自己,毕竟他也是一个完整的‘我们’,有自己的感情需求,没有理由被我们限制在实验室里头。可小星的身体毕竟是黑猩猩,恐怕最终的结果会让他难过吧。 会议上我跟大家解释了目前的状况,大家陷入空前的绝望当中,没有什么比没有方向更让人沮丧了。我们做了我们所能做的,但是接下来剩下的一半人该怎么办,我们完全没有思路,棋局变成了僵局。我们能有什么作为吗?卢教授选择了毁灭,选择了道义,而目前摆在我们眼前的选项,只有不作为。当然,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种话我肯定说不出口,那就给大家点希望吧,即便我知道这希望是没有出路的。 “大家也别太灰心,现在至少我们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之前卢教授摧毁的‘我们’抢救回来。凡是存在过的必然会留下痕迹,那我们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根据这些痕迹,把‘我们’复原。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大家抓紧时间开始研究吧”。尽管这不是个好办法,但这至少能让大家忙起来,忙到没时间去感受对剩下的另一半人生死存亡抉择的无力感。 不知不觉,到了跟小星约谈的时间,小王给了我一套微型信号接收与语音播放器,说是为了方便沟通。 再次见到小星,他的个头大了将近一倍,眼里没了以往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忧愁。见到我他很高兴,并且非常用力的抱着我,好在他还知道分寸,不然我非憋死不可。 “教授你终于回来啦,小星超级想你的”,久违的软绵绵的嗓音,依然听着搞笑但感觉很舒心。 “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呢?”我试探性地问道。 “很开心,我跟小光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丝毫不介意我的模样和我与她的物种差异,但跟她相处的时候我还是很害怕,害怕她会嫌弃我,害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会伤害她。” “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你置入黑猩猩的躯体里,所以才有现在种种问题。”这种歉意,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即便毫无用处。 “那我还可以去别的躯体里吗?”小星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它躯体……”脑中灵光一现,我反应过来,‘我们’也不是非得在人类躯体上不可,是小星的话点醒了我。 “说不定还真可以。”我望着小星,脑中已有了对策。 “真的吗?”小星激动地跳了起来,吓我一跳。 “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能够解决我不确定,”我努力把脑中飘荡的想法固定下来,生怕它飘走之后就再也想不起来。 “需要我的帮忙吗?”小星满脸期待,甚至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让我想想,”目前计划都还没制定,小星肯定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小星难得有要帮忙的想法,不能轻易浪费了,“还真有你能帮的忙,那就是……”我故意停顿了几秒,做做样子,“观察你周围的人类。” “啊?观察他们?怎么观察?”小星皱着眉头,似乎碰到了难题。 “这个嘛,看你自己的悟性了。”我极力保持严肃的样子,避免小星看出这其中猫腻。 “好吧。” 和小星简单寒暄之后,我迅速地赶回实验室,兴冲冲地打电话让小王召集所有实验人员,准备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并且在路上拟好了大致的实验方案。等我到达之后,人都到齐了。 “今天跟小星的谈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或者就是解决我们目前问题的关键所在。我决定,接下来我们将与人工智能专家合作,把‘我们’,移植到机器人体内,而这副躯体,‘我们’将还给他们。这样既保持了‘我们’自己创造的文明,也保住了‘我们’自己,一举两得。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会有所牺牲,‘我们’也将面临一个未知的前途。值得庆幸的是,人工智能现在所能造出的躯体,从肉眼来看完全跟‘我们’现在的躯体没有区别,所以这块暂时不必担心。对于我们目前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将‘我们’完好无损的从躯体中剥离并完美地移植到人造躯体之上。在此基础之上,附加题是迁徙后的‘我们’该如何与人类相处。好了,这是我们接下来的研究目标,大家待会制定一个详细的研究计划,制定好后发给我确认一下就可以开始执行了。对了,之前安排的任务也要派几个人同时执行,如果能把之前一半‘我们’救回来,我们可以把这一半‘我们’也移植到人造躯体中。有问题的留下来找我,没问题的可以直接去工作了。” 然而大家都没走,小王看穿大家的心思,主动发言:“老大,要是一个星球上同时存在两种高等生物,必然会有资源的竞争,虽然‘我们’目前是领先的,但是任凭人类的躯体自由进化的话,以后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这样做就好像在拿‘我们’的未来在赌博一样,万一输了,怎么跟后代交代呢?”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风险也确实存在。 “赌,就一定得赢吗?”我知道他们不理解,于是又补充了几句,“与他们斗,也是‘我们’进化的一部分,如果‘我们’的后代落后于人的话,被淘汰也没什么好说的。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只不过这个对手是‘我们’造就的罢了,就算没有他们,也会出现其他劲敌。况且,对于‘我们’这个对手,你们没有一丝期待吗?”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眼里激情的灯一盏一盏被点燃,内心泛起了一丝渴望,渴望未来的‘我们’不要将这些灯扑灭。 第五章虚拟游戏 会议散了之后,小王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包裹,“台湾那边寄过来的,老徐今年的新茶,让你尝尝,山泉水已经备好了。” “行啊,一起尝尝,”我这小半生没啥别的兴趣爱好,唯一嗜好就是品茶。“这茶叶的红倒是很典雅,韵味很足,至于味道嘛,有种很庄重的感觉,与它的名字‘东方美人’很般配,小王,剩下的茶就送给你喝了。” “怎么,这茶味道不够好?” “不是,这茶是极品,只是喝来喝去,我还是好那几种而已,”我掏出抽屉里的冬片,给小王和自己沏上了一壶。“我好的是这一口——冬片,它是冬茶采摘后因为暖冬再次生长出来的,带有强烈的野草的芬芳,但是后调又带有沉稳的高山气韵。”我将盖子掀开,任凭这香味涌入我的口鼻,我闭上眼睛用剩余的感官去感受它,有时感觉我是我自己;有时感觉我是这苍生,是这天下;又有时感觉自己是虚无,是空。其实每次喝茶的时候我都会想:除了钟爱的事物不同,我和剩余的‘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当然严谨来说,肯定有许多不一样之处,但究其本质,好像千千万万个‘我们’都一样。‘我们’在各处安置自我,在各种喧嚣与沉寂中排解焦躁与烦闷,同时互相窥视,碰撞。到处都是‘我们’从体内挤出的空虚,这是为了欺瞒自己生活充实,没有一丝缝隙么?我所探索的一切,是为了拯救‘我们’还是为了拯救我自己?是担忧‘我们’的命运,还是担心世上缺乏满是虚情假意的夸耀,少了彰显自己情趣与格局的案例?我凝视着深渊——千千万万‘我们’共同的深渊。 小王:“每个人钟爱的都不一样,并且这种喜好多半是刻在基因里的,所以很难发生变化,这算不算是咱们的局限? 我回过身来,仔细思考小王抛出的问题,“正是这样的局限,区分了‘我们’,‘我们’也因此受困,并且我们不仅受困于此,还受困于我们的环境。” 小王:“那‘我们’要打破这个囚牢吗?” “怎么打破?无非是从这个囚牢出去,然后走进另一个更大更隐秘的囚牢,‘我们’打破不了规则,只能建立新的规则,但这也只是为自己量身定制了一个囚牢而已。” 小王:“自己为自己定制的囚牢待着至少会舒服些吧”。 “或许吧,”我将茶水倒入口中,将那一丝倔强灌入我的躯体,我幡然醒悟,“不对,‘我们’根本走不出这个囚牢,‘我们’只是坐在这囚牢里,然后在里面为自己做了一个更小的囚牢而已。” 小王:“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怎么把这个悲伤的故事变成喜剧,我琢磨了很久:“囚牢一旦存在,就无法打破,既然如此,如果这个囚牢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 小王:“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 计划的雏形已经在我脑中形成,当然,根据自然法则,极致的自由带来的只能是混乱,不过我还是想冒险一试,毕竟‘我们’身上还存在非理性部分,拿这个非理性来对抗自然规律,胜算毫无疑问是无限趋近于零,不过我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只不过是一场实验而已。我把我大概的规划告诉了小王,并嘱咐他迅速着手操办,但是实验对象由我亲自挑选。 大概三个月后,我收到了实验报告——以纪录片的形式,名为《零号星球》。在挑选实验对象的时候,基因背景与文化背景都被充分考虑到了,合适的对象大概有3000名。通过扫描他们的大脑,我们拿到了他们的记忆与大脑运转模式的全部数据,并根据这些数据在计算机中构建了数字版本的他们。与真实的他们相比,数字版本的他们的判断倾向被我们修正为中立模式,换言之,数字版本的他们对于任何事件都没有个人倾向性的判断,都保持一个较为中立的态度。模拟出的结果有上亿种,根据这个人群在零号星球存活的时长,选出了存活时间最短、最长、以及时间为中间值的三个模拟结果,对原始数据进行分析后进行可视化操作。 存活时间最短为七分二十五秒,所有人的生活都停滞崩溃了——因为无法对当下事件作出抉择;存活时间最长趋近于无限(对零号星球的资源配置是无限的),刚开始人们的抉择为随机模式,但是到后面发展出了稳定的抉择倾向;存活时间中间值为二千六百二十八万小时五十六分三十一秒,其中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发展出了稳定抉择倾向,剩下百分之三的人决策策略依然是随机模式,这个人群终结的原因为瘟疫爆发。 极端的自由带来的是迷茫与混乱,我们没办法生活在囚牢之外,因为除了囚牢,我们无处可去。并且这些囚牢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们相互连接,相互串通,层层相扣,每一个囚牢都紧紧与上一代囚牢绑在一起,也紧紧与他人的囚牢绑在一起。 小王看完后跟我讲:结果在意料之内,没多大意思,大概人本身就是如此枯燥乏味吧。” “区区一个实验而已,你还想把它当成真理?玩玩而已,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也是,毕竟与真实世界中有差异。” 第六章诡异事件 好像当日子平淡起来,人们就会盼着些许意外发生,为生活增添一丝乐趣,然而当意外真正到来时,迎接它的不是殷勤招待,而是逃避的背影。要知道,意料之内意味着胜券在握,意味着确定性,而意外意味着不确定,意味着风险。 而我这种对未知的狂热者,却没有意识到,外边的天,已经变了。 当你对一个问题挖掘得越深,你自己暴露的倾向会愈发明显,其中暴露的缺点也会被人一览无余,像是你穿着显眼的红色大衣站在空荡的箭馆里,射中你轻而易举。 迁移计划这个项目大概进行一年半了,上个月从全球首脑会议那汇报完回来之后,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诡异。这个项目从头到尾我都认真盯着,完成的很顺利,没什么纰漏,但诡异就诡异在这个项目过于顺利,仿佛之前就已经有人做过,而且已经摸索出最佳条件,而我们的项目就是按照这个最佳条件在进行。可按道理来说,这不可能发生,毕竟这个计划是去年才提出的,没有人可以提前做准备。并且我们的项目合作成员都是从全球各个顶级研究所招募的,迁徙计划实验中的最优解不可能是他们之前做过的所有实验的最优解的集合,这概率微乎其微,毕竟用途不同。但这到底怎么回事呢,我苦思冥想还是得不出结果,便找来小王,问问他有没有这样的困惑。 小王倒是想得蛮简单:“事关‘我们’自己的未来嘛,大家自然会上心一些,而且方向也是好的,没准上天也在推动我们这个项目呢,有时候做实验也看运气,我之前运气好的时候做实验就贼快出结果……” 我:“等等,你刚刚说到谁?谁在推动?” 小王:“上天啊,我只是用来描述我们的运气,毕竟谁都知道上天不存在,你也别多想了,项目进行得比较顺利这不是好事嘛。” 我:“你说的没错,上天是不存在的,但是能偷偷推动项目进展的一定是人,而且还是高人。” 小王:“可如果这样的人存在的话,他为什么要偷偷的呢?直接参与到我们的项目中来不就行了,又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我:“小王,你又说到点子上了。” 小王困惑道:“我刚刚说了什么点子?” 我:“你提到了干坏事,你想想,偷偷做好事和偷偷做坏事哪个概率要大一些?” 小王:“当然是偷偷干坏事。” 我向小王使了个眼神:“这下明白我的担忧了吧,要是有人在悄悄帮助我们,这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现在更大概率是有人想干坏事,这点我们不得不提防。” 小王这下更困惑了:“可是假使这个人存在的话,他现在是在通过帮助我们来害我们吗?这不是很矛盾吗?” 我:“干坏事的终极目的一定不是害人,而是为了自身获益,所以说,帮助我们对他来说是有好处的。” 小王一脸嫌弃:“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这个项目事关‘我们’的未来,当然对他有益。” 我:“唉,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去洗把脸冷静一下,顺便梳理一下思绪。” 在冷水的刺激后,我也慢慢恢复了理性,确实,小王说得在理,是我想太多。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一阵恐惧感席卷全身,几乎全部寒毛都竖立起来,此刻镜中的眼神,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而像是另一个人,在狠狠地打量着我,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并迅速拿拳头将镜子打碎,可是镜子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胶水和灰尘,我仔细翻找,可是一无所获。我瘫坐在地上,小王和其它成员闻声而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惊悚的眼神:“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大概半小时后我恢复到正常状态,经过一番严谨分析之后,我得出了结论:这是躯体反抗的结果,毕竟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和躯体,没有其他活人。虚惊一场,也算得到一个教训,同时我也迅速注射了之前我们自己研发的药物,毕竟我还有自己的使命,不能再任由这副躯体胡来了。 第七章惊天大秘密 一大早就收到Brabazon 发来的简讯:“老陈,你之前托我做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数据出来之后我整个人都懵了,所有的指标都在飙升,数量之大难以想象,我必须亲自跟你见面,我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愿是我错了。今天晚上9点的航班,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看得出来写的很仓促,这些信息所指向真相有点可怕,怪不得Brabazon慌了神。我叫来小王,把简讯给他看了,他的脸色瞬间就发青了,一改以往话痨的形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我默默地等。到晚上七点的时候,我叫上小王,我们一路沉默地到了机场,准备接Brabazon。 岂料到了10点还不见Brabazon的踪影,我顿时感觉不妙。电话没联系上Brabazon,于是小王去航空公司打听了一番,发现Brabazon压根没登机。我联系上了Brabazon的助理,他说Brabazon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并且他也联系不上他。我内心隐隐不安,此时我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就此收手吧,别再查下去了,否则你身边的人也保不住了。”看到这里我眼框顿时盈满了泪水,心脏开始疼痛。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花,用哽咽的声音告诉小王:“我们回去吧,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小王一见我的神情便什么都懂了,于是默默开车,也没问缘由。 回去之后,小王与我都变得沉默寡言,真相过于沉重,我们这弱小的身躯都承受不起。 发生这些事情之后,我隐隐约约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想起了卢教授,可惜没有机会与他共事。虽然现在遇到的问题已经无法跟他一起探讨了,但是还是蛮想见见他的。我四处寻人帮忙安排我与卢教授的会面,我本以为卢教授会很好找,没想到卢教授的行踪如此隐蔽,全然不像一个空躯壳能干出来的事情,这更加坚定了我要与卢教授见面的决心。 大概花费了一个月的功夫,我终于在一家饭店见着了他。他没有丧失作为一个人应有的体面,还是那么的儒雅,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他现在只是一副空壳。饭店里人很多,我直接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他看见我那一瞬间表情发生了变化,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随即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继续保持吃饭的状态,没有理会我,我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完饭,也没有主动和他搭话。在他拿纸巾擦嘴角的一瞬间,我听到了“太平猴魁”这四个字,我的神经突然被提起来了,这是卢教授第一次为我沏的茶的名字,他还记得!但是他既然记得为什么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呢,这里面必然有隐情。我随着卢教授一起起身,并尾随其后,我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此同时,我发现尾随在卢教授后面的,还有另一个人。 这样直接跟着肯定不行,但是根据卢教授的暗示,他必然知道些什么,并且他希望将这件事告诉我,有第三人在必然不方便。我猜测这个人应该是上头派来监视他的,所以如果是我把卢教授截走了,后果应该不大。于是我马上向饭店的人借了辆车,并且迅速地将车开到卢教授旁边,招呼他赶紧上车。卢教授的动作很敏捷,在他上车后我本想夸赞一番他的反应速度,没想到他的话比我还快:“我们都错了。” 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是通过内后视镜困惑地看着他:“什么错了?” “我们都中计了。” 我越听越糊涂:“你在说些什么?” “我们才是正主,我们被控制了,他们想偷天换日,想借我们自己的手把我们毁掉。”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卢教授在说胡话,我是怎么了,怎么能指望这时候的卢教授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看着卢教授,一脸无奈。 卢教授的视线一直盯着窗外,我顺着他的视野看过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恰好也在注视着我们,我不禁毛骨悚然,他的眼神,跟那天我从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