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游风约》 第一章夏雨冲尽了乡民满脸的愁云 第一章 夏雨冲尽了乡民满脸的愁云 黎明时分,上党壶关城对面东五龙山山梁上又下来一列人,赤着脚光着背,前面的头领头上带着龙角,脸上画着彩,手里拎着一面铜锣,甩着锣槌对着锣“咣哐…咣哐”地响,后面排的整整齐齐的一列人也是赤着脚光着背,有的手里拿着盆有的拿着瓢……踮着步,摇摇摆摆地走,嘴里呢喃着……刚刚升起的太阳透过山上的林隙照过来一束束刺眼的光。 这是一队求雨的队伍,传说那盘踞在五龙山上的五条龙对天旱之年人们虔诚的求雨是百呼百应的,而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千求万呼是不灵验了。从去年秋季无雨到冬季无雪,生活在这里的乡民就心乱了,老百姓向来都是靠地种粮靠天吃饭的。 眼看着春季抓一把就会冒烟的土地下不了种,一拨一拨的求雨队伍纷纷往五龙山上跑,他们**着的脚上都跑起了泡,还是不见天老爷有下雨的迹象。 城北通润乡大户刘福禄看着无法下种的几块好地,立夏后的日头烤的地头还忽闪着波浪。快小满了,老天还是一滴雨未下,从去年秋前就开始旱了,秋后的收成还不足五成,心急火燎的刘福禄每日吊着个旱烟锅就盯着这些田地发呆。 刘福禄天生就不是块种地的料,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祖祖辈辈做长工的家里,排行老三,家里没有地,掼蛋(无所事事)惯了,也不知道种地是个什么活路。因为自己爱唱戏,发迹后只知道置办戏班子。 去年春上乡里的一位老庄户的子弟刘巴图说是要到京城做生意,祖上留下的几十亩上好地舍不得卖给别人,就差长工山来跟刘福禄从中说和,有意把所有地卖给刘福禄。其原因是长工山来跟刘福禄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近邻,刘福禄又是在一夜之间发迹的富豪,没有什么奸诈和诡计,使刘巴图放心。 其实这刘巴图什么是要到北京做生意,而是要出外躲债,自从老庄户去世后,这刘巴图就抽上金丹(大烟)了,除了把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外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放金丹的主户王老别要巴图将他的几块上好地抵押给他种罂粟,巴图舍不得败光老祖宗的地,就让长工山来帮他出主意。 王老别是庄上最大的大户,家里开着鸦片买卖,近几年还种植罂粟做鸦片。看到刘巴图将那些地给了刘福禄,心里就有气,他刘福禄算啥?一个没有跟土地亲过嘴的毛孩子,没见到日头还朝西出了。 山来跟刘福禄说罢这事,起初他不肯要,他说:“我从小就没有种过地,也不知道这地该怎种,弄到手就是个累赘。” 山来道:“老弟这话说那了?天地天地是怎么说的,有天就得有地,天是造物主,地是命根子,年年播种年年收,取之不尽啊。咱两从小露屁股长大,我还会害你吗?” 刘福禄也知道大部分有钱有势的都是依土地做靠山的,他有了钱虽然不是靠地,那也是靠天,不是上天成全他,他哪来的财富。 “东家说了,他去京城做生意还会回来的,这地也是暂时置你手里,以后他回来地还归还他,东家是觉得你仗义才把这些命根子托付给你。”山来解释道。 “那我还得雇长工。” “我不就是吗,地来我来,我又不去北京做生意。” “奥,你要来我就不发愁怎种了。” 没过几日,刘巴图就通过山来将几十亩地卖给刘福禄,立下字据,其中有一条就是:此为活契。 又过几日,听说外乡的几个人来刘巴图家盘地,刘福禄才知道了刘巴图的底细。其实那是王老别出的主意,他是想以此逼这个刘巴图一下,好让他把地从刘福禄手里要回来,没想到这刘巴图干脆一走了事,跑了。 长工山来知道掩盖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把细节告诉了他。 可是,置到手的地还没有认得地块子就一连闹灾荒,去年收了个五成,眼看今年连籽都播不下去。 山来也觉得这新东家真的不是个种地的命,这地好像就不认他。 “你说这刘庄户是不是算了算要遇这年头才把地给我,要这可是吃亏了。”刘福禄对着山来自言自语。 “哪里的话,他要能算出来这天不下雨,他还到京城干什么,到家坐着当神仙就是了。再说,种地遇天灾不是正常的吗,俗话说十年庄稼一般收,有旱就有涝,有灾就有福啊。” “再说了,这旱也不是咱一家,听说整个山西、河南、山东都在旱,还说是老佛爷为杨乃武小白菜的冤案平反昭雪了,连老天爷都不哭了。” 提起老佛爷,倒是他刘福禄一时来了劲。那还是前年腊月光绪皇帝登基时,他的戏班被选拔上京城唱戏庆贺,还受到了老佛爷的赏识。去年腊月又请戏班赴京,至今未归,也不知是福是祸。 刘福禄唱了十来年戏,什么剧本到他这里没有一本不精通的,随意哼哼几句也能让那些戏迷听个够。可现在看着这被太阳烤的就要冒烟的土地,连一句都哼哼不起来。 山来看着新主人那个愁眉不展的脸,也觉得自己有愧,要不是他的说和给了他这么多土地,现在也没有这样让他很尴尬的了。 “要不就秋后种罂粟吧,那可是一本万利。”山来出主意道,他深怕这个新东家埋怨他给了他这么多起码在眼前是一文不值土地。 “罂粟?别给我提那东西,你那个跑了的东家还不是败在这上头?那可是害人的东西。” “你说它害人,上头可是不再强管了,说是老百姓自己种植罂粟是为了防止白银外流。” “嗨!看你一个长工被我这个东家还懂。” “这些都是听乡里那些秀才、绅士们说的,不少庄户在前年就有种的了,也没见有人来管制。山来提示新东家种罂粟,也是想从中某点利益。” “不考虑那么多了,还是点籽种大秋吧,真正出不来苗再说,不能等老天爷下雨,天等人了,栽进籽去,人等天吧。” “也是也是。”山来一个目的就是让新东家不要整天看着晴朗朗的老天愣神就行。他是个种地行家,只要东家一发话,活不够他干的。 其实刘福禄可不是担心这些地出来苗出不来,不用说他自小就跟土地没感情,根本不懂得土地遇到天旱是个什么征兆,也不懂得其间的酸甜苦辣。他是担心去京城杳无音信的戏班子。前几年他的戏班子第一次赴京才是“八驮”(骡马驮戏箱,每头骡马驮二个叫一驮),而去年赴京的为“十六驮”,服饰幕具演员,应有尽有,这可是他的脊梁骨主抬啊。 要在平常时候这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从去年他就听传,河南、河北闹灾荒,灾民四起,强盗出没。这“十六驮”戏班的排场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行脚,遇到强盗那还有个好吗?可眼时下又是播种季节,担心也只是担心,毫无办法。 刘福禄的父亲刘喜仁见儿子置备了几块上好的地,这可是他最稀罕的,比上往返京城的戏班都上心,可是这儿子置地时连吱都没给他吱一声,去年独自播种也只收了半个秋,这也太瞧不起他这个当家人了,他可是一辈子就踩在地龙上没有离开过一步的庄稼汉。 看到长工山来今年又张罗着下种,就想亲自过去说服儿子不要把自己上好的地交给别人去种,再说他的意见也是,不要白白去糟践种子,真正不下雨了还能种些罂粟,现在许多东家那些上好地都改种罂粟了,原来上面是禁止的,现在好像不管了,种一季罂粟那可比种几年庄稼强。 要对面跟儿子说这些话刘喜仁又感觉不粗气,毕竟这刘家产业不是他刘喜仁给老三儿子置备的,是人家老三被上天赠与的,这也是他刘家的祖坟给冒青烟显灵了,偏偏对老三不薄。 刘喜仁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比较实诚,早早他就给他们置备了家什成了家,各自顾各自去了,唯其老三像个纨绔子弟,世事不说,可偏偏是老天爷对他厚道,眨眼间就啥也有了。 刘喜仁虽然也是一辈子没有耕种过多少土地,可给人打长工也置备了一些薄田,起码自家的吃喝还凑合够大,不用背着布袋子春借秋还,用苦力顶债。 眼下看着老三置备了庄户刘巴图的这些上好地块就打心眼发馋,他还曾经给他家扛过长工呢。一个靠种地为生的,对地不稀罕那才怪呢。本想这往后就依着老三买回来的这些好地享清福了,可是老三硬是没叫他,就连让他出个主意的份儿都没轮上。 刘喜仁由此就私下对着山来问询了一些细节,也没见这里面老三有对长辈不恭的地方,无非是他把这地也跟戏班一样看待。即是这样,刘喜仁还是觉得老三对他有偏见,好像他刘喜仁就是一个不中用的。 山来看出来刘喜仁的心思,就转着圈告诉了福禄,没想他却说不就是几块地吗,给他也就是了,还考什么真。山来想,这地要给了你父亲还有我的份吗?后悔可真不该给他通这个气来,好歹在写契约的时候刘巴图有意把山来写在里面。 “那契约里面可是有规定的,给了你爸合适吗?”山来道。 “奥,我却忘记了,你可是这些地块的半个主人呢。” “啥半个主人,长工就是长工吧,就跟着你爸也一样。” “算了算了,我抽空就给父亲说开了吧,他是一见地就眼红了。” 就在红干干的日头下,山来按照福禄的意思领着人把几块地全播了种,单等老天爷下雨。 快到芒种了,各地向龙王求雨的队伍仍是络绎不绝,憨实虔诚的乡民不敢怨怒龙王,更不敢怨怒上天,只有跪地呼天唤地的祈求。再过几天就连小秋的籽也不能下种了,今年眼看又完了,又完了。 刘喜仁看着儿子播种下的种子只等老天下雨,望着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心急如焚,他带着乡民求雨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拜过的龙王庙也不是一座二座,可是他还想着能感动苍天。可他不是地主,现在的儿子刘福禄才是,那么多上等好地,要求雨的应该是他,可他还是个满不在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 刘喜仁跟儿子向来就是一说话就顶杆,这次他想说服儿子也去摆个神坛求雨,怕说不通更加惹怒老天爷,就叫来长工山来给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山来觉得老父亲说的很在理,就原原本本告诉了福禄,岂不知这福禄也着急了,整个乡里就是他的那些好地下了种,人家好多老庄户就等着秋后种罂粟。也许求求龙王能顶用,他的发迹不是上天的恩赐吗? 福禄跟别人求雨可不一样,他是在他的那些地块上搭了一个大大的神坛,还把家里的戏班也叫来,在红干干的日头下给龙王整整唱了三本戏,四邻八乡的乡民听说也纷纷来跪求烧香,福禄站在高台上,置起香案,向苍天许愿,若是赐福降雨,我福禄将搭五花彩台给唱三天三夜大戏。 不料,三天后,忽然天空乌云密布,一阵雷电,盼望了一秋一春的甘霖终于来了,这场夏雨,滋润了破土而出又被枯死了的芳草,冲尽了乡民满脸的愁云,击穿了乡民日日夜夜的忧虑,雨中,分不清乡民的脸上是雨还是泪。 这场降雨,刘福禄的名声大震,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是刘福禄的戏班感动了天龙。 第二章问乡民都说不认得便被捉拿 第二章 问乡民都说不认得便被捉拿 刘福禄的小名叫狗剩,其名字就是意味着是条贱命,自幼赤脚裸体,在自家门口边滚着灰土长大。到了十六七岁也不说挣钱糊口,四乡逛荡,听说东山“游风约”有耍拳习武的,就跑到那里学武拜师去了。父亲刘喜仁嫌他不务正业,也不在强管。 同治元年(1862),平顺新安小十里闹粮,传的挺神,说是“游风”显灵了,闹到县衙,百姓不再纳粮。 先传明朝中叶,潞泽一带,连年灾荒,致使民不聊生,骨肉相食,久而久之,酿成“民穷盗起,天下之乱”!当地陈琦兄弟在潞城县青羊山起义,失败后被捕。陈琦的儿子陈卿继续领导农民坚持斗争。起义军每到一处就像一场风暴,席卷大地,乡民纷纷响应,揭竿而起。起义的迅猛发展吓得明王朝魂惊魄散。明嘉靖七年,明世宗动员山西、河南等省军队分四路围攻青羊山,由于叛徒乡绅告密才把起义军镇压下去。为了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明嘉靖八年,划潞城16里、黎城10里和壶关10里设为“平顺”县,意即平息了暴乱,让百姓依顺朝廷。此后当地的乡民就凡在这一带掀起一些针对官府苛捐杂税的闹粮运动都称之为“游风约”一带。 “游风”乃游动的旋风,卷到哪里哪里就有风暴,百姓在哪里就有粮吃,哪里就是世外桃源。这是流传在这一带百姓心中的神话。 先传该地区有个叫“柔风”的贤人,奉官命在乡里管事,带头制定乡约,劝乡民遵守,做到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其意为:善作善事,有错必究。修身齐家,尊敬家长,严教子弟,约束仆人,服侍长辈,和睦亲友慎交往来,廉洁自律,乐善好施,担当重任,相互相作,规劝过失,为人谋划,为民请命,化解纷争,决断是非,兴利除害。 定时讲约演习,在家乡率乡人推广,教化民众,以正乡俗。遂使当地风俗为之大变,民风淳朴,并设立《记善》、《记恶》、《记和》、《记改》四簿。后柔风去世,乡民为纪念他的乡约制度,就把此乡约改称“柔风约”,得以继承。再往后叫的人多了,就把“柔风约”叫成了“游风约”,演变成了一个正义的象征。 刘福禄听说东山游风一带百姓揭竿起义,还传出顺口溜:衙门县官发了疯,苛捐杂税数不清,新安十里齐出动,百姓聚兵消军岭。七里有个王抓钩(西七里人),自命自己是“游风”,神机妙算李三太(东七里人),飞檐走壁龙关根(龙镇村人),千斤余力牛满圈(不兰岩村人),个个超能是英雄。 别看刘福禄是个浪荡“公子”,却对打打杀杀为百姓抱不平的事情上心,早年就是在新安里拜师学的艺,听到这些顺口溜里还有他师父龙关根、牛满圈的名字。就想去见识见识,遂独自一个人朝距家50里外的新安里而去。 新安里这地方,早年刘福禄就有切身体会,这里可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乡里乡外都被层层山峦包围,野花旺盛,树木成荫,百鸟争鸣。 到了新安里,刘福禄就是没见什么打打杀杀举旗造反的场景,就连师父等英雄一个人也不见。 问及乡里百姓,一说:官府已免去苛税、田赋,不再盘剥,民已安乐;一说:众英雄被官府捉拿,开刀问斩。 刘福禄不信,就再往深处打听。一日,到了双井老虎山下的一个村落,忽遇官兵在清查户口,发现刘福禄,遂查,却没当地户籍,问乡民都说不认得,便将他捉拿。 捉拿后便回县衙,途中刘福禄忽然想到乡民的另一说“众英雄被官府捉拿,开刀问斩。”遂心中害怕,至半路便瞅空而逃,他在前面跑,官兵在后面追,刘福禄自小在家赤脚奔跑贯了,磨炼了飞脚奔跑的本领,再说学的那个“飞檐走壁”功夫也没有白学,在这“世外桃源”的山里,一忽闪就钻了山沟不见了,顺利躲过了追兵。 刘福禄躲进山里,待到天黑就朝原路返回,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天明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平顺县城。 这白天抓他的官兵一定就是平顺县衙的,现在躲过了狼追又到了狼窝,难道是我狗剩子命该到了。 正犹豫间,忽然发现一位头戴斗笠,手牵一头灰色毛驴的长者站在他面前,刘福禄吓了一跳,抬头看那头毛驴背上还坐着一位严严实实捂着头巾的女人。只听那长者说话了:“庄客别见怪,驴背上是我女儿,一大早来城里看大夫,因走一路,急于大解,还劳烦庄客牵一会儿缰绳,老奴去去就来。”说着就把手里的缰绳提给他。 刘福禄正在担心自己的处境,没加思索接过那长者手里的缰绳,忽而清醒,并要欲走的长者把头上的斗笠给他。那长者“对对对”地说着,从头上摘下斗笠给他,就匆匆离开。 其实刘福禄是在考虑自己的处境,天亮了,他身在这是非之地,万一有那个将他认出,岂不坏事,这头上戴着斗笠,手里牵着牲口,不是正好是个掩盖。 刘福禄戴好斗笠,牵着缰绳,就像是小两口回娘家刚刚进城的样子,那长者回来,再随他们混出城就安全了。 刘福禄牵着毛驴不敢死死站在原地不动,生怕有人问及招出是非,遂慢慢行走,不时朝后面看。好大一会,估计这大解的长者该完事了,就扭头往回走,走到原地还是不见那人露头。 他忽然想是不是刚刚我牵着毛驴离开原地让那长者慌了手脚以为我牵着驴跑了,自己没看清又绕道上哪里找去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帮了人家倒忙了,于是就把毛驴拴在一棵树上,正拴间忽然想到这长者为什么不把毛驴拴到树上而偏偏交给他牵着呢? 顺着老者过去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那长者的影子,返回来解开毛驴又一阵往西北赶也没见什么人影,因刚刚他是牵着驴往东走了一段路,刘福禄这下才想自己是不是被那老者戏耍了。 找到一处歇下,抬头就想问一下骑在驴背上的女子,见她还是捂着脸,只露出来活灵灵的两双眼睛。 刘福禄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子说话,还不知道称呼什么,先说什么,只是“喂喂”地叫。 只见那女子伸出手来扔给他个小包,也没吱声。 刘福禄打开一看,发现包里有一张字条和一锭金子。拿出字条看,他也不大识字,问女子,那女子也不答话,还就是让他没办法。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牵着那毛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已经出了县城。 出来县城比在城里是安全了,既然出来也不能再往回返了。只好就牵着驴头再往前走,希望遇到个识字先生问问这字条上到底写着什么。 走一段路,发现驴背上的女子很吃力地往地下爬。刘福禄急忙过去扶了她一把,他还怕这女子万一是寻短见从驴背上闪下来交不了差。 “喂,妹子,你,你干什么?”。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朝他看了一眼,他顿觉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心想,难道那长者是故意不要他的女儿了? 那女子没顾及他有什么感觉,只是爬下驴背,匆匆地朝离他们几尺外的地岸边走去,然后再沿着一条僻静的小沟。刘福禄一时弄不清她要干什么,只是往那坏处想,认定这女子就是去寻短见。 “哎,大姐,别——别想不开,哎,——。”刘福禄也没想那么多,他不能眼瞅着这件事发生。嘴里一边叫着,一边扔下缰绳,脚下如生风。 “别——别来,你来干什么,我——我是——”那女子见他赶来,一下子慌了,一伸手一说话头巾开了,披着的外套也脱落下来。好俊的一个女子。 刘福禄这下又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让他这个大男人尴尬的无地自容。他急忙返回,抬头一看没有拴着的毛驴正“哒、哒、哒”逍遥自在地低头往前走,缰绳在驴头前拖拉着。 “吁!吁吁!”刘福禄便喊便快步跑到路上朝走了已经将近半里地的驴追去,前面走着的驴见后面有人追来,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主人,也加快脚步甚至于跑将起来。 刘福禄也加快脚步在后面跑起来,虽然他跑得快,可跟驴的距离已经差了一大截。距离越拉越远。正在这时,忽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那人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带着副眼镜,肩背褡裢,见对面过来一头驴,先是吓得躲在一边,又见后面有人追,知道是这驴跑了,主人在后面追,于是就想帮个忙,取下肩上的褡裢在奔跑的驴头前迎了一下,那驴受了阻,将头扭回来依旧是跑。 刘福禄迎着跑回来的驴,将它擒住,然后过去朝那帮忙的道谢,见那人比他大就称呼:“大哥,谢了谢了。” “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那人道,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刘福禄见状,又看他戴着副眼镜,知道这是个文人,忽然想起来,便朝已经走开的那人喊道:“大哥稍停,有一事相求。” 那人站住,见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字条递给他,那人接过字条看,又听刘福禄道:“帮兄弟认认。” 那人看罢信,左右瞅瞅,问:“人呢?” “啥人?” “那孕妇啊”。 “孕妇?” “哦,你不是让我认字吗,这上面说‘小女英子身怀六甲,不幸亡夫,为使小女不苦守一生忘灵,遂沿道寻主,凡幸遇者,则为其主,做妻做妾无妨。特增黄金一锭,权做安家费……’” 刘福禄虽然翘耳听,却越听越糊涂,难解其意。那人见他发怔,知道这是个大老粗,只是命好,走了桃花运,老婆儿子一块儿就到手了。 “那个小娘子呢?”那人似乎也想沾沾喜气,故意不跟他解说信的内容,只是想见见那个小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刘福禄这下可听明白了,原来刚才他说的孕妇就是驴背上那个女子,忙指指前面:“在——在那——,驴惊了她丢后边了。” 那人边走边解释信的内容,说的刘福禄脸红脖子粗,烧挠的从头顶到了脚跟,心里不知是美滋滋的还是忧忡忡的,“咚咚”的跳。 二人到了原地,只见那孕妇已经端坐在道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人忽然跟刘福禄道:“兄弟,桃花运呀,日后必是富贵之人”。 刘福禄这时候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这事情来的如此突然,关于男女之事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就连父亲也没有跟他提及过。忽见那人要走,忙行个礼节道:“兄长别走,你说说我该怎样?” “该怎样,难道兄弟是嫌人家妹子不成?” “不不不!只是——” “只是什么,拾上的便宜知足吧,有人有钱还有驴儿。”那人边说就走,似乎还对他有气。 “兄长尊姓大名,在哪高就?”刘福禄喊。 “鄙人姓师名尚,字夫子,城里学堂教学。” “走吧?”告别了那先生,刘福禄便朝那英子道。 那英子也不含糊,起身朝他过来。 “外行呀外行呀,那小女已是你的人了,还身怀六甲,怎忍心让她徒步走来,能上去驴背吗?”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原来那师先生就没走,正扭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一对邂逅夫妻,见这小伙子不懂礼数,不由得喊道。 刘福禄好像还是没有听懂师先生的话,只见师先生一跺脚:“过去抱,抱她,抱呀!抱上驴背。” 第三章父母亲私下给她找接盘人嫁出 第三章 父母亲私下给她找接盘人嫁出 这小女英子是潞府一家赵氏家族的女儿,从小就在书房读书,学一些女诫、女训,知书识礼,十五岁的这年元宵节众姐妹随家丁到城楼观灯,忽遇东山响马入城,见英子美色将其掳走,不知下落,后多方找寻才知道是被东边游风约那地方的响马掳走,便凑足银子将其救回。 数月后,家中父母发现女儿生活异常,才知道已有身孕,便让女儿以生病为由坐卧家中,怀孕之事断不敢张扬。这是严重违背礼教族规的,轻者坠胎接受家法,重者乱棍打死或赶出族们,即是赶出族们也要父母担保永远不再回来并交大量罚金。 母亲赵氏眼看女儿已有六月身孕,已经无法坠胎,如是再等怕让全族人知道了就得接受家规,便暗中差家丁找人“接盘”,到方圆寻找,看有人能不能接收已经怀孕的女儿做他的妻妾。莫管这接盘的是岁大的还是残人。 英子知道了父母亲私下想给她找接盘人嫁出,读过书的英子知道自己是违反了书中所教的女诫、女训,要受家法的惩治,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随意嫁给一个让自己不中意的接盘丈夫,如是这样倒不如接受家规死了的好,这就是她的命。 父母见女儿这般任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知道英子处境的家丁或者亲人也费尽心思帮英子想办法出主意,最后还是这唯一的办法,就是送英子出赵家,不能在家里等死,出门就会有希望。于是就派一位诚实可靠的老家丁赵福随女儿出家。 临走时,母亲告诉赵福:“出门后带小姐随意走动,待离赵家50里开外方可认亲。”走时将家里的老灰驴给了赵福。 出了门赵福就对着骑在驴背上的英子说道:“闺女呀,此番出门不是随意而是随缘,不是靠父母而是靠天意,遇到好人是你的福气,遇到歹人是你的命运啊。” 英子点点头,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属了,也是父母亲人对她的恩典,莫管是遇到什么就听天由命吧。赵福又道:“闺女呀,如遇到中意的你即用脚踹一下老奴,老奴便想法子脱身,等你圆满顺利找到主人后,老奴即回去交差”。 赵福跟英子出门后一路往东,天明方到了平顺管区,一路上没碰到一个中意的,按赵福的要求,就是要遇到的这个人,看上去必须是面善的,年龄还得是跟英子不相上下的,还得使英子中意的。反正东家给了他足够的银子,转的久了,不会遇不到一个中意的。 进了平顺城,赵福准备将驴找个地方拴好,跟英子吃点东西,然后再找个马号、店铺,歇息一下。只觉得骑在驴背上的英子正在用脚踹他,仔细看便发现了前面站在大街上迟疑不走的刘福禄。只见此人体魄健壮,魁梧英俊,看来英子是相中他了。 赵福将驴交给刘福禄就远远地躲在一边,看着他们前后发生的一切,最终是亲眼目睹刘福禄将英子抱上驴背,这才安下心来。摸摸东家给他的银子分文未动,便又返回城里,决意好好花费花费慰劳一下自己。 牵着驴头一直往西走的刘福禄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儿,虽然自己没有读过书,不懂得什么礼数规矩,可这要是牵着一头驴,驴上坐着一个孕妇,回到家可怎么跟父母乡亲交代?说什么?说这女子叫英子,是自己的媳妇,已经有孩子了?这才走了几天呀。 骑在驴背上的英子可是跟他想的不一样,她是对这个刘福禄中意的,她认定了她没有看错人,也许就是天意,是老天爷厚待她赵英子和她的孩子。 “喂,喂,那——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你该知道呀。”刘福禄找不到跟赵英子搭腔的话茬。 赵英子没答应,只是嗤嗤地笑。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刚刚哪位先生一定都念给他听了。 “我是说,我这样带你回家,却该如何交代?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刘福禄道。说最后这一句他却不是心里话。 “送俺回家?美的你,你牵了俺的驴头,俺就是你的媳妇了,除非你把俺扔到沟里喂狼吃。”英子终于开口了。 刘福禄没想到这小女的小嘴这样呛,让他接不上话茬。 “你把我看做啥人了。” “看做啥人了,看做你是不是杀人犯了。” “要我是个杀人犯,就不会牵你骑着的驴了。” “还说还说,那俺是怎么上的驴背的?俺可没有自己上去呀。” 我的妈呀,这小女嘴可泼呀,我狗剩子日后可说不过她。大半天吭不上声来,只低头前行,其实他是在想如何能回家有个圆满的交代。 “诶诶,你往那走?” “走哪算哪吧,总不能回壶关吧,再说走哪也走不到了,天已快黑了。”刘福禄道。他决意是暂且不能回家,要回也得有个一年二年的,那个时候回去也好有个说法。 “看你走的方向,不是往家里送俺吗?” “嗯?你是哪里的?潞城的?” “可不,你是成心要把俺送回?” “不不!我可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人,心里也没个底儿。要不你说句真话。” “俺只是要对俺的男人说真话。” “男人?我不就是吗。” “你答应俺了?” “我狗剩子堂堂七尺男子,刀山火海都敢闯,何况是这,怎不敢答应。” “那你说,你要俺吗?” “要。” “还有俺肚子里的孩子。要吗?” 正说间,英子忽然喊肚子疼。刘福禄一下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把她抱了下来,找一块石头坐下。 英子知道恐怕是自己快要临盆生产了,也不好意思跟刘福禄说,只催他快走,说傍黑前找个店住下就好了。 刘福禄不敢多想,往前走是她家的方向,更不能回壶关呀,索性掉转驴头改道往东北走,那是黎城方向,这一带方圆他是知道的,跟大人们不断赶过集串过乡。不管是往哪里走吧,四海为家吧,反正手里还有那一定金子,哪里也不怕找不到落脚处,有钱便是胆。 大约又走了一个半时辰,眼看太阳也快落山了,突然英子又喊疼,满额头的汗珠子。难道真的要生了?刘福禄这时才往坐月子这方面上想,在家里虽然没有经过这事但也看过听说过。 救人要紧啊,可不能把孩子生到驴背上吧。于是找准灰驴的后座就是一两锤,还“驾!驾!走!”地吆喝,一会儿就发现前面有个庄子,满对着英子说:“再忍一下,到了到了,只要到了有人家处就有办法了”。 到了一个庄里,发现街道两旁商铺挤挤,商客摩肩接踵,看似是个小镇,既然是镇就要有客栈,便上前打听,找到客栈,店主人发现是个临盆孕妇,哪敢接下,见他们危及,就主动领他们上庄社,找到保长(里长),说明了情况,保长见状也一时为难,见人家孕妇却是紧急,还是外乡人。问保甲,保甲先是摇头,尔后突然在里长耳根捣鼓了一阵,保长似是恍然大悟,即差保甲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四合院,保长也满着急张罗接生婆。 这四合院还是新置盖的,四厢都是楼房,将个小院围的严严实实的,只是风楼处房子较低,才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满院感觉到是阴森森的。 刘福禄抱着英子进了一间屋里让她躺下,见保长领着一个婆子就进来了,她就是接生婆,都叫她王婆。王婆见到英子搂着肚子在炕上疼的打滚,忙吆喝屋子里的人帮忙,男人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乱的直转圈,王婆忙喊:“水盆水盆,椅子,水水!”。 乱了一阵,保长和保甲就赶快出去了,害怕粘上不利,只有接生婆跟刘福禄。不一会“哇!”的一声,孩子降临了,英子也不喊了,弄得刘福禄这么个壮后生愣是出了一身汗,浑身热的粘糊糊的。 王婆在水盆里洗孩儿,嘴里念叨:“男娃男娃吃打受骂,顶天立地走遍天下。”念叨的那孩儿“哇”的一声,王婆又自言自语:“看看,还就是灵巧”。洗罢,王婆要布抱孩子,刘福禄禁不住叫声“哪有布啊”。 王婆道:“置办去。” 刘福禄从身上掏出那锭金子交给王婆:“晚辈不懂,就劳烦婆婆该弄什就弄什吧。” 王婆见到金条哪敢取,但也是壮胆了,忙答应:“你们小两口子就别管了,全由老婆婆给你们张罗吧,花销就下来再算吧。”说罢就快步出去了。不大一会就回来,先把孩儿抱好,放到英子被窝里,又去张罗米粮、锅碗,直伺候的他们悦悦贴贴的。 临走时,王婆交代福禄,怎样怎样给媳妇熬米汤,怎样怎样抱娃,怎样也不能让媳妇生气,否则娃儿就会断奶。还叮咛英子遇愁事千万不敢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 福禄看王婆要走,想是开初没有跟人家把话说透,不好意思留下,就劝说:“要不您老就别走了,我们都年轻,啥也不懂,万一他们遇到个啥事,也能请教,反正是雇您老的,不会亏待您。” 王婆道:“晚上家里离不开,明早我就过来,至低也得帮你们七日,脐带还在娃身上呢。”说罢就匆匆出门,刚迈出门槛一条腿又忽然退进来跟福禄道:“你送送我吧,顺便插上门,也即省的出来了,刚坐月不要离开他们娘儿俩,紧得随伴。” 刘福禄“奥奥”答应着送王婆出了大门,返回的时候才左右看这深宅,那个牌气,一定是是有钱人置的,宽裕没人住,慷慨给我住了,事后可得好好答谢答谢。 回到正堂见英子又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刘福禄道:“看什哩,认不得了?” 英子道:“看你呗,让你给俺讲讲俺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这会儿又怎躺这被窝里了,还多了个孩儿。”说着依旧嗤嗤地笑。 福禄知道英子是高兴的,不过自己也很高兴。 “你说哩,只知道喊叫,闹得连俺都搂不住,浑身冒汗。” “俺知道,俺疼归疼,也记得事,俺是故意问你,看你实诚不。” “实诚不?” “实诚,实诚,待后俺得好好谢你。” “怎谢呢?” “你想怎就怎。反正俺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说的呀。”刘福禄冲动着就去掀英子的被窝。 英子轻轻拍他一下。娇声道:“不是现在,赶明儿再——。” “我是看看孩儿。”福禄急忙掩饰。他还觉得羞气。 英子又朝福禄靠靠,让他抱着她:“你刚才抱着俺让俺快上不来气了,这回你可别那样了。” “刚才你是乱叫乱踢,现在稳稳当当的,凭什抱你上不来气。” “还想听俺的事不?” “啥事?” “俺的事。” “听。” “那你听俺话不?” “听!” “那你就答应俺先把自己叫狗剩子的名字改了,才算是听俺了。” “怎?这还得改名字?” “你这个名字不好听,做个小名吧,俺识字,俺给你起个大名吧。” “啥?起个大名?” “嗯,俺不是你的人吗?你也就是俺的人了,俺不想听你狗剩这个名字,背气。” “你给俺起名?” “嗯,俺识字。” “嗯,你起吧,俺狗剩这名也不是谁起的,是叫顺口的。” “叫福禄吧。吉利。”英子说,似乎她是早已想好了的。 第四章宅子闹脉气需用红事冲喜 第四章 宅子闹脉气需用红事冲喜 刘福禄跟赵英子住着的这个村名叫遥镇。 一大早保长和保甲还有王婆就过来了,保长叫栗永禄,保甲叫黄新。栗永禄是遥镇的大户,祖上辈辈是在西府(汾阳)做生意的,栗永禄的父亲有了钱就在家里置了几十亩上好地,近几年种罂粟又发了,添置了房产,忽然在去年好好的跌倒就再没起来,整个家业就归了唯一的儿子栗永禄。栗永禄年轻气盛又有丰厚的家业,乡里就选他担当村上的差事,算得上有钱有势。 刘福禄和赵英子住着的就是他栗永禄的新宅。说起这新宅还是栗永禄的一件头疼事,父亲去世后栗永禄就带全家搬进新宅,没住几天宅子里就常常闹鬼,早上醒来,在屋子里睡觉的人就好好躺在了院子里。请来邻村法师,法师为了显示他的本领,先让栗永禄找来两个小板凳,然后施法,两个小板凳就噼里啪啦打起架来,还让随栗永禄一起来的保甲黄新跪倒板凳上,法师施法,黄新就在板凳上转起了圈圈,神的邪乎。据法师说新宅闹鬼不是鬼,而是堂神老爷没有按到位置上,冲撞了堂神,然后置香堂舞刀舞枪,画符执香,花了不少钱,后来该闹还闹,有多少睡觉的人到第二天就有多少人睡在了院子里。 法师不灵就找村里师爷,师爷是阴阳五行什么都干,而且他还是个落榜秀才。师爷一执香说这是阴气太盛了,宅里闹“脉气”,意思是龙脉衰败,需要用红事冲喜,增添阳气。师爷说的神神兮兮又使栗永禄花了不少钱,不管信不信,这要找个红事也是不容易,有哪家办好事愿意来你这闹鬼的宅子? 还就是巧了,没几天就遇到了这个外乡来的刘福禄小两口急着坐月子,这却是添人进口的大红事呀,那日不是保甲提醒,他栗永禄还就想不起来。于是就忙忙碌碌开宅门找王婆接生救人,其一了却了他心里的这桩事,行与不行总的听从师爷的话做了再说。其二他作为一庄之主,尽道义做善举是分内事。 昨晚这王婆被刘福禄求她住下,她愣是要走,原来奥妙在这里,害怕半夜她也被小鬼抬出院子里。 大半晌宅子里的小两口还没有开门,听听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保甲说:“是不是也抬出来了”。 保长说:“就抬出来也要有动静不是,娃儿不得哭闹啊。” 王婆好像着急了,昨晚可是他接生的,出了差错她能利索了,便上前拍打门环,不一会儿刘福禄开门出来了,见三个人在门口站着,便道:“夜来熬夜了,睡得迟,不好意思啊,还没顾上向你们道声谢谢,这好宅好院,严严实实,安安全全。” 仨人都没有话说,执着地看着这后生,听他说的宅子是:好宅,严严实实,安安全全。到没有一句被抬出来的话。 “夜黑还好吧,娃好没哭吧,你们两口子没事吧?”保长栗永禄说话很温和。 “好啊好好,多亏呀,我们外乡人遇到好人了。”刘福禄喋喋不休。 刘福禄连住了三天,保长栗永禄就来看了三天,还疑怪人家小两口怎就一点事情也没有呢,难道这宅气真被这大喜冲好了? 师爷也是天天在关注这栗宅,虽然没来栗宅门口转悠,可每天要到王婆家串门,目的就是想听听还闹不闹了。这可是给保长测算的,要是能灵验他师爷在这一带就名声大振了。 又过了两天,栗永禄亲自去拜见师爷,激动的把宅子里的实情说了,其实师爷比他还清楚,五天过去了,这师爷也敢显摆显摆了,这足以说明他的测算是有效果了。栗永禄问师爷下一步该怎么办? 师爷说:“再等些日子吧,最好是让人家出来月子吧,看看还有动静不。”其实师爷也没有个准,这万一不定那日再把人给抬出来,他要把话说早了,自己就被动了。不过师爷也想好了,若是日后有人又被抬出来了,他师爷还能说是“阳气没敌过这阴气”。 听了师爷的话,栗永禄就不再提这宅子的事了,任凭这小两口怎样住吧,住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踏实,只要这宅子不再是闹鬼就行。 在外面坐月子也得办个三日香的,刘福禄问王婆,王婆知道这小两口有钱,再加上保长应许他们安心住着养娃最低也让出来月子,就更是献殷勤,啥也主动,说在前面做在前面,该办啥事就办啥事,让福禄也落得个轻松,外面置办东西赊下的账都记在王婆手上。 三日后,王婆悄悄告诉福禄:“娃儿那胰子最好是埋在后脚地或者放在正梁上,这对娃儿有好处,日后将是栋梁之才,扛得住靠得住啊。那胰也是守宅护家的精灵。别嫌是住着别人家,埋也即是埋了,不说谁也不知道,切切不能给扔外面了。”刘福禄知道这王婆真的没把他们当外人,就神仙也讲究个吉利。 刘福禄还在惦记着那夜英子应允他进她的被窝,血液洪水般涌上头顶,骚动的渴望无法控制。英子才兴奋地走入丹田,他却就像瘪了的皮球:英子问:“怎了?”。 他说:“没怎。” 又问:“完了?”。 他“嗯”一声。 英子用劲拧他一下,头朝里就不吭声了。 刘福禄感觉在英子面前头一次就败了兴,睡也睡不着,忽然想起来王婆交代他埋胰的事,心想这事还是夜里悄悄埋了吧,省的白天有人发现。便起床在炕底摸出那胰包来,点根黄蜡,拿根捅火柱,就在后脚地掘起了方砖。那方砖对缝儿严密,火柱尖怎么也插不进去,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跟英子干不了那事吧还干不了这事,我狗剩也不是废人一个。于是就朝根基处掘起来,终于掘开一块方砖。 方砖下面还是不吃硬,铁尖反而觉得溜滑溜滑的,看来不开大点是办不了这件事了,便接连掘起了三四块方砖,这才朝下挖开了一个小坑,又感觉碰到东西,再往大处挖,发现下面有一个黑瓷坛子,打开盖子,让他猛吃了一惊,坛子里满满的竟然是金元宝。 刘福禄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心里“咚咚”地跳,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想,要是刚才把那胰包放到屋顶梁头上,我狗剩子还会发现这罐子吗?不会的,不会的!这会是天意吗,自己得到英子家赠与的一锭金子就感觉是有钱了,这一罐子金子呢。 天意,天意啊。要不是遇到英子……他将那坛子盖好,返回炕上,看到英子,那股冲动的气流又上了丹田,在胸腔里蠕动。 “英子?” “嗯?” “你是大户人家,怎没裹脚?” “怎?嫌俺大脚?” “不,不是,我还反对裹脚呢,啥也不能做,也不好看。” “俺大脚好看?” “嗯。” “俺裹了,是俺偷偷地放开了,俺嫌疼。” 自那夜发现了那个秘密,刘福禄是白天不出门晚上不睡觉,生怕这个秘密被什么人发现。现在就是他一个人知道,就连英子他都没有告诉。 这是保长家的宅子,保长知道吗?若知道,他还会答应他们在这里坐月子?还安慰他们不要着急,至低也住到出来月子?难道保长不怕他们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谁见了那财宝不动心,我狗剩子也是个凡人啊。 他要先守住这个秘密,也希望这个秘密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个秘密让他突然升腾起了对未来的生活无限的希望。 他开始对王婆的话多了起来,喜欢向他问长问短,特别是栗永禄家的底细。王婆跟这小两口也有了感情,刘福禄还让王婆做了娃儿的干娘。 做了干娘就显现出一家人的亲密了,王婆无意中将这宅子闹脉气的事也说了,刘福禄联系到宅子前后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是理清了这个脉络。 刘福禄从小浪荡惯了,对那些神神鬼鬼阴阴阳阳的事情从不在意,也没那个概念,听王婆说的什么宅里闹鬼半夜抬出人的事就疑疑惑惑不大相信,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在宅子里的风楼一角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从西楼角爬上来,弓着身慢慢踩着瓦楞似是往院子里来。忽然这时从堂屋里传出叫声,那黑影吓了一跳,脚下没踩稳,“叭吱”一声踩碎了房顶上的瓦。 跟英子正在屋里戏闹的福禄本来就对王婆说宅子里闹鬼的事多了一份警惕,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就开门出来,见那黑影一纵身就消失了。 刘福禄警觉起来,这里有金子,这是不是跟他发现的那个秘密有关。 那个黑影是保长栗永禄的堂叔栗四。栗四跟堂哥(永禄的父亲)早年一同在西府做生意,都知道各自的底细,永禄的父亲挣了钱晚年回来家就置办了不少土地,又随大流在一些上好地上栽种罂粟,眼看着就大发了。 栗四却不比堂哥,他染上了吸大烟的恶习,把做生意挣的钱都买了烟土,最终是吸的场光地净一贫如洗。 堂哥闹急病突然去世,没有来得及处理自己的后事,他了解堂哥是个很仔细的人,财白不外露,低落的很,他挣的那么多银子能去哪里?最终栗四就猜测是堂哥一定把钱银藏在了新宅里,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发迹后急于置盖新宅。 堂哥去世后,栗永禄就搬进了新宅,本来想潜入新宅查探堂哥是否藏在新宅里钱银的栗四没有机会了。 想要查探新宅的秘密就得让栗永禄搬出新宅,否则他栗四是不会有机会的。 栗四是个老江湖,这个办法他是有的,那就是让新宅闹“脉气”闹“鬼”,这新宅闹脉气的事也是有的,好好地睡着半夜就会把你抬到院子里,阴阳先生就把这个现象说成是“脉紧”。也没有谁能把这个脉紧的事说明白,时间长了就说成是“闹鬼”。 栗永禄住上新宅并不是父亲生前有过什么叮嘱,盖成的新宅父亲没有机会住,父亲的去世来的太突然了,这新宅的“土神”也谢过了,宅里的“神位”都敬起了,就只等主人入宅了,父亲去世了,他栗永禄就是主人。 安葬了父亲,栗永禄就找师爷卜算,问是不是新宅那点不利了,要不这新宅成了怎么父亲就突然去世了。 师爷置起香案,摆上贡品,双手合十,默念几声,然后用朱砂跟水合成赤墨,再用赤笔蘸搅,在已经叠好的黄纸上一笔一笔画下来几道符帖交于永禄:“遇到这事情,也许就是天命注定,你只要将此符帖寄放到各个门里,该住即住吧。” 父亲的去世原由师爷是一字未提。 择吉日入新宅这天,栗永禄想图个吉利,就请来本地秧歌班,连唱三天堂会,每日安锅开灶,请四邻乡老入席,新宅挂红添绿,贴对联,挂灯笼,院中央置一炭火盆,连着三日,红红火火。 第二日突然堂叔栗四就过来挑理了,骂永禄不孝,说父亲刚刚过世还不过百天,就贴红挂绿,张灯结彩,还设什么堂会,又伤风俗又败脉气。其实四叔是故意给永禄制造恐慌,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入住新宅。 栗永禄听了堂叔的话,疑疑惑惑,又找师爷,师爷说:“这风俗各兴地片,咱这里没这一说,就拿你四叔说吧,他跟你父亲同是出外做生意,你父亲做成这样而他却是那样,他又伤哪家风败哪家俗了?”师爷的几句话又说的永禄安心了。 栗永禄进新宅没几天,正临乡里选举,他被当选遥镇里长(保长)。 第五章那些文武人才生怕错入响马之道 第五章 那些文武人才生怕错入响马之道 新安乡小十里消军岭上的冯光道正值年少,十五岁就随乡里的一些乡民响应从天坛山来到潞安的太平军,并跟随出入太行山到西南面的王屋山闹“天国”,从咸丰六年到咸丰九年回来,增长了不少见识,就在十里山一带竖起了一杆旗:上写“游风”二字,招兵买马,为这一带的乡民抱不平,实行“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天朝制度,号称小“天国”。也学太平天国不剃发、不结辫,披头散发的样子,显示出跟常人不一样的形象。 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当时正是太平天国革命的兴盛时期,方圆几十里的乡民纷纷上山聚落,游说冯光道是“游风”显灵,是上帝天囯、天父、天兄、天王,刀枪不入。 小天国里有个李三太,神机妙算,跟冯光道一块走南闯北,来到十里岭,冯光道把他当做军师,为了使队伍发展壮大,李三太给冯光道出主意说:“如今上山的百姓都是一些无地种无饭吃的无业游民,那些能文能武有号召力的侠义之士如不入伙便难举大事,不如我们这般这般。” 冯光道听后大悦,便让李三太去办。 李三太是当地人,从小就知道这里有不少有名的侠士,爱抱打不平为百姓分忧,是那些贪官污吏的对手。只是不清楚他们举旗的目的,在这大山里百姓对太平天国还有多数不理解的,因为地方士绅和那些官吏每天宣传太平天国的队伍是响马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长毛贼,弄得家里的孩子们不敢出门,令青年壮汉不能出乡,违令者抓到官府坐牢。 冯光道就是效仿太平天国竖起来的大旗,虽然“游风”在人们的心里是神,但官府的宣传比起任何人的说法都顶用。所以那些在乡里有点本领的文武人才还都是敬而远之,生怕错入响马之道。 李三太找文人编了一段顺口溜,将当地比较有名的文武侠士编了进去,还唱成了小段子,然后教给那些上山的乡民,在当地广为流传:游风乡约得民心,百姓礼教记得清,知文习武懂事理,保佑乡民是福音。七里有个王抓钩,教书四乡有大名,龙镇有个龙关根,飞檐走壁真是行。拔地千斤牛满圈,徒弟都是岩村人,还有十里小拳王,新安乡里显才能。 小唱段一流行,当地的乡约就报告了县衙,说是这些刁民参加了十里岭上的反贼响马。 县衙接到报告,哪敢怠慢,这小小地方岂能出现朝廷追剿的太平天国反贼,那是除了官帽保不住性命也不保啊。速派官兵前往捉拿。乡里这些众英雄还在纳闷颂扬他们的顺口溜是怎样编成小调四乡传开的,方听说有官兵来抓,躲是躲不及,只待等死。 危急中山上的“反贼响马”举着“游风”大旗下山救援,一个个把他们救到山上。后来才知道这神机妙算的李三太学的是吴用请卢俊义上梁山之计把各个英雄侠士请到了山上。 众侠士到了山上,才了解到这冯光道打的是太平天国之旗帜,实行的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天朝制度。总之不是欺压百姓的响马盗贼,也就默认了。 县衙看到这个情况,那还敢轻起妄动,速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潞安府衙,府衙知道太平军长毛贼在咸丰三年来到这里的厉害,烧庙宇开粮台杀官兵虏百姓强民女,比占山强盗威猛无比。虽然毛贼已走,却有众多响应者留在山上为王,不敢怠慢,遂派府台官带兵到县衙平息毛贼,少行动武,以招安甚好。 府衙一出兵,这十里岭上的“小天国”那是官兵的对手,刚刚上山投奔到“游风”旗下的百姓,还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听到官府来抓,还没见到官兵的踪影有的就望风而逃了。 可是方圆上山的众侠士这个面子哪能轻易丢掉,即是要斩首示众也得落个好名声,不能让乡中父老将他们也当作响马反贼来唾弃。 于是在官兵未来之前,众侠士就商讨对策,战是战不过,投降也得有个理由。大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知道地方官贪婪成性,借给朝廷征收军费,巧立名目,地税倍增,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并肆意捆绑无力缴纳赋税的百姓。 冯光道跟李三太听了这个建议拍手叫好,他们树旗的目的就是要给百姓讨个公道,没想到这官府来的太快,知道是他们打着“小天国”这个牌子惊怒了官府,还把乡里的众侠士给连累了。 李三太是游风约七里人,连累众侠士也是他的计谋,现在刚刚聚拢就遭官兵围剿,他们曾亲眼目睹官兵跟太平军交战的那个血腥场面,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他们就是从死人堆里跑回来的。 接到官府派来的使者通报说:悉闻十里岭众义士聚集举事,打“天国”之旗号,乃朝廷反贼无疑,必围清剿,念是初犯,起因乃受刁民挑唆,遂网开一面,如众英雄接受官府招安,诸事具免。限三日内选头领来县衙议和。 使者走后,李三太召集大家先是一番谦言:“想我李三太跟从冯头领在这十里岭上举旗招兵议事,实为模仿太平军之举为当地百姓抱不平,还将远近闻名的众义士敬上山来,没想到这官府来的如此之快,害的众义士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言啊,我李三太是西七里人也,跟众义士同为乡亲,今此举已出,难以收回,还望众乡亲海量,望同舟共济渡过难关。” 这时东七里的王抓钩道:“今我等来的山来并不是李军师之错,而是受官兵捉拿才被义士先救,不然现在也已经被官府加个反贼之罪脑袋搬家。官府因为一段顺口溜就把我等断为反贼,岂有此理。” “就是就是。”众人齐声响应。 王抓钩是当地的教书秀才,懂得事理,说出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其他好汉只是一介武夫,适才听了李三太之言已是激动,对他们请他们上山的那个“请”法也不再记心,接着听了王抓钩的一番话更是疑云飞散,怨恨大消。其实他们都知道,现在是说什么也迟了,唯有共同想办法渡过难关。 王抓钩又道:“如今太平军已经跟朝廷反了十年,目的也是为我们百姓抱个不平,虽然结果无望,那是因为外国洋毛子的插手。像我们这游风之地百姓常年赋税累累,地方官吏编造名词,欺压百姓屡屡皆是,我们即是反也反的有理有据。” “就是就是。我们就给那些贪官污吏罗列一些罪状,跟县衙对质,即是被抓也能落个好名声。”众百姓一时兴奋,刚刚还在惊惊胆颤,听了王秀才的一席话反而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罪孽可言。 于是挑一些能人义士,由王抓钩执笔,罗列了当地收刮民财的官吏们的一些罪状:一、巧取名堂欺诈百姓。二、缺斤少两克扣粮饷。三、地税倍增,巧取豪夺,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四、拳打脚踢,私设公堂。 至那日,县衙接报“反贼”无人来议和,便领兵前来镇压。冯光道等义士、及“喽啰”聚集消军岭等待官兵前来。次日,各地乡亲奔走相告,宣传“小天国”义士在消军岭跟官府大闹乡民赋税之事,便一路纷纷聚集消军岭。 这一切原是李三太、王抓钩及众义士的计策,他们没有选派代表到县衙议和是因为怕官府欺少,弄不好当场将代表捉拿后再举兵来剿,连百姓都弄不清他们是犯的何罪而被剿灭,最后再扣顶“反贼响马”的帽子,就永世也说不清了。最终在祖宗先人面前连个牌位都没有。 消军岭是官兵到十里岭的必经之路,当年青羊山陈琦兄弟起义就是在这里跟官兵大战,只要占据消军岭的险要之地,官兵是无可奈何的。他们要在这里跟官府论个高低,即是死也死得其所。 “反贼”聚集消军岭的消息已经在早上就传到县衙,县衙官兵知道这反贼是要跟官府决战到底了,便快马报告府衙,府衙怕事情闹大,差同知官带兵前去监督。目的还是以招安议和为主,减少流血伤亡。 官兵到了消军岭,将岭上的“反贼”围的水泄不通,兵临城下。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聚在各个山洼崖壁,唯恐伤及自己。许多前来“围观”的百姓其目的是为自己的家人助威,希望有个好结局。 有府衙官在上,县衙官也落个清净,有事没事有府衙官担着,他们即是听从命令。 府衙同知肩负着一枪不发招安议和的使命,那个当官的也不愿意刀枪先交,害民害己。看着聚集在岭上的“反贼”没有拼命的意思,就大声宣道:“岭上的义士听着,我乃潞安府同知,跟大家同为粮农,少小无依无靠,受尽饥寒,今受命前来跟众义士议和,不动武力,以避免流血伤亡,请义士选派代表面谈如何?”宣罢行个礼节。 站在岭上虎视眈眈的众义士一听这个府衙大人的言辞,看不出来有专门带兵前来灭他们之意,遂派事先议好的王抓钩出场,听从招安议和。 “府台大人,我乃游风一带的一名普通教书先生,也是被官府追剿的反贼强盗,刚刚听父母大人言辞悦意,便斗胆站出来为我等所谓的反贼讨个说法。”说罢也行个大礼。 “教书先生做反贼?我不相信。”府衙大人道。 “我就是被官兵捉拿逼上梁山的,众乡亲可以作证,还有远近有名的众义士。”说着就原原本本将官府听得顺口溜就当反贼来抓他们的前前后后讲了。 “真有其事?”府衙大人问县衙官。 县衙官也一时答不上来,只说:“没具体查明原因。” 又问十里岭上的“小天国”一事。 王抓钩道:“我们被逼上山来,并没有见什么‘小天国’之名,许是多舌之人谣传而已,倒是竖杆旗帜,那旗帜上写有‘游风’二字,这‘游风’乃我们当地百姓心中的神灵,敬畏已久,毫无谋反之意”。 “那举旗是何意图?” 王抓钩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游风乃指我们当地一直流传的‘游风乡约’,先传‘游风’是位贤人,奉官命在乡里管事,带头制定乡约,劝乡民遵守,做到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定时讲约演习,在家乡率乡人推广,教化民众,以正乡俗,遂使当地风俗为之大变,民风淳朴。只乃当今地方官吏横行,巧立名目给百姓增加赋税,弄得民不聊生。” 府衙同知一听这伶牙俐齿的王抓钩一席话,知道这所谓的反贼并没多大能耐,即是前有居心,经过官府这一番惊动,现在也锋芒不露了。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平息这场风波吧。 “地方官吏横征暴敛之事可有凭证?” “有,百姓均可见证。” “交来我看?” 遂派人将罗列的那一系列罪状交到同知手里。 同知接过状纸,还冲岭上道:“既然众侠士是有因被迫举事,念也是初犯,给当地百姓没有造成损害,我谨代表府衙免去大家一切罪状,令自行散去,回到乡里在自己的管辖登记造册,写出保证,日后安分守己,不再滋事。待查明百姓所列地方官欺压百姓之罪证,必严惩不贷,还百姓一个公道。”说罢令官兵收兵回府。 所有在场百姓举臂欢呼。 第六章想不通这贼来新宅干什么 第六章 想不通这贼来新宅干什么 消军岭事件平息后,地方官的那些欺民之举被查的水落石出,连县衙的一些官吏也受到了惩罚。 虽然事件平息了,府衙同知说过的免除举事者的一切罪名却也成了一句空话。县官不如现管,那个县衙大人掌管着全县杀生之权还能任其自己的管辖内几个闹事者除罢了他手下的官堵了他县太爷的财路还丢了人败了兴而他们却逍遥法外? 事搁没多久,县太爷派出县衙秘密捕快捉拿这些带头起事的人。 幸好这里面的军师李三太和王抓钩为了安全起见暂时出了家乡离开官府的视线才免于一劫。因为他们知道这地方官吏跟县太爷是串通一气的,老百姓把他们给招惹急了,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些捕快领命找寻了多日,也没有见到一个举事的头领,这回去知道是交不了差的,恰遇这刘福禄竟敢光明大胆地来找龙关根他们,以为他一定知道龙关根的下落,便将他抓起来,画像,羁押,回县衙交差审问。也是他们运气差,这刘福禄竟然半路上给跑了。 刘福禄在这里跟龙关根学艺也有好几载,当地乡民有认识他的,知道他是五龙山西面神山一带的,一看画像更是确认无疑。 众捕快马不停蹄前往壶关神山一带,终于打听到刘福禄的住处,见到刘喜仁,他说:“孬子出门就没有回来。” 遥镇栗永禄住进新宅没几天,就被推选为村上保长,这也是沾了父亲的光,父亲从西府经商回来就选为乡里的乡副兼任村上保长,负责为上面支应差事,收取赋税。虽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里长,其实权还是很大的,对所管辖的乡民就有制定自己的管理章程,就像消军岭事件各乡民给那些小官小吏罗列的各条罪状一样。 对百姓负责的小吏,不会胡编乱造额外收取百姓的粮饷,对百姓不负责的小吏就会勾结上司除收取上面必须的粮饷外还会巧设名目多收以饱私囊。还有的就是步步设卡,将百姓交来的粮食随便找个理由进行克扣,比如交来满满的一石粮食让验收的官员一摇或者用风车一吹就会少去几斗,或者以湿、皮、瘪为由肆意克扣斤两。 栗永禄当选里长是堂叔栗四没想到的,想要了解新宅里的秘密,他作为一个堂叔长辈只凭嘴上吓唬吓唬是使不上了,还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自觉觉搬出新宅。 他是个出门惯了的**湖,知道什么东西用到这上面管用,那就是“迷魂香”,于是就出门买了点“魂香”,遇一些风天雨天潜进新宅,待永禄和家人熟睡后顺门缝吹进烟雾,不一会所有睡觉的就会“睡死”过去,任凭你如何摆弄。 栗四的几次行动终于使栗永禄上钩了,以为新宅真的是在闹鬼,再加上阴阳先生的几句措词,就搬出新宅再不敢进了,正要准备实施自己的行动计划,没想到又急急匆匆来了个刘福禄。 本来这小两口应了急坐了月子就会走,却让栗永禄允许他们长时间的住,自己的那几次动作恰恰给这小两口腾了个空儿。也怪那些阴阳怪气的阴阳先生又不知生出了那些措词,把个栗永禄吓的。哪有鬼?鬼不是他栗四吗? 既然都信有鬼也都怕鬼,那他栗四还得在这小两口身上来个旧戏从演,不能让前几次的努力白费,如果这小两口能够平平稳稳地在新宅住上一段时间,就会说明这新宅闹鬼是有原因的,过一段时间他们还会听阴阳先生的一些措词从新搬进来住,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他要让这小两口也因为宅里弄鬼尽快搬出去,没想到这第一次被那个刘福禄发现了。 其实刘福禄那晚并没有发现了从房顶上爬上来的栗四,是他们小两口正在嬉闹弄出来的动静惊了慌慌张张的栗四将房顶上的瓦踩碎了,发出来的声响让刘福禄听见了。 假如刘福禄在未发现宅里的秘密之前,对于房顶上的动静一定是不屑一顾的,即是猜测到是真正的一个贼也不会让他那么在意的。现在不同的是他已经发现了宅里的秘密,他的警觉会比任何一个人强,那就是他要时刻守住这个秘密,即是栗永禄知道这个秘密。 按照他的推断,栗永禄是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否则他是不会让他们住这个宅子的。 既然栗永禄不知道这个秘密,房顶上晚上为什么还有贼的出现呢,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人知道宅里的秘密。 别看刘福禄没有读过一天书,他的脑子还是一定好使的,他认为这宅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鬼,而是有人在闹鬼,那晚房子上的动静就是个疑点。 不管这个鬼是谁,他刘福禄一定想知道,也一定要知道。他决计不是栗永禄。 快要立冬了,树上的枝叶已经被秋风扫光了,秋分吹拂着光枯的树枝发出“嗖嗖”的声响。 刘福禄想不通这贼究竟是要来新宅里干什么,难道他是想盗走那些金子吗?可是明明知道宅子里有人,难道这里面暗藏着什么杀机?想杀掉他们再盗走金子?难道是响马? 为了英子和刚出生的小宝宝的安全,刘福禄就跟她们母女搬到了东偏房,自己每晚死死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终于在一个晚上,秋分吹拂着光枯的树枝发出“嗖嗖”的声响。还是在他那晚发现的房顶上,出现了一条黑影,那黑影很高大,动作也很熟练敏捷,从屋顶的一厢爬到院的另一厢,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刘福禄在夜光下看到像是绳子系着抓钩一样的东西,他认定这是攀房用的工具。绳子两端都有抓钩,他在游风约跟着师父学徒的时候,常常离不了这爬墙的抓钩。说是飞檐走壁,倒不如说是飞钩走壁,整个过程全凭这抓钩出力。 刘福禄屏住呼吸,他要看看这贼到底要干什么,只见他轻轻下来房顶来到正堂,从怀里取出一物,然后在门窗来回走动一阵,弓着身,手拿那物,一头似含在嘴里,另一头对准窗户,像是往屋里吹。 这个动作刘福禄也知道,那是盗贼惯用的手段,他跟师傅们也学过,那是用迷香迷人,想迷倒屋内的人。 至半个时辰,又见那贼悄悄隐去,不见走人,也不见盗窃东西。刘福禄忽然想起王妈说过,住新宅的人在晚上睡觉时,睡得死死的就被抬出院来了。 原来就是这贼使用的迷魂香,将人迷倒了再将他抬出院来,目的就是想让睡觉的人再不敢来这里住,好给他腾开空儿做他自己的事情。 刘福禄悄悄上来阁楼越过窗户到了正房,再从正房楼上来到屋子里,他想等待这贼进屋来个瓮中捉鳖。 就在这时忽然东偏房传出来小宝宝的哭声,在院内一角藏着窥探动静的那贼一听到娃儿的啼哭就着慌了,这说明他的迷香投错房间了。便瞄着腰准备离开,那贼还朝着原路蹑手蹑脚地走,刘福禄透过窗户看的仔细,就在那贼经过他眼前的一瞬间,刘福禄认得了这贼面孔,原来就是栗永禄的堂叔栗四。 刘福禄庆幸自己没有惊动这贼,也多亏是小宝宝的哭声,不然这贼要是一进正堂被他抓住,这事情就要闹大了。 从这一次栗四的举动,刘福禄认定栗四一定是冲着那金子来的,他不能让他再找到这东西了。 栗四并不确定新宅一定就藏着金子,他只是猜测。 又过几天栗四又一次潜进新宅,堂房偏房都使了迷香,结果刘福禄故意出门在院子里撒了一泼尿。还在院子里打了一会拳,故意做给躲在一边的李四看,让他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过了好多天,栗四没来新宅。 刘福禄在遥镇没多长时间就混的熟了,镇上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因为他在镇上成了一个传奇人物,就是本来闹鬼的新宅他刘福禄进去就不闹了。后来干脆把这个传奇转在出生的娃儿身上,说那娃儿是哪咤转世。 一个月后,王婆这个干娘要给娃儿做满月,福禄和英子说他们年轻不懂就全托给王婆管,其实做满月不是王婆主动提出来的,是保长栗永禄听了师爷的话让这娃儿在新宅做个满月的,按师爷的说法,每办一次红事就要多冲一次喜,喜事多了自然脉气就好了,王婆也乐意,做满月不但师爷能得到香钱,她王婆也能。 满月这天,王婆用各色各样的纸做成成套衣裤鞋帽,蒸百十个小面馍,一个大花馍,十二个小花馍叫羊馍,午时在天地前置香案,案前放一个铁铛,然后,由刘福禄用一条红布将英子连在一起,英子用一小被褥怀抱着娃儿,被刘福禄从屋里牵着来到香案旁,王婆把将剪成的衣裤鞋帽放铁铛焚烧,再将小馍扔进被烧着的铁铛里,把大花馍圈在娃儿的脖子上,烧香磕头,每个香炉都放有香钱。 这厢师爷在天地旁也置有香案,口念咒语,手舞大刀在香头上划来划去,香炉里插一朱砂符,放有香钱。 罢后,那些烧熏成黑色的小馍馍由看热闹的小娃儿抢吃,剩下的就扬天空扔去,任凭有人拾取。 这天出生的娃儿能取名字了。由师爷取名叫刘保金。 这往后栗四就再没有机会潜进新宅里。 栗四吸金丹吸的倾家荡产,在镇子里没有人能看得起他,每天无所事事就围在镇子里几家卖金丹的周围打转转,只希望能讨来一口舒服舒服。那日巧碰乡里赵巳胡,在乡里任乡保,也在此处转悠。 栗四开初还以为这乡保是来查金丹的,遂躲一边看,一会儿从一家卖金丹铺子里出来,手里拿一东西,栗四想这乡保也好这一口?因跟他惯熟,就上前诈唬,本想顺手牵羊讨个便宜,不料被他训斥一番,然后张开那纸让他看。 栗四不看还好,一看那纸上画有头像,那像特熟,遂问:“这头像?为啥?”。 “反贼。”乡保道。 “抓?” “嗯。” “抓了坐牢?” “嗯,也许咔嚓,杀!怎了,你认得,你见过?”。 “岂止认得。”栗四知道这机会来了,心想原来这小子也是个贼,还是反贼。 “他叫什么?” “刘福禄。” “对头,他在哪?” “我领你去。” 于是,栗四就领乡保去新宅抓人,他想,若这刘福禄被抓,看我栗四还进去进不去新宅。 到了门口,忽然乡保道:“这样不妥,我得先去报告,万一这贼从我手跑了,不受奖恐还得治罪。” 栗四充好道:“就是,他有功夫,我亲眼见过。” 乡保拍拍李四的肩膀,给他掏出一些碎银,并再三叮咛:“我去报,你给盯好了,跑了朝你说话。” 第七章班主决定收他为弟子 第七章 班主决定收他为弟子 也该这刘福禄造化,这乡保给栗四银子,却被王婆发现了,她正好也来这里,其实王婆并没在意什么,只是进得新宅跟刘福禄捎带说了句闲话:“这栗四又在外面跟人要钱吹那个金丹,媳妇孩子都吹跑了,我看他自个儿也快完了。” 说着无疑听着有心,刘福禄一听栗四,汗毛都竖起来了,就问:“跟谁?“” 王婆说:“乡保。” 刘福禄一下想起来县衙捕快刚刚抓他的时候是又登记又画像,他虽然是逃了出来,可心里也时常有个防备,这一个栗四一个乡保在他门口转悠?乡保还给栗四银子?是不是栗四把他汇报了才得了银子,乡保找官兵来抓他? 事不宜迟,不管是真是假,躲避一时,即是没这回事也是不吃亏的,希望是一场虚惊。想了又想方跟王婆道:“干娘,我有一事先求,不知干娘可帮否?” 王婆一听也没加思索说道:“啥事不能帮,都是自家人了,还见外则甚。” 刘福禄道:“刚刚你说是乡保在门外转悠?这恐怕是来抓我的。 “为啥?”王婆问。 “只因我跟英子私下相好有了娃儿,被村里族长知道,就要按家法处死英子,我为了英子还有肚子里的娃儿,就带她出门逃生,没想到被干娘等大好人救了。如今看来是那族长报官寻到此来,将英子抓去处死,干娘费尽气力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干娘的大恩大德。”刘福禄不想说出自己是反贼,那样就连干娘也不会帮他。 王婆一听明白了,早猜想这小两口子似是有什么难处,现在说了,更显得他们对自己没有当做外人,这事世上有的,也不见丑,多是有情有义的,帮他们自没亏吃。 “你要我婆婆帮什么尽管说,何必见外,只要能帮上的。” “帮上的帮上的,我出去将那栗四引走,干娘即领英子跟娃儿先到干娘家躲一躲,等我把事情办妥当了,回干娘处来领英子走,我不会连累干娘的,也不会亏待干娘。” “快去快去,别耽搁,老说亏待不亏待,把干娘当做啥人了。” 刘福禄出来新宅,见那栗四果然在门外转悠,估计自己猜测的没错,便故意跟他打一声招呼,匆匆往一个方向而去。 栗四没想到这是刘福禄在故意引他,还以为他是听到什么风声在逃,刚才可是给乡保保证了的,可不能让他跑掉,失了信誉,弄不好还会把他当做是故意放走了的,便尾随跟踪下去。 宅子里的英子已经按王婆的吩咐准备停当,她藏在门里瞅见栗四走远了,即领着她们母子朝她家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刘福禄就回到了王婆这里,将一些银子给了王婆道:“这是些碎银,干娘除给人家栗保长房钱外剩下的就留给你用,今日多亏干娘先帮,现在我得带英子离开,防生枝节,日后再回来道谢大恩。”说着就领英子出门。 王婆见小两口真的要走,忍不得老泪纵横,依依不舍。 刘福禄带着全家坐在雇佣的马车上当天出来遥镇,灾难是躲过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他自己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没有做过任何恶事,可偏偏因为去了一趟游风约,遭到官府追捕,我刘福禄一没偷二没抢,何罪之有。 坐在车上的赵英子不知道刘福禄究竟是在搞啥名堂,听王婆跟她说的那些都是他编的瞎话,又可气又好笑,气的是他没有跟她说实话,笑的是他编造的那瞎话她就爱听,他还不知道她赵英子对他的那颗心,即是他刘福禄杀过人,她赵英子都不会反悔,生跟他一块生,死跟他一块死。 “这要去哪?”她问。语气很平和。 “你说,反正不能回老家。”刘福禄道。 “为什么?” “你怎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刘福禄改了话题,他现在觉得应该告诉他他的事情。 “问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顶多杀了人让俺跟你一块去坐牢等死吧。”赵英子道。 “呸呸呸!我刘福禄堂堂正正,可不会做那事。” “那就回俺老家吧。”赵英子不再追问他,她知道他会憋不住跟她老实交代的。 “那能行,你不是也是逃出来的?” “俺跟你不一样,俺是有家的人了,俺有男人了,俺还怕什么乡规族规的?” “你是说回娘家?” “不是,俺是嫁出来的闺女,哪能再返回娘家,俺是说到俺潞城找个存活的地方,那地方俺熟。” “你识字,你就做主吧,我有的是力气。” “俺啥也不要,就要你的力气。” 一出门英子就想好去处了,她有一个远方表哥在府里一个戏班里,还是名角,她未出事前还到表哥哪里偷偷学过戏,还换上表哥的戏服唱了一出霸王别姬,后来被父母知道了,骂他伤风败俗,哪有女孩子进戏班听戏的,还给唱上了。其实那次她是女扮男装,除了表哥,谁也不知道她是女的。 如今她已嫁人,落花有主了,也被父母扫地出门,无人管束,丈夫也不知犯了何事,张张急急出门逃命,无有定处,不如到府里托表哥找个粗活暂时落脚,日后再作打算。 赵英子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福禄,他哪有不同意的,心想还是英子有本事,识字,还会唱戏。心想他刘福禄就爱听戏,还会唱几句,特别是上党梆子,那咣咣锵锵砰砰啪啪,一会儿细弱游丝一会儿惊天动地的声音常常使他余兴难消,回味无穷。 “好呀,就听你的,到戏班我就干点粗活,即是唱几句也不在话下。” “你就吹吧,在遥镇俺怎没见你唱一句。” 提起遥镇,刘福禄心里一阵酸楚,那金子可是他发现的,万不敢好过了栗四,听天由命吧。 因路熟,没有费什么周折。不到天黑方到了府里。 表哥的戏班名叫“新意班”。 表哥名叫靳义堂。一见面才知道表妹已经有了家,见这妹夫刘福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方说道:“不知表妹已经有主了,妹夫真是男才女貌啊。” 靳义堂在新意班挑大梁,花旦青衣旦武旦都是主角。 赵英子稍稍安定下来就把自己的事跟表哥和盘托出。 靳义堂也没有再深究那些,他了解表妹的性子,既然来投奔他,他就得帮。 “新意班缺个打杂活的,多一个少一个不显甚。”靳义堂跟刘福禄说道,这就是要给他们找活干了。 刘福禄频频点头说道:“行,只要有活干,脏点累点都行。” “名字?” 刘福禄正准备答就被英子堵了回去。 “王寿禄”赵英子说道。 其实刘福禄也不敢报出真名,只是要报狗剩这个小名。 打杂的活儿就是拉幕,搬箱,赶车,架台,扒高等,刘福禄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干的是得心应手。 赵英子在家里照顾小保金。 年根,新意班有的演员放假回家了,班子里的台口还很多,有时候台上人手就顾不过来,靳义堂就安排刘福禄跑跑龙套,扮演剧中的侍从或兵卒,负责助威呐喊或烘托声势,或者扮演跟班、随从、助阵、串场等小角色,挣个额外收入。 虽然跑龙套这小活儿不是跟主角、配角那样每个动作都得有戏。但要做到四方周全,八面玲珑,灵巧机智,还得会察言观色,善观人意。从这几点就能看出来这些演员的潜力。 元宵节前后,府里安排新意班要做公演闹元宵,为百姓义演,演出地点就在府衙广场,搭东西两个戏台,凡戏班子都来府衙演出,东西戏台打擂比赛。 公演不那么考真,若是要打擂台就不能含糊了,这关系到一个班子的声誉。过节期间,这演员一定是人手不够,还得把戏唱好,不夺魁也不能丢人败兴。 新意班有一部拿手戏《卷席筒》很受百姓欢迎,决定就演出这《卷席筒》与其他班子打擂,却缺少一个进京赴试得中状元的曹宝山演员,虽然这个演员出场并不多,可得和戏的全部内容搭配和谐才行,于是主演靳义堂就挑选了妹夫刘福禄。 首先给他讲了这出戏的故事情节: 员外曹林的续弦赵氏带着儿子小苍娃来到曹家后,将曹林前妻之子曹宝山及其妻儿赶至下院,过着贫寒生活。适逢大比之年,曹宝山欲进京赴试,手中缺少盘缠,找其父求援。 曹林私赠给他十两银子作路费,不料被赵氏发现,赵氏堵门夺银,并恶语中伤。曹宝山无奈,准备题诗卖画、沿街乞讨进京。路上遇见出门要帐回来的异母弟弟苍娃,苍娃听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埋怨其母不公,他慷慨地将讨回的五十两银子及身上的衣服赠给哥哥。 之后,苍娃将自己的头部打伤,慌称是路遇强盗被劫,瞒过其母,并住到下院其嫂张氏处养伤,诓其母送来米面油盐,供给张氏和两个孩子生活。赵氏看出破绽,设下毒计,她假意将张氏和孩子接回上院,并以躲闲话为名,让苍娃到舅舅家暂住数天,暗中下毒药害死曹林,然后又嫁祸于张氏,贿赂县官,将张氏屈打成招,打入死牢。苍娃从舅舅家回来后,见状大惊,前往探监问情。他对母亲 毒死继父、诬害嫂嫂心中不平,为救嫂嫂,自己承担了毒死继父之罪。县官因理屈心虚,只好放了张氏,将苍娃收监,决定秋后问斩。赵氏为夺家产而害张氏,不料反害了自己,她将家产花尽,仍赎不出苍娃,落得众叛亲离,最后羞愧碰死在监门。进京赴试得中状元的曹宝山,钦命代天巡抚来到河南,在复审案卷中,发现了这桩奇案,经过提审苍娃,澄清了冤案,惩办了赃官。当张氏为表感激之情,买芦席来到刑场准备卷埋苍娃时,苍娃故意装死,和嫂嫂开了一个玩笑。张氏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得知丈夫中了状元,为苍娃平了冤案,转悲为喜,一家团圆。 刘福禄听罢担心自己这个不识字的来演个识字的状元岂不是笑话。 靳义堂道:“唱戏可不是识字的就能唱下来,只要背下戏词,演好动作方可,我看你几次登台,全身是戏,锻炼锻炼一定是块好料,不成也试试吧,反正还有数日。” 回到家赵英子听了也为丈夫高兴:“是这戏台不让俺女子入场,要是容许俺就给他当个状元郎试试。” 刘福禄爱戏,自从登了几次台子,一听说唱,他就喉咙痒痒,比比试试,他的唱腔虽没有经过一番苦练,却有八分天才。 元宵节比武打擂那天,新意班的《卷席筒》夺了魁,扮演曹宝山的“王寿禄”也从此出了名。班主决定收“王寿禄”为弟子。 第八章保长让他们在这里常住 第八章 保长让他们在这里常住 刘福禄虽然身在潞府,还越来越是个当红的配角,可是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就一直惦记着遥镇那个新宅子,那里可是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管哪些东西是不是属于他的,他起码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属于谁的,要是属于保长栗永禄的那是理所当然,要是被那个栗四给拿了,那他就觉得太亏了,他可是离那东西近在咫尺垂手可得的,他没有做就是因为保长是他的恩人,否则的话他也许早已鲸吞蚕食了。 在潞府的消息比较灵通,听说平顺县令给撤换了,有说是因为他跟地方官欺压百姓的事,有说是没有抓住那些反贼的事。不管怎么说,这对刘福禄可是一个好消息,这县令下台了,抓他的那些公差也该松一松了。 杏花和桃花在春天正在争风吃醋的时候,刘福禄跟英子抱着保金回到了遥镇,他们首先是要去看看他们的房主栗保长和王婆,他们要答谢他们的大恩大德,还有就是刘福禄心里惦记着的新宅和那个秘密。 王婆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小两口可算回来了,保长还埋怨我老婆婆没有把你们的事告诉他一声,急匆匆就搬走了。” “干娘,我们不走是怕吃官司,外乡人哪敢无事生事,给栗保长带来麻烦。” “没那事没那事,那官差抓的是反贼,哪有抓你们这些拖娘带娃的,他们是抓错了,我老婆婆不够证明这保长保甲总能证明吧。当场就证明了,你们却已走的无影无踪。” 刘福禄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是落地了,他就纳闷自己究竟犯了哪条王法还让官府这样大动干戈。 刘福禄小两口回来的消息传开,保甲也来迎接他们了,跟他们问长问短。问刘福禄在外干什么,刘福禄道:“拖家带小在外做短工。” “有落脚处了吗?” “没有,四海为家。”刘福禄故意说道。 “没找到落脚地就还到这住吧,新宅里保长也住不着,你们走时的被褥也没人动哩,现成。”保甲道。 “还是保长的恩典。” 当日他们就搬进了新宅。 赵英子虽然不知道新宅里的秘密,当她理解丈夫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们母子。 保长栗永禄亲自来看看他们,还说你们安心住吧,住多久都不妨事,不想回老家就在这吧,户口就落在遥镇。 刘福禄当然愿意在这里落户了,他也在这里住习惯了。 晚上英子刚睡熟,他就悄悄去看看那个秘密,还是他动过的痕迹,搬开方砖下面的罐子还在,里面的宝贝满满的。 刘福禄认定这保长是不知道这里的秘密的,宅子是他父亲亲手置建的,去世的突然,来不及交代他的后事。那个堂叔栗四呢?也许他也是猜测的。他走了也半年多了,栗四就没有来过宅子里?还是来过没有找到这个秘密? 天明王婆回来就告诉刘福禄他们走后这半年多来宅子里发生的事。栗四在他们走后就出事死了。 他们走后,师爷就说服保长要住新宅就趁热住进去,趁脉气回升,阳气罩着阴气,大吉,再隔日就冷了。 保长也相信师爷的话,说是用红事冲冲就恰遇个刘福禄小两口坐月子添丁,也即不闹鬼了,相信就是红事冲好的,也该这新宅轮到他栗永禄住了。 住没几天,忽然半夜又被抬院子里了。 又隔几天栗四就死在新宅的院墙外面。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反正这栗四抽金丹抽的没人待见,家里也没有个亲近的,死了也即是金丹害的,也没有人追查他的死因。 栗永禄是保长也是栗四的堂侄儿,人死在地上就该他管这个丧事了,于是就为这个堂叔搭棚守灵三日后草草安葬了。 后来栗永禄又搬出新宅不敢住了,除闹鬼还出凶事,把栗四的死也说成是这新宅的脉气太紧了。师爷说这一定是保长的红运低,压不住宅子的阴气,怕是不能再住了。 师爷的话就是怎说怎有理,是谁也驳不倒的。保长不能住了,还有谁敢住?这么好的宅子生生就耸在这里,越发是阴森森的,即是路过的人也显得恐怖不敢从这里经过了。 刘福禄又好奇地到院外看看栗四死的地方,除挨着院墙一尺有一棵树外,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按他的分析这栗四在他们走后见保长又住进新宅,还用那个手段闹了一次“鬼”,然后没进去就死了?毒瘾犯了死的?还是上房摔死的?爬树摔死的? 刘福禄在戏班演了几次判官断案,对这些还感觉到挺在乎的,可是栗四究竟是怎样死的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他心里的那个秘密才是他最在乎的,这又是上天在暗示他?那个秘密就是他刘福禄的?还是英子生下那个小保金的?刘福禄不信鬼神可信运气,人的命天注定。 刘福禄又到新意班了,连班主都开始亲自叫他,说是让他跟堂哥靳义堂好好练练就能任角儿了,天生的料,甚至身上的功夫还很不错,当武生更拿得稳拿的准了。 刘福禄心安稳了踏实了,主要是因为心里的那个秘密守住了,这意味着他是日夜守着将来的那一大笔财富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就能把这些财富变为己有。 自那元宵节新意班在潞府打擂夺魁后,还真是远近驰名了,这可是府衙做的擂主,在府衙夺魁可是不得了的。也就在这个时候刘福禄在班主眼里成了将来培养的台柱子。刘福禄也爱戏,也是个两情相悦的事。 自游风约闹粮,小天王冯光道及众侠士因时任县令命捕快以反贼捉拿出逃避难,后听说该县令受到府台同知的责罚而摘取顶戴,便又回到游风约,又因跟官府闹了十年的太平天国也被朝廷陆续镇压,起义失败,这号称“小天王”的冯光道即“改邪归正”,不再称其小天王,但游风约那杆大旗却没有倒,成为众侠士举旗闹粮胜利以致惩治地方贪官污吏的光荣。 为了庆贺小十里闹粮的胜利和众侠士安全归家的荣耀,由军师李三太和秀才王抓钩提议在游风约新安里搭台唱戏七天,以示公允。 当时的新意班在潞府打擂一举夺魁名声大振,也传到了离府几十里外的游风约,于是就差人到潞府请新意班来游风约唱戏。不讲价钱,不打折扣。 游风约是闻名遐迩的世外桃源,也是传说中文明礼教之风很浓的地方。班主和新意班的全体成员都乐意到这个世外桃源的地方游游美景听听鸟叫。班主遂跟靳义堂精心挑选演员择日启程。 刘福禄正好是几本大本戏的配角,现在又在练习旦角儿的出演。即是还不成什么气候,看待表兄的面子他也不会落下。 到游风约即要路过遥镇,刘福禄跟表哥求情顺道悄悄捎上英子,她也是个挺爱看戏的。 表哥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此次出门不比在府里,得让英子女扮男装,省的落个风言风语,说我怂恿女子看戏败坏风俗。” 刘福禄答应。启程那日,刘福禄提前赶到遥镇给英子说明来意,英子欢喜,问保金如何,福禄说交给干娘就是,慌说回趟潞府表哥那里,十日方回。 刘福禄没想到这次去游风约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跟戏班同去,还要做个角儿给师父等长辈们献戏,他在潞府已经证实了游风约那些事,他那次去找师父龙关根听说官府杀头的事是假,现在师父们已经安全回家,并凑钱邀请他们新意班去唱戏贺喜。 要给师父们唱戏,我刘福禄义不容辞,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我是如何去找他们又是如何逃走又是如何在半路遇到英子成为自己媳妇的。他叫英子去的目的就是想在师父们面前显摆显摆,他的媳妇赵英子是怎样怎样的俊俏又是怎样怎样的知书达理。 新意班到了新安里,刘福禄小两口也随后到了。 戏台就搭在新安里乡一个大开阔地上,戏台搭的很精致,当地叫“状元台”,正上方写有“潞府新意班上党梆子”,两厢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举大旗聚义假戏成真百姓减负齐欢乐。下联是:消军岭对峙清官明举壮士归乡唱大戏。 特别是举目看到那“潞府新意班上党梆子”的牌子,就是乡人们觉得头魁来牌好大,难的一瞧。 戏开后,在空荡的夜空传出那娓娓动听,悠扬婉转,轻声细语的水灵灵的唱腔,把乡头乡尾乡外的乡民束成了紧紧的一团。那摆在戏台一角的音乐,看到翘着二郎腿的胡琴师父将琴往腿上一架,头低埋着歪歪咧咧,一拨一滑一揉一弹,从那胡琴的魂膛里流出的水调,把人溶得一时忘却了自我,毫无意识地步入了如痴如醉的境界…… 几日来,整个乡里沐浴在热烈的气氛中,这是一场盛大的演出。演员们激情迸发,是乡人酣畅淋漓地如入了戏中人一般的生活。台上台下交相辉映,戏中戏外水**融。是乡里有滋有味,有声有色,活力永恒,生机盎然。人们的心情就像是润汇成一件珍稀的古董,反反复复回味无穷。 挨到第六天是新意班新排演的《杨排风》 ,靳义堂扮演佘太君,刘福禄扮演杨排风,演到第二场:孟良(笑):哈哈哈!我道何人,原来是一个黄毛丫头。杨排风(白):简直是目中无人。孟良(白):啊?说此大话,你敢随我去见太君?杨排风(白):请!孟良(白):有请太君。(佘太君上。)佘太君(白):啊,孟良,适才将台叫将,何人应声?孟良(白):就是她应了一声。杨排风(白):太君,正是我应声。佘太君(白):原来是排风丫鬟。你应声便怎样啊?杨排风(白):我要到两军阵前,擒那韩昌!佘太君(白):想那韩昌乃番邦有名的上将,你小小年纪休要说此大话。杨排风(白):太君哪!唱:太君把我俺小量,我自幼练就武艺强;听得二爷来调将,去到三关擒韩昌;为救少爷把阵上,排风愿去战辽邦。佘太君唱:你说此话我不信,空言怎能作证凭。杨排风唱:辞别太君后房进。孟良(白):哪里去?杨排风唱:去取宝棍见太君。(下场。) 刘福禄刚刚开戏第一场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切切地疼痛,以为是怯场害怕。待第二场开幕还是如此,眼看自己要出场了就强忍着勉强演到下场。到后台赵英子见状问:“怎了?演得好呀,没听下面的鼓掌声?” 刘福禄道:“肚子疼的要命,哪能顾得听掌声。”说着扒到换装台“呦呦”地叫。 赵英子道:“就快上场了,疼怎?” “我也没办法,直不起腰来。”刘福禄又是用拳戳肚子又是跺脚。 第九章台下顿时一场惊呼! 第九章 台下顿时一场惊呼! 杨排风烧火棍打孟良这场戏是观众最迫切的一场戏,剧中的杨排风自幼在杨家长大,性格泼辣,善使一条烧火棍,武器奇特,杀法迥异。她在戏台上的表演有着冬菊傲霜斗雪、坚韧的性格和矫然出众的风采,她虽聪明却不世故,柔情中胜出豪迈,热情中藏匿娇羞,娇羞中夹含调皮。 刚刚下场的杨排风唱着出场:杨排风(唱):威风凛凛显奇能,阵前定要把贼擒。孟良(白):排风,与你二爷花园比武。(孟良拉杨排风同下。) 杨洪(白):哎呀太君!那孟二爷与排风花园比武去了。佘太君(白):快快搀扶老身前去,看看他们的胜负如何?(佘太君、杨洪同下。) (孟良、杨排风同上。) 孟良(白):来到花园,要怎样的比武?杨排风(白):二爷腰带何物?孟良(白):一对板斧。杨排风(白):你有板斧,我这儿有棍。孟良(白):好,看斧。杨排风(白):二爷,顷刻分上下。孟良(白):立时见高低。杨排风(白):二爷请! (孟良、杨排风同比武,杨排风打掉孟良板斧。) (杨排风打孟良,孟良摔倒,杨排风暗笑。) 台下顿时一场惊呼!坐着的观众“轰!”一下站起身来。叫好声声如洪钟。 当场,李三太亲自登台给扮演杨排风的演员发赏钱,全场有一阵欢呼。 在台上扮演佘太君的靳义堂忽然发现刚刚上台的不是刘福禄,是他最熟悉的表妹赵英子,早年他在新意班学艺时,表妹曾到过他那里,在他的住处逗留过一段时间,也学过他所扮演角色的戏,没想到她演的如此精彩。因为女子不能唱戏在当时还很讲究,表妹也只是学学而已,怎么今日没有跟他通个气就私自上场了,这要让班主知道了会将他们驱出新意班的。 虽然第二场戏妹夫刘福禄只是演了个开始,可是在他看来演的很到位,还听到台下观众的阵阵喝彩,这么一下子就换成表妹了? 杀戏后,靳义堂还没卸妆就去问赵英子,赵英子如实跟表哥说了。再去看看妹夫还真是被后台叫来的大夫用针扎指放血,疑是得了痧症。看到班主也在场,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事后班主跟靳义堂郑重地说:“此事虽然你表妹救了戏场,情有可原,却不得外传,杨排风还是王寿禄主演。”尔后又道:“不过那场救场戏你表妹演的还真叫绝,要不是上面有规定,这又是一个新意班的台柱子。” 王寿禄?王寿禄?演出完毕,刘福禄曾想,我刘福禄七天在台上就上了六场,师傅们在台下吆五喝六地乱叫就像掷骰子的吆喝声,难道就连我这个徒弟也不增认得?在台上就说我刘福禄是穿着戏服画着妆的,这戏报上不也写有我刘福禄的大名吗? 刘福禄走到戏报前再看,哪有刘福禄的名字,分明是王寿禄。啊呀!这时的刘福禄才豁然大悟,难怪师傅们一个也没有关注过他,他在这里的名字一不是王寿禄,二不是刘福禄,而是狗剩子。 新意班就要赴潞府了,刘福禄跟班主说明原委,班主因他们小两口这次灵机救场分外高兴,就准许他们在这里逗留数日。 待新意班打箱装车,骡马入驮后,冯光道、李三太、王抓钩及众侠士亲自前来送客,忽然牛满圈在后面高声大叫一声:“狗剩子,是不是狗剩子?” 其实刘福禄早就认出了他们,只是班主跟他们忙于道别没有他的份儿。 “真是狗剩子?你入班唱戏了?”这回大家都认出了刘福禄。 “一言难尽呀,就是唱戏也是托各位师傅的福呀。”刘福禄道。 班主见他们都认识,就跟刘福禄道个别上路了。留下刘福禄跟赵英子随众人一同进了村里。 冯光道跟李三太不认识刘福禄,可是他们两个一直盯着赵英子看,把个赵英子看的羞嗒嗒的。 刘福禄见状正准备给大家介绍介绍自己的媳妇赵英子,却被她制止住了,她两指狠狠地捏了他的肘窝一下,悄声跟他说:“我肚子疼。” 刘福禄知道英子是要上茅厕,便招呼大家等他一下,便领英子去了茅厕,到了茅厕赵英子问:“你要把俺卖了?” “怎要卖了,你不是我媳妇,我不要跟人家介绍介绍谁知道你是我媳妇。” “你傻了,俺是女扮男装出来的,你要俺在这里丢丑?俺可还是大脚。” “女扮男装怕啥,我见了师傅们不能显摆显摆我有媳妇了?” “你显摆你的,不要说俺就是,要不俺就走。” “那好那好,就由你吧,迟早还不是让大家看?” “那就以后让看吧,今次你要守口如瓶,你答应俺不?不答应俺就走。” “答应答应。” 赵英子不是不愿意让刘福禄给别人介绍自己就是他的媳妇。原因是她认出了冯光道和李三太,她知道他们没有认出她来,顶多是猜测她像那个赵英子,她是女扮男装的,只能让他们猜测,不能让他们认出她来。 其实他也知道,认不认出来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现在已经是有了主的人了。 赵英子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冯光道,冯光道的父亲冯弘儒是省官都转盐运使,负责全省盐务,赵英子的父亲赵祥荣是潞城盐商,两家的关系就是从业务往来上建立的。因为业务往来,冯光道就随父亲经常到潞府查私盐,到了潞府就受到赵祥荣的殷勤招待。 久而久之,性格开朗,调皮任性的赵英子就跟冯光道熟了,他们经常在一起逛街游花园,情投意合,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后来,冯弘儒调至京城任职,冯光道就跟母亲在家里读私塾。当时正是太平天国运动的鼎盛时期,喜好抱打不平的冯光道就丢弃学业跟好友李三太到南面王屋一带找太平军去了。 后来王屋一带的太平军辗转四川,冯光道就跟李三太带着一部分本地人来游风约一带树大旗举大事。最终选好了十里岭。他们自称是为百姓打天下的太平军,其实当地老百姓称他们就是占山为王的强盗。 冯光道到了十里岭驻扎下来,就想起了潞城赵员外的千斤赵英子。决意带上李三太去找她。 找到赵英子,二人相见难舍难分,背着父母出外到府城逛街游景。开始还是早出晚归,时间一长,胆子就大了。一日正逢英子的家乡节日庙会,冯光道求赵英子到他的山寨看看,赵英子没加思索就去了。 哪知到了十里岭天就黑了,那还能当天返回家去。 赵员外的千金可不止赵英子一个,他有四个女儿,都是知书达理遵从家规家教的,唯独这小女儿是个自由惯了不听使唤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赵英子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便差人去找。 有家丁说是东山游风约响马弄走的,他们经常来府上***。 赵员外一听头都要炸了,不用说是响马弄走的,就是私下跟上人走他赵家也顶不住这个帽子。于是就吩咐家院悄悄派人到东山打听,回来后才知道是冯弘儒的儿子冯光道弄走的。当天赵府的家院去了十里岭就把小姐给要回来了,然后通知府上的所有人封闭消息不得外传。 不想外传也不是一件好事,赵家族们里的知道了,都猜英子是被东山响马掳走了,被赎回来的。 从此这冯光道就再也不敢去找英子了。 假如这赵英子从“响马”哪里“赎回来”再不发生意外的话,兴许她跟冯光道还能成为一对。 不料数月后谁也没想到赵英子肚子大了。这可是再也俺不住了,赵家有家规也有族规,犯上这事按家规族规都是个死无全尸。 为了女儿的活命,母亲背着父亲差家院再到十里山去找冯光道,回来报说冯光道等响马被官府按反贼捉拿犯事了。 事实上她赵英子就是跟冯光道有缘没分啊。 说起冯光道被县衙捕头抓捕又安全回来后,还是在京城的父亲冯弘儒给他们平反的。冯光道是迫不得已才到京城找到父亲的,因为他一个人连累了游风约众多侠义志士,他想尽一切办法也得把众乡亲给平反了,的确他们没有办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即是年轻气盛想为百姓谋点事,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犯上之举动。 冯弘儒在家乡任官时就知道王抓钩、龙关根这些人不是地痞流氓犯上作乱的恶人,在听了他们的全部经历后,就跟潞安府同知沟通,本来同知大人是带着知府大人的意思和平解决游风约一带事件的,结果由乡民罗列了当地那些贪官污吏的一些罪状。 因此乡民闹事就是有原因的,即是没理也有理了,便决定不再深究,就敷衍敷衍抓几个重犯给乡民一个交代了事算了。没想到这县官除了护己还护犊子,非要跟这些“刁民”过不去,弄得事情搁也搁不下了。 下了台的县令大人就是游风约人,名叫岳琅逢,还正在发愁自己以后在这乡道上怎样混,如离开这里就算是背井离乡,还会遭到乡民的耻笑。 听说冯光道请来戏班,还是唱七本戏庆贺自己,气的岳琅逢半个月没有出门,骂冯光道借他父亲是京官狗仗人势。 就在这半个月里,岳琅逢这场闷气没白生,他豁然开巧了,现在已到同治二年了,改朝换代了,听说宫里的老佛爷最爱听戏,特别是京剧和上党戏,老佛爷还经常请戏班到她的寝宫唱,如你让老佛爷听得高兴了还能够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钱,兴许也能被她赐给个官当。 岳琅逢早年本来就是个爱唱几句爱抡个戏班的,因家业丰厚买了个乡官,后又一步一步升为县令,碍于当官就把这个爱好给舍了。 当官这些年积攒下不少银子,如能置个戏班,用高薪酬把上党那些有名的台柱子都请到他的旗下,再托人到京城给老佛爷唱去,这不就是捷径一条。 听说冯光道请的戏班子是在潞府夺了魁的新意班,那戏唱的是字正腔圆,余妙绕梁,响遏行云,经久不息。如要高价钱把他们买到自己的门下,再网罗名角,不愁成不了气候。 心意已决就不再犹豫,便招自己原来的几个心腹,置备戏箱:大衣箱、二衣箱、盔头箱、鞋靴箱、旗包箱、把子箱、化裝箱、灯具箱、道具箱、场面箱、铜器箱、幕布箱,应有尽有。那行头、布幕、乐器、化妆用品、道具等都是形形**,琳琅满目。就连牲口骡马都是膘肥体壮,油光发亮。 置备齐全后,先敬奉祖师爷,然后找先生起名叫“心意班”,故意跟新意班的“新”字谐音。 第十章难道公子是走错庙门了? 第十章 难道公子是走错庙门了? 新意班回到潞府,程班主还在为那场《杨排风》叫绝,虽然是刘福禄的女人偶尔出的替场,可台下观众的掌声却如潮水一般。没想到这女人的戏场要比男人更有人气。 虽然在咸丰年间对女人不准演戏不准到戏场看戏有规定,到了这同治年间明显是这个规定取消了,听说京城里还出现了专业女子戏班,即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也是女子当戏角的风气出头了。 班主是个见利就图的利益派,只要对他的新意班有利益,即是女的唱戏又怎样,从古至今女扮男装有的是,花木兰还是女扮男装披甲上阵杀敌的呢,何况就一个戏角,本来戏角在台上就是化了妆的,谁也认不出来。 班主不好意思跟刘福禄说,就差靳义堂,让他问问刘福禄能否让他女人来新意班挂个角儿,遇到一些女角儿的大戏也可以顶顶场,酬劳丰厚。 靳义堂也是个不讲那些理理道道的人,早对表妹的演技深信不疑,要不早年他也不会偷偷领着表妹来听戏学戏。 按班主的意思问了刘福禄,他说:“真不凑巧,她已有身孕快仨月了。” 靳义堂觉得很失望,知道这一坐月子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表妹才能再出场演戏了,倒是刘福禄一肚子喜气,第一个不是他亲生的,他还是那样紧待的很,这一胎是他亲生的,哪有不高兴的理儿? 听说游风约原任县太爷岳琅逢成立了个“心意班”在大张旗鼓招兵买马,许多小班子的角儿都纷纷去投靠,原因是“心意班”的行头一流,待遇高。咋一听这“心意班”怎么就跟他们“新意班”的名字混穿了,可是一看牌头也即罢了,找不到人家的欠儿。 程班主心想,紧要的是看好现在班子里的台柱子,只要这靳义堂还有新角儿刘福禄不要另有打算,他的新意班还是会独占鳖头的。 忽然有一天,一个身穿雪白绸缎,步履轻盈,体态婀娜的翩翩公子来到新意班,说是要见班主。 当时正是靳义堂在场,见来者是一位艳丽招摇的贵公子,笑容嫣然还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一双晶亮的眸子,活灵灵的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见班主作甚?”靳义堂问道。 “不是贵班要招募戏角儿,我来试试。” 难道这公子是走错庙门了?把心意班当成新意班了?因为心意班就在潞府招角儿。 莫管他是走错了还是故意来的吧,既是人家来投奔的,就不能随意支走,现在新意班正是用人之际,稍一疏忽就会丢掉鳖头。 “还试什么,一看公子的派头就不是一般的角儿,决意来,来就是了。”靳义堂道。还生怕他问穿了再扭头走了。 公子没想到是这样顺利,不过他也是急切地想让戏班将他收下,也不问有什么条件,什么待遇,总之是能进来就行。 靳义堂将公子领到班主那里,见面就说:“这位公子是来投奔我们找个角儿的,您看这派头总能大红。”说着给班主挤挤眼,意思是这是个角儿。 程班主知道靳义堂的意思,没说二话就答应了。再细看这公子水秀花鲜的,即使不是角儿,只要站出来就能倾倒一片观众。便让后台杂役给这公子选套被褥就跟靳义堂住在一块。 这公子姓钱名贵生,家住潞府西门道,因喜爱唱戏才来拜门。并拜靳义堂为师。 岳琅逢成立了心意班,想要在地方扎住脚就得跟那些乡首闹和,首要的就是要跟如今的游风约新安里乡首搞好关系,因为现在的乡首就是跟他有结怨的小天王冯光道。他当年就在新安里做乡首,后慢慢升任县爷的,现在没想自己这个县太爷又来低下头跟乡首闹和来了。 冯光道新任乡首后,就跟乡里一些士绅、侠义志士一道,遵循先辈留下来的游风乡约之规矩,把游风乡约搞得是轰轰烈烈,井然有序。 秀才王抓钩开办学堂,龙关根、牛满圈等开办拳房,该学文学文,该学武学武。 岳琅逢跟冯光道并没有直接冲突,而是他的那些手下耀武扬威在乡里横行,地方上的小官小吏贪得无厌,才使他走到这种地步。 弃官经商的岳琅逢作为“心意班”新班主,先是低头一步拜见了乡首冯关道,待戏班组成后便差揽头找到乡里跟乡首下帖,要求给同乡百姓义演。 乡里才成立了游风乡约之组织,也需要请台戏来喜贺一番,既然本乡成立了戏班,就开台唱演一回也给个宣传。 于是择吉日,拜乡首,支社灶,由乡首文武列队抬出游风塑像,致礼供奉。 开演前,二丑扮成红煞神(钟馗),先开腿耍几趟“猴拳”,几招“蛤蟆功”,然后将社家给的一只红公鸡脖子咬断,将鸡血流一碗里,喝一口喷洒全台,同时以锣鼓伴奏,然后将鸡头放碗里,用红布包严实,钉在戏台前檐下,以示吉利。 冯光道问这是啥来头,掌班道:“有游风爷神像,若即开光。”然后掌班拍拍手掌,那些戏娃娃同时出场,下跪,再由一位师傅及箱管,奏准班主岳琅逢后,全班娃娃叩头谢之,然后起身。 这一着,显示出心意班的规矩和后继有人。来了个开头挂彩。 当地乡社有个习惯,要唱就是七个本头。新人新角儿才拼凑起来,抡七个本头好戏还有点吃力抡不够,加之乡首们和那些戏迷对上次新意班唱的那一本《杨排风》还是记忆犹新,就执意点了《杨排风》,心意班却抡不起来。 这头一场决不能掉本头,岳琅逢便差掌班携带他的书信到潞府找新意班程班主,信中意思就是不问价钱,就选角儿能唱了《杨排风》一剧就行。 程班主跟岳琅逢早年都是爱好唱戏的,岳琅逢买了官当,程班主就跟他不相往来了,不过在后来,他担任县太爷的时候,还不少帮他的忙,给他的戏班轮了不少戏场。于是便派靳义堂和刘福禄带几个角儿去给心意班捧场,派演《杨排风》、《卷席筒》两本拿手戏。 没想到的是,跟靳义堂学了没多久的钱贵生一炮打响,扮演“杨排风”跟上次赵英子一模一样,都以为就是上次那个角儿演的杨排风。 本来上次冯光道跟李三太就几乎认出了赵英子,只是不敢确定,因为赵英子会唱戏,唱腔好,他冯光道就知道。现在这赵英子又出现了,这次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主动去认她,她女扮男装也许就是怕别人认出来。 《杨排风》戏一谢场,冯光道就跟李三太上台当面给扮演杨排风的钱贵生发赏钱,钱贵生接了赏钱,深深给他们鞠了一躬,可仔细辨认却不是赵英子。 “赵英子一定还在赵府。”李三太道。 “当初我等被百姓称为是响马、反贼,现在可不一样了,我等是响当当的乡官社首,可以光明大胆地找赵英子完婚了。”冯光道高兴地说道:“明天打发戏班走后我们就到赵府打探打探英子。” 自从赵英子出了那事后,赵员外看着两个女儿紧紧的,一共四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出嫁了,小女儿被逐出家门。眼前还有个三女儿尚未出嫁,已是赵员外的一块心病。 冯光道跟李三太到了赵府,也不敢轻易进府,问李三太怎办为妥,李三太道:“若公子不想进去,就让我打扮一番进去摸摸情况。” 冯光道道:“这个办法好,只要不让员外发现,其他都无关紧要。” 于是李三太就穿一身灰布长衫,头戴一顶毡帽,留一撮花白的山羊胡,戴一幅黑色圆眼镜,右手拿一根指路棍,左手拿一杆写着“摸骨看相测字”的布帆旗,肩背一条褡裢。就在赵府大门口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两只眼睛不停地偷看着赵府门口的动静。 约半个多时辰,从赵府大门口出来一个老者,这人李三太认得是赵府的管家刘六,因为他们先前经常来赵府,还是管家给帮的忙最多。 管家见到李三太就过来问道:“大仙在此等人还是算命?” “要饭扔不掉棍子,当然是想讨个彩头了。”李三太直直看着管家,摸棍子往前一点,做出一个瞎子的样子。 我看你一直就在原地徘徊,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你刚从大门出来,怎知道我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管家没吱声,径直朝他走过来,弯腰就去抢夺他手里的棍子。李三太下意识一抽棍子,又顿觉露馅,苦笑一声。 管家这时也抑不住笑道:“看你这使得,能得到个彩头吗?你就算算老夫是谁吧?” 李三太明知道这刘管家是识破他了,还算个屁,就摘掉眼镜跟管家笑道:“你怎认出来了?” “见你就不像个占卜相命的,那个相命的老在人家门前转悠,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你早在门口端详了吧,冯公子说了只要不碰到员外,谁也无妨,我还吆喝什么,再把员外吆喝出来,逮我个正着?” “老夫猜你们是来***的吧?” “你从我手里把小姐给要走了,我不来能行?” “你们可把小姐给害苦了呀。” “怎嘛害苦了?” “你不是会算,就算一个我看看?” “说正经的吧,别挖苦我了。” 这时从大门口又出来一位小姐,李三太急忙将眼镜戴上,悄声对管家道:“你别吱声,先不要让她认出我来。” 出来的是赵府三小姐赵秀芝,她见管家跟一位占卜先生在一起,就都跑了过来。 “小姐跑来怎什,还想占占吉喜?” “不是不是,看刘管家在此,来凑个热闹,不知管家测算什么?” “老夫已近黄昏,还算什么,算个啥时入土?” “呸呸呸,晦气晦气。”三小姐赵秀芝道:“要不我们就测个字吧。” 于是,三小姐就在地上用手指写了个“光”字。 李三太先前跟冯光道来赵府知道三小姐对他也是情有独钟,只是四小姐赵英子比三小姐性格外向抢了先机,三小姐只得将此心思藏在肚里。现在这小姐写了个“光”字,一定心里还在想着公子。 李三太假意思索了一会,指着那个“光”字道:“从这个字意看,小姐现在是有心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感觉头脑纷乱,拿不定主义,字里有个“兀”字,说明只要小姐实诚(务实),就会扫除儿时的羞涩,使心事变成光芒四射的希望”。 其实,李三太是按照小姐先前心思来胡乱破解这“光”字的,知道小姐识字,也不敢离字意太远。 第十一章一只家雀落在窗外的树枝上 第十一章 一只家雀落在窗外的树枝上 李三太来到冯光道等他的地方,把三小姐走后刘管家跟他说的赵英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冯光道似乎就有这个预感,他听后没有肯声,知道这是自己犯下大错,苦苦害了英子,还让她给他怀有十个月的身孕,受到家法的惩治,不知去处。 李三**慰冯光道:“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说着把一块白色手帕递给他。 冯光道接过手帕,见上面画有一对鸳鸯鸟,雌的在下面,雄的在上面。中间有一首诗:“望君眼欲穿,君高难回勘,满目相思泪,难润心上霜”。后面没有落款。 这明明白白就是一首求爱诗,这显然不是英子的。问三太,他才跟冯光道说出原委。之后笑道:“如今是,花落已有主,不可随波流,满水泼地上,一去难求回呀。” 冯光道苦笑一声,他明白这个意思,却是满腹惆怅一时难平。 自岳琅逢在西安里义演,一场《杨排风》暴的全场掌声雷动,才知道这新意班真的是有角儿。却在无意中被掌班听到扮演杨排风的角儿钱贵生看着心意班的牌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原本我是冲着心意班投奔的却错投在了新意班,感情像一个班一样,即是缘分。” 掌班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岳琅逢,岳琅逢亲自落实,谢台时岳琅逢手捧一牌匾上写:“风华倾城”赠与钱贵生,还有一大笔赏钱。钱贵生不敢收受这样大的谢礼,就请求师父靳义堂。 靳义堂道:“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收就收了,不收反显得外待人家了,收了后再亲自登门回礼,也不见粗俗。” 钱贵生听了师父的话就寻时机找到掌班,掌班领他到班主哪里,钱贵生给班主谢礼,班主问道:“听说公子先是投我们心意班的却错投了新意班,这次为我们心意班出演杨排风,确是为我们长了脸了。” 钱贵生没在意岳琅逢话中的意思,而是觉得这班主大度,除给了那些赏钱还一直感谢自己,便道:“先是听闻心意班在招戏角儿,于是慕名而去,不想就投错了门,到了新意班。” “既是错投,能否还到我心意班,我们会高待于公子,何意?”掌班道。 “错是错了,却遇对了师傅,俺之所以有此演技还是多亏师父靳义堂所教。”钱贵生道。 “跟师父一块来也可。我们的待遇行头可是一流的。”掌班道。 “那我们就从长计议吧。” 从此以后,这心意班的牌子一下就竖正了,在方圆甚至潞府都有响当当的声誉。不了解详情的就把新意班跟心意班混为了一谈,因为两个戏班都是一个角儿演的杨排风。随后就有远近乡社,遇集市、开光,贺喜等来请心意班的,但是《杨排风》那场戏才是来请心意班的理由,没有那场戏就达不成意向。 唱好一台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想按本(顾客挑选的戏本)接台就得请心意班的台柱子,不敢按本接台就说明你这个戏班没有名角儿,声誉就会一落千丈,甚至还会在无意中给新意班扬名。 既然接了台就得给人家演,不按选好的剧目演,就会在后面谢台后扣戏款。 扣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声誉。 每接一个台,只要有《杨排风》这场戏,岳琅逢就差掌班携带他的书信到新意班拜见程班主,让他慷慨帮助,派角儿前往心意班。 头几场还可以,后来程班主发现自己原来的老顾户都去了心意班那里才感到事情的严重,再后来就不同意借角儿给心意班了。 即是岳琅逢亲自去,酬劳再高,程班主也不开那个口了。这下就造成了心意班很大的损失,就连组班子进来的几个角儿也开始动摇了。 钱贵生作为心意班新意班两个戏班的台柱子一下就成了程班主的囊中宝贝,一直叮咛靳义堂要在吃住起居上照顾好钱贵生,生怕他在一夜之间展翅飞走。 而钱贵生也是感到自己有了点飘然的感觉,自己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就在舞台上走红了,成了观众备受青睐的人物。 开始钱贵生对自己的生活起居还是很检点,不喝酒不娱乐不逛街不出门,即是师父靳义堂邀他去,他都执意推掉,让大家觉得这钱贵生性格孤僻,不爱结交朋友,还有点眼高看不起人,如不是角儿当得好,是不会得到大家待见的。 就连钱贵生的师父靳义堂也感觉到了,弄不清这个徒弟到底是个什么人,穿衣服都是老厚老厚的从不见裸露一点肌肤,即便是膀臂也是掩的严严实实的。练起功来躲着不让你轻易碰到他,即是手把手的教他也是跟你扯有距离。 不过这钱贵生也有他好的一面,待人大方厚道,舍得花钱请客,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学艺中更是有戏曲天赋,领悟性很强,能举一反三。 原来程班主让靳义堂说服表妹赵英子即是女扮男装也要保住这个《杨排风》的头牌剧目,他还以为这表妹有了身孕就只有表妹夫刘福禄来演了,虽然他演的要比表妹赵英子差,却也能引起台下的一片掌声。 没想到就阴差阳错地意外得到了个钱贵生,轻而易举替代了表妹的空缺。使新意班这本压轴戏继续发挥它的鳖头作用。 程班主怕这个钱贵生被那个心意班挖走,就让他靳义堂多花点银子也要保住这个当红名角儿,他靳义堂哪能不遵守,就每日给钱贵生提高伙食营养,让他也逐步粘上酒来。 其实钱贵生来到新意班时间也长了,人也都熟了,特别是成了大红大紫的名角,大家坐在饭桌上就少不了敬他吃酒,这次一盅再次一两,渐渐地喝的多起来,跟大家还学会了猜拳。 五月端午节,潞府的同知老母做七十大寿,特邀靳义堂、刘福禄和钱贵生到他府上唱戏,专点“辕门斩子”让老母看,演员也有挑拣,专挑钱贵生扮演穆桂英。 这场戏在排练的时候他钱贵生扮演的是杨延昭,也在潞府唱过,这回偏偏是同治大人点他演穆桂英,这明明是在考他们能不能在互换角色的情况下把戏唱好,是不是个真正的名角儿。因为是同治大人的私人堂会戏,即是出错也有个担待。结果下来钱贵生演的穆桂英是淋漓尽致。 从同治大人那里得到赏钱回来后,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就在一家小酒馆喝大发了,因在外面,钱贵生也没居次,直喝的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到了戏班宿舍一骨碌就栽倒床上睡着了。 靳义堂的酒量大,没有喝到他那个程度,见他倒在床上语无伦次尽说胡话,便过去想给他脱掉衣服。大夏天衣裤单薄,不用费力,只是解开扣儿。 不料他的手指挨到钱贵生的胸部间,忽然感觉异常,再看还有一层内衣,心想,一个大老爷们穿的如此,又费事又闷热,啥个习惯。 打开内衣,靳义堂傻眼了,刚才摸着软绵绵的原来就是——于是浑身一股暖流窜动,又那般冲动、燥热,却猛然像触及到蛇一般,猛一收手,遂起身离开。 忽然身下的钱贵生伸一只手抓住靳义堂,扭转脸仰视着他,红扑扑的腮还溢着汗津。 靳义堂已经明白了这一切,感觉被钱贵生抓的紧紧的。 “你这走了算啥?”钱贵生突然小声说道。 “算啥?啥也不算,我啥也没看见。”靳义堂长这么大还没有碰到过这事,这却是活生生的一个女孩。先前是跟程班主学徒,戏班不招女子,他连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戏子本来身份低下,那有女人主动来找一个戏子? 成了角儿就一门心思演戏,以至成了师傅,至今也没有那个谈论女人的心思。 钱贵生看到靳义堂那个傻呆劲儿,噗嗤笑道:“你都看见啥了?” “啥也没有,我不是说了?” “啥也没有你躲啥,把俺看成毒蛇了?” “啥毒蛇,不是,没有啊。” “啥也没有躲俺什么,你说你说。” 靳义堂心想这怎么还赖上我了。“是你喝多了,好意帮你解衣,好睡得踏实。” “那怎又不解了?” 靳义堂不吱声了,他现在才觉得这个徒弟口齿伶俐怪厉害的。 “解呀。” “解呀。” 靳义堂心里那个突如其来的障碍被这个忽然变成女人的一席挑逗之言击的粉碎,情欲突起,不料她的手忽然又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真是——?” “真是什么?。” “女人?。” “你怎知道了俺是女人了?分明刚才是讨俺的便宜了。”他们的呼吸紧促,一种对流的刺激。 “没有啊,真的。” “说没有就行了,你让俺天明怎样见人?” “是你喝那么多酒来。” …… 原来这钱贵生长的是那样美,那白皙柔软的皮肤,明目皓齿的嘴唇,那楚楚动人的眸子。 听名字是看不出来,也不及细看细品味。 靳义堂稀里糊涂跟钱贵生做了那事,他忽然后悔了,他是做师父的。 他先前怎么就一丁点也没有看出她来呢,他跟她在一间房间里度过了整个春秋冬夏,他只是觉得她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再回想一下她的过去那个一举一动,那个令人讨厌的习惯,那个不入群的孤傲劲儿,原来她竟是一个美丽多情、姿态轻柔的女子。 他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清贫的家里,在无可奈何中做了戏子,从来没有想到过跟女人厮守一生。现在躺在他身旁的不就是一个属于他的女人吗。看着睡着又香又甜的这个钱贵生,他是多么想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一定是一个又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天明,天明怎么办?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马上就要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姐了,这跟人怎么说,跟班主怎么说?跟自己在一个屋子里睡了那么长时间,能解释的清吗? 窗户已经发亮了,夏季的黎明贪早。 她醒了,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要看穿他什么,似乎是在嘲笑他怎么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她给占了。 她那软绵绵的小手又一次触动他,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先前也是经常会摸她的手的,那个时候怎么就感觉不出来软绵绵的那个冲动呢。 他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欲罢不能的感觉…… 一只家雀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 第十二章师爷的话说的有理有据 第十二章 师爷的话说的有理有据 钱贵生真名不叫钱贵生,她是潞府赵员外的二女儿叫赵秀苹。小女儿赵英子犯错被逐出家门后,怕姑娘们大了再生出是非,也碍于自己的生意有个靠山,就把二女儿给了潞府的府营把总扈万坤做了偏室。 这扈万坤在府里不算什么一霸,虽然拥有兵权也算仗义,从不欺负百姓,就是嗜好妻妾成群。可悲的是他接连续弦总留不住个正室。 赵员外膝下有四个女儿,个个生的美貌出众,这在潞府是出了名的,扈万坤早已看准了二女儿赵秀苹。 赵员外作为一个盐商贩子,这在扈万坤手里可是老虎捏小鸡,想找你个茬儿是轻易而举的,轻之罚银子,重之可以让你坐牢。 扈万坤第一房正室死于白喉,浑身发热、乏力、恶心呕吐直至痴呆瘫痪而死。那时他就差人找赵员外说媒娶二女儿为妻,赵员外找借口推脱说女儿还小,再等二年。目的就是想推脱过去让这个把总爷能慢慢放弃二女儿。 扈万坤第二房死于肺痨。接着又续进第三房,不到一年不知得的什么病又去了。 这下在方圆却就传开了,说是把总爷克妻,找那个女人说续弦的事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在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了,要不就是只做妾不做妻。 这该轮第四任妻子了,赵员外对这个扈万坤每走一位妻子就冒一身冷汗,深怕他再提到二女儿。这第三任又走了,恐怕又要续弦了,赵员外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正在发愁小女儿赵英子的事情。 这次扈万坤是差自己的副将来找赵员外的,明显是在给他施加压力。赵员外知道这门亲事二女儿是不愿意的,最早扈万坤来提亲的时候,二女儿就是死活不愿意。 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是跟把总爷过不去,自己的生意就再无法做下去了。二女儿理解父亲的心事,妹妹英子已经给父母造成了那么多的麻烦,若自己再那样,这个赵家不就完了? 赵员外没想到二女儿答应了这门亲事。迎亲当日扈万坤敲敲打打备轿来迎娶,二女儿死活不上轿,说是自己只做小妾不做正妻。别看把总爷骄横跋扈的样子,却在这上面没多大讲究。“不愿做就不做,就图个小女子乐意,强撇的瓜不甜。” 其实扈万坤也是信奉祥瑞的,连那些有名头的阴阳先生都不敢给他起卦了,续一房正妻就出一回凶事,谁家也不愿意三年二头地出凶事,大不吉利。却也想续个正房,也就按照那些先生说的,再要续弦就顺其自然,投其所好吧,不要因为勉强续妻出了事再落个命中克妻的话柄。克妻不怕,只要不克妾就行,时间长了到众妾中间选一个正房。 当日晚扈万坤就迫不及待地到赵秀苹房里就寝,还没有解开衣裤,就不听使唤,就感觉自己啥也不是了。第二晚,勉强是进了被窝,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跟其她妾都不这样,偏偏这小女怪了。 又过数日扈万坤再去找赵秀苹,本来就是战战兢兢的,一碰她那软绵绵的小手就不由自己了。以后只要往这方面去想就崩溃了。找医生开些秘方煎熬了多日也不济事。 此后,扈万坤就再也没来她的房间。 赵秀苹之所以痛痛快快要嫁给扈万坤,是她就是要做了小妾后瞅机会伺机逃跑的,这样既能安慰了父亲,也能满足了扈万坤。 这逃跑的主意还是亲眼目睹了妹妹英子的前前后后而产生的。英子能被响马掳走,我赵秀苹就不能也被响马掳走吗。 也许是这扈万坤的那些无能之功才给赵秀苹提供了个逃跑的机会。 扈万坤纳妾也有十几房了,妾多了,他就不在乎谁在那天谁不在,即是扈万坤不出扈府,也能找个机会溜出门。 不过要想从扈府出走还得想方设法利用扈府的管家,没有他们给你打掩护,就出去也得给找回来。 赵秀苹进来扈府跟府里的大小杂役都混的很好,这也是为了她逃出扈府做准备的。时间长了她就跟那些管事的说出自己的妹妹被父母赶出家门的不幸以望得到大家对她的同情。待时机成熟了,她就跟他们说自己要出门见见妹妹,看看她现在的处境。 姐姐要见见妹妹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于是管家就在有一天放她出了扈府。 出的扈府虽然是自由了,可是到那里落脚呢,要是妹妹那个情况还能让管家用驴驮上慢慢遇上个好人家,而自己却是单枪匹马的。 忽然她发现有一则心意班招角儿的广告,一下子提醒了她,她们姐妹都爱听戏唱戏,从小就在书房扮演花木兰女扮男装,只恨是个女子。 假如自己女扮男装呢,到了戏班即是做个跑龙套的也暂时有个落脚处。 于是她就打听这个心意班,却戏剧性地来到了新意班。 一年多过去了,她却露馅了。 自进了戏班拜了师父,她就悄悄爱上了靳义堂。 赵秀苹从扈府逃走后,管家就再没有看见二小姐回来,其实管家早已懂得这个二小姐的心思,第一次给把总爷提亲就是他去的,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二小姐是不愿意的,究竟这第二次怎就乐意了,到她找借口出去不再回来了他才懂得了这二小姐的一番苦心。 把总爷的脾气管家是知道的,一般不会对一个妾儿有多大的在意,也就是说就是他们这些奴仆的错把二小姐给放走了也不会受到总爷多大的惩罚的,大不过再续一房就是了。 但是生生从扈府走了一个大活人,好歹也得有个着落,要不是被响马抢走了,要不是被人拐跑了,要不就是见了阎王了。几个奴仆在一起碰了碰头,最后一致口径说是赵二小姐扬言要去找寻赵四小姐,在某月某日出去就再没回来,派人找寻也没有个着落。只等待老爷惩罚。 换换其她妾儿走了或许总爷还要问个端底,这赵四小姐走了总爷还就是没追究什么,他把赵四小姐总看作是他那方面的克星,是人们常说的狐狸精转世,走了也好就不想她了。 此后赵二小姐从扈府出走的事就不再提了。 按说赵英子在游风约为了救急替丈夫刘福禄扮演杨排风那一回戏时,身上就该怀有身孕了,这是在临盆分娩的时候王婆扳着指头数天气咂出来的,说是按娃儿落地再返到他们夫妻到游风约时算起才八个月光景,八个月那不就是早产了,还是一对凤胎儿。 放到秤上一秤两个娃儿都足有六斤重。要是早产儿不会有这么个斤两。王婆就埋怨英子:“一个心儿去看戏连有了身孕还不知道,这那像是第二胎的女人了。” 赵英子笑道:“有是有个印象,就是没在意也不相信这么快”。本想说肚子里的娃还跟俺英子一块演杨排风来,怕王婆笑话她没出息没礼教才没敢说出来。 小保金坐在炕上,两只小手上下闹腾着,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就像是在欢迎两个妹妹一齐就从娘肚子里出来似的。 第二天遥镇就又炸锅了,说是这保长的新宅又添喜了,还是一对双胞胎。至于保长新宅闹鬼的事村上人都知道了,还传那个大烟鬼栗四带乡保来抓刘福禄被宅子里的鬼收走了魂魄,村上人知道了就疯传到乡里,就像一阵瘟疫。 还有人把刘福禄小两口到游风约的事也传开了,说是刘福禄小两口到了游风约,那些被官府抓捕的强盗反贼就都给释放了,还把县太爷的官也给罢了。 刘福禄是神仙?还是那个娃是哪咤下凡?现在又诞生了一对双胞胎,是嫦娥身边的玉兔?传的是神神秘秘玄玄乎乎。 师爷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就主动到保长那里显摆,想让他们主动张嘴请教他把这宅子里的事再往深处给说说。他已经想好了这往后的事要往哪个方向去发展了。 做买月那天保长就差人叫师爷过来,问这事情该怎办?他已把刘福禄的事当做是自己的事了,因为宅子里敬仰的神牌还都是他栗荣禄家的,不管宅子里发生什么,坐月子添喜总是一件喜事,甚至还是双胞胎,他以为就是自己宅子里敬仰的神灵显灵了。 师爷一执香,说是这宅子虽凶却也有它的灵气之兆,这宅子是不归凡人所用的,说到刘福禄夫妻,不是他们所能够镇住这宅子的,而是进宅之前就带着灵气进来了,那灵气就是腹中的胎儿。 栗荣禄将信将疑,也听得师爷说的话在理,就给他添置香钱,意思是让他往下分解。 师爷接着说:“自老父亲置成这新宅没多久就仙去了,家人进新宅安住却被阎罗差鬼神抬出来,且不必说,就连本家堂叔也未能幸免,只有这刘福禄家庭在此居住,新宅才变得安安稳稳。这种种迹象表明,宅子里阴气较浓,鬼神出没,恰遇仙气笼罩,禁住鬼神,才是宅子安稳。” “依师爷所见?” “宅子里被仙气笼罩甚是好事,若没了仙气就像庙里没了菩萨,那些无常小鬼就会出来害人。” 师爷的话说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本来一个没用的宅子,让他这么一说却就像变成了一座庙宇。 “依师爷所见?” “依我说,要把宅子归于刘福禄所用,这样他住着也踏实了,也不会临时起意而搬出新宅。保长也能得到些银子。” 于是保长就差师爷借刘福禄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做买月之机把这件事情促成,必有重谢。 刘福禄头胎给儿子做买月,村上人就有不少送贺礼的,这次得了两位千金,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都以为是神仙下凡,纷纷来送贺礼。就连新意班也早提过话来,要给他们唱三本大戏。 保长听说潞府新意班要来唱戏,这巴不得的好事上哪找去,这新意班可是请也不好请的,既然要给刘福禄唱三本戏,不如我栗永禄再添四本凑够七本大戏为个整台。一来是贺礼一来也给新宅置添喜气,即是这宅子就要归于刘福禄也是一件喜事。 于是保长出钱请村人张罗戏台,忙忙碌碌。方圆乡人听说潞府新意班要来遥镇唱戏,都纷纷前来观看。戏台搭在新宅外的开阔地带,前来看戏的戏迷连七日住下不走。 《杨排风》是保长跟众社首的必点之戏,扮演杨排风的就轮上了刘福禄,为自己的女儿庆贺也是当之无愧。 看了《杨排风》,遥镇人才知道这刘福禄做长工就是一位响当当的戏子,还发愁新意班难请,有了刘福禄新意班不是跟自家的一样? 第十三章靳义堂庆幸没有让表妹去营守 第十三章 靳义堂庆幸没有让表妹去营守 岳琅逢这回要亲自登门拜见扈万坤了,他是冲着新意班来的。 岳琅逢跟扈万坤是拜过把子的,只是现在他被贬下来了。他来拜见扈万坤的意思就是要以他的面子说服新意班的程班主,让他戏班里的几个角儿给他撑撑场面,每回他都是付的高酬劳不白用的。 岳琅逢跟扈万坤早年都是秀才落魄子弟,以跟戏班唱小曲为生。后来还是岳琅逢给出的主意,二人给乡首送些银子,做了个乡保,慢慢提升,到后来一个做了县官一个做了府营把总。如今岳琅逢时运不佳,糟了个丢官为民,也甚可怜。 一个府营把总说服一个戏班给他撑个门面应该是轻易而举的事,于是就派副将万奇携带他一封书信去新意班找到程班主,程班主一看,竟是怒火中烧,大骂:“好个岳鬼子,犯了我的班名还想侵占我的名角儿,又拿把总欺负人,不行不行。” 这万奇也是个听不了难听话的,没等程班主落下那个火气扭头就走,到了扈府,如实汇报了。 “什么?除不给个面子还他妈骂人”扈万坤一拍桌子叫道:“以后他还能在府里称王称霸吗。” 这万奇也是,岳琅逢还在府上,就当面在他面前丢总爷的脸,让总爷下不来台,那程班主就是一时忿起,出出气也就罢了,事情肯定还是要照办的。 岳琅逢也趁机挑衅,借端生事:“罢了罢了,总爷不要为我这点小事生气,不然这潞府离了人家新意班就黄汤了。” “什么他妈离不开他们,明天就差人撂了他的场子。” “那是总爷一时气话,未必动那干戈,其实新意班有一位新招的名角钱贵生开初就是投奔我心意班的,因看了我们的告示错投了新意班,他们不讲江湖道义就把那啥也不懂的钱贵生抢在他们门下了。” “岳兄的意思?” “就是能把该投我名下错投了新意班的钱贵生还我就是了,大可不必操戈动粗,伤了同行和气,让人笑话。” “那就把那个钱贵生叫来问问,若真是如此,归了岳兄不就罢了。” “是的是的,我可以跟他对证,是他亲口说的。”岳琅逢想,就是这个钱贵生把新意班送上了高峰,只要他能归到我的名下,还怕不夺头魁,即是夺不上头魁也追个平手。 “总爷,以小的意思还不如找个茬口,彻底把这个新意班给散了,扶正岳班主的心意班照样是头魁。”万奇道。 这万奇是岳琅逢事先买通好的,就是要让他帮他说话。 程班主骂岳琅逢是岳鬼子一点没骂错。来的时候他就给副将万奇备了一份厚礼,苦说了他的难处,他知道为好这副将万奇比扈万坤都强十倍,那个当家的办事是亲自办的,都使唤的是心腹手下,他做了多年县太爷还不懂这个。 万奇收了人家的红包,哪有不为人家操心办事的道理,去的时候才动脑子想如何才能达到岳琅逢的心愿,没想这程班主一口就回绝了,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哪能再给他留下回旋的余地。 “先叫来这个钱贵生问问在说吧,若他跟了岳班主也是两全其美的。”然后又跟万奇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是,总爷,小的一定照办。” 岳琅逢走后,万奇就差一手下曹小乙到新意班传那个钱贵生到营守问话。 曹小乙到了新意班,那个粗粗楞楞的劲儿一口一个钱贵生的叫,赵秀苹听到后急忙迎出来。 这曹小乙一见钱贵生一个愣神,玄乎叫出名来,却马上改口问:“你就是钱贵生?” “是,官差找小的何事?” “奉上命,明天到营守问话。”说罢办过手续便走。 这差官走后,赵秀苹即问靳义堂:“差官来叫去营守问话。” “营守?扈万坤?” “对呀,扈万坤?”赵秀苹一下才醒悟。刚才那差官提到营守她就没在意,难道她来新意班的事被扈万坤知道了? 靳义堂也是怎么想,他已经知道了赵秀苹的身世,原来就是赵府二小姐,他的远方表妹,他先前没有跟她见过面,只是见过赵英子,没想到这两位表妹都有如此的表演天赋,动作和唱腔如出一辙。 遇到这事哪能让表妹为难,何况她已经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委身于他,他一个戏子也不论讲究什么规矩,只要扈万坤抓不到他们,他就会一辈子对表妹好。 “表妹莫慌,待我明日去一趟营守看看是什么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第二日,靳义堂按时到了营守,见到曹小乙,曹小乙又引他见了万奇。万奇问:“你就是钱贵生?” “回大人,在下是靳义堂,新意班头牌,钱贵生是在下徒弟,因有病缠身,故在下替他前来,听候吩咐。” “听说这钱贵生原来投的是心意班,并不是你的新意班,却为何是你新意班接纳了,还成为你的徒弟?是你故意破坏了江湖的规矩?照实说来。” 靳义堂还以为这就是扈万坤,一听他们的问话,他觉得这一定不是扈万坤,也不是冲赵秀苹来的。只要不是赵秀苹的身份暴露了,就什么事情也好说了。 本来他就知道赵秀苹是真的投错地方了,既然他们问就顺着他们的口气说吧:“回大人,新意班,心意班音同字不同,即是投错也是自然。” “既是错了,就让那钱贵生限三日归于心意班,别伤了和气,免得吃官司,对谁也不利。” “遵命,在下一定依照办妥。” 靳义堂回到新意班跟程班主说了此事,程班主也知道这是岳琅逢在捣鬼,上次差官来,他就给了他们个下马威,这次恐是报复来的,其实那差官走后他也就后悔了,也就是还跟前几次那样给他们撑撑场面的事情,虽然对新意班有弊但也有利,也没给他们白唱,时间长了,都知道角儿是新意班的,那心意班也起不来大浪。 靳义堂见班主没有极力反对,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为了赵秀苹的安全,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就行。“那营守是说钱贵生投错了门,要让他归了心意班。”靳义堂道。 程班主也知道钱贵生投错门的事,当然他现在一定是舍不得钱贵生,要知道那公差来就该同意给他们心意班撑撑场面来,这下反而失去一个名角儿。 跟把总怄气真是怄不起,人家不给你撑场面你就亏了,不用说还要找你个茬儿。 “你看着办吧,只要钱贵生愿意。不过你这师父可是名副其实的。”班主道。 靳义堂连连嗯“是”,心想,我还能不把表妹当徒弟,还要以这个为幌子跟表妹厮守呢。他以为就这一倒腾,二表妹应该是安全了,等熬到时间长了,扈万坤也渐渐老了,一个小妾也没多大过错的。人家那小妾多得是,舍一个二个也不可能记挂在心上。 靳义堂庆幸多亏自己做主没有让表妹去营守,万一去了被人认出来那可就遭了,没想到他也是高估了自己,这表妹早已让那个曹小乙认出来了,只不过是当场没有指认罢了。 曹小乙对赵秀苹怎一眼就认准了,因他是总爷的得力跑差,深受总爷爱戴,经常在赵府出入,又正直二八年龄,见赵秀苹水灵剔透哪有不上心之理,只要看见就会多瞅二眼,难的对她的相貌记忆犹新,所以那天一进新意班就认准了她。 对这件事曹小乙心里也是十分纠结,从扈府跑走的赵四小姐一定就是不愿意给总爷当妾,要不能顶着杀头的危险从扈府跑走,如今我曹小乙既然认出来了,要是报了,这赵小姐不是生生被他害苦了,左思右想还是于心不忍。 因此他就绞尽脑汁想想个万全之策,其实你曹小乙封住嘴不说赵秀苹就没多大碍,却要多事还绞尽脑汁,分明是他对赵小姐有了恻隐之心,甚至还想有个非分之想,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在情理之中。 曹小乙有了这种思想越发想去见见这个化了妆的赵四小姐,心焦难熬的。时隔不久,曹小乙就在万奇面前念叨:“副爷,您说这钱贵生去了心意班那里落脚了没有,要不差小的去看看,也好落实落实给岳班主道道喜事。” 开始万奇还觉得这小乙的话是多此一举,转念一想也是,这岳班主自走了也不来个回谢,即是传个消息也合情合理,既然这小子提出来了,去就去吧,倒要看看这岳鬼子会不会让这小差空着手回来。 于是曹小乙当即领命而去,到了心意班,见过岳琅逢说明了来意,岳琅逢知道这是万奇的主意。于是对曹小乙宾客相待,还一致过谦:“本班角儿钱贵生刚刚过来没多日,还没来得及登门回谢,差官今日来为岳某贺喜,就到此小住玩上几日,看看戏如何?” 曹小乙盼之不得住上几日,还想留下不走陪这个赵四小姐,你扮男我就扮女,看你对我怎么样,可是差人毕竟是差人,身不由己呀。“好是好,不过有任在身,住一日不妨,就想看看钱贵生的《杨排风》,不知可有台口?” “那不碍事,没台口不怕,就差钱贵生专门给差官唱唱也是理所应当。” “那就今晚给小差来个小堂会如何?” “使得使得。”岳琅逢暗骂:“这戏子身份就是低下,若是老子还是县太爷,你这小差给我**也不待见。” 到了晚上,岳琅逢就差赵秀苹给曹小乙专门唱一场《杨排风》,岳琅逢拿酒菜招待还坐在一厢作陪,曹小乙道:“小差哪敢让班主作陪,有失礼节,小差也不敢,回去还要让副爷把小差给打发了,就让小差单独看一场就行。” 岳琅逢还真不愿意陪这小的,就借坡下驴,客套一番,留他一人观看。 岳琅逢走后,赵秀苹心想,看这差官有些面熟,也不知在哪见过,忽又一时想起,这不是那天到新意班喊她的那个小差吗,今天他来作甚,还一个人看俺唱戏,难道是专寻俺的茬儿来的。 准备妥当,赵秀苹即等他点戏,见这小差一直冲着她看,又吃又喝也不点戏。 “差官怎不点戏,是要小戏子随意来个?”赵秀苹道。 “小差今天就是专门来看看你,听不听戏是小事。” “把俺说糊涂了,您不听戏只看俺作甚?” “你知道俺是谁不?” “看你好生面熟。” “俺是扈府的丫鬟,俺是女扮男装来的。” 赵秀苹心里一紧,知道坏了,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怎个扈府?” “就别装了赵四小姐,俺不是来害你的,是来保护你的。” 第十四章乡里提倡崇文尚武精神 第十四章 乡里提倡崇文尚武精神 钱贵生要到扈府唱《花木兰》了,这是岳琅逢给扈万坤献出的一个堂会,好歹人家给自己把钱贵生要到心意班了。开始岳琅逢是献《杨排风》的,因为这《杨排风》是钱贵生的拿手戏,不料这把总爷偏偏要看《花木兰》。 这个消息是曹小乙先知道的,因为两厢都是他跑的腿。曹小乙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秀苹。 那晚曹小乙谎称自己是扈府的丫鬟,到让赵秀苹给相信了,因为她到了扈府待人宽厚,对丫鬟侍女更是仁慈,也许她们知道了俺的底细来报个信也很自然。再说这女扮男装来到戏班更是正常,哪有一个女子敢私自来戏班的。 这第二次又是他来报信的,说是扈府要让她去唱堂会。到了扈府她还有好戏唱吗,这不是将自己又送回扈府了? 赵秀苹也不管他曹小乙是男还是女,现在遇到这样的紧急情况总的让靳义堂知道,也只有他来想办法看看如何能度过这次难关。便给曹小乙写个字条让他交给师父靳义堂。 曹小乙拿着赵秀苹的书信交给靳义堂,靳义堂也不知道官差送这信是吉还是凶,也不敢搭话,曹小乙知道他不信任他,便低声说道:“我就是赵四小姐差来给你送信的,有事可让我帮忙。” 这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又出来个差官送信的,这把靳义堂给闹糊涂了,看来不见见赵秀苹还真是解不开这个疙瘩。 靳义堂立马起身到了心意班说是来看看徒弟,靳义堂来到心意班那可是娘家人来了不得不招待,岳班主更是亲自迎接:“这师傅来此,也不提早通知,好给您准备准备,那可慢待。” “啥师父,都是戏子一个,我只是回乡路过顺便来看看贵生,看适应了没有。” “怎不是师父,既是钱贵生的师父就是我岳琅逢的师父,师父来了怎敢慢待。”于是领他去见赵秀苹。 二人见了,知道是为何事,瞅机会将事情说透了,赵秀苹拜托表哥想想办法如何躲过此劫。 “妹的事情就是我靳义堂的事情,义不容辞,妹就安心在此等候佳音吧。”靳义堂道。 其实这靳义堂心里到已经有个底儿了,这次来见赵秀苹主要就是落实一下那个小差官的真假。 到了新意班见到刘福禄,靳义堂就把赵秀苹女扮男装从扈府逃出来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个透彻,原来他还是想瞒着这个表妹夫的,生怕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对赵秀苹不好,可现在迫在眉睫,不说办不了事情。 刘福禄只知道有个赵府,赵员外是他的老丈人,也知道她英子有三个姐姐,还有母亲,还有哥哥,虽然没见过,总听英子念叨。这又冒出来个扈府扈把总,还有赵四小姐逃出扈府的事,他知道那是哪,他可是一概不知,就连英子也不知道。 听靳义堂这么一说还挺新奇,虽然他跟英子是赵府不待见的一家子,也是不能回去认亲的一家子,可亲的毕竟是亲的,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呢。 刘福禄忽然问道:“你可是跟赵秀苹在一块住了一年多了,还不老实交代?” 靳义堂只好跟他说了。 刘福禄不再追问,只问靳义堂怎办? 靳义堂道:“这四小姐是绝对不能再到扈府唱堂会的,可是不去又不行。要是——”话到嘴边便停住了。 “要是什么?有话尽管说,我们已是连襟亲戚了,还绕啥圈。” “让英子去替场。” “英子?又是替场?” “也就这个办法行,不然四小姐就又落虎穴了。” 冯光道从李三太手里接了赵府三小姐赵秀芝的手帕就再也没提这件事,只是每天差人打听赵英子的下落,始终没有个信息。 因乡里提倡崇文尚武精神,就差李三太忙乱筹款修缮乡里文庙,带庙里主持每日下乡发帖化缘,传乡首号召:“凡乡民全体行动,扬吾游风乡约之精神,兹定于六月二十五日开工修缮文庙,捐米黍五谷者,捐银票铜钱者,捐劳辛务工者,量力而为之。” 不几日,文钱筹齐,乡民奋勇劳务,正式于六月二十五日开工至十一月二十五日告竣。竣工后,乡首们特邀县里秀才举人来文庙轮流讲学。其中就有县学秀才师尚先生。 当时李三太正摧问冯光道给三小姐赵秀芝回信之事:“人家身为深闺才女还主动给你写信,即是无那意思也因给人家有个答复,你不在乎我却在乎,是我亲手从人家手里接住的。” 冯光道笑道:“你帮我写吗?我可是没人家那文采。” 李三太道:“这又不是考秀才,写好写不好即是个态度。” 正说间见师尚进来,李三太忍不住道:“这不是个现成秀才,让师先生给你指点一二。” 师先生道:“二位乡首需要我这穷秀才指点什么?” 弄得冯光道面红耳赤。李三太不管冯光道同不同意,从抽屉里翻出赵三小姐那信提给师先生。 师先生看罢书信,复又看看那信封,问道:“这信跟我曾经看过的一封信同是一人笔体,信封也出自一家,这是为何?” “您曾经看过什么信?”冯光道问。 于是师先生就把遇到刘福禄跟赵英子的事情讲述一遍。尔后又看着李三太给他的那封信道:“这是一封相思信,要老夫何为?” “让先生化解化解。”李三太马上改口道,开始他们让师先生看主要是想让他代写几句现成词语,现在情况变了,还不知道冯光道是何态度。刚才师先生讲述的那段故事让他们二个静默无语,无需在深究就已全然明了,那一定就是赵英子无疑,却是没见师先生说出来他们的去向。 “刚才您说骑着驴那写信的女子,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冯光道问师尚。 “只是往北去了。难道老夫讲的那小女跟这封信有关?”师尚道。 “没关没关,只是问问而已。”冯光道道。 “噢,这封信一看就是个才女手笔,是一封思君信,信中那两只鸳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下的雌鸟望着头上的雄鸟,意思是高高在上,无奈至极也。”师尚说着,似乎是看出了他们那点心思,又用强调的语气道:“二位乡首正直年华盛茂,可别因为一时犹豫彷徨耽误了美好之事,最终落下遗憾。”说罢就告辞而去。 师尚刚走,李三太就埋怨冯光道:“听见了没有,刚才先生那话可是句句在理,这四小姐不管去了哪里,总之是有主之人了,如再使三小姐的那点希望也落空,违背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伤了人家那份赤城之心,那还是人吗。” 冯光道道:“那你说再找人家师先生指点指点?” “还是我们自己写吧,人家怎懂你的心情,即是写不好,能写出你的心意来就行,只要赵小姐诚意至深,还能挑你这方面的毛病不成。 于是冯光道就连夜写好一封回信,让李三太尽早送去。 李三太到了赵府,径直进得府里,见了管家刘六,就直言要见三小姐,因他跟管家都知道三小姐的那点心思,也就不用细说详情。 管家埋怨李三太怎一走不见踪影,好歹也给小姐来个书信,害得小姐坐不是站不是,每日神魂颠倒。 李三太就把冯光道寻找四小姐英子的事情说了:“他不死了这条心,显得冯公子也太不近情义了”。 管家也理解冯公子的心思,只是这时间间隔也太长了:“依我说还是把东西放下吧,我随后交给小姐。” “好吧,就烦劳管家了。”李三太放下书信就走了,这下他也觉得轻松多了,要说人家的事你怎老是搁不下,这人都有个信誉,他收了人家三小姐的信怎能收了就没个回音,有头无尾的。 李三太走后,管家就把那封信给三小姐送去,他每天在府里跟他们已经惯了,谁是个什么性格他都清楚,最没有性格的就是大小姐,在府上是听之任之,也不出门也不多言,到谈婚论嫁之时,由父母指定婚约嫁给了一个盐商。二小姐虽然调皮任性但是能够合理的掌握尺度,可是偏偏又让扈把总相中了小妾,为了不使父亲为难,毅然而去。三小姐稳重多情,心里事从不言表。最不放心的就是四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任性活泼,最终酿成大祸,几乎被家法处死。 这三小姐因为迟迟收不到回信,已是害羞闭门不出了,倘若遇到那三太还怕小姐不见,事与愿违。 管家见到小姐,先是把李三太来的意思说了,其中还诌扯了几句,说是冯光道因修缮文庙重任在身,李三太取着小姐的信迟迟没有交给冯光道,待庙竣工后才将信交给他。说罢将回信交给小姐。 三小姐虽然还在生气,经过管家一番解释,又见了书信,早已喜形于色,待管家走后,忙拆开信看,禁不住哑然失笑。 “望君在你身边站,君高这就低处来,仰望赵府檐下雀,安知雀儿啥时飞。”两只鸳鸯鸟画在一起。 赵秀芝激动不已,当即回敬一封:“檐下雀儿已离巢,只等黄鹂啼鸣声。” 乡里文庙告竣后,又要请戏班子来贺庙开光,乡首们自然要请新意班了,因上次首演七本戏,每本都是精彩别致,很受乡人崇待。再加上刘福禄是游风约拳房的弟子,臭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就差人上潞府找揽头写戏,不料被心意班的揽头知道了,就告知岳琅逢,岳琅逢非当没生气还差揽头找到乡首,意思是该乡文庙落成,心意班乃家乡戏班,理应义演贺庙开光。 这下就是两个戏班唱对台,这也是岳琅逢的意图,如今他的戏班已经有了钱贵生这个台柱子,不怕压不过新意班,而且还要以此将新意班的气势压倒,使他们日后不要再来游风约一带唱戏。 两个戏班就得搭两个台子,一般为东西台,灶台也要宽绰,灶房师父也是二倍人手。 开戏前东、西台以抓阄定台,东台先唱,西台后停。如西台先唱完则加演一场,以待东台煞戏,西台也是如此。 对台不分高低,即演即兴。 开戏前,各班掌班先将戏折交于社首,每场戏开演前,由社家将所点剧目写于虎头牌上,挂置台柱之上,戏班照演就是。 新意班和心意班所点剧目各不一样,最醒目的是新意班没有《杨排风》,心意班却有《杨排风》。 这两班对台戏的消息就像一股旋风瞬间刮遍全乡各社,开戏前一天那些个戏迷就纷纷前来站坐,小商小贩,饭庄小吃各摊主也是提前三天就来搭棚打灶,划界占地儿。 第十五章二人谁敢说出真相遭人唾弃 第十五章 二人谁敢说出真相遭人唾弃 离到扈府唱堂会的时日已经越来越近了,赵秀苹跟岳琅逢道:“要是上扈府唱《花木兰》,还需师父靳义堂和王寿禄扮演男木兰和将军还有皇上可汗,才能给扈总爷唱好,否则我一个人也是单手拍不响啊。” 岳琅逢道:“那好啊,我还巴不得请他们再帮我捧捧场呢,就是不知道人家给这个面子不?”这还就是岳琅逢的真话,他的目的不但是要了钱贵生,还想把这个新意班给吞并了。 “应该没问题,这往后我们两家也是需要相互帮衬的,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赵秀苹道。这也是靳义堂给安排的,要在扈府来个偷梁换柱,单凭她们姐妹两个是不行的。 事情准备就绪后,刘福禄就专门回了一趟遥镇,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了赵英子。赵英子虽然跟赵秀苹不是太像,起码个头胖瘦一样,最主要的是赵英子会唱《花木兰》。 这下是去救三姐,即是再难也得去,想不到三姐比她还糟糕,竟做了别人的小妾。于是就把才只有几个月的双胞胎宝贝和老大刘保金交于王婆照料,自己跟刘福禄马上起身往潞府赶去。 到了潞府新意班,悄悄见了三姐赵秀苹,因赵秀苹在心意班说要来新意班跟师父们对对剧本,她就提前来到新意班。姐妹相见眼泪汪汪,相互倾诉分别之情。靳义堂知道时间紧迫,还得跟小姐赵英子搭配练练剧本,免得上了扈府露出破绽。 第二日晚上心意班的人马就按时到了新意班,还有班主岳琅逢,因新意班程班主不想见这个岳琅逢,称有事离开了。其实岳琅逢也不想见他,跟上一个“钱贵生”二人弄得心照不宣。不是碍于扈万坤的施压,他程班主是不会把“钱贵生”给岳琅逢的。 程班主不在,反而给他们创造了条件,起码不怕程班主看出他们正在施行的一场阴谋。在心意班的戏箱未来之前,赵英子已经穿上赵秀苹的衣服了,赵秀苹上外暂避一时,等过了晚上堂会这一关再回来。 扈府是经常唱堂会的,那个戏班子只要想在潞府唱戏,就得先拜扈总爷,不然你是不会在这里立住脚的,只要是总爷给你撑杆子叫好,就会在府里夺个头魁二魁的。 岳琅逢的意图就是想在潞府立住脚,仗凭他跟扈总爷的关系,是粗气腾腾的,这是给总爷来献戏就得搞得热热闹闹的,音乐队在前面开路,三驮戏箱就跟在后面,戏箱后面是主演靳义堂、“钱贵生”还有刘福禄各骑一头驴,最后面就是跑龙套打杂的坐在一辆马车上。显得威风凛凛。 扈府专门有唱堂会的地方,夏季在外面搭一个小戏台,冬季就在厢房里,扈爷的小妾们就围在扈爷身边,嗑着瓜子,吃着糖果,扈爷喝着小酒,两厢还有两个跟班。 《花木兰》的剧本比较短,扈总爷就要求唱完全本,赵英子扮演花木兰,靳义堂扮演男木兰和木兰爹,刘福禄扮演木兰娘和可汗,其余演员由心意班扮演。 《花木兰》全本戏从上至下就是演花木兰的赵英子是主角,台下观众也主要是看演花木兰的演员怎么样,没想到这赵英子穿上凤冠霞衣,显露出她那风格和特色,让人赏心悦目,把情节演的催人泪下,振奋人心,她的动作多姿多彩,出神入化,让经常听戏看戏的总爷是不住地叫好。 这中间突然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赵英子,他就是曹小乙,因为曹小乙知道扈爷的小妾赵秀苹是女扮男装的,他只是十分嫉妒这样一位绝色女子给了扈爷做小妾,这真是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赵秀苹从扈府跑走他就高兴的不得了,结果还让他给遇上了。 曹小乙觉得他跟赵秀苹的邂逅相遇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缘分,他虽然是个跟班,可是赵秀苹已经是一个做过小妾的人了,他即是跟她走近一些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对她已经起了恻隐之心,不愿意让赵秀苹被扈爷发现,再被抓进府里,他是有意在保护她。这次来扈府唱堂会就是他告诉赵秀苹的。 曹小乙看着扮演花木兰的“赵秀苹”,他对她的敬意油然而生,没想到她还会唱戏,她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一会拉开一会闭上,浓妆重彩的背后清晰地看到她那柳腰软绵的身子。 曹小乙凭着他是扈爷的跟班,在戏台上下自由进出,台前台后随便转悠,只要花木兰一进后台他就过去想跟她搭讪。假如,不是赵英子替代了赵秀苹,而是赵秀苹扮演的花木兰,她来到后台只要见到曹小乙就会认出他的,她是很感激他的,可惜这不是赵秀苹而是赵英子。 赵英子认不得曹小乙,她还以为这就是个探子,专门来揭开她的真面目的,也不跟他搭话,更不敢露出她的真面目。 曹小乙觉得受了委屈,心想,我曹小乙明明是一直在暗中帮你的,你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今天我非要偷偷地看你一眼不可。趁赵英子不注意就过去撩开她的戏装,赵英子下意识重重刮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乱套了,前台的杂役听见动静即跑到后台,见曹小乙跟“花木兰”在一块厮打,只听曹小乙喊:“她是赵秀苹,老爷的妾儿。” 杂役们哪敢怠慢,急忙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扈爷。扈爷一听却没有发火,就像是他知道似的,只是笑着说道:“咋啊,我的妾儿还会玩这个?那可是给我扈某人壮了面子了。” 其实曹小乙是一时气愤说漏了嘴,不料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就只好错上加错了,还埋怨赵秀苹跟他还没过河就拆桥,把我曹小乙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唱唱唱,接着唱,别给我杀戏啊,唱完再说啊。”扈万坤仍旧笑道。 在台上演戏的靳义堂他们知道大事不好,既然扈万坤让唱完也只好硬着头皮给接着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唱完戏,扈万坤让这个“花木兰”当着他的面卸了妆,看看还很像是跑走的赵秀苹。 “你是谁?真格是个女的?要真是女的我还要重重加赏,我扈某人还没有看过真正的女人演戏。” 赵英子只是看着扈万坤没答话。 “去去去,给我验一下看看是男还是女。”扈万坤叫道。 赵英子知道是躲不过去了,还不如说了,省的这些人来讨我的便宜:“俺就是女的,扈老爷认不得俺了,俺可认得你呀。” “你是谁?” “小女是赵府的赵英子。” “你是那个怀了别人的孩子的赵府二小姐?” “嗯。” “哈哈,好胆量啊,有准啊,不愧为巾帼英雄花木兰啊。拿赏来。”扈万坤也是酒兴的。 靳义堂跟刘福禄见扈万坤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暂时松了一口气,可心里更是害怕。 “曹小乙?”扈万坤叫道。 “小的在,总爷。”曹小乙知道这次的事全让他给办砸了,原来这赵秀苹是听了他的话的,要不她是不会让这个赵英子来替场的,这下既惹来了麻烦也得罪了赵秀苹。 “你刚才说啥了,再说一遍。”扈万坤道。 “小的是看错人了总爷,她们长得可挺像的。”曹小乙想从这个是非之地走出来。 “无风不起浪啊。哈哈哈!”扈万坤笑道,那笑声令人生畏。 众人回去后,扈万坤怀疑曹小乙的话,既然他说了,是真是假总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有名堂,就秘密差曹小乙跟踪赵英子,看看是不是个真“钱贵生”。 曹小乙能不知道?扈总爷让他跟踪就是信任他在堂会上没有说谎,这回他见了赵秀苹一定要给她道个不是,还要设法保护她。 扈万坤的那句“无风不起浪”的话,也让靳义堂他们起了疑心,小心无大差吧,还是把赵秀苹送到遥镇新宅暂时躲避一下,再说还有三个孩子要照料。赵英子现在只有将错就错在心意班落脚,好歹才到了那里,岳琅逢弄不清她到底是赵英子还是赵秀苹,就一个“钱贵生”在就行。等些日子找个借口辞了也就没大碍了,现在女子唱戏还是有伤风俗不冠冕的。 曹小乙为了显示是帮助他们的自己人,在新意班对着靳义堂和刘福禄就说:“千万不能让程班主知道,他是认得真假钱贵生的”。 不料他说这话却被一个杂役听到了,就如实汇报给了程班主。 程班主也是才听说这钱贵生在扈府竟然变成了个女子,惊奇不已,怨不得这钱贵生演的旦角儿戏是如此讨观众喜爱,原来是原装女角儿,生的就是女儿身。 还有一个枝节他更是想不到,在新意班的“钱贵生”就是扈总爷的小妾,还是逃出来的,到了心意班又变成赵府的四小姐赵英子了。 这“钱贵生”反正横竖也不是他的了,如将此事告了扈总爷,他就会把他的小妾要走,心意班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也解了他的心头之恨,还能在扈总爷面前讨个忠心。 于是程班主就写信一封差人给扈万坤送去。 扈总爷接到信当即就将曹小乙传了回去,先杖四十军棍,从他嘴里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来。 又差人将赵府两位小姐和靳义堂、刘福禄押至府营,由扈万坤亲自审讯。最后对面问赵秀苹:“爱妾跟靳义堂同住一屋已有二载,男女同房可有情事发生?如实招来。” 二人谁敢说出真相遭人唾弃?弄不好还得被这位扈总爷报私仇治罪。 他们不吭声就用刑。 扈万坤道:“只要说出你们有过私情就免其罪赦其自由。” 这不是在诱供吗,世上哪还有这个好事,自己的小妾跑了还要求跟别人有私情?。两人死咬住不招。动刑动了三天,终于受不住招了。 扈万坤让他们签字画押后,扔给他们一张纸条,上写:“既爱妾赵秀苹承认跟别人有染,现已受罚,不再追加原罪,特赠靳义堂,日后多来府上给老夫唱几次堂会吧。”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结局。特别是靳义堂跟赵秀苹,他们是真真切切从心里感谢这个看上去气势汹汹专横跋扈的总爷的。 这下可是苦了心意班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个台柱子搞到手,又被识破真相抓到了府营,还都没事了,两对小鸳鸯还双双起舞起来,堂堂的扈总爷不怕受辱还成全了他们。 后来心意班差人去找赵秀苹,说是不在新意班。新意班的程班主也因为报告了人家“钱贵生”,落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人惹了角儿也没了。 第十六章见这小女像是个风尘女子 第十六章 见这小女像是个风尘女子 扈万坤处理赵秀苹这事在整个潞府都出了名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逃跑走了小妾会是这个结局。 扈爷还是无愧于他这个总爷,那豁达的心胸比天还大。 其实他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也只有他知道,是怨他,人家给你做妾了,是你八抬大轿将人家抬进扈府了,可是你一见人家就……终归是怨他,他首先这样想。 与其那样将赵秀苹打个半死,还不如随她所愿成全了他们。 若是想治她,开初她就跑不了,东山响马他都能逮住,何况是她赵秀苹。他知道,即是将她掳回来,他在她面前也是个废人。他知道。 那晚也怪,他扈万坤就是没有犯浑,他庆幸克制住了自己,那个赵英子是自己的小姨子,她跟自己的爱妾伙同他人来到他府上明目张胆地欺骗他,还是对着他的那么多营兵。 开始他就看着扮演花木兰的那个赵英子就像是赵秀苹,他还在想,若是赵秀苹敢女扮男装来给他演戏,他扈万坤不但不会惩罚她,一定还会原谅她。 他自己都怀疑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了? 在府营给他们动刑的时候,他们都是喊天哭地的,他扈万坤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他们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了,否则他还能带兵吗? 那个小姨子赵英子他没有对她怎么样,他觉得人家没啥错而且做得对,是位女中豪杰,真正的花木兰。人家当妹妹的来舍身救姐姐,有错吗?让人敬佩。 最使他动心的是这个小姨子演的那花木兰,那唱腔那动作,他还是第一次领受到那种痴迷的感觉。虽然他没有看过赵秀苹的戏,想来他们姐妹一定不相上下了。 靳义堂是不愿意再进新意班了,他跟这个程班主在心里突然间有了隔阂了,若不是人家扈万坤心胸豁达,他们这次可是要遭难了,不但是他跟赵秀苹,连刘福禄赵英子都害了。 可是不去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戏子,就是靠戏班唱戏生存的,要饭能扔掉棍子吗。 刘福禄可不一样,自他进了戏班,早就想自己置一个戏班了,原因是他有资本,就是他的那个秘密,得出来见见光了,为他做点事了,时间也这么久了,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那个栗四也死了,他没有害他,是老天爷。 他心中已有了安排,只是还不知道靳义堂的心思,好歹他也是靳义堂的徒弟,就是他再置办个戏班也离不开师傅。 他曾经也在扪心自问,动那个秘密的主意是不是显得自己有点太自私了,太见钱眼开了,他迟迟没有个动作也就是这个理由。 那他还能给了栗永禄?他本来就不知情。是上天给他的?也许是!这个秘密在他的心里矛盾着,可是他知道这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天知道。 他是个讲究理道的,他不会白白吞吃了属于别人的东西,他就是想做点大事,这也许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是老天爷让他成大事的,哪怕日后再还回去,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 这是他酝酿已久的计划了。 再说,现在他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角儿他不发愁,他们都是台柱子。 “你打算怎么样表哥?”刘福禄要趁这个机会来实施自己的计划了。他也看出来靳义堂是不满意那个新意班了。 “能怎么样,说只归说,还得做呀。咱们又没本事自立门户。” “怎不能,我就计划成立一个戏班。” “你?凭你啥?” “我在游风约有朋友啊。我能想到办法。”刘福禄道。 “要是我们能自己有个戏班,那还不是我们的天下。” 刘福禄到了一趟新安里,在那里足足住了十多天,跟师父门在拳房还有乡约书房学习到了不少东西,这里自从文庙建成后,乡民都是精神抖擞,谈吐、举止温文儒雅,感觉都是文绉绉的。 还跟冯光道、李三太混了个透熟,他们可是游风约的乡首。 提起他要组织戏班的事,大家都支持,纷纷表示要帮助他。其实,刘福禄就是来走个形式,做做样子。 回到遥镇见到靳义堂便告诉他:“钱是办妥了。能置一个八驮大戏班了。” 他打这个个幌子,也是做给靳义堂看的,不用说八驮大戏班,就是十六驮、二十四驮他都不成问题。 八驮是什么个概念,当时新意班和心意班的戏班才只有三驮,一驮为一骡驮两只戏箱,三驮就是六只戏箱,八驮就是十六只戏箱了。服饰幕具音乐杂役齐备,应有尽有。 靳义堂想不到这刘福禄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下就能置八驮大戏箱,这要唱起来才叫过瘾。 当然,置办这么大的事情得跟遥镇保长栗永禄说透,还需要人家的支持,特别是这新宅子,就是他们的落脚之处,虽然也给人家出得租金,但人家栗永禄可还是主家呀。 栗永禄是巴不得刘福禄常住的,甚至他到有想法将新宅给了刘福禄了。 栗永禄知道刘福禄要置办戏班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是他们遥镇的人了,这遥镇如是出了这么一个大戏班也是他遥镇的荣耀。于是栗永禄也动员乡民捐资筹款帮助他们凑集戏班资金。刘福禄对栗永禄感恩不尽。 提到新宅,栗永禄很慷慨地说:“这宅子我家也暂时住不得,若你有意就将这宅子归于你的名下可否?” “那不太好了,现在我的家口也大了,还有我连襟一家。再说兄弟自来到遥镇,乡民对我们施恩施爱,体贴入微,我们都记在心里。”刘福禄早盼着他的这句话。 “应该应该,我是保长,看兄弟这一大家,红红火火,子女满堂的,是多大的兴事。” “那就依保长了,还请保长给兄弟说个价钱,日后便凑齐了给你。” “不急不急,兄弟现在正直花销,创业事大,等发达了再谈不迟。” 刘福禄谢过。 冯光道准备到北京面见父母亲了,这几年又当小天王又做匪的,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这回可不能再把人家三小姐赵秀芝给耽误了,本来父亲大人对他的一贯行为就看不在眼里,这次不是他老人家,他冯光道还在外面躲官府的缉拿。 他将乡里的事宜交给李三太,临走乡约书院和拳房的众弟兄来给他送行,李三太提议让小拳王赤岗陪公子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赤岗领命,跟车把式老马赶一辆马车从游风约出发,一路朝东北而去。三日内到达邯郸永年县,便找一客栈将马饲喂。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当年他跟着太平军还在这里跟清军开过战。 因天气尚早,就跟赤岗出客栈到临洺关溜逛,一路上冯光道给他讲述当年北伐军统帅林凤祥、李开芳在这一带跟清军开战,每战一处都会缴获无数金银财宝,因撤离时无法带走,便藏于此处,他就是在那一年跟一些乡民来参加太平军的。 “时隔多年,也不知这些金银财宝落于谁手。”冯光道自言自语。 傍黑他们到了客栈,一位女店家正在迎接他们,她穿着轻飞的丝衫,一双凤眼妩媚动人,黛眉轻描,略施唇红。冯光道抑不住“嘘”的一声,好一个风尘女子。 刚才是一位老者给他们拴马喂草料,本没有见这位小美女,若是刚才见了他们还不会出去溜达。 冯光道故意让赤岗付足店钱。 赤岗说:“碎银花完了。” 随即掏出一锭银子来,女子忙摆摆手道:“找不开,找不开,客官急啥,打明儿再出不迟。” 冯光道故意说道:“找不开就别找了,温壶好酒喝吧。” “喝酒也喝不完啊,看这位公子定是有钱人。”小女笑道。 说着话就见给他们拴马的老者进来:“找的开找的开,给客官温酒,好酒,挑上好的酒。” 小女也知道找的开,也是故意找话茬说的。 别看这客栈不大,上下二层都是客房,下层是一小院,院的一角有一凉棚是马号喂牲口的,还有就是接待客商的这一间,整个客房都住满了,吵吵嚷嚷的。 冯光道好长时间没有自自在在地轻松轻松了,今天出了门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心里没事了,就有心思喝酒,还把赶车的老马从马棚吆喝上来。主仆三人无所事事都喝个烂醉。快三更天了,才各自回客房歇息。 约莫四更时分,忽然客栈门外一阵敲门声。 那老者店家就在门房睡,听到后即起床答应:“客官客官,别敲了,客人都睡了,到什么时辰了还叫门,满了满了,到别处去吧。” 敲门声非当没停,反而敲得更紧了,还听到骂骂咧咧地喊:“快开门快开门,不然撞门了!” 店家开店久了,一听这骂骂咧咧的,知道又是官府在找人,就连声说:“好好,我开我开,知道是官爷来了。” 跟冯光道住在楼上的赤岗因自己的使命不一样,一听见有敲门声就支耳细听起来,听到店家接了那话还不走,还是继续敲门,赤岗感觉不对,以为是响马强盗。 于是便叫醒冯光道:“公子,有人敲门,我到外看看。” “看什么,敲他敲,爱我等何事。” 这时听到大门开了,拥进来不少人,这些人先是在下面一间房一间房地叫门,还听到他们挨个登记客人的姓名,有人还问店家有个姓的冯什么什么。 赤岗一听这个“冯”字便警惕起来,是不是与公子有关?他就是保护公子的,还是小心无大错。 赤岗出了门一纵身爬到房顶,顺房顶摸到前面想探听正在屋内查房的人说话,果然听见有人说,找一个冯光道的反贼。 他仔细朝客房里看,里面还有外国洋毛子,拿着长枪。 赤岗不敢怠慢,速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情况告诉了公子。 冯光道还在睡迷中,刚才听赤岗说有人,他就没有当回事,说起“反贼”,他便也警惕起来,他是做过“反贼”,不是已经被官府平反了?怎还说我是“反贼”? 既然是来找他这个“反贼”的,那敢小视,听说现在官府还在清剿太平军的残余,一旦发现格杀勿论,难道是被谁发现了? 第十七章尤小姐庆幸自己落花有主了 第十七章 尤小姐庆幸自己落花有主了 进来的官兵就是来查冯光道的,因他跟赤岗在临洺关溜逛时被当年那些认识他的地方乡勇发现了,这里在当年有不少参加太平军的,后来都以误入反贼归顺招安了。太平军失败了,上面下令追剿那些余孽以断其根,发现那些余孽报官者有重赏。 冯光道以为自己是给平反了,那是在他的那个游风约小天地里,来到这里谁知道他被平反了,他就是当年参加太平军的余孽,只要有认得他的就会报官领赏。开始他们是起义英雄,现在就是反贼。 冯光道来不及多想,总不能在这里不明不白地就把命送了,问赤岗怎办,赤岗说:“听我的,见机行事。” 既然来抓他,那些官兵里面就是有认识他的,并跟踪他们,知道了他们的落脚地才去报官的,然后乘四更他们熟睡后带着官兵来抓他的。 赤岗不是冯光道也不是反贼,他不怕抓,即是抓住他,只要不是反贼,迟早能放出来。他想等官兵来收查这里,他就把官兵引开,万一他能跑出去,还能设法来救公子。 他让冯光道藏在屋里不要轻举妄动,等那些人来敲他们的门时,赤岗去开门,忽然他一下推开叫门的人就往楼下跑,下了楼径直出了院门。 听到后面有人喊:“反贼跑了”,便都朝他追来,他跑远了,还听得后面有枪声。 冯光道趁机出来房间混到人堆里,在楼道上挤。他被挤到一个墙角,已是走投无路了,忽然墙角一间房门开了,从里面闪出一个人,将正在那里的冯光道拉了进去。 冯光道还以为被官兵抓住了,正要挣扎,听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房东。”原来是店里那个小女子。 追出门外的官兵有两个返进来,继续查房,待查到冯光道进去的那个小角房时,一直跟在后面的老店主说话了:“这间就别查了,那是小女住的。” “查查,一间也不能放过。”其中一个说。 这时门开了,那小女子出来问:“我也成了反贼了尤捕头?” 铺头就是临洺关的,名叫尤刚,他们认识,还是族们老一家,平时收受他们客栈的好处也不少,既然反贼已经跑了,再往后查也就是个过场,便捏捏小女子的小手,探进头去看了看,悄声在她耳边说道:“今晚温一壶酒喝”,然后就走了。 这小女子名叫尤二,跟父亲尤太开这间客栈已有多年,尤二的母亲早年去世,还有个姐姐尤大做了当地县衙主薄的小老婆。现在就是父女二人在此开店谋生。 四更天听到敲门声,尤二小姐就放了疑惑,觉得来着不善,一定又是官府查店的,后来她细听是查那个冯光道的,冯光道这个名字她在昨晚就记牢了,因为冯光道喝多了,啥事也跟她讲,就连他来过这里参加太平军的事都说了。 一直以来她这个小店就经常有官府来查反贼,这里在当初参加太平军的乡民多。所以她知道反贼就是冯光道这种人。昨晚这冯光道还跟她吹牛,她还以为是他吹牛的时候被别人听到了报了官。 官兵走后,尤二小姐进得屋里走到自己的床边掀开罗帐,叫冯光道二声没人答应,再掀开她的被子看,这人正在呼呼大睡。 尤二没有叫他,她在那里坐一会儿,然后掀开被子把冯光道的外衣脱了,她就在他的对面和衣躺在床上。 天明了,冯光道醒了,看看这床有帷帐就生疑,猛然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 脚头睡着那位客栈小姐。 这时他定了定神,想起来昨晚的事情,那小姐拉他到了她的屋子,又推他到她的床上帷帐里躲避。 他想叫醒尤二,又觉得不妥,他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小姐的头下枕着,他记得自己根本没有脱衣服。本想穿好衣服悄悄溜出这个是非之地。 他弯腰轻轻去拽自己的衣服,怎么也拽不动,再用劲结果将尤二拖醒了,其实尤二早醒了,是诚心跟他在闹劲儿。尤二小姐忽然喊一声,吓得他急忙去捂她的嘴:“小声点”。 “你怎么在我的床上,还盖着我的被子。”尤二突然小声问道。 “不是你拉我进来躲避的,怎好问我?我是昨晚喝多了,忍不住困便睡着了。” “我也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可你怎把衣服脱了,还给我铺上?” 冯光道问的张口结舌:“我没有脱衣服,你是好心救我的,还是你把我领到这里的,我何能脱衣服。” “对呀,我是好心救你的,可你却把衣服脱了,究竟你跟我干了啥,我也记不得了。” “我没有干啥。” “凭你说没有干啥就没有干啥。” “那你要干啥?” “我要喊人了。” “别,别喊人,我给你钱。” “哦,你想用钱买我。我可是个黄花闺女,从来不做那事呀。要不我就去报官。” “你怎?救了我再害我?” “嗯,是你先害我的,让我怎样见人?除非你——” “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是店家,只听喊:“二呀,怎还不起床?” 尤二小姐急忙扔给冯光道衣服说道:“你可别忘了啊。好好想想,男女授受不亲,你说除非什么。” “你……” “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小姐盈盈一笑。 冯光道也能猜小姐的心思,他想起他跟她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将自己的身世都告诉她了。现在还赶不上说这,也不知道赤岗怎么样了,赶车的老马在哪。 自己囚在这屋里真是度日如年,一不敢喊二不敢出门,别说还背着个“反贼”的罪名,即是当从小姐房间里走出去让人发现,也会抓你报官,治你个欺负良家妇女的罪名。 赶车的老马以为他跟赤岗都跑了,自己都不知道是该走还是等。 尤二小姐出门后就去了临洺关昨晚查她的房的那个捕快尤刚那里打听那个跑了的赤岗的下落,尤刚道:“那小子脚底下就像生了翅膀似的,一下就跑到无影无踪了,连子弹都没撵着。” 这是说明那赤岗没事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她得回去告诉给冯公子,让他高兴高兴,她还想等那跑了的赤岗回来给他做个见证,这个冯公子是怎样跑在她的帷帐里的。 凭赤岗的本事,甩掉几个追兵是不在话下的,就是担心公子在客栈会不会出事,早上他打听昨晚客栈里没有抓走什么反贼,就是跑走一个反贼被洋毛子的乱枪给打死了。 那是尤刚他们谎报的,谎报反贼被乱枪打死了是他们为了领到赏钱。 尤小姐心里就像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在她的客栈门口进来出去来回转悠,她是盼着这个赤岗不要有事,回来能见到公子。公子可是还在她的房间藏着,她只要不去开门,他永远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那里走出来。 她忽然发现一个小孩朝她跑过来,这小孩她认得,是对门那个客栈的,她迎过去见那小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字条递给她,上写:“平安无事,我就在对面客栈。”信是让给马房里的赶车的看的。 尤小姐随那个孩子到了对面客栈见了赤岗,告诉他公子没事。然后给他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为了安全还是等晚上再到客栈找冯光道吧。”赤岗道。 尤小姐巴不得他们多住几天。 她回到客栈将赤岗没事,在对面客栈住着的事告诉了冯光道。他听到自然高兴,忍不住拉住尤二的手。 “多亏你呀。”冯光道不知该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尤二。” “排行老二?” “嗯” “昨晚是我对不住你呀。” “你不是要给钱弥补我?” “啥话,那我是着急,怕你告我。” “告你什么?” “不知道。” 晚上赤岗回来了,尤小姐把他领到她的房间,见了冯光道,赤岗故意问:“公子怎在这里?” “人家让我进来的。”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尤二道。 “不进这里,我就被抓到官府了。” “不是吧,小姐说是你赖在人家这里不走。”其实尤二已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赤岗。他是故意这样说。 冯光道看了尤二一眼,尤二笑道:“看什么?白天一整天你怎么不舍得出去?我又没把你关着。” 冯光道哑口无言。 “你说呀,不能丢掉一个细节。”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一遍啥意思。” “就让你说,我一个女孩子,怎好意思。” 于是冯光道就一五一十地给赤岗讲了昨晚的事,赤岗听了跟尤小姐讲的是一模一样。 “小姐说了,你的这条命是人家的。”赤岗笑道。 “他没有说实话,让他重说。”尤二赌气道。 “跟你说的一模一样的,还重说什么?”赤岗道。 “我是有的细节不能说也说不出口,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他是个男人,他做的事就得让他说”小姐道。 “是不是你……把人家小姐怎了?还不敢说。”赤岗道。他也知道这个尤小姐的心思了,就索性将他们弄到一块,做个好事。 冯光道想,若就是不说,还让赤岗想着他就是把人家怎么了,他可是个正人君子。便将一些细节说了。 “你承认我什么了?”小姐道。 “承认你做我媳妇了,行了吧?”冯光道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想你们做了一次露水夫妻呢。”赤岗笑道。 “除拣了一命还讨个媳妇。”冯光道也笑道。 “我给你们温酒去。”尤小姐高高兴兴出去了。 尤小姐是庆幸自己落花有主了,她不愿意跟姐姐尤大那样去当临洺关永年县主薄仇辛的小老婆,他都快六十的人了,除了占有她姐姐还要占有她。他前几天又差人来提亲来了,她躲出去了没见那媒婆子。 昨天遇到冯光道来她这里住店,她一眼就看上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了,还从他的嘴里知道了他有一个在京城当官的父亲,她想这官比永年县主薄一定大,跟了他不怕主薄找她跟她父亲的麻烦。 她要想方设法做他的妻子,就是个偏房小妾也行,总比跟了快六十岁的主薄强。没想到就遇上了,真是苍天有眼啊,即是这公子就是真正的反贼她也乐意。 这一晚他们比前晚更开心,外面还有店主尤太给他们望风。尤太也是很高兴小女儿有个好的归宿,要不他就得将女儿给了县衙的女婿做小了,虽然大女儿已经跟了人家了,那也是不得已的。 冯光道他们就要动身了,经历了这一场有惊无险的事情,使他对自己这个曾经参加过太平军的反贼也开始有了戒备,一路上从不敢在再外随意转悠了。 尤二小姐害怕他走了,那个媒婆又来催她,便执意要跟他们走,还把她担心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第十八章同知大人一两银子也没要 第十八章 同知大人一两银子也没要 冯光道也是时运不济,此行来京正赶上捻军经山西、河南进入河北,进抵天津,京师宣布戒严!调动洋枪队来助战镇压反贼。恰又是他在邯郸被人认出被追剿,此事报于上面,就直接连累了父亲盐运使大人冯弘儒。 这件事情还得从冯弘儒的副职盐运副说起,这个人叫秦思已,是江南一带人,早对这个盐运使的肥差眼红,只是这冯弘儒是一个清官,难以将他拖入泥潭,就只好等待时机。 这次有报,他儿子在邯郸被捉拿,一说是逃跑一说是乱枪打死,总之儿子是反贼,父亲自然要受连累。便跟一些同僚将冯弘儒参至衙门受审。 冯光道五日内方进得京城,小心谨慎的赤岗这次不再让公子冒险了。便找个客栈住下,他一个人前往冯弘儒家,打探情况。 赤岗按照地址找到了冯府,府里有冯光道的母亲冯夫人及众妾,她们说老爷被抓进衙门问事。她们问冯光道,赤岗说在客栈暂住。 冯夫人道:“千万不要让冯光道露头,就让他在客栈住着,待事情平息了好来冯府。” 赤岗问:“冯大人可有事?” 夫人道:“老爷做事一贯谨慎,这回认定是遭小人陷害,但愿无事。” 冯弘儒在京城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好官,儿子冯光道的事早年由于自己管束不严造成他误入太平军,还好没有参加什么大的运动,后太平军平息自己又在家乡举旗造反,多亏潞府知事帮忙,给他们平反。 如今,前事又发,将他连累,也在情理之中。冯光道的事情不少同僚都清楚,已经被官府平反,按理是不会再追究的。只要由当地官府将平反之事奏明就会没事。 不过这也是件很棘手的事情,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得有银子打点,现在捻军正在京城造反,朝里的亲王、大臣、总督、巡抚、侍郎、将军都亲自参加了平息叛乱的战斗,这个时候,稍微不慎就会跟捻军卷在一起。 冯弘儒要说做盐运使这个肥差该是个有钱的,可冯夫人知道冯弘儒没有交给她多少钱,有也即是自己的那点薪水。要打这个官司不用说上下打点,就是来回跑路也需要很多银子。 赤岗听了冯夫人的话,就回客栈告诉了冯光道,思量片刻就是弄钱也得回去想办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哪里打点钱去。 冯光道因为他让父亲受到牵连很惭愧,决定回家给父亲凑钱。 赤岗跟在临洺关不一样,登记有一间客房,这回是登记有两间客房,赶车老马还在马房里,他也没问尤二小姐住那间房,自己就单独住了一间房。 因心里都有事,简单吃点便饭就各自回房了。尤二小姐就一直跟着冯光道,给他铺被子放帷帐,伺候的阅贴。在外面也不像家里那样居次,还怕别人看见,说是媳妇还没有过门,让人笑话。 冯光道哪好意思,不知道该怎样安置,便埋怨赤岗诚心捉弄他们。也不好意思找他再登记一间客房,那晚在客栈不是就在人家床上睡得?还讲究什么。 尤二见状,就主动过去给他解扣子脱衣服,冯光道便没再推脱。嘴里只是喃喃:“这个赤岗,看天明怎收拾你。” 尤二不知道他有心事,睡不着便找话题:“听赤岗说你还没有过门?这次是来见父母谈论你的婚事的?” “嗯。” “那我是赶巧了,一齐跟夫人进门?” “嗯。” 她说话,冯光道只是嗯,尤二还以为他是生她的气,头扭一边就再不吭声了。 第二日一大早,四人就坐马车回去了,三日后经过永年县到了尤二小姐客栈住下。 晚上尤二跟父亲尤太说了冯光道父亲的事,尤太就把自己积攒的全部家当给了小姐:“如今你已是冯家的人了,就给老公公救急用吧,我一个老光棍就是讨吃要饭也饿不死。” 天明冯光道接过尤太的银子,热泪盈眶,想不到老人家还是如此的仗义,便给尤太下跪磕头道:“父亲大人慷慨,孩儿带父亲谢谢您的大恩,如不嫌弃就到我家乡游风约去吧,那里虽然不比这里宽敞可到是花红柳绿,风景独好,悠闲自在,在外称世外桃源,可享受老年快乐。” “好好好,待我不开店了,就把店铺卖了,跟上二闺女到你府上当个家院看家护院去。” 又三日到了游风约。众弟兄听说冯大人有难,纷纷捐助,李三太还将此事告诉给了赵府赵秀芝,赵秀芝又告诉给父亲,赵员外已经知道了三小姐的心思,也很乐意跟冯家攀亲,当年四小姐英子阴差阳错已经把此事给错过了。 膝下四个闺女,都让他费心,老大自不必说,老二给扈总爷做了小妾又跑了,虽然扈爷没有对他赵家怎么样,可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怕扈爷给他找茬。这回就一个三闺女了,任凭她怎么样吧,好歹冯家是个京官,又是明媒正娶。 如今冯大人有难了,不用说闺女还是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就是单凭冯老爷一直对他生意上的照顾也理应帮助。于是到柜上拿些银子差家院刘六送去。 银钱凑的不少,就先到潞府找同知大人出具个证明,同知大人跟冯大人在省里就关系很好,又知道他是清官,他们又是本乡本土的,当年冯光道的事,他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使大事变小,小事化了。现在冯大人有事了,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吧,保住一个乡里京官,日后到京城办事也有个照应。 同知大人一两银子也没有要,怎样拿上去还怎样拿回来,冯光道跟众弟兄甚是感激,即日便赴京城。到达京城衙门在冯弘儒众同僚的帮助下,经过上下打点,将潞府的文帖递上去,冯弘儒即相安无事。 经过一番挫折,冯弘儒也感觉筋疲力尽了,就想回乡一趟给儿子完完婚事,答谢答谢那些慷慨解囊帮助他冯家的人。 刘福禄的戏班组织起来了,取名“如意班”,在遥镇义演了整整七天,由于演员阵容强大,服装道具灯光幕布等一切都是新的,看戏的慕名而来,惊动了潞府整个县域百姓,本来新意班就在潞府名列前茅,又听说新意班的名角都到了如意班。 最主要的是赵英子和赵秀苹姐妹打头牌,这在当前是最稀罕的事,虽然她们还是女扮男装,但是扮演青衣、花旦时那种优美自然,活泼开朗,温柔泼辣的表情真是演的淋漓尽致,让观众更加青睐,回忆绵绵,经久不息。 接到请帖,游风约冯光道要举行大婚了,他这个深得游风约各位师父义士帮助的新成立的如意班,让他刘福禄耿耿于怀,他要带领如意班全体奔赴游风约为冯光道义演助兴,祝贺冯光道大婚。 冯光道迎娶的是潞府赵员外的三小姐,以当时的风俗禁忌,被逐出家门的赵英子和给人当了小妾的赵秀苹是不能邀请为自己的姐妹大婚来祝贺了,这些消息还是她们听刘福禄说的。 既然面都不能露了,这去游风约当主角唱戏还能去吗? 刘福禄当然知道这举行大婚的就是他的三大姨子,这次要去演出就是他的媳妇和二大姨子还有他们两个。一家人都不能相认。 可是还得去,不能不去,真相大白也是迟早的事,大家等待看的就是英子和秀苹这两个主角,这主角不去了,冯光道和众师父们那啃? “不是都有艺名吗?在舞台上谁知道我们这些抹眉画脸长衣短褂的戏角的本来面目?”靳义堂道:“我们如意班还想在那一带开开市场呢。” 赵英子是更不想去了,这去了不单是要面见父母,最主要的是要面见冯光道,上次就几乎被他认出来。 刘福禄的艺名王寿禄,靳义堂的艺名靳堂衣,赵秀苹的艺名赵青青,赵英子的艺名刘福儿。他们在开始登台的时候就都是以艺名出演的。 如意班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游风约新安里,将戏折交于社首李三太,让社家点剧目写于虎头牌上,挂置台柱上,戏班主演都以艺名公告。 冯光道为新安里乡首大婚,本来就是热热闹闹前来祝贺的络绎不绝,现在是刚刚从京师衙门出来的冯鸿儒,更是让潞安府大大小小官员皆知,纷纷前来贺喜。 刘福禄新成立的如意班就在冯府出来的广场上搭台,各地官员都要在贺喜期间观看一场戏,把个如意班吹捧的如易中天般的蹿红。 赵英子和赵秀苹以自己的艺名出场,还是女扮男装,就连冯光道忙里忙外的都没有认得赵英子,倒是赵员外看出来了,养活了十几年的两个女儿那个一举一动他赵员外能会认错吗。 从小两个女儿就喜爱吹拉弹唱,只是不兴女子出头露面,败坏风俗,如今两个女儿一个是私自怀孕被逐出家门,一个是做了人家的小妾逃了出来,现在还能留得一命就是万幸。 今日见她们都风风光光地站在了舞台上,随是隐姓埋名,他赵员外的内心还是挺满意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吧,只要她们都会平安无事活的幸福就行。 潞府扈把总也来贺礼了,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看看赵秀苹跟赵英子的演出,也要让大家看看,他扈万坤不是个看不开的人,他可是让她们都如愿了,不是他扈爷的开恩,她们现在早已是他的阶下囚了。为了表达他的诚意,还特意给她们各人送了赏钱。 送赏钱的是扈把总的跟差曹小乙,他是代表扈爷来的,还替扈爷说话:“两位姐姐尽管开心演出,记住扈爷的好就行,扈爷也不会说穿你们的。我曹小乙更是佩服两位姐姐,如日后有用得着小的,尽管吩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赵秀苹当然要感激这位扈爷的,她还是没到时候,人的心也是肉长的,她懂得这次扈爷对她的大恩大德,要不,不但她们姐妹会遭到不幸,就连她们的父亲也要遭到连累。 于是赵秀苹悄声跟曹小乙道:“小弟放心,请转告扈爷,我赵秀苹姐妹是不会忘记他老人家的恩德的,日后必当谢恩,就连你兄弟我们也是很感激的,不会忘记你对我们的帮助的,日后如意班还多有麻烦兄弟的时候,还请兄弟帮忙。”说罢抱着他的头吻他一下。 曹小乙就像是被蜂蛰了一下,手捂着腮帮子跑下台去。 第十九章仇辛把尤大卖到了青楼 第十九章 仇辛把尤大卖到了青楼 冯弘儒从京师衙门出来相安无事官复原职,让秦思已一帮人恨之入骨,据永年县衙主薄仇辛密报,那晚已将冯鸿儒的公子乱枪打死,结果这冯光道还活着,并且还要准备举行大婚。假如冯光道真的被乱枪打死,就是死无对证,还能从潞府拿来官文证明无事? 便传仇辛来京问话,结果一问三不知,他也是听那些捕快说的,就信以为真。“这不是你主薄为了讨取奖励而谎报的军情,这罪你能担当得起吗?”京师一位张总督呵斥丑辛。 丑辛回来后,就亲自询问捕快,才知道事情真相,原来就没有看到反贼的人影,哪有乱枪打死的结果?只是匆匆了事罢了。 因这事有洋人参与,追究下来也没多大收获,只有按照在京城领到的密令,想方设法找到冯光道勾结反贼的证据,否则他就会按谎报军情问罪。 提起冯光道当晚就住在尤太的客栈,那个客栈他主薄是知道的,他是经常去哪里讨酒吃的,因为尤太的大女儿尤大被他纳为偏妾,还有个小女儿尤二也让他垂涎三尺,早有再纳她为妾之意,因此经常到那里撩逗尤二。 凭丑辛的感觉,这尤二小姐对他很是反感,他到了客栈每次都是躲得他远远的,他于是就差媒婆提前来给尤太提亲,说是早点让尤二过去,然后给他一些银子养老,关了店门。 提这话的媒婆才来过一二次还没有落实就在客栈出了这事。仇辛想,这要是给尤太扣个帽子,尤二小姐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 于是仇辛就亲自到客栈查实详情,发现尤二不在客栈里,问尤太,尤太支支吾吾也说不上个所以来。 仇辛一生在县衙任职,可不是个一般人物,什么事情没有经过,这尤二忽然不在了,就考虑是不是跟这个冯光道有关,再说他最近差媒婆紧紧来说过纳妾之事。她若不肯做他小妾,跟了这个冯光道也是自然。 回到县衙,仇辛差捕快到客栈捉拿尤太到县衙问话,到了县衙丑辛没有露面,由捕快私自设立大堂。 尤太那知道这县衙之事,到了那里就被那些刑具吓得心惊胆寒,捕快问那晚反贼逃跑是不是跟客栈有关。尤太吞吞吐吐还是说不上来,不过他确实也是说不上来,冯光道在小姐房里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官府抓的人是从大门跑走的。 再问他尤二小姐是不是跟那个被抓的人跑了,尤太仍然是吞吞吐吐,捕快就准备使用刑具,尤太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再说小姐跟了那个冯公子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听说他父亲也没事出来了,还怕他们则甚,即是告诉他们小姐已经嫁人了,让那个仇辛死了这条心也行,他也不能把两个女儿都给了他吧。 这冯大人官复原职了,他尤太也不怕他们对他一个光棍老人能怎样,光棍不吃眼前亏,说就说了吧。 捕快把得到的消息回报给仇辛,把个仇辛气的牛气冲天,一个小客栈女子就敢明目张胆地不依从他,还跟上反贼跑了,这不是在掴我仇辛的老脸吗。你这个反贼我仇辛捉定了。 仇辛命令把尤太放走,秘密差捕快尤刚带几个人到潞府找到原来的县长岳琅逢告诉他如此如此,又在他的耳边密语一番。 仇辛回到家就把尤大卖到了青楼。 这捕快尤刚就是当地人,因家穷没地没粮才当了捕快这个辛苦差事,仇辛看他实诚就在生活上照顾着点,慢慢他就成了仇辛的心腹。 尤刚跟尤太还是远方本家,从小就惦记上了尤大尤二两位小姐,他们年龄相仿,小时候还经常在一块玩家家,这大了,姑娘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眼看着尤大就被仇辛给买走坐上他的轿子做了他的偏妾。 后来听说仇辛又想要二小姐,春火欲动的尤刚开始对仇辛有了反感,世上这美女都让你们这些官僚财主给占完了,穷汉子就该干看着你们。 听说尤二跑了,尤刚觉得心里挺舒坦,甭管人家随了谁吧,总比跟了这个仇辛强,眼不见少惆怅。 现在又见仇辛为了解恨把二小姐也卖给了青楼,这不是到了千人骑(欺)的魔窑了? 尤刚哪能忍得住,便把这事告诉了尤太,尤太也没了主意,问尤刚,他说:“除非拿钱把小姐给赎出来。” “那就赎出来,你去办,我想办法弄银子。” 尤刚当晚就到了买尤大的青楼,鸨母见了,就说:“今晚有新主,原包的。” 尤刚说:“我包了,别给了别人。” “你小官来得早,哪敢给了别人,就等你开包那。”鸨母道。 尤刚暗骂这鸨母尽说谎言,遂给了她钱被领进了尤大的房间。 尤大对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感到忧伤,相反感觉是飞出了一个被囚禁的笼子。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准备好等待她第一个陪伴的客人。 进来的是尤刚,她想不到会是他,她在未上仇辛家的轿子的时候,尤刚还在跟她形影不离的。 仇辛让尤刚带人抓紧时间到潞安府游风约那里找岳琅逢办公差,他在尤大未被赎出去的时候他是不会走的,他不会眼看着尤大去接待客人。 就在尤二小姐走了的时候,尤大就决定卖了客栈找二小姐去,听说冯大人没事了,他是太高兴了,卖了客栈还能给自己积攒一笔养老钱。 现在尤大被仇辛卖到了妓院,他知道这是仇辛来报复他的,要不是尤刚这个远方侄儿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他卖了客栈走了,却不知道尤大被卖到那里。 三天后,尤大将客栈卖了,将钱交于尤刚,尤刚将尤大赎出来交给尤太就领着几个捕快上路了。 三日后到了潞府平顺县岳府见到了岳琅逢,将一封书信给了他,告诉他这是京城一位大人的亲笔书信。 岳琅逢接过书信,将他们几个安排好住处。信的内容只有他能看,意思是说现在捻军经山西、河南进入河北,进抵天津、京师。正是官府清剿反贼的关键时期,让他想方设法抓到冯光道跟反贼的一些把柄交到京城,便能让他官复原职。 这岳琅逢正在生着闷气,眼看新意班的名角儿就要给他心意班登台演出了,却偏偏被这程班主给搅了,结果来了个两败俱伤,却让人家自己成立了个如意班,眼看着自己几个不起眼的台柱子也都走了,听说要投奔如意班,真是时运不佳呀。 现在接到了这封书信,说能让他官复原职,还说这是京城某大人的亲笔书信,京城某大人能给他来信,想要给他官复原职那可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这某大人不称名道姓,一定是需要保密,他岳琅逢在官场滚打了这么多年,是会领悟到的。 冯鸿儒的公子冯光道大婚的那天,他岳琅逢想去也觉得没脸去,若是他的心意班兴旺的话,还许他会去道个大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去了只会讨个没趣。 听说冯鸿儒这次被官复原职,还是潞府出的那张官文给救了。 看来这冯弘儒在京城是招惹上什么大官了,那他的官帽就该是保不住了。 岳琅逢像是在黑暗中又看到一丝亮光,心里是一阵阵高兴,也许他官复原职的机会快来了,是不是这心意班散了,就是表明他的官运要来了呢。 尤刚不知道仇辛跟这个岳琅逢要合谋办什么事,只是让他听从岳琅逢的指挥,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他领着几个捕快每天无所事事地就在县城里游逛。 街上摆着一张方桌,几个外国人好像是在那里宣传什么,比比划划的,周边围着不少观众。 一个身穿黑色长褂子衣服,领口处有一个白色的小方块,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盖不住头皮,眼睛上戴一幅金丝边眼镜的外国人正在那里讲着什么。 尤刚见过,这就是教堂里的神父,他们那里也有,他们是在传播天主教,在街上宣传,发展教徒,集资盖教堂。 中国人不敢招惹这些人,招惹了就会带来灾祸,就连官府都是躲得远远的,他们的手里有洋枪洋炮,就像太平军那样,就是被外国的洋枪洋炮给消灭了。 县衙的官员都不招惹他们,容许他们宣传,谁愿意跟他们就跟他们,谁愿意给他们捐资盖教堂就捐资盖教堂,找到县衙也是一样,量力而为,一个目的就是尽量不招惹他们,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 那些听教主宣传的人大多数都是平民老百姓,当官的、财主和有钱的东家是不会来听这些的,他们还怕把他们的钱给宣传没了。 “天主是独一无二、无所不能、创造有形和无形万物的神。是天父,是至高无上,主宰一切的力量神。宇宙万物都是天主创造的,人类也是天主创造的。” “世上的人有善有恶,将来基督从天降临,审判地上的活人和死人,善人将进入天国获得永生,恶人将被抛入地狱永远受罪。教会就是天堂,就是一个极乐世界。”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天堂是不能随便进入的,生前有罪的人,要经过炼狱这一关,他们在死亡前需要进入炼狱来净化自己的灵魂,为生前所犯下的罪做补赎,而后才可以进入天堂。” “天主教号召人们做到对自己所受的苦难忍耐、顺从,要多祈祷,依靠天主三圣的帮助积极面对自己的生活。因为正义的权是天主给的,因此,抗拒正义就是抗拒天主的命令,抗拒的必自取刑罚。” 神父一字一句讲,还有中国人做翻译,有的人就慢慢听进去了,就连几个县衙的捕快也听着不走了。 忽然有一个自称是岳琅逢的手下来找尤刚他们,说是岳琅逢让他们迅速到游风约一带新安里集合。 那个来找他们领路的是心意班的掌班岳群,当初他是岳琅逢当县令时期的捕快,还是他的堂侄儿。他下来台,这些人也跟着下来了。 尤刚在盘算,这次这个岳琅逢紧急着找他们干什么?不过他们就是领命来听候他的指挥的。 听说他可是当过县令的,被贬家为民了,这是不是跟那个冯光道有关,他得留个心眼了,他已经赎出了尤大,还要计划回去跟她过门入洞房,这样那个仇辛就会跟他结上仇气了,他在那里也许就干不成了。 尤二跟上那个冯光道跑了,其实那晚在客栈他就觉得二小姐的屋里藏有人,他当时是想讨好尤二小姐故意离开了,不然的话这个冯光道就当做反贼给抓走了。 后来听说冯光道和他的父亲都没事了。联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这里的岳琅逢一定跟冯弘儒有关。 第二十章后面的兵勇一拥而上 第二十章 后面的兵勇一拥而上 冯光道没有跟尤二小姐以纳妾的形式行事。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在未跟赵秀芝提婚之前,冯光道就把他这次赴京的遭遇告诉了她。赵秀芝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根本不在乎这些理理道道的事情,冯光道觉得怎样好就怎样。 李三太理解公子的心思,就给他出主意说:“就以侧室的形式给尤二小姐一个位子吧。” 侧室比纳妾要高一等级。侧室不走偏门,也走正门,纳妾却是走偏门,不能走正门。 冯光道同意,便禀告父母。就在婚礼那天,赵秀芝跟尤二一前一后分别坐大红花轿和红墙蓝顶轿子进入冯府。 婚礼过后没几天,冯弘儒便赴京上任,因是才经历了这么一次风波不想在家里多住。 父亲走后,冯光道就同家院奴仆和两位新人在冯府欢度新婚。 这天,阳光明媚,一大早就有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带着一位小姐来到新安里冯府。见到家院报称说他叫尤太,直隶来的,找冯光道、尤二小姐。 冯四通报后,冯公子跟赵秀芝、尤二急忙迎出来,将他们领进门去。 尤二见了后面跟着的那位女子,叫一声:“姐姐。” 大家才明白,都是一家人。 可是尤二忽然犯起疑心,姐姐不是给人家做了小妾,安能随便出门随父亲来到这里? 对着众人也不敢乱说,便跟冯光道和赵秀芝一一介绍,大家相互寒暄一阵,请进屋里,家院奴仆一阵张罗。整个一天府里上上下下异常热闹。 晚上二更时分,大家正在熟睡之时,忽然有人急急匆匆敲门,家院将门打开,即有几个人闯进府里,跟家院说他们是捻党,被官兵追杀,特来投奔冯公子。 家院不敢怠慢,满叫醒冯光道,说明情况。 冯光道一时弄不清是怎么个情况,正在犹豫当中,又听府外有人喊:“抓住捻贼,抓住捻贼。”一群官兵已经在外面把冯府团团围住。 官兵为首的就是尤刚,后面除了他带的几个捕快外都是岳琅逢当年跟着他的那些捕快。 尤刚是刚刚才被岳琅逢派人通知他来抓“反贼”的,他才知道这就是仇辛跟岳琅逢让他们等待的行动安排。原来是他们故意制造这场阴谋骗局来以捻党罪诬陷冯光道,然后再连累冯鸿儒。 尤刚没敢冲动,冷静下来想着对策,现在情况特殊,他是带队抓人的,后面一定是岳琅逢派人在监视着他,他们在这里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一切事情他们都是蒙在鼓里。 没等尤刚发话,就见那个自称岳琅逢手下的岳群发话了:“把这些反贼全部给我抓了。” 后面的兵勇一拥而上,把几个“反贼”全部捆绑。 这时的冯光道还在迷蒙中,突然间来的人他一个也不认得,也不知那个是“反贼”,那个是官兵。 那个岳群指着冯光道朝那些抓人的兵勇道:“还有他,看来他就是他们的头。抓!” 几个兵勇不问青红皂白把冯光道也给捆绑起来。 忽然尤刚发现了尤太,他身边还跟着尤大小姐,没想到他们已经来到这里了,他赎出尤大的时候,尤太就跟他说过:“家里啥也没有了,就带大小姐一块来投奔尤二小姐来吧。” 见了尤太,尤刚一下子有了办法,他要将这个阴谋悄悄告诉尤太,再让他告诉其他人。 于是,就在那些人抓冯光道的时候,他过去跟尤太使个眼色,便把他抓住,并趁机捏了他一下,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悄悄告诉他:“这是个阴谋,他们要陷害公子,那些反贼是冒充的,设法上京城告诉冯大人。” 尤大小姐早被尤刚的举动吓傻了,他怎还抓她的父亲呢,仔细看他跟父亲在悄悄说什么,才知道定有蹊跷。 “这个也抓吗?”尤刚故意把尤太抓到岳群跟前问道。 岳群看了看道:“你是老家院吧?” 尤太连连点头。 “妈的,还不躲一边去,难道你也想当反贼被带走?” 尤太摇摇头。 尤刚使劲推他一把:“那就好好看你的院吧”。尤太趔趄了几下。 “全部带走。”岳群下命令。 家院冯四在这些“反贼”进院时他就趁乱溜出院去,找到李三太,李三太听了他的讲述觉得不妙,立即去拳房通知众兄弟,他们急匆匆赶到冯府,官兵已经带着人走了。 小拳王赤岗说道:“还不去追。”就带人往院外走,李三太喊道:“别追了,他们人多,追上怕再把事情闹大了。” 尤太刚刚来到冯府,也不知道个深浅,看到有这么多人来帮公子,说明都是公子的贴心朋友。 他看那个李三太像个管事的,就自我介绍,李三太道:“老人家有事尽管说,我们可都是冯公子的至交。” 于是尤太就把尤刚告诉他的如实说了。李三太听后马上跟几个密语一番,便差赤岗带一个人尾随那队官兵追去,确保冯公子的安危,还告诉他们尤刚是自己人。 赤岗速带一人往下追去。 接下来李三太召集大家到一块商议道:“这次冯大人和冯公子确定是遭到小人暗算了,他们竟敢冒充反贼来进行诬陷,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乡约房教师爷王抓钩道:“是不是他们勾结当地原来的那些被革职的乡绅捕头来冒充反贼以嫁祸冯公子的。” “一定是,不过这里面还有个问题,这冒充反贼的,他们就没有想想自己横竖都是个死?还愿意充当反贼?”李三太道。 “对呀,真假反贼都是个杀头,除非他们上面有人作保,横竖都不会死,只要达到诬陷冯大人的目的就行了。”王抓钩道。 “公子的反贼罪名坐实,这冯大人就会受牵连,丢官进监狱。上一次的目的他们没有达成,又来第二次。”李三太终于明白了。 “事不宜迟,刚刚差赤岗设法追上那帮土匪,主要是悄悄摸清他们的真正底细,然后见机行事,至少要让抓公子的公差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给我们争取时间。”李三太道。 “现在我们得马上派人抄近路赶往京城,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告诉冯大人。” “一切听从乡首吩咐,甘愿为冯公子效犬马之劳。”大家一致说道。 李三太道:“去京城得是个得力人选,能文能武,要不就由教师爷跟拳房爷赴京如何,真正的是一文一武,我们大家也好放心。” “万死不辞”。教师爷王抓钩,拳房爷龙关根齐声说道。 “接下来就是家里的安全,就由我跟大家一块来保卫,总之今次这是上面跟下面一些官贼合计的一个大阴谋,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置冯家人于死地,我们必须考虑周全。” 往京城走的人预备妥当当晚即刻动身,尤太自告奋勇要赶着府里的马车同去,他说他能认得那个捕快尤刚,遇事也好商量。李三太应允。 当晚,剩余人等彻夜未眠,赵秀芝跟尤二更是忧心忡忡,刚刚跟公子过门就遇到此等大事。也不知是吉还是凶。 赤岗跟那个追公子的小伙名叫李金瓶,同是拳房的的弟子,他两个在拳房是腿脚最快的。因那伙兵勇刚走也没有多大时辰,还是推推搡搡带着“反贼”。 天明,赤岗二人在后面看清了他们的人数,大约有十几个人,除了前面的五个是捕快,其余都是乡勇打扮,捆绑着的有五个人,其中就有冯光道。 当日晚住在磁州。 赤岗想,今晚必须要做一件事,要嘛跟那个报信的捕快通个消息,知道他们尾随跟着,并设法将行程至少耽搁三二个时日,好让京城的冯大人接到消息有个时间上下打点准备。要嘛找到冯公子,告诉他这是有人专门陷害于他,让他知道大家都在救他,不要惊慌失措。 二人追随着兵勇共同住了一家客栈,随时观察动静,只见所属犯人冯光道独自住一房,其余几个住一房。为了摸清那几个冒充反贼的歹人的底细,赤岗便差李金瓶专门盯紧着。他的任务是找尤刚。 李金瓶第一次跟赤岗出门,赤岗安排他的任务他是一心想着要做好,这样能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耐。 那几个“反贼”住一起,李金瓶知道他们的待遇不会是跟冯公子一样的,要不就是真正的反贼了。果然一个时辰后,他们都松了绑大吃二喝起来,他在房檐底门脑上看的是一清二楚。 李金瓶很耐心,趴在房檐上一动不动,他就是要等待个机会彻底把他们的底细弄清。 在一厢寻找尤刚的赤岗,见尤刚一直就呆在冯公子的屋里,外面还有两个兵勇把守着。知道今晚是插不上手了。找李金瓶却发现他扒在房檐上,也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 赤岗怕惊动店里的兵勇,本想阻止李金瓶不要再误那个事了,等明晚有机会了再说。忽然门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个两手提着裤子的“反贼”,知道这“反贼”要解手。 赤岗急忙隐藏起来,不料房檐上趴着的李金瓶跃下房来,紧紧尾随着那“反贼”,一直跟到茅房。 赤岗暗叫不好,万一要是让这贼发觉,弄出声响,惊动了兵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赤岗见说啥也赶不上趟了,也尾随过去。 李金瓶也装着一个上茅房的,还装出是喝上酒的模样,东倒西歪的。 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谁,只听“哗哗”的尿尿声。 赤岗心里笑,这小子还有个脑袋,还会装醉。弄得他也不知道进还是退,要不进怕让人发现会起疑心,又害怕李金瓶一个人弄出事来。索性就大大咧咧进了茅房,在门口就把裤子给扒了,显出尿急的样子,正好将那贼堵在门口。 李金瓶发现进来的是赤岗,胆子更壮了,过去将还没有穿好裤子的那贼只一下,就听他“哼”一声便不能说话了。 在茅房多呆是会有危险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得把这贼弄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开的房间。 赤岗给李金瓶冲他们的房间示意一下,李金瓶马上明白了,小声跟那贼说:“别吱声,要不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那贼点点头,喉咙眼里哼唧哼唧出着粗气,其实让他喊他也喊不出来。 二人夹着那贼到了他们的客房,赤岗道:“问你你答,点头摇头就行,不能撒谎。” 那贼使劲频频点头。 “你们是捻军反贼还是太平军反贼?” 那贼摇摇头。 “你们不是反贼?” 那贼点点头。 “不是反贼为什么称反贼?” 那贼又哼唧起来,意思是得让他说话。 赤岗量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喊叫,就让李金瓶把手松开。 第二十一章岳琅逢就像当头挨了一棒 第二十一章 岳琅逢就像当头挨了一棒 第三日又到了永年县临洺关,主薄仇辛悄悄把他们安排在一家客栈,打发尤刚领众捕快回自己的临洺关岗位。 赤岗安排李金瓶盯紧他们,不得麻痹大意。自己便跟踪尤刚到了临洺关,见了他悄悄跟他说明来意。 尤刚没想到这就是那日在客栈跑走引开他们的那个赤岗,听了他被他跟李金瓶抓住的那个冒充反贼的供述,大吃一惊。他还打算明日说服仇辛允许他押送反贼进京,伺机保护公子,这日后跟公子都是一家人了,他安能袖手旁观? 原来赤岗就是那晚逃跑的“反贼”,知道他有些能耐,若是有了他们,他尤刚就有了帮手。 问赤岗有什么办法,赤岗便将昨晚那个冒充反贼的小喽啰的话详细告诉了尤刚,让他想办法拖延他们仨两日行程,好给京城的冯大人留开个时间。 尤刚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问赤岗,他说:“咱们共同想办法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是这里的地头,还得靠你。” “最好的办法就是劫走冯公子。”尤刚道。 “劫走冯公子,恐怕不妥吧,这不给京城冯大人添了麻烦了?冯公子都不在了,无人对证了,还要弄得无罪也有罪了,要是能劫冯公子还能会来到这里,我们游风约的弟兄早动手了,那晚在冯府也不会让你们轻轻易易走掉的。”赤岗道。 “我是说今晚差人把冯公子劫走,二日后再把他救回来。除非这样,那仇辛不见冯公子了,他一定会着急的,还会派人找,他不会没有冯公子还往京城走。这样,就能给京城冯大人拖延时间。”尤刚道。 赤岗想想觉得这个办法还是不错,也只有这样,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即是他怀疑劫走冯公子的就是我们游风约的,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问:“你有把握把冯公子弄走?”赤岗问。 “你不是说我是地头吗,找几个人还成问题?我尤刚在这里也不是混了一天二日了,没有个朋友还怎么混。”尤刚道,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就这样办,不过冯公子的安全可是主要的。”赤岗道。 “那是,你放心。”尤刚说完就去找人了。 仇辛怕去抓冯光道的捕快走漏风声,就在把冯光道押到他这里的时候就把那些捕快全部给换了。他也不相信尤刚这些人。 当晚,众兵勇押着冯光道在客栈安歇,至五更天都在熟睡之际,把守冯光道客房的捕快被摸了哨,有赤岗跟李金瓶的配合,劫持个冯光道那就是小菜一碟。 第二日,仇辛接到报告,说是冯光道被劫走了,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这冯公子要是给劫走了,他可怎样交代上面,还没有过河船就翻了。 一定是冯光道他们那里的人给劫走的,于是立即派人去找尤刚,找回尤刚还吓唬他说:“好好的一个人怎就被劫走了?一定是你们办事不力引来了他们的人。” 尤刚道:“仇大人放心,我尤刚一定把那反贼找回来。”那肯定他能找回来。 冯光道就藏在临洺关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每天由赤岗、李金瓶陪着。 三天后,尤刚才报告说:“发现冯光道的踪迹了。” 就在前一天,王抓钩和龙关根还有尤太就到了京城,将事情的原委回报给了冯鸿儒。 冯弘儒马上上下打点,只等他们抓来“反贼”证实此事的真假。 在另一边,盐运副秦思已也已经禀告他的上司,只要事实确凿,冯弘儒一定难逃法网。 这关键的一点就在于那几个“反贼”身上了,他们说公子是反贼公子无法证明他不是反贼,那公子就会遭殃,他们说不是,公子就会平安无事。 王抓钩把李三**排赤岗他们跟着公子并设法找到问题的根源,还要尽量耽误他们的行程,告诉了冯大人。看来耽误行程这一点是做到了,要按照他们的速度,冯光道要比他们至少前一天就会到的,可是至今还没到,说明一定是赤岗他们想到办法啦。 在冯光道接下来的行程中,赤岗跟李金瓶就一直尾随跟着。他们觉得在茅房抓的那个小喽啰没有将他们供出来,要是他们暴露了,他们就不会这样轻轻松松地跟着。 这也说明,那个小喽啰还是把他们的话记在了心里,他就是游风约本地人,名叫周小孩,是被花钱雇来的,说是只要咬死冯光道是捻党,他们就能得到一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到了京城你们说公子是捻党该杀,那你们也是捻党啊,难道不该杀?”当时赤岗这样问他。 那个周小孩道:“他们说会偷偷把我们给放了。” “你好好动动脑子,他们会因为你们给他们办了事了放了你们?还得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了的银子?万一你们把他们暴露了怎么办?所以他们一定会咔嚓杀了你们以绝后患,最终命也没了还要什么银子呢?” “那我们能怎办?”周小孩也想通这个理了。 “你们只有说出真相,让官府把那些害人的给抓了,你们才真正是安全了。” 那个周小孩一定是揣摩透这个理了,当时就是频频点头。 到了京城,赤岗还是安排李金瓶跟着公子,他径直跑到冯大人那里回报。见到王抓钩,他们已经到了二天了。 冯弘儒听了赤岗的回报,即时把这个情况报给上面张总督。 心意班岳琅逢正翘着二郎腿闭着眼想着他即将就要官复原职的事,这也许是他第二次好运来临的征兆吧。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戏班眼瞅着就要垮了,那些在他眼里的心意班的台柱子都扬言要到如意班,因为听说如意班由于演员多又要准备置办八驮戏箱。 看来这戏班跟他岳琅逢是无缘了,散就散了吧,他还是操心走他的官道吧。 多少时日了尽是想着在如何算计人,就连妻妾们都跟他疏远了。这跟在县衙的时候可是不能比了,每天都跟妻妾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 新纳的小妾还在等着他圆房,刚纳进来就因为这个冯光道的事情弄得他心慌意乱的,刚入了洞房,就听得有人敲门。那是岳群慌慌张张回来了,家院知道事情不好,就马上通知老爷,不敢耽搁。 岳琅逢听到汇报,来不及穿好衣服,拖拉着鞋,就出来小妾房间,只见岳群结结巴巴地回报:“不好了老爷,找的那几个冒充反贼的吃不住刑都把咱卖了,其余的当场就抓了,我幸亏听老爷的话没跟紧,要不也回不来了。” 岳琅逢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嗡的一下,趔趄起来,几乎摔倒。要是这样,他岳琅逢连个小草民也做不得了,还得逃命了,弄不好官府的人随时会来抓他。 “不是说了是万无一失的吗?” “听说是冯鸿儒早有准备了。” “哎,该我岳某人走背时了。” 岳琅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戏班没有办成,家当花了一大半,现在又摊上了这事,早知道斗不过人家何必做这美梦。 “这里也没有人说冒充捻党的人是老爷找的,也只有小的知道。山高皇帝远,只要上面追不下来,老爷就没事了。” “不能掉以轻心啊,我们还是赶快避一避为好。”岳琅逢道。 “小的一路上就是兵勇打扮,他们也没人认出小的来。有许多事小的不懂,就听从老爷吩咐。”岳群道。 “如今,咱这心意班也不景气了,加上这次给闹得,我也没有精力再搞心意班了,要不,你去找到王寿禄,把三驮戏箱、布景道具等全套卖给他如意班吧,其余戏班那些角儿还有杂役等,愿意跟他如意班的就跟了吧,就说我岳某人身体上支不动了,没精力干了。” 岳琅逢忽然间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打算,他以为这是保护自己的一个好办法,惟其如此,他才能安安全全地度过眼前这一关,眼前这一关对他来说就是最难的一关。 他要找一个能保护他的地方,他不愿意去山里当响马,那也是会受到官府抓捕的,他也是一位曾经的县太爷,有那个县太爷当响马的,他这个县太爷只是时运不济,也没有真正害过什么人。 岳琅逢想到的就是最近在县城出现的天主教。听说在游风约安口一带已经置盖教堂了,那可是洋人的地方,他要是到了那里,不是就会受到洋人的保护了吗? 岳琅逢差岳群给他把心意班卖给如意班,把卖了心意班的银子计划捐献给教堂。 岳琅逢想对了,那些洋人的确会收他的,即是他杀了人也会收他的,因为洋人们在县城辛辛苦苦宣讲了多少教会的圣典都没有人能够接受,在百姓的眼里,都认为洋人是传说中的鬼变成的,会吃人,连碰都不能碰他们,他们所盖的教堂就是为了装尸体用的,专供洋人来吸血的。 他们这些传教士无法继续传教,可还得继续传,即是那些地痞流氓,懒惰闲散人等参加也是他们的成功。 他们要以时间来解答百姓心中的疑问: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来中国,到底有什么动机,难道真是上天派来吃人的吗? 岳群很顺利地就把心意班卖了,还卖了个好价钱,他说如意班班主说了,还欢迎岳班主加入他们如意班。 岳琅逢苦笑一声:“我岳琅逢就不是一个成功的人,这辈子就怎么一回事了,走到哪算哪吧。”于是就把他要参加洋人天主教的想法说了。 岳群道:“老爷参加天主教了,小的该去哪呀?” “你就给我看家护院吧,现在家里还算殷实,再多置些田地,日子是会过得去的。再说,我到教堂暂避一阵子,等风声没了,我还能返回家里,咱们共同经营一些土地,做个庄户也好啊。” 岳琅逢把“咱们”两个字说的语气重些,就是要给岳群一颗定心丸,要他脚踏实地为他服务,其实他也相中他是个勤快中厚的人,要不当初他也不会选他担任心意班掌班。 岳群想到岳府也好。他觉得这次自己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兵勇,伪装的谁也没有认出他来。 第二十二章你说老爷怎地上外国了? 第二十二章 你说老爷怎地上外国了? 岳琅逢新纳的小妾叫尚风丫,那晚老爷刚刚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被窝就被一阵敲门声吓得一骨碌起来下床走了,弄得她一晚上也没有睡着。到后来就再也没见老爷的面。倒是那个掌班岳群一直来她这里晃悠,说是老爷要高升了,升到外国去了。 岳群的年龄跟尚风丫差不多,他们都是同乡,曾经有媒婆跟他说过尚风丫,尚风丫父母看病花了钱,要将女儿嫁出去还债,岳群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做彩礼,尚风丫就给岳琅逢做了妾。 尚风丫自进来岳府他们也打过照面,就是见了相互都不敢搭腔。生怕老爷知道了他们以前的事情。 现在老爷不在府里,就不在乎什么怕不怕了。 “你说老爷怎地上外国了?”一次尚风丫在窗户里正在描眉,看到岳群就找话茬问他。 “就是到洋人那个教堂当和尚去了。”岳群走近了故意这样说。 “当和尚?那我们怎办,老爷要是当了和尚,我们不就要跟守寡一样了?”尚风丫也是故意说,她不相信岳群说的是真的,她想岳群是故意这样说让她听的,他兴许有他的目的。 “那你是想老爷了吧?”岳群道。 “不想老爷想你呀?” “那怎,我不行吗?我这身子骨还不如老爷?” “你可是童子金身啊,我可配不上。” “是我穷配不上你吧。” “活该!谁叫你穷来。” “你也是,天天守活寡吧,那个和尚还会碰女人?” 尚风丫在窗户里扔出块化妆粉笔头正准他的头。 岳群看看四下没人,就要进屋,被出来站在门口的尚风丫给堵上了,她悄声说:“你胆子可不小啊,也不分个时节。” 岳群听懂了尚风丫的话意,就“奥奥”两声兴奋地走开了。 岳群知道岳琅逢这段时间是不会回来的,去教堂还是他陪伴他去的,去了第一天就是入门圣事,然后参加三个月的慕道班,学习正统的教理知识,学习天主教的一些礼仪。 这三个月府里的一切事务就交给他岳群了。难怪岳群敢在府里任何一个地方转悠,原来是老爷授了权的。 岳群没有忘记尚风丫那句话,还没到一更天,岳群就来尚风丫这里转悠了,手里拿一把扫帚,深秋的树叶已经零零星星在飘落。 尚风丫早已从窗户里看到了岳群,见他那徘徊蹒跚心神不定的样子,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就故意开门往外倒了半盆水。 这也是双方心意相通,彼此的意蕴都心领神会。 岳群也许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反应,他要等待尚风丫对他的那个暗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而是尚风丫耐不住寂寞故意撩逗他的。 岳群将手里的扫帚竖到一颗树下,看看四周没人,就蹑手蹑脚地朝尚风丫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前轻轻一推,门是虚掩的。 屋子里没有亮着灯,窗户的门也插上了,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里面尚风丫小声喃喃:“插好门。” 岳群这时感觉心跳的厉害,就像要从脖子经过喉咙眼蹦出来。顺着刚刚那低声细语的声音摸去,有一阵微弱的粗粗的喘气声,一股让他难耐贯穿心肺的气息扑过来…… 岳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受,他忘记自己是怎样扒掉的衣裤,也不知道是怎样穿上衣服跑出来的。 尚风丫是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她不在乎跟岳群有什么羞丑,她已经是有主的人了,不是个黄花闺女了。她已经跟老爷圆房了,不管怎么说,老爷总是上过她的床了。 岳群还回味着那个稍纵即逝的时刻,这个时刻太短了,那一念的感觉就这样匆匆过去了。他想在这一瞬间跟尚风丫说点啥,可是又能说点啥呢,你当说老爷真的是当了和尚了吗? 他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才那种舍了命的胆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怕万一那个人从这里听到点什么或者看到点什么就不好了。 他的确是这样想,他还想着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这事太折磨人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将要离开她的时候,她忽然爬下床来一下子将他抱住了,抱的紧紧的。她不想让他走,她将纷乱的头滚到了他的怀里,柔软光滑的小手从的胸脯上下来回抚摸着。 “我得走呀,这可不是我家。” 她没有吱声。 他感觉她哭了。 “我不行?。”。 “不知道,他还没有碰过我,我这是第一次。” 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心里一阵酸楚。 “他要真当了和尚才好。” “那好啥?他也不会把你卖了。” “卖了就卖给你,你有钱?” “当初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啊,卖啥,这样也好。” 她故意站在窗户前照着镜子化妆,擦粉抹胭脂,本来就墨黑的眉毛让她又涂了层淡淡的眼圈。 她要抹的一直等到岳群从她的眼前走过来。 不到一更天,岳群不自觉地又来到她的门前,门还是虚掩着。 他们不像开初的那样,就像一股旋风,完全不再顾忌周围的一切。 “,别叫,外面有人听见。” “听就听见吧,我才不怕哩。 夜静的出奇,只有夜风在徐徐地吹。 …… 岳琅逢真是后悔不该来这种地方来,还不如去当土匪占山为王。 这里面的规矩他真的是接受不了,什么“独生制”“婚姻禁忌”,什么“限令斋期”禁吃这禁吃那。 还要承认在神的眼中你是个罪人,你犯了罪得罪了神,承认你以往在言语、思想和行为上的过错,为你曾多次忽视神的爱,任意妄为,我行我素,要真诚地向他认错,并要真心放弃所有错误的思想、言语、行为和习惯。 当你凭着信心接受天主的时候,你的生命已经发生改变,天主已经渗入了你的生命,你的罪已经得到了赦免 ,你已经成为神的儿女,你已经开始了神为你计划的新生命了。 “我有妻妾五个,神会惩罚我吗。”岳琅逢问。 神父说:“你可以拥有一切。你给我们做了那么多贡献,神会宽容你的。” 也许正如神父说的,神真的是宽容他了。 他回到家才知道就没有什么官兵来抓他。 在教堂几十天的心的洗礼,也许他真的相信了这一切是神在保佑他。 在冯光道大婚那天刘福禄接到众师父给他送来的帖子,让他去游风约参加冯光道的大婚,去了才知道冯光道娶得是他的大姨子赵府三小姐赵秀芝。 回到遥镇,高高兴兴地告诉了赵英子和赵秀苹,姐妹俩个自然高兴,现在她们姐妹三个终于都有了自己的一个满意的归宿了。 刘福禄提议,要在遥镇也给靳义堂跟赵秀苹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就算是一家子了。 二小姐当然乐意,想不到她这个逃跑出来的小妾还能重新跟心上的人办个婚礼。 王婆是媒婆也是娘家人,刘福禄跟赵英子算是婆家,在婚礼前让靳义堂在新宅拜个天地,再请来法师按照双方的生辰八字定日子定婚房。还给王婆以娘家人送上聘礼。 择日迎亲,找车队轿子,燃放烟花爆竹,一样也没有少。 栗永禄保长为证婚人,就在保长家做一桌饭,王婆跟新娘到保长家跟村上一些“娘家人”吃过“离娘饭”。 等新郎婚车婚轿过来,一位男童迎候新郎下车,手里端一盘,新郎下车后给男童端着的盘里放些碎银,然后才能进女家。 进得女家,先给长辈行礼,再到新娘家送花,新娘的姐妹伴娘阻止新郎进屋,新郎就在外面苦苦哀求,并送上九百九十九文铜钱才让你进门,叫天长地久。 然后给新娘盖头纱,放下头纱盖头挽出大厅,上香祭祖,新娘叩拜父母道别,新郎行鞠躬礼。新娘由一福份高之女性长辈持一把黑伞护着新娘进入礼车。 新娘上车后,王婆将一碗清水、稻谷撒向新娘。待礼车启动后,迎娶队伍以竹筛为先,青竹连根带叶,竹端系猪肉一片,防邪神白虎。 一路燃放礼炮,车抵新宅时,新宅的家人燃炮竹迎接。 新娘下礼车时,由男方一福气长辈持竹筛顶在新娘头上扶持新娘跨过火盆踩碎瓦片入厅。 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送入洞房。以竹筛覆床,桌上置铜镜压惊,新人共同坐在预先垫有新郎长裤的长椅上,谓两人同心,并求日后生男。然后新郎掀开新娘面纱,合饮交杯酒、吃甜汤,象征早生贵子。 当天,宴请客人,因刘福禄已在遥镇成为了名人,贺礼的就连当地乡首也来了,本乡百姓自不必说。 晚上就是闹洞房了,大家心知肚明,做个形式就是了。 婚礼过后十二天,新郎新娘就能出门了,刘福禄跟靳义堂当然是要到游风约去见三姐三姐夫三妹三妹夫了。 就在前几天,也就是靳义堂大婚后三天,如意班接收了心意班的戏班子,这样如意班又能成立一个八驮班了。真是好事连连,喜气盈门。 要去游风约西安里去见连襟亲戚,空手去可是不行的,最起码要带上八驮戏箱子,到了那里,一化妆,全家人等就能唱它个七本大戏。 到了西安里,才知道冯光道也是才从京城回来,逢凶化吉。跟心意班散伙归了如意班也有关系。心意班班主岳琅逢陷害冯公子没得逞,自知有愧,到了天主教当了教徒了。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冯光道意外地找到了赵英子,刘福禄没想到当年抢走赵英子的“响马”就是冯光道。 原来冯光道还在游风约给扮演杨排风的赵英子拍过手给过赏钱呢。 在临洺关当捕快的尤刚也辞职来到了新安里,他是来找尤大小姐的。他从青楼将她救出来,就是要跟她成亲的。 按照刘福禄的提议,尤刚跟尤大的婚礼还跟靳义堂和赵秀苹的婚礼一样,举办的热热闹闹的。 第二十三章冯弘儒不想欺骗张总督 第二十三章 冯弘儒不想欺骗张总督 新意班程班主自从靳义堂走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想不到就因为一个跑了的小妾还让他的戏班散了,他本来是想让心意班出这个丑的,可扈万坤却法外开恩,成全了他们几个。 靳义堂他们从游风约来到遥镇,就见新意班他的几个出师弟子来投奔他,说是程班主恩准的。 提起程班主,靳义堂虽然当时对他挺不满的,现在那个心情没有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跟赵秀苹的事情还多亏有程班主这个新意班。 看来程班主是要垜箱不干了,靳义堂觉得还有愧于他。虽然他入戏班真正的师父不是他,可也是他的班主、长辈,他初进新意班的时候就称他为师父。 靳义堂跟刘福禄商议,是不是请程班主过来跟他们一块打点戏班,他也是有经验的,学会要饭扔不掉棍子,他还是觉得那件事有愧,自己不好意思过来。 靳义堂了解程班主,他也是个忠厚实诚的人。 刘福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现在戏班子正是用人的时候,他还计划在组织一个八驮班,弄个三八二十四驮大戏班,让他谁也无法超过他。 于是,靳义堂就给程班主写封书信,差一个弟子送去,把个程班主感动的五体投地,其实,他差弟子们过去投奔靳义堂就是想告诉他,他知道自己错啦,自己也无法干了,就看你靳义堂收留我这个也称得上半个老戏骨不收。 程班主去到如意班,刘福禄就将一个八驮班交给他当掌班,他也很慷慨,把新意班的全部家当交给了如意班。 就这样,两个八驮班成立起来了。不但在整个潞安府,在方圆广平府、大名府、彰德府、太原府也有了立足之地。 第二个八驮班成立后,在京城的冯弘儒就介绍给帮他平反昭雪的张总督大人,首先在他的府里唱了三天堂会,在这之前冯弘儒不想欺骗张总督,就把赵英子、赵秀苹两大名角儿是女的告诉了他,问他是不是可以进府。 张总督听后没有说什么,但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知道从同治元年开始老佛爷就允许女子入戏班唱戏了,还亲自指派组织了一班女子戏班到她宫中演出,虽然当时都是一些有才华会唱戏的青楼女子。 大臣们都理解老佛爷的心思,因为她就是一个女子,她最反对瞧不起她们女人了。 后来张总督允许她们进府演出,但还是女扮男装,让他们不要伸张,他知道就行,虽然没什么大碍,毕竟这是京城,更不能从他的手里开这个先例,免得让人说他招摇过市的闲话。 看了他们的戏,张总督很兴奋,还是真正的女子扮演的旦角好看,就推荐给其他府,没过一个月整个京城就传开了,还把两位赵小姐女扮男装的事给捅破了,一个劲地传到宫里。 老佛爷听说上党的梆子戏来到了京城,整日里听京戏也想改改眼福,就传他们来宫里演出,到了宫里不敢让两位赵小姐上演,恐怕冲撞了老佛爷再给她们赐个死罪。 进宫演出的就是靳义堂、刘福禄和程班主他们。老佛爷看了,说这上党戏唱的还挺好,别具一番风味,就是没见传到她耳朵的女子名角出场。 挨近的大臣们禀告说:谁敢在没有老佛爷的恩准下胡乱让女子进宫。老佛爷笑道:“今儿个就要看看这女子来给我唱戏。” 进宫给老佛爷唱戏,这恐怕得吃上豹子胆才行,可是老佛爷恩准了,就不用吃豹子胆了,那还得好好地给老佛爷亮出自己的本事。 果然两位小姐不负众望,进宫后演了一场杨排风,演了一场花木兰,老佛爷一高兴,就给了她们很多的赏钱。 有了老佛爷的恩典,如意班更加火了, 从上党潞安府一直到京城沿途都留下来如意班的足迹,每到一处,刘福禄就在那里开客栈做生意,逗留一些时日。 同治九年,如意班来到天津,为了让刘保金和两位小千金刘保童、刘保禅从小见见世面,练习功夫,刘福禄就随他们在戏班里,前台唱戏,他们就在在后台练功。 一天晚上,刘保金正在练习翻筋斗,有一位化了妆穿着戏服的人来到后台,说要让两位小姐到化妆室去。刘保金听后没有在意,便练便随意答应一声,两个小千金就被那人领走了。 待刘保金练完后,就来化妆室找两个妹妹,化妆室哪有人,于是他就四处找,还是没找到,就告诉给了父母亲。 两位千金没了,全戏班就乱套了,全体人马纷纷出门找寻,同时到衙门报案。衙门里的小衙役告诉他们说:“最近听说皇宫里要三百男女儿童心肝做药引子,报案失踪拐骗儿童的有不少。” 这一下,大家更加乱了,这还了得,万一要被挖了心肝,这如意班还能开成吗,接了戏帖的也暂且停下来不演了,就在全城找开了两位千金小姐。 在找的中间,听说教堂里的育婴堂,是那些修女专门收养孤儿的地方,程班主跟靳义堂就在晚上潜入教堂打探消息。为了安全,他们带着面具,遇到劫匪就这面具也会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 第一晚没有发现动静,但是找到了育婴堂的位置,是不是这育婴堂里面有问题?两位小千金在不在里面?总之这个地方是不能轻易放过。 第二晚他们又来,果然发现了动静,只见有两个黑影从育婴堂出来,怀里像是抱着孩子,二人急忙跟踪在后面,发现抱孩子的那个将孩子交给另一个人,这个人就回去了。 二人看明白了,这一定就是来偷小孩的,并且是里应外合。既然这里的小孩也被偷出去了,说明这里面不是窝藏孩子的地方,便悄悄尾随跟踪下去。 到了一个胡同又拐一道胡同,这个抱孩子的进了一个四合大院,大院门前有两个红漆柱子,柱子两面各有一只石狮子。大门是专门有人在那里候着开的。 那人进去大门,就听吱扭一声关闭了。二人在戏里一直就练过这些爬爬滚滚的本领,扒墙入户是他们的拿手活儿。 到了院里,发现这院里还有一个院落,一道门似乎有人把守。 靳义堂在程班主耳朵根喃喃了一句什么,只见他低声学猫叫了一下,守门口的那人就站起身朝声音的地方走过来。程班主从他身后悄悄尾随,这面靳义堂见那人东张西望地走到他跟前,一下子将他的脖子卡住,程班主在后面重重给了他一下。 二人把那人拖到一个暗处,就迅速朝那小院而去。进得小院,里面有五间正堂房,两面还有偏房,好像是一座庙宇。 仔细听听,也没有什么动静,明明发现刚才那人就是抱着小孩进得这院的,不可能看错。就进人堂房,发现一尊佛像,证明了这就是一处寺庙,再返出正堂,查看还有一个小角门,过来小角门还有一个院落。 这个院落却大,还是庙宇,有正殿有偏殿。二人摸着往前走便听到了叽叽的哭叫声。他们认定这就是藏孩子的地方,两个小千金一定在这里无疑。 在庙宇里却给他们提供了方便,他们将脸谱戴好,将来时准备的行头穿上,就走着仙步朝正殿摸去。 开了殿门,正好有一个人迎面出来,见到他两个的样子,吓得魂都没了,尖叫一声:“妈呀!”就闯出门去。 二人见状知道他们的穿戴打扮起到了作用,就故意变起脸来,一下子一个模样,吓得里面的人也都闯出门来。剩下的小孩子还是有的叽叽地哭。 靳义堂就朝那些小孩子里面叫:“刘保童——刘保禅,你们在不在里面,我是你姨父。”里面没有人答应。二人点上灯细看,总共要有十来个小孩,里面确实没有刘保童、刘保禅姐妹俩。 原来照看这些小孩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都是偷孩子赚钱的,还没有出手,见到他们的变脸以为真的是神仙下凡了,吓得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二人知道看门的那个不可能跑掉,他两个已经把他的嘴堵上,用绳子绑在一棵柱子上。 他们将这些小孩子送到府衙,府衙即时就审问那个看门的,他为了活命就如实报告了那个等着接收孩子的地方,他们才准备天明交给那些接受孩子的人,就被吓跑了。 官府立即派捕快前去捉拿那些贼人,刘保童、刘保禅姐妹俩最终在那里找到。 六月,正是暑天来临,天气炎热,疫病流行,特别是孩子们闹天花,使育婴堂里的三四十名儿童患天花而死,百姓联系到育婴堂里应外合偷孩子的事,就把这次患病而死的儿童当做是育婴堂害死的,便将那个偷孩子的抓起来交到官府。 经官府审问那贼,他道出教堂里还有教民参与。民愤遂起,城里士绅聚集,书院停课,反洋教情绪日益高涨,数千群众包围了教堂,双方互相殴打。 知县带着那贼到教堂对质,结果没有找到他说的教民。于是法国驻天津领事有了借口,要求总督派兵镇压,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便跟知县伦理并开枪杀人。 激起的民愤将领事及其随从杀死,随即又杀死了神父、法国俄国侨民和一些中国信徒,焚毁了法国领事馆、望海楼天主堂、仁慈堂以及当地英美传教士开办的基督教堂。 事情过后,外国军舰来到天津,七国公使向总理衙门抗议,法国要求处死那些闹事的中国人。官府衙门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派人通知如意班,让他们暂时转移,以免遭到连累。于是戏班就离开天津。 天津教堂事件后,各地教堂都受到了震惊,深怕当地百姓也跟他们过不去。身在游风约安口教堂里的岳琅逢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早想回家不干了,外面对抓他的风声也松了,他后来才知道是游风约的冯光道没有再举报他,让他躲过了此劫。 这一劫躲过去了,他不知道是天主赐给他的幸运呢还是人家冯光道不计前嫌故意放他一马。 那日他在教堂三个月的修课回到家,他是念念不忘新纳的小妾尚风丫的,因为他还没有跟她圆房。 第一次是要忙着去诬陷人家冯光道,那个心情乱糟糟的。第二次是他们的阴谋败露,刚刚钻进小妾的房间就给惊散了。 从教堂回到岳府,刚刚迈进大门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晚上,在正房才听说他安排的那个新管家岳群跟他的小妾尚风丫的事。 第二十四章重打五十大板拖出府去 第二十四章 重打五十大板拖出府去 岳群跟尚风丫觉得岳琅逢不在府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什么也不忌讳了,到后来每晚都是那样,他们就不知道窗子底下早有人贴着窗户在听了。 最终他们这事被传到了妻妾耳朵里了,岳氏还领着几个妾儿来听,意思是要让她们做个证明。 岳琅逢是当过县令的,这要是将他们交到县衙,他们就得“杖九十,男女同罪”。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可是一个被贬下来的县令,他若是去报官,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家丑不可外扬,在游风约才败了一场,现在又出了这事。 不送他们去见官,也绝对不会饶过他们,他最痛恨这个尚风丫,他可是还没有给她圆房,还有这个岳群,他白信任他了,他真想将他乱棍打死。 他们还都沉浸在甜蜜蜜的幸福中,没想到大祸已经临头了。 岳琅逢又去了教堂,他没有再进尚风丫的房里,若不是岳氏进门就告诉了她跟岳群的事,他肯定要惦记着跟她圆房的。 他要亲自将他们逮个正着,让他们不能狡辩不能求饶。 正晌午,在岳府的祠堂门口,所有妻妾、丫鬟、长工都挺在那里把两手插在袖口里,跺着脚缩着身被冻的浑身发抖的样子,临近大年了,数九天的寒风刺骨的冷。 祠堂门前摆着一张桌椅,岳琅逢就像县令升堂那样端坐在椅子上。 岳群是被老爷亲眼看着从尚风丫屋子里走出来的,他那晚就住在了尚风丫屋子里,他不知道是老爷故意给他们下套了,被老爷逮了个正着。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等着老爷发话了,是死是活他认了。 尚风丫已经吓得像僵尸那样,从屋里将她抬出来抬到祠堂门口,对着众人将她的衣服都扒了,**裸的,然后把准备好的木杖提给站在那里的岳群。 岳群没想到岳琅逢会将木杖给他,这下他的手却是开始发抖了,心在剧烈跳动着。 趴在一只长形凳子上的尚风丫,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岳群,她想最后再看他一眼,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她也认了,她看着岳群拿着木杖在发抖,她有点感激他了,她知道岳群舍不得对她下手。 岳琅逢看了看岳群,手握一块长形木块在他坐着的前方一张木桌上狠狠一拍:“重打五十大板,拖出府去。”说罢将那“惊堂木”往地上一扔。 五十大板?妻妾、丫鬟、长工们由不得“咦”的一声,他们听说家法也最高才三十大板,这要五十大板还不把这尚风丫打死? 岳群握着木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跑到岳琅逢面前跪下,头着地频频磕头,叫道:“老爷,还是惩罚小的吧,怎么样惩罚都行,是小的错了,不怪尚风丫。小的愿意承受这五十大板,就多打几下也行。” 岳琅逢没吭声。 “是小的一时糊涂老爷。” “那你就分她三十吧。”岳琅逢忽然想起了在教堂一次次的对灵魂的洗礼,恻隐之心升起。 他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不憎恶恶人,宽恕他们的无知吧,不怨恨仇人,祈祷他们去自生自灭吧。阿门。” …… 如意班自打天津出来,一路顺德州、邢台、邯郸,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逗留一段时间,由揽头出外写戏,签订合同,从正月出来至麦熟,又从麦收至中秋,整整二季一直就没有出来直隶河北。眼看中秋到了,再逗留就入冬了。 刘福禄在河北因演出得胜又置了八驮戏箱,成了三八二十四驮的大戏班,分为上八驮、中八驮、下八驮,上八驮和中八驮出外地演出,下八驮在当地演出,每到一处都开有自己的客栈,专为揽头写戏联系业务,为如意班全体人员落脚夜宿,排练习武。 大寒已过,忙碌了一年的戏班准备休假过年,这年刘福禄决计要好好地在遥镇过个大年了,是遥镇这块宝地,是保长栗永禄的新宅子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他要报答这里的乡民对他及全家人的恩情。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他就拜请保长派人搭松门,搭秋千,挂龙灯,搭戏台,每天给镇子里的乡民开两场义演戏,四乡乡民从下午到晚上来遥镇看戏,晚上有的还住到遥镇。 过大年那天,刘福禄给所有遥镇上的孩子发压岁钱,给老年人送年糕。过罢初五又搭戏台,整天开两台戏对台唱。 因为过罢初十日,他得带领戏班到潞府去义演,还要到把总扈万坤家里唱堂会,这可是把总亲自点名的,特别得让赵家二位小姐到场唱主角。他刘福禄是个不忘本的人,不是把总爷高抬贵手,他跟靳义堂也没有今天。 就在腊月二十四日,原心意班的掌班岳群去投奔如意班,说是离开戏班啥也不会干了,就连嘴都糊不上了。恳求刘班主收留他,他愿意为如意班效犬马之劳,即是打杂跑龙套他也乐意。 如意班现在正在用人的时候,再说他刘福禄也正是顺风顺水之时,哪有不应的道理。 岳群是听说遥镇闹红火才想起刘福禄的,因为给如意班送心意班的三驮戏箱就是他亲自来的,当时他是受命于岳琅逢。 现在他跟尚风丫被撵出岳府的大门了,有幸捡了一条命,若不是岳琅逢念在自己是天主教徒,他们不会躲过去。 岳群挨了三十大板,在家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地行走,他很感激岳琅逢对他们的开恩,也许是岳琅逢看在他这个远方侄子的面子放过他的,他还没有体会到岳琅逢是在天主面前代他们恕了罪。 尚风丫挨了二十杖,她知道老爷是故意给她活生的,要打她三十杖,对她来说不死也会残废。 岳琅逢最后临走时还将尚风丫给了岳群做妻子。 岳群带着尚风丫出来岳府,临走时,岳府老家院使了个眼色,老家院冯四也很同情他们,他跟岳群的关系也处得不错,他最早知道他跟尚风丫的事,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这样出去没有个安生的地方也会被冻死饿死。便把他们领到自己那个没人住的老宅家里,给他们一些钱和吃的。 大年临近了,岳群也不想回家,回到家让家里人看着尚风丫是岳府被逐出门去的贱妾,他也会受到族人的鄙视的,弄不好他们还会触犯家法,把他们撵出门来,索性就不回家了。 是他害得人家尚风丫,是岳老爷给他们开了大恩,他要跟尚风丫珍惜这段感情。老家院冯四在岳府住,也没有撵他们。 听说如意班要在遥镇搭台唱戏,三驮戏箱一块上。岳群忽然想起来去投奔如意班,他知道那个刘福禄是个很慷慨的人,他不会因为他是岳琅逢的人而拒绝他。他当时来送心意班的戏箱时,心意班的几个演员跟戏箱一块当场就留下来不走了。 岳群被刘福禄答应进了戏班,就完全放心了,好歹有个事情做了,也能养活尚风丫了,他给尚风丫在离遥镇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住处,现在他还不想把这件事给捅出去,毕竟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 就在遥镇如意班搭对台唱戏的时候,刘福禄的父亲刘喜仁找上门来了,儿子可是从家里出来十来年了,当时听说他在游风约被官府抓了,差人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这也难怪找不到他,他在戏班的艺名是王寿禄,在遥镇又是刘福禄,从家出走的时候却是叫狗剩子。 这下如意班的名声大了,还上京城给老佛爷唱戏,再到游风约打听,有的说如意班的班主小名就叫狗剩子,戏班就扎在黎城的遥镇。于是,刘喜仁就一直找到了遥镇,到了遥镇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儿子狗剩子,虽然有十年没见了,却是样子没变,反而比十年前更显得富态威武了。 刘福禄见到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实话他虽然早想到过回家看看,可是他的事情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不到实处,他还想回家让乡人和族人对他来个另眼相看。已经出来十多年了,回去没有个成绩他的脸上也挂不上光彩。 假如父亲不找上门来的话,他回家的愿望也已经有了,这三八二十四驮戏班子成了,往下的事情就不用他亲自去操心了,闲下来就能到家里看看,再置点房产,他得光宗耀祖了,不能背上一个不孝的名誉,虽然遥镇是他发迹的地方,可是五龙山那边才是他叶落归根的家乡。 父亲见了他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想不到一个纨绔子弟不但自己成了家还办起了三八二十四驮戏班子,还进京城给老佛爷唱戏,他给刘家装脸面了。 刚刚过罢正月十五,如意班接到京城消息,要他们在五日内赶赴京城庆贺光绪帝登基大典。 皇上登基要他们戏班去,那是多么大的一个面子啊,他刘福禄不得不亲自带戏班赴京。回家祭祖拜父母的事情又拖了下来,托人给父亲捎回一封信便匆匆带着戏班赴京了。 至麦熟时期,刘福禄才回来,他是跟赵英子和儿女们一块回来的,其余戏班成员还在沿途驻扎接戏演出。因为他们是给光绪帝演戏的,一路上请他们唱戏的络绎不绝。 他主要是先回来去看看父母的,假如他不专门回来一趟,恐怕又要耽搁在中秋时节了,到那时父亲还不知道还会对他说出什么话来。 刘班主全家要回乡,这可不能悄然无声地进村,在家乡内地演出的下八驮戏班由程班主带领,专门雇辆三匹马拉轿车载着刘福禄全家五口,前面由八驮戏班带领,雄纠纠气昂昂从黎城出发,一天时间到达壶关城北家乡河口庄。 庄里的父老乡亲早就听说当年的狗剩子在外面发迹了,还到京城给老佛爷、光绪皇帝献戏。 刘喜仁早在河口庄逢人就说:“儿子狗剩子的上八驮、中八驮戏班又上京城给光绪帝登基贺喜去了,只有下八驮在潞府内地演出。” 就是下八驮在潞府一带都是响当当的。忙的程班主是应接不暇的。 河口庄离潞府也只有二十来里路程,乡民常常上潞府逛市看戏,都知道有个新意班在潞府是头魁,根本不知道如意班还有个上八驮、中八驮、下八驮戏班。刘喜仁就解释给乡民说:“那个新意班就是我儿子狗剩在的戏班子。” 刘福禄来的第二日,就合着庄上搭台子唱戏,给别人一场一场的义演,这是来到了自己家,更得出把劲儿。 第二十五章那里的青苗已经开始打蔫 第二十五章 那里的青苗已经开始打蔫 刘福禄来到家乡还没有定下心来,父亲刘喜仁就念叨他该置办些田产,没有一亩田产的庄稼人还叫个庄稼人吗?趁现在有些能耐先置办田产要紧。 父亲跟庄稼搭档一辈子了,他跟庄稼当然是有深厚的感情的,在他的手里因为穷没有能力置办田产,就靠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度日。 刘福禄跟土地可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说他连地里的基本农活都不会,再不用说是农耕播种的季节了。 眼下以他的能力置办些田地是不成问题的,就是不知道如何着手,他把这个事告诉给了跟他从小就在一起的山来,山来听后说:“这才是往正道上走。” 没隔多久山来就找他说:“地有了,上好地块,东岸上刘老庄户的。跟他一个姓,上五辈的老本家。” 买到手的地,第一年因秋旱只收了半个秋。这第二年又是春旱,眼看着下种都难。庄稼户都在向老天爷求雨,虽然他刘福禄不讲究那些,可是不能坏了风俗规矩。家里有戏班也现成,给老天爷好好唱上三本戏,乡民们跪在苍天下面不看戏就是祷告再祷告,让老天爷开恩。 三天后,果然老天爷开恩了,呼啦啦下了一场大雨。乡民们**着身子站在大雨中尽情地欢呼,哪怕这场大雨会把他们冲到河神那里去受罪去罚跪。 雨后,乡民们就把刘福禄的家给围了起来,乡首代表乡里给他送来一块大匾:“功臣义士”。 弄得刘福禄就像一位神仙那样,大家就稀罕他亲自带着戏班给龙王爷唱戏感动了上天。这个荣誉比在京城给老佛爷、光绪皇帝献戏都感到舒贴。 在开戏前他就给上天许下,只要老天爷赐福降雨,我刘福禄将搭五花彩台给唱三天三夜大戏。 既是“功臣义士”,他的承诺就得兑现。 搭彩台的时候,刘福禄没有动手,都是乡首领着乡民搭起来的,他只管唱三天三夜大戏。 地里有墒了,乡民们有地的抢着下种,下罢种就等着看刘福禄这下八驮的戏了,为了答谢上天的恩赐和乡民对他的抬爱,刘福禄亲自演主角登台亮相,让父老乡亲大开眼界。 种籽播进去了,苗子露头了,**裸的褐色的地皮返青了。有的大户赶着翻了麦田抢种上了秋田,眼看着绿苗一片。 端午节前后,听说从河南逃荒上来不少饥民,那里从去年秋至今没有下一滴雨了,整个麦收连种子都没有收够。有逃荒的只要来到了家门口,乡民就得帮助救急,没多有少,村外的土地庙,村内的关公庙、奶奶庙都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刘福禄既然在这里他是个家喻户晓发了迹的人,看到灾民走家串户讨吃讨喝的,他哪能坐视不管,就差山来帮他买来一些粮食,专供给灾民救急。还在家门外的一个开阔地垒砌灶台,安一口大锅,用来给灾民充饥打渴。 没想到这一个举动招来方圆许多逃荒的聚集在这里来接受刘福禄对他们的施舍,灾民们看着这里的青苗长势旺盛的样子,他们的心情也是格外的高兴。 乡首们看到这种情况,觉得总不能老这样下去吧,一个刘福禄能有多大的能耐,便找刘福禄商议,如何才能把这些灾民安置下来。 刘福禄觉得乡首们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也不能长时间管他们吃喝的,再说迟早也有个吃完的时候。 刘福禄知道游风约那里那是个开明的地方,那里也一定是有逃荒的难民的,要不就亲自去一趟游风约看看他的姐夫冯光道这个乡首是怎样安排的。 刘福禄毕竟是一介百姓,靠的是哪点热情,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就跟这里的乡首到游风约一趟,看看那里的灾民是如何安置的。 到了游风约,看着那里的青苗已经开始打蔫,这说明那一场雨在这里是没有起到作用的。 见了冯光道,刘福禄给他说明了来意,冯光道告诉他们:“逃荒上来的灾民是不会一时间走了的,要给他们有个长远的打算”。 “什么长远打算?” “就是说要他们做好长期安置下来的准备,当然地是没有的,除非允许他们开垦些荒地,可是天灾在即,这里的青苗也快干死了,看来今年旱灾是在所难免了。”冯光道解释:“地没有,念想就没有,房子住处也难找啊。” “我们这里的安排是,凡灾民能婚嫁的就婚嫁,能过继的就过继,能做童养媳的就做童养媳。这样一来,什么都解决了。剩下那些孤苦伶仃的就是少数了。” 刘福禄他们明白了,这样一参合,就都连成亲戚了,相互照应,同甘共苦的家庭式的生活就自然形成了。 老天爷好像是故意在惩罚庄稼人似的,自从下了那一场雨就再没有下雨了,就连个阴天都看不到,毒辣辣的日头使人害怕,使人恐惧。眼看着小青苗跟在游风约看到的那样都打蔫了,叶子也开始发黄发干了。 刘福禄在家里按着的大锅,虽然是来吃的灾民少了,可是乡民向他借粮的多了起来,也许都看到了今年的收成也没有希望了,开始借粮备荒了。 刘福禄又差山来到外面买些粮食来,山来走了几天回来说:“粮食是贵贱买不到了,也没有人舍得卖了。” 父亲见他这样就骂他是败家子,有多少逃荒的你能解救过来。刘福禄心想,就是想解救也没有粮食了,就凭吃铜钱打饥吧。 到了六月炎夏火红的天气,大地被连日烈日暴烤,眼看着庄稼被日头就这样活活地吞没了。 山里的人也开始逃荒了,人们四处奔走,不知道哪里才是落脚栖身之处,山上的灾民往山下逃,山下的灾民往山上逃,平原的灾民往山地逃,灾民遇到灾民,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都感到绝望了。 刘福禄现在到不惦记那些灾民了,从春到夏,也只不过是过了一个夏天,人们就慌了,树上的树皮被剥光了,能吃的野菜也找尽了。 刘福禄把家里的田产交于父亲和山来就要准备动身去京城找寻他的如意班了,这也走了半年多了,连个音信也没有,在这人心惶惶的时期,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他是不能坐在家里等待了,就现在这个光景,乡下的乡民那还有心思听戏,都在为生存奔波跑路了。 住在潞府的下八驮由程班主领着,刘福禄对他放心,他交代下话,就是顺其自然,能把戏班子保住保全就行,收入多少不要计较。 程班主嫌刘福禄一个人到京城不放心,就差跟着他的岳群做个伴,万一有个啥事也有个照应。 岳群领到这样的任务,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跟班主去京城找寻戏班他是理所应当的,就看在刘班主慷慨收留他的份上也不能不答应找理由不去。 可是谁也不知道岳群放不下的还是尚风丫,他要一走孤苦伶仃的尚风丫会不会受人欺负呢,生活有没有保障呢,她跟那些没缠脚的女人不一样,她可是三寸金莲的小脚儿。 岳群不敢说他还有个尚风丫,只是说他家里还有个老母去安置安置,刘福禄就让山来给他弄些粮食带给他母亲度荒,这个时候那些银子铜钱都不顶用,最实惠的是粮食。 岳群担心的就是怕尚风丫断了吃喝,班主给了他粮食他就十足地放心了,回去给尚风丫放下粮食,住了一个晚上,道了别,说用不了多时就回来了,让她安心等他回来。 通往京城的路线最近的还是那几条路,究竟如意班是还在京城还是已经从京城出来了,他们这行道总是没有个定数,要在京城还好找,要是出来京城就不好找了。 他跟岳群雇了一辆马车,行李辎重尽量少带点,怕到半路上买不到粮食就将来去一个月的粮食给带够了,只有看到这些粮食他们心里才踏实点。 刘福禄后悔这次真不该让赵英子跟儿女们都去来,当时走的时候就有去年秋冬无雨无雪的迹象,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旱灾能持续这么久,再说他在老家为扎下根忙些土地房产的事,再要不让英子去,那就只能是一个八驮能出场了,缺了他们两个戏班是会受影响的。 儿子刘保金已经满十三岁了,再练一年就能像靳义堂那样什么角儿都能演了,他的底子比他要强几倍,他的先天本领也比他强几倍,真是一块好料子。两个女儿就不用说了,精明伶俐的就像当年她们的母亲那样。 人一生只要开始认准了的行当,半路上再改是会失败的,也会赶不上趟的,兴许新行业还没有精通就人老珠黄了。 行业跟人是有感情的也是有缘分的。他刘福禄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到后来能走上演戏的这条路,他是自小就浪荡惯了的一个无拘无束的人,虽然平时爱抖抖嗓子哼答几句,那也只是个爱好,根本没想到这唱戏上面。 这就是他跟戏有缘分,这个缘分就是妻子赵英子给他带来的,他若跟赵英子没那个缘分就没有他跟戏班这个缘分。 直隶河北的一路上也跟潞安府一带一个样子,到处都是逃难的人,还好,每到一处就会有大户救济灾民,虽然大锅里的稀饭没有多少米粒子,喝一碗稀饭最起码能维持生命的延续。 刘福禄跟岳群说好了,一路上万一遇到灾民能舍银子不能暴露粮食,给饥民银子让他们去买点粮食,他们车上的粮食是为了他们找人的急需。 他们怕累赘多了麻烦,出门时他们的马车就没有带车夫,他是跟岳群替换着赶车的,他赶车他睡觉,晚上不住店只是喂喂马,他们自己做点饭吃,客栈里贵贱没有饭。 五日方到了京城,找到冯大人问如意班的情况,冯大人说麦收前就已经走了,听说遍地都在闹旱灾,就没敢再留。 冯大人是他们如意班的联系点,也就是凭借他的关系,他们才在京城落的脚,才能到了老佛爷的皇宫里。现在他们如意班跟冯大人都结上亲了,成了自家人,从潞府来京城,真是来去自如。 麦收前戏班就离开了,又一季了,要回早该回去了,这戏班不是出了差错就是演出忙碌,再没有其他原因了。 他们二人不敢耽搁,拿出些银子在京城添置了点粮食就草草上路,逃荒的难民在京城大街小巷也聚满了,也有大户在义捐灾民,还有教堂在门外设立大锅施粥,说是粥,比上他们在路上看到的不相上下。 出来京城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天津也是他们熟悉的地方,难道他们改道上了天津? 岳群接腔道:“就看我们的缘分吧,没个定向就随意找吧。我只管赶好车就是。” 第二十六章镇门口可贴有府衙告示 第二十六章 镇门口可贴有府衙告示 刘福禄跟岳群出来京城往天津出发,一路上灾民遍地,穿着破衣烂衫,搀老携幼,蹒跚着步子,跌跌撞撞,又逢天气炎热,有的坐在地上喘气,干咧着嘴,那嘴唇就像那一望无际褐色的崩裂开的土地。 刘福禄下意识地摸摸屁股下面坐着的粮食,这个时候是不能暴露这些的,一旦暴露他知道是个什么结局,看到那些拖家带口的逃难百姓,一旦发现他们车上有粮食,他们找戏班的计划就会化为乌有。 刘福禄看看他们车上拉着的那一罐子水,那是怕他们半道上断了水,那可是被饿了还难受,他狠狠心让岳群停下车来。 “吁”的一声,岳群把马车停下来了。 刘福禄道:“看看那些逃难的百姓,他们不只是饥饿,最主要的还是没水喝,要不把咱车上的水给他们分些喝吧。” 岳群支着耳朵往下听,想着班主还会提到车里掩盖着的粮食,心里咚咚直跳,等了大半天没听他说,他终于松了口气。 岳群故意问:“班主是说给那些逃难的送口水喝?” “对的,我们还有点水。”刘福禄道。 岳群从车辕上摘下那只饮马的水桶,在车厢的罐子里满满舀了一桶水,给路上那些人送去。 行动还利索的灾民见了水,没等岳群到了地方就朝他围了上来,扒着桶伸进嘴去就咕咚咕咚喝起来,霎时间一桶水就完了。 喝了水的灾民明显就生力了,有的继续往前走,有的继续在歇着,大都是走不动了的样子。 水还有点,再说他们坐着马车也不怎渴。岳群又舀了半桶,继续送给那些不能行动的喝,帮人帮到底吧。 一位老者被一个小女孩陪伴着,那女孩大约十二三岁了,蓬松着头,虽然穿着破旧点,还算整洁。 那老者已经躺在那里不动了,女孩告诉他这是她爷爷,她的父母都饿死了,她跟爷爷出来也有四天没吃一点东西了,讨上一点点也让她吃了。 岳群见他们这样,就偷偷地从身上摸出一个黄米馍来给小女孩,让她给爷爷吃,小女孩接过馍就塞到爷爷嘴边,爷爷就是不张嘴,将馍推给孙女,让她吃,她不吃,爷爷看上去就着急了。 女孩就吃一口再提给爷爷,爷爷推开她的手,摇摇头、张张嘴,很微弱的样子,意思是他不吃了,嘴也张不动了。岳群就给老者喂口水喝,老者也只是抿了抿,湿湿嘴唇。 老者抬眼看看岳群,吃力地伸出手拉住孙女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又要拉岳群的手,岳群看出来了就把手伸过去。 老者把孙女的手交到岳群的手里,意思是孙女就交给他了,他能放心地走了。 岳群也理解老者的意思,就是自己不当家,见班主过来了,就故意问班主:“老人这是为的啥?”。 刘福禄看看老者已经奄奄一息了,眼睛也睁不动了,就是还有口气。再看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岳群跟那个女孩的手。 刘福禄明白了,就跟老者说:“大爷,不怕,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老者听了微微点点头,嘴角动了一下就咽气了。 问女孩,她说他们是从河南来的。 他们草草找了个地方埋了老者,就带上那个女孩上路了。 是日晚上到了一个叫霸镇的地方。他们一眼就看到在镇口贴着这样一张告示:“巡抚令,任何人等不得在饥荒时行凶抢劫,胆敢者被各村镇抓后就地正法。” 刘福禄看后大声念起来,似乎是念给岳群听。岳群也识字,知道班主是为车底的粮食庆幸。 岳群找一家客栈将车停靠在喂马处,将马从车辕里卸下来,牵到马槽,喂上马。然后就向店家报做三人的饭。 店家一听说商客要吃饭,就抱拳揖礼:“客官住店可款待,只是近期闹饥荒,饭菜暂不提供,还望客官谅解。” “哪里可有饭吃?”岳群问道。 “村街上有一家,只是贵了点,一般人吃不起。” “怎么个贵法?” “五百文一个白面馒头。” “五百文?宰人啊,我们吃自己的吧。”刘福禄从后面跟过来。本来是想走一地买吃一地,车上的粮食是为了度荒。 白天带着些现成的熟食已经没有了,要不想饿肚子就得生火自己做饭。他们两个还能将就,现在多了个女孩,不做也得做。 店家提供锅碗瓢勺,劈两根柴立马就是饭。 车上的女孩坐在车里一直就没有下车,刘福禄过去问她:“叫啥名字?” 她答:“桃杏。” 刘福禄没问姓什么。跟桃杏道:“日后你就是那个小伙子的人了,一切就听从他的,他叫岳群。” 那桃杏点点头。 刘福禄离开又到灶房跟岳群道:“去照顾那女孩吃饭,她叫桃杏,就是你的人了,你就好好照顾她吧。” “我?” “怎?不愿意?这可是那死去的老者生前的话,你要不辜负人家一片心意,那可是人家临死前交代的。” 岳群没吭声,这是班主嫌他还没有媳妇就给他撮合成了,他可知道家里还有个尚风丫,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既然班主说了,他那有推辞之理,有钱人娶妻纳妾,没想到他岳群也有这造化。 当晚岳群就跟桃杏住在喂马房。 五更天收拾停当,准备好早饭,只等班主赶早上路。没想到这桃杏利利索索,四更天就把早饭做好了。 他们来天津的目得就是要找到戏班,每到一处都要打听戏班的下落,在天津这地方,他领着戏班前年就在这里落脚,一提到他的如意班,大部分戏迷都知道。 天津开有他的客栈,他们只有到了天津才能知道戏班究竟到过那里没有。 五更初出门,天气还是看不清人。出去客栈二里多路程,就见有的灾民在路上卷缩着,看来这些灾民也是朝天津方向去的,他们也不知道那里是个安生之处。 忽然,前面有几个汉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说:“客官开恩,兄弟们已经断粮几天了,今天暂借客官车里的粮食保保命吧。” 车里的粮食?刘福禄想,是不是昨晚他们做饭时,藏在车里的粮食被他们发觉了。 “镇门口可贴有府衙告示啊,任何人等不得在饥荒时行凶抢劫,胆敢者被各村镇抓后就地正法。”岳群突然说道。 “哈哈,在这年头命都要没了,还怕他妈什么官府,官府也得吃饭不是。官府也没有支起大锅施舍施舍这逃难的灾民。再说,这已经到了镇外,那个官府管这闲事。” “识相的放下粮食,不识相的连马一块收拾,没看看遍地都是讨饭的,把马杀了才能让大家饱餐一顿。”其中一个说。 刘福禄猜到可能是遇到响马了,千万不要再把随身带着的银钱也劫了去。 刘福禄问道:“好汉如是要粮食,在下一定给,只是这车马可是赶脚的命根子呀。” “客官放心,我们只要粮食,女人金钱马车一律不要,再说要上女人得养活,要上银子也买不到粮食。” 刘福禄下车差岳群将马拴好,就把车底仓里的粮食给了他们。 刘福禄倒还感恩这些劫贼,只要有银子有马车还在,他就不相信买不到粮食。 那些人把刘福禄的粮食搬下车后,除他们在场的每人分些外,还剩下一小袋分给了附近的那些灾民,那些灾民分到一点点粮食后,还给他们磕头谢恩。 “这是一伙什么人啊。”岳群叫道:“拿我们的粮食显什么好。” 是呀,这是一伙什么人啊,说响马不像响马,不抢银钱只抢粮食,还给别人分,这不是明明给我刘福禄穿小鞋吗? 岳群跟刘福禄道:“要不我们就去镇上报官吧?” 刘福禄道:“那也不济事,人已经走了,报了官反而我们要耽搁行程,赶快上路吧,到路上再想办法买点粮食。” 第二天天黑到了天津。客栈里的人员见班主来了,都是着急忙慌的张罗着给班主接风。 刘福禄哪有心思吃喝,劈头就问:“如意班没来?” 他们答:“没来。” 看来就没到这个方向,一定是往家里走了,他们走成两岔了。 一晚上刘福禄睡不着,急待天明上路寻找戏班。想到来时他们发生的事情,这如意班那么长的队伍还有不遇事的? “这里灾情是不是比我们那里强一点?”刘福禄问,他们来的时候只是看到外地来这里逃荒的,没见本地的难民。 “强是强一点,秋后收到半成秋,听说我们那里颗粒未收?” 刘福禄点点头。 晚上睡不着,刘福禄就出来客房,望着西南方向禁不住想起了妻子赵英子,儿子刘保金还有两个双胞胎女儿。 悔不该让戏班把他们带走,其实那个时候就有了要闹天灾的迹象,没想到是连年旱灾没有过头。 忽然他发现马车的周围有人影在晃动,他还以为是岳群起来了,就往那走,只见那人一晃就不见了。 刘福禄问一声:“谁?” 那人没答应。 这时,店小二开门出来,随即岳群也出来了,看到班主就问:“怎了班主?” “有贼?” “啥贼?” “在车旁鬼鬼祟祟,一晃就不见了。” “是不是救急队的?”店小二道。 “什么救急队?”刘福禄问。 “就是打劫上富人的粮食救济逃荒的人的组织。其实就是本地组织的囤积居奇盲抬粮价的响马。” “各地不是贴有府衙告示?”岳群道。 “哪能算啥,那只是贴给那些逃荒来的难民看的,即是他们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气力。”店小二道。 “前天我们可能就是遇到这些人了。”岳群看着班主道。 刘福禄点点头。 “原来他们就是在店里寻找客源的。我去找来他们问问。”岳群道。 “不必了,我们已经被抢了,再说这些地头蛇谁能惹得起,这里可是我们如意班的客栈,我们痛快了走了,他们怎么在这里再呆下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上路了,出来天津闸口一带,有难民在一个地方领粥吃,听说是教堂里的洋人在赈灾施粥。 在另一个地方也是天主教在收留难民儿童。许多逃难来的家长就把自己的孩子交于洋人,让他们收留,给饭吃给衣穿还教学文化。 不一会见几个士绅模样的先生过来劝说灾民,让他们不要上了洋人的圈套,他们是以赈灾为幌子来腐蚀拉拢我们,这是他们的阴谋,如有子女者更应该谨慎而为之,不要让孩子被教主诱骗了去,是民心流失,道教横行。 我们饿死尚是小事,被洋人把心肝摘去才是大患。特别是儿童,他们智识未开,情窦未通,容易被异族蛊惑。若被洋人驱入“陷阱”之中,再也不能重新做人,我们要做有血气的人,要有民族之气节。 “是啊,那年天津教案,不是无数儿童被洋人挖去心肝了吗?”还有的人这样添油加醋。 有的人听了他们这些话就把刚刚送进去的孩子要回来了,还有的将粥倒掉,毅然饿着肚子上路而去。 刘福禄摸摸从客栈补满的车仓,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第二十七章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 第二十七章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 靳义堂带着戏班收麦后就从京城出来了,那时京城里逃荒的难民就多了起来,一些富户就设立大锅给逃荒者施粥。 眼看着今年的麦收已经是颗粒不归了,翻下麦地赶种上秋田也是旱,连青苗都没有见着。京城的粮食价格在疯涨,一天一个样。 靳义堂决定哪也不去了,赶快回家吧,他们还带着保金他们,万一再出个差错如何向班主交代,再说各地都是人心惶惶的,谁还有那份闲心思看他们唱戏呢。 出来京城到了定州一带,逃荒的人已经多了,有山西来的,有河南来的,有山东来的,还有赴山东逃荒的直隶河北人返回来的,本以为那里能谋生,没想到比他们家乡还旱。 人们都不知道究竟那里是他们的立身之地了,转着圈地乱跑,越跑越饿,跑不动了就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于是饥饿的野狗就成群地扑过来了,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野狗给扒了。 逃难的人们谁也顾不上谁了,孩子饿死了,父母亲就是送葬人,他们生怕孩子遭到野狗扒了,就吃力地把他们扛在肩上,就近找个地方埋了,有的父母埋了孩子的尸体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扒在孩子的坟头上一动不动,一直到死去。 靳义堂看着这一切,再看看他们带着的孩子们,浑身一阵阵打着寒颤。他们戏班一行排有半里长的队伍,看上去是威风凛凛的,其实是经不起一点点风浪的,路上的灾民都是各顾各,各自逃难的,再说饥饿给他们带来了无力、无奈、无助,即是再弱小的人,他们做父母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他得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客栈,那是他们如意班的驿站。到了那里才算是比较安全了,总比在这漫天野地强,假如逃难的人还是在不断增加,他们就计划暂且住下不走了,等到官府有了救济或者对难民有个安排,他们再走会比较安全。 终于看到城门了,进得城就是他们的驿站了,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大家悬着的心一下都落实下来了。 走近城门口,眼前的一幕令他们毛骨悚然。 城门的两边各有一堆尸体,看来是从城里运出来的,像屠宰场的猪一样被浑在一起。一边是男裸尸,另一边是女裸尸,女人们的衣服被逃荒的扒走了,他们拿着衣服到处换吃的去了。 从城里出来的马车把尸体运到城外荒野的大坑旁,人们把男尸扔到一个坑里,把女尸扔到一个坑里。看来这些死去的人是举家绝了,没有一个前来跟着送葬的。 城门口仍然贴着一张告示:“巡抚令:任何人等不得在饥荒时行凶抢劫,胆敢者被抓后就地正法。” 还有一张不成文的告示:“担心!洋人利用赈灾收买人心”。这则告示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像是那些士绅文化人随意写的。 还有一则是:“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意思是:宁可吃洋人的肉也不吃洋人给予的粮食。 官府没有人出来赈灾,那些教堂里的洋人来赈灾,绅士们倡导的是:俱情愿饿死,不受洋人之赈。 眼睁睁就要饿死了,还不能接受洋人的赈灾,还不能抢劫富户,这明明是要灾民去死吧。 灾民们不仅对天长嘶:“上天啊!我们的骡子吃光了,驴吃光了,最后连牛都吃光了,壮劳力开始饿死了,即是天老爷睁开眼,下来一场透雨,地不旱了,可是地还有人种吗?我们造了什么孽,招致上天这样的惩罚?老天爷呀!我们造了什么孽了。” 看着这一切,靳义堂真的是害怕了,他们的戏班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八驮就是八头牲口,加之演员杂耍,总共三十多头牲口,这要让饥民起来,这牲口还能活吗? 谢天谢地啊,总算是到了他们的客栈了,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了。把戏箱卸下来,喂上牲口,再好好让大家吃点饭,睡他个三天三夜吧。 靳义堂知道此番的责任很大,班主不在,全班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特别是刘保金、刘保童、刘保禅三个孩子,不但要保住他们的安全还要不让他们挨饿,回去后也好给班主一个交代。 店小二没想到戏班全体人马一下子就来到了客栈,虽然店里是有一些粮食,可是总有个吃了的时候,听说粮食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有的储粮户已经不再露粮食了,他们就是要准备涨价,发国难财。 贵也得买,粮食现在已成了最最让人恐慌的东西了,金银财宝大家都不稀罕了,就是稀罕粮食。 听说那些饥民开始吃大户了,一群家族式的男女老少进了一家富户,他们不抢钱不抢东西,就是在你这里生火做饭,直到吃饱才肯离去。 其他的家族也跟着效仿,走了一拨又一拨。穷疯饿急了的灾民谁也不害怕,只要不抢不砸就是吃,报官也无济于事,因为官府也没有粮食拿出来给饥民充饥度荒。 家族式的吃大户渐渐变成了几十个乃至上百人的群体,他们是一个庄一个村组织成大的独立群体,开始了挨家挨村抢夺粮食,抢夺财物。 官府怕上面追查下来,就开始抓人了,可是一群一群的太多了,即是抓也是抓不完的,再说抓了就得管饭,谁也愿意让抓了去。 没想到戏班也没有逃脱这场厄运,就像遭了蝗灾一样,饥民们就像那些蝗虫挨着个地吃,眼看着那些吃大户的就过来了,防不胜防啊,他走了他来了。最终上百个人进了客栈,除了粮食把牲口都牵走了。 吃富户的不是来一次就不来了,除非你把门给关了。 靳义堂后悔一进来客栈就该把门给关了,想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没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劫贼。 也幸亏他把一部分粮食给藏到地窖了,不然他跟戏班眼下这关都难度过了。 眼下是不敢出门了,除非你是一个肩膀扛着一张嘴跟灾民一样,只要一带上粮食,那些灾民就会把你给抢了。 从麦收后到秋后,从秋后到冬天,再从冬天熬到过年,再有多少粮食也会坐吃山空的。 越到冬季灾民就越多,不关是饿死的,而是连冻带饿。听说路上逃难的死人无数。 靳义堂眼看在这里是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是等死,有银子买不到粮食了,庙里的泥像都给灾民捣碎吃光了,有的还吃石头面,吃下去还没有挪动地方就给活活干憋死了,死后的尸体一霎那又被活着的人围过来。 真是人间地狱啊。 靳义堂托人在一些高价粮店勉强买了点粮食,小米三千文一斗。基本上把一路上带着的银子花完了,真怕呀,他真不知道回去如何给班主交代。 勉强过了个年,熬到了七九,出了门总不至于再被冻死了。他们不能再等了,死也得往家里走,他得把全班人马带到家乡了,即是死也不能死在异地。 出了门因为他们戏班人多,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也就没人欺负了,就是抢劫他们的那些灾民现在也可能早饿死了,抢也抢不上了。 他们随身带的那些粮食就是再节省也吃不上十天,出了邯郸就没有粮食了,大家是一路徒步而行的,每天在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大家都自觉地不再吃随身带着的粮食了,剩下的一点点要保证孩子们不饿肚子。要保证大家都能顺利回家。 逃难路的边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身上一丝不挂,一只狗正轻松地拖拽着一个尸体移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几只狼,把狗吓跑了,狼把几个尸体就拖走了。 一群乌鸦和喜鹊正落在一个尸体上悠然自在的啄着,狼来了它们也没有飞走,狼一边拖动尸体,乌鸦一边啄着吃肉。 靳义堂看不下去这悲惨的景象,把孩子们的眼俺的严严实实的,他们不愿意让孩子们看到这一幕。然后他们几个壮劳力拿着手里的棍子赶着这些狼群,他们遇见了,死者为大啊,活着的人最起码要给死者一个尊严。 狼群根本不在乎他们那一套,仰天长吼一声,眼睛里冒出绿光。 一位瘦骨伶仃的老年人怀里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就像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地走了一段路,倒下就起不来了。 怀里的孩子已经是不行了,耸拉着脑袋。 忽然这老年人扒着死去的孩子就吃开了,一边吃一边哭,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大家都不敢看这眼前的一幕。 只听那老者喃喃道:“孩子啊,我不吃你狼也会吃你的。我连埋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呀,让我吃你几口生生力气再埋了你吧。”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睁睁眼睛啊!” 大家过去细看,那是什么老头,他还是个小伙子,是瘦到皮包骨了。死去的是他的孩子,媳妇在半路上已经饿死了,是他们把她给埋的。 小伙子吃了几口儿子身上的肉,好像生力了,就吃力地拖着儿子的尸体。大家知道他是要去埋儿子的尸体了,深怕被野狼拖走被乌鸦啄烂。 大家帮他把儿子找一个地方埋掉,又拿出东西来让他吃,他朝他们磕了一个头,就再也没起来。他饿死了,他们又把他跟他儿子埋在一起。 突然靳义堂听到孩子们哭喊:“妈妈,妈妈。”。发现赵英子摔倒在那里,赵秀苹正在扶着她。 赵英子喘着粗气,看到靳义堂微微动动嘴唇,再看看孩子们。她连话也说不动了,只有那目光在告诉他,她不行了,让他照顾好孩子,她一路上就在犯病。 赵英子死后,也没弄清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们不吃东西也有四天了,每天就是一把玉米捣成粉添几口。再这样下去都会死在半路上的。 再贵的粮食也得去买点。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集中在一起交给靳义堂,他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山西老家应该是不远了。 听说山西旱的更厉害,粮食早就没有了,多少钱也买不到了。这个镇子已经饿死一千多口人了,几乎全部饿死了。 最近几年大部分种地大户都改种罂粟了,即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现在就是“***”有,***就是鸦片。 听卖***的人说,这是西洋土药,这东西吃了三天不用吃饭,还能蹦跶。这个镇子里就是吃这些东西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靳义堂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在戏词里都唱过这个东西。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不就是烧掉这东西的吗。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要不都要饿死了,赵英子的死让靳义堂害怕了,带回去多少钱都不顶用,主要是得带回人去。 要是坚持一下,三五日就该会到了家乡。就这三五日,大家就会饿死在这里。想起那个吃自己孩子的父亲,靳义堂浑身就一阵抽蓄,没有听说过的更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亲眼目睹了。 第二十八章想起那人肉包子来一阵惊悸 第二十八章 想起那人肉包子来一阵惊悸 刘福禄跟岳群赶着马车急急忙忙离开天津地界,一路顺着回家的方向扬鞭催马,一路上跟他们一样赶着马车赶路的也不在少数,大都是看这里不能活了要往家乡赶,以为到了家乡即是饿死也有个归宿。 有的善人富户在半路上施粥,为逃难的人创造了一线生机,一位壮年饥民远远看到有粥喝,就跌跌撞撞往施粥的地方赶,终于赶到了,用勺子舀粥的人刚刚舀满一勺子粥,就在提给这壮年汉子的时候,突然他在接粥的当儿倾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施粥的人抬起这个汉子送到了对面的一条深沟里,然后行个赞礼就算又告别了一个灵魂。 这一段路上是逃难的人最多的一条路,这里是河南、山西、山东的灾民都有可能经过的地方,有的是从河北逃亡到山东的,有的是河南人逃亡河北的,还有的是山西逃亡河北、山东、河南的。 民众早已是惊慌不安,毫无来去的方向,莫大的一个乾坤世界却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就像跌到了一个万丈深渊,望着高高的天空,饥饿、恐惧、绝望。 他们赶着马车当然要比那些行走的饥民要快,再说他们现在还不是饥民,车仓下面藏着的粮食足够给他们提供回到家这一段路程的吃喝。但是他们是不敢在这里取粮做饭,那样的话他们会被围攻的。他们得找个无人的地方。 他刘福禄也不是个绝情的人,要在家乡遇到这么多的灾民他也会施粥给他们喝的,这下是在半路上,他们即是带着银子也是买不到粮食的,再说他们也是着急赶路的,他们是来找亲人的,现在连个亲人的影子还没有见着。 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前面是一座大山,大山下面是一段路程,路旁的山坳里看上去有人家,山的远处也有人家,零零星星的。 岳群看这是一个能歇息的地方,再说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叫了,找个山坳拿出点粮食做点饭吃,牲口也该歇息一下了。 刘福禄给岳群点点头,他也是饿得连话也说不动了,意思是就在这里吃点饭休息一下吧。 忽然听到前方有人说话,岳群便不敢开仓取粮了,就将马车拴好,徒步往前走几步看看究竟。 原来前面是个卖吃的地方,一间茅草房,上面写着:“救人急,山间兽肉,无银子不卖。” 岳群一看是个包子店,还是肉包子,自打出来门还没有看见过肉包子,别说是吃一口了,本来饿,见到热腾腾的肉包子口水早淌了下来。 他身上就踹有银子,也不用征求班主的意见,班主也是自出门也没有粘过肉醒了,他要见了一定也是馋涎欲滴了。 “一千文一个包子。”岳群喃喃道。他没敢多买,就花三千文买了三个包子,他们三个人每人吃一个压压饥尝尝鲜。 岳群饿慌了,买到手还没等离地方两口就吞咽了,也没有品尝出来个滋味。 过去给刘福禄,他张嘴就吃,还说:“香香香。”等咬第三口时,感觉有异物,吐出来一看是个人指甲。 刘福禄“哇!”的一口吐了。 桃杏还没吃,见到刘福禄那样子把手里拿着的包子慌忙扔到地上。 岳群也感觉肚子里翻开了肠子,只是吐不出来,就将指头伸到喉咙里,“哇哇”的干呕一阵。 岳群就要找买包子的算账,这下他觉得在班主面前丢人败兴了,刘福禄一下将他拉住道:“还找事?你知道他们是伙什么人,既然能卖人肉包子,定不住就会杀人。” 他们的胃口全部倒胃了,肚子虽是饿得咕咕叫,总不想张嘴,一张嘴就怄。 这段山路很长,一溜往西南,山下一直是深涧,山上一望无际。 黄昏时分,只听前面有人喊:“我们是砍刀会的,识相的留下买路粮,你有我有他有——。”砍刀会就是在这一带专门抢粮食的饥民。 这真是狭路相逢,前不至村后不至店。遇到砍刀会,这车马还能留下吗? 二人正犹豫间,忽然马掉转头朝左侧的山坡而去,那里有几株干枯的谷草,马是看到草而去的。 马这一去还给一时拿不定主意的他们指明了方向,马去的地方就是山,干脆就在山里暂避一时吧。 马车上了一段山坡,眼前一片开阔,过去这片开阔地就是森林了。他们继续往森林里走,想离开砍刀会越远越好。 只要他们一进来森林,他们就不会找到他们了。 黄昏终于暗淡了,山下路上还是听得吵吵嚷嚷的,似乎就有过路的难民给砍刀会劫了,凡是赶路的不都是灾民,也有不少是往家赶路的,随身带着粮食,就像他们一样。 他们这里似乎也听得有人上来了,后面还有嚷嚷声。 岳群牵着马继续往山上走,继而进入山林,开始马车还能走,再走就没有路了。 那些劫匪是无缝不钻的,现在关键是粮食,他们不是要人的命,而是要吃粮食。还是把粮食给藏好吧,即是他们来了也不怕粮食被他们抢去了。 岳群吧牲口拴的远远的,把粮食都驮载到牲口身上,然后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进来山林就黑的啥也看不见了,还听见外面有嘈杂声。 他们庆幸躲进了山里,要不,现在也许他们的粮食跟牲口已经落入劫匪之手了,说他们是劫匪也是冤枉他们了,要不是老天爷这样对待这些庄稼人,又有谁来做劫匪呢。 这一个晚上他们过的很滋润,自自在在地在这寂静的地方,享受着白天享受不到的平静。 现在也不知道靳义堂他们在什么地方。 “但愿他们不要像他们这样,孩子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可是吃不消的。”刘福禄忽然想起了他们喃喃道。 “他们人多,能摆一里长的队伍,威风凛凛的”。他还在喃喃着,惨笑一声。 忽然刘福禄感觉头“嗡”的一下,他想,他们威风凛凛的,要是他们也遇到像砍刀会这样的劫匪呢,还能威风吗? 刘福禄又想起那个人肉包子来,一阵惊悸。卖那个人肉包子的一定就是跟砍刀会是一伙的,只要能买得起包子吃的,就一定是有钱的商客,也是他们抢劫的对象。幸亏他们到了山上。 林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狼嚎声,在这年景,就是山上的野兽也没得吃喝,何况是人。 除了林子里的动静外,山下面是听不到什么动静了,他们要在五更天上路了,尽快越过这个危险的山坳,这里是恶人出没的地方。只要出了这个地方,他想离家乡就不远了。 “动身前先由一人到前面探探情况,寻寻路径,真的是安全了再走”。他跟岳群道。 岳群道:“我去吧,等我回来再走。” 刘福禄道:“过去五更在动身吧,我先到前面看看,只要咱身无分文谁也不会对咱怎么样,你就到后面吧,赶车你比我强,再说你还有一个累赘。”说罢笑笑。 五更一晃就到了,刘福禄正准备动身。 忽然岳群回来说:“牲口不见了,昨晚拴的好好的。” “怎能不见呢,既然拴的好好的?” 岳群记得是拴的好好的,可是粮食还都在马背上。总不能说是有谁连马带粮食弄走了吧,他藏的地方就他还得强找,谁能找见呢。 总之马是不见了。 “不是你藏的地方连你也找不到了吧,黑咕隆咚的。”刘福禄道。说着就跟着岳群找起马来,怕桃杏一个人害怕就让她也跟上。 到了岳群拴马的地方,因天黑也看不清个所以,仔细看看下面,是有被马蹄子踏过的痕迹,证明不是岳群找不到拴马的地方了。 转着转着就转到天明了,不管怎么说,马是得找到,不然他们就会断粮。 马丢了反而浑身都有劲了,一个目的就是找到马。他们不相信这么大一个东西就会不见了。 转到太阳当头还是没有马的下落,难道这马已经跑出林子了? 桃杏是小脚,岳群扶着她也累的够呛,一天又过去了,又要天黑了。 刘福禄道:“咱们走吧,别找了,找也恐怕找不到了,要不天黑还是找不到就摸不清出去的方向了,又会白白地在林子里挨一夜。” 岳群觉得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牲口,很自责的样子。 刘福禄道:“走吧,也许这就是我们该人家砍刀会的,就该让人家给抢了,还不如拱手给了人家砍刀会。” 岳群没吭声,班主说出去就出去吧,兴许出去牲口就在外面等着。 没想到仨人转了半天还是原路返回来了,林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他们是从南面进到北面的,看看日头也是在南面,怎么就是转不出去。 眼看天已经黑了,又一天过去了。 这一个晚上三个人偎依在一起,恐惧和绝望连同饥饿一起袭来。 勉强熬到第三天天明,他们不敢瞎转了,还得冲着日头的方向。早晨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他们不敢往东走,怕东面有悬崖有沟壕。就是往南,一直往南,南面是路。 饥饿让他们少气无力,要不是力争走出去的心情,他们早已瘫痪在林子里不走了。可是任凭你怎样冲着日头的方向走,走到下午还是觉得在原地没动,其实他们已经动了,早已不在原地了,虽然他们感觉是走的直线,其实又是转了个大圈,而且越转越远。 忽然看见他们的马了,正在一个地方吃草,“妈呀”这太好了。岳群叫道。 走近马发现,马背上的粮食不见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那一定是掉在林子里了”刘福禄道。他看看林子里的树,心想这里还真是个饿不死人的地方,比山外还强,山外的树皮已经脱落皮了,再没有能吃的树皮了。这里有的是能吃的树皮。 刘福禄先拔下一颗榆皮树上的软皮塞进嘴里,这里的树皮尽让他们挑着吃。 岳群也跟着吃起来,给桃杏也拨一些,还给她示范一下,再不吃点东西,今晚就熬不过去了。 有马在,虽然饿点,最起码壮胆子了,晚上挨着马睡觉还能避寒取暖。 “假如要是还在山下的路上,假如前天那粮食被砍刀会的人抢走了,我们至今也许不是这个样子,也许已经饿得爬不起来了。 刘福禄给岳群、桃杏讲的这些“假如”,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最起码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 “假如,我不把牲口弄丢了,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快到家了。”岳群道。 “在山上下起功夫来还能找到点吃的,为什么那些灾民不往山上来呢。”桃杏道。她这是第一次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开心的话。 第二十九章“老天爷呀!你终于睁开眼了” 第二十九章 “老天爷呀!你终于睁开眼了” 靳义堂终于带着如意班人马到了河口庄,唯一的遗憾就是赵英子没有回来。 刘福禄的老宅里空无一人,大门已上锁,原来是他父亲在老宅里住的,他母亲死后父亲刘喜仁没有续弦。 刘福禄前往京城找靳义堂他们走后,那些吃大户的灾民选准了刘福禄老宅,把粮食一粒不剩地全部抢完了,刘喜仁一气之下口吐鲜血而死。家里的两个孩子将他安葬后就举家到岳阳山逃难去了。 刘福禄置下的那些地连草都没有,干巴巴的一裂一裂的地缝就像张着嘴要吃人似的。 山来听说刘福禄的少爷少奶奶回来了,就来接应他们,给他们讲述家里发生的事情。 眼下刘家是没人了,刘福禄还没有回来。听说有些村、庄的整个家的人都死绝了,侥幸能活下来的都成了奇迹。 就像山来这样,他是一个长工,单身一人,昔日有点存粮没敢露出来,自己没有被饿死。 刘福禄没回来,赵英子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孩子们没有依靠了。靳义堂也交不了差了,他跟赵秀苹是他们的大姨、姨父,数他们近了。 靳义堂在河口庄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要走也得回到遥镇新宅去,因为他们在那里成的家,家就落在那里,那里也有刘福禄的家,带孩子们上那里落脚比较合适。 如意班啥也没有了,只有演员杂役跑龙套的,二八十六驮戏箱一驮也没有带回来,老天爷就是这样的残酷,把他们辛辛苦苦经营下来的大戏班生生地拆散了。 靳义堂把回来的人员劝散了,让大家各自去逃命吧,等老天爷下来一场透雨,有活干了,再召集大家重起炉灶。 靳义堂还是挺感激在半路上买的那些“***”的,这个东西吃了还就是顶用,虽然味道不是那么好,可是拯救了大家,不会饿死在异地的荒野。 在京城他就见那些烟馆的烟民躺在那里用一根像土烟袋的管子那样吸,那就是***,吸的东西叫烟枪,难怪那么多人稀罕这个东西,原来就是个好东西。 他现在也开始稀罕这个东西了,比稀罕粮食还上心,他在遥镇新宅里还有点积蓄,就买了点这些东西,还有人说这东西是西洋的“土药”,吸了对身体有好处。 问问赵秀苹,她也点头说这东西挺管用。 到了遥镇才知道镇子里的乡民有很多是吸食了这个***才没有背井离乡漫天野地去逃荒的。 这也是保长栗永禄的功劳。 从咸丰十年开始,栗永禄家的上等田地就全部种植了制造***的原料——罂粟,还要按照清廷颁布的《征收土药税厘条例》上交赋税。 连续灾荒,粮食恐慌,手里拿着现银买不到粮食。栗永禄只好将家里库存的上好罂粟制成***教于村民吸食以度饥荒,有钱人纷纷上门讨要,将收来的银子换取自家的一些粮食给没钱的百姓施粥。 栗永禄之举深受乡首及灾民拥戴。在当时大家对***的认识是上帝赐予那些富人的东西,包治百病,强身健体,壮阳补肾。穷人吃不起,就像栗永禄的堂叔栗四,他就是因为没钱吃不起才死的。 栗永禄作为保长不能让村里的穷老百姓吃这些东西,吃上瘾了就会由于断供而倾家荡产,卖妻卖女,他这个保长就脸上无光。 多少有钱人吃食从西洋人那里来的***,国人的钱不能白白给了洋人,使国家的白银外流,于是官府才鼓励农民种植罂粟。 自己人买自己种植的东西,这叫臭水不留外人田。自家人吃自家种植的东西又划算又安全。外国人的***是专门用来坑害国人的,里面掺有毒,需要全民禁止,中国的***无毒,能放心食用。 靳义堂来到遥镇正好赶上保长带领保甲讲解自己种的***跟洋人带来的那些***的区别。 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原来是禁止洋人那些东西的,难道国内的***比洋人的好? 于是靳义堂就将新宅里存有的银钱都拿出来买了保长家的***,还置办了烟枪。 虽然保长栗永禄开仓放烟,却不允许家里的任何人碰这个东西,除他之外。 他原来也是不碰这个东西的,是他父亲经常教诲他们的,那个时候他父亲就经常让他们看看堂叔栗四的下场,是他染上了烟瘾才倾家荡产的。 官府开始鼓励地多的庄户种烟,栗永禄的父亲就看中了这个商机,把自家的上等田都种上了罂粟,那是为了家里多盈利才种的,因为罂粟在市场上的价格远远要超于粮食的价格,父亲绝对不让家人吸食这个东西。 也就是在灾荒年开始,栗永禄才试着吸食这个东西,因为他知道罂粟制成***能让百姓食用,巧度饥荒,这也是拯救黎民百姓的一大壮举,自己先品尝品尝这个神秘的东西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 将罂粟果制成的***黑糊糊的看了就想作呕,可是吃过了的那种感觉真是令人神往。 开始吸这个东西,并没有一点快感,还有恶心呕吐、头昏、乏力等症状,经几次吸食后才逐渐出现了欣快感,那种晕眩的漂浮感到自己就是天上的神仙。特别是晚上,那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一个男人。 这就是父亲给我留下的家产?栗永禄万分感谢。没想到这东西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怪那些富人为什么要吸这东西了。 听说遥镇保长施斋,逃荒的外乡人纷纷来到遥镇,有的将女儿都交给保长做他的小妾,唯有做了保长的小妾才有资格在栗府吃饱肚子,不会饿死。 栗永禄也没有推辞,纳妾如救命啊,收下再说吧。 保长纳妾是为了拯救灾民之女子。这股风一下子就传遍了遥镇,许多有一点资本的家庭也纷纷效仿,毕竟纳来的妾不要钱,养活吃饱肚子就行。 自己的女儿给那些富人做妾,不但女儿有吃有喝,父母即是不攀亲也不会饿肚子。何而不为? 就是在这一念之间,栗永禄暴富了,他也记不清是那个保甲提醒了他这库存的罂粟能吃。 父亲活着的时候不让他将罂粟果卖给乡人,收获回来的罂粟果是要卖给那些洋人的,中国人也能挣洋人的钱,这是他父亲的经商之道。 现在关键是这库存的罂粟自己制成***转手出去卖给那些富人就是成倍的利益,而且是紧俏货,抢手生意。然后还能买些粮食给百姓施粥,以此得到官府的表彰。还在全乡掀起倡导他栗永禄的善举之热潮,想尽一切办法拯救灾区的黎民百姓。 官府总结说:灾荒始末,没有一家抢大户的灾民组织进驻遥镇,原因是栗保长领导有方,他积极施行善举,百姓团结,出外逃荒者甚少。 靳义堂领着刘保金、刘保童、刘保禅姊妹仨到了遥镇住进了新宅,似乎是享受着多少年来没有享受过的生活,不是这灾荒,他们还是每日奔波在戏台上,风餐露宿。 赵秀苹怀孕了,有王婆伺候。 靳义堂也学着保长施行仁义,接纳了两个逃荒者的女儿做了自己的两房小妾,整日躺在炕上由两个小妾陪着抽大烟,晚上跟小妾销魂落魄,似神仙一般。 王婆住在新宅就一直给他们看护家院,这新宅主人刘福禄、赵英子没回来让王婆啼哭了好几天,他们两口子就像她的亲生儿女。现在只有姊妹仨安安全全回来了,赵英子已经走了,即是刘福禄还活着,他也照顾不了这姊妹仨。 姊妹仨都是王婆亲自接生的,一手看大的,他们有着深厚的感情。家里只要有粮食不挨饿,王婆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照料的悦悦贴贴的。 戊年冬季人们就这样挺过来了,整家饿死的大都是出外逃荒的,出去就没再回来,因为灾荒面积太大,出外逃荒的灾民找不到一个自己的归宿,那里都是成群结队的灾民。 有的灾民不是死在了饥饿上,而是死在了疲劳累积的行程中。在这个过程里,人们有饥饿,有劳累,有绝望。只要出去了,回来的就寥寥无几。有信心出去,无气力再回来,成为漫无天际中的孤魂野鬼。 遥镇的乡民之所以活着甚多,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出外逃荒,就是栗永禄保长那一个小小的“善举”,召集富户给灾民施粥,虽然粥里只有能数清的几粒黍米,还能在粥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没有出门的乡民就不会消耗自己的体力,也不会饥饿加露宿耗尽自己的体力,使自己到终于爬不起来的时候,眼睁睁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成为野狗饿狼的一顿美餐。 人们没有一个谴责栗保长将自己祖上库存的罂粟果制成***出售给那些富人而牟取暴利。更没有一个灾民说栗保长禁止他们吃食***,因为他们就是喝稀粥的命。 方圆数十里,就数遥镇的乡民活着的多,其余各村有的整个村几乎绝迹,全家饿死的十有八九。 听说朝廷命官也在感叹: “日事祷祈,靡神不举,而片云不起。若清明前后仍不获甘霖,数省生灵,靡有孑遗,我辈同归于尽,亦命也夫!” 朝廷都要准备跟万民共赴黄泉了,何乃贫民。 戊年数九天,一场大雪铺天盖地下了三天三夜,乡民们并没有在大雪中看到一粒粮食,但各自的魂魄却随着这场大雪飘落共舞起来。这就是来自人们心里升腾起来的希望的种子在发芽。 下雪这天正是乡首在遥镇对着各村保长和乡民褒扬栗永禄,还赠予匾额一块:“心系灾民”。 这匾块是县令亲自授予的,荣耀极致。 就在乡首宣读完毕对保长的褒扬词时,天上就开始飘飘落落地下来雪花了,随即雪花越飘越大越飘越大。 “下了!下了!下雪了!” “老天爷呀!你终于醒了。” 所有乡首原地跪下向苍天磕头。 那诚意,那兴奋,那委屈,一齐扑来。老天爷哭了,老百姓哭了,哭的热泪盈眶,哭的地动山摇。 这哭声不像逃荒出门时的哭声,那是无奈而悲戚的。不像面对饿死亲人时的哭声,那是默然无泪的。这哭声,嚎啕起来,震动了整个山林,震动了整个苍茫大地。 正在土炕上抽着***的乡民扔掉烟枪出来了,他们就像要飞到天空抓住那上天飘下来的第一朵雪花,他们想象着自己就是玉皇大帝,那种晕眩的漂浮感又开始荡漾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倚靠着大地躺下,尽情地伴着洁白无瑕的雪花享受着***那种神仙一般的感觉。 对栗永禄保长的褒扬大会还没有结束,所有乡首们就追着飘着的大雪跑呀跑呀,不知道想要跑到那里,似乎是想看看这场雪到那里才是个头,才是个边缘。 第三十章吾乡人愿意接受西教之赈 第三十章 吾乡人愿意接受西教之赈 大雪铺盖了厚厚的一层,给整个大地带来了一片洁净而清纯,把尘封的污垢掩埋了,把人们的绝望吞噬了。 有了这场雪,有粮食的大户开始卖粮了,不再出现五百大洋连一个馒头也买不到的那个现象了。 这场雪不但在遥镇下了个铺天盖地,就在刘福禄进去出不来的那个大山上也是下了个铺天盖地。他看着已经有七八百个日日夜夜还没有见过的这场大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泪水溢满了眼眶。 也就在下雪的前一天,他们找到了被马丢掉的那些粮食,这是老天爷不灭他刘福禄,前一天找到粮食,第二天就铺了两砖厚的雪,要不是找到了粮食,他们就只有找吃狼肉或者兔子肉了,而且下了这场雪就连什么也找不到了,那就得眼看着雪活活给饿死了。 提起吃狼肉他刘福禄就浑身起着鸡皮疙瘩,他跟狼已经结下了刻骨的仇恨,面对一个个穷凶恶极的野狼,刘福禄已经把自己的这条命豁出去了,你不怕它,它就会怕你。 不是来到这错综复杂的林子里,他刘福禄还不知道自己在游风约学到的本领有多大。最起码一条凶狠的大白狼在他手里是吃了败仗,夹着尾巴逃跑了。 可惜岳群把自己的一条命葬送在这条大白狼的嘴里了。 岳群一直对粮食是被他弄丢的感到自责,其实刘福禄一点都没有埋怨他的意思。他不该一个人在半夜里去找从马背上丢掉的粮食。 他是被一群狼围上的,他手里拿着根树枝在跟狼群拼命,一边跟狼搏斗一边朝他们呼救。 等他跟桃杏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脖子被狼咬了个口子,血已经凝结了不再流了。 那些狼瞪着凶残的绿眼睛还在那里围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岳群。刘福禄把紧紧握在岳群手里的树枝夺过来朝狼群奔过去,那些狼似乎是看出来刘福禄是来拼命的,纷纷逃窜了。 那条大白狼可能是一只头狼,它还在跟刘福禄周旋,那双绿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一个箭步过去,使出在游风约学到的本领跟大白狼搏斗起来,他知道岳群一定是这个畜生咬伤的,他要将这个畜生杀了为岳群报仇。 刘福禄在游风约学过龙关根的飞檐走壁,牛满圈的气功,手里握着粗粗的树枝,一步飞跃,大喝一声,双手举着树枝朝狼的腰上打去,那狼躲不及被刘福禄正中腰心。 刘福禄知道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他现在还有这个清醒的头脑,在游风约他们师徒经常遇到狼,他在那里就学会了跟狼搏斗的本领。 那头白狼的腰一下子被刘福禄打断了,拖着腿,嗷嗷地叫着。 刘福禄顾不上那头狼了,回头抱起岳群走到拴马的地方,岳群已经不行了。 他学着桃杏的父亲,把桃杏的手交到他的手里,嘴里说了一个“尚风丫”的名字就咽气了。 刘福禄将岳群葬在这个大山上,他跟桃杏牵着那匹马在大山里漫无目的地转悠,饥饿给他们带来了困扰,即是能走出林子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要是岳群在的话他起码不用为桃杏操心。 白天为饥饿奔波,晚上怕野狼包围。为了养精蓄锐,刘福禄干脆在山上搭起木帐来。他们的先生存下来。 雪还在下,白皑皑的一片山林,看上去一望无际,清晰透明。 这场雪告诉庄稼人,大旱应该过去了,老天爷不是不会下雨了,也不是忘记下雨了,虽然刘福禄不懂得老天爷为什么要来惩罚庄稼人,他老人家是想告诉人们什么?是在暗示人们什么? 桃杏坐在刘福禄的身旁,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皑皑白雪带来的美景,她跟刘福禄已经习惯了,从岳群把她的手搭在刘福禄的大手掌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当做是刘福禄的人了。 她有着一双标准的三寸小金莲,不是这场饥荒,这桃杏姑娘很可能早已经成为不知哪个达官贵人的妻妾了。 刘福禄这才有心思来欣赏这位美若天仙的小女子,想起他跟赵英子的结合,他在男男女女这条道上怎嘛都是坎坷不平的,还是迫不得已的。 赵英子是被父母踢出家门的,他在逃避官府捉拿的路上跟她邂逅相遇最终成了一家子。这桃杏姑娘虽然也是在这种逃难的环境下邂逅相遇的,可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跟自己有什么姻缘,他是岳群的。 可是岳群就没有那个福分,匆匆离开他们走了,他临终的交代他跟桃杏都清楚。 至今,在饥饿难耐的时时刻刻,刘福禄无心思去想那些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的事情。现在老天爷开眼了,他们的粮食也找到了,他看到桃杏也是喜形于色的。活着的就是福分啊。 肚子里有了粮食,心中有了希望,他们就能有勇气有力量走出这片林子,回到妻子儿女们的身旁,他还要给英子带去一房妾儿。 他的老家还等待他去下种那几十亩上好地,这场大雪滋润了天地万物,为春季下种的大秋作物给与了足够的墒情。 经过这场灾难,刘福禄才看准了土地的重要来,想起父亲一生中对土地的青睐和执着,深深地庆幸自己在有钱的时候买到了那些上好地,也给父亲添置了晚年生活中的希望。 踏着皑皑的白雪是不怕再来回转着山林迷路了,已经走过去的路留下了他们深深地脚印。大约沿着直线走了三天的路程,他们终于走出来了,找到了开初上山的路口。 他扭转头深深地给岳群鞠了一躬,也给救了他们一命的马鞠了一躬,不是杀了马,他们也许就饿死在山上了。 路上已经很少有逃荒者的影子了,不知道那些逃荒者是全部给饿死了还是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也难怪他见不到那些影子了,他进山林也有几个月了,即是那些逃荒者没有死也不会再重复出现在这条路上,因为这条路上看不到让你能够生存的希望,要么是饿死了,要么是过去了不再回来了。 他们是走近路朝西上来的,其实就是在太行山上转悠,没有车了,桃杏还得让他背着,凭她那三寸金莲在这山路上走是不行的。 这条小路他没有走过,只知道一路往西就是自己的家乡。上了一道岭再越过一条沟,看到了他熟悉的山路。 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世外桃源”四个字。 这明明是消军岭到了,这就是游风约的地方,他经常来的地方。 “到了到了,桃杏,杏儿。”他真的是情不自禁了。 “那里来的?”两个手里拿着兵器似兵勇模样的人朝他们喝道。 “逃荒的”刘福禄说。 他们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女人,也即信了。 “从哪来的?” “山下。”刘福禄道。 “哪个山下,河南还是河北还是山东?” “都算。”刘福禄道。 “什么都算?” “她是河南的,我是山西的,从河北上来的。”刘福禄指着桃杏道。 “好好说话,别拐弯抹角。” “认得这里的龙关根不?认识这里的冯光道不?”刘福禄反问他们。他来到游风约了,他还怕啥。 这“世外桃源”可是名副其实的,这里从灾荒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出外逃荒,而是从外地逃荒进来的不少。 刚才那两个盘问他们的兵勇不是不让他们进,只要是逃荒进来的都允许进,但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不能进。 乡里各村都按有施粥的大锅,都在新安里乡统一领导下。有钱的借钱,有粮的借粮,凡借钱借粮的都记在乡里账上,等灾荒过去,如数还之,外加一成利息。 凡不出钱不出粮的大户,乡里不再确保他们的平安。当时听说盗匪出没,吃富户的甚多,若不跟乡里站在一线,也许把你当作富户给吃了,还不如参与乡里的活动。 开始有不少灾民还结队出外逃荒,走不多久就折回来了。 这都是冯光道领导有方,父亲冯鸿儒将家里的家产全部变卖,还从京城买些粮食回来交给儿子,再三嘱咐不要让乡民乱跑,能带领乡民共同度过这一次饥荒才是乡民的领导。 中途粮食吃没了,遍地买不到粮食,正赶上安口教堂洋人来乡里施粥,这也是教堂弟子岳琅逢将洋人的赈灾救济带来的,首先安口就在游风约一带,再者这岳琅逢是想利用赈灾这事来为自己赎罪,让游风约乡民原谅他。 县上听说游风约正在接受洋人的赈灾,就派人来横加干扰,说是:“西人来赈灾,目的何在,不要是打着救灾恤邻的幌子,暗地里干的是收拾人心的阴谋,要采取措施,避免民心流失,让异教横行,终为我中国之大患。” 冯光道招来众乡首商议,都说:“眼前我乡民正在死亡线上挣扎,有人给粮食吃就是好事,若是都通通饿死,还谈什么人心狗心之事?” 还有的说:“他官府库里没银子赈灾,还说官话一篇,岂有此理。” 李三太怕把事情闹大,惹了官府也不是一件好事,就用好言支吾县官,声称只有咱们自己是文明的,从野蛮的西方人那里学不到任何东西。还写下一张:“弗受洋赈”表明“俱情愿饿死,不受洋人之赈”的决心。 县官走后,冯光道即差人找到岳琅逢道:“吾乡人愿意接受西教之赈,则需暗中做事,不可张扬。” 岳琅逢领悟,他知道在好多地方一些官府士绅都反对西人赈灾,尽管如此,传教士仍然多次尝试派人进入灾区赈灾。但结果是,当地民众和**都不允许他们逗留,更不许他们以任何方式涉足当地赈务,并且声称如果他们不离开就会有生命危险。 甚至有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事情,饥民遍地,且在遍地张贴有这样的告示:“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还有的书院进行罢课宣称:“要利用饥荒与西人打仗”,长我民族志气。 李三太认为,宣布不让跟西人共舞的那些官员和士绅,他们个个都是吃的白胖白胖的,吃饱喝足了去肆意阻止灾民的意愿,要灾民做个民族英雄。这跟那些父子相食的“人伦之变”有什么区别? 不管怎么说,这岳琅逢是在游风约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实事,其他地方由于灾荒饿死的灾民十有八九,而在游风约好好活着的灾民是十有八九。 按照事实而论,游风约在潞安府一带在山西饥民单的落实中是死亡最少的地方。这足够说明游风约乡首们对灾民的负责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游风约所谓的“世外桃源”从此在太行山一带名正言顺了。 第三十一章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烟民 第三十一章 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烟民 刘福禄在游风约没敢停留就回到了河口庄,自己家的大门上着锁,哥哥嫂嫂的家里都是被一把锁锁着,父亲跟他们都不在。 山来听说东家回来了,立马就从自己的家里出来来到刘福禄家,见除了东家就是一个美貌的小女子,猜想一定是东家听说刘氏英子去世了又续弦了。 刘福禄听山来说了父亲的死因和哥哥携带家庭成员出外逃荒的事情后,心里虽然很悲伤,但是他知道这年景跟亲人的离异是避免不掉的,他不是也几乎回不来家了吗。看来哥哥家里的成员出外逃荒至今没回来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眼下他是想急于见见自己的孩子们,要是赵英子还活着他就不会这么着急。 刘福禄没有在家里停留,他要去找刘保金他们,临走前对山来道:“荒废了三年的那些上好地今年就交给你了,把家们开开就住在我家,我活着回来了就不能让刘府关门绝户,往后你山来就是我刘府的管家,任事你做主就是了。” 山来应允,也不自觉地为东家伤心。 刘福禄从囊中掏出一些银子交给山来就跟桃杏朝遥镇而去。 遥镇跟从前还那样,就是刚进村多了两家烟馆,从街上就能看到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烟民在吸大烟。 灾荒前没有烟馆,乡民对吸大烟的还是坚决反对的,都知道吸上这东西会倾家荡产,会把媳妇子女卖掉。就像保长的堂叔栗四,最终还是死在了大烟上面。可是现在有了,刘福禄还想不通为什么过了一个大灾荒有了烟馆。 再走不多远又是一家烟馆,他忽然发现靳义堂在里面躺着。一股无名火横穿丹田,他紧走几步进去,见他跟几个烟民侧身斜躺在一间土炕上,嘴里噙着烟嘴,一手捧着烟枪,一手拿着烟签子,还有在一旁的人给他捅。 看出来靳义堂极度兴奋,眼神迷离,嘴角还流着哈喇子,烟膏在火苗上烘焙,再用手揉搓,等冒出气泡来再使劲吸食,他根本不知道刘福禄进来。 刘福禄那股无名火瞬即点燃了,过去照准正在那里闭着眼享受着那种快感的靳义堂就是一脚。靳义堂吓了一跳。 睁开眼见是班主,一骨碌爬起来。那刚刚吸过大烟的幻觉正在脱壳而出,各种光怪陆离的灵感正在迸发。 “班主可算是回来了。大幸啊,班主回来了。”靳义堂就像是脚下生了风,云飘轻雾地跑到了新宅。也许是他在故意躲避刘福禄看到他吸大烟时的那个尴尬。 在戏班里,刘福禄可是不允许戏班任何人吸这个东西。他们在京城还排演过“虎门销烟”这段戏。 刘福禄跟着靳义堂到了新宅,三个孩子已经跟着靳义堂在大门口迎接他,一见到完好如初的孩子们,刘福禄刚刚那股无名火自觉消失了,再看到王婆,就像见到自己的母亲那样亲切。 赵秀苹挺着个大肚子也出来迎接他。刘福禄很高兴,这个新宅又要增添一个小生灵了,真是人丁兴旺啊。 虽然他知道赵英子是没有了,可还是不自觉地等她能够出来,大家见他这样,都知道他没有见到赵英子,靳义堂欲解释被他制止住了:“别说她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尽心了。” 然后又给大家介绍后面跟着的桃杏:“她叫桃杏,河南的,逃荒路上碰到的,全家都饿死了,她爷爷临死前把她交给岳群,后来岳群被狼咬死了。”大家明白了刘福禄说的话了。 靳义堂见到桃杏,也兴奋地朝屋子里吆喝:“出来出来,见见班主。” 随即从两间偏房里走出来两个小脚女人,看出来年龄都是十几岁。 “这是来到遥镇强纳的妾儿,为了大家的活命。栗保长纳了八房,都是家人强送的。”靳义堂道。 刘福禄没把这些当回事,这样的确是件好事,他在河口庄还建议乡首动员乡民该纳妾纳妾,该认亲认亲,该接纳童养媳的就接纳童养媳,一个目的就是减少灾民。 再说那个男人不纳妾,从京城到乡下都兴这个,不纳妾你就是一个没本事的,就是废人一个。 再看赵秀苹,见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溢着泪水。靳义堂马上从衣袖里取出一小包东西,赵秀苹近乎是把那东西抢到手就匆匆进屋了,也没给刘福禄打声招呼。 “她也吸上了,给她拿点。”靳义堂道,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都这样?”刘福禄不再生气了,坐下来问。 靳义堂就给他讲述了一路上逃荒的前前后后,为了三个孩子能保证吃到剩下不多的粮食,在一个镇子里买到了***,才使大家全部回到了乡里,。 “镇子上就是保长让大家吸食的这东西才使大多数乡民不被饿死,保长这举动还被县衙在遥镇开会褒奖了呢。”靳义堂进一步解释,他是千方百计想让刘福禄知道他们吸这些东西是冠冕堂皇的,官府不禁不抓的。 “天作孽啊。”刘福禄喃喃道。 “听说这些***都是我们当地种的,也叫金丹,不比外国进来的,吸了不会上瘾。要不,官府也不会让大家种。”靳义堂道。他是想让刘福禄知道这是中国的兴许是好东西,不像外国的那样是坏东西。 “不上瘾?我明明看到你们是上瘾了。”刘福禄道。他不再生靳义堂的气了,他是为了救孩子们。 “不会的,不会的。”靳义堂又说又摆手。 看看三个孩子都是好好的,他刘福禄还能说啥,即是大家吸上这些也是为了他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呢。 听说刘福禄回来的消息,在遥镇还是一件新鲜事,乡民纷纷到新宅看望。弄得刘福禄应接不暇。眼看灾年快过去了,人们又对刘福禄的戏班子感起了兴趣,都要求他再到遥镇唱三天大戏。 最当红的主角赵英子被这灾荒年夺去了生命,他刘福禄还有心思去登台唱戏吗? 大家都来新宅看望过刘福禄了,唯独保长栗永禄没来,听说他在灾年拯救了乡亲,得到了官府的褒奖,官职也从保长升到镇长了。卖“金丹”有钱了,现在正在建自己的新宅呢。 “建新宅?”刘福禄问靳义堂。 “新纳了八房媳妇,都上哪住啊。”靳义堂道。一副欣欣然的样子。 从保长升到镇长了,他刘福禄哪敢等人家来看望他,他的赶紧去拜望人家镇长大人了。 栗永禄也听说刘福禄回来了,不是他升官了不来看望他了,是他实在是没腾开手,八房小妾都等着分房子。 “要知道,当初镇长不该把那上好的新宅卖给我来,那可是十房小妾也能安排下的。”刘福禄不知是在挖苦镇长还是故意找话题。 “那是什么话,当初也没有闹灾荒不是,再说卖给你也是咱们有缘,有钱再置建一处就是。”栗永禄道。 栗永禄就是要赶在大年前把新宅弄好让妻妾都分到房子。按照乡里的规矩,每房小妾都得举行个仪式才算是纳妾成事了。 正在闹饥荒的时候,那些拖儿带女的灾民都将有姿色的自家女儿给他做了小妾,也就成了一门亲戚,不要纳妾资费吧,至少也得管口饭吃,做不了饿死鬼就行。 这还成了保长栗永禄的善举。 其他有点钱粮的乡民也纷纷效仿保长的善举,瞅机会捡着便宜纳妾。 在当时,纳妾就能救人一命,这不是善举是啥。 刘福禄还有一件事要落实,那就是岳群在山上林子里临死前说的“尚风丫。”他虽然没有说明白尚风丫是什么意思,但是尚风丫一定是一个人名。 要找这个尚风丫就得到岳琅逢府上去打听,毕竟岳群是他岳琅逢心意班戏班的掌班。 闹起灾荒,灾民开始东奔西跑的时候,岳琅逢就被教堂叫了去,让他代表教堂给灾民施粥。这个时候才能表现出天主教:“世界和宇宙中存在一种超自然和超社会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天主。他是独一无二、无所不能、创造有形和无形万物的神。”的遵旨来。 “宇宙万物都是天主创造的,人类也是天主创造的。”人类有了灾难当然离不开天主的拯救。 西方传教士掀起赈灾运动就是有推动教会发展的意图,但是朝野内外对洋教的排斥也是空前的。反洋赈灾称为“民族主义”之精神。因此教堂委派本地的中国人为灾民赈灾,就是为了让灾民认可,把天主教的精神传下去,真真实实地表现为天主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和救世主。 岳琅逢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美差,他当过县令,知道赈灾意味着什么,他是又能安民又能得利,名利双收。 岳琅逢毕竟是本地人,在离县城不远的乡镇其士绅秀才们就拦阻洋教士给灾民施粥,他们眼看着正在领取稀粥的灾民摇晃着身子连一碗稀粥都端不住,连人带粥倾倒在地上,再也没气力站起来。 他们“既无可食之肉,又无割人之力”,这些气息犹存的灾民,倒地之后即为饿犬拖走,争先残食。 可是那些士绅秀才还说:“西人赈灾是居心叵测,趁机收拾人心,以实现他们的阴谋。朝廷有令,见洋教赈灾,蛊惑饥民,必须劝阻。” 岳琅逢有他的招数,既是这样,饥民要吃饭,就让这些士绅秀才发粮赈灾吧,便发动灾民由洋人领着冲向他们的宅子里,开始轮流吃喝,直到吃饱了才肯离去。 官府眼看着这些饥民是在洋教士的领导下,不敢擅自招惹是非,就往上禀报,上面以为这些饥民也只是饿急了讨口饭吃,在灾荒之年,有粮的不捐即是罪过。 自己没粮赈灾还反对他人赈灾,饥民眼看就饿死了,还谈什么“民族精神”,不也是罪过吗,有罪之人就该去让他们受点惩罚,为灾民讨个公道。 一时间这些士绅走的走躲的躲,不再来宣扬“宁可饿死,不食西粮”的“民族精神”了。 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库里没粮食赈灾就已经是抬不起头来了,还阻止民间赈灾?西人也算是民间自发吧。既有“民族精神”也得有“民族体魄”呀。 到了游风约,岳琅逢可是如鱼得水了,冯光道及那些士绅秀才没有一个拦阻的,冯光道不计前嫌也给岳琅逢赚足了面子,就一心一意在这里赈灾,拿着洋人的钱粮为灾民赈灾,继积德又行善。 刘福禄找到岳府,岳琅逢还在乡下忙着赈灾,打听有没有个“尚风丫”这个人,正好打听到老家院冯七这里,他就给刘福禄讲述了尚风丫跟岳群的事情。 “灾荒过来后,岳群给尚风丫放下的粮食被饥民抢走了,活活给饿死了。”老家院冯七道。 第三十二章她让秋儿跟通房丫头到一边站着 第三十二章 她让秋儿跟通房丫头到一边站着 过罢大年,正月十五又下了一场大雪,一开春,大地泛了绿色。憋足了一冬的老农开始下地农耕了,闹灾荒牲口都被吃没了,只要有地在就得有人拉犁靶,没牲口只有人拉,两个大汉才能拉动一具犁。 开春前,藏有粮食不卖的大户也开始断粮了,老百姓粥也糊不上了,好歹地里有的野菜长出来了,有的树叶也能糊口,算是饿不死了。 清明前后又下了一场透雨,这才意味着下种前有墒了,种子保准能够发芽了,灾荒吓破了乡民的胆,乡民已经在开始怀疑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春夏秋冬了。 一直到六月,青苗眼看着绿油油的,六月十五前后又下了一场头伏雨,这才让乡民彻底放心了。即是再旱,也不至于颗粒无收了。 从此刘福禄也开始忙乎开了,原来三八二十四驮大戏班现今连一个八驮也组织不起来了,就是在潞府没有出外的程班主的八驮戏箱还保存完好。 有戏箱,演员也不合套了,赵英子走了,赵秀苹快坐月子了,剩下靳义堂跟刘福禄也觉得不合套了。 乡民依旧要庆祝灾荒过去的第一年的丰收了,三年多了,苦日子熬到头了,没被饿死侥幸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该给龙王爷唱戏还得唱戏。 戏班不单是刘福禄的如意班撑不起来了,其它的戏班也是一样。 刘福禄找到程班主,将原来的如意班成员集中了一下,合成一个班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加上儿子刘保金已经大了,也是该出场的时候了。 头一台戏就是在遥镇公演的,戏幕虽然没有变,但是演员变了,特别是主演变了,刘保金成了当红的主演,青衣旦、花旦、武旦他都演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保金头一台戏就叫红了。 公演是给龙王爷献戏的,足足唱了三天三夜大戏。四方乡亲都喜气洋洋地来看戏,看着今年的大秋是丰收在望了,老天爷昏昏沉沉睡了三载,可算睁开眼了。 乡民们还是把这个功劳归了龙王爷,没有记恨龙王爷在这三年给那些饿死的灵魂做的孽,这好年景还归功于是龙王的恩典,永不敢得罪了龙王,万一那一天惹怒了龙王,再天降大旱,颗粒无收,这饿殍遍野的滋味是太不好受了。 所以乡民要对龙王有一个由衷的敬奉。 从遥镇开始,方圆各庄要在每年六月十五龙流给龙王爷唱戏,还要把龙王从山上请到村里,今年在遥镇,明年就会轮到下一个庄,由下一个庄的组织机构来遥镇把龙王请到该村,同时搭台唱戏,还要组成赛事小组举行评比,看看那个村组织的好,让龙王爷时时刻刻享受着村民的敬奉。 各村成立的赛事组织机构,共同筹资举办。赛事的内容就是请工匠雕塑龙王神像,准备八抬大轿、衣服鞋帽以及乐器等用品。届时八抬大轿就是专门抬龙王塑像的。 大家组成迎送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唱歌跳舞,由四个壮汉用骄子抬着龙王塑像从山上请到遥镇大庙,期间,各村村民几乎全民上阵,人山人海,香厅台上摆满供品,神盘有一米之高,庙里庙外鞭炮声不断,香烟缭绕,从当日晚上献戏三天。 就从这年起,遥镇周边数十个村开始了每年一次的用八抬大轿抬着龙王的塑像从上一个村转到下一个村,最后叫顺口了,就叫做“转赛”,几个村轮流就叫“几转赛”。四个村轮流叫“四转赛”,八个村轮流叫“八转赛”,十个村轮流叫“十转赛”…… 从此以后,像丁戊年间这样奇异的灾荒没有了。后来这种敬奉龙王的大转赛也越来越火了。 这个规矩是刚刚成为遥镇的镇长栗永禄兴开的。 接下来,就是栗永禄集中精力安置八房小妾的事了,他也是先公后私的,若六月里头伏没有那场透雨的话,他栗永禄也没心思操办这些事情。 八房小妾虽然在遥镇是多了点,在外面还有的大户十几房的也有,都是在这特殊情况下,纳一房妾就等于拯救了一个家庭。当时他要不带头,其他大户也不会以此来效仿赈灾。 按照遥镇的风俗,娶妻纳妾都要办理婚事。娶妻是八抬大轿走正门,纳妾是四抬轿子走偏门。就算是纳妾,没有婚事即是纳进来也不光彩,也不是光明正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买的是奴婢侍女。 栗永禄是一镇之长,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他不能带头不遵从,甚至还得给乡民做一个榜样。 八房小妾自纳进来,在没有举行一个仪式前,他还没有“宠幸”她们的份儿。 现在,他的心情是最好的时候,乡民从灾难之中终于闯过来了,他的脸上也有光了,新宅子也告竣了,每个小妾都有了她们的安身之处。 “转赛”过后,就该栗永禄正式纳妾了,还是如意班的乐队。 每个小妾从旧宅迎到新宅,迎娶时按照规矩都走偏门,从旧宅偏门迎出来,到了新宅再从偏门迎进去。来回都是四抬大轿。 纳进房的小妾,到了晚上就能圆房,圆房也是有规矩的,妻子栗氏跟通房丫头布置好新房,等到晚上圆房前,还要在床上摆上白色的布料,为了检验小妾是否纯洁之身。如是,即可为正式之妾,如不是,或卖掉或赠与或沦为婢女,可由主人随意处之。 圆房第一晚那些女孩子就像是过堂一样,有的知道做妾意味着什么,怕自己通不过检验,那才是一生中的羞耻。 做妻通不过检验会被休掉,甚至连累家里的声誉,一辈子不能抬头,遭人唾弃。做妾通不过检验会被卖掉或者当牛做马沦为婢女。 做妾最怕的是那个亲自检验她的正室,若遇到一位贤惠的女主还好,若遇到一个尖酸泼辣的女主,弄不好你就会被冤枉,还有可能故意让你通不过。 栗永禄虽然是一镇之长,他也不全懂得这里面的规矩,有的小细节还都是家族里的长辈或村上的媒婆。 头一房是从外地逃荒来的一个女子,父亲把她交给栗永禄就走了,至今也不知道落脚到了那里,走的时候说是叫秋儿,栗府上下就管她叫秋儿,是姿色最好的一个。 栗永禄就是凭着这个姿色先选她入房的,进洞房的时候就是浑身直打哆嗦,栗氏跟通房丫头已经把炕铺好了,见她这般知道是害怕的。 刚入洞房的女子害怕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们还不知道这到底要干什么,有的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也许这个外地女子见了栗氏和通房丫头眼生。 栗氏这个时候就是一家之主,一下子进了栗府八房丫头,这八房丫头都要经过她的手来亲子管教,栗永禄也开始听她的指挥了,毕竟这八房丫头都要轮流跟她圆房的,操办这事他还插不上嘴。 栗氏让秋儿跟通房丫头到一边站着,看她跟老爷做个示范,陪她在一边站着看的通房丫头是为了稳住秋儿的心。 栗永禄那晚吸足了金丹,没想到秋儿看见他那两双贪婪**的眼睛就两手紧紧捂着胸卷缩在炕的一角,浑身发抖。 看到这般,栗永禄对她的兴趣和痴想一下子就没了,栗氏训斥她两句让她下来炕站在一边,就主动爬炕上给她做示范。 第二晚秋儿就更加哆嗦了,其原因是栗氏在帷帐里哭天喊地的,连通房丫头都害怕了,还被主子吆喝着拿毛巾去给他们擦汗端水。 秋儿那里见过这种事,才刚满十五岁。 栗永禄担心秋儿是不是有啥病,就暂且让她回了自己的房里。 第二房刚刚过了三天就迎娶进来了。 再往后的几房都还顺利。 剩下还有三个当初是以童养媳收养的,年龄还小,现在就是走个形式迎娶进房也不能圆房。 其他纳过妾的大户也效仿镇长,纳妾续房在遥镇成了一种风气,开烟馆做金丹更是争先恐后,跃跃欲试。 灾荒前遥镇纳妾的并不多,毕竟富裕户少,即是有钱纳进来也没有钱养活。 灾荒时期主要都是不掏钱的妾,只是当眼下饿不死就行。许多家户不但纳妾,童养媳养的不少。 说起收养童养媳的家户,见到镇长对待小妾都是那样认真,自己家儿子的童养媳也该让她们见识见识,迟早是儿子未来的媳妇,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甚至现在就要承担起这个媳妇的责任来。 收养的童养媳也都是那些眼看就要饿死的灾民,有外地逃荒过来的,有当地比较贫穷的,他们在当时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找个有人养活的地方。也只有认了人家做童养媳才能被人家慷慨接受。 从现在开始就把童养媳跟儿子拴在一起,晚上给儿子铺床叠被,帮儿子洗澡,还得睡在一起,早晨起来打扫,清洁卫生。 有的童养媳比儿子的年龄大好几岁,儿子还没有学会生活自理,就由童养媳贴身照顾,晚上睡熟了还尿床,主子就对童养媳破口大骂,还以不准吃饭为惩治手段,使童养媳整个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小丈夫再把床尿了。 不是这场灾荒,一般家庭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做了童养媳的。所以在遥镇的这一“善举”在乡民的心里是根深蒂固了。 靳义堂也效仿栗镇长的“守规矩”将纳了的两房小妾行了个迎亲礼,不过他是早已跟小妾圆房了,只是走走过场。 刘福禄跟桃杏没有办什么形式,他还在赵英子的守孝期间。桃杏没有做他的小妾,而是做了他续弦的正妻,这是在危难之中相遇的,其间还有好多感人的故事,只是她原来是跟了岳群的,这个话题再没有跟别人讲。 岳群惦记的尚风丫被岳府的家院冯七草草埋在离她住过的一间土窑子的后墙外。当初她的尸体已经被野狗拖出来了冯七才发现,这也是岳群跟刘福禄走的时候岳群悄悄告诉冯七的,让他照看着她点。 当时冯七没想到她能被灾民抢劫,后悔没有早来看看她,不然他是不会让她活活给饿死的。 冯七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亏欠。 刘福禄又找了一块荒地将尚风丫埋了,还跪在她的坟头上承认来年清明节将岳群的尸体迁到这里跟她一块安葬。 第三十三章她又像一个羞涩的闺中佳人 第三十三章 她又像一个羞涩的闺中佳人 春季下种前刘福禄回到河口庄,这是他于今才开始重视起那几十亩上好地来,要不是这场大灾荒,他只是以为就是金子银子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没想到还有金银财宝买不到的东西。 山来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究竟东家要怎样分配这些地,有些大户都是闲置下来六成上好地准备秋季种罂粟,只是在这上好地上种一些地瓜、黍米等小秋。 罂粟是这几年最走时的东西,在大灾荒时候这些东西都当做救命稻草给高价卖了,现在这东西就像灾荒年的粮食一样少了,也许是有经济头脑的人囤积起来了,等待卖高价。 灾荒年前这罂粟有人大量种植,那是只往外销,内地人用的还少,虽然行情比秋粮见好,销路得自己找。 现在不同了,各家库存的罂粟果都制成“金丹”(鸦片)出手了,那些买过第一次的庄民就一定会来买第二次,第三次……没过多久就成了紧销货。 山来也是个有商业脑袋的,只是他是个长工,他跟刘福禄建议:“我在刘巴图手里种过几年罂粟,得心应手,就看东家选那些地块来种。” 刘福禄一看到那个靳义堂横七竖八地躺在那个土炕上嘴里叼着那烟枪心里就来气,别说这东西碰不得,即是碰得,每日里不务正业地躺倒炕上他就瞧不惯。 “既然这东西是好东西,那刘巴图是怎样被债主追得逃走了?”刘福禄道。 “那是他不该去碰,自己碰上了就没好。”山来道,说的还挺有理由。 “自己种的不去碰算什么,难道就专门让别人去碰,这不是害人?” 山来一听刘福禄这话,知道他是没意思种,也不强跟他争辩,心里有多少话都没有再往下说。 到了六月,刘福禄的那一片大秋庄稼黑绿黑绿,红缨盖帽的。土地也像是憋足了三冬三夏的劲儿,想让庄稼人欢喜一场,那长势就像要从地里溢出来。 不用说,今年的秋是保证有八九成的了。刘福禄拈着稀稀拉拉的几粒胡须看着庄稼地不肯往家走。这才是希望啊,幸亏山来在那个时候给他上了那一课:天是造物主,地是命根子,年年播种年年收,取之不尽啊。 刘福禄对取之不尽的这个词语是深有体会,也唯有这土地能经得起这取之不尽四个字的考验。 他本是拥有三八二十四驮的大戏班的大班主,从京城到家乡一路上都有自己戏班的客栈,而今一场灾荒什么也没有了,唯有家里的这些土地还是完好无损的。 土地就像个任劳任怨的家奴,你愿意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你愿意让它长什么就长什么。 就在他河口庄也有差不多一半土地还是白地皮,都是上好地,他们这些大户还都在等着七八月份下种罂粟。 总之他刘福禄不后悔,他要让这些肥饶的土地长庄稼,他尝到了没有粮食这个滋味,即是再有金银财宝,没有粮食也是会饿死人的,他要存上足够足够的粮食十年八年都吃不了,不怕灾荒突然来临。 对于罂粟,他从来就瞧不上那个东西,别看这东西就像一个奇艳绝伦的仙女,披着各色各样的轻纱,戴着各色各样颜色出奇的一致的花瓣,有淡淡的嫩绿,还散发着浓浓的异香。 的确,她又像一个羞涩的闺中佳人,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空中,让你陶醉,让你不舍得离去。 就是这黏人的东西,只要你粘上她,就能让你魂不附体,倾家荡产。 “那就是个吃人的妖女。”刘福禄肯定地说。 靳义堂是受了这个“妖女”的诱惑了,还有他媳妇赵秀苹,幸亏赵秀苹怀有身孕,要不两个人相跟上躺倒街上烟馆里,成何体统。 靳义堂领着戏班到京城遇到大灾荒,除了赵英子都给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了,刘福禄特别感激他让三个孩子都是平平安安的,他染上那东西就是因为保护孩子们才不得已的,听说戏班其他人也染上了,有的已经吸的东借西讨遍地拉饥荒了。 刘福禄没直明地反对靳义堂抽那个东西,可是他希望他们能把这东西给戒了,他从京城回来剩多剩少的银子他一概没追究,就是知道他们染上了这个吃钱不吐沫的东西。 可是他们还是再抽,抽上这个东西再养活上两房小妾,那个开销可是扛不住的,刘福禄担心他们这个家庭就要散了。 头伏雨下透了,种地的老农心里踏实了。游风约师傅们差人来找如意班到乡里去唱戏,一是安定民心,一是要求戏班排练一场新戏,专门让游风约的乡民看。 刘福禄不知道要他派一场新戏是啥意思,但是他也该到游风约去看看了。去的时候他特意带着儿子刘保金,自从儿子在遥镇初次登台演戏的时候,他就认定儿子是一块好料子,他的如意班后继有人了,他要让儿子去见见这个姨父,日后还要让他给如意班捧场。 听说冯光道因为这次救灾有功被调京城任职了,这一定是沾了他父亲冯鸿儒的光了,刘福禄想。 他也盼着冯光道到京城任职,最起码他的戏班子万一再到京城去演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和冯鸿儒不一样,他可是儿子的姨父。 到了游风约一带,这里的庄稼更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没有一块等着种罂粟的小秋庄稼地。刘福禄很好奇,一路上看到那些上好地种着的小秋庄稼一块接一块的,唯独这一带没有。 也许这里的种粮大户也跟他一样不喜欢那个东西吧。 冯光道还没有赴京去上任,他要在上任前给乡民一个交代,就是不能有一户在游风约一带种植罂粟,上面虽然是提倡种植的,但是得因地制宜,游风约这一带土地比较紧张,种植了罂粟就会断粮。 官府的目的就是要在罂粟上纳税,我们游风约能够在其它方面完成上面给我们下派的税银。我们不种植罂粟。 县衙派下差役来道:“不种植罂粟就得按每亩地多交二成白地钱(闲置或撂荒土地税)” 冯光道道:“税钱该交就交。我们决不逃税。” 有他父亲冯弘儒罩着,县衙也是惹不起这位乡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上面也是提倡种植罂粟的,也没有强逼,不种就是不种,强管无非是多收一些税银而已。 从春上开始耕地时,乡里就不准那些大户留置罂粟地,有意留置的就给他再秋后把罂粟苗铲平了。 一些大户也不敢跟乡首们过不去,因为乡里定有“乡约”,其中就有关于罂粟这一条。再说乡里有“拳房”有“乡约”堂,要不给你上课讲道理,要不给你直接动起武来。 “乡约”里还有一条:“凡吸食罂粟果的有地的没收土地,没地的赶你出乡。” 也就是乡里定有“乡约”的约束,在这刚刚过去的“丁戊”大灾荒中,唯独游风约种粮大户有粮食存库,使乡民没有因为有钱买不到粮食而活活饿死或者背井离乡出去回不来的。 刘福禄领着儿子刘保金先是拜见了众师父,由众师父领着他们来乡里拜见冯光道,他还想借此机会让儿子认了这个姨父。当初是赵英子不愿意认,现在赵英子已经去世了,认不认是他说了算了。 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带着副眼镜的先生正在乡社里讲演,下面坐着一排士绅文人。 “丁戊大灾荒,粮尽柴绝,父子相食,析骸以爨,人伦之大变。皆因大户种植罂粟者十之三、四,造成五谷减少,无有盖藏,眼看着铜钱买不到粮食活活饿死,苟活之人无不悲咽。” 先生感慨万千,越说越悲戚,下面的文人同呼:“这乃上天惩罚我下届万民啊,弃田之半以种罂粟,罪过呀罪过。” 刘福禄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满意种这东西的原由竟在这里,禁不住大叫:“膏腴水田遍种罂粟,罪过呀罪过。” 大家扭头看,刘福禄正叫的起劲:“罂粟盛行害人害己呀。” “诶?狗——” “师先生,师夫子?”刘福禄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师尚师先生。 “狗剩子。”师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对对,狗剩子。”刘福禄笑道。 二人十几年未见,而今却还认识,可见当初那个缘分。 “邂逅夫妻,邂逅夫妻,当初你这小伙子可是不懂礼数啊。那小娘子呢?”师尚问道。 “就是这大灾荒——”刘福禄懊恼地没有说下去。 师尚领悟了,见到刘保金忙改了话题:“难道这是——?”当初他知道那个驴背上的小娘子身怀六甲。 “是儿子,十六岁了。” 众人都不知所云,就连冯光道也是纳闷。 师尚将当年他帮助刘福禄读信,跟骑在驴背上的赵英子成为邂逅夫妻的事给大家讲述了一遍。 刘福禄指着冯光道道:“这就是儿子的姨父。当初我就是来游风约找众师父的,不想他们受到官府的通缉,还把我当做嫌犯捉拿,我是逃到哪里跟赵英子正巧相遇的。”尽管刘福禄知道刘保金是冯光道的亲生儿子,但他没有挑明。 一听赵英子,冯光道又一阵惊讶,虽然上次已经相认但没有见这个小子,难道这是?遂及时克制。只是说道:“奥?原来这是我的亲外甥侄儿?” “他母亲赵英子?”冯光道问。 刘福禄将赵英子到京城演戏来至半路被饥饿夺去了生命的事情告诉了冯光道,冯光道频频点头,眼睛湿润起来。没想到找了多日的赵英子就是在他面前饰演杨排风的那个名角。 冯光道撇开私事先谈起公事来,跟刘福禄道:“今儿请你来就是要你的戏班排演一场戏给乡民看,要真实的演出来,剧本师先生已经写好了,让他给你看一下。” “排演什么?”刘福禄一边问一边接过师尚递给他的戏词,展开看了一眼又笑着道:“我这不是白看,师先生记不得当年那信还是您给我念的。” “十几年了,刘老弟就是听也听会了不少,哪有不认得?。” “真的是不认得,要是背唱戏词一学就通,要是认字写字还差得远。” 其实刘福禄就连戏词的题目四个字他就是不认得,稀稀拉拉认得些也通念不下来。 师先生给他念起来,那动作就像当年给他念的那封信一样。 “丁戊大灾荒戏本:大意是,丁戊年间,一场大灾荒卷土而来,遍及数省百县,灾民不计其数到处逃荒,到处碰壁,安知何处栖身?山上之灾民往山下逃,山下之灾民往山上逃,平原之灾民往山地逃,赤地千里,饥民遍地。农田绝收,蝗灾四起。为苟廷一息之残喘,或取小石子磨粉和面为食,或掘食观音白泥充饥,不数日间,泥性发胀,腹破肠摧。是也,吃人肉、卖人肉者四起,人间之地狱!因肥沃之土地种罂粟之多,五谷减少,民间无有盖藏,至五百文钱不买一糠馍……” 刘福禄听罢感叹无比:“这些事情就是我亲生经历过的,真切真切呀。” 第三十四章“乡约”即是“乡规民约” 第三十四章 “乡约”即是“乡规民约” 在冯光道临上京城赴任走的那几天,他跟李三太、王抓钩、师先生一道把原来“乡约”的条文增加了内容,就是在“禁食罂粟”的前面加一条“禁种罂粟,犯者尽数铲之,戮于幼,罚其耕。”就是说,禁止种植罂粟,违反者可以在幼苗期间全部给他们毁掉,并没收其耕种之权。 “乡约”就是地方的土规定,就是“乡规民约”。是大家共同制定的,你不执行就等于坏了乡里的规矩,就像坏了自己家族的族规家规一样。 之所以请“如意班”来游风约一带排戏,就是要乡民真正懂得为什么要加这一条“禁种罂粟”的乡规。 在大灾荒之年,游风约一带的乡民很少有出走的,大都是从外地逃荒进来的。他们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人手里拿着银子买不到粮食活活地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粮食哪去了?大家都种植罂粟了,仓库里没有粮食了,要有粮食的话,或许还会出现赈灾的善人,高价买粮的投机商。即是后者,也不至于手里揣着银子而活活饿死的。 刘福禄先是扮演着一个将泥胎像捣成面粉充饥的饥民,然后口渴的喝了几口水就被活活胀死了。 再之又扮演一位食子肉的父亲,儿子被饿死了。一边吃还一边对天喊,那声音嘶哑嘶哑的:“老天爷呀,你惩罚我吧,我儿子饿死了,就要暴尸荒野了,他会被那些狼虫虎豹,乌鸦野雀吃了的。啊——老天爷啊,我们做什么孽了呀——” 靳义堂扮演一位拿着银子到处买不到粮食的灾民,最终买了罂粟制成的“***”,命勉强是保住了,可现在成了一位烟民,离开这东西是不能活了,家里的东西已经变卖完了,倾家荡产了,就剩一个女儿,他还想卖给那个东家做妾来换取那点鸦片吃。 靳义堂这个角色是刘福禄故意安排他演的,还说他这才是亲身经历的,靳义堂知道班主的用意,可他不是故意要吸食这东西的,他也是为了孩子们啊。 刘福禄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刘福禄是想让他赶快戒掉这个东西,明里不好意思说,就让他来演戏。 靳义堂边演边想,我是不会走到倾家荡产卖妻卖儿那个地步的,这东西是有它的坏处,可也有它的好处,你刘福禄是体会不到的。 剩下的角色就是程班主来演了,他没有亲身经历,他领着一驮戏班在潞府,不亲自演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是这样的恶劣。 刘保金尽演小一辈,男的女的都是他来演,在刘福禄眼里,刘保金真的是比他强,这功劳也该归靳义堂这个师傅,更主要的是儿子随他母亲赵英子的演技。 整个如意班就他们这些台柱子能够凑合到一块,戏班的其他成员还没有整合,大灾荒的那个余味还没有从大家的身上消散。 就在刘福禄他们给游风约乡民如约演出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通到了县衙门里,县衙听说这演戏的目的主要是演给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看的,这还得了,这不是跟上面唱反调吗,上面可是提倡乡民种植罂粟的,再说方圆每县之田种罂粟者不下十之三、四。 县令知道游风约有个京官冯弘儒,上一任岳琅逢就是栽在了这位京官大人的手里,听说这次演出就是冯弘儒的儿子冯光道指使的,他也快要到京城去做官了,调令文书也下来了。 可是要不制止,这个新安里乡的种植大户如果都放弃种植罂粟,他县衙的税赋可从哪里来?要知道一斤鸦片可值七两白银。县衙不缺粮,体会不到乡下老农的担心,这次大灾荒饿死了几个县衙里的官。也难怪县令只是惦记着税赋。 县令不敢直接到新安里跟冯光道作对,就把这个情况上诉到潞府,同知大人一贯来就欣赏游风约这些官民,不是他跟冯鸿儒是官官相护,而是游风约一带的官民真真切切是好样的,他们那些自己制定的乡约值得推广。 说起这次大灾荒就是游风约一带的乡民只进不出,他们官民团结,把粮食都用在了赈灾上,使灾民没有多大伤亡。其内因就是没有大量种植罂粟而才能积草囤粮的。 虽然上面鼓励乡民自己种罂粟,只想着怎么让中国人少买洋人的鸦片,免得国家的钱流向外国,但是也没有强调非种不行,里面却有隐晦之意。 即是这样,种植罂粟的大户就像一阵瘟疫蔓延,一时间漫山遍野都长满了罂粟,从不在考虑粮食的囤积。 有些县官也只是为了税赋好收,自己还能在这上面沾光才随着上面的意思吹风打气。 同知大人早已看白了这些,但他是不提倡全民种植罂粟,看到遍地那些瘦骨伶仃的吸食者都已丧失了做人的本性,甚至是一点廉耻都不要了,他真是感到惭愧呀。 面对来府衙告状的县官,也不能说人家告的不对,也不能说罂粟不能种,还不能说让大家都种。 “乡有乡规,家有家规吧,只要他们乡首们能保证给你交上赋税,管他们种什么不种什么,上面只是提倡,又没有强逼让种那些东西。”同知大人成了和事佬。 县令大人觉得这同知大人还是跟游风约那些乡民合穿一条裤子,知道说多了也无用,不如回到县衙另想办法,他也掌握着一个尺寸,只要是上面提倡的,即是含含蓄蓄的,他照做了也犯不了什么大错。 轮流各村唱完如意班自编的戏后,也到了大秋金黄的时节,今年的庄稼就像是憋足了几年的牛气,狐假虎威地撑长着,就像要补足前几年欠下的收成似的。 冯光道赴京上任的时候到了,众乡民都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就连知府大人也率领着众官员来惜别相送了。 刘福禄跟儿子刘保金自来到新安里就没有走,他有他的那个意思,他想让儿子多多见见这个京官老爷,日后总不吃亏,虽然没言明,他知道刘保金是冯光道的亲生儿子。 冯光道难道不知道这回事吗,他更是心知肚明了,刘福禄没有嫌弃他这个亲生儿子他就已是感激不尽了,他还敢来认这个儿子吗。 两个人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现在赵英子不再回来了,唯一的连接他们关系的这根线表面上是断了,但实际上是连的更紧了,只有连的紧了,才会断不了对赵英子的念想。 冯光道走后,游风约一带有些早收了庄稼的大户就挑那些上好地悄悄种上了罂粟,半个月就出苗了,那苗子绿生生的,地里的墒情也好,苗子又肥又大。 这些敢种罂粟的大户就是县令在做的保护,意思是出了问题他负责,他会按照大清律例毁坏青苗罪来治他们。现在冯光道走了,县令就不再怕惹了这位京官了,他们弄他的“乡约” ,他发他的号施他的令,互不侵犯。 这些大户巴不得让县大人给他们做主,这种粮食跟种罂粟可是天上搁到地底了,种一亩罂粟顶种十亩粮食,谁不会算账。 看到大户有种罂粟的了,那些小户也大胆种植了,几天后那些罂粟苗都出来了,跟麦子青苗一个样,可比麦子好看多了,活灵活现的,忍不住还直流哈喇子。 乡里的乡首知道这是县令大人做的保护,这些大户才敢种植,随之那些小户也跟上了。这明明是违背了乡约之规定的,若是真的按照乡约去毁苗,跟县令大人过不去也不是个办法,但是乡约就是乡约,不能将乡约当做儿戏。 李三太跟书房和拳房里的众乡首们商议,如何来维护乡里共同定制的乡约之规定,乡保龙关根给李三太出主意说:须得如此这般这般。 于是就在一个晚上,凡是那些大户小户种植的罂粟青苗一律铲除的一株不剩,这是拳房组织乡里的乡民给铲除的。这样就不怕县官来归罪惩治那个人了。 罂粟苗子毁坏了,是谁干的谁也不知道,你县令大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就是知道是谁干的又怎么样,乡规就是乡规,跟家规族规不是一个样子吗,你违背了就得受到惩罚。 那些违背乡约种植罂粟的乡民自吃了这个哑巴亏就再也不敢种了,其实他们也懂得这个道理,也知道罂粟这个东西粘上了的乡民是吃不消的。就是世上兴种这个,也不犯法,那家不愿意多收一点利益。 刘福禄回到遥镇,就把在游风约这里的情况说给了镇长栗荣禄,栗荣禄如今可跟从前不一样了,大灾荒期间他将祖上留下来的***全部做成***变卖,既拯救了乡民,也发达了自己,还得到了县衙乡里之荣誉,他对这个种植罂粟还是挺赞成的。 刘福禄摇摇头,知道他的几句劝导是说不通这个镇长的,想当年他的堂叔栗四抽大烟从一个商人变成一个穷鬼,最终遍地乞讨要了命,当时他还活着的父亲就叮嘱他不能染上这个东西,他还曾经唾弃过堂叔。 如今,他也染上了这个东西,每天尽情地享受着这个东西带来的欢快,沉迷于酒色之间,把整个镇子都带着走上了这条道路,满大街都是烟馆,男的女的都在吸。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精神颓废,犹如病入膏肓一般。 最让他头疼的就是靳义堂夫妇,他给镇长提倡游风约的风气就是为了靳义堂能够改变这个习惯,当然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能够活着回来才染上这个东西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埋怨他们。 看着遥镇一带那些大户都在种植罂粟,刘福禄也是无能为力。 忽然他想起来家里的那几十亩上好地,这个山来不会背着他也种上这个东西吧,他可是没有强调他不能种这个东西,再说今年的秋成这么好,他也该去看看了,虽然他对山来是最放心的。 刘福禄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他觉得这山来一定是给他也种上了,看着一路上都是碧绿碧绿的罂粟苗,他的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到了河口庄一带,眼见的那些罂粟苗稀少了,他没有进庄,而是先到他的那几块上好地看看。 到了那里只见山来正在雇人翻地,大灾荒牲口都杀了救灾了,翻地也是个困难活。看来这个山来真的没有辜负了他,也许是这里的乡首们也跟游风约那样不提倡乡农种植罂粟的吧。 刘福禄这次是带着儿子刘保金来的,他是要让他看看属于自己的这几十亩上好地,他现在才懂得为什么父亲当初对土地是狠着命地保护,原来这才是乡农的长久依赖,他打算把儿女们都熬成人,自己就靠着这几十亩上好地安度晚年吧。 第三十五章做了几年通房丫头变得芳容丽质了 第三十五章 做了几年通房丫头变得芳容丽质了 镇长栗永禄的通房丫头叫慕容儿。她是栗氏随嫁过来的丫鬟,栗氏是当地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栗氏在娘家姓姜名绍棠。跟栗家门当户对,栗氏嫁给栗永禄就把丫鬟慕容儿随过来了。 随过来的时候,慕容儿还是伺候栗氏的丫鬟,栗氏怀孕后不能跟丈夫同房,就由慕容儿这个通房丫头伺候老爷。 栗氏一连给栗永禄怀了两次身孕都没能生成一个,慕容儿在此期间受到了栗永禄的宠爱。 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灾荒年,老爷就一次性纳了八房小妾。 老爷纳妾最不情愿的就是老爷恩宠的通房丫头慕容儿了,这对他简直是当头一棒,知道受宠这个事是轮不上她了,再说她的地位也比那些小妾的地位低。 慕容儿在栗府多年已经是老练成熟了,她看到栗氏夫人两次都没有给老爷生成一个孩子,内心早就计划能给老爷怀上一个孩子,那她的地位就会一步高升了。 她随夫人来到栗府的时候才十三岁,做了几年通房丫头,已经变得亭亭玉立,芳容丽质了,就现在比上那些小妾的年龄也不大多少,只是老爷有了新欢对她是冷了点,她相信她还是有机会的。 没想这个小妾秋儿就给她带来了机遇,秋儿也是老爷最喜欢的,偏偏又怕跟她做房事。她看到老爷那个心思对秋儿还是不死心,就一门心思想怎样才能找些借口跟老爷同房,给她多多带来给老爷怀孕的机会。 栗永禄虽然是纳了妾,那是他一时高兴,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拯救那些饥饿的女子而施行的善举,当时也有人给他说这是纳妾之良机,便宜不花钱,但他还不想听这些趁人之危的话。 妾是多了,却有了房事的烦恼,每晚想着挑三拣四的,偏偏那个让他看上的秋儿老是不开窍。 慕容儿在栗永禄面前还不失当年的娇宠,主要是慕容儿甜言蜜语会说些让栗永禄开心的话,虽然眼下面对一个个新的小妾是顾不及她了,可是她还是能够沾上边。 她这个通房丫头就是伺候老爷就寝和做房事的,白天没有她的什么活儿,到晚上她就得守在老爷跟前听任使唤。每个小妾跟老爷做房事她都在跟前守着,也不是老爷故意让她每晚守着的,而是她自己就乐意守在那里,这也是她的本分。 小妾都是新手,再说老爷也在每晚抽了那么多金丹,还是慕容儿给他伺候的。抽上那个东西行房事有时强有时弱,小妾一时也招架不住,也不会做些让老爷开心的动作。 慕容儿见状就大胆地接替上小妾来满足老爷的余兴,她伺候的多了,能让老爷很尽情很满足。 慕容儿知晓女人能怀孕的最佳时期,她心眼里存着这个念想就从那些懂这方面的老妈妈那里打听,然后记得牢牢的,等时机到了她就想方设法让老爷能黏上她。 最好的机会就是去秋儿那里,她在老爷面前就一直做保证,一定要让秋儿学会不害怕老爷房事宠幸,**她个服服帖帖。老爷是最喜欢秋儿的,她能看得出来。 这厢跟老爷这样说,那厢就跟秋儿那样说:“慢些来就适应了,每回轮上老爷来你房的时候我就会来给你做个模范,你在一边看着就是了。” 秋儿点点头。其实她才满十五,只是长的颇于成熟,明艳动人。 慕容儿终于能如愿以偿了,她感觉真的是给老爷怀上了,跟长辈婆婆说的是一环扣一环的,除了不来那个还恶心呕吐,喜欢吃酸。 这件事让栗永禄知道了,这比**好秋儿的事情还让他上心,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得子,这在栗氏家族里就成了笑话,他纳妾也多是有这个本意。 栗氏自怀了两个一个也没有生成,第一个在三个月头上好好就掉下来了,孩子已经成了个人样。找师爷算说是小鬼缠身了。联系到新宅闹鬼的事,以为栗氏到过新宅被鬼缠上了。第二个是生下来夭折了,孩子还哭叫了两声,师爷说还是鬼附身造的孽。 生第二个的时候,新宅已经让刘福禄住上了,师爷说住上了不等于宅子过给了人家了,正堂上的祖宗还是栗家的。 再后来栗氏反而没动静了,连个肚子也看不见了,栗永禄就想方设法把宅子给了刘福禄。随即又来了几年灾荒。 慕容儿有了他的种,这也是把他的这桩心事又一次激活了,再不生个根子,恐怕族家长辈就要说他不孝了。 看着慕容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栗永禄虽然没再叫师爷切算,自己也能揣测几分,虽然将新宅给了刘福禄就闹起了饥荒,可他是这次饥荒中最大的赢家,一来父亲生前那些库存的罂粟值钱了,他的财富上升了,二来他还因为这些东西的出售带来的高额利益再花一些小钱来赈济灾民,他的“善举”得到了官府的认可,可谓是一箭双雕。 更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八房小妾来的是那么的容易,要在平时想纳这八房小妾不知道要花费他多少银子,也许把他家的老底都拿出来也不会买来这八房小妾。 现在连一个通房丫头都给他挺起肚子来了,这说明师爷的话还是可信的。把新宅给了刘福禄也是明智的选择。他的喜事是接二连三来。 栗永禄高兴之余就把慕容儿的身价提高了,虽然她还是个通房丫头,但她不再是栗氏的丫鬟了,而且还让那个秋儿来照顾她,跟他的住房是紧挨着的。他不想让任何一个都比慕容儿地位高的妻妾来欺负她。 栗永禄让小妾秋儿去伺候一个通房丫头,也有他的用意,意思是你再不学会通房就会占了丫鬟这个位子。凭管你这个老爷是什么用意,反正她秋儿什么也不懂得,你让当丫鬟就当丫鬟,只要不做那事就行。 怀胎九月这个时间也来得太快了,慕容儿感觉是一眨眼功夫的事。临近分娩前几天,栗永禄就把王婆叫到府里,一刻不离地守着慕容儿,又请来师爷施着法子保护孕妇,生怕再走栗氏那路子。 已经失去了两个子女的栗永禄,这回老天爷不会再跟他计较了,到临盆时就跟刘福禄的赵英子那样,简简单单就从慕容儿肚子里生出来个大胖小子,直乐的栗永禄合不拢嘴。 儿子买月那日,请刘福禄的如意班在栗府唱了三天大戏,办的是热热闹闹的。 到第四天一大早,忽然三叔家的大儿子跑来报说在茅房里漂着一个人,像是嫂子。 大家都纷纷把那个漂着的尸体打捞上来,果然是栗氏。 西屋才降下大喜,东屋就传出噩耗,还是凶兆。这接二连三出的都是大事,到底又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栗永禄弄得疑疑惑惑神魂颠倒的,也不知道这往后还会出什么事情。 于是又请来师爷:“明明一直好好的,慕容儿从怀胎到临盆,她都是忙忙碌碌的,从没有人说过她什么,怎好生跳茅房寻死了?” 师爷一执香,一坐香台,就像事先切算好的:“鬼缠身脱胎换骨了,夫人本身阴气重,阴债未尽,她赶去还债了。慕容儿阳气旺盛,击败了阴气,往以后栗宅转运了。”然后手举一撮香,对着正堂作揖磕头又忙乎了一阵。 师爷一番话又让栗永禄心宽了许多。 其实,栗氏的死跟慕容儿生孩子有直接的关系。本来接连给栗家怀了两胎都没有怀成,心里就有亏欠,那个心疙瘩就像数九天的冰块一时融化不开,老爷纳了八房妾已是她感到无地自容了,没想到随她一块进府的通房丫头竟然给老爷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可是个物是人非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她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打击。对于一个正房夫人来讲,哪能受得了。这意味着她活在栗家已经是多余的了。 这还是老爷没有对她怎么样,还是以夫人太太的身份对待她。若是对她一味地冷眼,栗氏早就了结自己了,等不到忙忙碌碌还帮栗家张罗生孩子的事。 凭管栗氏是因为什么要去死,但这个自寻短见的事情在遥镇还是起了一阵子风波,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真的让栗宅的鬼缠住栗氏的身了,要不接二连三为栗家生不成一个孩子。这下走了是不由栗氏她自己,也就是阳寿到了。 还有说是被那个通房丫头给活活气死的,该生的不生,不该生的却生了,换成谁也顶不住这个打击。 大灾荒死了那么多人,栗氏的死在乡民心里已经不在话下了。 总之碍于栗永禄是一镇之长,乡民也只是私下议论议论,饭场上说说而已,死了死了,死了的就算是一张纸掀过去了。 对于栗氏的死,开始慕容儿还没当一回事,还想栗氏就是像师爷说的那样,是鬼缠身而死的。后来大家对栗氏的死一直在议论,多多少少冒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才猛然醒悟,原来栗氏的死跟她有直接的关系。 慕容儿从小就被姜家买去给栗氏做丫鬟,慕容儿这个名字还是到了姜家起的。她跟栗氏的感情可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他们的相处如同亲姐妹一般。 她随栗氏来到栗家还跟在姜家是一个样的,只是比先前多了一个通房丫头的名分,这个通房丫头还是姜小姐给她的,不然她是不会接近栗老爷的。 当初她是想如何走到老爷新纳的那些小妾们的前头,根本没想到这对伺候了十来年的小姐有什么影响,小姐的性格一向是很内秀的,她的心事一般不会轻易而举表示出来,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做些让小姐心酸的事情的。 小姐离开她走了,这意味着她现在在老爷面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丫头了,虽然她知道她的命运就是一个丫鬟,她也成不了老爷的正房,甚至连小妾的份儿也难轮上。 可是她给老爷生了孩子了,最起码成为老爷的小妾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她在老爷面前学乖一点。 夫人去世了,在老爷未续弦之前她还是占上分的,这几个小妾唯有秋儿招老爷喜欢,可是她现在在伺候自己,这也是老爷有意惩治她的,但是她什么也不懂,除非她再耐心地**她。 现在她有自己的主意了,她不想让秋儿讨老爷喜欢,哪怕将来有一天她是会讨老爷喜欢的。 第三十六章几年灾荒世界就像睡了一场 第三十六章 几年灾荒世界就像睡了一场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土地的重要了。 刘福禄最烦心的就是靳义堂跟赵秀苹抽“金丹”的事,现在乡民都不叫那东西“***”了,全时兴叫金丹了,好像这金丹两个字字意深远。 从京城回来的两个八驮戏班的主要成员都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吃食了鸦片才上瘾的。有的都是没有任何积蓄的,染上了那个东西就没好,只要上了瘾,没有个决心是难戒掉的,他们都成了像他见过的栗永禄的堂叔栗四一样了,都顾不上来他的戏班了。 现在他的三个八驮也只剩下程班主带着的那一个八驮了,从京城回来的这两个八驮已经散伙了,赵英子走了,赵秀苹和靳义堂每天就是烟馆,没有那东西他们什么也搞不成。 刘福禄知道他们的那点积蓄也快吸完了。 靳义堂现在觉得危机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有一天他跟赵秀苹低声议论着要卖自己小妾的事,刘福禄无意中听到了。 计划卖小妾说明靳义堂他们的经济已经拮据了,已到了卖妾的时候了,卖了妾还有甚哩,总不会卖了他刘福禄的宅子吧。 刘福禄经过这个大灾荒思想上变了,他不想再经营这个如意班了,他感到经营戏班的疲惫了,他惦记着自己家里那些上好的土地,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土地的重要了。 本想儿子刘保金大了能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儿给如意班撑起一片天地来,眼前他们师父师母也成了这个样子了,他们的母亲赵英子也走了。 他想让儿子到游风约乡学去读书。他很向往那个地方,他怎么看那个地方的乡民所做的事情都顺他的眼合他的心。他从小就在那里学艺,那里也有他的师父们。 在京城他就听说官府明码标价卖官的事,他那个时候就想给儿子刘保金买一个官职,戏子是三教九流里面最下等的行业,有能耐的不干这个行业,还是当官有名分,能转换门庭。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八驮戏班还是很走红的,再说儿子的年龄还小。 现在一个大灾荒使戏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虽然他还有点积蓄,给儿子捐一个县丞还是足足有余的。但是没有一点本领即是捐上个官也做不长久。他一生就是一个睁眼瞎子,他不想再让儿子也跟他一样。 当然刘福禄知道在遥镇也有乡学,他不想让儿子在这里上学,因为这里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烟馆,他害怕儿子跟上这些烟馆再染上烟瘾,就像靳义堂那样,那就什么都完了。 游风约他是最放心的,那里还有跟他最熟悉的师先生。他一看那个师先生就是一个很沉稳有学问的先生。还有一点就是冯光道在这里是说一不二的,刘保金能得到先生们的照顾,也能得到他的那些师父师兄师弟们的照顾。 刘福禄决定把如意班交给程班主了,他开初就是跟着人家程班主入道的,现在还物归原主吧。他要到他的河口庄去当他的员外了,要是有条件的话再置买些土地,自己种不了就租给乡民。 刘福禄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告诉靳义堂跟赵秀苹,虽然他们是亲把亲的连襟。因为他们现在不比从前了,跟他们说了实话,他们会以为他是看不起他们了。 走的时候他把新宅堂房们一锁,雇了一辆牛车,简简单单地把家小全部带走了,儿子刘保金已经送到游风约学堂了。 他给靳义堂放下一些银子算是他对他们最后的感恩,他知道就是给他们放下多少银子,他们也会全部抽了大烟的。从他第一次见他们吸食那东西的时候还是间隔五六天吸一次,到后来就三天吸一次,现在是天天往烟馆跑。 也许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使刘福禄不得不改换门庭了,他肯定是对靳义堂夫妇没有办法,也许换成程班主行。他也不想让他们就这样堕落下去,他将戏班交于程班主的时候还再三跟他强调了这一点,能让他们出场还是让他们出场,毕竟是戏班大红大紫的台柱子。 程班主做梦也没想到刘福禄对他有这样的大恩大德,他是此生只有唱戏不会再改换门庭了,他不像人家刘班主那样有几十亩上好地,还有外面的那些生意。他在老家是一分一厘地也没有的。 给了他这八驮戏班不用说他也要去请靳义堂夫妇的,即是他们都染上了烟瘾他也能供得起他们吸那些东西的,在潞府他程班主还是很吃得开的,即是京城他也敢去。 刘福禄最后交代他,至于戏班的名称让他随意吧,想改就还改成他的新意班。程班主当时就想通了这如意班可是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即随口说:“还是如意班吧,我不想改了,还想沾沾您这个如意班的光哩” 刘福禄道:“你随便吧,戏班都是你的了,名字不改就不改吧。” 程班主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作为这八驮班的价码,他不想跟刘福禄讨价还价,毕竟人家顺其自己的所好了,即是多出点钱他也顺心。 他跟刘福禄的想法是一样的,刘福禄是想快快有人能接手这个戏班子就行,至于价钱多少他不在乎,他就是想急于脱离这个戏班子。 就在当时也没有个像他这八驮戏班子的价码,也没有个标准,看到程班主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慷慨给了他,他都深受感动了,他慷慨他也慷慨,就只收取了他一半,二人说定就这样了事了。 程班主接收了如意班后即动身到了遥镇去请靳义堂,他在大灾荒过去后到过遥镇见过靳义堂,那时他已经买了两房小妾了,也知道他们夫妇是如何染上烟瘾的。 靳义堂见到程班主就像见到救星一样,他当然是得找个事情做了,他知道自己吸那东西把家底已经吸尽吸完了,就快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刘班主给他们送了些银子,他们两口子真是从心眼里感激。 提起如意班,他们两口子也有愧于程班主,他们带着的两个八驮班都被那些饿急了的“响马”抢去了,演员到现在也是走的走散的散,都是跟上在半路上吃食了那些***染上烟瘾的。 虽然刘班主从来没有责怪他们,还送钱给他们。 这样下来也不是一件长久的事情,没有钱就不能去烟馆,他们看得出来刘班主对他们吸食金丹有成见,只是表面上没有说出来,他们曾经试着能不能戒掉这个东西,可是那个比死还难受的滋味谁也代替不了。 眼前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他们连照看孩子的丫鬟也没钱养活,只有让两个小妾来照看,现在有一个小妾也跟上他染上了烟瘾,他已经把她卖出去了,他是不忍心卖小妾的,毕竟他当初是挑拣上的,是他最喜欢的,不卖谁管她上烟馆啊,他是没那个能耐了,让那些有钱人帮她吧。 另一个小妾没染上那东西,就给他们整日看孩子,就算是买来个通房丫头吧。这个小妾叫彩芬,是他买进来给她们起的名字,另一个卖了的叫彩娇。 程班主给他们说明了刘班主给他的这八驮,他不想改名字了,还叫如意班吧,靳义堂当然没意见,他说那两个八驮在他手里没有了,他的这八驮不改名字就等于如意班还在,也能给班主一个脸面。 靳义堂表示他们到他的戏班里一定会好好干的,就是有个吸烟的习惯,要程班主担待着点。 程班主道:“只要戏班能在潞府一带有了名气,吸那东西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靳义堂道:“你还不知道我跟赵秀苹的本事,那是没问题的,我们还要像以前那样打到京城省城去。” “那样更好。”程班主笑道。 过了几年灾荒,这个世界就像是睡了一场大觉一样,什么事情也得从头开始,如意班也是,如果想要重新到潞府立足,就得有人捧你的场,否则一下子是站不稳脚跟的。 据程班主了解,如今扈万坤升任成了千总,原来手下的曹小乙也随之升成了了外委副将,万奇也升成了把总。 程班主知道曹小乙对赵秀苹是有好感的,他是有意跟他们透露出来这些,是想通过他们能搂上扈万坤这个千总的后腰,他的这八驮戏班就能立马在潞府立足了。 “这不是个问题,当年扈总爷不是很照顾我们的吗?”靳义堂道。 赵秀苹心里有底儿,虽然她对扈万坤有愧,可当时他明明是原谅了他们的。据她在扈府对总爷的了解,他是一个豁达大度的人,要是换成别人,她这样对他,能轻易放过他们吗。 赵秀苹一心想跟靳义堂找个事情,也是为了能吸上那个让她放不下的东西,她也说不清那个东西就那样让你不能离开它,一旦离开它真是比死还难受。 程班主当初的新意班就是靳义堂跟赵秀苹的台柱子,他跟他们说什么话也随意,在他们来之前他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他们最在乎的那个东西,戏班原来是禁止吸鸦片的,而今也都是那么回事了,遍地都吸这,就连府里的官员也是每天不离烟枪,可是那些人人家有钱,一般人哪能比得起。 赵秀苹见到程班主给他们的金丹,兴奋的啥也敢承认,当即她就给程班主作保证,一定先去营守见见曹小乙,第一场戏就在潞府给他来个开门红。 这真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当着班主的面承认下了,就得当回事情,不能头一次就在班主面前失信,那以后还怎么在人家手下做事。夫妇二人都是一个目的,只要程班主不给他们断了金丹。 当日夫妇二人即商议如何去找曹小乙。 靳义堂道:“这曹小乙跟你曾在过扈府,当初你还是他们眼里的红人,这次到营守见他,不知他还认你不认?” 赵秀苹道:“你尽管到营守将他唤出来,就说我要见他。”她心里有那个把握,在扈府她就看曹小乙对她那个魂牵梦萦的样子,她能猜到曹小乙见了她需要什么。 靳义堂按照赵秀苹的吩咐到了营守,门口有兵勇把守,问他干什么,他说是要见曹副。于是一个兵勇进到营里向曹小乙禀报,不一会出来允许靳义堂进去。 靳义堂进得营守见到曹小乙,说是原来新意班的那个钱贵生想见他,曹小乙一听这钱贵生三个字,一时还纳闷想不起是谁来。 靳义堂又提醒:“就是那个赵秀苹,曹副怎生忘记了?” “你直接说赵秀苹就是了,还转啥弯子。”其实曹小乙已经想起是谁了,他首先认得了靳义堂。如今他可不比从前了,当了个副将就能在潞府呼风唤雨,况且一个小小的戏班,他要是愿意给你出力,让你挣个钱当不在话下。 “让她直接来营守就是了。”曹小乙道。 “她不是不方便吗?”靳义堂道。 “有啥不方便,她不是叫钱贵生吗?” “这……” 第三十八章扈万坤看到昔日最偏爱的小妾 第三十八章 扈万坤看到昔日最偏爱的小妾 程班主打着“如意班”这个旗号终于在潞府又一次扬眉吐气了,本来如意班在灾荒前就是大名鼎鼎的,主要就是八驮班在京城进宫给老佛爷演过戏,能给当今老佛爷演戏的戏角儿,在观众面前还能没有名气吗。 如意班名声大是因为到过京城、天津,程班主原来的“新意班”却是在潞府就有名气,如意班班主刘福禄还是跟着他起家的,没想到眨眼功夫就又江山易主了。 两个戏班主角还是靳义堂跟钱贵生,换汤不换药。这说明靳义堂跟钱贵生才是最当红的。 钱贵生就是赵秀苹,在潞府就是钱贵生有名气,没有人知道有个赵秀苹,即是在京城,赵秀苹也是用的钱贵生这个名字。 在潞府也不是如意班这一个戏班子,至少大小戏班也有七、八家,大灾荒虽然戏班子都受了挫,可是好歹也是府城,怕饿死的都在逃荒谋生计,没有心思看戏,可那些有钱有粮的也有不少,家里办个大事小事还离不了唱堂会。所以戏班子还是能找到台口。 原来程班主的新意班在潞府是挂了号的,自从归了如意班,名气就渐渐没了,就给那些后起的戏班子腾开个空儿。 这下原来的新意班又复活了,甚至是改成了如意班的名号,都知道如意班在京城是响当当的,还进宫给老佛爷唱过堂会,受到了老佛爷的夸奖,其中的演员就是靳义堂和钱贵生。 这些都是营守曹副曹小乙给撑的场面。 那日曹小乙跟靳义堂说的那句“有啥不方便,她不是叫钱贵生吗?”的话,倒让靳义堂心里结了个疙瘩,才知道这位当初不起眼的那个小跟班现在是不一样了,说话都是麻酥酥的让你下不来台。 结果跟车夫赶着车送赵秀苹到了营守禀告:“戏班靳义堂钱贵生拜见曹副。” 门卫禀告后带出来的话是:“见钱贵生。”其余的人一概没让进去。 钱贵生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没等来赵秀苹,只好跟车夫回去了。 至第二日赵秀苹才回来戏班。 问她:“怎还留宿?” 赵秀苹道:“唱了一场堂会。晚了。” 靳义堂没再追究,心里收的紧巴巴的,感到少有的惆怅。 没过几日,曹小乙就给如意班找上了台口,还是大台口,官府的。 开场前十日就在潞府的大街小巷张贴满了海报,海报上写:“昔日的新意班,当今的如意班。”还有:“誉满京城、宫廷献艺”等字样。虽然没写给老佛爷唱堂会,但所有爱看戏的都知道,灾荒前进京唱戏的唯有如意班,还有谁呀。 进宫给老佛爷唱堂会还有光明正大的女戏子,真正的女旦。据说是老佛爷亲自点名的,没有说女子唱戏会败坏风俗。 那个女戏子,真正的女旦就在如意班里。 这才是一条爆炸新闻,不是说进京城唱戏的有女戏子,真正的女旦,而是这个女旦就在潞府,马上就会跟观众见面了。 这才是破天荒的事情,听说京城已经有了女子唱戏的,还没有听说就这么快来到了潞府。 有了老佛爷这个传说,所有看戏的不再认为女子唱戏的败风,只是认为这是头一回,得看看,这女子做花旦角色是个什么味气。 到开戏那几日,看戏的几乎场场爆满,外面还有营守里的兵勇给如意班维持秩序撑场面。 台口戏下来又专给潞府的府台大人们唱了几天堂会。 焦点还都在钱贵生这个真正的女旦身上,她是青衣旦、花旦、武旦都演,而且演的是淋漓尽致。 她的性格活泼,唱腔婉转妩媚,形象娇俏艳丽,端**肃又天真烂漫,爽朗风趣,泼辣放荡。 她的出场宛如阳春白雪,柔滑的裙裾宛若白云披上了的彩霞,高耸的发髻如同轻挽着一段高山上的烟云,绰约的风姿柔美动人。 在潞府,赵秀苹比灾荒前的每一场戏都投入都叫劲儿,也许是她的演技随着时间的累积提高了,也许是自己心中的那个欲望在膨胀在激励着她。 在营守的那个晚上她不说靳义堂也能猜出几分,之前那个曹小乙就在心里惦记着赵秀苹,他们这些做戏子的是一文钱也不值。 可是靳义堂知道,一个戏子要想有个名堂,没有人捧是不行的,现在不比以前,想当年他还是光棍一条的时候,只要能糊住口积攒些碎银心里就满足。后来有了妻妾有了女儿还有了难以戒掉的烟瘾。 每天对着观众,说戏词,唱戏文,把那些卿卿我我的事情唱的是淋漓尽致,现在是轮到他的头上了。最要紧的是现在的扈万坤,他在潞府可是没有人敢惹的,他跟赵秀苹的事情扈万坤可是知道的,在当时到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像挣脱了笼子的小鸟,飞了,还是飞的远远的。 现在他们回来了,而且就在扈万坤的鼻子底下,虽然在城里是曹小乙给帮忙张罗的,可是毕竟曹小乙是扈万坤的手下,要是那一天招惹了扈万坤,曹小乙还能保的了他们吗。 于是靳义堂跟赵秀苹商量,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见一下扈万坤,理由就是要感谢扈爷对他们的开恩,要不然私自从扈府逃跑了的赵秀苹又跟他靳义堂有私情,除家规外按大清律例也会被交到衙门以贱民通奸论处,打的你皮开肉绽。 其实他们在当时就计划到扈府去拜见扈爷,就是没有那个胆子,跑已经跑出来了,如再去又怕扈爷翻脸。 这回他们是不去不行了,程班主就是相中在潞府扎脚了,不像刘福禄把眼光放到京城。 开初他们还不愿意到潞府,就是怕遇见扈万坤。可是有苦难言,为了生计除了程班主他们也没谁依靠了,这程班主还是看了刘福禄的面子才收留的他们,甚至是以他们能在潞府为戏班子靠场子为条件的。 因为他们是一对“烟鬼”,虽然像他们这样的烟鬼遍地都是,屡见不鲜,可毕竟比正经人还是不光彩。 拜见扈万坤可不是赵秀苹一个人的事,赵秀苹也确实不敢去面见曾经是她主子的扈老爷,从她被花轿抬到扈府,她就没有正眼看过扈爷,不过她的这些举止对偏爱她的扈万坤来说并不是什么过错,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感觉出来。 即是赵秀苹从扈府逃走,扈万坤都没有把她记恨在心上,也许是他的偏房太多或者本来他就是一个豁达大度的人,对一个背叛他的小妾并没有当做一件什么大事。 靳义堂跟赵秀苹战战兢兢去府营面见扈万坤,府营门外是一道道关卡,多亏曹小乙已经报告给了扈万坤,说是赵秀苹要求见他,要给千总爷亲自唱堂会,为了答谢千总爷对她的救命之恩。 扈万坤之所以升职,就是他的人品得到了大家的赏识,别看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却对一些小礼小节之事不往心里记挂,而且不计较别人的过错,就连赵秀苹这个背叛了他的小妾都放了一马,这在潞府也是人人皆知的。 既然赵秀苹要来见他,他这个千总老爷还是得以礼相待,谁不知道他成全了一对小鸳鸯,还是自己心爱的小妾。这几日他就尽听一些靳义堂和赵秀苹的事了,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曹小乙给他们捧的场,甚至各家衙门都轮流唱过堂会了,就剩下他的衙门没进。 别看这赵秀苹已经跟扈万坤没有一丝瓜葛了,只要大家议论赵秀苹的戏是怎么样怎么样的好,他都感觉自己的脸上添满了光彩。 经曹小乙来报这小两口这回是专门来给他唱堂会来的,还是为了答谢他对他们的救命之恩,说明这个赵秀苹还算对他有礼有节,心里觉得很舒畅。 夫妇二人进了府营见到扈万坤,向他行了拜礼,扈万坤看到昔日自己最偏爱的小妾比迎娶她的那个时候都出落得楚楚动人,心里未免一阵发酸。尔后说道:“听说你们两个在府里还连连让观众叫好?” “不敢不敢,都是扈爷对小戏子的宽宏大量才有了这点出息。”靳义堂下跪说道。 这时赵秀苹也随即下跪道:“幸感老爷开恩,饶贱妾小命。” “起来吧起来吧!那都过去了,既然来了,今晚就好好在府里显露显露身手让我看看,连演三天。”扈万坤道。 没想到这扈千总这样痛快,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的舞台生涯就要在潞府大放异彩了。于是靳义堂即刻差人将这一情况通知程班主,让他速速带全班人马及音乐道具来府营演出。 程班主接到消息,立刻动身,将八驮戏班全体人马全部集中起来,浩浩荡荡开往府营,心里暗自高兴,多亏刘班主将靳义堂赵秀苹给他,这才是平地青云,芝麻开花节节高。 在府营这一场戏,可不是在扈府唱堂会,这三天大戏是扈千总献给全体府营里的营兵看的。这也意味着他的此举是想在府营告诉所有营兵,他扈万坤是一个多么豁达的人,连自己的小妾都是这样对待。 大戏演到第二天,戏本为《玉堂春》,靳义堂演王金龙,赵秀苹演苏三,到了第二场,苏三唱罢“不见三郎为哪般?犹豫不定出察院,只得暂住白衣庵。”苏三下场。 第三场王金龙随丫鬟出场,等苏三上,却迟迟不见苏三的影子。戏正演在兴头上,台下的观众正看的起劲,却不见苏三出场。 台下马上乱场了。 扈万坤就坐在前排,见状也很纳闷。没想到程班主已经在后台忙一阵了,原来是赵秀苹烟瘾犯了,正在后台脚地上打滚。她是在第二场就感觉不得劲,浑身抽搐的难受,勉强才唱完那几句而匆匆下台的。 程班主虽然知道是她的烟瘾犯了,可是来时并没有给他们带着那东西,也不会想到她在这个关键时刻犯了烟瘾。 扈万坤等不及了,就一边吆喝着:“怎回事吗。”一边往后台走,到了后台见到赵秀苹的样子,两手乱抓着胸部,见到扈万坤就朝他爬过来。 还没等扈万坤张嘴,程班主就说:“啊呀扈千总,赵秀苹忽然病了,病的厉害。” 扈万坤骂道:“这什么是病了,这就是大烟瘾犯了,还糊弄我!” 赵秀苹已经爬到扈万坤的脚下,还搂住他的腿,央求道:“老爷老爷,我顶不住了,让我抽一口。” 扈万坤一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赵秀苹那个狼狈的样子。然后弯下腰问她:“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吸上这东西了?” 赵秀苹还想扈万坤是会给她拿那东西让她吸一口的,就回答:“大灾荒那会就……就吸上了。” “大灾荒大灾荒,大家连饭都吃不上,你却吸上这东西了。” 赵秀苹频频点头,泪流满面的。 “你知道老子最恨什么?老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烟鬼!” 第三十七章窗外隐去了最后那一抹晚霞 第三十七章 窗外隐去了最后那一抹晚霞 靳义堂卖掉的那个小妾彩娇还没跟买主过够一年就被她的烟瘾把买主吸的精疲力尽倾家荡产了。 这个买主就是如意班的一位花旦小生,也是靳义堂的弟子,名叫花葵,他是跟着靳义堂一道从京城返乡的,当初在半道上他也吃食了“***”,只是他来到乡里就再没碰那个东西,也算是个小家人家,哪有钱吸那东西,更没有钱去买那个东西,只得作罢了。初染上那东西还没有上瘾,于是没像师父靳义堂那样成了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瘾君子。 若是来到乡里师父靳义堂也跟他一样不再去碰那东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地离不开了,一来靳义堂还是有钱,二来就是镇子里栗永禄镇长那里大量卖这东西,还宣扬国内的这东西比国外的好,是地地道道不上瘾的好货,既是好货还犹豫干啥,有钱就买点吸。 镇子里街里街外都是烟馆,方便的很。尤其是那些闲散的乡民,拿一些小钱也能躺在烟馆吸上几口,开始都是怀着一颗好奇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上了瘾,对烟馆有了依靠,就一发离不开烟馆了。 在当时像“***”这东西还是灾荒之年救命的“宝贝”,又有何人敢对“它”指手画脚的呢。 而他花葵是个才入道的弟子,手里没有多少积蓄,也即是因为自己这个下九流还不够格来碰这东西,否则的话也不会不随大流在烟馆消遣风光那么一会儿。 提起师父新纳的两房小妾来在当时让花葵就很眼馋,一直觉得师父这一生活的够值,那么两个花骨朵一样的妹子硬是让师父抢到自己的手里,还是乐意去给他做妾,跟随伺候他一生。 要换在他们这些弟子身上就是做正房也是难得,可惜下九流之辈就没有那个权来考虑这些问题,若是往这方面考虑就给乡民添了一些笑柄,街坊四邻也不会容纳你,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想找个媳妇就是不务正业,有那个能耐养活媳妇吗。师傅靳义堂虽然也是一介戏子,可人家是名角。 花葵从靳义堂手里买走他的小妾彩娇只是应了个买的名分,其实他是一文钱也没掏,彩娇是师父白白送给他的,那是他被师父叫到游风约编戏演戏的时候,师父问过他:“想女人不?” 他答:“怎不想。”他知道这就是师父对他开的一个冷不丁的玩笑。 “我看你对师父的那个彩娇挺上心的,就知道你想。”靳义堂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让花葵无地自容,忙道:“不敢不敢,弟子哪敢有那非分之想。” 其实花葵就是挺在意那个彩娇的,他到了师父那里,那双贼溜贼溜的眼神早被靳义堂看出来了,当初他纳妾的时候还跟花葵说,让他也领个回去。花葵说:“弟子哪敢,领个回去还不让大家笑话。” 靳义堂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别的意思,是个男人要是不想女人还是个男人吗。” 花葵没再吱声,那个男人不想女人,特别是他看中了那个彩娇,不想还被师父看穿了。 “想就给你吧。”师父突然这样说。 原来师父就有计划给他彩娇的意图,先是拿这些话来逗引他。 明娶不敢吧,有人给还怕不敢要吗,这是师父对他的施舍。这也是常有的事,那些东家的长工有不少是得到东家老爷将自己的小妾施舍给他们做自己的媳妇的。这是东家对他们的最大恩惠。他们受了东家的恩施,在以后的长工生涯里他是会对东家尽心尽力的。 花魁在别处找了一处房子,只要能安身就行。由于灾荒饿死的或逃荒走了没回来的或者是已登记了绝户的那些乡民,他们剩下来的房子也没有人住了,花葵就在遥镇这地方选了一处已经登记绝户的空土窑住了下来,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安身之处,也是待迎接师父给他送来的彩娇的栖身之地。 花葵没多想师父为什么舍得要把彩娇给他,难道就是觉得他喜欢彩娇才舍得给他的?总之他是得到了他喜欢的女人了,还深究什么原因哩。主人只要是不想要的小妾而将其送人也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也就是把一件特殊的礼物赠与你,让你只有感谢的份儿。 花葵将彩娇领到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的那间窑洞里,他得离开家到外面跟彩娇过一段日子,这样省的家里族人对自己说三道四的,或者会有人骂你捡个别人不要的小妾,败坏家族门风。 名誉上是靳义堂卖给花葵这个小妾彩娇的,其实花葵就是没给师父一文钱,他也知道师父当时是收留的彩娇做小妾的,他也没掏一文钱。 要按现在纳房小妾的价格可不像闹灾荒的那个时候了,闹灾荒那个时候是你愿意领走养活,只要饿不死就行,不掏钱。 花葵掂量掂量自己,知道自己是贪了师父的便宜,换换别人你是不会白白捡来个媳妇过的,多多少少也得掏些钱的。 彩娇跟着花葵来到属于他们的那个小窑子里,并没有显出她对自己这样的改变而感到一丝的新奇,就像是她事先早料到的。倒是从来没有粘过女人的花葵感到了,那是一种初次无端的好奇和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没等得日头完全西沉,天空的余晖还未尽散去…… 彩娇就是这样一个让男人痴迷的女子,也就是这样,在跟着靳义堂到了新宅的第二天她就沾染上鸦片那个东西。 在新宅她只是好奇地看着靳义堂玩弄着那把烟枪,她很殷勤地蹭到他跟前,尔后他就教会了她怎样为他点火为他装烟锅,还学会了吸几口。吸的次数多了,那种神奇的依赖的感觉,使彩娇即像登上天堂一般,神情恍惚的。 再往后她就离不开这个神奇的东西了。 开初她跟靳义堂一块抽这东西,那种放任自流的任性,自始至终也没有让她考虑过这样下去的后果。直到她跟着花葵离开靳义堂来到这个破窑洞里才使她猛醒过来,原来这个东西是会上瘾的,不像开初靳义堂说的那样,本地种植的是上好的罂粟不会上瘾。她弄不清是上了靳义堂的当了还是受到了他的恩宠。 最终害她被主人抛弃的就是这个本地种植的罂粟,其实害她粘上这个东西的还是主人靳义堂,是他为了娇宠她才让她碰的这个东西,后来她越发不可收拾了,后来主人是嫌她太花费钱财怕养不起她才把她卖掉的,他也是想让她找个为他肯花钱的男人。 现在她已经是花葵的女人了,看着花葵那个傻样,却让她找到了一个做女人的自尊来。 屋子里刚刚蒙上了一层灰暗,外面还能看到西去的落日折射过来的最后的那一道黄昏的光影。 花葵盼望着月色的黑暗,那样他一天的期待就会来临,憋足了一天的冲动,是那样迫不及待。 最终,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滚扒在了炕里的墙角,似乎对自己还感到一阵莫须有的羞耻。 彩娇又是气又是笑,她是个从实际中过来的女人,她也没有经过任何的**,男女在一起就那回事。 窗外的土墙上隐去了最后那一抹晚霞,天空开始黑下来,漫天的星斗开始眨眼了,宁静的夜晚在夜幕中真正地降临了。 彩娇听着脸朝里躺着的花葵喘出来的阵阵粗气,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假睡,他是真的不知道这男人女人的那些事还是他就是初期的那种羞涩。 “怎?晚上多是和衣而睡的吗?”。 他没答,现在他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么愚蠢了,慌乱的心恢复了平静,一股异性的芬芳向他扑来。 彩娇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对待他的,就像开初专门学着伺候主人靳义堂那样,奉献出自己所有的体贴和爱抚,就是希望能得到主人对自己的娇宠。 花葵感受着这一切,把眼睛微微闭上,他感觉整个身子即刻被融化了…… 窑门前的树梢上几个雀儿叽叽喳喳的正在清唱,习惯起早的花葵却是第一次睡过了头,屋子里的阳光早已折射进来,迎来了新的一天的晨曦。 彩娇已经把粥给做好了,就挨着他坐在炕沿边上等待着他醒来,粥是她亲手给做的,这才是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这才是真正的农夫生活。 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回味着已经过去的昨天…… 他此生还没有享受过被人伺候的那种舒适,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般体会不到这种幸福。就像不吃食鸦片的乡民永远也体会不到吃食鸦片的乡民那种真切的感受一样。 彩娇的烟枪就放在他们的炕头,刚刚吸了几口,烟枪还在丝丝冒着烟气。他现在对于彩娇吸食这个东西已经不感到奇怪了,因为师父靳义堂事先就跟他说好了彩娇是摊上烟枪了,这也是他要将她给他的原因,他不是跟她过腻了,而是真的顾不及她了。 假如开初他花葵要是不答应这个摊上鸦片的彩娇跟他过天气的话,师父靳义堂也不会勉强让他领走的,他会再找个人家或者直接把她卖到青楼去。 花葵知道贪食上鸦片的彩娇是不会让他消停的,养活一个吸食鸦片的女人就意味着你会倾家荡产的,当时花葵没有想那么多,男人需要女人的那种感觉,再说他看上这个彩娇也不是一天二天了,现在是天意应了他的所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的一片倾心也在彩娇的身上体现出来了,看出来她也是拿出一片真心来对他的,在他的心目中彩娇就像一位慈祥的大姐姐,是他灵魂的依靠。 他要当彩娇的保护神,他不讨厌她吸那个东西,他甚至保证能供养起她吸食那个东西的。假如当初他跟着师父吸食那个东西要是没有间断的话,他现在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烟民了,就只当是他跟师父一样从来就没有间断过,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烟民罢了。 靳义堂在打发彩娇的同时还给了她足以能支应一段时间的那个东西,就像是给她的嫁妆那样。 彩娇的烟瘾一上来,他看着她那个精神萎靡毫无气力的样子,他的心还有些发酸,他就上烟馆给她买回来让她吸,他甚至也像彩娇伺候靳义堂那样给他装烟点火。 过足了烟瘾的彩娇怀着那颗无奈的心情,她真的不知道这种日子会坚持多久,那种矛盾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三十九章庄上大户都推选他当里保 第三十九章 庄上大户都推选他当里保 在扈万坤管辖的府营没有一个吸鸦片的。 在扈万坤管辖的府营,只要一旦看到那些有吸鸦片恶习的营兵,不说二话就是重打三十大板扔出府营,永久不再使用。 本来想让赵秀苹他们在这三天的演出中给自己挣足面子,没想到是两个烟鬼瘾君子。 扈万坤清楚这些吸食鸦片的横躺在烟馆里的烟鬼,一个个飘飘欲仙的,根本不再理会凡尘俗世之事,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抛弃,甚至连妻妾孩子都会抛出家门。 这些烟鬼们只要吸鸦片到了一段时间后,整个人的智力就会下降,目光呆滞,生活在一个分不清现实的幻想中。 对这样的人,他扈万坤是不可原谅的,他一生最敬佩的就是林则徐的虎门销烟,他所能管辖的范围,一个瘾君子都不能从他的手里逃避。 犯了烟瘾的赵秀苹浑身抽搐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扈万坤一时间对这个偏爱的女人万分失望了,甚至对她有了一种怒愤和厌恶。 他要对着正在观看戏的营兵们惩治这个烟鬼瘾君子,还是个不可饶恕的贱女子,就像杖打吸食大烟的营兵那样,把个卷缩成一团的赵秀苹打的皮开肉绽。 甚至连靳义堂和程班主都是每人杖打二十大板,由营兵把他们扔出府营。 如意班戏班从此就在潞府销声匿迹了。 谁也知道这名扬京城不可一世的如意班因为有吸食鸦片的被府营扈千总惩治了,弄得他们臭名远扬。 没多久就传到了刘福禄的耳朵里。 又是一年的春耕了,刘福禄正在庄地打田埂,自去年他亲自下种耕播,整个良田给了他个好收成,这是他自长这么大头一次享受到自己的庄稼地收获的喜悦,比起他的戏班在京城赢得那么多掌声还痛快,因为那掌声即是一时之快,而守望着这溢满仓库的金黄金黄的粮食是永不消逝的。 而且他在来年还寄托着又一个金黄色的希望。他静下来想想父亲生前对土地的偏爱,看来那时是自己对父亲真的是太不理解了。 就在年前乡里要在庄上选里长,刘福禄知道这里长就像遥镇的保长一样,能为庄里的乡亲主持个公道,庄里的上一任里长忽然得了个偏瘫再也起不来了,每日躺在家里出不了门。 乡里下来了公差见前任里长出不了门了,就召集几家大户商议下任里长的人选,刘福禄虽然来到庄上才一年,可是他的那几十亩上好地在庄里是数一数二的,自然少不了他。 刘福禄没想到他到了乡里,几个大户都推选他当里长,他还以为是大家一致信任他的缘故,毫无推让,就这样简简单单担起了庄上的里正。 回到家山来才告诉他,原来年年庄里的里长就是这几个大户轮流着当的:“让谁当谁也是推搡,索性就龙流着当。这回老爷被人家一推就简简单单上去了,人家回到自个家里还笑话老爷是个糊涂蛋哩。” 刘福禄听了山来的话就觉得不怎么对劲儿,他可是在游风约那里领教过的,那里的里长、甲长、户保可都是在庄里响当当的,谁家有个歪门邪道的风气都会让庄里的这些带长们主持公道,他们可都是庄人的当家人,就像遥镇的那些管事的,人家也是。 “还主持什么公道,就是负责给上面收收税银,收不起来你可得自己贴上。”山来道。 刘福禄不相信山来的话就到乡公所想问个端底。到了乡里,他把山来的那番话学说了一遍,乡首们道:“选你担任里保就是要你确保一方平安,那有只是负责收缴上面派下来的税银之事,除了当差,凡庄民孝敬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和毋作非为之《六谕》教化都是你分内之事。” “那些大户可是人家都有族规家法。”刘福禄道。 “他们有他们的族规家法,你有你的庄规乡约,他们犯了事你理当管教啊。” 刘福禄识字少,朦朦胧胧听了乡首们教导他的那些话,他还是没听明白,既是被大家选上了,就得往好处去做,就像他在游风约见到的,那里的乡民的确是跟他们这里不一样,但也捋不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 他干脆就到游风约走一趟,这次不是去唱戏也不是去习武,是专门找军师李三太问问他们到底是怎样治理庄户的。他是个事事都想往前走的人,他不想听别人笑话他是个糊涂蛋,他好歹是闯过京城见过老佛爷的,就凭这一点他就敢在庄上逞强。 他到了游风约不单是因为自己当了里长的那点事,更重要的是想看看儿子刘保金有了长进没有,他在游风约乡学已经快二年了,逢年过节也没有来家一趟,不是他不愿意来,是刘福禄不让他来,他给他定下的规矩,不学上个子丑寅卯就不要来家见老祖宗。 到了游风约见了李三太,说是自己被乡党们选为里保了,不知道该怎样干,专门来这里讨个理道。 李三太先是恭喜他一番,然后领他到了乡学,见了师尚和儿子刘保金。说道:“刘保长要是学点什么就让师先生跟儿子教你吧。” 师先生一听这刘保长三个字,知道了刘福禄是当上乡官了,就恭喜道:“金秋时节公子就要参加乡试了,看来你们父子一定是双喜临门啊。” 刘福禄笑道:“那还不是托师先生的教诲,要是儿子有那个出息,我真要好好感谢你的。” 刘福禄在那里逗留了几日,师先生陪伴他让他学了不少东西,最起码当乡官这活路他是摸到了边儿。 回到庄上,他就召集几个大户很谦虚地跟大家说:“既然大家信任我当这个差事,以后还得靠大家全力帮衬。” 几个大户都随口应付。其实这些大户都是轮流着当了几轮这个差事了,他们已经当的厌烦了,的确就是完成上面派下来的差事而已,说是为乡民主持公道,保家安民吧,强盗来了还不是对他们这些大户的风险大些,对那些乡民也够不上威胁。 提起给上面完成那个地丁税来,他们最烦的就是收取那些有地户的田亩税,不是他们抗税不交,而是他们本来就交不出来,收罢秋还没等粮食入仓讨账的就上门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弄不好他们就得先垫上给欠税的家户交了,自己再上门催要。 当然这些强迫轮流坐庄的大户们不会让刘福禄知道这当里保的难处,所以才一致推举他,主要是想看看他的笑话。 刘福禄当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他小的时候也听说过父亲交地亩税,可从来没有过问过还有交起交不起的时候。 刘福禄给几个大户提议要在庄上成立一所乡学,还要给大家订立一些“乡约”,他特意强调那些穷户抽那个大烟的害处,他要跟大家一道给治治。 他说过这些话,大家都伸直眼睛朝他看,而后又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他说的这些话在他们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乡学”,什么“乡约”还什么吸大烟。 “照你这样说,秋后你还要禁止大伙种植罂粟哩!”王大户王老别说,他还是一位老绅士,是上上一任的里保。 他们这些大户本以为是这一轮故意推选他一回,让他在他们面前出出那个丑,不要老是上了一趟京城给老佛爷献了一会戏就自以为是了,他刘家在庄上没算上是什么大户,只是这个刘福禄不知道哪来的时运,一个筋斗就蹦到天上去了。 刘福禄没听出来那个王老别是故意给他话听的,还以为他是在响应自己,就大大咧咧地回答:“就是就是,只要大伙支持,秋后就是不要在种植那个东西了,那东西实在害人。” “大伙选举你,是觉得你年轻,也在外面闯荡过一些世面,让你当你就当个一年半载的,可不能悠着你的性子瞎干,这种不种罂粟上面都不管,你还管上了?”这句话就像是大家一块喊叫出来的,把个刘福禄一下子就搞糊涂了。 刘福禄本想是从游风约那里带来的治理庄户的本事先讲给这些大户听,然后再议出个子丑寅卯来,没想到他的这个本事在这里是使不上,没有人跟他呼应。 他知道这些大户都种有罂粟地,就他没有。他也知道种罂粟跟种庄稼这个收益是天上搁到地下了,没个比法,这大户们不愿意听他那句不让种植罂粟的话是情有可原的。 刘福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也是他的性格决定的,你们不愿意听罂粟这个词我就不再提了,等到了秋后再说。现在成立乡学他是决定了的,庄上那些大户就有私塾,就是专教他们那些子女们的,他成立的乡学是乡里的孩子都能上,就像游风约那里。 他请的先生就是师先生,只要他来,他就有信心把乡学办起来。 现在他要学的就是游风约那里的规矩,那里能让乡民遵守这些规矩,他也能让这里的乡民遵守。 他觉得遥镇就没有游风约那里的规矩好,特别是那些烟馆,里面躺着的都是那些平民百姓。这东西对那些富人来说还不为过,对普普通通的乡民来说就是犯忌了。 他要在他的庄上兴出个规矩来,他觉得这个规矩就是先人流传下来 的“圣谕”好,是老百姓的根,是要牢记的古训。 他在游风约就学过“圣谕”, 这也是那里乡约里面的规矩。他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私塾里孩子们学的是什么,他要是成立了乡学,首先就要让乡民遵循这个“圣谕”。这也是治庄之本。 刘福禄走了一趟游风约,浑身充满了朝气,虽然他在这些大户里没有得到什么响应,但他胸有成竹,他有他的一套做法。 成立乡学总该是件大好事吧,他刘福禄还有这个能耐成立一所乡学,他就是缺先生,经费他还有。 刘福禄就把自己这个想法先是报告到乡里,乡里的乡首们当然是支持他办学堂了,这在乡里可是一件露脸的大事情。 于是乡首们就把他这个壮举报告给了县衙,县令接到禀报马上来到乡里,说是要亲自视察办学的情况。 乡上跟县上这一折腾,到把个刘福禄弄了个措手不及,虽然他是要办这所学校,可还只是个想法,即是办开了也没有这么快吧,师先生才是答应帮助他,还没有付诸行动,怎就把县太爷都惊动了。 乡首们告诉他说县太爷要亲自来看看他办学的地点,弄好了还能给他一笔经费。刘福禄听了受宠若惊,这办学的地方他倒是想过,自家河岸上老宅那是兄长们的,自灾荒走了后再无音信,现在也是荒着没人住。 果然不几天县令大人就来了,刘福禄也差人收拾了一下河岸上空着的老宅。乡首们随县令来到他收拾好的老宅子,一个四合院,干干净净的。 乡首们告诉县令说这是人家刘福禄的私宅。县令说:“这是刘绅士在办的一所义学吧,可敬可敬啊!” 第四十章县太爷都说这是“义举” 第四十章 县太爷都说这是“义举” 刘福禄不懂得什么是个“义学”,见了师先生才知道义学就是他自己的大义之举,花自己的钱为穷人办学。 这话到还对他的味气,他就是看不惯那些富人大户那个逞能,觉得自己啥也有,过了个灾荒年他们都还是丝毫未损的样子,反而连那些出外逃荒回不来的穷人家的地都占分了。 县令大人对着他说的那个 “义学”还有“可敬可敬”的话,还称呼他一声“绅士”。现在他才懂得了其中的意思,那是对他的抬举啊。 这是他刘福禄自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听到的最让他露面子的话,这话还是出自县令大人的尊口。当初戏班做得那么大,也听到不少当官的有钱的对他的奉承,都没有县令大人这一次对他说的这句话听得舒心。 关键他是要实际行动了,不能在县令大人面前丢脸。乡首们也是想在县令那里讨个彩头,这年头成立一所乡学可是在当地算得上一件新鲜事,在上面也算是奇功一件。 通润乡乡首轮流着跟着刘福禄,他们都知道刘福禄手里有钱,不是灾荒年他还许来不到乡里,还在沿京城各地经营他的戏班。这回他回乡了,在乡里几个大户面前他还是很有威信的,要不他怎能被大户们一致推举为里保呢。 其实乡首们是看错这些大户们选刘福禄当里保的真正用意了,他们是想看看他的能耐,看看他是怎么给上面完成那些繁重的税银的,只要他们这些大户不给他配合,他干不上半年就撂挑了。他跟他的祖上在庄上从来就没有个名望,却在刘福禄这一辈凭借个戏子的能耐就置上了那么多上好地,成了大户。 本来刘福禄心目中有了成立一所乡学的念想是有长远计划的,他要在春播过后农闲时间置盖一处新房,再盖几间像那些大户家里那样的私塾。没想到县令大人立马就知道了,还亲自来查看他的书房。 刘福禄没有当过乡官,不知道这里面的规则,自己作为一个小小的乡官,在庄里要做的事一定也跟上面的乡里和县里有光联,不然的话他不会受到这么多大官小官的关注。 他要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再去告诉给师先生,让他再给出个主意,他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几个大户见县令大人坐着四人抬的轿子亲自来庄里见他,不但没羡慕他,反而对他疏远了,就像是商议好了的。 去年秋后他跟山来在集市买来一头骡子,又杀了家里的一棵老槐树做了一辆车子,这骡子还没有拉上车往远处走走,这下就跟山来赶上骡子车去游风约一趟见师先生,也好遛遛这骡子的野性。 到了路上,山来跟刘福禄说道:“东家,你为啥要认承开学堂的事情,那可是出力不讨好啊。” “怎滴个出力不讨好。”刘福禄问。 “这些都是个花钱的事,那个衙门还会给你银子来办这事情,还不是你自己掏兜儿。不花钱请不来先生,花了钱请来了先生,又到哪里找钱去呢?”山来道。 “那些大户人家不是都开有私塾学堂吗?”刘福禄道。 “那是人家的私塾,是专门训教自己的子弟的。东家可不只是训教自己的子弟的,东家说是乡学,要是乡学,那乡里就要支助些银子,可听县太爷说东家开的是义学,这义学可是专门训教四乡子弟的,还不收学费。”别看山来也没有读过书,可自小就在刘巴图的家里做长工,跟这刘巴图学了不少东西。 刘福禄从山来的嘴里才逐步弄明白这乡学和义学的区别。他当初说办乡学是学上游风约那里的,他就觉得那里的乡民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有了乡学,乡里的娃娃们都在学习怎样做人。 来到自己的庄上,也是被大家选了个里保,一时兴起才脱口而出办学的,没想还有这么多讲究。 县大人说是义学就是义学吧,本来刘福禄说出办乡学也是计划自己花钱的,他就没想着要上面给他银子,但是要花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到了游风约,刘福禄把现实的情况又跟师先生学说了一遍,师先生也跟县太爷那样对他是刮目相看的,还对着儿子刘保金给他伸出了大拇指,还说刘保金在二月已经通过了童试。 刘福禄道:“既然把犬子交给先生了,啥事都有先生做主吧。”他现在也管不了儿子的事情了,这义学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地转,昏昏沉沉的。 刘福禄又在游风约住了三天,这三天可是切切实实听了师先生教他怎样办学的一席话,还担保给他推荐教书先生。 回到庄上,刘福禄就安排山来找匠人好好把自家的那个小四合院收拾一下,把门扇窗户该修的就修,该重整的就拆了重整。 临开工的时候,刘福禄跪倒在自家祠堂前,执起香对着先辈和父亲的牌位,将点着的三炷香举过头顶,来了个三拜九叩首。又来到长兄的四合院堂前行拜,对着堂前念叨:“兄长在上,兄弟拜念,自灾年全家背井离乡,至今未归,今弟借房一用,做些善举之事,需开工修缮,若日后兄长全家归回故里,四合院全然归还或换新居。” 第二日方领匠人入宅修缮,不几日,上从瓦檐脊檩,下到廊阶照壁,中间窗户门楣,尽修的鲜艳洁净。 又让山来找来木匠把一些书房用的木凳木桌尽数做些。这边做木工,他那边就又上游风约亲自把师先生接来,让他看看他修缮的学舍的模样,看看合不合规。 这次可不是师先生一个人要来庄上看他的学舍,游风约乡首李三太还有王抓钩、龙关根、牛满圈等众师父师兄也来给他添兴助威。一起来的还有公子刘保金。 大家看后都称赞这学舍好,其中王抓钩禁不住说道:“看来贤徒是要全部照着游风约的规矩来的,等学堂开了课,再办个拳房,为师来给贤徒教课。” “那是那是,弟子能为乡里做事也是咱师父们的教导有方啊。”牛满圈道。 刘福禄听了满心欢喜,也不知该说什么感激之言,只是频频点头。临走刘福禄跟师先生道:“师先生您看这学舍都好了,还差就是题名了,您看——” 师先生在他耳朵根喃喃了几句,刘福禄一一记下。 送走师先生他们,刘福禄就照着师先生临走嘱咐的到了乡里,跟乡首道:“学舍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乡爷是不是将此禀告给县太爷让他给提写个名字?” 这话是师先生教的,刘福禄不是个不聪明的人,他当时就悟出来其中的用意,假如他要是只跟乡首们说这义学题名子的事,那他们就不一定能想到县太爷身上,也许乡里的那些绅士秀才会做了这事,这题名子的事,一般人题跟县太爷题可是两码子事。 当然,乡首们也是愿意让县太爷给本乡的乡学题写名字的,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县太爷答应给乡学题写名字后,刘福禄就张罗着乡学开业的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比上自家新置建一座四合院还要隆重些,自家的四合院是自家的事,而乡学是大家的事。 庄上有一个阴阳先生,姓王,乡人都称呼他王半仙,在方圆也很吃香,这开业的事自然也不能隔开他去找别人。 按说刘福禄走南闯北,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阴阳先生,缺的是真正的教书先生,可是乡里香草的,臭水不留外人田,再说这些人也不能招惹他们,他们要是给你使起坏来比那些当官的都厉害。 刘福禄是个不信这些阴阴阳阳的人,只是碍于乡里的风俗,不讲究讲究怕万一有个好歹落别人的闲话。自他来到庄上就没有跟这些人来往过,见了面就像生人一般。于是,这些事情就差山来给他张罗。 山来说庄上这个王半仙贼眉鼠眼的,成天跟着那些有钱的大户跑,要是遇上贫寒人家求他给切算个啥,他还不乐意去。 刘福禄道:“我们这是小户人家?这乡学的事可不是一个小家子的事情。” 山来道:“我不是说我们是小户人家,就凭东家这个新上任的保长他们也不敢小看,我是说这个王半仙不是个地道实诚之人。” “那他能怎样,我们以礼相待,他还能怎样。去吧,就走走样子。” 山来按着东家的意思去请王半仙,找了半个庄都没有他的人影,最后还是在王大户王老别家里找到的,跟王大户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大户。 山来知道这王半仙八成就是在议论东家办学的事情,他在庄上对这些大户们也太了解了,但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推选东家担任这届保长,晚年他们虽然给上面追缴地税有垫补的时候,可是他们都没有放过一家欠账的家户,到年底都是连本带利一文不欠。 山来当然不清楚这些大户本是想看看刘福禄当上这届保长的笑话,却不想刘福禄一股脑儿地又是禁止种植罂粟又是订立什么乡约,还办起了乡学。这不是在他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吗! 山来把王半仙请到刘家,知道东家是故意躲出去了不想见他,自己按照王半仙的吩咐将置备好的东西放到香案上说道:“东家有事被县老爷叫了去,咱们就开始吧,东家吩咐过,一切就您做主吧,只是挑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开业,到时县老爷也要来。” 山来故意将县老爷搬出来,就是想镇住王半仙这股邪气。 王半仙没说什么,也没有怪计刘福禄在场不在场,只是问刘福禄的生辰八字。山来详详细细报上来。 王半仙开始用手指切算了一下,又对照刘福禄的生辰八字在书上查考一番,然后到了修缮的焕然一新的四合院,左右徘徊一阵,又拿出罗盘在大门中心处搁搁方向,思索一会,摘下眼镜擦擦又带上,右手揪捋着一撮山羊胡子,终于跟山来开口道:“这宅子犯凶呀,不能办学用,这跟文庙大仙犯冲克。” “这些话来了告诉东家就是,我这个下人哪懂什。”山来道。 “这么大的事东家怎好走开来,按小仙看择吉日简单,就是你东家的命相跟办的这件事情不合。” “怎样的不合?” “这是相书上显的,我也不好说,等东家来了你就如实告诉他就是了,吉日也就不择了,我花了东家的钱总不能在这上面说句好听的话害东家吧。” “呸呸呸!”王半仙走后,山来就喊刘福禄,原来刘福禄就躲在堂楼上。 请王半仙来之前,山来就把王半仙跟几个大户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给了刘福禄。山来就说这王半仙是个不正道的人,这下刘福禄信了。 山来把王半仙的原话告诉给了刘福禄。 “这是那几个大户故意让他这样做的,看出来他们是不想让我办这个学堂的呀。”刘福禄道。 “是啊,连我也能看出几分来。” “不让办我偏要办,是县太爷大呀还是你们大,县太爷都说我这是义举,哪有不办的道理。” 刘福禄第二天就跟山来又上了一趟游风约去找师先生,他不再相信什么王半仙李半仙的了,他就相信师先生。 想当初他跟赵英子到了遥镇,在英子快要分娩的时候,他还找过什么半仙切算一下吗?他们不是栖身在谁也不敢住的那个新宅院子里,至今他们不都好好的吗? 刘福禄忽然想起赵英子,心里一阵酸楚,但是他明白,英子那是遇到了世人难逃的***,那是天灾啊。 第四十一章这就是让人敬畏又贪婪的鸦片花吗 第四十一章 这就是让人敬畏又贪婪的鸦片花吗 入了伏,知了爬在树上满庄叫,“喔音——知。一种欢快火热的气氛。” 乡学开业的日子就定在头伏第一天,这个日子是刘福禄自己定的,他再没有找什么阴阳先生,请那个王半仙也是为了顾及庄人的脸面。 他跟山来到游风约也不是为乡学开业的日子去的,是为找教书先生去的,没有先生教书,那来的学生。 他定的这个日子也不是像阴阳先生那样,切算着有个考究,他从来就不相信那一套,主要是入了伏麦子收了,秋粮地里的农活也少了,乡人农闲了,只等老天爷能风调雨顺多下几场透雨,给秋田要个好收成。 在离近开学的日子前十日,刘福禄就差几个甲保分户宣扬庄户子弟上学之事,转来转去却没能得到响应。 山来找几个要好的乡民问询情况,才知道是王半仙在庄上传谣,说是刘家四合院是凶宅,做学堂对娃儿不利。还说王大户跟那几家有私塾的大户也恳让乡民的娃儿念书,不收分文。 这王大户王老别是上上一任的里保,在他手里许多庄民还有不少欠下他的账未了,响应了新上任的里保刘福禄又怕惹了王大户,新上任的里保虽然也是本庄人,却从小就在外闯荡,不常在庄上,现在乡民对他还有点认生。 山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刘福禄,他也好生纳闷,就问山来:“你说这些大户既然选我当这个里保怎又是排挤又是造谣的,要不当初就不选我,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山来道:“是你做的太出格了,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要是东家不办这个乡学就是合了他们的意了。” “办乡学挨他们什么事了,钱是我花的,他们又没有给添一文。” “这可不是花钱的事,他们也不在乎钱啊,是你做的跟他们不一样了,还招来县太爷,这往后他们的脸面却是丢尽了。” “办乡学办乡学,以后还要立乡约。”刘福禄道。他就是想不通,给乡民办点事还有阻碍,还好上面是支持他的,要不是县长出面,他也许会放弃。“他们要面子,我刘福禄更在乎面子。” 庄上的那些娃儿不肯来报名,其他庄的娃儿可是纷纷而来,不过也都是一些中上等庄户家的娃儿,没钱请先生还想让娃儿学点东西。关键是乡里给宣传的也是娃儿念书不掏钱。 临近开业前二天,乡首们就纷纷来庄上照应,张罗着吉日开业的事情,目的都是想在县令大人面前露露脸面。 几个大户看见刘福禄是一心眼儿的要依着他的性子做事,后悔当初真是不该故意选他当这一任里保来,要是不选他,他就是有能耐也一下子惊动不来县大人。 这回县令大人要真的来庄上,几个大户哪敢慢待,即是跟刘福禄不谐和,这办乡学也是一件大好事,表面上还得积极应付。 光绪八年六月头伏到来的那天,河口庄通往县城方向的那条路口,几个庄里大户轮流当过保长的王老别等早早就支应在大路口,就连刘福禄都不知道。 刘福禄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没有功夫做其他事情,他得亲自到河岸上四合院照应游风约师先生和他的师父们,他们在前一天就来了,师先生带着两个先生,一个姓曹一个姓姜,大家都称呼他们曹先生姜先生,都是咸丰时期的举人。 一大早报名上学的娃儿也纷纷报到了,都有家里的大人随着,这穷孩子上学还是件破天荒的事情,一般的乡民想都没有想过。庄里那些娃儿的父亲见刘福禄真的是办起学堂来了,有的也不再看前任几个大户们的眼色了,他们毕竟不是这一任的保长了,于是就领着娃儿偷偷到山来那里报了名,一大早也都过来了。 山来忽然来到河岸上四合院在刘福禄耳朵根悄悄喃喃了几句,他说的就是王老别几个大户堆集在庄口的事情。 刘福禄这回可是猜透这些大户们的心思了,他们知道县令大人要来,自然会到庄口去迎接的。他已经差两个甲保到乡里迎接县令大人了,县令大人是要通过乡里来庄上的,乡里的乡首们会为他照应好县令大人的,他心中有数。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几个大户对他的挤兑了,从乡人的行动中他看出来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大有乡民响应的。 早饭后,庄上的乡民都陆陆续续地来到刘福禄的河岸上一个较宽敞的地方,这是秋天打场的场地,场边堆着才收了麦子的麦秸,一个带着木框的石磙上面还粘着打麦的麦壳,还有牲口拉下被碾到上面的粪渣。 就连一些不出门的婆婆都跺着小脚颤颤癫癫来到场上,坐在麦秸堆上等待今天这个热闹。她们是稀罕人们说的县令大人坐着四抬大轿要来庄上河岸上的,这四抬大轿究竟是什么样她们也不知道,这县令大人长的啥模样她们也不知道。 最忙的要算是刘福禄了,他对这个教育尽管是个外行,因为筹办这件事跑内跑外的又几次上游风约见那些文人,特别是通过师先生的不断教化,也使他对这个教育挨着点边边了。 县令大人要来给他的乡学挂牌,不能是只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四合院,主要是能让人家看到真真切切的学生还有先生。 先生们昨日就来了,学生一大早也先后报到了,看着那些规规矩矩的坐在他新做的桌凳上东看看西望望的娃娃们,给了他一阵阵舒心和扬眉吐气的高昂。 这天天气尤其好,晴空万里,就像刘福禄的心情那样,格外的透亮。听山来派人过来告诉刘福禄说,县令大人一大早就来到庄外了,被那些大户们堵着绕道观赏他们种植的罂粟花。 六月正是罂粟花大放异彩的时候,不几日就要凋谢开始结果了,庄上的几个大户种植的罂粟原来也是县令大人鼓励种植的,他们要在这个时候抢在刘福禄的前头,让县令大人看看他们种植的罂粟那个丰收在望的景象。 早晨的罂粟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那淡红的花瓣泛出迷人的光辉,绚丽中透着无限的诱惑,这真是罕见之美丽,记事的老农没有一个见过这样盛开的耀眼的花。 几个大户之所以要县令大人先观赏观赏他们种植的罂粟,本意就是让刘福禄看看他们种植的罂粟是县令大人应允的,不像他的那几十亩上好地,当初他们也劝他种植,他却断然拒绝,还破口大骂那些种植罂粟的农户,那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地骂他们。 现在他当上里保了,听他的话音还想禁止他们在下年种植罂粟,这对他们推选他当任这次里保来说简直是跟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县令大人细细地端看着这一大片美丽的花朵,那红色、紫色、白色的花瓣在早晨阳光的折射下,就像雨后天边的一道道彩虹,还弥漫着浓郁郁的香气。 这就是让人敬畏又贪婪的鸦片花吗,这就是人们说的她溢出来的香气把空气都变的醇香醇香的那个鸦片花吗,这个气味把路过的人们都沉醉了,使人们一旦闻到便不能作罢的气味就是鸦片花吗。 “这就是给大家带来巨大收益的罂粟,罂粟就是鸦片,鸦片就是罂粟。”县令大人语重心长地说。 在乡首们陪同下的县大人在观赏罂粟田的行进中几乎忘记了为刘福禄乡学挂牌的事情了,跟着看热闹的人们看见那些县官乡官和大户们都沉迷着观赏罂粟田的风景。 当山来随着刘福禄急急匆匆来到县令大人轿前迎接的时候,他们才自觉摆起了队列朝庄里而来。 刘福禄一路上一直在想,难道是我没有像那几个大户那样提早站在庄口迎接而慢待了县令大人,还是那一片带着罪恶的罂粟田吸引了县令大人的目光?刘福禄对这个罂粟田就是一种敌视的心里,他敬佩游风约那里的乡官和乡民,那里才是他值得效仿的地方。 顷刻间刘福禄对这些围着罂粟田转悠而沉迷的官老爷产生了一种疏远的态度。他就是想不通这些种植罂粟的大户还有给这些大户撑腰做主的官爷们,怎么不看看那些躺在烟馆里的烟民那个既可怜又可恨的狼狈相。 不过在接下来刘福禄还是对县令大人心存感激的。 河岸上四合院的正堂内齐齐整整地排着几排桌凳,桌凳上齐齐整整地坐着听课的学生,师先生正在堂上给学生们讲解:“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听到县令大人驾到,急忙带着学生出来四合院来迎接已经落在麦场上的轿子,学生们一大早就被师先生训练如何接待县令大人的礼节,等待县令大人下来轿子,只见娃娃们都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给正在下轿子的县令大人行跪拜礼。 这一拜乐得县令大人比看了那些罂粟花还动心。 紧接着衙役们从轿子里抬出来一块由红色的绸缎裹着的三尺长一尺宽的长方形板块,大家知道那一定是县太爷给乡学提的字牌。 四合院大门前搁着整整齐齐的几张桌凳,乡里的乡首们和县里随县太爷来的随从自觉地坐在那几张桌凳旁,正中央闪开了二尺宽的空位,很明显,那是留给县太爷的座位。 县太爷下的轿来,跟师先生等游风约师傅们见过礼,然后到四合院内学堂转转。学生们在一位先生的引领下,自觉坐好位子,师先生上台给学生们讲学,首先讲的就是当时流行的《圣谕广训》: 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隆学校以端士习、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儆愚顽、明礼让以厚风俗、务本业以定民志、训子弟以禁非为、息诬告以全善良、诫匿逃以免株连、完钱粮以省催科、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 县太爷跟众乡官听的都很认真,临近午时,在一连串的鞭炮声中,县太爷被请到了正位。 “各位乡党: 今有绅士刘福禄为乡民兴办义学,是一代大举矣,刘君好善乐施,深得百姓之爱戴也,兴教育能端正士人习气,能驱逐异端邪说而提高正宗学术也,上可培国家富强之元气,下可兴百姓之修业,则是大大的忠臣和义士,可敬可贺矣……” 县令大人讲话完毕,即有随从将那牌匾抬到四合院大门口,并将其悬挂于正上方,然后由县令大人揭掉红绸,露出来“兴民义学”四个隶书体大字,字写的似行云流水,刚劲有力。下面落款:卢新陆 光绪八年季夏 大家一阵鼓掌,鞭炮齐鸣。 接下来,又有衙役将县令大人的一点心意呈上,捐赠于“兴民义学铜钱五千文”。 随着县令大人这个举动,本乡乡首们及游风约乡首和众师父也纷纷进行捐赠。他们来时就有捐赠的准备。 几个大户没想到县令大人突然带了这么一个头,弄了个措手不及…… 第四十二章庄里几个大户也效仿捐赠 第四十二章 庄里几个大户也效仿捐赠 县令大人为刘福禄的义学捐赠了,他们几个大户要是没有个举动,那不是在跟县令大人抗板子吗。他们那么多罂粟田可是县令大人支持的,秋后在田税上还不是县令大人一句话。 王老别跟几个大户窃窃一阵,不一会功夫各自就从家里拿来了数额不等的铜钱捐了上去。 记账的先生将每个捐钱户的名字一一记在账上,等没有人上台了,把账交于刘福禄。 刘福禄对着每个大户一一道谢,这也是他跟这些大户拉近距离的一个机会。 县令大人接过账本看看,尔后说道:“这是善意之举,利及生民,大有记载之处,以示效仿。” 刘福禄还没理解县令大人的意思,迟疑中只见师先生过来说道:“还是卢大人想的长远,这善举是得勒石以谨记,还望大人不吝赐文,让刘保长找人篆刻立在校门处,永久纪念。” “哦哦,是是,分内事分内事,卢大人既鼓励百姓办学还慷慨解囊相助,遂有乡民纷纷跟随,让小民诚惶诚恐,安有不记载之理。”刘福禄也学着文腔说道。他是唱戏的,许多咬文嚼字的话虽然学不上来,听还是听出来的,他知道师先生是故意来给他解围的,生怕他听不懂县太爷的话,让县太爷笑话。 这时山来过来跟刘福禄悄悄说道:“饭菜停当了。” 刘福禄遂请县太爷到四合院歇息。再差山来到那几个大户处请他们来一道陪陪县太爷。 山来还有点不乐意,他的理由是这些大户想着法子跟您东家作对,您还请他们来坐席吃喝,还不如趁此甩他们一边,下下他们的水分。 刘福禄看出来山来的心思催道:“快去快去,就凭人家给咱捐钱咱也得认份人情。” 中午时分,山来将东屋正堂上被一块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孔夫子石刻像揭开,像前搁一张祭桌,桌上供奉着四盘献食:一盘苹果,一盘伏桃、一盘点心、一盘油炸锞子。 山来将门打开,跟着进来四合院的卢县令及随从们,一见孔夫子的塑像就很规矩地排成一排,卢县令在前,都跟在刘福禄、师先生的身后,后进来的几个大户也排成一排,王老别在前,屏声静气地跟着。 刘福禄将供桌上的三支红蜡点亮,点了三炷香,下跪磕头。随卢县令后面的一流整整齐齐队伍也跟着县令下跪磕头。 娃娃们也在大人后面跪伏下来,在外观看还没有离场的乡民,不管是小脚婆婆还是大脚婆姨,都自觉地冲大门跪伏下来。乍一看,特别的神圣。 刘福禄和师先生依次敬香跪拜后,就来到外面娃娃们的跟前,关照新入学的娃娃们一个接一个叩头。 师先生站在娃娃们前面,对着全院子的人说道:“我师尚跟两位举人到河口庄来,一句话就是尽心尽责教娃娃们读书,做个仁义乡民。” 师先生说罢,刘福禄高一声喊:“开餐拉!请卢大人上座。” 晌午特意给娃娃们做了一顿饭,县太爷跟随从还有乡首们坐了两桌,山来请来了几个大户坐一桌,游风约的师傅们坐一桌,整个四合院上空被原来如意班留下的幕布遮了个严严实实,伏天正午的日头照不着,格外凉快。 在外面看热闹的乡民和娃娃们的家长知道该在这里吃饭的就要吃饭了,于是都自觉地漫散回去了。 菜端上来了,刘福禄端起一杯酒对着坐好的大家简单说了几句:“卢大人,乡首们,乡党们还有先生们娃娃们,我刘福禄受大家抬爱,让大家特意来为我们的乡学开学典礼,为我和先生们娃娃们鼓舞捧场,今儿晌午略备薄酒一杯,愿大家欢聚一堂,吃好喝好。” “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卢大人,是他鼓足了我的勇气,增添了我办乡学的力量,还带领大家给我们乡学捐钱。”说着朝卢县令过去,卢县令急忙举杯跟刘福禄对饮起来。 “这第二杯酒我要敬我们庄上的大户们,他们对我在庄上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上心都支持。”大户们受宠若惊,在这里他们即是心里有什么也不好发作,这地方是神圣的,他们都知道。 “这第三杯酒就是游风约师先生还有我的师傅师兄师弟们。”刘福禄一一相敬。 …… 刘福禄还是第一次这样对着众多人施展自己的本领,他还真是寸步不乱地把会场组织的头头是道。还没有走的乡人挤在门缝观看这新上任的里保果然是厉害,连县令大人都跟他把盏对饮。 大家正喝在兴致上,龙关根离开桌子站在中央抱拳说道:“承蒙卢大人及乡党们款待,在下给大家耍几招拳脚助兴如何。” 在座的齐呼一声“好!好!好!”,随即一阵鼓掌。 只见龙关根从腰间抽出一根绳鞭,来了个雄鹰展翅,单手起鞭,空中划出一道闪电,出手鞭画半圆,鞭响似炸雷,辫梢拂人面,只差发丝一点从鼻尖擦过,若接若离。前衿纽扣飞,脚前土花溅,鞭闪一瞬间。 接着小拳王赤岗跟李金瓶耍珑璁上场,赤岗耍双,李金瓶耍单,珑璁接铁链,单双结合相向而行,链为直径,珑璁画园,耍的快时,只见珑飞,不见链闪,看的人眼花缭乱。正吃酒的也停止了吃酒,他们耳边只听得嗡嗡作响,锤头本面,风扫发梢。 霎时间,场面打开。随即,拳房里李小本的飞脚,一招金鸡独立,一招白鹤亮翅,窜至空中,弯似一张弓,快似刮旋风,单掌拍脚尖如雄鹰扑兔,鹞子抓鸡,快速转腰背,如猿猴摘果,猎豹扑食。最引人注目的是“小飞脚”,双手交替拍打着脚尖先前奔跑,显得气功了的,内功扎实。只见他双手一伸,就势下蹲,要软如丝,身捷如猿,近看像鸽子受惊,远看似孙猴子拜佛。 之后,李金瓶将缠在脖子上的发辫解开,那辫子顺着他的肩膀溜到他的脚跟,差一韭菜叶没沾上地。又粗又长的发辫,大家啧声称赞。 忽然发现那辫梢微微撩起,就像蝎子撩尾,随即他的脑跟在触动,只见那辫梢随着发跟直立起来,瞬间找准赤岗手里的珑璁一个神龙摆尾将珑璁卷入空中…… 另一端,皇甫恩庆正在表扬铁扫帚。龙关根的飞檐走壁,四合院丈余高房,噌噌一个飞窜,手扒脚蹬肚贴墙,踩窗蹬门手勾椽,一个金钟倒挂,后脑顶墙,背向后弯,双脚搭房上,夹紧房上瓦,一个鲤鱼打挺,几步飞窜,屋脊从容跳上。 身材魁梧的牛满圈,善耍220斤铁铸大刀,碗口粗白蜡杆,按照拳令,挥耍自如,无花、背花、跳打。 一瞬间他跃出大门外到麦场将在那里放着的石磙举起,在头顶打了个旋转。 四合院里的人纷纷出门围观,大叫:“好好!” “乡党们,乡党们,表扬结束,大家吃吃吃喝喝喝!”刘福禄招呼大家重新入座。他觉得这个“乡党”称呼虽然是从卢大人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叫着顺口。 县令大人入了座,刘福禄过去谦言:“耽误了卢大人了,接着喝酒,接着喝酒。” 县令笑道:“这耽误甚,想不到刘绅士还有这些绝活。” 刘福禄道:“娃们读书期间也能学学武艺。” 县令道:“好好!学些武艺,联保甲以弭盗贼矣。” 这句话刘福禄听懂了,这不是《圣谕广训》中的第十三条吗,他在游风约可是学到心里了,可以倒背如流。 午饭过后,刘福禄又接到山来送来不少商家捐赠的银钱,他们也是听说县大人带头捐赠乡学的,庄里几个大户也效仿了,谁也不想落到后面。 送走县令大人及游风约师父师兄师弟们第三日,刘福禄就差山来找石刻匠人锻造一块石碑,将县令走时拟写好的碑文刻于碑上,并为乡学开业捐赠的善举一一记在碑文后面。 办乡学在整个通润乡还是一件新鲜事,对报名上学的娃们来说更是感到荣光,每日穿着父母给花钱置的新长袍褂子,显得威风凛凛。 庄上开始没敢报名的那些娃们的父母,那天开业都去看了,不但县太爷给乡学捐了钱还跟刘福禄把盏对饮,就连庄上几个大户也捐了钱,这说明娃们上学不像庄上传的那样邪乎不吉利了。 再说,上学不掏钱是真事,就是给娃置一件长袍。有的家长就试探着上学校问问还收娃儿不收了,师先生说:“收,但是得给娃儿上好思想课,这可不是来享福来了,是来学本事的,学本事就得舍得受苦,不受苦中苦,难熬人上人。” 家长们当然懂得这个理儿,心想只要不要钱,啥都能跟娃儿说。 师先生说的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这几日有些娃儿就开始逃学了,那个新鲜劲儿过去了,那个感到荣光的兴致也淡了。每天就是“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又枯燥又乏味。背不会还要遭到先生搁在书桌上戒尺的惩罚。 有的娃儿干脆就跟上上学前自己的那几只羊跑到了山洼里。刘福禄亲自去叫都叫不回来。 师先生看到这个情况就给刘福禄想了个主意:“还是文学武学一起来吧。” 刘福禄理解师先生的意思,学堂才开始,乡民都不习惯,都以为自己这些穷孩子天生就是受罪的料,学文这东西误人误事。 乡学开业的石碑还没有立起来,不能让娃们就这样走散了让那些大户笑话,再说也对不住县令大人的支持,娃们上学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教文不行,教武刘福禄还是好师父。他在戏班的武艺是数一数二的。自小在游风约跟着师父们没有白学了那些本领。 交给山来凿刻石碑的事情完成了,那石碑就立在校门前一侧。 碑正面刻有: 兴民义学碑记 先者,贤也,义也。吾邑文者相继不绝,前志可考。开先例兴义学者唯刘公矣。学宫,固士人之山泽也,可不为振兴乎?况聖天子尊崇文教,嘉惠学宫。綉衣使者,檄文屡至,曷其勉之!余捐俸白金,乡绅士子,咸乐输勷事。今为之事,大旗舞鼓也。 卢新陆撰文 碑后面刻有: 记开 卢新陆捐钱五千文 李三太捐钱三千文 秦中信捐钱三千文 义和当铺捐钱三千文 远胜号捐钱三千文 全盛店捐钱二千文 义和堂捐钱二千文 冯福仓捐钱二千文 王老别捐钱二千文 靳水程捐钱二千文 李宝群捐钱一千文 龙关根捐钱一千文 牛满圈捐钱一千文 师尚捐钱一千文 赤岗捐钱五百文 李金瓶捐钱五百文 秦同维捐钱三百文 刘思凡捐钱二百文 崔万才施米壹石 刘三和施米壹石…… 社首 秦中信 冯福仓 刘福禄 石工 崔万才 光绪八年八月初一日 乡社义学仝立 第四十三章刘福禄怀揣着满腹的喜悦 第四十三章 刘福禄怀揣着满腹的喜悦 刘福禄弄不懂县令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既支持他的 “乡学”也支持他在庄上定“乡约”,还支持那些大户种植罂粟,难道这种植罂粟是比他做的还体面的事?为什么游风约那里人家就不允许呢,他就是想学游风约那样禁止在庄上种植罂粟。可是县令大人亲自参观了那些大户的罂粟田,他还能管吗。 刘福禄忽然想起靳义堂他们来,自从听说他们夫妇因为吸食鸦片被扈千总惩治,每人杖打二十大板,由营兵把他们扔出府营,正赶上他被选任庄上的里保,至今他还没有见过他们夫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 可是扈千总只是反对吸食那东西不反对种植吗?地里都长上了,不用到外面托人花钱去买都能吸上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脚的,难道那东西没有害吗?多少壮壮实实的后生都被这东西毁了,甚至连父母媳妇孩子都不要了,这是自己祖上的位牌不值钱,要是能换钱的话,这些人连祖宗的位牌都不要了。 刘福禄真的是弄不清这种植罂粟到底是哪里对呀?他在戏班还学过林大人虎门销烟的本子,那才是长了我国人的志气。 庄里的“乡约堂”也建起来了,就在挨着河岸上东侧那座文庙里,里保所也在文庙,这就是孔老夫子的殿堂,对着孔老夫子就好像皇上的圣旨捏在自己的手里。 每到这里办公事的时候,刘福禄都要带头对着堂上孔老夫子的神像烧三炷香磕三个头,很神圣的样子,意思就是想告诉大家这不是他在办事而是遵循孔老夫子的旨意。他最不相信的就是烧香卜卦,但是他相信孔老夫子这位圣人。 学“乡约”的时候是挨家挨户轮的,那家也得来乡约堂学乡约,由师先生宣讲教化,学会了还得照乡约上面的内容来严格遵守,主要内容就是《圣谕广训》。那十六条的内容他已经明朗明朗的了,而且是倒背如流。 敦孝悌以重人伦:是说:子女孝道,兄弟和睦,家庭和气,做圣贤留芳名。 笃宗族以昭雍睦:是说:牢记祖训,同宗同族要和睦相处,不要以邻为壑。 和乡党以息争讼:是说:遵守伦常道德,调和乡邻关系,周旋礼貌存恭敬,彼此帮扶做善人,安定和睦少息讼。 重农桑以足衣食:是说:要勤以农事,多务桑蚕,男耕女织,勤劳持家,丰衣足食。 尚节俭以惜财用:是说:崇尚节俭,爱惜财物。 隆学校以端士习:是说:兴乡学,尊崇礼教,匡正世风,端正士子们之言行。 黜异端以崇正学:是说:废除那些巫道邪说,不走邪门歪道,尊崇正当学术。 讲法律以儆愚顽:是说:人人讲法,依礼待人,警醒那些愚昧而顽固的人。 明礼让以厚风俗:是说:慎独豁达,明礼谦让,养成良好风俗,自成仁厚。 务本业以定民意:是说:各安本业,务实取正,恪守准则,做事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训子弟以禁非为:是说:严格训导后辈,告诫子弟,勿要其欲所欲为,耍奸使滑。 息诬告以全良善:是说:不能无中生有,凭空指造,诬告害人,做人要凭良心讲道义,做一个善良之人。 诫窝逃以免株连:是说:不包庇藏匿犯罪之人,以免自身获罪,株连九族。 完钱粮以省催科:是说:自觉交纳皇粮国税,免得差官上门催收,臣民义不容辞。 联保甲以弭盗贼:是说:乡民跟保甲联成一片,以防盗贼,保卫一方平安。 解仇愤以重身命:是说:应大度,不计小恶,不蓄私忿,冤冤不可相报。 轮到那几个大户的时候,他们却说自家都有“族约”“族规”,不需要学什么乡约,虽然对刘福禄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不听他的号令就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 当了个里保,自然心思较重,刘福禄已经不再抽的土烟又抽起来了,见到山来的烟袋就想抽上二口。 他从上房里找出了那只铜烟袋,那还是他早年在游风约师父们给他的,现在那铜烟袋已经生了锈都变成了黑色,又从上房楼棚找到过去的老烟叶,揉碎后放到铁对子里捣烂,再用香油拌匀和,捏一撮塞在烟锅里,用火纸点着,吸一口,坐在客厅的雕花紫色椅子上,再吧嗒吧嗒吸几口还不失先前的老练。 看着那老烟叶就想起来父亲在自家河岸上麦场圈了一分地种植烟叶的事,那跟现在种植罂粟形式上好像是一回事,吸烟的常说那老烟叶在早上吸上几袋,肚子里的痰就能痛痛快快咳出来,意思是吸一口烟叶对身体有好处。有关罂粟这个东西也是烟,种植户和那些吸食的也在说,这罂粟是西方最上等的药材,啥都管治。 可是现实明明白白的是吸食老烟叶跟吸食***是两码事,前者吸一口又提神又舒适,没什么恶果,而后者不管吸食后有多舒适有多治病,却是有恶果发生,吸食的人都不像个人样了,比畜生强不了多少。 这吸食鸦片分明是违背了乡约里《圣谕广训》的“务本业以定民意和训子弟以禁非为”的训导,我刘福禄管不了你们富人,一定要惩治那些吸不起又强吸的穷人。 他现在是得上遥镇看看靳义堂他们了,新宅他也有一年半载没去了,他忽然想起栗永禄的那个堂叔栗四来,那年他就是死在这鸦片的手里,几次潜入新宅意图就是想算计栗永禄新宅里的钱财,最终还是死在了这念想上,罪魁祸首还是这罂粟造的孽。 靳义堂会不会也像栗四那样撬开他的宅子去找寻什么东西,戏班不要他们了,又是两个烟鬼,将家里的积蓄吸完了吸尽了不偷不抢还能干什么,难道能戒掉那可恶的东西吗? 要不是因为他刘家,靳义堂他们夫妇是不会吸上那东西的,其实他们就是他家人的救命恩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计他们误食上那东西,只是没办法让他们戒掉,他也不想见到他们那个样子,毕竟还是亲戚,所以才将戏班给了程班主,再让他们在戏班子里挣些钱来维持他们的生计。 没想到扈千总对吸食鸦片的人还是恨之入骨的,偏偏他们又犯在了他的手里。连人家程班主都连累了。 刘福禄取了些银子,他也没有个好办法去解救他们,也只有尽自己的一点心意了。他担心已经离开了一年多还没有去过的新宅,那里可是他发迹的地方,兴许这一生是不会离开这个宅子了。 他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山来,离收秋还有个把月时间,这个时间也正是较闲的时候,眼瞅着今年的秋色还是墨绿墨绿的,伏天没有缺雨,秋分前如再有一场透雨,今年就又是一个好年景。 刘福禄揣着满腹的喜悦套上骡子车上了遥镇,今年才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当上了里保,还兴办了乡学,庄上有了乡约,他在游风约那里看到的学到的感悟到的东西都在自家实现了。 最兴奋的是他受到了县太爷的抬举,通润乡里的乡首们也学着他在其它村庄提倡制定乡约,开办学堂,按照县太爷的精神就是要求乡里学习刘福禄的治里治庄的办法。 临近遥镇周边,离镇里还有十几里路程的那些小庄子村外都连续开设了烟馆,都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们开设的,他们自己种植罂粟,然后跟本地的土烟叶制成“***”用低价卖给那些没钱的穷汉子吸。 再没钱,花几文也能在烟馆里吸上几口。烟馆门前还贴着他们说是文告的内容:吸食***,延年益寿,壮阳补肾,止疼安神,神药也。 并且堂而皇之的还摆在一些药店出售。有疼痛病的,只要在药店买上它吃上就能止疼,不少乡民就把这东西越传越神了。 庄外的烟馆虽然都是土培跟泥土垒成的小平房,里面就是简简单单地垒个土炕,上面铺着草垫,专供那些烟民吸烟的地方。 烟馆外面尽是穿着破破烂烂,蓬乱着头光着背赤着脚,无精打采的烟民,他们是在排队等着上烟馆里吸上几口。 从烟馆出来的烟民好像是焕发了青春,蹦蹦跳跳的还有点返老还童的样子。刘福禄没有吸过大烟,可从他吸自己种植的老烟叶来看,这烟倒是很提神,但也不像他们这个样子,不吸一个样,吸了一个样,真是判若两人。 刘福禄自开了乡学至今已经认识不少字了,他看了看在墙上张贴的像是布告上面的两行字,再看看这些烟民,不由得“嗨”了一声,他真的是被弄糊涂了。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女人,穿着一身兰花格衣服,很是得体,不像那些男人们不伦不类的样子。她卷缩在一家烟馆的墙角,好像是烟瘾犯了的样子。 刘福禄将马拴在一棵小树上,从侧面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两个从烟馆里刚刚出来的烟民也朝那女子走过去。 只见那女子抬头看看那两个烟民,忽然搂住一个人的腿,像是哀求他给她点烟吸,那个烟民嬉笑着朝她点点头,就在她的身上乱摸起来,那女子也不反抗,只是一个劲地求,可怜兮兮的。 刘福禄看清了,是他认识的彩娇,靳义堂的小妾,在新宅住了那么多时,他是认不错的,甚至他也知道她跟着靳义堂吸上了鸦片。 刘福禄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靳义堂他们把她给赶出来了,不要她了。这个败家子,终于开始卖妻卖女了。 刘福禄马上过去将两个正在戏弄她的汉子推开,那两个也是刚刚吸上了鸦片,浑身有劲了,还嚷嚷说:“老子有神药护身了,给你几招看看。” 说着就跟刘福禄比试起来,还说彩娇是他们的老婆,一个跟刘福禄比试,另一个过去抱起彩娇就要走。 刘福禄给激怒了,他们那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撂在了一边,另一个见状丢下彩娇就跑了。 这时彩娇也认出他来了,不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爬过去喊叫着“大哥大妹夫的”救救她,给她买点***吃,受不了了,真的是受不了了。 刘福禄真想一脚踹到她一厢自顾走去,可是看着她那个可怜相又于心不忍,一个软弱女子染上这东西,真的是大不幸啊,这靳义堂一个大老爷们怎忍心把她给仍出家门来,也算是败到家了。 爬在他脚下的彩娇搂着他的腿大嚷大叫着,也不怕别人在一边看热闹,也不嫌羞丑,这个时候她还不比央求那两个穷鬼,这是遇到大东家了,又是亲戚,她知道能求上。 刘福禄感觉自己都害羞丑了,要是爬在自己脚下的是个男人,哪怕是靳义堂,他都会将他一脚踹在一边,甚至还会抽他几下子出出气儿。 他还想问问她靳义堂的事情,就上烟馆给她买了点,还带她到烟馆去吸,去过足瘾。他恨自己也学着害人了。 第四十四章师爷对逝者的归期做了切算 第四十四章 师爷对逝者的归期做了切算 吸足了鸦片的彩娇脸上有了红晕,那种害羞的样子显得格外迷人了,跟前一个时辰真是判若两人。 刚刚出来那间土屋子的彩娇见到刘福禄就是羞羞答答畏首藏脚的,先前为什么就是那样的呢,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这鸦片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让刘福禄大开眼界了,他真的不能去试试,要是能的话他真想试试这东西到底会神在哪里。 彩娇对着刘福禄一句话也没有,在新宅她可是个话篓子。 刘福禄知道她是害羞了,刚才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了。 “我到遥镇,我捎你回去吧。”刘福禄跟彩娇道。他现在还不想问靳义堂的事情,他怕万一是靳义堂真的把她赶出来了,会伤她的心。 “我不在遥镇了。”彩娇主动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平常常的样子。 “怎不在遥镇了?” “主人把我给别人了。” “给别人了?给谁了?” “花葵。” 花葵他认得,还是个不错的花旦小生,靳义堂的徒弟。 “花葵呢,你怎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刘福禄问。 “花葵去找活干了,他得养活我。”彩娇说道,态度还是冷冰冰的,都是说的很坦诚。 “就养活你吸这东西?”刘福禄也很直接,他知道,凭花葵那点本事不会养活起彩娇吸鸦片。 彩娇不吱声了,现在她还是个人,能说会道的,只要那烟瘾上来,她就不是个人了,她跟花葵过了还没一年,就把他那点积蓄给吸光了,他说他要找师父靳义堂去戏班给她挣钱,临走时还给她买到手里她要吸的东西。没想到遇到几个烟民给抢了,她烟瘾一上来就要到烟馆去乞讨。 “你帮我给戒掉吧,我真后悔染上这。”彩娇忽然跟刘福禄道,看出来她说这话是鼓足了勇气的,是在心里做了激烈的斗争的。 “怎能戒掉,能戒掉吗?”刘福禄问。无论戒掉戒不掉,就这一句话,他对这个彩娇很是另眼相看了,最起码她是后悔了,有戒掉烟瘾这个想法和勇气了。 “我不能再让花葵为了我东奔西跑了,我想戒掉,你得帮我。”彩娇道。 “怎帮,只要我能做到,花多少钱都行。”刘福禄道,他说的也很诚恳。 “不用花钱,你把我捆家里,啥时候戒掉了啥时候把我放开,不要饿死我就行。”彩娇道。 “那怎行,要捆你也得找上花葵来,让他帮助你。” “不行,找他来他不肯捆我,要行的话他就不出门了。” 刘福禄想想这彩娇说的很在理,他觉得这个办法也行,虽然他还没有见过真正戒掉烟瘾的人,可是他见过不少因为犯了烟瘾没钱买自己作践死自己的烟民。 要么那样还不如下决心戒掉。 他现在对这个彩娇真是另眼相看了,他特别敬佩她这个勇气,说啥他也要让她戒戒试试,假如她能戒掉这烟瘾的话,他就会在他的庄上帮助那些有烟瘾的乡民了。 彩娇就住在开这些烟馆的庄里边,也属于遥镇管。彩娇领着他到她家看了看,虽然是间土窑子,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想这彩娇是个过天气的女人,可惜她染上了这东西。 离遥镇也没有多远了,刘福禄想去遥镇看看再来帮助彩娇戒烟,他想既然花葵去找靳义堂了,就一定在遥镇跟靳义堂打听到他现在在那里,找到花葵,哪怕是他忍不得看彩娇戒烟,下不得手,他能,他倒要看看这烟瘾到底戒掉戒不掉。 彩娇不让刘福禄去遥镇打听花葵,她说她就是不想让花葵看到她戒烟的样子,她就想在花葵不在的时候戒掉烟瘾,她想给他个惊喜,她想好好跟花葵过一辈子,她不想每天在这样的痛苦中挣扎了,要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刘福禄理解彩娇的心情,她上来烟瘾的那个样,那个男人能看起她呢。刘福禄见这些犯烟瘾的人见的多了,他瞅着那些犯烟瘾的那个样子就会感到厌恶,感到气愤。 彩娇就像跟刘福禄有了约定一样,帮她戒掉烟瘾这个事只能他知道,她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她求他将她牢牢地捆绑在窑子里,任凭她再怎样哀求都不要心软,即是死了也心甘。 刘福禄还有什么话说呢,他愿意帮助她戒掉这个烟瘾,她的行为也让他感动了,他现在才体会到那些吸大烟的并不都是不务正业的,有的确实是误食的或者是在不经意间染上的,他不该恨那些染上烟瘾的人,应该恨那些种植鸦片出***的投机者。 彩娇住的地方离遥镇不远,赶上马车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他把彩娇捆绑在那间窑子里的一根木柱上,承认一天至少来看她一次,彩娇说:“饿不死就行,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不用惦记我。” 刘福禄真服了,一个人只要下了决心是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的,这彩娇戒烟连死都不怕,还怕捆几天吗。 刘福禄到了遥镇,见新宅大门开着,估计靳义堂在,他将马车拴在大门口一侧的那棵柏树上,大门口一共栽有两课柏树,一厢一棵,柏树内侧两边有一对石狮子,中间就是大门的两根红漆木柱,支撑着上面的斗拱,大门是黑色的,上面有排钉,有铁门环,铁门环是兽面图案,齿牙咧嘴的,显示着新宅的威严。 十几年前他跟赵英子急急匆匆来到这个宅子的时候可没有好好端详端详宅子的模样,原来属于他的宅子竟是这般的威严。 去年刘福禄全家走的时候就把正堂房交给了王婆照看,虽然是托付给她了,钥匙还在他刘福禄身上,说白了王婆也就是有这个责任就是了。靳义堂夫妇也要出门,托付王婆是最好不过了。 忽然从东面慌慌张张过来几个人,刘福禄认得前面是靳义堂的小妾彩芬,后面跟着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再后面是几个乡邻。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刘福禄,前面的彩芬叫了一声“东家”然后结结巴巴地指着大门说道:“王婆,王婆……” “王婆怎了?”刘福禄问。 “老——老,老了,走了。”彩芬道。又扭头指指后面跟着的乡邻道:“他们是我叫来来帮忙的。”。 刘福禄明白了,急忙推开闭着的大门。 彩芬说的是王婆老了,走了。老了就是去世了,她去叫来东面的乡邻来帮忙。 这说明靳义堂不在新宅。刘福禄想。 王婆就住在东面的一间配房里,自刘福禄进了宅子,王婆就住在里面。她一连给他看大了三个娃儿,他对王婆就像对待父母一样。 东厢房的门就开着,王婆静静地躺在炕上。 问彩芬,她才说:“王婆已经几天不好好吃饭了,也叫过大夫,大夫说没什么大病。早上王婆就没有开门,叫不答,推开们看,就这样了。” “靳义堂呢?” “已经走一个多月了,走了就没有回来过。” 现在是什么也赶不上考虑了,办理王婆的后事要紧。几个乡邻见刘福禄来了,就心轻了许多,要不,他们还得帮助料理王婆的后事,家里就彩芬跟小女娃,能办了什么。 按照乡里的风俗,王婆死后不能到新宅停殓,得把她抬到她自个的家里。这人死了又不利抬着过三道门坎,大家也没有个好的办法。 刘福禄已经差一个乡邻去通知镇长了,听到乡邻的话并没有在意,他是个不信邪的人,哪有这么多的规矩,人既然去世了再倒腾她一次是对老人的不敬。 “王婆已经在新宅住了十几年了,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再说她也没有个本家后辈的,就是我的娘了,大家尽管帮忙办理后事吧。”刘福禄道。 既然刘福禄把王婆当母亲认了,就得把老人抬到正堂。 刘福禄应允道:“老人家伺候了我们这么多年还不能让她占占正堂吗”。 等大家把老人抬到正堂,镇长栗永禄也回来了,后面就带着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就是镇子里的师爷,他们进来门老人已经被抬至正堂了,师爷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跟镇长说:“这王老婆有福气了,摊上了刘班主这个好人,能安心归西了,也瞑目了。” 镇长也接腔:“是啊是啊,要不还得镇上将她安置,那样也不显得隆重,很凄惨。” 又抱拳跟刘福禄道:“刘班主这是善意之举呀,孝道孝道啊!” 刘福禄道:“应该的应该的,王婆伺候我的家人还有娃们十几年了,就是我的老娘了,要不认这个老娘,那才是大不孝大不敬了。” 师爷忙乎了一阵,对逝者的归期做了切算,然后用麻纸书写一个帖子贴在门上,以作丧事安排,刘福禄就去照着做了。 .镇子上就有卖现成棺木的,刘福禄没有吝啬,将最好最贵的棺木买下,老人对他家出大力了,他是应该给置备一些好棺木好穿戴的,也即是给镇子上的乡邻看的。 遥镇一带的习俗是过了七日逝者才要入土安葬,刘福禄就跟彩芬还有靳义堂的小女娃守孝,靳义堂也不知道去了那里,也没有告诉彩芬,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妇是被戏班撵出来了,丢人败兴了,在遥镇好像是无脸活了,赌气出门走了。 忙乱了几天,刘福禄才有功夫问彩芬这些事情,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要问一下花葵的下落。一提起花葵就想到了彩娇,他把彩娇捆绑到那个窑子里的柱子上已经超过七日了,这七日人要是不吃饭是会饿死的。 从开始到了新宅门口遇上王婆去世这件事就把彩娇的事情搁到脑门后面了,实实在在是忘记了。 刘福禄谁也没敢告诉,他就像是屏住呼吸赶上马车就往彩娇那里赶,他不敢想象彩娇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是戒毒成功了还是被饿死了?要是饿死了他才是犯下了天大的罪孽。 到了那里,窑门还是锁着的,他可是承认最低一天就要来看她一回,这下走了七天了,那门还是他锁上的,没有人动过。 他害怕急了,急忙将骡子拴好就开门进去了,发现彩娇还是被他绑着的样子,他绑她的时候她就再三告诉他,要把她绑紧,不要让她挣扎开。 他是按照她的吩咐将她绑的紧紧的,他在戏班经常绑戏箱,那个扣他结的死死的,就是个男人也不会挣脱开。 彩娇就像死了一样,闭着眼,口吐白沫,挺吓人的,柱子上血迹斑斑,已经干了。手上背上尽是血印和伤痕,这分明是她极度地挣扎过,拼命挣扎过。 刘福禄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上试一下,还有气。这下他放心了,至少她没有饿死,只要还有气就行。 他将她的绳子松开,把她抱上炕上,叫了几声,她没答应,分明还有气,是晕过去了? 刘福禄没敢怠慢,开门就到庄上去找大夫。 第四十五章他就是要做一个仁慈中的魔鬼 第四十五章 他就是要做一个仁慈中的魔鬼 彩娇真的是把大烟给戒了。 这也是多亏刘福禄忙着办理王婆的丧事忘记了她,才顺利戒掉的。那大夫说了,要是有人在这七天去不断看她的话,兴许不会这么快就能戒掉这个烟瘾。因为一般人忍受不了戒烟者瘾犯了的那个痛苦。 彩娇当时是饿晕了,七天没吃东西那是会饿死的,大夫说他的庄里就有烟民这样戒烟的,大部分是中途退缩了,没有一个能戒掉的。 不说彩娇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刘福禄就高兴的不得了,就像是他的烟瘾被戒了一样。 王婆安葬那天,彩娇的身体基本上恢复了,她要跟刘福禄去祭拜王婆,其实她是想打听打听花葵在什么地方,她要在他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告诉他真正的彩娇降生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媳妇。自那日离家出走后再没有他的音讯,他说是去找师父靳义堂了。 那是彩娇烟瘾犯了的时候,她那痛苦的挣扎让花葵束手无策,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任何能给彩娇买鸦片的资本了,只有看着她那个痛苦的表情,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还养什么媳妇。 当时彩娇主动提出来要他下决心帮她戒掉这个烟瘾,也是说将彩娇捆绑到窑子里的那棵柱子上。最终花葵没有下了那个决心,还是到外面想了不知道是什么办法给她买来鸦片让她吸了。最后又给她放下一些就离家出走了,说是要找师父上戏班给她挣钱。 刘福禄没有跟彩娇说靳义堂的事情,彩娇要到新宅去祭奠王婆刘福禄没有反对,相反他是乐意让她去的,他要让那些吸大烟的烟民看看彩娇是怎样被戒掉那个烟瘾的,归根结底还是他刘福禄的功劳。他要照搬他在彩娇身上的这个做法,他要将自己庄上的那些卖妻卖女的瘾君子给他们将烟瘾一律戒掉。 彩娇到了新宅并没有见到靳义堂,她也不好意思问刘福禄,刘福禄看出来了就告诉她靳义堂他们不知去向,也许是花葵跟他们在一起,出外谋生去了吧。 王婆安葬后,刘福禄决计要回庄上了,看到彩娇跟彩芬她们都是女人家就有点不放心,彩娇是才戒掉烟瘾,身体还很虚,彩芬跟靳义堂的女儿住在这个深宅里他更不放心。靳义堂不在,王婆去世了,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们而去。 “跟我回河口庄吧,他们回来后再把你们送来。”刘福禄跟她们说道。 东家亲口说了,她们还有不愿意的吗,现在彩娇戒掉烟瘾了,心里那个轻松就别提了,她才不愿意一个女人住在那个土窑子里面让那些烟民或者闲散的野男人去招惹她,现在可不是花葵刚刚撇下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了,提起那个时候她就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她想把这些往事通通给忘掉,要忘掉就要离开那个地方。 彩芬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个深宅子里,这不是王婆还健在的时候,那是王婆给她们壮胆子。如今王婆走了,当家的又不知道去哪了,她跟小女儿能在这里生活吗。她早就听说这新宅闹鬼的事情,她能不害怕吗。 刘福禄赶着的骡子车也正好能坐下她们三个,走的时候跟栗永禄交代了一下说:“新宅就托付给你照看着点,等靳义堂回来她们就回来了。” 栗永禄道:“放心走吧,你是个大善人,谁还敢到你的宅子里捣乱,那是他不要命了。”其实栗永禄的画外之意就是说,那宅子里的脉气也只有你刘福禄能经得住,谁进去还不被活活地给抬出来。 栗永禄不像刘福禄不相信那些脉气鬼气的,栗永禄是最能讲究的一个人,因为王婆在新宅子里停殓没有过三道门抬出来,就在新宅里做了超度,师爷就在他面前说这宅子又要闹不净了,阴气都在宅子上空罩着,别说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些话把个栗永禄给吓得几乎尿裤喽。其实这是师爷故意在栗永禄面前编造的,就是为了能显出他的能耐来,在镇子上能呼风唤雨,也只有镇长能把他的话给当成回事宣传出去。 离收秋渐渐近了,齐刷刷庄稼开始变干变黄了,随着秋风哗哗作响。 山来正在河岸上麦场牵着驴拉着滚子碾秋场,那驴是刘福禄父亲手里就留下来的,当初还是个驹子,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被山来喂得滚瓜溜圆的。 驴的眼上被一块黑布蒙着,转场的时候滚子“吱呀吱呀”地响,驴子前后蹄子也是一抖一抖的就像被惊了似的。 山来对这活是够老练的,他根本不在乎驴的那个蹦跳的样子,他闭着眼悠闲自得的还在哼着曲子。 春季里个相思艳阳那个天,东风摇曳垂杨柳,自是那个怜。 春风吹来桃花香,春光在眼前,玉人怎不见? …… 夏季里个相思暖日子个长,清水碧波戏鸳鸯,穷汉那个当。 岸上妹子嫩梳妆,泪如黄河水,点点湿衣裳。 …… 秋季里个相思秋风那个飘,梧桐叶落枯枝稍,心尖儿那个伤。 遥望银河渡鹊桥,孤雁声声怜,寒虫唧唧叫。 …… 冬季里个相思朔风子个吹,雪花飘飘措梅开,过不去的坎。 寒窑卷曲孤影悲,窗外寒风萧,候鸟不再归。 …… 刘福禄的马车已经到了河岸上,山来才从似梦中惊醒,见东家的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子,以为是东家又是像在逃荒的时候回来带着的妻妾。便将驴子拴在石磙的木框上,朝东家过来帮着卸车。 “就在东圪联腾两间上房,收拾干净,让她们仨住。”刘福禄跟山来道。 东圪联是刘福禄才买的一家上好的房子,前后两院子,前院是主房,五间堂楼,东西有配房,后院有碾磨房,牲口饲草房,仓库等。 现在只有山来一个人住在里面,两头牲口在后院的草料房,为了饲喂方便,山来就跟牲口住在后院。 东圪联跟他的四合院是近邻,房子的主人也是逃荒走后再没回来,同族的长老就先把房子卖给刘福禄,等日后房主人回来再说,一般情况下房主人是不会再回来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多是饿死在外面了。 傍黑的时候,山来把东圪联的两间屋子收拾妥当就到东家上房回报,见那两个女人正在跟刘氏(桃杏)唠家常,自赵英子去世后,刘福禄就续弦了,桃杏自然就占了刘氏这位子。 现在桃杏也快给刘家添人进口了,隆着个肚子每天端坐在炕上不出门,她跟赵英子不一样,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三寸金莲小脚女人,赵英子从小就没裹足。 山来见东家不在问道:“东圪联上房收拾好了,东家呢?” “东家上庄社了,山来爸。” 山来扭头看,见保童、保禅姐妹俩,似是从学堂下学回来了,跟山来俏皮惯了,不分个大小。乡学正式开业后,刘福禄就将两个女儿送到了学堂,这在乡里还是稀罕事。 山来卸车的时候刘福禄就往庄社去了,他是社首,走了好多天了,怕乡民找。果然保甲回报,庄东头叫刘七刘三槐的两个烟民偷摘了张大户张先民的罂粟果,要送他到官府坐牢。 刘福禄问这两个龟孙子哪了,保甲说跑了,现不在庄上。 刘福禄正想找个烟民开刀,让他们尝尝他的厉害,要是像彩娇那样能帮他们戒掉那个烟瘾,那才是他担任这个里保的能耐。 “找到这两个龟孙,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道。 “戒烟?”保甲还没有听说过戒烟这两个字,这保长才走了几天,就敢说给烟民戒烟。 “戒烟!”刘福禄重复道:“戒鸦片烟!” “都说是想戒烟都没有戒掉,保长哪来的戒烟药啊?”保甲问。 “不用什么药,就是要这个天气,七天!” “七天?要是七天就能戒掉烟的话,我的兄弟就是想戒烟的,他能不能算一个?” “能算!主要是那些为了吸烟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的烟鬼,狠劲给他们戒掉!” “那可有的是。”保甲是随口答应保长的,他不相信保长说的。 “明儿清早通通把这些人找来,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还是说,语气硬邦邦的。 刘福禄这个决定就像响了一颗炸雷,在全庄真是惊天动地的,连几个大户都想不通刘福禄说的是醉话还是疯话,他凭什么能戒掉那些烟民的烟瘾,他们想,假如人人都能戒掉烟瘾的话,上面还提倡种植罂粟干什么? 当天晚上,刘福禄到了乡学见到师尚先生,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还将如何给彩娇戒掉烟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师先生也了解一些戒掉烟瘾的办法,但是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还会出人命。他知道刘福禄也是一番好意,想为乡民做一点实事,就像办乡学那样。 师先生给刘福禄出主意说:“开始先选些愿意戒烟的烟民,将你的办法告诉他们,还得签一份自愿书。” 刘福禄理解师先生的好意,当初他就为彩娇的戒烟担心过,怕是自己适得其反,帮她戒不掉烟反而再害了她的性命。 第二日,保甲将那些吸烟又买不起烟的烟民召集到一起,按照刘福禄的意思问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戒烟。 他们说:“是!” 保甲又问:“为什么要戒烟?” 有的说“没钱!”,有的说“不能活!”,还有的说“想活!” 保甲再问:“戒烟的痛苦大家知不知道?敢不敢承受?” “知道!敢承受。” “戒不好会要命的,知不知道?” 有的人不吭声了,有的人说:“知道!” 然后,保甲挨个儿让他们在一张文书上签字。 一动真格的,就有烟民当场走掉的。刘福禄按照师先生的话嘱咐保甲说:“走了的不勉强。” 就在庄社出来的一个较大的空地上,栽了一溜木桩,木桩上下被木杆横连在一起,固定的死死的,就像要斩首死刑犯的刑场一样。 签字画押的烟民就要在这里举行“戒烟仪式”,刘福禄就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让那些吸鸦片的穷汉子,让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看看他刘福禄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决心要和这些跟鸦片有关系的人作对了。 每根木桩上都系着麻绳,木桩上面就像是十字架,很明显烟民就是要在这个十字架上面,将他们的手脚绑的死死的。 签字画了押的烟民是下了决心的,刘福禄也为此满怀着信心,他现在就是要做一个仁慈中的魔鬼,但愿都像彩娇那样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了却他这次对那些穷家庭的烟民戒烟的的心愿。 他不管那些有钱的烟民,也许人家都是上天安排的,注定是吸得起鸦片烟的,就像是大灾荒幸存下来的饥民一样,也是上天注定的。 他的这一次举动,但愿就像灾荒年中的那场大雪,给已经绝望的人们一个由衷的希望。 第四十六章戒烟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难事 第四十六章 戒烟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难事 庄子里通共五个保甲,这保甲也都是平常百姓,对保长的这次戒烟举动非常支持,因为他们中间大部分的本家亲戚里都有染上烟瘾的,把他们都搅得不得安生,烟瘾上来不是给他们借钱就是给他们说理儿。 其中有一个叫秦六顺的保甲,他兄弟秦小顺就是染上烟瘾吸的倾家荡产了,现在媳妇领着娃儿在外面讨饭,连他们母亲手上戴着的镯头也抢走了。 保甲们把绳子都准备好了,每根柱子上都系上了绳子,就像那些族长们惩罚族人那样**,签字画押的那些烟民都集中在场上。 刘福禄让庄上更夫拿上打更锣沿庄敲了一圈,还边敲边喊:“庄民注意了,社场上烟民戒烟了,凡愿意戒烟的要在文书上签字画押了,赶快到社场集中了。” 几个大户昨日就知道刘福禄这个举动了,现在又在光明大胆地敲锣施威了,这分明是在跟他们这些种植罂粟的大户抗板子,也是在跟县太爷抗板子,要是都把烟瘾戒掉了,那罂粟卖给谁,官税怎么交呢?上面还让种植罂粟干什么? 社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乡民,都想知道这个新上任的保长是怎样给这些烟民戒烟的,大家都知道这鸦片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可是还都没有见过有那个戒掉不吸了的。 刘福禄在庄社门前摆上了一张桌子,就像他的乡学开业的时候一样,凡是庄上的那些有头有脸的绅士大户都能坐在这里监督烟民戒烟。他还让一个保甲亲自去邀请王老别和张先民那些大户们,可是他们一个也没有来。 刘福禄猜到他们也不会来,因为他们种植的罂粟地最多,而且他自担任保长以来,他所做的事情都是这些大户难以接受的。 庄社门前请来了几个大家族的族长,虽然这些族长也有那些大户里面的长辈,但是他们都是支持刘福禄戒烟的,他们也不想看到那些虎背熊腰的小伙子一个个被鸦片害得无精打采不问世事的,即是有钱吸起那东西,也将自己的灵魂吸没了。 刘福禄专门亲自请来六十多岁的王大户家的王家族长王存云来到台上,他是庄里前任的里长,也是第一个反对庄上种植罂粟的。 刘福禄站在台前,简单地给大家讲了一番话,说明了他的用意,然后请王存云老里长讲话。 王存云是个老秀才,当年他被选任庄上里长的时候就在庄上禁止过庄民吸鸦片,至今还是屡禁不止,甚至上面仅鼓励种粮户占用好地种植罂粟,王存云身为族长,只能依族规管些家长里短之事,至于族人种植罂粟,虽然他坚决反对可是管不着,因为是上面鼓励种植的,他们没有违背法令。 “道光十八年,皇帝革除吸食鸦片的庆亲王,召林则徐入京商谈禁烟诸事,指出鸦片的危害,发令全国禁止吸烟,道光十九年,林大人下令在虎门海滩当众销毁鸦片,大长了国人的志气……” 王存云讲了几句官话,使在场的听了虽然是朦朦胧胧的,却感觉老里长讲的很有力,乡民对刘福禄这突如其来的摸不清东南西北的戒烟运动增加了勇气,有了希望。要不是几个老族长,乡民对刘福禄还是不大敢相信的。 老里长讲吧,刘福禄接着讲:“现在我刘福禄对着几位长辈先给大家撂下一句狠话,这戒烟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难事,成功不成功还得靠大家支持,既然想戒烟的兄弟在文书上签字了,就要像个男人的样子,不要中途退坡,只要被强制给绑上柱子上的,一律不准求情。若犯了约定,按约定处之。” 然后请台上的另一个老族长宣读戒烟文书:“我愿意听从庄社的决定,自愿由庄社强制戒烟,如有不测,于任何人无关。” 老族长念毕,就见站在戒烟队里的秦小顺呼啦一下跑了,还边跑便喊:“我反悔,不想戒了,庄上我也不想来了,族们长辈就当我死在外面了。” 保甲秦六顺见兄弟这般,急忙追了下去,没跑几步就被刘福禄唬住了:“回来回来,别追了,今儿咱们是公开自愿参加戒烟的,真正反悔的我们不勉强,不过这龟孙子既然签字画押了,还反悔,那就是戒了也会再吸,那就不是男人了,就是个鬼孙王八蛋。” 说着指着队里的烟民叫到:“还有跑的吗?想跑就赶快跑,我刘福禄绝不再追,对着我们庄上的老前辈老族长,我们都做一回男人,不想做男人的就做龟孙子王八蛋。” 站在队里的还有六个烟民,听刘福禄这般骂就是想走也不好意思走了,不就是戒烟吗,又不是要命,戒了万事大吉,戒不了还可以再吸。 刘福禄见大家没人吭声,就马上命令保甲将他们绑上。生怕夜长梦多再出枝节,就不好收场了。 庄社门前专门有一张桌子上摆着贡品、香炉,刘福禄点着三炷香,朝天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里,跪下磕三个头,嘴里喃喃道:“天地神明,我刘福禄要触犯天条给那些烟民败家子施行重罚戒烟了,万万保佑小民们戒烟顺利,保佑我乡民平安万福。” 捆绑好了的六个烟民,大都烟瘾还没有上来,还是嘻嘻哈哈的那个样子,为了不受家庭嫡亲好友的阻碍,保甲将烟民的亲属一律赶走,不准他们再回来,等到七日后一定将人送到各家。 刘福禄有这个信心,彩娇一个软弱女子都能挺过这一关,他相信这些大老爷们也能挺住。 秦小顺已经跑到张大户家里了,他就是张大户家里的常客,平时没有钱的时候给张大户家打打短工,挣口烟抽,他们听说刘福禄要给他们戒烟,就泼冷水,说:“戒烟戒烟,白白受一遭罪,顶不了屁事,弄不好还会把命给搭上,要是烟能戒掉,官府还能提倡种植。” 秦小顺已经对着全庄人撂下狠话,说是不再回庄上了,这要是再回去还不让刘福禄惩治死,他知道庄东头刘七刘三槐已经跑到东山里了,他盘算自己要不就到东山找他们,也许能谋出个活路来。 八月的罂粟花谢了,果实成熟了,那果实就像每一个伸着头的人娃娃,在等待人们对它们的青睐和贪婪。 罂粟果实中有乳汁,割取干燥后就是“鸦片”。每到秋后,罂粟果有高价收的,有送到指定地点的,有自己加工的。 王老别张先民几个大户每天一大早都要去观赏已经成熟的罂粟果,一大片丰收在望的罂粟果实让他们仿佛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在哗啦啦地响。 同样是一块上等的褐土地,先前最旺收的也不过是麦田水地,这罂粟田要比上麦田都会超过数倍的收入,要是再加工成成品那就没个数了。 王老别的儿子在潞府营守当差,还是个副将,王老别粗啥,就是粗这儿子,他在家里不但开设鸦片作坊还制作烟枪,每逢临近有集市就差家丁去卖烟枪,既卖了烟枪也网络了烟民。 王大户的家丁王怀庆从庄里来到罂粟田见到王老别他们回报说:“在柱子上捆着的烟民第四天了,昨夜里还都是鬼哭狼嚎的,惊动的全庄人没得安睡。” 王老别笑道:“我看他刘福禄七天能不能戒掉一个烟鬼的瘾,到时候才要让他好看。” 张大户道:“且不敢想着烟民戒烟,若戒了,那全庄全乡的烟民还不都来央求刘福禄戒烟,我们这罂粟田还要欠本儿。” “那不可能,从前朝就开始吸这个东西,到现在也上百年了,咱没听说过有烟鬼们戒掉烟瘾的事,那是刘福禄当了个小官就装不下了,啥也想逞个能耐。” “噢噢哦!当初就不该选他来,放着的位子就是我们的,还想着耍他,结果把他给耍大了。” “那都是废话了,咱大家不是都赞同的吗,若有反对的兴许他还不想干了呢。” “这也得想法子让他退坡,他可跟咱不是一路,尽听那游风约的,啥也是游风约的好,游风约好啥,听说那里的大户都不敢种植罂粟,谁种,只要见你的苗子透出地皮来,就有人在一个晚上给你全扒了,连种子都搭进去了,到最后还找不到扒地的是谁。” “那是他奶的瞎干,全中国都有罂粟田,他们胡来个啥,闲扯闲扯,我们管好我们的吧。” 王大户听了张大户这话,虽然话里说的是闲扯,其实他的心里即刻就罩上了一块阴影,心想这刘福禄看来是有后盾的,总是游风约那里的“响马”在背后指使他干的,要不他那有那个能耐又办乡学又戒烟的。 说起游风约响马,还是刘福禄十几年前冯光道的那些事,刘福禄到游风约跟那些响马“闹事”在当时就在通润乡传遍了,都传他是被官府给抓走了,到后来刘福禄发迹了,也没有人再提“响马”这个事了。 后来闹灾荒那阵子又传游风约那里是世外桃源,大灾荒硬是没有饿死人,是因为有个叫游风的神仙在保佑着那里的饥民都能吃饱饭。 那天他也是见过游风约那些“响马”的本事了,在那个小四合院里对着县太爷硬是表演的上天入地的,那功夫个个了的,个个有特色,原来是这刘福禄就有预谋的,把他们都耍了。 从罂粟田回去,王老别就套上车自个儿悄悄到府里找儿子去了。 王老别的儿子名叫王天印,在潞府扈千总手下做事,万奇升任把总后,王天印就升为外围副将。那是因为王天印家里富,大灾荒过去后王天印就吸上了鸦片。 万奇也是吸鸦片的,他吸上鸦片也是因为王天印给支持的,烟枪跟鸦片都是他提供的。后来知道扈千总在查营守吸鸦片的兵士,万奇跟王天印才收了烟枪,烟瘾上来就悄悄吸,再不敢让人发现。 王老别见到儿子,就把庄里的事情给说了,原想在府营能得到儿子的一点支持,没想到儿子告诉他:“在他们府营上上下下都禁止吸鸦片,这东西你说他对有人禁止不让碰,你说他不对也有人光明正大地吸,就连紫禁城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吸,吸这东西还成了现在的一种时尚。” “这是啥理论?”王老别就是搞蒙了。 “啥理论,有钱就吸,没钱就不吸呗,能吸起这东西的说明你比那些吸不起的高人一等,是上流社会的。吸不起的当然就是下九流的人了。吸也没有人强管制你,不吸也没有人强逼着你吸。就这个理论。”王天印毕竟在官府当差,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咱庄上刘福禄就是在强管。” “他强管啥,他不就是管那些吸不起的下等人吗,又没有管咱们。管他个啥,他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我是说咱那一大片罂粟,万一……” “万一啥,县太爷不是支持种植的吗?” 第四十七章罂粟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抹头了 第四十七章 罂粟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抹头了 王老别第二天才回到庄上。 到了庄上已经大中午了,他让家丁王怀庆赶马车专门从社场上经过,他要亲自看看那些被捆绑在戒烟柱子上的烟民是个什么表情,见了他是不是会央求他来救救他们,他可是不断救他们的,那是在他们犯烟瘾的时候,这些烟鬼就会来跪倒他面前央求他,只要求到他,他多会也舍得施舍他们一口。 这些忘恩负义的烟鬼到戒烟的时候就把他给忘了,也不来问问他这烟瘾能不能戒掉,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害得苦苦挣扎几天。 前个晚上他在儿子那里,他是揣摩透儿子的那些话了,这个世道就是一个说不清的世道,就是银子能说的清,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粮食是钱买的,妻妾是钱买的,鸦片是钱买的,做官也是钱买的。你有钱你说对就对,不对也对,没有钱你说对就不对,对也不对。 “就是这个世道。”王老别喃喃道。 “没人了老爷。”王怀庆说。老爷没接答他,又说: “没人了老爷”。王老别还没有听到,他还在闭着眼回想儿子的那一套理论。 直到马车停下来,他才睁开眼。 社场上那些柱子上真的是没人了,静悄悄的。 “问问人哪去了?”王老别道,他不相信这就能戒烟回家了。 王怀庆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他们都回家了,戒到没戒掉,也差不多了,各自回家继续去戒了。 “戒个屁,怕是戒不掉回去了吧。” 王老别让王怀庆赶车回家,说是别管他了,那都是下等人的事情,上等人就不跟下等人一般见识了。 到了家里,感觉不对,一个家丁也没有,唤妻妾,她们出来回报说:“都上罂粟田了,昨晚罂粟的头全被割了。” 王老别心里刷的一下,就像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一直冷到脚跟。 王怀庆没等老爷回话就“驾!”的一声,冲马背一鞭子,朝罂粟田而去。 老远就看见他那一片罂粟田齐轧轧都没头了,就是说整个随风摇摆在罂粟苗上的壳都没有了。真的就像一个人斩了头一样,那个凄惨。 再近前隐隐听到了有哭喊声,不是就他家的罂粟果没了,而是几个大户都没了。 在地里的大户们老远也看到王老别的车回来了,一窝蜂都朝他的车前涌来。他不但是前任里保,也是他们这些大户心中的依靠,种植罂粟也是他鼓动的,他的儿子在府营当差大家都知道。 刘福禄也来到了他们的罂粟田,他是现任的里保,他得来,还有保甲们都在。尽管罂粟是他刘福禄不情愿看到的,他是反对种植的,但是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抹头了,这也是冒犯了乡约里的一条:“联保甲以弭盗贼”。 出了这么大的事,刘福禄也管不了,差人报到乡里,乡里知道县大人很重视这一大片罂粟,就速速报到县里,县大人知道这么一大片罂粟果丢了,一定不是一般人干的,多是东山里的响马干的,本县出了响马还得上报府里。 县大人派典史官王怡景带几个听差到现场走了个过场,记录了一些口供,登记了失盗的数目等之类的材料便回县衙交差了。 若是一大片庄稼被盗了的话,不用说县令也会加以重视起来,下文书报给府衙,再由府衙追查根源,若是响马所为,便会派兵剿灭。 这罂粟不比粮食,虽上面鼓动种植但没强令,民间反对者甚多,只是县衙及地方税银好征缴而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真亦假,假假真真,含糊过关。 遇到这事县令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查的也要查,该报官的也要报官,该鼓励的还要鼓励,也许是民间那些反对种植罂粟的结伙而为?总之罂粟已经成熟,果实贵重,种植户没有防范,让盗贼钻了空子。 被盗抢罂粟果的大户们每日坐等官府的结果,迟迟没有音信。可倒是等来刘福禄戒烟成功的消息了,那几个强制戒烟的烟民在家里的配合下都扔掉烟枪了。 这个消息对王老别他们简直就是当头一棒,辛辛苦苦种植的罂粟被盗了,在他们这里买烟的烟民戒烟了,这事事都跟刘福禄有关。王老别忽然跟刘福禄较上劲了,不是固有的,而是在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些水火不相容的事情引起的。 就在几个大户进退两难的时候,王老别的儿子王天印带着几个营兵来到庄里,他是接到县衙的报告奉命来查罂粟盗抢一案的。 王天印进到庄里,乡民看到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制服胸前印着一个“兵”字,头上带着圆锥形的斗笠式军帽,帽顶上飘着红缨,手拿朴刀,威风凛凛的样子,乡里还有乡保跟着。 庄里娃们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看,直到王天印径直到了王家。他故意没有进里保公所去见保长刘福禄,他是想下下刘福禄的威风,他也觉得刘福禄是故意跟他王家作对,父亲到了府营住了一夜,罂粟果就被抢劫一空,这分明是里应外合,乘他父亲到府营才动的手。 不是他刘福禄还成不了别人,几乎庄上所有人都这样想。就连刚刚戒掉烟瘾的几个烟民都猜是刘福禄帮乡民除了那些“吃人的美女”,一定是刘福禄派人将他们的罂粟给拾掇了,省的他们制造鸦片卖给乡民。 刘福禄是从游风约来的,听说那里就是谁种植罂粟给谁过不去,苗子刚刚滚出地皮就给连根抱了,最后连人都找不着。 就在王天印他们来庄上的同一天,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金也从游风约乡学回来了,他要在这几天赴省城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 要是乡首带着王天印去公所见了刘福禄,这一天刘福禄就不会自自在在会见儿子了,他当然得伺候好上面派下来的公差。 王老别的家就在离河口一里地的另一个叫王家河的庄上,方圆几个庄跟河口庄同属一个里,都有里长刘福禄管,各庄有一个保甲。 听说在府城营守的王天印回来了,那些保甲就纷纷跑往王家河去见王天印,谁也想沾沾这个府营副将的喜气,给自己留个余地。 唯独刘福禄没有去。他正在家里为儿子准备赴省城参加乡试忙碌着,他的先生师尚就在河岸上乡学里,有好多注意事项要交代他。 王老别王家这天更是热闹,几个大户都来给王天印接风,纷纷拿着厚礼,比王老别过六十大寿还隆重,都想在王天印这个府营派来的官员身上找回自己辛辛苦苦种植的那些罂粟果来。 在王大户家,刘福禄就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主要还是以罂粟果被盗跟刘福禄牵扯在一起,种种迹象表明刘福禄跟这个案子脱不开关系。有些善于奉承的人添油加醋尽往这上面扯,回报说刘福禄的大公子也回来了,这个时候回来不就是来探听虚实的?大公子刘保金一直就在游风约,听说是读书,弄不好就是参加这次盗贼的成员。 兴许就是头目。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巴不得现在就让王天印带兵到刘福禄家把他们都抓走,那才热闹。 张大户张先民怀疑是不是庄东头刘七刘三槐两个烟鬼带人来闹得。大家没加思索就矢口否认了,因为这两个烟鬼连自己都顾不住,还有组织强盗来庄上盗抢罂粟的本事? 弄得王天印自然就耍起权威来,显得稳稳当当老成持重:“没有证据的话大家别瞎扯,当然发现可疑迹象及时回报还是值得赞扬的。” “刘福禄的老婆坐月子了。”不知是谁撩了这么一句,大家一阵哄笑。 “这跟案件无关无关。”王天印摆摆手也笑道。 还真是事往一块凑,恰巧刘福禄的续弦婆娘桃杏在当天也坐月子了,生了个男孩,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儿子乡试的事情就交给师尚打点。 第三日将行动身,临出门前一个晚上,刘福禄跟师尚商议如何送保金赶赴省城,师尚道:“公子乡试三年才轮这么一会,耽搁不得,得有人专门陪伴。万一出个差错,后悔晚矣。” 刘福禄想也是,就说:“那就让山来赶上骡子车去吧,离收秋用牲口还得俩天。” “到省城来回也得一个月,那就误秋收了,不如到游风约赶拳房的马车去,再让一个手脚利索的一路跟着,我们也好放心。”师尚道。 自刘福禄在庄上办乡学、戒烟还有推行乡约,师尚已经看出来这里跟游风约不一样,想扭转这个弯子不是一个简单事情,再加上那些大户的罂粟果被人一晚上就抢收了,这样对刘福禄更是不利。 师尚的担心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没有跟刘福禄挑明是不想让他怀疑自己担任里正以来所做的事是不是错了,现在明明白白看到的是他的乡学办起来了,烟民的戒烟成功了。 刘福禄却没往这上面想,他就是怕山来陪伴儿子去省城,来了耽误了收秋,他的地里活可赶不上山来,就连拧编个草腰子他都不知道怎样结那个扣,还别说大秋来到场上一切打场的事情。 既然师先生提出来了,他也没反对,反正他的乡学里也办起了拳房,小拳王赤岗就在拳房教娃们练拳,正好让他陪伴保金到省城一趟,他走了,至于拳房的事情他刘福禄还会几下子,误不了娃儿的课程。 第二日他们就启程上路了,临走时刘福禄跟师先生又交代了一番。 秦小顺躲刘福禄戒烟在外面躲了一阵子,说是去找庄东头的刘七刘三槐,可上哪找去,亏是张大户给了他一些“金丹”,他才挺过来。其实他就在附近几个庄里转悠了几天,听说那几个大户家的罂粟给响马抢了,在府里营守当差的王天印回来了,还升了官,专门来查罂粟案子的。 他跟王天印在庄上都是穿着开单裤露屁股长大的,人家王天印家里有钱,在营守买了个差事,他就在庄上没个正业。 他在外面这几日倒是拾到了一些消息,便悄悄回庄来见王天印,目得就是想在王大户家能讨点烟抽。 秦小顺见到王天印就把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说是那晚抢走罂粟果的就是游风约那里的“游风”干的。 提起“游风”,早年王老别跟大户们都听说过,那就是游风约的“响马”,后来被官府在消军岭捉拿,又听说是在京城为官的冯弘儒的儿子冯光道在十里岭大举“游风”旗跟官府作对,后来的事他们也不清楚了。 但是刘福禄在那时就是参加的这个“游风”响马的,他们几个大户都还轮流着在庄里当里正,谁不清楚。 “刘福禄!”他是真的参加了。 王天印这下肯定了,不再是猜测了。 第四十八章刘保金沿盘山小路一溜狂奔 第四十八章 刘保金沿盘山小路一溜狂奔 小拳王赤岗受师先生托付跟刘保金坐着山来套好的骡子车径直上东山游风约而去。赤岗在游风约西安里乡学拳房当教师爷,刘福禄庄上成立乡学后,李三太为了帮助刘福禄就让赤岗留在那里当任拳房教师爷。 自乡学开设了拳房,那些逃学的娃娃们才有兴趣留了下来,动脑子没有舞动手脚轻松,文武结合起来给娃娃们带来了有劳有逸的兴趣。 庄里几个大户家私塾里的娃们看见乡学里的拳房那个热闹劲儿,也都哭闹着要上乡学,弄得大户们就用自家的家法惩治孩子,不让他们跟乡学里的娃们搅在一起,说是有违常理,有失颜面,丢了他们的面子。 王天印回来说:“这不是丢不丢颜面的事,这分明是在起事谋反。” 王天印这句话让他们纷纷点头称是,还联想到了当年的太平军,游风约的“小天国”。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吗,怎么他们就没看出来呢。 这不是要推行天朝那一套“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制度吗? 提起游风约的“小天国”,王老别就想起当年官府捕快来庄上找刘福禄的事情,他就是被认定参加反贼后,官府才派人抓捕他的,那时他还是庄上的里正。没想到这个庄里的“反贼”刘福禄在外躲避时还成了家发了财。 于是王老别就跟几个大户商议,从每家抽出至少一个家丁暗中协助儿子王天印跟着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金顺藤摸瓜找出他们辛辛苦苦种植的罂粟果来,再将这些“反贼”抓住交官府治罪,这样刘福禄在庄上就会威风扫地了。 几个大户听后积极响应,这不都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吗,有谁不支持。再说上面也派下人来了,还是王大户的公子王天印。 急于奔赴省城乡试的刘保金哪能会想到他还会被卷到这一场罂粟案子里来。他跟赤岗到了西安里,打发山来回去后就换乘马车往省城出发。 因出门迟,到晚才进了平顺县城。只好寻一家客栈住店打歇。 安置好刘保金,赤岗将马拴在马号,因天气热就躺在车上歇息。其实他是按照师先生的吩咐在为刘保金操心,以防万一。 二更时分,客栈又住进了几位客官,一律农夫打扮,一没骑马二没乘车。赤岗虽闭着眼睛却没一丝睡意,客栈进进出出有什么动静他都记在心里,还不时地盯着刘保金的房间。 那几位农夫进来,虽然也登记了房间,但跟一般住店的旅客不大一样,几个人堆集在一间房里,既不洗涮也不进餐,还有的出出进进在四周转悠。 赤岗觉得可疑,就留心起来。刘公子此番进省城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赶考,可不能有半点疏忽,耽误了考点,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赤岗溜到马号,看看马已经喂饱,便蹑手蹑脚到了刘公子的房间门口,轻轻敲打几下,没有回应。 原来刘保金因一路颠簸已经疲惫,加之心实饱满,正在酣然大睡。赤岗没再敲门,就往马号而去,心想既然公子睡得香甜,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也许自己顾虑太多,疑心重重,本无什么事情。 从马号出来又到车上和衣躺下,却在暗中观察到底有没有什么动静,不料发现一团黑影鬼鬼祟祟从他刚才敲门的地方走过,径直到了那些农夫住进的房间。 赤岗不敢再犹豫,既然他已经到过公子的房间敲门,那些注意他们的人就应该早已掌握了他们的一切行踪,掩盖已是不再可能。若是没有啥事,即是他明目张胆去叫公子起床也很正常,二更将过,三更天启程,五更方明。 赤岗将马从马号牵出,套上马车,一副松松扯扯的样子,嘴里还吹着响哨,其眼睛却在那间农夫住着的房间打转,但愿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那些住店的农夫就是王老别要求在各家抽出的家丁,从庄上一路跟踪赤岗他们到了新安里再到平顺县城。 不过这些家丁从庄上出门跟踪赤岗,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王老别的原意是为了找到那些丢掉的罂粟果,而是要让他们伺机将刘公子杀掉。这个本意是庄上王半仙的,因为这些人就是王老别让王半仙组织的,不想这王半仙为了报刘福禄没听他的切算“宅子犯凶,不能办学用,这跟文庙大仙犯冲克”之言,硬是将乡学办在那宅子里。他要用刘公子的性命来证明他的卦象。他了解王老别也是想让刘福禄家出点大事情,只是还不敢明说。 几个家丁一路跟踪赤岗他们住了客栈,便在外吃点饭也住进了这家客栈,生怕他们从眼皮子底下溜掉。这赤岗在乡学拳房他们认得,刘保金虽然见的少,就那个公子学生模样也不会逃脱他们的眼睛。 只要盯住赤岗,刘公子就不会跑掉。他们要在二人都熟睡的时候好伺机下手。没想到这赤岗就没有打算住房间,而是一直不离开他的马车,整个院子里的一切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家丁们已经知道了赤岗是早有防备的,在店里下不了手,就只好等他们凌晨出了客栈再动手。 赤岗套好马车,跟店家结了账,径直走到刘公子房间门口,再去敲门,他要将他唤醒交代一些事情,明知道有危险也不能躲躲闪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将近三更天,赤岗从刘公子房间出来,到马号将套好的车赶至刘公子房间门口停下,再到店家那里跟店家打了声招呼便回到刘公子房间,不一会刘公子房间灯熄灭了,赤岗赶马车出得店门,一直朝北而去。 马车走出一里开外,赤岗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却不像是在店里看到的那些农夫打扮的店客。 跟踪他的人分明是营兵捕快打扮的模样,手里还拿着朴刀。 赤岗不敢停留,径直往前走,他要走的越快离客栈越远越好,因为马车里就是他一个人,刘公子还在店里没有跟他一块上车。他一个人赶马车出来就是怕有伏兵,果然不出他所料。 在客栈外面埋伏的不是别人就是王天印将刘福禄父子的强盗嫌疑汇报给府营的把总万奇,万奇当即派出营兵和平顺县衙的捕快一路跟踪至此,他们跟那几个家丁不是一回事,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刘保金捉拿归案。 在客栈等待时机的家丁发现赤岗跟刘保金出了客栈,就尾随其后,等到半路上伺机动手,不料跟外面埋伏的营兵撞了个正着。营兵还以为这些家丁是跟刚刚出去的马车是一伙的,便将他们堵住,后才知道真相,便一起朝马车追去。 客栈的主人刚才收了赤岗的钱财,赤岗跟他说了事情的原委,拜托他在那些家丁出去后马上把刘保金的房间门打开并安全把他送出客栈。 店主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并不想在自己的店里跟官府或者强人扯上麻烦,那样他的小店也是会遭牵连的,再说又收了人家的钱财,救人也是一件善事,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店主人就按照赤岗的吩咐将刘保金的房门打开,跟他简单解释一番便将他送出客栈,他知道那些追马车的是往北走的,他嘱咐刘保金说:“你一直往南跑,等天明你那位赶车的会去找你,切记”。 刘保金点点头,按照店主人的吩咐一直往南跑去。 天气才刚刚进入三更时分,大地还是一片漆黑,刘保金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往南奔跑,因为店主人告诉他说,是有人要杀他,让他快快逃命。可没听赤岗这样说,赤岗只是说:“我看此店有危险,我先出去探个究竟,你听从店家安排。” 既是有生命危险,哪敢耽搁。刘保金在戏班学过一些戏文,那些落难逃命被追赶的贵人往往都是在绝望之中生存的。 “话说刘秀兵败,王莽率兵穷追不舍。刘秀只身一路逃到了沟深林密之处,已是饥渴难耐,筋疲力竭,一种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刘秀进了山口,一股异香扑面而来,一眼望去,只见遍地桃树,一望无尽,恍如仙境。一种难以忍受的饥渴袭上心头。 他看见漫山遍野的桃树就想吃个桃子充饥,桃花却是才刚刚开放,刘秀不由得长叹,忽然一阵旋风刮起。风到处,满树的桃花都随风凋谢,花瓣纷纷扬扬。只见一个鲜红的桃子出现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格外醒目。刘秀又惊又喜,跑上去就想摘来充饥……” 刘保金想着戏文里的故事,不觉天已大亮,却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干瘪的难耐,浑身汗流浃背,气喘豫豫,再也跑不动了,抬头发现眼前是一座小山丘,虽有路却被两边的蒿草遮盖,路的一边就是山涧。 心想,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去处,说是朝南又是朝东,那赤岗师父也不知道现在何处。不如暂且在此歇息片刻,看看情况再说,也许是虚惊一场,他刘保金又没有结下什么仇家,也没有触犯什么律条,哪会有人杀他? 想至此,感觉腿已不听使唤,瘫软在地。 少刻,忽听西北方向传来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那正是他来的方向,不会是追兵吧,情况危急,不容犹豫彷徨,万一真跟店家说的那样,岂不是性命攸关。 我还是往前跑吧,总不能在这荒野等待捉拿。 刘保金起身照着那盘山小路一溜狂奔,幸亏赤岗已将他的全部行李放在马车上,身上没包袱,加之刚才又歇息一会儿,跑的飞快。 转过山丘,眼前忽然开朗,山下出现一村庄,刘保金没犹豫,径直往村庄跑去,到了村边,又听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还隐约听到有人说:“这分明是有人刚刚走过的,追追追,前面前面。” 刘保金松了一口气,心想多亏刚才没有犹豫,跑的紧,不然定会让他们追上,这进村了,选一个躲身处总比在山上的明处强。 已到早饭时节,庄里的农户已经在烧火做饭,家家屋顶冒起了炊烟。 刘保金也不敢往有人处跑,还生怕遇见生人问他端底,露了目标。再说农户都是破落坍塌院落,即是躲也没选在心上,总觉得到那里也不安全。 再往深处走,遇见一座深宅,高大雄厚,大黑门紧关着,大门两边立着二尺高的青石门墩,门墩上面雕刻着龙凤图案,就像他在遥镇住过的新宅一样。 正在犹豫间,忽然斜刺里跑出一只狗来,朝他“汪汪”乱叫,后蹄子还“哧哧噗噗”乱刨,土花四射,来势凶猛。 这难道是什么凶兆来临?眼看追兵就要进庄,这要在这里闹出事情来,他还有躲身之处吗? 摸摸身上,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要是能摸出块馍来,兴许这畜生就会认他。 刘保金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对着面前的狗,他毫无办法,只好弯腰去捡石头。狗见状速退几步,掉头就跑,跑几步又扭头朝他追来乱咬。 刘保金不再搭理它了,扭头就走,那狗又朝他追过来。 第四十九章丫鬟莲子急匆匆喊叫抓贼 第四十九章 丫鬟莲子急匆匆喊叫抓贼 赤岗赶着马车一溜跑出十里开外,不时地看到后面的追兵不单是那些营兵了,而是在客栈的农夫也夹在里面一块追他。心里这才放下心来,知道住在店里的那些农夫打扮的人就是来加害公子的,跟外面的营兵是一伙的。现在他把他们引开了,最起码公子是有机会可以逃出客栈了。 他的马车再快也抵不住后面的追兵,官府的马队是专门训练出来的。 既然公子有机会逃脱了,他就不能再往前跑了,他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抓住,否则公子到省城的乡试就会受到影响,他的任务不单是保护公子的安全,也要让公子顺顺利利去参加乡试。 赤岗快马加鞭跑到一个拐弯处,看着岸上越来越近的庄稼地,从车上跳下来,用劲照马屁股一拳打去,自己飞速跃到庄稼地里。 只见那马车飞也似地朝前狂奔,后面的追兵也拐过弯道朝马车追去。 赤岗从庄稼地出来,看看已经远去的追兵,他的马车还在狂奔,那是他在拳房经常赶的马车,眼看着就被追兵追上了,他的心还有点隐隐作痛。 现在主要是马上找到公子,不是留恋马车的时候,他要再返到客栈,看看公子是不是真的逃走了,逃到那个方向了,他心里好有个底。 就是这场遭遇,是赤岗没有想到的是,他跟刘保金的乡试从此就再没有缘分了。 也是那条狗把刘保金的命运彻底给改变了。 那日刘保金被狗追到一个矮墙处,吓得他爬上矮墙朝里跳下,他并不是怕这条追他的狗,而是他怕后面的追兵,万一那些追兵听到狗的叫声追过来,他就暴露了,就会束手就擒了。 那是道矮墙,可刘保金吓得还闭上眼睛,恍惚中他觉得身下软绵绵的,顿即传出一声尖叫。 他忽然睁开眼一看,身下竟然压着一位女子,白嫩的脸儿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在惊讶地看着他。 随即又听一旁有女子在尖叫一声跑了,还边跑便喊:“贼!贼!抓贼呀!” 顿时,府里的家丁跑过来。刘保金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回事,自己就被家丁抓住了。 原来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家里的丫鬟小姐来后花园采摘金针花,正好赶上刘保金跳墙,想不到正巧跳在了小姐身上。 家丁将刘保金抓到前院问话,刘保金只是说被一条疯狗追到那条矮墙下,因害怕,不及已爬到墙上跳到下面,正好踩到小姐身上。 派家丁出去查看,回来说:“这贼没说实话,哪来的狗?分明是在说谎。” 正说间,忽然听外面有嘈杂声,刘保金不敢再隐瞒实情了,便把他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并恳求小姐对他开恩,将他藏起来,不要让追兵抓住,救他一命,日后必有重谢。 家丁们听了刘保金的话,不敢擅自做主,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还能听清楚外面喊叫什么“响马”、“强盗”。刘保金显然不再求救了,正在等待官兵来抓。 这时小姐问丫鬟:“莲子,你看他像个响马不像?” 那个丫鬟摇摇头道:“看他那样?不像不像!” “像个强盗不像?”小姐又问。 丫鬟又摆摆手:“不像不像!” 小姐又跟家丁们说道:“你们上外面好好应付那些官兵吧,这里就交给我了,记住谁也不能说出家里来过什么人。” 家丁们哪能不听小姐的,一个个都到外面去了。 原来追刘保金的这些官兵就是那些跟着府营里的营兵来捉拿响马的县衙捕快,就在那些营兵们追赶赤岗马车的时候,县衙捕快没有去追赶,而是准备返回客栈做个调查,等待他们抓捕强盗归来再一同回去衙门交差。 忽然一个捕快发现客栈门口闪出来一个黑影,径直朝南而去,马上回报捕头,捕头听后并没有下令追赶,而是先进客栈问个究竟。 其实捕头只是跟着府营的那些营兵来应付一下场面,并没有想在县城抓走一个什么响马强盗,假如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响马强盗,对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轻者说县城的治安不好,重者每天会有上面派人来追你出动去抓响马强盗,弄得小县人心惶惶,那响马藏在深山里,哪有轻易给抓的。 就像当年抓捕游风约的什么反贼响马,到头来没有抓住响马,也没有逮住反贼,却让岳琅逢县令丢了官帽。 因捕快不断来店里查房,店家跟捕快相互认得,问店家,店家慌说是一位客官要赶路,起早结账走了,并不是什么响马强盗。其实店家也是一时疏忽,没有出门先看看究竟,想不到他放走的刘保金被这些捕快发现了,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财,就得能保人家安全,也觉心安。 捕头听了店家的话,本想不再提这事,却又怕这些捕快里有那个说漏了嘴,让回来的营兵听到了,说他故意放跑了强盗等坏话,那就再有嘴也说不清了。 于是就派几个捕快朝刚才刘保金跑的方向追上去看个究竟,省的落下话柄。 就这样一耽搁,刘保金就已经逃出很远。 这些捕快都是新上来的,遇上这抓人之事甚感新鲜,又殷勤,也听令,把捕头的命令全当成了一回事,纷纷朝刘保金逃的方向追去,若是那些老捕快,也是会做做样子,只要不出大事情,谁还强去跟什么响马强盗作对,如今这世道,是个做响马强盗的,不是那些有本领的就是那些不能活的,有本事的他们惹不起,不能活的抓了他们那是在作孽。 也该这刘保金运气好又逢时,偏偏遇到个追他的疯狗,将他硬是追到了全庄唯一的一个大户的后花园。 这个大户不是别人,正是原来的平顺县令岳琅逢。 岳琅逢自到了洋人的教堂,开始还不习惯,后来通过接触学习,着实是进行了心的洗礼,再加上自己对冯光道等人的陷害和暗算没有得逞,人家不但没有跟他深究,甚至还得到了人家对他的宽恕,他的良心发现了。后来在灾荒之年他在游风约为百姓还是做了一件放粮“赈灾”的大实事。 至后来这岳琅逢就扎扎实实在洋人的教堂里扎根了,家里的百亩田地有人耕种,在教堂清净也有不少收获。 在后花园采摘金针花的小姐就是岳琅逢的小千金,名叫岳戴琳,年方十六,长的亭亭玉立,雍容华贵,在岳琅逢眼里自幼娇生惯养的,没受过一点委屈。 初被刘保金重重砸在她身上的时候还是十分的恼怒,正待发作,却发现刘保金姿容丽秀,面如冠玉,却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真所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若不是丫鬟莲子急匆匆喊叫抓贼,她兴许还不知道如何来对待这位从天而降的翩翩公子。又听这翩翩公子将自己姓甚名谁和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是这位小姐更加对他的憨厚诚实偏爱有加,忽然就心生一计,决计要舍身保护公子。 谁知小姐刚刚说罢“这里就交给我了,记住那个也不能说出家里来过什么人”这句话,就见家院冯七也趁势将众家丁赶将出门,自己也随后跟出,生怕这些家丁应付不了那些捕快而暴露这位进省城赶考的公子。 家院冯七知道小姐的心思,自老爷岳琅逢入教以来,这娇生惯养的小姐就是经他一手看大的,别看只有十六岁,从小在私塾读书,早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年年初就有大户差人来给小姐提亲,没一个让她中意的,那些公子哥不是二流子货就是专干打打闹闹的纨绔少爷。 家院冯七知道小姐是喜文弄墨的,就连他也一眼看上了这位刘保金是一个稳稳当当知书达理的书香弟子。再说他的父亲就是当年横闯京城的如意班班主刘福禄,当年老爷的心意班就是被刘福禄收并了。 还有灾荒刚刚过去的那一年,刘福禄来岳府找寻被赶出岳老爷的小妾尚风丫,那时就是他给刘班主讲述了尚风丫的事情的。 他见过刘班主,那时他就觉得这刘班主是一位通情理的人,这跟老爷也该是门当户对。 冯七是岳府最忠厚的一个老家院,岳府里的什么大事小事他都知道,不但小姐丫鬟的事情他管,就连小妾家丁的事情他也管,他是比岳老爷还要知晓家中之事的管家。 那些捕快是挨家挨户查找逃过来的响马强盗的,破落院子要查,像岳府这样的深宅大院更要查。 冯七知道小姐把刘保金藏到那里了,他们是不会查到那里的。那是小姐的绣房,几个捕快还看着小姐在绣房阁楼上拿着镜子在梳妆,他们没有上去,他们也不敢上去,进院之前就知道,这可是当年县太爷的府邸。 捕快走后,冯小姐跟叫冯七:“冯老爹上来上来”。 冯七也听话,吩咐众家丁各干其事,捋捋胡须就上来阁楼。 见小姐还站在那里看着镜子朝绣房喊:“没事了,快出来,快出来。” 冯七发现,小姐手里拿着的镜子,从那里就能看见绣房里的一切。 这时刘保金从小姐绣房里的绣床下面滚将出来,很狼狈的样子。 只听岳小姐看着镜子故意叫道:“冯老爹冯老爹,你看他从哪里出来了,他哪能这样子呀。” 冯七也故意过去朝绣房里看,刘保金刚刚从绣床下滚将出来,看着冯七慌忙解释道:“是——是小姐让我藏这里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冯七问。 “小姐的闺房。”刘保金道。 “天意呀天意!”冯七长叹一声。 “什么天意冯老爹?”小姐问,其实她也是故意的,她让冯七上来绣房就是给刘保金看的,她要让他有口难辩,乖乖地听从她,她已经从心眼里喜欢他了,她决定此生就要委身于他。 “不说了不说了,先说刘公子的正事吧,别耽误了乡试,若耽搁了还得等三年,三年啊!”冯七道:“我得赶到教堂通知老爷,让他想办法送公子赶考呀。” “那老爹快去吧。”小姐道。 冯七点点头,然后吩咐厨上给刘公子做点吃的,好好招待贵人,压压晦气。 岳小姐是岳琅逢的第三房小妾生的,孩子生下来,母亲就大出血没救了。孩子就是从庄上雇来个奶妈给养活的,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交给了丫鬟。 岳小姐跟岳府其她女儿不一样,从小就是聪明伶俐的,家里的私塾她很喜欢,岳琅逢就把她送到私塾念书了。长到十三岁,莲子就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 冯七走后,莲子丫鬟就上来了,看到刘保金那个狼狈的样子,就给他端一盆水过来,要他洗涮洗涮。 刘保金害羞,推推搡搡的,意思是对着两位姑娘怎洗? 莲子笑道:“都钻到人家闺房绣床下面了,还嫌羞!呸呸呸!那才羞。” 岳小姐道:“别笑话人家了,让人家安静一会儿吧。”说着推莲子一下就下了楼朝花园而去。 第五十章要入伙就得先交上投名状 第五十章 要入伙就得先交上投名状 那马被赤岗一拳捶的朝天长嘶一声,骐骥一跃、风驰电掣一般朝前狂奔,也不管道路坑洼不平,卵石满地,一时间就将后面的追兵甩出很远,越山坳,跑的无影无踪。 跑在前面的追兵勒住马缰等后面的领兵过来请示:“前面已是山坳,不摸路径,追也不追?” 领兵没加思索发令:“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个追兵听令朝山坳追去,却没见领兵跟来。 追了一阵,只见山坳越来越深越来越远,又见前面漫漫无际的大山林子,峡谷盘旋,崖壁裂缝,奇峰叠影,峭壁跌宕,林涛光影。跑在后面的一位营兵喊道:“兄弟们,别再往前追了”。 跑在前面的听到喊声,马上就停下来了,扭头看看没有领兵,又听那营兵道: “这不是有名的玉峡关小西天吗?我们还要不要命了”。 众人听后正在纳闷,那营兵又道:“小西天小西天,响马野兽看不见,阎王来了也胆寒。” 刚才领兵虚晃一枪,差众兵士前往,他还不知道这是小西天? 众人好像豁然顿悟,却发现他们中间少了一个弟兄,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明明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没有了?想起刚刚那位营兵说的,都信以为真了,感觉害怕起来,一个个就要动身而走。 那营兵道:“我们走出山坳见到头儿怎么交代?” 大家面面相觑。 其实那个跑在最前面的营兵并没有听到后面的喊叫声,也许是立功心切,只想追到那马车立个头功。 山坳的小路越来越窄,弯子越来越多,忽然那营兵骑着的马迎面一个筋斗,就把他掀下马来。等他明白过来,两根长枪正指着他的脑袋。再朝来时的方向看,哪还有自己的人。 嗨—— 西天来了个孙猴精,丢了金箍棒,翻不起筋斗云—— 嗨—— 褐土地上长罂粟,王母娘娘仙桃果,吸一口呀上天庭—— …… 那营兵抬头看,只见齐亚亚的断崖上面有人在唱歌,那歌声在山谷中回荡……不一会他的眼睛被蒙上黑布,双手朝前绑着,再被人牵着,走了一会儿路程,到了不知道一个什么地方。 大热的天气却感觉这里是阴森森凉飕飕的。 他的眼睛还是被严严实实蒙着,只听有人开始问他话:“谁派你来的?” “府营。” “来干什么?” “抓响马。” “谁是响马?” “刘保金。” “为什么却是刘保金?他干了啥事?” “他砍了罂粟果。” “唔哈哈哈哈哈——好!”问话的大笑一阵,就像唱戏的那笑声。 “你们这官府,吃皇粮拿官饷,还不问青红皂白冤枉百姓。” “小的只是个听差的喽兵,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营兵知道遇到真正的响马了,立功的想算早抛在了九霄云外,只求一条生路。 “你还想活着回去?” “想想想,小的想。” “来呀,让这小子给那些当官的捎封书信回去。” “唔哈哈,本响马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小西天的游风是也。本响马一不做贼,二不为盗,不祸害百姓,不扰乱官府,只摘罂粟果是也。” 那营兵拿了书信,还从原路返回,到了有绊马索的地方,方给他摘掉黑布,还将马还给他。那营兵庆幸拣了一条小命,跃上马背一溜烟而去,连头都没敢回一下。 刚才问那营兵话让他捎书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靳义堂。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就在这小西天入了匪,听到山下传来马嘶的声音,山上头领派众喽啰就在山坳的弯道上等,用绊马索将那受了惊的马车拦下。 等到喽啰将马车赶到山上,却见里面空无一人,收出一些东西来,有银子有干粮还有一个考蓝,打开那考蓝看,里面有文房四宝,还有书籍,翻看那书籍,上面写着“刘保金”的名字。 这考蓝靳义堂懂得,就是学子赶考用的箱子,他在戏台上还掂着考蓝唱过公子赶考的戏目,这一定是公子要到省城去乡试被小人陷害,目的就是不让他去参加乡试吗? 联系到刘保金的庄上丢了罂粟果的事,靳义堂便想抓一个问个究竟,果然就送上来一个。 至于刘保金的下落,他会去找寻的,但是首先他得跟官府澄清那罂粟果不是刘保金偷摘的。虽然他们打着“游风”替天行道的旗号,最起码与刘保金无关。 刘保金无关了,那刘福禄就不会被扯上关系,靳义堂听说刘福禄当上庄上的保长了,庄上丢了罂粟果多多少少要和刘福禄这个保长有关系。 他不能连累刘福禄,因为他做了“强盗”偷偷到过遥镇一趟,王婆去世了,是刘福禄安葬的,小妾彩芬跟女儿也被刘福禄接走了,他也放心了,等他们在山上积攒些钱财就会回去见她们的,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当匪了。 他被逼到小西天为了“匪”就是这戒不掉的烟瘾起的祸。 那日在府营被扈万坤杖打二十大板,由营兵把他们扔出府营,从此他就再也不想在这个人世间露面了。 他靳义堂也是个响当当的戏班台柱子,还到过紫禁城见过老佛爷,平时偷偷吸两口的时候他也知道那时就像个鬼,可是出了门他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名角。 如今被扈万坤杖打了二十大板就是因为他是个烟鬼,这在潞府的舞台上可是不光彩的,受人唾弃的。 不单是他靳义堂,媳妇赵秀苹更是感觉自己无地自容了,碰个地缝也想钻下去。他们还在舞台上表演过虎门销烟的林则徐林大人。 夫妻二人就想一死了之。 可是烟瘾上来那个劲儿,真是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灵魂,要是能吸上一口,那种感觉又比死想象的要快活,飘飘欲仙,有那东西吸谁还想去死呢。 他们看到处处都能进得去的烟馆就啥也不想了,啥洋相也能出了,啥也不害丑了,只是想躺在烟床上,点着烟枪,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那浓浓的烟雾。一种臆想的天堂,那些凡尘俗世,人间烟火,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们守在烟馆门口,看到那些美滋滋的烟民,哪怕乞讨一点。 一位烟民似是吸足了,看到软绵绵瘫到在地上的赵秀苹,从烟馆里拿出烟枪装好,在她面前晃悠。 赵秀苹爬不起来,就抱住那烟民的腿。 那烟民将烟枪插到脖子上,将赵秀苹抱起来,再往后一撂,搁肩膀上就走。 在一旁也正犯着烟瘾的靳义堂,看到这一切,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跑过去将那烟民打倒在地,抢上他的烟枪就吸。 过足了烟瘾的靳义堂将烟枪给了赵秀苹。 那烟民吃了亏,还想找靳义堂讨个公道,他那是靳义堂的对手。 不打不相识,都是烟民,都有共同的语言。 那烟民跟靳义堂渐渐地称兄道弟起来,还给赵秀苹赔礼道歉。当然,靳义堂跟赵秀苹本来就没想惹这个烟民,好歹刚才的烟瘾是他给解救的。 那烟民说他叫刘巴图,是壶关城北河口庄的,家里早年是老庄户,有几十亩上好地,因为染上了烟瘾,就在灾荒年前将几十亩上好地卖给别人了,等于倾家荡产了,把祖业也败了。 自己拿上卖地的钱上了京城,本想做些买卖,结果遇到了灾年啥也没有做成,还又欠下了一屁股债,让债主追债无处藏身了,又回来了。 “都是这东西害得,过来那个劲,想起这鸦片就上火,可真要那个劲又上来,这东西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刘巴图也是咳声叹气的。 “河口庄?刘福禄不也是河口庄的吗,难道刘福禄的那些上好地就是买的你刘巴图的?”靳义堂问。 “怎不是我的,你认识刘福禄?” “嗯。”靳义堂还想说刘福禄就是他的连襟,又觉得一拉拉的太长了,就有说不完的话了,再说赵英子也不在人世了,提起来就伤情。 刘巴图到过庄上一次,那时刘福禄正好当上了里保。本想跟刘福禄要回几块地种罂粟,又怕遇到先前欠人家债的户口找上门来,把要回来的地也给顶了债。于是就啥也没做,家也没回,就在外面跟一些烟民混,混一天是一天。 刘巴图手里还有几个钱,就给靳义堂两口子供应着吸,便吸便想办法找活路。庄上有两个庄民一个叫刘七一个叫刘三槐的烟民跟刘巴图是近邻,他们承认给刘巴图供应着吸,价格便宜,货还好。 刘巴图买了他们几次,还真是货真价实,很划算。 直到有一天,刘巴图听说庄上几个大户丢了罂粟果,就是刘七和刘三槐偷摘的,他们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没过几天,他们偷偷来找刘巴图问他还要不要了,这次他们找到货源了,应有尽有。 刘巴图说:“你们还敢再来?庄上大户都报官了。” 他们说:“报官?小心一块地全给他们砍了。” “怎地全给砍了?”刘巴图问。 于是他们就把这几天到过的地方告诉了刘巴图,刘巴图又告诉给了靳义堂。 刘七和刘三槐是跟东山小西天的响马连着线的,偷摘罂粟果可不是河口庄的这几户,他们已经偷摘了好多个庄子了。 “偷摘罂粟果自己做鸦片?” “对对对,就是这,替天行道。” 刘巴图就把他们说的告诉给靳义堂,靳义堂是戏子出身,他知道这替天行道是什么个意思,如今这世道罂粟是真正害人的东西,他们夫妇就是这东西害的,还说是国内的比国外的好,能戒掉,戒个屁,谁有本事能戒掉? “想当初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大人不是在替天行道吗?这罂粟就是害人,特别是那些老百姓。我们也能替天行道。”靳义堂道。 “你怎个意思?”刘巴图听不明白靳义堂的话。 “怎个意思?问问他们小西天收不收我们?”其实靳义堂最主要的还是想解救他跟赵秀苹的烟瘾,至于替天行道这个词也是随口说出来的,觉得是冠冕堂皇的。 刘巴图明白了靳义堂的意思,也觉得这是个出路,就问他们收不收人,刘七说:“不用问,我们就能做主,收人,但是要入伙就得交上投名状。” “啥投名状?” “罂粟果,论功劳排座次。我们就是交了投名状的。”刘七道。 “还学起梁山好汉那一套?真正的是替天行道了。”靳义堂笑道:“参加参加,只要他们收我们,我们就参加。” 刘巴图知道靳义堂有点本事,要是到了小西天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一个庄的还有刘七刘三槐。刘巴图从小读过书,考虑的多一点。 交投名状就是像刘七他们偷摘些罂粟果。那个还不容易,现在到处有种植罂粟的。 “就先到河口庄动手。”刘巴图道。他是眼馋这些大户,他曾经不也是一个大户吗,就是这罂粟害了他。 第五十一章在那世外桃源享受这大自然之美 第五十一章 在那世外桃源享受这大自然之美 河口庄的罂粟主要是那几个大户集合起来种在了一块,齐亚亚的罂粟果特招人显眼,难怪小西天的“响马”在一夜之间就将这一片罂粟给斩头了。 靳义堂跟刘巴图给山上的头领交的这份投名状也太大了,到了山上他就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其实他也是凭借了自己的实力,不单是自己的武艺高,而且他认识的兄弟也多。 刘巴图、花葵还有刘七刘三槐他们,都跟他是一块的。再说聚到山上的都是染上烟瘾买不起烟的大烟鬼,那个也是粗鲁野蛮一字不识的穷汉子,当年靳义堂在戏班走红的时候,这些人大部分都看过他的戏。 山上的头领叫韩德明,是个很重义气的汉子,就凭他是膀大腰粗的有一把力气才当上的头领。开始领着十几个烟民只知道打家劫舍抢个烟馆,罂粟果快成熟了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会做鸦片的烟民,他们才建议头领偷摘罂粟果来。 韩德明也很明智,靳义堂刚刚入伙就要将头领的大权交给他,靳义堂不是来当什么头领的,他是暂时寄居在这里解决眼前的困境的。因为他交了投名状,按规矩他得做头领。他无法推脱只说帮助韩德明做了第二,靳义堂没打算在山上长期住下来,他是走一时看一时,现在真的是穷途末路了才上来这条道。 来到山上还就是靳义堂跟刘巴图识字,其余的喽兵没有一个读过书,很自然刘巴图就在里面做了文书掌柜,记账保管分配都为他管,大家还称呼他为军师,三当家。 靳义堂跟头领韩德明定了个规矩:一不抢乡民之粮;二不劫商客之财;三不欺妇孺;四不惹官府。即是要抢摘那些种植罂粟的,盗取那些制造鸦片的大户。他们是替天行道。 他们替天行道的理由就是,不让那些罂粟大户将罂粟果造出来的鸦片卖给穷人。靳义堂还有更充足的理由是,好地都种植罂粟了,遇到灾荒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活活地将人饿死了。他是灾荒后在游风约唱过戏的,戏里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他跟赵秀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大家都觉得“替天行道”这个口号响亮,既有了烟抽又有了功名,是冠冕堂皇的大侠,不是劫财害民的强盗。 嗨—— 天灵灵地灵灵,东山游风显神通—— 嗨—— 西天来了个孙猴精,丢了金箍棒,翻不起筋斗云—— 嗨—— 褐土地上长罂粟,王母娘娘仙桃果,吸一口呀上天庭—— …… 靳义堂举起了当年传说的游风大旗,韩德明跟众弟兄都感到有了依靠。游风是传说中为百姓撑腰的大侠,不是偷鸡盗狗的强盗,他们都觉得这是冠冕堂皇的。 靳义堂给那营兵写的书信上面就是以 “游风”的名义写的: “……本非响马,游风是也。本山寇不做贼,不为盗,不祸害百姓,不扰乱官府,只摘罂粟果是也。只因灾荒之年,种罂粟者犯了天条,只种罂粟不种禾苗,虽有银子而不能买到粮食,有的即是罂粟,饿死者甚多。今虽灾荒已过,且更有甚者还效仿种植,触犯天条,至贱民吸食,卖妻卖儿,家破人亡。不灭之天怒人怨也。” 那营兵拿了书信,回去交给领兵,领兵也是为了交差,不愿跟那些东山响马结下链子,遂将书信交给把总万奇,万奇也是千总派出去的,就把书信再交给扈万坤。 扈万坤看罢书信后紧锁眉头,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跟东山游风约那里都是一个调子,反对种粮户大量种植罂粟,这是善举也,他扈万坤就是反对那些吸食鸦片的烟民,现在山上有了这些“响马”,他还是盼之不得,若种粮户都种植罂粟,百姓还能吃到粮食吗? 于是下令:“吩咐下去,养兵蓄锐,此事当深虑远议不可造次。” 扈万坤虽是营千总,却知道如今这种植罂粟之风虽然上面没加强制甚至提倡,那些权贵阶层都有接触,成为了一种时尚,以吸食鸦片作为权贵身份的象征,还使百姓染上烟瘾,最可怕的则是士兵也都开始抽大烟,整日意志消沉,浑浑噩噩,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为了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吸食鸦片,就把鸦片叫做“神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那些权贵阶层吸食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金钱满足他们的欲望,但是穷人哪来的钱用于****的?到头来只得卖妾卖女,家破人亡。 县衙官府鼓励种植罂粟是为了好征收税银,还能从中得到利益,其是各有各的盘算,嘴里不说心里明白。 现在出现了这抢劫罂粟鸦片的,还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即是响马,在他看来也是好样的,若是能遏制这些种植大户少种点罂粟,就会减少无辜烟民。 扈万坤虽对本次追剿抢劫罂粟果的“响马”很是消极,但据报营兵追剿的那辆马车却是到了响马窝里没有出来,这事总的有个了结,不然难以服众。便差心腹曹小乙到丢罂粟的河口庄暗中打探情况,看看那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金到底是不是跟罂粟案子有关。 曹小乙领命,第二日便乔装到了河口庄见到刘福禄,二人一见似曾相识,方想起那年在扈府唱堂会的事,那个赵英子就是他的妻子。 既认识,便客套一番,不再分彼此公差平民。曹小乙说明来意就问公子刘保金的事。 刘福禄还不知道儿子跟赤岗发生的事情,见这位公差是专为此事而来,也不便多问,只道:“公子近日到省城参加乡试去了。” 曹小乙细问刘保金的情况,刘福禄便把儿子在游风约乡学读书的事一一告诉公差。 曹小乙一听游风约三个字,即以为这刘保金是不是背着刘福禄在干些“响马”之事。便调转话题:“该庄的罂粟被盗之事保长可知一二?” 刘福禄道:“一概不知,不过庄里失盗之事本保长本该当责,只是刚刚上任,庄里乡规民约才行定制。听说县衙已禀报上面正在彻查?” 曹小乙道:“你是保长却还不知?” “没人说起。”刘福禄道。 “庄上王大户家王天印带兵来此没到庄社见过保长?” “没有。” “这就是了。” “是什么?”刘福禄感觉莫名其妙。 “就等公子乡试回来再说,一切即可明了。”曹小乙道。 曹小乙走后,刘福禄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便到乡学将公差来的事情告诉了师先生。 师尚虽然听说上面派兵来庄上查罂粟盗抢之事,却没有想到跟刘保金扯上关系,听刘福禄说公差问他那话,分明是跟刘保金有关,而刘保金跟赤岗到了游风约至今没有什么消息,应该是安全到了省城,离考期只有三天了,若有差错,至少赤岗会来告知。 刘福禄是当局者迷,许多事情也许他就不知晓,没人肯告诉他。就师尚而言,他在庄上就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罂粟失盗跟刘福禄父子有关,原因是,刘福禄自担任保长以来,兴乡学,戒大烟,定乡约,样样都跟那些大户做对抗,说他学的就是游风约那一套,听说罂粟被盗之事是游风约响马所为,所以就断定刘福禄父子一定是参与其中。 这还是师尚安排赤岗陪同刘保金走了以后听说的事情,现在上面派公差来见刘福禄,一定是跟公子有关。 难道刘公子真的出什么事了? 见刘福禄很着急的样子,师尚便差拳房弟子李金瓶到游风约打听公子跟赤岗的下落。 李金瓶走后不久,山来正在马房喂牲口,忽然一个露屁股娃儿来到他跟前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山来问送信的人哪了,娃儿指指大门外说:“走了。” 山来也拾识过几个字,展开书信看是给东家的,上面写着:“刘福禄大人亲启。” 山来不敢往下看,的确看也看不懂,即打发那娃儿走后,上乡学找到刘福禄,将书信递给他。 当时师先生正跟刘福禄在一起,刘福禄接过书信当即就给了师先生,师先生展开信看,上面写到: 字启 刘兄台万福,家中合堂金安。兄台大义远近闻名,日后方叙,今不提。 愚弟在东山为寇,实乃不得已,生活所迫。乃不抢乡民之粮;不劫商客之银两;不欺妇孺;不惹官府;是宗旨。即是要抢摘那些种植罂粟,盗取那些制造鸦片的大户。替天行道。乃游风显灵也。 上日,官兵追刘公子至山上,说是刘公子盗抢该庄大户之罂粟果,遂捉之。 愚弟没见公子之影子,估计以避至他处,官兵未捉之,故甚安。 愚弟已让官兵带给府衙书信一封,盗抢罂粟者乃东山游风是也,于刘公子无干。望兄台相安。 万望宽恩,余不尽言。 愚弟德明顿首具告 信是靳义堂亲笔写的,落款却是大当家德明,靳义堂明白,这个时候若刘福禄知道他做了响马,还不知要对他憎恨到什么程度。 “德明?保长可否认得?”师尚念罢书信问刘福禄。 “不认得。”刘福禄道。 “不认得为何来的书信?” “为给公子开脱?可是公子不是到省城去了,又为何到了东山?”山来道。 “看信上内容,说明我的学生保金并无危险,只是很蹊跷到了东山。”师尚道:“昨日已差李金瓶到游风约去打探究竟,看来还得派人到东山一趟?” 最着急的还是刘福禄,别看他一脸沉着,不慌不忙。 “我去吧。”山来道,语气很肯定。 刘福禄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知道山来去也最可靠,他也最放心。看得出来心里自然有事了。 来送信的人就是靳义堂差下来的花葵。他不想见到刘家的人也是靳义堂交代的,说是要派刘七下山送信,花葵自报奋勇说他要下山。 靳义堂知道,花葵有他的目的,他是要回家看看彩娇。他走的时候给彩娇放下的钱估计也快花完了,他这才知道吸食那东西没有钱真的是不行的。 现在他给她挣到钱了,甚至她吸的那东西,不管是叫***还是芙蓉膏还是金丹还是鸦片,应有尽有,不都是一个东西吗,现在他懂得了,这个东西只要染上,还真的是戒不掉的,没有了却是生不如死。 他舍不得让彩娇难受,他虽然没染上那东西,对于彩娇上来的烟瘾就是跟他上来的一样,当然他是不会切身体会到这个烟瘾上来的那个罪受的。 这次他给彩娇又准备了不少,足足够她几个月甚至是半年用的,假如她也想跟他走的话,他可以带她上山,就像师娘赵秀苹那样,每天住在那世外桃源,享受这大自然之美,享受那神奇的东西给她带来的神仙之生活。 尽管这神奇的东西他感觉不到,神仙生活他也感觉不到,只要彩娇能感觉到就行了。 第五十二章亏你是秀才懂得男女授受不清 第五十二章 亏你是秀才懂得男女授受不清 岳琅逢是真正信奉天主教了。他还是个很少参加天主教的中国人,不是游风约冯光道那件事,他还不会慢慢地接受天主教,也是天主教的教徒不断地向他邀请,才让他渐渐认识天主教,天主教的精神就是博爱温良,使信徒们积极阳光地生活,让你把冷漠变为爱。 就是他参加了天主教才对游风约冯光道他们对他的宽恕感到无地自容,他才在灾荒年时期对游风约的百姓进行良心上的忏悔,并且用赈灾施救的方式救济灾民。尽管他在那个时候也发了洋人一笔横财,那也是有原因的,那是中国人俱情愿饿死也不受洋人之赈。 除了岳琅逢,在很多百姓心中都认为那些教堂里的洋人是鬼变成的,会吃人,连碰都不能碰他们,都认为洋人建造的那些教堂里装的是尸体,专供洋人来吸中国人的血的。 冯七来到教堂,岳琅逢正在做礼拜,若不是事情紧迫他是不会来找老爷的,在冯七看来小姐遇到刘保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是小姐一生中的大事,也许就是天赐良缘。 冯七也太摸老爷的心思了,老爷也是对小姐的婚姻大事耿耿于怀,多少人给小姐说媒都没有个中意的,这次遇到的刘保金他看得出来是小姐最中意的,他要找到老爷设法给小姐完成这个心愿。 岳琅逢听了冯七的话只是问:“这刘保金为什么被官兵捉拿?” 冯七道:“也许是遭小人陷害,反正他是赴省城赶考的,万一金榜题名了,即是府营一些官兵追捉那又能怎样?他可是跟京城冯弘儒大人是沾亲的。” 提起冯弘儒岳琅逢即想起了冯光道,现在冯光道也是京官,官运亨通,若是跟冯光道连上亲戚,他昔日对他的那些过节也会消除一些,再说刘福禄也是一方有名的掌门大户。 岳琅逢知道冯七是偏爱小姐的,他的想法也是对他岳家好的,就他现在这个身份比不上当初当任县令那个时候了,现在即是跟人家刘福禄成个亲家也不是门当户对了。 于是岳琅逢跟冯七即行动身赶往家中想去亲眼见见这位刘保金。 到了府上,午时刚过,岳琅逢告诉冯七:“先别伸张,待我瞅他一眼。” 冯七便将岳琅逢领至膳房歇息用餐,待他看看这刘公子还在不在小姐的绣房。正准备出门,只听后窗传来丫鬟莲子的声音:“公子若不答应本丫鬟概不放你走。” 后窗外就是后花园的小凉亭,挨着窗户有道小门,方便通往后花园。 冯七跟岳琅逢听到声音同时屏住呼吸,摆手示意,二人便悄悄偷听起来,岳琅逢也失去了往日的自尊,可以看出这岳琅逢对小姐有如此的关爱来。 丫鬟说罢又听一个男的声音:“这事关系重大,总的告我父亲知晓,这样成何体统?再说现在我急需找到我的考蓝子,否则这届乡试就赶不上了。” “什么考蓝子,俺且不懂,只是你得答应小姐的话,再说不等老爷回来说个明白你也走不得,况且外面捉拿你的官兵还在到处找你,你能走掉吗?”丫鬟伶牙俐齿,一句也不饶公子。 “跟老爷说明白啥?我有啥走不得?” “怎说?你私自闯进小姐的绣床底下,是何用意?你说你说。” “那是——”刘保金想说那分明是小姐带我到他房间绣床下面的但没有说出口,他懂得,若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对好心帮他的小姐就太无情无义了。 岳琅逢听到此已然明白了一切,就示意冯七来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了些啥,意思是让他到后花园帮助丫鬟说句话,拿定此事,他得赶紧备车亲自送公子进省城赶考,千万不能耽误了考期。 耽误了一个学子的考期,他这个曾经当过县令的岳琅逢就是一个罪人,不管小姐的婚事顺不顺利,只要将刘公子顺利送到省城参加考试,他日后不管在冯弘儒和冯光道面前还是在刘福禄面前就有有了他的脸面。他们相互间的关系也会冰释前嫌的。 他现在是一位天主教的教徒,他要把天主教的精神领会贯通,就是博爱温良,每天积极阳光地生活,让你的冷漠变为人间大爱。 岳琅逢在后来也参加过乡试,不过那也是他惦着考蓝走走过场,官帽还是花银子买上的,这考试还不能花银子买吗?他知道公子说的考蓝是什么,那就是个考试远途跋涉带着的小盒子式的小箱子,里面除了文房四宝等考试必用的工具外还放有一些生活用品,贫困一点的考生还要自带米、馍等吃的,以防路上有个伤风感冒,还要带些药品等。 岳琅逢府里可不比刚刚回到庄里的刘福禄,他可是一个县太爷府邸,家里的车、马、轿应有尽有。 岳琅逢要亲自陪同刘保金到省城,一来他路熟,对乡试的路数也精通,二来这刘保金不是别人,弄不好就是自己未来的女婿,即是金榜落地他也相中了这个年轻人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他很是喜欢,不像曾经来给小姐提亲的那几个,个个都是纨绔子弟,文武不通。 他也看不准那些武夫,特别是他入教以来,对打打杀杀很厌恶,他就看准像刘保金这样的文人。他在膳房偷瞅了刘保金那一眼,这后生长的魁梧俊秀的,像个当官的料。 按刘保金的考期计算,是不能再耽搁了,即日就得动身,算一算按照正常的行程到了省城离考期还有三天,可是万一路上遇到个三长两短就无法挽救了。 岳琅逢差家丁将马喂好,备足草料,再将当年他使用的考蓝找出来,装好必备的东西,到晚上亲自让刘保金看考蓝,看看还有什么要装。 晚上,刘保金就住在岳府,冯七告诉他明早五更天就送他赶赴省城,让他安心好好睡一觉。不一会,他又跟岳琅逢惦着个跟他差不多一样的考蓝去见他,冯七跟他解释说:“这就是东家老爷。” 刘保金急忙跪拜行礼,道声:“岳老爷在上,晚辈见礼了”。 岳琅逢慌不迭地以礼相迎:“刘公子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岳琅逢故意将“自家人”这个口气说的重一点。又指着那考蓝道:“这是给你准备好的考蓝,我以前用过的,看看还缺少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赶赴省城参加考试,别耽误了,诸事都可以搁后。” 刘保金点点头道:“晚辈谢过老爷。”又准备行礼,冯七急忙拦住:“还行什么礼,刚才老爷说我们不是自家人了吗,还客气啥。”冯七也故意将自家人说的重些。 送走他们,刘保金心想这岳家可真的要帮我刘保金赴省城赶考了,也没啥犹豫的了,就死心塌地让岳家帮忙吧。何况他还认承了人家岳小姐的婚事,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他跟着戏班的那些时候也看过男女私定终身的戏,既然戏里就有的事,他为何就不能有呢。 再说他对那冯小姐也很上心的,她弯弯的黑眉下面有双深黑色的眼睛,就像他的母亲那样,还有那凸出来的鼻子,把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睛衬托的格外有灵气,那张胭红的小嘴……那盈盈的笑意。 开始他还不敢正眼看她,因为是他盲闯了人家的花园还几乎踩伤人家,人家不但没有怪罪他,还拼命救他,就凭这一点他都不会拒绝的。 那个小丫鬟更是灵巧的得理不饶人,她是在逼他答应小姐的婚事的,她跟他说的那些话一定都是小姐心里想说的,也许就是小姐教给她那样说的。 “亏你是个秀才,男女授受不清,你跳到花园来故意踩到小姐,你还躲到小姐的绣床下面,这要是传出去了要小姐怎么活?你说!你说!不答应就把你送给官兵,俺凭啥救你,非亲非故的。” 那丫鬟一边说,这边小姐还在叽叽地哭,像是在演戏。 我真的是故意的吗,分明是小姐对我刘保金有意,执意救我的。 他也故意问那丫鬟:“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丫鬟道:“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俺不说你也知道。” 最后还是冯七把话给说白了。 刚刚四更就听到马房有动静了,刘保金左思右想一晚上没有睡着,整整一天一直就是在躲避官兵的追踪,他奇怪地想,我刘保金一介书生成天在乡学闭门苦读从不出门,我怎地会被官兵给追上呢。 是父亲大人得罪了官府?官兵这样做分明就是在拦阻我刘保金进省城赶考,如是那样,我刘保金不去赶考又有何妨,我才不想当官呢,当官有啥好,倒不如师先生那样,以自己的才学教出那么多学生,桃李满天下…还不如去当戏子呢,听到台下观众的那一阵阵喝彩,使自己每天都会感到充实满足和快乐。 他在戏里拿着关公的大刀:“……百万曹兵谁敢当,斜影跨下云中月……”。前面忽然出现一堵高墙,后面追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大黑犬,他飞也似地跳上高墙,忽然看到了小姐和丫鬟在墙下等他,小姐手里拿着一张弓箭正在对着他,他急忙拿刀阻拦,那关公刀忽然不见了,变成了一根木棍……眼前一黑,一群马蜂朝他头上飞过来,他急忙在头上乱抓乱打…… “刘公子——五更了,起床赶路了。”窗外有人叫。 刘保金听到叫声,猛然睁开眼,是冯七在窗外叫他起床,他感觉汗流浃背,摸摸头,已然是好好的,方想,原来刚刚是南柯一梦,亏是有人叫,要不然他在梦中可就惨了,他平身是最怕捅了马蜂窝的。 刘保金穿衣服打点好出来,马车已经被好了,那车厢跟他在游风约坐的那车厢是一模一样的,前面是门帘子后面还有一个小方孔窗户,车篷为半圆形,上面密密麻麻钉着大帽子铁钉,就像有钱人家的大铁门。 岳琅逢已经在车旁等候了,车里的一切用品也备足了。 这次他要跟冯七一块到省城,冯七在他的府里已是老车把式了,虽然他是年岁大了点,可岳琅逢感到放心。 厨子已经早已做好了点心,让刘保金到膳房吃点垫补垫补方好上车,刘保金拍拍肚子言说:“不饿不饿”。厨子即将点心抱好交给他,让他车上吃。 刘保金拿了点心,出来膳房门,正要上车,只听楼上丫鬟的声音:“公子慢走。”说着跑下楼来将一个小香袋塞到他手里就径直上楼了。 刘保金朝楼上看,只见小姐正在楼上目送他。难道刚才那梦是小姐跟丫鬟撩逗他的?可那些马蜂是怎回事,还有那堵高墙? 刘保金认得丫鬟给他的是小姐的香包,是桃形的,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第五十三章他们跟踪马车来到一个小镇 第五十三章 他们跟踪马车来到一个小镇 马车出来岳府一溜往北,冯七坐在车厢外吆喝着,刘保金跟岳琅逢坐在车厢里,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夏秋时节五更天即大明了,岳琅逢在前面微闭着眼似乎在睡觉,也许他昨晚也没有睡好。 刘保金从衣兜里摸出那香包来看,是用五色丝线绣成的,难道小姐也是一夜未睡给自己绣成的定情物了?香包里面装着应该是中草药之类的,又避邪又带有香气,虽然他是个男孩,可别忘了他曾经是个戏子,他知道这香包包含着的含义。 刘保金无所事事就想看看香包里面装的是何药物,却摸出一个小纸条来,打开看上面有四句诗: 通宵绣的小香囊,吉祥灵气驱秋寒。 送君孤飞心悠随,为君挂牵系心肠。 刘保金暗自欢喜,这真是岳小姐给他的定情信物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未来的岳父大人是在干什么,单看他那宅院就是一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懂得事理,又文雅体贴还会作文写诗。 想到此刘保金禁不住“嗤”的一声,几乎笑出声来。 岳琅逢在前面似睡非睡,睁开眼一看,天已大明,离开岳府已走出几十里路程,已经出来平顺县城。照这样的速度,二日后一定会赶到省城。刚才听身后的刘公子在笑,似是心情愉快,一定是他跟冯七送他上省城,自然心中欢喜。 借公子高兴,岳琅逢问道:“刘公子在笑什么,在想什么高兴之事?” 刘保金还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听前面岳老爷似是跟他说话,他也没在意是在问他什么话,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前辈是在跟我说话?” 岳琅逢道:“听公子再笑,想是遇到什么喜气事了?故问一句。” “啊——哦,晚辈受此坎坷,被前辈所救,还亲自送晚辈赴省城赶考,晚辈那有不喜之理。”刘保金道。心想,若是把小姐的喜气之事给你说了,你可高兴?你可是未来的老丈人啊。 “那些官兵为何追你?”岳琅逢掉转话题。 “不知道”。刘保金道。之后又说:“父亲在庄上被几个大户推选担任了里保,给庄上办起了乡学,还组织烟民戒烟,听说就在这当儿庄上几个大户的罂粟在一个晚上都给抢了,县令大人来了一趟,将案子汇报给了上面,上面便派官兵来庄上查案,其中领头的就是庄上王大户家的。” 岳琅逢一下听明白了刘保金的话,好歹担任了几年县令,断案办案也历经了不少。听刘保金的话音,刘福禄在庄上定是惹了那些大户了,然后找个原由给他栽赃连累了公子。 “是你怎样也逃不脱,不是你他们强给加也加不上,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啊。”想当初他岳琅逢为了能惩治冯光道,到后来不但人家啥事没有还升了官,自己却落个摘了官帽贬家为民的下场。 “公子跟冯大人啥称呼来?”岳琅逢问。 “那个冯大人?” “就是——就是冯光道吧。”岳琅逢本想问的是冯弘儒,方想他跟冯弘儒可能不怎么沾亲,要沾亲即是冯光道。 “他是我姨父。”刘保金道。 “这次进省城赶考你姨父可知道?” “他知道我在乡学读书。” 岳琅逢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问刘保金这些话的,他现在已经把这位赶考的秀才给当作女婿对待了。这也不是他看上了刘福禄这个大户,主要是他看出来女儿对公子那个满心的乐意。临走前还差丫鬟给公子送来信物,他猜女儿一定是整夜没有合眼。 别看岳琅逢妻妾多,可是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个生下来就没娘的孩子,这次如能满足了女儿的心愿,他也如愿了也放心了。这人啊,是没几天蹦跶的,眼看着自己就不中用了,家里虽然还殷实,妻妾不少,可是身子骨已经垮了,到了教堂才知道人就是怎么一回事,过眼云烟。 马车行至中午到了一个小镇,见是人来客串的,他们早上起五更吃了点点心,现在肚子也咕咕叫了,岳琅逢招呼冯七饲喂上牲口,在这小镇吃点东西再走。 冯七应诺,找一处宽敞地段将牲口拴在一棵榆树上,将草料袋给牲口戴在头上,便找家饭庄张罗饭菜。 岳琅逢冲刘保金道:“颠簸了一个上午了,下车风凉风凉吃点饭再走。” 刘保金“嗯”一声跟着岳琅逢下了车,看到一个后生正在那里拴马,便自言自语道:“这位兄台从太阳升起就跟着咱这马车,现在也是才到了这里,这骑马的还没有咱这赶马的走得快,只是消停。”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岳琅逢一下就警觉起来,抬头看那后生,阪大腰粗,活龙鲜健的,骑着的那匹马也是膘肥体壮的,怎能没有超过他们的马车呢? 于是便指着那个正在拴马的后生问刘保金:“你说那后生从日头升起就跟在我们后面?” “是呀。” “那他怎么没有超过我们呢?” “这有啥稀奇的,总是人家就那样快吧。” “你是怎知道的?” 我就在后窗一路的看,一直看他是老在我们身后跟着一样。 岳琅逢“奥”了一下就再没吭声了。 到了饭庄门口,冯七正好出来,见到老爷道:“有现成的焖面鸡蛋汤还有炒菜。” 岳琅逢道:“简单点,就现成的吧,晚上住了客栈再好好吃。” 冯七答应:“行呗。”就进店了。 不一会弄好饭,三人吃过,冯七将马的饲料袋摘下,卸下马鞍,手握马缰选了个地块,牵着马转一圈,让马匍匐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套好车就上路了。 冯七走后,随即后面跟上了四个骑马的,都是山野村夫打扮,也不像响马也不像官兵。刚才刘保金说的那个骑马的后生也跟在了那四个骑马的后面。 冯七在前面赶着马车,扭头看看后面还真像老爷说的那样有人在一直跟着他们,冯七心想,这一定是来追刘公子的那些官兵,看来刘公子的仇人是非要跟他过不去了,多亏老爷有心机让他先走看看情况再说,果然是。 冯七此时已然打定了主意,他要将这些跟着他的马贼引的越远越好,他一个老头子横竖也不值几两几钱,就跟他们好好周旋周旋。于是他朝马背使劲拍了一下,嘴里打了一个响哨,那马是被冯七赶惯了的,只要听到主人这响哨就立马风驰电掣一般跑将起来。 在后面跟着的那四个骑马的就是王天印的几个手下,那日追赶刘保金的马车在小西天消失,随即追踪那车的第一个营兵被绊马索擒获,还被“响马”让其带着书信回来,那信写得夜郎自大,不可一世的,千总看了却下令:“养兵蓄锐,深虑远议,不可造次。”这分明是在袒护东山响马贼,那刘保金的马车分明是进了东山贼窝有人接应没有出来。 把总万奇跟王天印道:“本想将那响马贼的书信交于千总让他看后气愤不过,会得到他对我们追剿响马贼的支持,没想却是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真是晦气,这千总最是反对种植罂粟的,看来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来啊。” 万奇是个大烟鬼,他在王天印手里是有短处的,这次本想在千总面前为王天印争口气,却没能如愿,还倒浇了他一盆冷水,丢了他的脸面,心里窝着火。又听说千总悄悄派曹小乙来刘福禄府上暗访此事,这万奇哪能不窝火。 “怎地自己来?”王天印问。他家的罂粟种植的最多,几个大户也是因为他在府里能说上话才都听上他父亲跟着种植,没想到罂粟花还没有落完就被响马盯上了果子。 “抓响马就是我等的职责,只要证明他就是响马或者跟响马有关,抓了就是抓了,即是给就地正法,谁敢怪罪。”万奇道。 万奇虽然是给王天印加了油,可是王天印也是不情愿去惹那些响马,主要是新来的这个刘福禄跟他们过不去,给了他个保长就摸不着南天门了,又是兴学又是戒大烟的,样样都跟他们抗板子。 偏偏又是刘福禄的公子刘保金跑到了响马窝里,还叫嚣着只抢罂粟不做盗贼,这不是明明跟他们过不去吗?这次要是利用官府抓了他,对惩治他们父子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可是上面却不支持,以深虑远议为由,拖延时间。 王天印听懂了万奇的意思,这响马离他们太远,且都是亡命徒,着实惹不起,可刘保金就是庄上的,只要把刘保金给捉拿了或者“就地正法”,不但给他们出了这口气还给刘福禄一个下马威,日后看他还怎样当这个保长,还给谁立规矩,给谁戒烟。 万奇跟王天印虽没有明说该怎么办,那意思他是听懂了,有了万奇把总撑腰,他还是可以施展他的威力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王天印挑选自己的四个得力手下,暗中给他们交代了任务,上面不是说养兵蓄锐,当深虑远议吗,先不着急剿什么响马,先把跟响马有关的刘保金给查清了,办了,以切断了他跟响马的联系。 王天印的四个手下各骑一匹快马,来到离小西天不远的交通要道,希望能找到刘保金坐着的那辆马车的影子,正好看到冯七跟着马车过来,其车型一模一样,方以为这就是进了小西天的那辆马车。 四人远远跟踪这马车来到这个小镇,见从车里出来的就是刘保金。于是待他们套车上路的时候就在后面一路跟踪,计划到天黑或者选个僻静处将马车围截,捉拿刘保金。 没想到刘保金跟岳琅逢就没有上车,而是在冯七套车的时候就趁机躲了起来。 冯七赶着马车一路狂奔,有意想将后面的追兵引得远远的,没想到这追兵就是在选择围截他的时机,即是追上,只要不是动手的时机他们也不会将他追上,而是在后面跟的紧紧的。 冯七只顾赶马狂奔,一路颠簸,却没想车轱辘已经脱出车轴,恰遇一块石头,马车倾斜,一边车轱辘掉了下来,随即整个车厢倾倒,马似乎感觉异常,一时受惊,前蹄腾空,嘶叫一声,将冯七闪下马车,马拖着倾倒的车厢奔将起来。 在后面追着的四个追兵一时糊涂起来,这马拖着的车厢已经散了架子,车厢里面的包裹等东西也丢了一路,却没见车厢里有人出来。 分明是三个大活人在小镇上从车里出来进了饭庄,又在饭庄吃过饭从饭庄出来上了车朝前而去,怎么就剩这赶车的老头一个? 四个人从马上下来走到冯七身边将他围住,其中一个问道:“那两个人怎没有上车?” 冯七虽是从车上跌下来,并没大要紧,见他们问便随口答道:“那两个人是付给我钱雇我的脚力活的,人家到了地方还坐我车干啥。” “那你为什么跑呢?”那官兵又问。 “你们在后面追的紧,我还想遇到响马了,所以跑得快。” 忽然一个跑在前面的追兵在地上捡到了那考蓝。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冯七道。他才发现,老爷跟公子竟忘记了拿走考蓝。 第五十四章忽然斜刺里传来一声断喝 第五十四章 忽然斜刺里传来一声断喝 赤岗窜进玉茭地里也没有及时走开,眼看着追兵疯狂朝那马车追去才朝南去找刘保金。 行至平顺县城天色已经大亮,心想这刘保金也不知道从客栈逃出来了没有,若是还在客栈,我岂不是白白走了那些冤枉路程,遂返回客栈想去看个究竟。 赤岗以为所有官兵都去追赶他了,并没有想到客栈里还有县衙捕快,便被一捕快发现,慌慌张张进客栈报告给了捕头。 捕头接到报告,对着下属哪敢怠慢,便吩咐众捕快严阵以待一并拿下响马贼。 众捕快接令,各拿武器蹲守在客栈大门里,并让店家去开门,以防响马贼起了疑心,单等赤岗进门。 赤岗走到客栈门外上去敲门,见店家开门迎了出来,见面就问:“公子走了没有?” 店家哪敢接话,若跟赤岗接了话,他不成了放走响马的罪人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客官请进请进。” 赤岗还没有明白过来怎回事,刚刚跨进大门就被两把刀夹在了脖子上,动荡不得。 晚上赤岗被囚禁在县衙牢房。 在客栈抓走赤岗的捕头名叫靳淮山,他是最怕在自己的地盘查出什么响马来,这些响马藏在那东山里让你心惊肉跳的,每天得起早贪黑为防响马强盗保百姓一方平安。 跟响马结下链子,也不是一件好事,你既保不了百姓平安也抓不住那些响马,弄不好还将自己也撂在大山里了。 靳淮山知道,今天抓到的这个响马贼若是天明交到府里,他就等于跟响马开始结下链子了,到了府里衙门要审查还要斩头,日后这响马头领就要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他们在暗处,他在明处,还有好日子过吗? 白天不是有捕快发现了赤岗,他才不往这风口上撞哩,是响马还是盗贼,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既是捕快们发现了,光天化日之下他身为捕头哪能眼看着放走响马呢,抓了交给上面才是他的职责。 靳淮山自做了捕头还没有跟响马打过交道,到底这响马是个什么样都干些什么他都想知道,这响马能不能不在他的地盘上糟践老百姓,他当他的捕头,他当他的响马,井水不犯河水呢。 他就是今天晚上这次机会了,明天这响马一定得送往府衙交办。 看守响马跟看守一般犯人不一样,外面一道岗里面一道岗。靳淮山是捕头,他进看守门是不用汇报的。 赤岗被五花大绑绑在一个柱子上,腰上胸上还有脖子上都被绳子缠的紧紧的,嘴上还塞上了东西。 靳淮山上去将他嘴上堵着的布絮拿下来,还给他递过一碗水,赤岗没有犹豫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靳淮山问:“你就是东山上传说的响马?” 赤岗摇摇头答:“不是!” “我是县衙的捕头,我不想跟你们这些好汉结梁子,一般不是走投无路谁去落草呢。”靳淮山道。 “我真的不是什么响马,我是游风约新安里拳房的。” “游风约的?我就是那里人,好汉大名?” “赤岗。” “你是小拳王赤岗?” “嗯。” 靳淮山又仔细看看这位赤岗,他当年还到新安里拳房请过教师爷来县衙教武,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听说过,当年他请的教师爷是牛满圈。 “你认识牛满圈吗?” “那是我师父。” “那官府为什么追捕好汉呢?” “不清楚,我是送一位公子进省城赶考的。” “那公子是谁?” “刘保金,进宫给老佛爷献戏的如意班班主刘福禄的儿子。” “奥哩,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 “啥太好了?” “就是说,好汉不是响马就太好了。” “那刘公子呢,也给你们抓了?” “不清楚,府衙那些营兵都去追那马车了,现在还没有音讯。” “糟了,这刘公子要误事了。” “怎误事了?” “若是没有人送公子上省城必定会耽搁了考试,若被官兵抓了就更糟了。” “没事的,只要好汉真的不是响马,我可以放好汉走,早上是我的捕快们把你抓到这里的,我一概不知,现在还没有将你交到上面,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赤岗拿人头担保,我决不是什么响马,很可能这里面刘家是受小人陷害的,刘公子更不是什么响马了,他在游风约乡学读书从没有出过门,那来的响马?” 靳淮山想,即是你就是响马,我靳淮山也不想跟你结梁子。 “好汉就是响马我今天也要放你一马,只要不在我的地盘惹事就是。”于是靳淮山就在赤岗耳根旁小声说了些什么就出了牢房。 第二天早上,靳淮山亲自来到牢房吩咐那些捕快备好车送响马到潞府。赤岗还是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 几个捕快将赤岗从柱子上解下来,簇拥着送到囚车上,出来衙门径直到府城而去。 昨晚靳淮山已经跟赤岗商量好了,他在送他到囚车上的时候就把他的绳索扣给解开了,单等他走到半路上设法逃走。 二个押送赤岗的捕快哪能知道捆绑他的绳索已经给解开了,当囚车出来县城行至一僻静处,赤岗便将已经松开了的绳子全部解开,用劲破开囚车,从车上跳将下来。 二捕快见状,知道不是这响马的对手,纷纷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赤岗抱拳给他们行个大礼道:“我乃游风约新安里拳房赤岗是也,回去告诉你们捕头,我不是什么响马,是老百姓,别再冤枉好人。”说完就走了。 二捕快眼看着车上的响马扬长而去,还自称是游风约赤岗,不是响马,只得硬着头皮回去交差,任凭捕头惩治。 靳淮山知道他们要返回来的,听他们叙述后只埋怨一句:“囚犯上了囚车怎没有仔细检查一下绳索,眼看着把响马丢了,这却如何交差?” 一捕快道:“他说他不是什么响马,是游风约赤岗,要真是,我们再见面也会认得。” “也好,今儿这事如上面知道了,你们就按实情禀报,如上面不知道,就绕过你们,这事只当就没有发生。”靳淮山道。 二捕快谨记,连连称是。本想这放走响马是大罪,没想到捕头一点也没有怪罪他们。 赤岗从囚车上逃脱后又返回县城,想再到客栈去问问刘保金的去向又怕再遇到那些官兵,自找苦吃。便冲小路一直往南,他猜想刘保金不会寻大路走,一定是选些小路山路。 从县城出来东转西转也没有打听到刘保金的影子,看看天色已晚,又是一天过去了,若再找不到他,恐怕赴省城赶考就会误了考期,正踌躇间,忽听道边有声音传出。 “这是我的娃儿,这是我的娃儿,娃儿——”声音有气无力。 赤岗听着蹊跷,顺声音寻去,见一个人抱着一个小孩正朝东边方向跑。便快步追上去。 那人见有人追来,反而不跑了,只等赤岗朝他奔将过来。 赤岗来到那人跟前,看他也只是三十来岁,怀里抱着的小孩也只是五六岁,也不哭叫也不反抗,似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赤岗问:“你抱着这娃儿跑什么?这谁的娃儿?” 那人示意他,赤岗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只见一个女子坐在一地岸下,看着赤岗还是有气无力地喊着:“我的娃儿——” 赤岗扭头问:“这是她的娃儿?” “是,这娃儿已经快饿死了,她还不给我。”那人道。 “给你干什么?你是她什么?” “我跟她是一个庄的,她男人吸大烟将她们扔出家门不管了,我只是让娃儿讨个活生,我还给她舍点钱让她也去讨个活生。” “娃儿上哪?讨什么活生?” “送安口育婴堂。” “就是洋人教堂?” “嗯。” 赤岗心想,洋人教堂不是“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吗?他还是几年前听师兄刘福禄说过的,在天津他是亲身经历过的。百姓群情激奋,砸教堂杀洋人。如今这安口教堂也在做这害人的勾当? 赤岗朝那妇人过去问道:“这是你的娃?” 那妇人点点头。 “你决意要给他?” 那妇人摇摇头。 之后又点点头,一副无奈的表情。 赤岗明白了这妇人的意思了,她舍不得把娃儿给了别人,可是眼看娃儿要饿死了,还是想让刚才抱娃儿的那个同乡去给娃儿讨个活生。但她不知道抱到教堂的娃儿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赤岗扭头发现抱娃儿的那个同乡已经不见了,他四周找遍了也没有那人的影子,一定是那人钻到青纱帐里面了。原来刚才那人是跟他耍了个金蝉蜕壳。 赤岗摸摸身上才知道分文没有,钱都在马车里了。他想给那个妇人点钱让她找个安生处讨点吃的,他有计划去教堂到底看看那里的育婴堂是不是跟传说的一个样,现在他的任务是找到刘保金,他的乡试才是最主要的。 忽然他发现了远处大路上跑着他的马车,但是他感到并不奇怪,一定是官兵将他的马车给擒获了。 跟着马车的还有一个骑着马的,这骑马的赤岗老远就认出来了,那是师弟李金瓶。他为何跟在他的马车后面呢?难道是刘保金有了下落? 总之不是来抓他的官兵。 赤岗朝那马车的方向跑去,老远骑在马背上的李金瓶已认出他来,朝他大叫:“师兄,师兄,在哪做甚?”一边喊一边朝他奔来。 那马车见状也跟将过来。 赤岗这才发现那马车不是他的。 马车是冯七赶着的。 .原来李金瓶从游风约出来也是看见冯七赶着的马车,当成是他们拳房的马车才一路跟踪到那个小镇的,却偏偏让刘保金发现,并在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岳琅逢听出了破绽,决计跟冯七来了个调虎离山,他跟刘保金就没有上车,而是让冯七引开了在后面跟着他的李金瓶。 虽然是错把李金瓶当做了追他们的官兵,却也是歪打正着,正巧就是被王天印派出来的官兵早就盯上他们了。从小镇一路追,追到冯七人仰马翻,才将他围住,却发现车上空无一人。 明明在小镇看见那个被营兵追捕的刘保金是真真切切地从这辆马车上下车走进饭庄又从饭庄出来再上了这马车的,怎么现在却是空无一人? 被王天印派出来的四个手下这次的任务就是,若发现刘保金,不得已可以将他就地正法。现在车上空无一人,说明刘保金已经发觉了他们的阴谋,不然他们是不会调虎离山、金蝉蜕壳的。 既然是被他们发觉了,按照王天印的意思,他们就不能称作是官府派出来的人了,官府扈千总明明是没有下达剿匪命令的。即是将刘保金“就地正法”也得称名是响马干的。 他们在地上捡起那考蓝也不认得是考试用的,只是打开考蓝发现里面有银钱,便接着冯七的那句“你们在后面追的紧,我还想遇到响马了,所以跑得快。”道:“我们就是东山响马,你跑得再快也跑不出我们的手心。” 说完,就把那考蓝盖好,准备拿走,还说:“这次就饶了你这条老命,有这银子孝敬,算你有福气。” “响马小贼,那里走!”忽然斜刺里传来一声断喝。 四人抬头看,只见在他们面前立着一匹骏马,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后生,雄壮无比,手里拿着一根像是赶马用的鞭子。 乍一看,他们四个人还怕他一个,那个拿着考蓝的并没有在乎这个骑着马横在他们眼前的年轻人。 只见骑在马上的李金瓶一甩手中的鞭子,那考蓝就不听使唤地从那营兵的手中突飞而出,到了马上那年轻人手里。 其他三个见状,知道遇到了对手,若不马上走开,万一暴露出王天印的计谋,他们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只见其中一个领头的忙抱拳朝李金瓶说道:“好汉借光了,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再会再会。”说罢就带头离去,到了各自的马处,上了马,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第五十五章悠扬的钟声在沉闷中响起 第五十五章 悠扬的钟声在沉闷中响起 岳琅逢还是经常到过省城的县令,从冯七套好的马车上悄悄返下来领着刘保金顺路一溜小跑,跑出近二个时辰才知道方向偏了东北,跑的汗流浃背口干舌渴的,方想讨口水喝。 摸摸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出门时全部银钱包裹都装在了考蓝里。 “这可咋办。”岳琅逢气喘吁吁地喃喃道。 刘保金也是气喘吁吁地,还没弄清楚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在喃喃什么。 岳琅逢明白,这身上无分文脚下无车行,即是再顺利也难以在规定时间到达省城。寻一人家打听才知道他们正在黎城县境,如往前走紧走满赶搭黑即能到达黎侯镇。 岳琅逢给刘保金讨来点水喝,歇息片刻后就领他朝黎侯镇赶去,因为他一时想起黎侯镇教堂来,他入了教还去那里做过礼拜。教堂的宗旨就是帮扶遇难人的,我岳琅逢就是信仰天主的教徒,平常人可帮,我这个信徒安可不帮? 想到此岳琅逢就给刘保金鼓气儿,让他走快点忍着点饿,到天黑前尽可能赶到黎侯镇,若到了那里他们就什么都有了。 刘保金还不比岳琅逢,自小跟着戏班出门都是坐着车的,从来没徒步而行过。现在遇到这等事情,他是又紧张又劳累,筋疲力尽的,莫管岳琅逢领他到那里,只求能好好吃点东西睡一觉就行。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黎侯镇,就径直到了教堂,岳琅逢在教堂门口见到迎接他的神父,从胸中露出十字架,做了个拜礼,神父行礼后恭恭敬敬把他们领进教堂。 这是个庄重而神秘的地方,这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跟着神父,大声诵读着圣经,大声唱着圣歌,专心听神父布道,接受着心灵的洗礼。 刘保金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到这里的一切尤其新鲜,有一种纯洁、神圣、安逸的感觉。晚饭他是消消停停地吃饱了肚子,赶考的事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对“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这句话虽是深有体会,却并非挂记在心,一切顺其意顺其然。 岳琅逢告诉他明天他们就能动身赶赴省城,在这里他们得到了教堂的帮助,马车考蓝都会备办齐整。 晚上他跟着岳琅逢做了一次虔诚的教徒。一曲《仰止歌》在刘保金的睡梦中游荡—— 未画开天始问基 高悬判世指终期 一人血注五伤尽 万国心倾十字奇 阊阖有梯通淡荡 妖魔无术逞迷离 仔肩好附耶稣后 仰止山巅步步随 他在乡学里就背诵过这首《仰止歌》圣诗。在那**静谧的教堂里,那特定的情景就像是在一个充满温馨的宝盒里,等待你走进,然后平心静气地来倾诉你的心事,让神给你那种熨帖的宽慰。 是神唤醒了你内心深处那一缕柔弱的光,打动了你那个最最柔软的地方,让你的感动在顷刻间迸发。 那一声声祷告是伟大的神在给你赐予大爱的力量,台上有神父在领唱对神的赞美诗与圣歌,优美动听的旋律划破整个宇宙的空寂。台下是每个虔诚的教徒最忘情地投入,这是一个毫无芥蒂的大家庭,你与我之间没有那道陌生的鸿沟,就是互相依存的兄弟姊妹,你会为彼此的心意相通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会情不自禁地忘却人世间那些烦恼与悲哀。 你会不自觉地敞开你那原本就封冻的心扉,对着仿佛真空里的你我他尽情倾诉、恸哭、领受。你没有一丝顾虑在你身边的是人还是魔鬼,你是完全卸下了所有的包袱,你轻松的淋漓尽致,如同找到了心灵的归依。 “当当当……”教堂的钟声响了,那铿锵、沉稳、厚重、悠远的声音,仿佛是穿越过浩浩的苍穹而来,带着母亲的安抚,直至走进你的神经,使你不自觉地定神凝听。 刘保金好像还在梦中,那一层深沉晦暗的幕布蒙住了外面的世界,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无奈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旋转,压抑了许久的心灵始终无法解脱…… 悠扬的钟声还在沉闷中响起…… “嘭嘭嘭!”外面传来砸门的声音,那声音一阵紧似一阵,还夹杂着一声声粗鲁的谩骂。 岳琅逢以为外面的声音是冲着他们来的,急忙将刘保金叫醒,让他藏好不要出门。 岳琅逢朝教堂的大门外跑去,现在天已微明。外面的砸门声越来越大,似乎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他见神父急急忙忙将教堂的大门打开,呼啦一下就涌进来一伙手拿棍棒铁锹的乡民,来势汹汹的。 岳琅逢跑过去护住神父。他这次来到教堂就是神父承认要帮他的忙的,他还要用教堂的马车送他们到省城赶考,路上的盘缠及一切开销都有他给。 教堂里的教徒都从教堂里出来,他们正在祷告万能的上帝赐给他无尽的智慧和力量,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谁竟敢在万能的主面前撒野呢。 冲进来的乡民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冲神父吼道:“我们是来找乡里娃儿的,听说你们的育婴堂把我们的娃儿都杀害了。” 神父举起双手朝天一挥,大声冲手举棍棒的乡民说道:“上帝的孩子们,收起你们的野蛮吧,仁慈的上帝会原谅你们的。育婴堂是拯救一切弱小的遭遇不幸的幼小生命的圣洁之地,愿神的恩惠,众圣灵的感动与你们同在。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们,保护你们,恩宠助佑你们,赐你们平安。阿门!” 尽管神父看上去是怀着一颗热衷的心肠来跟大家解释。看来那是徒劳的。 一位身穿长袍绅士模样的乡民从身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来展开大声读道:“育婴堂是魔鬼存在的地方,明是收留残儿,实欲刺人心肝,盗人脑髓,取人眼目,破人膳子。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乡间父老,岂有见死不救,何颜容见祖宗乎?” 话音刚落,那些乡民呼拥而上。 岳琅逢就是教堂里的教徒,他清楚安口教堂里的育婴堂是干什么的,那些修女们对收留的孩子是精心爱护的,根本没有什么挖心挖眼之事。他是中国人,他也不待见那些外国人,可是这育婴堂他是知道的,不能眼看着这些乡民把即将要帮助他的神父给惹怒了。 他当过县令,他也领教过那些外国人,惹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这时岳琅逢忽然发现刘保金也从里面出来了,越发来了劲,他要让未来的女婿看看他这个曾经做过县令的岳父大人有什么能耐。 “乡老们乡老们,听我说几句,我们现在都站在这块圣洁之地,我们不能用野蛮来玷污这个文明的圣地,这是拯救我们所有的乡民脱离苦海最神圣的地方。”岳琅逢也学着神父将双手举在空中,让那些乡民听他说,他在教堂学到了许多有关赞美天主圣父的语句。 “我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教徒,我敢拿生命来担保,教堂里的育婴堂没有像大家说的那样来糟践那些幼小的生命。”岳琅逢接着说。 “妖魔!吃人的妖魔。” “打他!打死他!” 人群中有人吆喝着。 岳琅逢没想到,他的几句话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事情是这样的,黎侯镇有一位范性乡民膝下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从小体质不好,经常犯病,家里又穷,无钱医治,有人介绍说外国教堂里有一个育婴堂是专管收留和医治小孩子的疑难病症的,便托人将娃儿送到教堂。 没几天送到教堂的孩子突然间夭折了,教堂便差人通知范性家孩子夭折的事情,让他们来教堂领尸体,正好被镇上的一位落榜秀才撞见,便说这是教堂在搞鬼,他们是专门收留小孩后以抚养看病为名摘取孩子的心肝做药引子的。 范性家的将此事报告给镇上,镇上的小官们也早就听说这教堂里的洋人遭害孩子的事情,老百姓还砸了洋人的教堂杀了凶手,为乡民报了仇。这教堂虽然是在黎侯镇设立不长时间,却为何也搞起了这害人的勾当? 镇长便派人暗中调查此事,果然在离教堂不远的山洼里发现了不少孩子的尸骨,有的已被野狼恶狗扒吃的惨不忍睹,那个秀才还文绉绉地将他听到的“胸腹皆烂,腑肠外露”的词语照搬了过来,用在了这件事情上面,写好状纸报给镇上。 镇上当然得为民做主了,便将此事报给县衙,县衙接到状纸后发文:“事件重大,涉洋触外,待查实后交办。” 镇长也以此安抚乡民。 不料那秀才却聚众起事,宣扬称:“教堂后面满地残骸,胸腹皆烂,腑肠外露,还不足于证据确凿?明是衙门恐洋惧外,拖而不办。” 内有好事者问秀才如何是好,秀才道:“当年天津教堂就是这般,遭到乡民砸教堂杀洋人为民除害。当太平天国杀洋人保家国,何等光彩,何等威风。如今这洋人占的是我们的地,吃的是我们的粮,还挖我们孩童的心肝做药引子,为他们能长生不老,何来之理。” 这秀才虽是落榜却懂得一些历史,会咬文嚼字,几句话激发的一些青年壮汉就想做回英雄好汉了,便推选一人做头,从自家各拿铁叉棍棒一大早就拥入教堂。 这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县衙里的捕快,不知道是教堂里的人报的官府还是县衙就知道乡民来教堂闹事,这些捕快就及时来了,教堂就在县衙附近。 天津教案发生后,县衙对乡民冲击教堂的事很上心,生怕处理不好乡民跟教堂的矛盾丢官坐牢。那些外国毛子也是招惹不起,他们不受中国法律的管制和约束,事件发生后,受害的还是老百姓。 县丞带着县令的旨意来到教堂,他吩咐捕头到了教堂首先要保证外国人的安全,别招惹那些外国人,还得弄清事实给乡民一个交代。 “乡老们,我是中国人,我只是个教徒,我是给大家来澄清事实的。”岳琅逢还是将双手举到空中,来阻止大家。 刚才捕头听了岳琅逢的话,还以为他也是个外国人,还替她捏着一把汗,生怕那些乡民对他无理,给他一棍子。 当听到他解释自己是中国人时,捕头忽然叫道:“给我将这个说话的魔鬼抓到县衙,让他给我们弄明白这里的一切。” 众捕快明白了捕头的意思,呼啦上去将岳琅逢抓了簇拥着出了教堂。 众乡亲见捕快将人犯带走,心里的火气一下消了一半。 捕头趁机会跟那些拿着棍棒的乡民道:“大家散了吧,若查明真相,一定严惩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 然后又道:“若有人再闹事,定将严惩。” 第五十六章这分明是来送礼的,何不收下 第五十六章 这分明是来送礼的,何不收下 刘保金没想到做了一晚上的美梦,一觉醒来竟是亲眼见到未来的岳父大人被抓的情景。看见他在人群中那振振有词的演讲,心里很敬慕,觉得他还真的不是一般人。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清楚岳琅逢这个举动是执意在帮助教堂里的神父的。难道只是为了他去赴省城赶考? 他站在那里看着岳琅逢被捕快簇拥着抓走的背影,后面还跟着众多乡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从家里出来一路上都是坎坎坷坷的,大家都是为了他赴省城去赶考。 神父见了他,突然把他认了出来,急忙朝他走过来说道:“我的孩子,愿天主保佑你们,赐你们平安吧,愿真相水落石出吧,万能的主是会原谅那些魔鬼般的冲动的。阿门!” 然后神父又想起来答应他们的事,又跟刘保金道:“我的孩子,上帝会救你的长辈的,你该干啥就去干啥吧,上帝会帮你的,我的孩子。” 刘保金决意不再赶赴省城参加乡试了,他谢绝了神父对他的帮助,他要等岳琅逢平安无事地从县衙走出来,他不能不顾好心送他一块到省城参加乡试的岳琅逢的安危而自己离去。 有他在,他能利用自己跟在京城做官的冯弘儒和冯光道的关系,那样的话,兴许县太爷能看他们这点面子放岳琅逢出来,保他没事。 岳琅逢被抓到县衙,起码是平息了乡民聚众到教堂闹事的风波,虽然是暂时的,却给查清教堂****的真相提供了宽裕的时间,如不把岳琅逢抓起来,乡民们兴许会将事情闹大,或者惹火了外国人,挑起事端,他们县衙官府就更不好交代了。 抓走岳琅逢是县衙捕快最明智最有效的办法,因为岳琅逢不是外国人,是整是放由他们县衙说了算。 捕头这一招给县太爷挣回来个大面子,既给乡民了一个交代,也给教堂了一个交代,还给他们县衙了一个交代。没有一顿饭的时间就平息了一场风波,还是跟外国人闹起来的风波。 虽然风波是暂时平息了,但案子还得详查,总不能让那些真正杀生害命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吧,即是县衙管不了的事情还可以将案子交给上面,愧对祖宗的事情不能干。 接下来县令就亲自问询被抓来的岳琅逢,让他说道说道教堂里育婴堂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县令姓王叫王福新。 岳琅逢没想到几句话就给抓到了县衙,他还想帮助教堂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赶快离开教堂送刘保金动身。 看来他是一时不会离开这里的了,十几年前他也是县令,他知道一旦被抓进县衙,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都不会前脚抓进来后脚就放你走。 刘保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神父是不是派人和车送他启程了,他可是因为给教堂澄清事实才被抓的,他相信神父会帮助刘保金的。 面对现实,岳琅逢必须得想办法赶快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澄清育婴堂的事情,还教堂一个清净。 他把在安口育婴堂的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县令:“育婴堂是专门收留那些被贫穷人家遗弃了的或者是生病了没钱医治的还有就是生下来养不起的儿童的一个场所,那里有教会医院,是救济众生的一个慈善机构。一些教徒或乡民把在外面捡到的弃婴或者帮助一些家庭的生病儿童抱来交给教堂的育婴堂托其看病抚养,等抚养大再由乡民领回。 可是,有的被遗弃的儿童大部分都是肢体残缺不全的,这些儿童跟抱来的生病儿童都要经过教会医院进行治疗,结果就会发生治不好而被死亡的现象,死亡了的儿童只好将他们送到山上掩埋,有时候弄不好被野狗趴出,就会造成惨不忍睹的现象,被乡民发现了就会引起一些乡民的误会,误以为是育婴堂故意残害了儿童,实施给儿童下**挖眼剖心之暴行。” 王县令听着岳琅逢的讲述,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这教堂还在做着这种善举之事情? “风闻西人教堂,以其善言散布四方,曰广收婴孩,其养育是假,实是迷拐幼孩取其脑剜其眼剖其心,以作配药之用。这是为何?”王县令道。 “其为妖言惑众,只乃教堂为西人开办,乡人疑存顾虑,对西教其意一无所知,不能相信其救济众生之教义,认为其兴办公益事业必为图利,不为救人。”岳琅逢解释,他开初入教时只是为了凭洋人之力逃避祸端,不想这西教之意让他能痛改前非。 县令听了岳琅逢的一番话将信将疑,下令先委屈岳琅逢在县衙呆几天,等查明是非一切皆有公论。 岳琅逢真是哑巴吃黄连啊,他现在也顾不上刘保金了,他只有在心里祈祷,但愿天主能保佑刘保金乡考顺利,没让他白白耗费一番苦心。 他没想到刘保金压根儿就没走,他是要利用冯弘儒的关系去见王县令,证明他跟岳琅逢是从平顺县城来到这里的教堂借宿的,碰巧遇到了这事。他相信县令大人会看他们冯家亲戚的面子的,他知道京官在地方衙门里还是很吃香的。 刘保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神父,神父很吃惊,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报恩,宁愿放弃三年才一次的乡试也要去救岳琅逢,即是岳琅逢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也足以见得这孩子是胸怀大义的。 神父就慷慨地给了刘保金一些银子,说是给他救岳琅逢的费用,岳琅逢是为了证明教堂是清白的才被官府抓的,他们教堂理当帮忙,还会派人到县衙交涉将岳琅逢救出来。 县令大人的府邸就在黎侯镇,那也是一座深宅,高大雄厚,大黑门紧闭着,大门两边立着二尺高的青石门墩,门墩上面雕刻着龙凤图案,就像他逃到岳府时外面看到的一样。 刘保金忽然想起在岳府门外遇到的那只狗来,禁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生怕这时再有一条狗斜刺里朝他扑过来。 他壮着胆儿上了黑漆大门的台阶,那台阶共五阶,他不是真正在数台阶的步数,是心里发怵发虚的原因。 到了大门跟前,他没加思索地举起手拍了三下。顷刻间大门开了一道缝,伸出一个人头来,见到刘保金问:“公子找谁?” “王县令王大人。”刘保金答。看那人年龄不大,他是王府的书童。 然后大门又闭上了,不一会那书童领着一个丫头开开大门出来,刘保金看出来这一定又是府里的那位千金小姐的丫鬟了,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比那个小书童可是厉害多了。 那丫鬟见到他劈头就问:“你找王大人作甚?” “这……”刘保金一时也没有答上来,说是来给王大人送礼还是来求情呢,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好这些细节。 那丫鬟又道:“找王大人不到县衙,为何来府上,莫不是来认亲戚的吧。” “亲戚?对对,是亲戚,我的老爷在京城做官,特让学生来拜见。”刘保金道,他不就是来认亲的吗,认不认那是人家的事情。 “什么亲戚,我怎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亲戚呢?”丫鬟还是不依不饶。 刘保金想,亏是他在来的时候就拟好了一封书信,否则连这个小丫头的这一道关都迈不过去了。于是从身边掏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包提给那丫鬟道:“若大人不在府上,就烦劳给大人捎进这个包裹如何?改日学生再来拜见。” 小丫鬟见这包裹见得多了,这分明是给老爷来送礼的,何不收下。她刚才说那认亲戚的话就是那些给老爷送礼的人的一句随口话,没想到刘保金无意中就接上茬了。 小丫鬟便接过包裹喃喃道:“这又是那个冤死鬼托人来说情了。” 刘保金正想问王县令啥时能回府,那门吱呀一声已经关闭,把刘保金关至门外,只好悻悻而去。 王县令家有两位庶出的千金,是三妾所生,都在书房读书,刚才开门的就是伺候他们的书童,接受刘保金包裹的就是二位小姐的丫鬟米雅。大小姐王淑芸,二小姐王淑贤,二人相差只一岁,长的伶俐俊俏的。 米雅将刘保金提给他的包裹打开,里面除有银子外还有一封书信,便将信提给大小姐看,大小姐展开书信见上面写道:“县大人尊上:学生刘保金,乃京城冯弘儒大人侄孙,前日跟随岳父岳琅逢赴省城赶考,误入教堂,不知犯下何罪乎?望大人查明真相是非,还岳父之清白也。” 大小姐看罢遂问丫鬟:“写信之人可在?” 丫鬟摇摇头道:“不知。” “快快请人家进府。” 丫鬟听令跑出府去开开大门看,门外那还有人。速回来报告大小姐,这时二小姐也在仔细读那封书信,脸上还不时地泛出红晕,看姐妹两个的表情已然明白,这送礼的公子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是个赶考的秀才,二位小姐正当年岁,看信动情也在情理,可惜见信里提到的岳父大人一事,明显是已有妻室的人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慢待了人家,信里还说他爷在京城任官,这京官可是了不得的,起码在县大人父亲面前是惹不得的大官。平时遇到一些拿包裹送礼的都是大小姐差丫鬟给打发的,回来将礼银交给父亲,却很少见有书信的,也都是吃了官司想赢的,便提早来府上送礼。今天可是大官的子弟来给小官送礼,还带着一封书信,两位小姐还觉得很新鲜。 其实大小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个赶考的公子是个什么模样,这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那个娇惯的任性。 刘保金在县太爷府门前吃了个闭门羹并不觉得委屈,好歹那封信是送进去了,县太爷来了一定会看到那封信的,他担心的是他提到姨父的父亲冯大人的名字能不能得到县太爷的重视,他也是想用这个来试一下,这个冯大人他只是在早些年见过那么一次,姨父冯光道虽然见的多一些,又怕他的官职小,起不来大作用,他在乡学读书可是从来就没有打过冯家亲戚的旗号。 刘保金还是回到了教堂,因为教堂神父对他很照顾,送礼的钱就是神父给打点的,那是用来让他到省城乡考的一切盘缠,他决意没去,就将这些钱送给县太爷了。 能将礼银跟那封信送进县太爷府里他就放心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教堂安心地等待结果了,离乡试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即是再快他也是赶不上了,以他所想的,既然这次乡考遇到这么多的坎坷,一定就是天意啊,勉强是得不到好结果的,也是徒劳的。 第五十七章七尺汉子忽然间触动了儿女情怀 第五十七章 七尺汉子忽然间触动了儿女情怀 赤岗见到师弟李金瓶后知道了刘公子已经安然无恙并赶赴省城参加乡考去了,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地。可是他们拳房的马车还被他赶在那个山口不知下落,是被官兵擒获还是跑至深山老林的响马窝里?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找到马车的下落。 问那老者冯七:“刘公子跟你的东家到省城,可有几成把握?” 冯七道:“可怎说哩,论学识老诚,东家可是县令出生,虽是落魄却满怀计谋,可靠可信。若论关系,现在的东家已是刘公子未来的岳父大人,你们说有几成把握?”这老者是带着一脸自信,因为是他亲自促成刘保金跟岳家小姐这门亲事的,最主要还是刘保金满心的乐意。 赤岗二人没听懂这老者冯七的话,遂追究端底,冯七便将刘保金这两天的遭遇给他们细说了一遍。 二人听后恍然大悟,当看这老者赶着的这辆马车就足以说明那东家老爷待刘公子是怎么个厚道了。 “刚刚你说,你的东家老爷姓岳,曾当过什么县令?”赤岗方想起刚才冯七的那句话来便问道。 冯七道:“是哩,虽现在不是了,却曾经是哩。” “他姓岳?” “嗯,姓岳名琅逢。” “你是说岳琅逢?” “是哩。” 这岳琅逢可是曾经跟冯光道有过过节的,想来刘保金跟他只是邂逅相逢又做了他女儿的未来女婿,不见得会害他前程,只是碍于前面之嫌疑,还是让李金瓶随后到省城去看看,以保公子乡考万无一失吧,即是中途有变也好跟刘福禄一个交代。 于是就跟李金瓶道:“要不这样?我去找寻马车,你速去追上刘公子他们,确保他们如期到达省城,如何?” “师兄尽管安排,今日受托出门本就是为了刘公子的乡试而来,现在只要刘公子用得着,师弟在所不辞。”李金瓶道。 忽然冯七从车里掂出考蓝来说道:“咱尽是说那些没用的,却忽视了老爷专门为公子准备好的考蓝,少了它可是不行,只是在危急中忘在了车上。” “那去追他们已是必然的了。就是专门送这考蓝也得设法追上他们。”赤岗道。 “是哩是哩!” 李金瓶欲走,赤岗又问:“身上有钱没有?我可是一文钱都没带着,都在那马车上了。” 冯七抢话道:“我有我有,一路上盘缠都是老奴花销,现在我就要回府了,也用不着了。”说着从身背的褡裢里掏出半贯铜钱来交于赤岗。 赤岗谢了。忙促李金瓶动身。 李金瓶走后,赤岗跟冯七也别过。二人各走各的。一个往东一个往北。 赤岗目送着冯七赶着马车没了身影,就掉头往南而去,因为他还惦记着刚才在那地岸边遇到的那个小妇人,抱走她娃儿的那个人忽然在他一转身就不见了,深感蹊跷,再说那小妇人看上去虽衣袖不整,蓬头垢面,却眼含秋水,芙蓉丽质,让他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舍离去。 到了那妇人跟前,赤岗摸出钱来交给她道:“大嫂是饿的吧,拿钱快去买点吃的,我去找你的娃儿。” 那妇人挣扎了几下起不来,只是张嘴也不说话,眼睛里透出一股灵气。赤岗想,看来她是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还能拿钱去讨饭。 可是在这漫天野地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陌生的妇人是什么话,抬头看前方有人家,便急步朝有人家的地方走去,只要有了人家就好办了,幸亏那老者冯七慷慨给了他不少铜钱,不然他就是想救这个妇人也有点困难了。 刚走出一里地,果然有人家出现了,原来还是一个小庄子,也有不少人家。 进了庄子,赤岗径直朝一户人家进去,见一妇人正在院内打扫,身材敦实,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做农活的,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或是有病在身的病妇,只是逗着两只三寸小脚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赤岗没加思索上前道:“大嫂大嫂,村外有一个饿急了的小妇人,快去救她一救,这是给你的。”说着拿出几串钱来让她看看。 那妇人见赤岗手中的铜钱已是馋涎欲滴了,一边接过钱来一边答应帮忙还客客气气说道:“有遇难人怎何不救,小兄弟也太款待了。” 赤岗见这妇人是个痛快人,即放心了,就把手里的那些铜钱全部给她。 妇人接过钱,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人在哪,人在哪?” 赤岗急忙领她过去。 有了那妇人的帮助,赤岗即是帮把手也是无可非议的。 那妇人将那小妇人弄回家,先是做了点面糊糊,让那小妇人吃了,还跟赤岗说:“饿急了的人不敢多吃猛吃还不能吃硬饭。” 赤岗点点头表示明白。 小妇人吃过饭,精神随即就见好了,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的鲜艳,那羞涩的表情还将红晕蔓延到后颈,眼里更加充满了灵气,冲救她的赤岗显出一脸的腼腆,小脸涨得更加通红,低下头,再不敢看。 妇人好像看透了小妇人的心思,便对赤岗道:“兄弟也不看看小女子面带羞涩的,我家的姑娘还有点衣服,小兄弟就回避一下子,我给小妹子换身衣服再洗把脸你可回来。” 赤岗被这妇人说的是面红耳赤的,点点头道:“好好好,我去去就来。”临走又从身上摸出几块铜钱来交给妇人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要不就让她在大嫂这里住一两日,恢复恢复气力,回头我在过来。” 妇人见赤岗又舍得又大气,哪有不应的,看在这小伙给了她这么多铜钱的份上也得好好待看这小女子,兴许还有后报呢。 赤岗从那妇人家出来,还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六神无主的,本想回头再到妇人那里,想起刚刚跟那妇人说的话,要让那小妇人在她家休养一二日的,自己说下的话何能不算数呢。 要不就到小西天那边去找找马车吧,他估计官府的兵马也该收兵回城了,即是官兵已经将那马车给虏走了也得打听个着落,回去也好跟拳房有个交代。 这里离小西天并不是很远,走大路只是绕山转个大圈,也即是徒步二天的路程,若是从山上走直径小路,也即是一天的路程,道熟了更快,只是攀崖跳涧的较险。 赤岗不怕什么艰难险阻,现在是刘公子有着落了,心里轻松了,更是遇到了那个小妇人,心里是滚烫烫的,七尺大汉子忽然动了儿女情怀了。 想当初他是为了躲避家里的童养媳才出门拜师学艺的,那是父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给他养的童养媳,名叫焦翠花,大他六岁,她来到他家的时候他刚好记事,翠花的父母亲早死了,是她的哥哥把她养在他家的,大灾荒的时候她的哥哥也被饿死了。 赤岗记得翠花进了他家门的时候就是一直伺候他的,给他铺炕叠被子还给他洗脸洗脚倒尿盆子,开初他不懂得什么是童养媳,把翠花以姐姐称呼,父母就让他跟翠花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他上面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翠花来他家的时候,哥哥已经成家各自过了,两个姐姐见翠花来到他家也不很管他了,生活上就是翠花在照顾他,就像她母亲那样。 他长大后,两个姐姐先后出嫁了,就留他跟翠花在家里,十五岁的时候,父母亲要给他跟翠花圆房,他那个时候才懂得圆了房就是两口子了,可是他一直以来就是跟翠花以姐弟相处,从来就没有想着那方面的事情。 他为了逃婚就跑出了家门到了游风约拳房拜师学艺,至今仍没有回家。他要在外面讨上个老婆再回家,哪怕是养活他那个叫什么“童养媳”的姐姐焦翠花也心甘情愿。 多少年过去了,却在无意间遇到的这个小妇人,让他心慌意乱,神魂颠倒,坐立不安起来。 “咴儿咴儿……”远处突然传来马叫的声音,在整个山谷回荡。 赤岗听到这声音是从北面山洼传出来的,那里就是他的马车进去的方向,那马的叫声就像他拳房里的马叫声是一模一样的。那里一定就是他的马车被擒获的地方,不是响马就是那些官兵。 赤岗马上就否认了官兵,官兵将马车擒获后不会还让马呆在大山里嘶叫,他们要到府衙去邀功领赏,那可是他们奉命追捕的响马强盗的马车。 赤岗现在是不怕响马也不怕官府了,因为刘保金已经脱离险境了,他的安全是保住了,至于他能不能金榜题名那就是刘保金的事了。 赤岗顺着马叫声踏着齐身高的蒿草和荆棘,深一脚浅一脚地沿山路寻去,这里的山路是很少有人走的,也没有什么路,因为传说这里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强盗出没的地方,即是没有强盗,野狼山猪也是经常会伤人的。 赤岗不怕什么响马,也许是艺高人胆大,他也没有见过什么响马,早听说游风约那里的师傅们就是响马,他见到他们后那个亲热劲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再说响马是劫财的,又不是劫人的,他身无分文,害怕什么响马? 忽然他想起拳房里的马儿能识别他的哨声,在拳房驯马的时候,他就经常用自己的口哨声来唤马,那马一听他的哨声就会及时跑到他面前。 赤岗忍不住使劲吹了一声口哨,那哨声在山谷里回响起来。??……再吹一声,再响一声…… 随即又听到有马的“咴儿咴儿……”的嘶叫声。那叫声好像越来越近。 赤岗终于看到一匹马从前面的山洼里跑上来了,马背上还有一个人,是爬在马背上的。那马是听到他的响哨声飞奔而来的。 赤岗虽然离得远,但是他看清楚了那的确是他们拳房里的枣红马。马背上的人好像是紧紧地抱着马背不放松,生怕从马背上掉下来似的。 他又看到了在奔跑的马的后面紧跟着一伙人,便喊便在后面疯跑。 那马真的是朝赤岗的方向跑来的,后面的声音他也听清楚了:“吁——吁——马惊了,二掌柜——小心马惊了——” 那马跑到赤岗的面前就停住了。 爬在马背上的人蓬头垢面的。他见马停住了,抬起头,二人顿时大吃一惊。 在马上趴着的是靳义堂,在戏班赤岗跟如意班的靳义堂在游风约是常来常往,他跟赤岗早已是熟人了。 赤岗不知道靳义堂的事情,更不知道靳义堂会在这大山里出现。 刚才那伙人在后面大喊“二当家,二当家的”。赤岗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二当家分明就是响马头领的称呼。 “你就是二当家的?”赤岗牵住马问。 “马是兄弟的?” 赤岗点点头,还是好奇地看着他。 “一言难尽啊!兄弟。”靳义堂一声叹息。 第五十八章签了典妻协约将妻典当出去 第五十八章 签了典妻协约将妻典当出去 靳义堂原来是想将马车送回河口庄的。因在车上发现了刘保金的考蓝,知道这是刘保金乡试必用的东西,他是个唱戏的,清楚这考蓝的用途。 他想不通为什么官府会派兵追捕刘保金,还把他当做响马。偷摘罂粟果是他们的事情,又怎么能牵扯到刘保金身上呢。 尽管他没弄清官府抓刘保金的事,但他还是跟官府承认了偷摘罂粟果是他们干的,跟刘保金无关,还差花葵到河口庄给刘福禄送信,至今也没见个刘保金的影子。 面对山下的追兵他又不得不将马车暂时寄养在山上,待事情平息后再将马车送回去,做到万无一失。 靳义堂没有真正地骑过马,在戏班里只是手拿马鞭做戏,骑得是假马,看到那匹枣红马他就想学学,以为这骑马活不算什么,没想到一上马背那马就仰头嘶叫,前蹄腾起,几乎将他掀下马来。 忽然那马一翘耳朵,朝南飞奔起来,弄的他狼狈不堪。原来是赤岗在给马吹响哨。 在后面跟着马跑的几个喽啰见了赤岗还撑起架势想打架。靳义堂忙制止道:“兄弟们快快住手吧,你们那会是这位好汉的对手。” 这回他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让赤岗逮了个正着,还都呼喊他二当家的。 不管怎样他靳义堂还是不想告诉任何人他真的是上山做起了响马,他是因为能抽上那口鸦片烟才铤而走险的。走到这股路上,他不怪扈千总,也不怪程班主,更不怪刘福禄,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是他陷进这个烟锅里出不来了,还将赵秀苹搭进去了。 但是他敢保证自己做了响马是绝对不会遭害老百姓的,他举起替天行道这杆大旗,就是要告诫那些种罂粟的,怕被响马贼偷盗罂粟果,就看管的好好的,或者干脆不要种。 他的这个想法还是想起在游风约的那个时候为了反对那些大户种植罂粟掀起全民铲除他们的罂粟苗而产生的,他还在戏里演过铲除罂粟苗的好汉。 但是他的目的还是为了能吸上那东西,他也代表了其他兄弟的心愿,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烟瘾。 赤岗听了靳义堂的解释,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反感,而是很同情他,还给他竖起大拇指。他在游风约也参加过铲除罂粟苗的活动,跟他不一样的是,他没有染上那个东西。他明白只要这东西在市场上流通,就不会没有不吸的,只有断了其货源才能减少乡民吸食。 大当家韩德明听到吆喝声也领着弟兄们赶了过来,还拿着刀枪棍棒,一副武斗的阵势。 靳义堂赶忙过来介绍道:“这是游风约小拳王赤岗。”又指着那枣红马道:“这就是赤小侠的马。” 然后跟赤岗介绍韩德明:“这是韩大当家。” 韩德明听后急忙抱拳行礼:“原来是小拳王赤大侠。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赤岗也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当家在上,受小弟一拜。” 韩德明自在山上为寇,还没有人这样跟他行此礼节,只觉得自己备受尊重,在众兄弟们面前挣足了面子,满脸热乎乎的,禁不住兴致大增,忙招呼手下道:“兄弟们,回去吩咐厨上准备酒菜,我要给赤大侠接风压惊。” 众喽啰齐声道:“遵令。”牵着马,唱着“西天来了个孙猴精,闭着眼睛上天庭,呀呼咿呀……”即下去了。 找到了马车,赤岗即无心再跟上他们到山上做客,吃吃喝喝,他还是惦记着那个小妇人,碍于大当家的面子也不好意思推辞,跟着就到了山上,看到那些拿着烟枪的喽啰,心想,还有这样的响马?躺在炕上拿着烟枪,享受着神仙一般的生活。难怪他们说不祸害百姓,那抢来的罂粟除了吸食外再倒腾来银子,有啥事解决不了呢。 赤岗回到那个庄子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他真的是惦记着那个小妇人的,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他跟那个逃走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被那个男人抱走的娃儿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庄上的妇人叫祁氏,男人在灾荒年就饿死了,有个女儿去年嫁出去了,现在就一个人在家生活。那个快被饿死的小妇人住在她家让她满心的乐意,手里有了钱还多了个伴儿。 她也弄不清赤岗跟这个小妇人的关系,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到像是有情有份的。可是就在赤岗走了的这两天,她问了小妇人的身世才觉得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 小妇人名叫施芝罘,是离此十里外的施家宴施家的女儿,十三岁那年嫁到了本庄的一家较富裕的家庭张家,丈夫叫张邱文。生活了几年这张邱文染上了烟瘾,把家里都吸干吸尽了,地也给卖了,父母亲生了气也先后去世了,剩下夫妻两个也过不下去了,为了买大烟,这张邱文就将施芝罘典当给了跟他很要好的张消气做媳妇,当期为六年,到期归还。 一般的男人典妻是为了尽孝给家庭生个后代,这张消气不是为了尽孝生孩子传宗接代,他是看上了施芝罘的美貌,每天跟张邱文在一起早就对施芝罘生了情,垂涎欲滴的。 张消气见张邱文败完了家产,知道这妻子也快保不住了,就等待机会想霸占施芝罘归己所有。就在他犯了烟瘾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一些银子买烟吸,跟他签了一纸典契协约,将妻子施芝罘典当给他。 张消气如愿得到了施芝罘,就领着她搬出了施家宴,离开了张邱文,还怕他反悔后来讨要妻子。第二年施芝罘就给他生下一个女娃。 三年后,由于张消气也染上了烟瘾,家里的积蓄也很快地败光了,走到了妻儿都养活不起了的程度。听说施家宴的张邱文不知道跟上鸦片怎就死了,方想起那张典契来,张邱文死了,那典契不就作废了,乘施芝罘有些姿色,也想找个下家将她典出去或者是卖了,换来钱买烟抽。 卖妻子容易,自己亲生的那个女儿却没人要,听说安口教堂收留娃儿,就想将女儿送到教堂,施芝罘不同意,相互发生了挣执,已经几天都没有吃东西的施芝罘追着女娃儿出来,眼看着张消气把女儿抱走。正好遇到了赤岗。 赤岗听了祁氏的讲述,对施芝罘的遭遇更加产生了同情,便亲自面见施芝罘,问她愿意如何? 施芝罘将那张典当拿给他看,上面写着: “张邱文因手头吃紧,分文已无,难以度日,进退两难,无奈无法,情愿将结发妻张氏施芝罘送于张消气同房生子尽孝尽忠,言明铜钱半串,当面交足,不可短少,定期六年为满。若到期,将妻领回。倘在六年期里,各方有天灾病祸,各由天命,若张氏逃走,双方同找,若找不着,彼此丢人失钱。此契双方约定,于施芝罘无干,恐后无凭,立契字人为证。光绪八年” 赤岗看罢当骂这张消气无情无义,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送与教堂开膛挖心,残害弱小生命,还毁坏契约,卖妻卖女。 施芝罘听赤岗说的女儿到教堂是那般遭受摧残,便给赤岗跪下磕头道:“还望大侠救女儿性命,愿为大侠当牛做马舍命相报。” 赤岗急忙将她扶起来道:“在下也是道听途说,也许不是那样,不管如此,在下一定查出你的女儿下落。” 祁氏也很同情施芝罘,还为她的处境抱不平,看到他们两个倒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便故意扯开话题:“这典契上明明说着天灾病祸,各由天命,原来丈夫已死,这契不是废纸一张?还受他管束?” 赤岗在乡学经常跟师先生在一起,也懂得不少法理,一看那契约上的文字,虽然原来的丈夫已死,可当期六年还未到,即使理论起来,张消气也有他说话的份儿,在这当期六年内施芝罘就是他的,任凭他处置,除非将她赎出来。 问施芝罘对张消气怎个意思?施芝罘摇摇头道:“他跟那张邱文一个样,都是吸大烟上瘾了的,无法改过。” 施芝罘的意思他们也都听明白了,吸大烟上了瘾的都是迟早要卖妻卖女的败家子,无可挽回。 祁氏道:“依老妇看,不如让大侠花些银子再把小妇人从那烟鬼手里赎出来,撕了那契,小妇人就自由了。” 施芝罘道:“那张消气正是此意,他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何况是小女子我,能奈何与他?” 赤岗道:“若是愿意,在下一定帮忙。” 施芝罘有何不愿意?那个女子愿意跟那些烟鬼在一起生活。于是道:“有劳大侠了。”她是不敢再有任何想法,她知道她已是做了两个男人的妻子了,即使她也感觉出来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对自己有那个意思,她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 这次到了小西天,来时还收到了大当家给他送的银子,他将一些银子交给祁氏道:“那张消气若来庄上,最多以当契上的数目作为赎金,那些烟鬼可是贪得无厌,若耍赖当将他告上衙门,让他一个铜钱也休想得到。” 祁氏得到了赤岗的银子,庆幸自己后半生是遇到了财神,她要跟他攀个亲,便是有了依靠,看这小伙儿慷慨大方,绝不是那些无情无义吝啬之人,他跟这个施芝罘虽是遐迩相遇,但却情投意合,她曾在方圆做过媒婆行当,她能看得出来。 祁氏道:“大侠就放下心来吧,俺把施芝罘已经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烟鬼是急于想推了妻女,凉他也不敢造次生事。” 赤岗道:“那就劳烦祁妈妈了。” 祁氏听了赤岗喊她妈妈,好甜好甜,那高兴的扭头就冲施芝罘道:“大侠都叫妈妈了,你闺女也该改口了。” 施芝罘随口叫道:“妈妈,女儿施芝罘的这条小命就是妈妈救的,要不女儿就饿死了。” 祁氏道:“好啊好啊,都是一家人了,就别见外了。”其实当初她祁氏也是待见赤岗给她的钱,只是跟施芝罘相处了几天,有了感情。 赤岗说是要到游风约办事,然后再去教堂找回施芝罘的女儿,施芝罘赎身的事就交给祁妈妈了,祁氏满口应承,方打发赤岗套马车上路,施芝罘遥遥相送。 赤岗走后,祁氏跟施芝罘道:“看那赤大侠对你很上心的,闺女可得把握着点,别把他看丢了。” 施芝罘道:“闺女哪敢勉强那事,现在还是别人的女人。” 祁氏道:“那还算个事哩,抱在妈妈身上,那个张消气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还能留住你吗,给他钱他就乐意,闺女就脱身了。” 施芝罘红着脸,点点头,一脸的乐意。 第五十九章县衙主簿给了大人一个提醒 第五十九章 县衙主簿给了大人一个提醒 山来赶着骡子车风风火火不分昼夜赶路,半路上只是稍作歇息,夜里不住客栈,白天不进饭庄,赶到省城离开考还有一天。 十年前山来就来过省城,那是陪同刘巴图来参加乡试,刘巴图没考准名落孙山,回了家后因心情不好,每天无所事事,便染上了烟瘾,后来就没有再考的打算,破罐子破摔,一直到负债累累,变卖田地,背井离乡,至今也下落不明。 乡试考场还是在省城府内专设,是一个连鸟都飞不进去的封闭式的大院子,就像关犯人的监狱。 两处高大的楼房,一条大道从楼院中间穿过,连接两处顶端的公务楼。南北两头是考官的公务室,其余都是一排一排横列的号舍。 就像一个人的胸背,中间那条大道是脊骨,两旁的号舍就像肋骨,一条一条平行排列。每一列号舍长三十余米,分成数十个小隔间。 号舍依照《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最靠近龙门的第一列号舍向着大道的墙壁上就写着“天”字,称“天字第一号”。 这还是他十年前来的时候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凡来参加乡试的考生都要提前来这里报到,然后住到那些号房里,等待考试。有些富裕之考生也可以在报到后住到外面客栈里。 山来来到省城就在考场附近住了客栈,将牲口喂上后就在考场附近一直找寻打听,都没有刘保金的消息。 按刘保金的正常行程算,即使再慢的牲口也会在考试前三天到达,如果刘保金真的没来到,说明他真的是出事了。 于是山来就到考试的贡院挨号舍打听,都不知道有个刘保金的名字。到了考官公务室挨着又找,遇到一个姓冯的考官,他一听说刘保金的名字就详细问山来,山来便将刘保金的情况说给冯考官。 冯考官便查找考生名单,发现有个刘保金,还没有来报到。又问询刘保金来省城前的情况。 山来不认识这位考官,还有点犹豫,冯考官道:“我是这里的考官,跟太原州同官冯官道是至交,他是本届考生刘保金的姨父,他在考生名册上知道了这位考生,拜托我照料,。” “就是京城冯大人的……?” “冯鸿儒冯大人的儿子。” 山来点点头道:“看我这奴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行个礼又道:“奴才小名叫山来,是壶关河口庄刘福禄东家的长工,听东家提起过冯光道大人哩。”便将刘保金及家里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告诉给冯考官。 冯考官听后一下子就明白了,现在那些有权的有钱的子弟都把吸食鸦片当做一种时尚,一种有钱的标志。这种地大户种植罂粟在上面也是提倡的,种了也不犯法。 那些染上烟瘾的乡民没钱买烟,就占山为王群起偷盗抢劫,目的也是为了自己有烟吸,是强盗就要被官府捉拿,那种植罂粟的大户以为自己有理,便报官捉拿清剿。 可是刘保金一介书生又正在乡试赶考期间,他又如何能做起响马呢。 那个冯考官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州同官冯光道,冯光道及时过来见了山来,然后给他写了一封书信说道:“刘保金怕是在路上遇到不测了,你带我写的这份亲笔书信回去,一路上如见了各县县令官员就将信交于他们看,他们会照料刘保金的,待乡试过后我会亲自去的。” 山来接过冯光道的书信,知道刘公子是遇到救星了,虽然没有见到刘公子,这回去也能给东家一个交代。 正欲动身,忽见李金瓶骑着马来到贡院,因李金瓶在庄上乡学拳房做教师爷,山来认得,刘保金出事后,他们从庄上是同时出来分道找寻刘公子的,李金瓶到游风约他来省城。 既然李金瓶也来到省城,说明刘公子没被他见到,忙将他领到冯考官那里,冯光道还没走。 二人相见无话不谈,一晃几年不见了,显得分外亲近。 寒暄过后,李金瓶问道:“冯兄不是在京城,怎在这里相遇?” 冯考官道:“冯兄已调来省城做州同官了,是家乡的父母官了。” 李金瓶道:“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冯光道知道李金瓶一定也是来找刘公子的,于是问道:“师弟来此是否也是来找刘保金的?” 李金瓶道:“刘保金已经安全奔赴省城而来,怎没来到呢。”便将他遇到那个冯七的事情说了。 冯光道一听跟岳琅逢有关,就以为刘公子之所以没来到省城是不是岳琅逢在拿刘保金报复他们呢?问李金瓶。 李金瓶道:“这岳琅逢怕是不像冯兄说的那样。”遂将那冯七说过的话跟冯光道学说了一遍。 冯光道听后没再说啥,他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万一刘保金已经快到了省城。离考试还有一天的时间,若打明儿能赶到还不误事。 便对他二人道:“事情的因果也只有见到刘保金才能真相大白,还请二位到半路上碰碰刘保金,若明日赶到方能赶上考试。” 二人听命后离去。 他们出来省城便分头找寻,李金瓶骑着马朝前方一路奔去,山来在后面赶着骡子车沿村庄打听。 其实在黎候镇的刘保金已经不再打算参加乡试了,他将礼和书信交到王府后便到教堂静静等待县衙的消息,望岳琅逢能早些出来。 王县令回到府里,见到书童交给他的银子,想着这一定是教堂派人送过来的,这个已经是很习以为常的事了,只要衙门里有犯人进来,就会有原告或者被告给送过礼来,不管谁对谁错,礼是一定得送的。这还不是县令大人要求的,而是那些原告和被告就主动办的第一件事。 外国教堂出了这事,王县令掌握着一个分寸就是尽量不要惹了那些洋人,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只要是中国人,什么案子也能接,无非是一方赢了一方输了,输赢对他们县令大人来说是一样的,只要不关乎人命关天大事。 不管这次教堂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在杀人害命,那些乡民没有直接跟洋人发生冲突而是被这个中国人给顶包了,他不关是不追究那个人的责任而且他还会感激他的。 据派出去的捕快到教堂调查回来说,那个叫岳琅逢的中国人说的教堂里的那些关乎收养幼儿的事都是属实的,那个乡民的孩子的的确确是生病死的,不是教堂里的育婴堂给什么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的,那都是谣传而已。 王县令巴不得能得到这个好消息,不然的话这厢是闹事的乡民,那厢是洋人的教堂,还得处理的公公道道的,他会进退两难的。 于是,王县令又派捕快带几个乡民代表到教堂落实这件事,只有那些闹事的乡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场风波才能平息。 王县令只管是拿了银子,却没有见那封书信。直到大女儿王淑芸将信交给他,他才大吃一惊,这冯鸿儒是京官,他儿子冯光道才调来省城任州官,他哪个能惹得起? 信上说这所犯之人跟刘保金是要到省城乡考,不料遇到了这事。现在眼看就要耽误了,这要是耽误了考试,他在冯光道面前可没法交代。 王县令先到教堂找到刘保金,给刘保金说明了原委,派人套好最好最快的马车,让他坐车先赴省城赶考,被抓的岳琅逢的事他会处理好的。 不料刘保金道:“学生已不再打算参加今次的乡考了,若去早二天就动身了,教堂里的神父早已给学生备好了马车。”其实刘保金清楚,现在即使动身,再快的马车也赶不上了。当然王县令也知道,即使赶不上他也得有个补救的行动,好在冯光道面前有个交代。 王县令已将刘保金送给他的那份厚礼放在了马车上,还另外给他多加了不少银子,见刘保金执意不去了,他反而作了难,这要让冯光道知道刘保金是因为他抓了岳琅逢而耽误的乡考,还不给他定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县衙主簿见县令大人犯了愁,就在他耳边喃喃了几句,县令听后大悦:“亏你提示,这个注意好。” 主簿名叫黄世荣,跟县令是至交,在办案中经常给县令出主意想办法,像今次乡民跟教堂的冲突就是依照他的主意先把岳琅逢抓到县衙才使乡民不再闹事,各回家听从案件的结论,给乡民一个交代。 若当时不抓走岳琅逢,那些乡民很可能会跟教堂里的洋人发生冲突,万一出个人命事件,他这个县令还能当好吗。 现在遇到了刘保金这事,虽然跟洋人的事比较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要办的妥帖一点,如能跟冯光道拉上关系,那不是更好。 主簿黄世荣给他出的主意就是,若刘保金乡试落第,可聘他做县衙师爷,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县令曾跟主簿提过县衙想聘请个师爷之事,正赶巧遇到这件事,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既能弥补他因抓了岳琅逢而耽搁了刘保金乡试的过错,也能跟冯光道这个州官攀上关系,还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再说刘保金即使赶上参加乡试也不一定就能够金榜题名,落第的考生大有人在。若做了他的师爷,再苦读三载,不误领俸禄还不误金榜题名,当是一件好事呢。 教堂里的事再由县丞亲自带着乡民去调查,结果是,被收养的那些幼孩大部分是好好的,的确是有的生了病的幼孩没法治愈而夭折了被埋在山沟里,经查,那些夭折后被埋了的也没有被取脑剜眼剖心的迹象。 真相查明了,乡民跟教堂的冲突也平息了,县衙便把岳琅逢给放了。 县令把刘保金给他的那封信交给岳琅逢看,还说是县衙也备好车了,就是刘保金执意不去了。毕竟刘保金还是个孩子,岳琅逢是他的岳父,跟岳父大人说明白了,日后若见到冯光道也少费不少口舌。 岳琅逢看了那信,对刘保金的做法深深感激。幸亏女儿跟他是邂逅相逢,要不上那找这样的女婿呢,知恩报恩又深明大义,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遇到这事也是不得已啊,亏了岳东家更是亏了刘公子。”王县令解释道。 岳琅逢听明白了县大人的话里之意,对刘保金乡试的事很惋惜:“再等三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呢,只是耽误了。” 王县令道:“既然刘公子被耽误了,本县愿聘他为县衙师爷,边做事边攻读等来年再考。” 岳琅逢是当过县令的,他明白这王县令就是在给上面的冯光道献好,再说能有人请一个落榜秀才当师爷那就是一件好事,带着俸禄攻学,是落榜秀才盼之不得的,何况刘保金也不是落榜秀才。 “那可是刘保金的造化,高攀上县令大人了,小民一定向冯大人禀告县令大人的一番苦心。”岳琅逢道。 第六十章就是没见有侵害百姓的响马 第六十章 就是没见有侵害百姓的响马 山来赶着骡子车从省城出发一连经过了几个县城,都没有打听到刘保金的下落,每到一处他都把冯光道给他的那封书信上交县令大人看,书信上面写到: “各位兄台,侄儿刘保金乃壶关人氏,金秋赴省城乡试,未知何故,如期未到,祈望各位兄台留意一二,查明是非,还其真相。太原州同冯光道。” 各县县令看罢书信都不敢怠慢,派出捕快速查,每到一处山来都被县令好生招待,沿途各县都去了,就是没有去黎城县。 最后到了平顺县衙,信交于县令,县令看罢书信,知道有其事,便换来县丞问,县丞道:“数日前确有吾捕快协助府营捉拿一个叫刘保金的响马,报说那响马已经逃到了小西天,如今未知详情。” 又换来捕头靳淮山问及,靳淮山不敢说自己私自放走了“响马”(游风约赤岗),他已经给下属下令不准将“抓住了‘响马’又被半路跑了”的这个消息放出,所以那些捕快也没人敢乱嚷嚷,生怕遭到连累,在当时,响马可是上面要求抓捕的重犯。 靳淮山只是回报说:“上面派下人来只是追到东山小西天那里便不知响马的去向。”又道:“是不是响马还未可知。”他是不愿意让上面定性在他管辖的地盘有响马,那样他这任捕头就会不安心了。 县令不敢怠慢,就拿着冯光道的书信到潞府汇报,先是到扈万坤千总那里,因为派出追剿响马的兵是他的营守派的。 扈万坤见到冯光道的书信,再经派出曹小乙暗访回来的情况证实,这刘保金的确不是盗抢那些大户罂粟的强盗,一定是府营里的那个副将王天印跟刘家有了什么过节才诬陷刘家而暗中派人去追剿刘保金的。 幸亏他看了号称“游风”替天行道的那封书信而及时制止了府营兵继续追逐这些替天行道的“响马”。 这些“响马”就是因为吸食了鸦片不能活了才举起“游风”替天行道的大旗,其根源还是在这些种植罂粟的大户上,你追剿了这伙东山里的响马,西山里那伙烟民就会仿效东山再揭竿而起。 “本非响马,游风是也。本山寇不做贼,不为盗,不祸害百姓,不扰乱官府,只摘罂粟果是也。只因灾荒之年,种罂粟者犯了天条,只种罂粟不种禾苗,虽有银子而不能买到粮食,有的即是罂粟,饿死者甚多。今虽灾荒已过,且更有甚者还效仿种植,触犯天条,至贱民吸食,卖妻卖儿,家破人亡。不灭之天怒人怨也。” 扈万坤将那封书信拿出来再给平顺县令看,之后问道:“贵县近期可有扰乱侵害百姓事例?” 县令看完那书信,已然明白了千总大人的意思,他是平顺县令,他也最了解平顺县境内的状况,像游风约那里,只要有大户种植罂粟就有乡民在幼苗时期就地铲除了,到县衙告状的也有,他作为县令接到这样的案子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那些染上烟瘾的乡民都抓来县衙坐牢吧,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行事。 谁也知道这罂粟是那些穷困潦倒家破人亡的烟民的原罪,可是种植罂粟不犯法,给那些投机商人创造了赚钱的时机,那些贫苦乡民一旦染上就会变成败家害己的厉鬼,一发不可收拾。 县令说道:“没有扰乱侵害百姓之事例,倒是有些烟馆被小盗贼惊扰。” 千总道:“烟馆被小盗贼惊扰那是自然,没钱买烟的烟民多了,戒不掉,吸不起,烟瘾上来了唯有做一回响马。”千总故意将“响马”两字的语气说的重些,就是要告诉县令,这些盗抢罂粟的“响马”不叫什么“响马”,只是些小贼而已。 既然冯光道都来信关心起刘保金的事了,看来刘保金一定没有参加盗抢罂粟果的事情,这其中必有蹊跷。 扈万坤早听说万奇跟王天印悄悄吸食鸦片的事,可是没有被当场抓住,二人立下了攻守同盟做的隐秘,不然,按照他在府营定下的规矩,他们早就被踢出府营了。 要澄清刘保金的清白还得找到刘保金本人,扈万坤也是想把这次的盗抢罂粟案滤清事实给上面有个交代,目的就是要将“响马”二字去掉,定成是烟民组织的一次盗抢罂粟行为,并不是什么“响马”。烟民因买不起鸦片急了还会卖了妻儿,这事屡见不鲜,问题还是出在了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身上。 于是跟平顺县令商议设法找到刘保金等,澄清是非,还他们一个清白。扈万坤又问县令:“平顺县境内究竟有没有响马?” 县令道:“哪有什么响马?最早是听说有,但是没见有侵害百姓的。”县令也不愿意让上面定为本县境内有响马,若是有,整个县衙就不安宁了,抓到抓不到你都得亲自抓,还说你县令治理无方。 “既然百姓安然,何来的响马?”千总道。 县令点头应是。到了县衙,速招来下属,吩咐迅速找到刘保金等人问话,既然他们是赴省城赶考,就不会沦为响马,查清事实应平反昭雪。 县衙捕头靳淮山也从县令嘴里听出来一些门道,意思是他们抓了又放走的赤岗不会是响马,幸亏他将赤岗放走,不然又落个出力不讨好的下场,除没抓住响马还惹了江湖弟兄。 县衙派靳淮山带捕快去找刘保金,知道除了黎城县没去其它沿路各县都没有刘保金的下落。便到了黎城县黎候镇,见到县令王福新才找到刘保金,他跟岳琅逢已是黎城县县衙的座上客。 岳琅逢在这次教堂的案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避免了乡民跟西人的冲突,县令不但没怪罪他还敬为座上宾。不过没有刘保金的那封信,岳琅逢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给放出来。 靳淮山说明来意后,县令王福新随带公文套上马车亲自送他们进潞府。靳淮山又到游风约去找赤岗。最终在河口庄找到了他,从省城一路找刘保金回来的李金瓶也在那里。 刘福禄才知道刘保金是被小人陷害了,自李金瓶回来说刘保金没有到达省城参加乡考,却意外知道了冯光道调省城任州官的事。唯有他知道刘保金真正是冯光道的亲生儿子,冯光道当然也知道,只是他们没说穿而已。 直到捕头靳淮山来到,大家才得到了刘保金的消息,虽然没赶上乡试,人还是安全的,到让刘福禄整个悬着的心落地了。 靳淮山将他来的意图说了,刘福禄问师先生其中的意思,师先生道:“刘保金虽是受人陷害,头上却还扣着一顶响马盗贼的帽子,现在有证据能够证明刘保金的确是赴省城参加乡试,并没有参加盗抢大户罂粟的事实,到官府对证其事实,摘掉这顶响马的帽子当然是好啊。” 其实大家都清楚有省城冯光道的书信,潞府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师先生又道:“刘保金虽是受人陷害,其根本原因还是在刘保长身上,有人是冲着保长来的,若是官府能证明刘保金是无辜的,保长也不会再授人以柄了。” 师先生一番话让刘福禄看明白了自他担任这个保长以来那些大户对他的各种挑剔和反对,原来他的这些做法让大户们对他憎恨到这般程度,还连累到了儿子。若不是遇到了冯光道,儿子刘保金就会以响马罪关进大牢。 其实刘福禄没想到像扈千总他们也是痛恨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的,即使没遇到冯光道,刘保金也不会被当做响马抓进大牢。单凭刘保金的造化也事先躲过了这一劫,途中遇到了赤岗、岳小姐、岳琅逢等人的帮助。 到了潞府,开堂审理刘保金响马案的就在府营,给刘保金作证的有省城贡院来的证明,证明刘保金本届乡试赶考的秀才。 黎城县县令证明刘保金的岳父岳琅逢送刘保金赴省城赶考路遇黎候镇,正赶上乡民跟教堂里的育婴堂发生冲突,多亏岳琅逢对着乡民道明是非,避免了一场冲突。 刘保金的老师师尚证明刘保金一直在游风约乡学读书,从没有机会参加什么响马盗抢事件。还有赤岗的证词。 冤枉刘保金是响马的王天印把罪过都推到了下落不明的烟民刘七和刘三槐身上。 最后宣告刘保金无罪。判令王天印找到诬告刘保金的烟民刘七和刘三槐捉拿归案,找出真正盗抢罂粟果的凶手,戴罪立功。 刘保金响马盗抢罂粟案就这样结束了,王天印庆幸自己没有因冤枉刘保金被贬家为民,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回到家跟家父王老别提起冯光道调省城担任州官的事,编造说他没有被治罪是刘福禄求冯光道给了他们王家的面子。 王老别听后一下子柺不过这个弯来,就纠结几个大户去找壶关县令卢新陆为他们做主,毕竟在开初种植罂粟是县令大人支持的。 卢县令非但没支持还训诫他们道:“种植罂粟也是上面有过提倡的,鼓励你们种植也没有让你们在罂粟成熟结果后放松警惕不好好看护让贼给盯上了,眼下那些染上烟瘾又没钱卖烟抽的烟民甚多,盗抢罂粟者遍地都是防不胜防。” 还说:“捉贼抓脏,捉奸逮双,没任何证据,只凭猜测就派兵抓人,岂有此理啊。” 几个大户被县令大人呛了一鼻子灰,知道这损失了的罂粟果是没有指望了。王老别开始相信儿子王天印的话来,兴许刘福禄真的是看在了同庄同乡人的份上给了他们王家一个面子。 大秋开镰了,山来从省城来到庄上就忙于碾开了秋场,在夏场的场基上泼上水,撒上麦糠,再套上骡子拉石磙碾压半晌。 刘福禄从潞府回来后,秋场已经碾好了,平展展光滑滑的。几十亩上好地的秋活都要在这里呈现,这是庄稼人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 刘保金来到庄上把黎城县县令让他到黎城县县衙担任师爷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又带他去见师先生,师先生听后啧啧赞叹:“这是好事啊,这是那县令大人看你姨父的面子给你某的差事,一般的落第秀才是没有这个造化的,有公事做有薪水领还不误攻读,这届乡试虽然是耽搁了,再等三年也快,一晃就过来了。” 刘福禄听了师先生的一番话也挺高兴:“这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啊,参加乡试也不等于就能金榜题名,有的连续乡考几次都不一定能考准呢。”其实他的本意还是给儿子的宽心话,还怕他一时想不开呢。 刘保金没好意思向父亲提及没几天就认了个岳父的事,毕竟在公堂上岳琅逢是自称刘保金的岳父的,具体细节谁也不知道。这可是昔日的冤家变成现在的亲家了。 马上就要秋忙了,就是儿子提出这个事情来也得等到秋后再说,乡学也要停课收秋了,秋味儿是来越浓了。 第六十一章见了总不能说我们落草的事 第六十一章 见了总不能说我们落草的事 花奎找遍了四周都没有见到彩娇的影子。他们住过的那间土窑子是锁着的,打开锁子进去,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像是遭了贼匪抢劫过的样子。 一直放在炕头上的烟枪烟灯也不见了。到就近的几家烟馆问,有人说彩娇住的地方被几个烟民抢过,有人说是跟着一个后生走了,那后生还给她买了烟吸。 虽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可把这花葵弄得是昏天黑地的,他后悔就不该丢下彩娇一个人在家,可是看着她烟瘾发作的时候那个样子,他又是干着急没有办法,眼看手里的积蓄是一天天在少,给她买不到那东西她眼看着不能活了,他离开她也是权宜之计呀,他不想看她死去活来的那个样子,他就想满足她的烟瘾。 现在有了她吸的那东西了,可她又不见了,他就像是疯了似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彩娇,难道是她到如意班找他去了,他跟靳义堂从如意班出来可没有告诉彩娇。 那个给他买烟吸的后生又是谁呢?是不是彩娇嫌她没钱供她吸烟而跟哪个后生跑了?若是那样他花葵才是为她白操那份心了,还冒着坐牢杀头的风险当上了响马。 他要上山去告诉师父他眼下不能再跟他到山上呆着了,他得去找到彩娇,哪怕她是跟人走了也得有个下落。再说山上所有人里就他不吸鸦片,就他没有烟灯烟枪,若无所事呆在山上他也会再染上这个烟瘾,那就不划算了,他可是吃尽这东西的苦头了,他是看着彩娇烟瘾发作的时候那个痛苦的样子的。 到了山上靳义堂问他:“信送到了?” “到了。” “见刘班主来没有?” “没见。” “见到彩娇了?” “没有。” “怎都没见?” “刘班主您不让见,我差一小孩将信送去了。彩娇没见着,怕是跟人跑了。” “是知道我们做了响马跑了?” “不清楚。” “咳,也不知道彩芬跟女儿现在怎么样了。”靳义堂喃喃道。 “要不我再下山去看看吧,顺便找找彩娇,就是跟人跑了也得有个着落。”花葵道。 靳义堂点点头:“就要收秋了,地里的活眼下是没有了,我也得到遥镇去看看女儿了,我们就一块下山吧。”前一天才还给了赤岗的马车,赤岗已经知道他在山上落草了,他曾恳求赤岗要为他们保密。 现在生活算是稳定了,他们得去看看女儿还有伺候他们的王婆了,然后给他们放下些银钱。出门时间太长了,家里人也会起疑心的。 靳义堂提起回家,花葵也忽然想起遥镇那个深宅来,兴许彩娇去了那里? 他跟靳义堂夫妻到了遥镇,新宅大门已经上了锁,到镇上问栗永禄才知道王婆已经去世了,刘福禄领着她们回河口老家了。 靳义堂夫妻听到王婆去世的消息觉得很悲痛,她辛辛苦苦伺候着他们,在她临终的时候却没有尽尽孝心,连面都没有见上一见。 花葵问跟刘班主走了的一共几个人,栗永禄说应该是三个。花葵想其中应该就有彩娇吧。 靳义堂夫妻找到王婆坟头上献了贡品上了香,痛哭了一场,祭拜后也没有再进新宅,知道这回是非得去面见刘福禄不可,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即使刘福禄知道了他们走的路子也得认了。 一路上靳义堂跟花葵道:“见了刘班主可怎个交代?” 花葵道:“凭管怎样交代总不能说我们落草的事。” 靳义堂道:“那是自然,等我们真的是替天行道了,他们即使知道了,我们也都成了好汉。” “那说什么?” “我们就说在外做生意如何?” “做啥生意?” 靳义堂想了想道:“就说在外走镖如何?” “走镖?”花葵觉得这个说法好,最起码彩娇听了对他会另眼相看。花葵在靳义堂手里也学过几路拳脚,到镖局走镖也得信。 到了河口庄,刘福禄正在地里收秋扳玉茭,见到靳义堂他们第一句话就问:“这么多天你们倒是去哪来,也没个音信。” “那里呀,从戏班出来也没个事做,串到河北找镖局走了几趟镖,前些时候给戏班跑台口认识的。”靳义堂是早有准备的,说的流利顺口。 刘福禄也不想知道靳义堂到底是在干什么,他倒是希望他们夫妻都把烟瘾给戒了,马上他们就要见到彩娇了,看看彩娇那个戒了大烟瘾的轻松,也不知道他们夫妻是个什么感觉。 “没想到到了遥镇才知道王婆已走了。”靳义堂很伤感。 “我也是正巧赶上的,安葬了王婆就带她们过来了。”刘福禄道。 正说间,刘保金从地里出来了,手里拿着镰刀,浑身汗渍渍的。 花葵见到刘保金脱口叫道:“这不是刘公子吗,没事了吧,那日亏是师父派我来???。” 靳义堂只怕花葵说漏了嘴,急于过来抢话:“一来到遥镇就听说保金被人冤枉了,就想派花葵先来看看,索性就一块来了。” 众人到了庄里见到彩芬彩娇她们,一家人团聚一起,问寒问暖,一阵喧闹。 花葵见了彩娇,看她眉清目秀的样子,以为是才吸过大烟时候的那个精神,脸上还润起妆来。原来那烟馆里的人说有个后生给彩娇买了烟吸,一定就是刘班主了,只是不清楚他又为何遇到她的,又为何给她买烟吸呢。他跟彩娇的住处可是没有人知道的。 中午刘福禄就在乡学好待了他们,乡学里的师生也放假了,有空房住,刘福禄就挽留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他还想在这里能说服靳义堂夫妻把烟瘾戒了,让他们看看他是怎样给庄上的烟民戒烟的,还要让他们知道曾经跟他们是一家子的彩娇是怎样把烟瘾戒掉的。 靳义堂现在手里有钱了,也不担心烟瘾上来那个劲儿在刘福禄面前出丑,见到一家人心里一味的坦然,就借口说道:“正临收秋,要不就帮忙给连襟收收秋再走,闲着也是闲着的。” 又问花葵:“你看呢。” 花葵怎能不乐意,彩娇找见了,尤其是他给带来她最喜爱的那样东西了,不管叫***还是芙蓉膏还是金丹。 晚上花葵终于又跟彩娇到了一起,他问彩娇:“你怎地来这儿了,让我好找,都快急疯了。” 彩娇道:“你一走就杳无音信了,还问俺哩。” 花葵道:“我不是给你挣钱去了,你哪个劲儿上来让我好心疼哩。”说着从褡裢里给她拿出那好东西来在她面前晃悠。 彩娇笑道:“才这么点儿,能够俺吸多时哩。” 花葵道:“还有哩还有哩,准够你吸一年半载的了。” 彩娇道:“一年半载顶啥用哩,一辈子哩,你能一直给俺供备哩。” 花葵道:“能哩能哩,就怕你吸不完哩。” 彩娇再没说啥,喜滋滋地一下钻他怀里。 整个晚上小两口就没睡觉,还没到五更即听门外秋场上有了动静,花葵道:“我得起哩,给班主收秋去哩。” “去吧去吧,得好好报答班主哩。” 花葵没理解了彩娇这句话里的意思,但却很在意,在地里纳闷了一天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回来一进门便问:“早起走的急哩,也没听出你那句话的意思来,是啥意思哩。” 彩娇故意道:“俺说啥来,俺怎忘记了。” 花葵道:“就是报答班主这句话。” 彩娇道:“俺说来,你就猜猜呢。” 花葵猜不出就去撩逗她,逼她说。彩娇撑不住就说:“俺来瘾了,给俺装一锅抽。” “好哩好哩。”花葵巴不得给她装烟点火,在那土窑里她的烟瘾上来,他就给她装好烟,她现现成成躺在炕上一口接着一口吸,那个滋润劲儿似神仙一般。 她的烟枪就习惯放在炕头,花葵找遍了也没有,便在屋里找。彩娇扒在炕头吃吃地笑。 花葵真想不到彩娇为什么笑,还以为她将烟枪藏的牢牢的让他找,他就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彩娇说话了:“不用找了,俺不用烟枪了,生抽呢。” 花葵不找了,过来问:“怎个生抽哩。” “生吃哩,用烟枪不过瘾哩。” “怎个生吃哩,用烟枪还不过瘾了?” 彩娇终于忍不住了,一下抱住花葵的脖子??? 天明五更刚刚到地岸,花葵就忍不住跟靳义堂道:“彩娇戒烟了,稀罕哩。” “怎地戒烟了,不吸了?”靳义堂不相信。 “不吸了,是刘班主帮戒掉的,稀罕哩,稀罕哩。”花葵一边喃喃着说一边杀着玉茭杆。嚓!嚓!嚓!龙飞凤舞的。 正好刘福禄也进了地,听了花葵的话,忙接腔道:“啥稀罕哩?啥稀罕哩?”其实他也听明白了,就是想接上腔让靳义堂知道,能使他也上了心,重视起来。 “彩娇戒烟了,稀罕哩,还是班主帮戒掉的呢,怎戒掉的呢,稀罕呢。”花葵道。说罢还是嚓!嚓!嚓!地,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刘福禄道:“那稀罕啥咧?庄上不少烟民都戒掉了咧,烟瘾都是老大老大的咧。”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就是想让靳义堂听到。 “真个是哩?真个是哩?戒掉这东西可好了,彩娇就是哩,老轻松了,吃饭也香了,睡觉也踏实了。”花葵直起腰摸把汗笑道。 手里也拿着镰刀弯着腰在一侧杀玉米杆的靳义堂在花葵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听清了彩娇戒烟的事,他的心里就开始有了一种压抑的感觉,他跟赵秀苹何尝没有戒过烟呢,那种痛苦是凡人能经受的了的吗,他们真的是尝过啊。 靳义堂没接腔,他杀玉茭杆的动作加快了,嚓!嚓!嚓!直往前窜了很远。虽然他没有接腔,可心里却在纳闷,这彩娇又是怎样戒掉烟瘾的呢,她的烟瘾可不比他们小啊。 “收罢秋我还要整治那些买不起烟又有烟瘾的庄民,你看看我是怎样让那些烟民戒掉烟瘾的。”刘福禄依旧大声道。靳义堂仍旧没吭声,嚓!嚓!嚓!往前窜,到中午都没有扭扭头。 收工的时候,那个戒烟的话体也没有了,正好路过几个大户的那片罂粟地,他们正在找拾那些被盗抢后留下的罂粟残核,那核已是黑皱皱干巴巴的。 靳义堂跟花葵见状禁不住面面相觑,他们可是那晚来盗取这些罂粟果的主犯,就是被官府派兵追剿的真正的强盗啊,是打着替天行道“柔风”大旗的英雄豪杰。现在他们正走在这些种植大户们的面前,他们又如何能认出来呢。 想到此,靳义堂跟花葵低声道:“想不到我们在戏里每天演的那些替天行道的假英雄豪杰,还能在光天化日里真正做这么一回。” 花葵点点头,但是内心可跟他师父想得不一样了,彩娇已经是一个戒掉烟瘾的正常女人了,他恨不得马上带彩娇走,即使还到他们那个土窑子里过着安安稳稳的穷生活也不想再做什么替天行道担心受怕的行当了,他在小西天见到那些一个个手拿烟枪的瘾君子,现在想起来还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厌恶。 第六十二章祁氏见他真是个侠肝义胆之人 第六十二章 祁氏见他真是个侠肝义胆之人 赤岗在潞府听到黎城县令说到岳琅逢为了乡民跟教堂里育婴堂的冲突挺身而出道明育婴堂真相的事,忽然想起来那个施芝罘女儿也是被她的亲生父亲张消气送往了教堂,他还承认到教堂把她女儿救回来,看来这教堂里的育婴堂并不像外面的乡民说的那样玄玄乎乎的,又是挖心又是摘眼的。 赤岗计划先到岳琅逢府里问问,他知道岳琅逢就在安口教堂做教徒,虽然这岳琅逢先前因庇护自己的手下横行乡里而被革职,可看他在灾荒之年救济乡民之举,在赤岗眼里却是个狭义之士。 岳琅逢虽然早已不是县令了,他的家产可是殷实丰厚,算得上方圆一个大庄户,府里有家丁家奴丫鬟侍女。 赤岗到了岳府,见门外有一秋场,场上四周用一捆捆谷子杆堆起一人高的围墙将场圈住,谷子杆上的谷穗还没有割下来,正在有人用刀割,割下来的谷穗扔到场中间,再用牲口拉石磙转场碾谷子,切了谷穗的谷杆再捆成一个小捆竖在场外,是给牲口准备的草料。 家院冯七赶着一牛拉着的铁轱辘车,车上装满了一捆捆的谷子,谷穗沉甸甸金黄金黄的,每捆的谷根谷穗交叉相搭,用麻绳前后紧紧拦着,车前两边镶插两根木棍用来固定拦绳。 冯七来到场里,见了赤岗就认出来了,忙接应回府。 到了府院,忽听楼上有女子喊:“小姐,来了来了。”那是岳琅逢唯一的女儿岳戴琳住的绣楼,丫鬟莲子是听到门外有声音朝小姐喊叫的。 她还以为是刘保金来府上了,赶考走的时候说好了的,她们每天盼每天盼,盼穿了双眼。岂不知刘保金遭受了那么大的挫折还落了个落第秀才之名。 赤岗朝楼上看,只见是二位俊俏的女子,一位打扮的像小姐模样,一位像丫鬟模样,一前一后扭着小碎步到了赤岗眼前,看不是她们要见的人,才羞答答返回绣房。 赤岗正在愣神,冯七过来道:“那是小姐,想是刘公子来了。” 赤岗瞬间即反应过来,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刘公子刚受了挫折,稳稳情绪即会来的。” 冯七道:“不来也会差人去的,知道刘公子受了挫折,也得去安慰安慰,给小姐带个信儿。” 说着话赤岗被请入客房,冯七忙倒茶招待,赤岗上前制止随即说明来意:“老叔免了免了,我是来找岳东家的,问点事即走,收秋忙,不耽误您了。” 冯七也是客人来了做个样子,表表礼数,见赤岗执意要走便道:“老爷已去教堂做礼拜,也许天黑前回来。” 赤岗道:“那不妨事,我即去教堂找他。”于是告辞而去。 安口教堂离岳府不远,也即十五里路程,赤岗大步流星只两个时辰就到了。 教堂就设在安口庄里面,赤岗来到教堂门口,他注视着每一个拱门、拱壁和尖尖的教顶,那种神圣无不让他感到神奇和向往。神父客客气气地把他领进教堂,他第一次看到西方人做着礼拜,那些中国教徒跟着教堂里的神职人员,大声诵读着圣经,大声唱着圣歌,专心听着神父布道,接受着心灵的洗礼。 赤岗身临其境,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清静崇尚的力量,此时此刻,有了一种纯洁的心灵激荡着灵魂的感觉。 这里哪像是传说中的魔鬼天堂啊。 愿神的恩惠,圣灵的感动与你同在。愿全能的天主降福你们,保护你们,赐你们平安,赐你们无限仁慈。愿主以圣神的恩宠助佑你,阿门!” 教堂的一侧就是他听说过的育婴堂。育婴堂里有不少收治的婴孩,教堂里的修女负责看护那些婴孩,一个个就像母亲护理自己的孩子那样尽心尽责的。 赤岗跟岳琅逢说明了原委,岳琅逢将赤岗来的意图又告诉了育婴堂的修女,说是有个叫张消气的乡民送来过一个二、三岁的女孩没有,修女说:“近期送过来几个幼儿,都是放下幼儿得了钱就走的,一般不登记名字。” 赤岗听不懂修女的话,岳琅逢解释道:“嬷嬷是说一般送到这里的婴孩大多是有些人在外捡到的弃婴,育婴堂对送来幼孩的人适当给些辛酬,他们只管得到辛酬放下幼孩就走,一般都不留名姓的。” 赤岗不解:“这里白白收治幼孩除不得钱还出钱?” 岳琅逢道:“这就是教堂跟民间不一样的地方,救济众生是万能的天主对天下苍生的无限仁慈,就连那些有残疾病弱的幼孩都会收治。” 赤岗进育婴堂看看,也认不出来到底哪个是施芝罘的女儿,也许那个张消气没有把女儿送到教堂? 他从教堂告辞出来,又回到那庄上,见到祁氏,施芝罘还在那里。 赤岗告诉她们他刚从教堂回来,育婴堂不知道一个叫张消气的送过一个小女孩,问见那张消气没有,祁氏把一纸递给他看。 “张消气因手头吃紧,分文已无,难以度日,无奈无法,情愿将典妻张氏施芝罘赎于邻庄祁氏为儿,言明铜钱半串,当面交足,不可短少。天灾病祸,顺由天命,若张氏逃走,于立契人无干。此契双方约定,恐后无凭,立契字人为证。立契人张消气 祁氏 中人吴球 光绪十一年” 赤岗虽识字也完全看不懂其意,只看懂了“赎于邻庄祁氏为儿”之言。 祁氏道:“这是庄上老秀才吴球之意,老妇也不解。”其实这都是祁氏的主意,吴球只是写写做了个中人而已,她知道遇到了赤岗是个舍事的豪放人,也看出来他对施芝罘的意思,施芝罘已夫亡,是个无主之妇,若将她归在自己名下,认个女儿,日后还能有个靠山。 赤岗也不想考究其中的意思,只要施芝罘是被赎出就行,眼下还是要找到施芝罘的女儿,答应人家了就得有个结果。 赤岗问:“那张消气在哪?待小辈找他问个断底。” 祁氏道:“还在施家宴,是个烟鬼,这有钱了,要呆家吸个时候。” 赤岗道:“只要找到他,娃儿就会有个着落,待我去问来。”说着看看施芝罘,想等待她的回应。 施芝罘也觉得自己该说句话了,人家花钱费力,又赎她自己又帮她找女儿的,这对她是多么大的一个恩典啊。于是说道:“小妇人已是祁妈妈的女儿了,就由妈妈做主吧。” 赤岗看看祁氏随口附和道:“那妈妈就做主吧。” 祁氏听了很高兴,没想这后生也叫起妈妈了,这后半生没费任何周折就得来了两个儿女,这是老来的造化啊。便道:“那娃儿也是妈妈的一块心头肉啊,若找见方好,女儿也得心安了。” 赤岗随即就去了那个施家宴庄,打听到了张消气家,见到他直言说道:“我是施芝罘的表哥,是来找她女儿的,你是不要女儿了?送哪了还是卖哪了?我要去帮表妹找来。” 张消气眼看这后生好像在哪见过,也一时想不起来,若是她表哥,也许就是因此见过,方道:“娃是我的,我想怎就怎,还管送那卖那?” 赤岗道:“娃是你的也是她妈妈的,妈妈想娃了想看看,还错了不成?” 张消气见赤岗火了,看这后生英俊怕惹不起,就不再争辩:“娃我卖了,东头庄秦家。” 赤岗听后一阵兴奋,心想这娃儿总算有了着落了,便从身边掏出些铜钱给他说道:“带我去看看如何?” 张消气见钱眼开,甚是乐意,便带他去看,那东头庄离施家宴也只有七八里路程,就是赤岗那日见到他去的方向。 到了东头庄找到一户人家,张消气指指那户人家让赤岗自个去。赤岗道:“我又不认识人家,你不去人家肯让我见?” 张消气得了钱财,也不好推辞,便领赤岗进去,见了家主人说明来意。家主人道:“已经卖给我家的怎好反悔?” 赤岗忙道:“不是反悔,是娃儿母亲思儿心切。” 家主人道:“若反悔,赎金可谓倍二。” 赤岗道:“倍二可是多少?” 家主人拿出一纸契文: “因手头无分文,难以度日,无奈无法,情愿将女儿卖于秦家,以做其子之童养媳。铜钱二串,当面交足,不可短少。天灾病祸,顺由天命,若反悔,当年赎金双倍,逾后按岁增倍。此契双方约定,恐后无凭,立契字人为证。立契人张消气 秦文里 光绪十一年” 赤岗看罢契文,感觉跟看过的契文无多大差异,只是认得“铜钱二串”字样。便道:“在下愿付倍二铜钱赎回娃儿,送其母亲怀里。” 那秦文里不多时日就能得到二倍铜钱,何而不为,有钱还愁买来童养媳,若到教堂里育婴堂去买更是容易,只是前些日子去教堂挑选没个中意的。 遂将娃儿领出,交给赤岗,得了铜钱,笑颜送出。赤岗见那娃儿虽只有二岁光景,甚是喜爱。又见张消气舍不得走,怕他再去纠缠,便再从身边掏些铜钱给他说道:“今后可不能再纠缠娃儿母女,彼此相安甚好。” 张消气接过铜钱道:“不再纠缠,不再纠缠,兄弟慷慨,小民知足了。”说着快步离去。 赤岗满怀喜悦抱着娃儿去找她母亲,他要亲眼看到施芝罘见到女儿那个得意洋洋地样子。 祁氏见这个后生真是个侠肝义胆之人,施芝罘算是交了好运了,她也庆幸自己老年也算得到了依靠,按那文契上说施芝罘若是她的女儿,她何不就此促成他们这桩婚事呢,即使二人再是两相情愿,也得有人从中说和帮衬。 眼看天色已晚,祁氏趁借二人在一起娇宠那娃儿的当儿,便开灶做饭,按风俗新人在一起要吃当地的圆条拉面,鸡蛋卤儿,意思是一对新人将会像面条那样拉扯在一起,长长久久,生儿育女。 一会儿工夫卤儿已做好,面也合好,合好的面团用一块软布盖好闷在案板上,当等他们一块来吃。黄昏即将来临,祁氏即躲出门外,望着西去的落日,等待落日的黄昏。 不想这赤岗施芝罘二人也是鬼精,都想拖延时间,伺机找借口多呆一会,早已看到了祁氏在开灶做饭。赤岗扬言要走,施芝罘道:“没看祁妈妈在做饭呢,要走也是吃了饭再走哩。” 一个要走一个阻拦,直嚷的让祁氏听到进屋拦阻:“饭已做好了才嚷嚷走,诚心是吧,枉费了妈妈一番苦心。” 似是骂却让赤岗感到温馨,只好从命。 第六十三章庙里住持挨门化缘择吉日开工 第六十三章 庙里住持挨门化缘择吉日开工 刘福禄看着满满一场的丰收,那个舒心的劲儿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经过这回折腾虽然刘保金乡试落榜了,但他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是个落榜秀才,而是受到了小人的诬告才耽误了考试的。 这个陷害儿子的小人一定是那些丢了罂粟的几个大户,那个王天印凭仗自己在府营当个小头目就想一手遮天,幸亏是冯光道到了省城,不然儿子这次也不会有这么快平反昭雪。 收了场刘福禄跟山来又添置了一匹红马,经过这次山来赶着骡子到省城才知道马的用处,骡子耕地拉车送肥是有耐力的,拉车跑路还是马快。 秋刚收完,黎城县令就差人赶着车把刘保金接走了,刘福禄秋前就知道儿子要去黎城县当师爷的事,这也是一件好事,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了,当个县衙师爷也等于是当了官,给他刘福禄长脸了。 诸事尽往一块凑,就在刘保金被接走,靳义堂跟花葵把各家人领走后,刘福禄的两个兄长全家都回来了,从灾荒开始他们带领各家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怎么一下子就回来了? 开始离开家的时候大哥刘大旦带着妻子二个儿子,二哥刘二旦带着妻子一个儿子是同时一块出走的,他们一块往东河南漳德府方向逃荒,半路遇到那边来山西逃荒的难民是数不胜数,知道那里是不能去了,便往北走。 到了黎城县出了东阳关一直逃荒至一个山脚小庄落脚,那里人烟稀少,有些山草野果菜根,还有一些无人住的土窑洞,当时饿的也快走不动了,就暂时落脚在那里,灾荒过后开些荒地勉强度日,一住就是数年。 老大刘大旦去年得病离世,老二就有心想回老家,听说老家三弟狗剩当上了里保,觉得有了依靠,便在秋后携全家回来,却没事先通知。 这给刘福禄来了个突然袭击,他见到哥哥嫂嫂三个侄儿自然高兴,忙拾掇开四合院让他们安定下来,乡学还没开假,桌椅板凳暂时搬到庄上文庙,不耽误冬季开学。 刘福禄曾要再置盖一院房子供乡学使用的计划秋后也该实施了,乡学占用的四合院就是人家老大老二的,现在是物归原主了。 乡学搬到文庙后,看庙的住持就跟刘福禄说:“庙里住娃娃们怕要遭罪了,庙顶破陋了,雨季来了不能住,前任王老别保长在任时就计划募集修缮。” 刘福禄进去举头看看屋顶,果然是,日头的光柱从屋顶上面直射下来一道一道的。 “前任计划修怎没修呢?” “哪知道哩。” “这修缮也快呀,不是重盖。” “看怎个修哩,只是修修顶应该是快,开工容易收工难啊,从雍正时至今已经没再修缮了,已经一百多年了。再说刘保长今天在这里开始兴文兴武了,也已经一百多年了,今天是文庙显灵了保佑着呢。” 住持是想借次机会让刘福禄带头修修文庙,所以说的真切,前任王老别手他也是这么说过,虽是答应了却没有做,那是王老别没有兴学思想,现在刘福禄兴学了,有了这个思想,兴许他的话管用。 刘福禄虽然不讲究那些神神道道的,可听了住持说的“他开始兴文兴武了,是文庙显灵了保佑着呢。”这句却是舒心,再说庙顶的确是破陋了,修缮庙宇就是古人一代代传下来的善举啊。 借此修缮一下文庙也在礼数。刘福禄是个想做啥事就会立马做的性格,可是这等事又不知道怎样开始,在住持面前也不想漏了他是弱处,只跟住持说道:“修缮修缮,不然娃儿遭罪。” 第二日即跟山来套马车还是到了游风约见过师先生,师先生知道刘福禄的脾气,只是问道:“修缮期间学生是否停课些日?” 刘福禄道:“盖好顶即可开课,其余工程照做。” 师先生点点头,问问情况便写了一纸告示: “文庙也,雍正九年修缮于今百余年矣。今始崇文尚武,庙榱崩瓦解,待欲修葺,衆謀僉同。因资不足,需按地起钱,量力而为之,事后勒文谨记也。” 刘福禄拿上告示回去,便按照师先生的意思先由庄上保甲分头召集几个大户及一些族长商贾参加合意修庙之事。 庄社凡通知开会的那些族长商贾贤达之士对新上任的这个里保真是刮目相看,每做一件事都是独占鳌头,接到通知都纷纷到场。 唯独几个大户接到通知后撇开王老别私聚在一起商议,猜想刘福禄召集他们开会,一定是跟他们的丢了的罂粟有关。 是因为王大户的公子王天印把刘福禄父子当做盗抢他们的罂粟之强盗而派兵抓之,最终也没有个结果,还让府衙给人家父子平反昭雪,他们丢罂粟的事就这样不明不白草草了事,连县令大人也没有露面给他们说句公道话,试想这刘福禄的后台有多么硬气。 即使这事他们也不能缺席,若提及罂粟之事,还有个王老别支撑着,毕竟他是主谋。 到了庄社,看到乡首也在场,而且王老别也已经在那里泰然自若地坐着,还给他们点头示意,他们想,这家伙真是老奸巨猾,来也没有事先通个气儿,玄是将他们给耍了。 社议开始,先是由乡首讲了几句官话,提明庄社计划修缮文庙的事,称赞刘福禄办乡学修文庙都是善举,却只字未提罂粟的事。 乡首讲罢,刘福禄讲:“各位乡党,因乡学学堂借用我兄长房屋一事,兄长家属因灾荒年逃荒后未遭大劫,于今归来,乡学计划今秋开工置建,学生冬季读书暂搬文庙,又因文庙长久失修,坍塌不堪,急需修缮,庙长老言说前任王保长已计划修缮。” 讲到此刘福禄停顿一下,看看王老别,王老别忙答:“是是是。”觉得这下给足了自己的脸面。其实刘福禄是故意提出这个话题以得到这个王大户的支持。 刘福禄接着讲:“若各位乡党合意后决定修缮文庙,将跟乡学一块开工。” “我同意,我支持。”首先王老别第一个站起来表态。随即在场的各位一呼百应。 社议结束后,将告示张贴数处,以告乡民,然后由住持挨门化缘揍钱,庀材鳩工,自择吉日开工。 乡学选址时,刘福禄叫来师先生,先辈老里长王家族长王存云。在给庄民戒烟时,王存云就是第一个支持他,他在全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只要他在,刘福禄就不怕被那些大户抓着把柄。 乡学地址就选在文庙西侧,为的是乡学跟文庙在一块,显示出圣仙跟乡学的默契,乡学时刻能得到圣仙的庇护和保佑。 地址选好了,在择日开工当天,刘福禄才差人将王半仙请来,让他挑选个吉日。 王半仙还在家里为自己设计陷害刘保金的事担忧,生怕有人把他举报出来。没想到刘福禄还会请他办事。顿时心里堆积的疑云烟消云散,后悔不该听任王老别跟刘福禄结怨,不想这刘福禄虚怀大度,不跟他计较,还将他如此厚待。 于是,王半仙便认真切算,虽自己是半仙却让刘福禄一味做主,一切是听之任之。 几个大户看到告示,都是怨言四起自不敢说,今年如此不顺当,除损失大片罂粟还一味捐款。 王大户王老别也是如此心情,哑巴吃黄连。不料儿子王天印听到后来到家里跟父亲道:“文庙开工募集该善捐就善捐吧,也给儿子记上一记,乡里兴学理当争先。” 王老别理解儿子的心情,这次跟刘福禄较劲儿真正是吃了大亏,除没找来丢掉罂粟的损失还贴补出去不少银子,反而更加澄清了人家的清白,展示了人家的威望。 不过儿子这次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也是很大的造化,也不知道是沾上了那个老爷的光了,如今人家冯光道也调省城任州官了,刘保金虽是没参加乡考,也被聘请做了师爷,这个秀才迟早要鸡犬升天的。 于是王老别带头捐钱五百文,还给儿子王天印也捐钱三百文,其余几户也纷纷效仿,没有一户躲避的。 庙里住持去挨门化缘,除沿街商家纷纷施捐外,那些在乡学念书的学生家长也纷纷施钱或者施米或出力,就连那些被刘福禄戒掉烟瘾的户口也积极施捐。 在住持化缘募集期间,工程一概未停,学生没耽误上课,至封冻前,工程尚未告竣,预计募集之银钱有结余。刘福禄为图个清明,又拜托师先生写一纸告示: “文庙也,于光绪光绪十年募集资修缮,共聚金六百兩有竒,鳩工庀材,合村公議修葺,计重修大殿三间,左右殿東西廊房,前後二十四间,其餘未经傾圯者,塗黝堊,自九月與工,因封冻,待明春继接,至廟貌堂堂,屋宇辉煌,依然如翬如飛。毕缮若余资,再衆謀合意。” 庄人见了都为刘福禄的开明大义而奔走相告。 谁知就在刘福禄忙着张罗诸事的时候,却听山来说二哥刘二旦偷偷进烟馆吸金丹。这话不听只可,一听头就炸了。庄上乡民的烟瘾都让他给戒掉了,何能容纳你二哥在庄上吸大烟?你有吸那东西的资格吗? 问二嫂,她说是二哥去年在给一家庄户当长工,染上了烟瘾,就再也没戒掉,这是生活不起来了才来归家的。 刘福禄问:“他那来的钱吸那东西?” 二嫂道:“来时卖了一些家产和粮食。” 刘福禄道:“再下来就要卖妻儿了,这还反了,再到烟馆的时候悄悄告诉我。” 二嫂虽不知道三弟要做甚,但心里隐隐约约感到有了一种依靠。 没过三日,刘福新又去烟馆,二嫂即汇报给刘福禄。 刘福禄便叫二个保甲随同他到二哥去的烟馆。 烟馆就在离庄二里地的乡上,开初庄上也开设着一家烟馆,是庄上张大户张先民家开设的,罂粟被盗抢后,加上新任里保刘福禄对吸食鸦片的痛恨,便知趣地关了,只是在家偷偷地销卖。 刘福禄跟二个保甲到了那家烟馆,刚进门就见刘二旦躺在烟馆里的炕头上,嘴里噙着烟枪,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他装着烟锅。 这些烟馆就是专门给那些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的烟民提供的场所,烟枪、鸦片、场地,应有尽有,还有专门伺候装烟的,钱多钱少都能吸食,有时候还能给一些乡民赊欠。 刘福禄一见到二哥这个姿势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将二哥噙着的烟枪夺下扔到外面问道:“想不到你一个逃荒的还爱上了这个,你有这个条件吗?” 二哥自知理亏,爬起来央求道:“就这一次了兄弟,没有下次了。” 刘福禄道:“你们这些人的话鬼才相信。” 刘福禄朝两个保甲看一下,他们过去就把刘二旦拉起来架出烟馆。 第六十四章一时间整个庄上就像换了个世界 第六十四章 一时间整个庄上就像换了个世界 庄社外面的广场上那几根直立的柱子就像是斩杀犯人的刑场,潇潇的秋风吹来,显得格外凄然。 两位保甲架着犯了烟瘾的刘二旦径直往广场上走,一路上招出来许多乡民看,刘二旦拖拉着腿,满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大烟瘾犯了。 刘福禄在后面跟着,脸上的表情就像庙里的塑像,在街上的人谁都不敢跟他打招呼,只是默默地看,后面跟着几个露屁股娃儿。 刘二旦看来是一路上已经折腾的有气无力了,两位保甲跟刘福禄那样都是树高马壮的大后生,夹着的刘二旦就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有气无力的。 这是刘福禄给他们下了死令的,从烟馆把他拖出来那一刻起,就是他戒烟的开始,他的生死就跟戒烟挂上钩了。在刘福禄眼里,那些染上烟瘾的穷人,如果戒不掉烟瘾就不如死了的好,不然他会害得妻儿老小都不得安身。 刘二旦是他二哥,他更不会容纳他吸食这个害人的东西,他倒要看看给他戒掉戒不掉这个烟瘾,即使戒不掉也得强戒,否则他在庄里的那些戒烟的举止就白干了,那些还没有戒掉烟瘾的烟民就会跟他跃跃欲试。 还和当初一样,刘福禄把老里长王存云请来,在庄社门前摆设了会场,刘二旦就绑在广场的柱子上,怕他喊叫就用布絮堵住嘴,任凭他在那里挣扎。 老里长还是讲了那几句老话:“道光十八年,皇帝革除吸食鸦片的庆亲王,召林则徐入京商谈禁烟诸事,指出鸦片的危害,发令全国禁止吸烟,道光十九年,林大人下令在虎门海滩当众销毁鸦片,大长了国人的志气……” 而后刘福禄道:“各位乡老,绑在柱子上的那个烟鬼是我的二哥刘二旦,他在大灾荒年逃荒出去杳无音信,数年后回来了,却染上了烟瘾。人家富人吸烟是讲究排场,而穷人吸烟则是倾家荡产。既是要倾家荡产你还吸啥,吸不起又戒不掉你还活啥,还不如死了的好。” 刘福禄越讲越来气越有劲儿,在场围过来的乡民越来越多,听他讲到此,下面传出一阵鼓掌,这话是说到乡民心坎上了。 十日后,刘福新的烟瘾总算是戒了,每天是鬼哭狼嚎的,由于挣扎被绳子拉了一道道血口子。戒掉烟瘾后大病了一场,现在总算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刘福禄借此就开始在庄里大动干戈了,他要先从戒烟开始,把庄里那些吸不起大烟又不想戒烟的乡民好好惩治一下,然后就像游风约那里的乡民一样,办个文社,让先生们给乡民也教化教化礼仪道德,让他们走出门来都是有礼有节懂得规矩的。 入了冬季,乡学能正常开课了,刘福禄就征求师先生的意见在文庙后院择一陪房办起了文社,免费给乡民教化礼仪道德,聘请老秀才老里长王存云讲课。除了上年纪的,从少年至青壮年所有男女都能参加听学。 一时间整个庄上就像换了个世界,男女老少出门相见都是彬彬有礼之乎者也的,就连在家里也是相互谦让互尊互敬的,平常浪荡惯了的乡民开始穿起了长袍,显得文质彬彬的,还不太习惯的乡民忽然感到一味的酸气。 刘福禄也习惯了这个文化现象,觉得有了这个文化办一件事就能很省心,不用费多少口舌,比如像张贴告示那种,挺有用处的,虽然一些人感觉他们是不闻不问的,其实心里早已领会了他这个里保管理执政的意思。 就像近期张贴出去的一纸告示,这次不是师先生写的,而是老里长写的,内容是: “凡垂暮老人有具状告及贪食鸦片之子或妇家子女告及贪食鸦片之夫,庄社帮其戒之瘾毒也”。 就这么短短两句话的告示,庄里的老人妇女就纷纷前来告状,没想到除戒掉的还有不少偷偷吸食的,有的是才染上的,第一次见刘福禄那个戒烟场所就偷偷给自己戒掉了,有的是根深蒂固了,见了告示怕刘福禄再找到他就偷偷溜出庄了。 经查实,针对那些偷偷溜出庄了的烟民,街上又贴出: “凡躲避戒烟逃出庄的此生就不要回来了,若来到庄上一经发现按庄规加倍论处。” 保甲秦六顺的兄弟秦小顺看到告示,知道这刘保长是不会罢休的,连他的二哥都亲自绑在了柱子上,硬是给戒了。 第一次他跑了主要是那些大户护着他,说是戒那东西要人命,生不如死,并供备给他烟抽,想是刘福禄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后也不会再强管了,看来是躲不过了,就连几个大户也不再吭声了,开始给他断货了。 庄里还有一条规矩,凡染上烟瘾的一律不准参加庄上的文社。秦小顺最想上文社学学武艺,现在家里人不理他了,庄社人也不理他了,他还不想出庄。 秦小顺硬着头皮到庄社报了名要戒烟,还签了生死状。 冬季地里的农活少了,山来也报名到文社听课,其它的之乎者也他虽然没领会多少,却记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从小家里就没有父母了,是隔壁邻居刘巴图的父亲收留他给他家放牛,长大后成了他家的长工。 他在尽孝这方面是没有切身地体会,父母亲早死了,没有轮到他尽孝的份儿,可是他每到祠堂给父母上香和上坟烧纸他可是风雨无阻的,他想他做到了尽孝的责任。 没想到在文社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原来自己还有没有尽到的孝心,还是最大的孝心“无后为大”。 他想跟东家刘福禄提起这个事,也是想让他帮忙给他张罗个女人,成个家留个后,他不想当不孝子孙。原来他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是习惯了长工没这个讨女人的资格。现在听了文社的课了,他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见到刘福禄就故意问他:“东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怎说。” 刘福禄没加思索:“怎说,就是让你娶媳妇生娃吧。”他没想到这个山来是在故意套他。 “那就是说要不这样做就为大不孝?” “那是,祖宗的话,错不了。” “那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大不孝了?” “你?对呀,你也得说房女人留个根尽尽孝心了。”刘福禄一下明白了:“奥,原来你也是听了课才看明白了这个理儿了?” “还是东家催我去听的哩。” “那就对哩,说明这文社办的还是对的哩。” “你说我娶房媳妇好?咱这下人可从来不敢有这个心念啊,原来不娶媳妇还是违背祖宗规矩的。”山来这个劲儿真的是上来了,在文社自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心里的那个想女人的感觉躁动的把脸都逼红了,撩烧撩烧的。 “哦,这我才明白了,原来你是说话给我听哩。”刘福禄笑道。 山来也笑道:“是哩,我没爹没娘的,要是这样的话,不是得你给我做主哩,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讲究那个球规矩干啥,找个媒婆让给介绍个女人行个礼过了门就完事了。”刘福禄说道。忽然想起来在安口教堂就养育着那些孤儿孤女的事,出钱一登记领回来做媳妇就行。 “要不去安口洋人教堂花钱认领个女人过来吧,也省事也省心。”刘福禄道。 “那洋媳妇怎领?”山来也听说过,只是不碍自己的事情也没挂念过这些。 “什么洋媳妇,都是中国人,是那些没爹没娘被教堂收养在那里的闺女。”刘福禄道。 山来听后一阵兴奋,要这样怎不比找媒婆强,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妥的,于是说道:“就让东家给做个主吧。” 刘福禄道:“那就改日到安口去看看,合适的话就领个过来,趁冬季清闲,再给你办办。” 山来提起这论婚论嫁的事,刘福禄就想起儿子提的那个岳琅逢来,还没走几天儿子就认了个岳父大人。这岳父大人还是当初陷害冯光道的那个下台县令大人,虽然他们是恩恩怨怨你争我斗的,其结果是一个丢了官一个升了职,他还玄乎被卷进去,却意外碰到了赵英子,完全改变了他日后的生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福禄虽然不相信什么卜相鬼神,却越来越对人的命运感到了兴趣,儿子刘保金又是这么一个命运,神追鬼撵的又到了岳琅逢那里,好像是绕了一大圈又转了回来。 人家既然对他有恩,就得知恩必报,何况还是人家要执意跟他们成亲家,这在礼数上是多么大的恩惠啊。 到了乡学,刘福禄便把刘保金跟岳琅逢的女儿这件事给师先生他们说了,赤岗说,他已到过了岳府,也见过在绣楼上的岳小姐了。 “那日岳小姐还把我当做是去提亲的刘保金呢。”赤岗道。 刘福禄道:“那就请个媒婆到岳府下些聘礼,给保金提及婚事,先做个小定。”问师先生还有那些规矩。 师先生道:“各地是各地的风俗,大同小异,一般都要给测字合婚的,也即是个过场,只要是花了银子,你说是就是。” 提起媒婆,赤岗忽然想起祁氏来,就从她给他跟施芝罘促和的那赃事就知道祁氏做这媒事的老道来,便推荐,赤岗的目的也是想找借口多见见施芝罘。 刘福禄不讲究谁做媒婆,只要能办了事就行,便同意赤岗去找来祁氏当媒婆。 赤岗盼之不得做这个差事,他已经多日没去见施芝罘了。自那个晚上祁氏故意留他跟施芝罘在一起,至今离开她那个念想每日折磨着他神魂颠倒的。 祁氏说找个吉日给他们办了他跟施芝罘的这赃婚事,赤岗却推脱等他跟家里商议商议,其实他该跟谁商议都决定不了,父母已经离世,有哥哥嫂嫂也不待管他,任凭他干什么。 家里的童养媳焦翠花,他愿意当他做姐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称呼她姐姐,焦翠花也从小就习惯当姐姐了,就像母亲那样伺候赤岗,他离家出走后,焦翠花就一个人生活,赤岗过段时间就给她送些钱来,家人和外人都当做他们是两口子,只差个圆房的仪式。 对于他跟施芝罘的婚事只要是施芝罘同意就成了。 赤岗没敢告诉祁氏他还养着个童养媳,祁氏开初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只说有哥哥姐姐,父母双亡。祁氏说就让他拜她做干娘,赤岗就拜了,连施芝罘也拜了。 拜了干娘,祁氏就敢光明正大地给他们办理他跟施芝罘的婚事了,他们就是她的儿子儿媳了,她的后半生就有依靠了。 赤岗到了庄上见到祁氏却没见施芝罘,祁氏连说带哭地告诉他,在他走后没几天,施芝罘就被施家宴的张家带走了,他们来的人多,说是施芝罘被那个典当她做媳妇的张消气在当期未到就转手卖了,典妾文书自然作废了,虽然她的丈夫张邱文去世了,施芝罘作为她的妻子理当守孝守节。 出卖她的那些铜钱也如数给她了。祁氏还拿出钱来给赤岗看:“他们给我的,我又不敢不接。”说着把钱还给赤岗。 赤岗就像突然遇到了一个晴天霹雳,感觉是天旋地转头昏目眩的,抬手将祁氏手里的铜钱击落满地,吓得祁氏倒退了三步,也不敢去捡散落了一地的铜钱。 第六十五章判令她守孝三载可以改嫁 第六十五章 判令她守孝三载可以改嫁 从这一年起,河口庄的老少爷们儿都理解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的意思。那些无地无房无家业的穷汉子都纷纷效仿着山来计划到教堂领养一房媳妇的事。 山来就是在教堂三天就领回家一房媳妇,虽然还没圆房,是因为领过来的那女子年龄还小,按庄上的规矩,女子超十五岁以后才要圆房。 这在庄上的乡约里就是有规定的,刘福禄是一个很讲究规矩也很严格的保长,只要定下的规矩就不能不遵守。 山来领回来的女子名叫秦舒若,是在教堂起好的名字,年方十一,这在教堂育婴堂还是年龄最大的,因她从小体弱多病,来领养的乡民嫌她,就延迟到现在。那些健壮的小女孩四五岁就被男方领去做了童养媳了。 现在秦舒若的病好了,长得清秀靓目了,山来一到育婴堂就选准她了。 有了女人就是有了家,山来收拾好了自己的老房子就搬过去住了,不在刘福禄马房住了,晚上给牲口添足草料就回家了。 秦舒若也在育婴堂学会了做饭,山来回到家还能喝口热水吃口热乎乎的饭菜,那个滋润润的新生活他还是头一次,从中领悟到了那一种改天换地的感觉。 办了山来的事,刘福禄就开始办理儿子的婚事,其中间来回穿梭的媒婆就是祁氏,干惯这事的祁氏是什么规矩也懂,得心应手的。 开始是小定下彩,换帖。换帖也就是将男女双方家长交换新郎新娘的生辰八字,还有“三代贴”,即新人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这三代人的生辰八字。 换帖也是合婚,先生请的还是庄上的王半仙,先生都是往好了说,多使点银子没有不合适的,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刘福禄懂得就这么个事,既然庄上有讲究也得兴兴乡俗,这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男方交了订婚礼,一柄玉如意,一对荷包,由媒人和证婚人交到女方父母手中,婚就算是定了下来。 定了婚,岳琅逢就会通知自家闺女,打这天开始,闺阁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什么庙会灯会凡是人多的地方都不能随便去了,剩下的时间女孩子要到家多学些规矩和礼仪,为婚后生活做准备。 山来和刘福禄都在忙乱自家的事情,赤岗却对施芝罘被施家抢走而耿耿于怀,他现在还不能应名自己是看上了施芝罘,只能以认做祁氏女儿的名义来帮助施芝罘能尽快跳出那个家庭。 施芝罘的丈夫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她的公公张引发和张邱文的哥哥她的大伯子张邱义。 本来张邱文将施芝罘典当给张消气,张引发他们父子就对这个张邱文装着一肚子气,张邱文去世后,被典当出六年的施芝罘按契约还有四年,没想这张消气私自又将施芝罘卖给了祁氏。 张家族长张西图知道了这件事,觉得这张消气简直不把他们张家看在眼里,竟敢私自将张家的媳妇卖给别人,便找到本家长辈商议,将张家的媳妇抢回来,一来为死去的丈夫张邱文守孝,一来给张家争回一些脸面。 施芝罘公公张引发也觉得族长是为他们好,如能要回施芝罘,这日后也能有个做饭洗碗的。 张家强抢走施芝罘嚷嚷也是在遵循大清之礼教,守节守孝是大清律例所提倡的,许多守节守孝的女子满了十五年,地方就可以禀告朝廷申请旌表,给她建立贞节牌坊,从此光耀门楣,享誉乡里。 祁氏以为这施芝罘被张家抢走了,她跟赤岗也无法交代了,也不敢奢望再做赤岗的干娘了,就把张家给她的那笔从张消气手里买回施芝罘的赎金还给赤岗。 赤岗那会做这事,拜干娘的礼仪都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这认祁氏干娘就是认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赤岗安慰祁氏:“既然认了您这个干娘就不能更改了,我赤岗就是您的儿子,施芝罘就是您的女儿了,现在您的女儿被张家抢走了,我们就设法把他解救出来,毕竟施芝罘的男人已死,他们强是抢走施芝罘有违情理。” 赤岗虽然这么说,可他也弄不清这大清律例到底是个什么标准,他总觉得这强人所难是不对的。 赤岗跟祁氏这么说,是因为眼前就有个师先生能为他们出主意想办法。 等给刘保金定了婚事,赤岗就把施芝罘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师先生,其中却隐藏了他跟施芝罘相遇的那些细节,只说是为祁氏跟施芝罘母女抱不平,说是施芝罘不愿意在张家守一辈子寡。 师先生听了赤岗的叙述,知道这事情不好办,不愿意守寡就是想改嫁,按照大清礼教,改嫁就意味着失节,鼓励女子守节是遵从理教的根本。改嫁的寡妇就等于净身出户。 师先生道:“大清律例有:妇人夫亡,其妇改嫁者,夫家所有财产以及原有妆奁,归前夫之家,其妇将失去所有的财产处置权。” “亡夫之妇提倡从一而终,虽饿死也不能失节。若再嫁者,出入不能走正门,街上不能走大路,走小巷还得蒙着头,顽童见之还会尾随其后辱骂嘲笑并拾瓦片而掷之。” 师先生一席话直说的赤岗蒙头转向便问:“那就是说没救了?” 师先生道:“那就得先到县衙状告张家无辜抢夺张氏施芝罘之事,看衙门怎个说法。” 论告状,赤岗更是外行:“怎个告法,听说有屈死不告状之说。” 师先生笑道:“要都那样说,天下还开衙门干啥。” 赤岗也笑道:“晚辈不懂,还请先生帮忙指点。” 师先生道:“我给你写一状书,让祁氏去告,看看结果如何。” 赤岗道:“就依您,该怎办怎办,只是到县衙,人生地不熟的。” “那不妨事,县衙曹主簿跟我是至交,去了找他便可,我可写信给他。”师先生道。 赤岗庆幸自己遇到了救星,拿着师先生写的状纸和信,回去便告诉祁氏。 祁氏做媒婆做的久了,大场合小场合都上过,大人小人都见过,大事小事都做过,还怕到衙门去见县太爷。 赤岗随祁氏到了县衙将师先生的信交于曹主簿,曹主簿看罢信又看了状纸,便指导他们递状到衙门击鼓告状。 平顺县衙曾县令接到状纸看: 民妇祁氏,祁家庄人氏。光绪十年因施家宴张消气吸大烟,将其妻张氏施芝罘卖与民妇做女儿,写有契约一份。光绪十一年,有施家宴庄民张引发领人到她家将施芝罘抢走。今状告张引发将女儿施芝罘还给民妇。 曾县令看罢状,又有曹主簿引见,便差衙役将庄民张引发传来问堂。 张引发到了大堂也交一份辩状,大意是: “张氏施芝罘乃为乡民之儿媳,因光绪八年将妻施芝罘典当与庄民张消气为妻,当期六年,儿子张邱文于光绪九年病故,张消气便将施芝罘转卖给祁氏。施芝罘本为张家媳妇,儿子虽过世,张氏施芝罘应该为其夫守孝守寡守节。” 县令见此状说的也合情合理,当下无法定夺,便宣布退堂待查明真相是非,再行开堂。 从县衙回来,赤岗又找师先生,师先生看罢对方之状纸,再问及张家的详细情况后,便又写一状纸: “民妇祁氏,是在张消气手中买赎的张氏施芝罘为女儿,当时民妇只知道施芝罘即为张消气之妻,并不知晓还有其亡夫张邱文之典妻之说。张引发领人将女儿施芝罘抢走,已犯抢劫之罪。再之,即使施芝罘是张邱文之妻,该为其守孝守寡守节。其张家只有施芝罘公公,大叔伯二人为生,均无妻妾,年尚轻。若小女施芝罘守节,安可守得住?唯有离开张家或改嫁才能保节也。” 县令又看了状纸又升堂,最终判令: 施芝罘可改嫁,按礼教需在张家为其夫守孝三载。 判令下达后,赤岗虽感觉等待施芝罘这三载甚远,却也无奈,好在三载也有个盼头,总不是一生一世为其夫守寡。 至此后,施芝罘就独在张家守寡守孝。 张邱文的哥哥施芝罘的大伯子张邱义,在兄弟张邱文犯烟瘾的时候就对施芝罘垂涎三尺,没想到他为了吸食大烟将施芝罘典当给了别人。 这次多亏族长带人将她抢回张家,却又被县衙判令在张家为张邱文守孝三载,而后可以改嫁。 三载一晃就过去了,他跟父亲孤孤单单的,往后也得有个根给张家续起香火不是。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施芝罘每个晚上都是卷缩着身子在战战兢兢中过来的,那个独守空房的滋味真是难熬,从腊月进来这个张家门,这才是过来第一个冬天了,春天到了,这是希望的季节。 她虽然出不去张家这扇大门,但她希望赤岗能来看看她,快过年的时候,干妈和赤岗来看过她,自以后就再没有人来了。 天暖和了,那个卷缩着身子的冬天过去了,在严寒的冬季连一个惬意的梦都没有,恐惧和寒冷每晚伴随着她。 她最怕大伯子张邱义那双贪婪淫亵的目光,她还没有跟从张消气的时候,这双目光就不断在她的眼前出现。 进来这个家门,这双眼睛又出现了,她开始惧怕起来。每到夜色来临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窗户外就出现过这双眼睛,像一个幽灵,使她整个晚上不敢入睡。 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听到有拨门的声音,她知道是谁要进来了,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没有喊叫,她知道无济于事,她一个懦弱的女人,面对着两个如饥似渴的男人,她即使喊叫又有谁会听到,即使听到又有谁会管她呢。 她看到张家所有的男人都像是一个个吃人的狼,从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任命了。 在极度的惊悸和恐惧中,她似乎觉得不是张邱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那一定就是他父亲。 后来,在每个黑暗中,她都不在乎是谁会拨门进来,相反,她的恐惧消失了,似乎是习惯了,她好像灵魂出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不在想念祁氏妈妈跟赤岗会来看她了。 又到了冬季,她给张家生下来一个男孩。 这一下可是在张家轰动了,就连整个乡也轰动了,哪有给亡夫守孝期间坐月子的媳妇?这守节也太守的过分了,这不是故意在给张家的祖宗丢脸? 这是犯了张家的族规了,是要被乱棍打死的。族长张西图召集族人商量如何处置这个孽畜。 大家先是问张引发,他把责任全推给儿子张邱义。张邱义说施芝罘耐不住寂寞故意勾引他。 将施芝罘拖到祠堂门外,发现她披头散发已经疯了。 念在衙门判令她守孝三载后可以改嫁,如今得了疯病,这也是上天给了她惩治了。遂将她推出张家去,自生自灭吧。 第六十六章婚礼当天闹房事三夜不分大小 第六十六章 婚礼当天闹房事三夜不分大小 光绪十四年,临近大年,刘福禄要给儿子办婚事了。由王半仙选定个吉日,提前进行大定。男方准备彩礼。由亲戚本家选“全换人儿”,即是已婚的,丈夫在世的,有儿女的,能说会道的这些人,准备到女方家送彩。 迎亲下彩的男人骑着马,女人坐着马车,领队的“主家”执事在前面,后面跟着证婚人和媒人。证婚人就选了老里长王存云,媒人还是祁氏。 依次排成一连串的队伍,抬着红色彩礼箱子,箱子里装有衣服首饰、衣料被单还有酒、喜字馒头、点心之类,牲畜由猪、羊、鸡、鸭等等。 来到女方家,证婚人和媒人到正厅贺喜,递上“贴子”,就是大红纸纸贴,上面写着“何月何日迎娶,何时发轿,禁忌什么,像属相、黄毛丫头等;回避什么,像碾子、井,办白事的等;上轿、坐帐的方向”,这都不是新娘家操心的事儿,有专人指引。 新娘要坐在自己屋里炕上不能下地乱跑。由“全换人儿”带下人捧着金彩盒子来到新娘面前,说一些“好美的闺女啊,白雪儿的脸儿啊”等好听的言语。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些珠饰品,为新娘戴上,边戴边说着“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吉祥话。 罢后,就算是大订了,剩下以后的事就双方通知亲友,女方备嫁妆,准备男方来迎娶新娘,办理婚礼了。 婚礼当天,女方开始配送嫁妆,岳琅逢好歹担任过县长,他给女儿的嫁妆很富裕,大到家具小至针线、日用品应有尽有。 过嫁妆的队伍也和男方“大定”的队伍一样,还是媒人和证婚人,抬箱子的执事,女方家里的“全换人儿”。队伍排了一长流。 一切妥当,只等婚礼到来。 婚礼前一天男方要祭拜天地祖先,告知拜天地祖先本家族有婚事要举行。 结婚当天,男方出门迎娶前,先行祭祖仪式。媒人提前来嘱咐新娘当天啥都不敢吃,也不要太多运动消耗体力,因为大婚这天新娘的规矩太多,备受折磨的地方也多,得养足精神来迎接。 吃过早饭,男方家娶亲队伍就要准备敲锣打鼓出发到女方家。 跟“大定”送彩礼的时候一样,队伍前边还是证婚人和媒人,分别骑马和坐马车前行。之后是骑着马的 “压马男童”。再之后是喜轿前后的执事人,打伞的,打旗的,提着圆形的“金灯”十二个,还有执香的,放响炮的等,队伍人数比大定的时候多。 队伍中间就是新娘的大红花轿。迎亲队伍的后面还有两辆大马车压尾,上面坐的是两位花枝招展的妇人,即“娶妇”,也是全换人儿。 到了女家,两位花枝招展的“娶妇”直接进府来到新娘的闺房为其梳妆打扮。打扮好了,穿上大红色棉袄,整个新娘全身都是红色,鞋也是红鞋,上面还绣着双喜字,盖上盖头,盖头也是红的。 等一切就绪了,就可以上轿了。 就在“娶妇”进府来到新娘的闺房为新娘梳妆打扮时,新娘家的大门早有女方家准备着,娶妇刚一进门,马上就关上了大门,将所有的迎亲队伍堵在门外。 被堵在门外的娶亲老爷们就会开始“求门”,还往门里塞些铜钱。其实这是在为新娘梳妆打扮留开充足的时间。 等到新娘准备妥当,大门便会打开,然后燃响爆竹,随即门外的上空忽然有铜钱花花落下,迎亲队伍里的大人小孩都弯腰抢钱。在门外等待的媒人、证婚人、伴郎等便进入院子,向新娘父母道喜,送上“离娘礼”。 新娘父母也会递上红包,厨子上一碗汤,让主要的人喝过,新娘出发前要与家人一起吃过别离饭,相互说些吉祥话。便准备起轿。 新娘由娘家哥哥抱上花轿,新郎刘保金急忙进屋里给岳父岳母行 “谢亲”礼,感谢岳父岳母给他生了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新娘上轿后,女方家长将一碗清水、稻谷撒向新娘,代表女儿已是泼出去的水,并祝女儿事事有成、有吃有穿。 迎亲回去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面有开路的执事负责应该禁忌和回避的一些事情,见碾子盖碾子,见井盖井。见到迎面过来的红白喜事队伍或者黄毛丫头,要提醒队伍抢先回避或绕道而行。 忽然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跑在了队伍中间,穿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手里拿着一枝已经干枯了的野花枝,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将那野花枝往头上插。 执事见了急忙将她拉到一边,怕她再跟来,便拉的远远的,女子没有反抗还是嘻嘻地笑,手里的花握的紧紧的。 跟在队伍后面的赤岗见状,急忙跑过来跟执事喃喃几句,便拉着那女子朝一边走去。 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就是施芝罘。 她被张家扔出门外后,被祁氏知道了,便将她接回她家,给她做饭洗衣,把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虽吃饱喝足就跑外面了,每天是遍地找些野花往头上插,那是幻想着要把自己变作一个新娘,坐上花轿,把自己再嫁出去。 施芝罘也是张家的童养媳,虽做了两房媳妇却从来没坐过花轿。她的疯病还是季节性的,有时就好了有时候孬了,好了的时候,一语不发,帮祁氏做这做那。犯了病的时候就这样,嘻嘻的笑,捡野花往头上插。 他们的生活就全是赤岗在供备,隔段日子他就会过来看看,然后放下一些钱。 施芝罘见到赤岗似乎是顺从了点,仍旧是嘻嘻地笑。今天祁氏怕是给刘保金办婚事出门急,忘记关门了,所以施芝罘跑出来了。 赤岗将施芝罘领到家里,给她往头上插了一支假花,跟她摆摆手,关上门,走了,一个七尺汉子,忍不住眼睛的泪水,一阵阵酸楚。 花轿回到新郎家,已经下午四点种了,新娘也要“求门”,开门后依旧是放鞭炮、散铜钱。 新娘领了下娇礼准备下娇前,抬轿的要迈过门口放着的火盆,象征日子红红火火的意思,迈过火盆一直到新房外停下来。接着新郎要对着轿子的门帘射三箭,称“射煞”。罢后新娘就能下轿了。 接下来拜天地、揭盖头、吃子孙饽饽。然后坐等天明,此间新娘不能下地,不能用厕。东方刚刚发亮,新郎家的姑姐本家妈妈便来给新娘“开脸”,即用丝线去掉脸上的绒毛,再梳头戴钿子,换上服装,一番已婚妇人打扮,这时候新娘方可自由。 新娘下地后,要先拜佛,后拜神,一跪三叩礼。然后,拜祖先、拜长辈。晚上再给父母点烟敬茶以后,接下来入洞房。揭盖头、喝交杯酒、往床上撒个栗子、枣、花生等,预示早生贵子。 闹房事三夜不分大小,除黄毛丫头、寡妇、孕妇不能进洞房外,其余老少均不居次。 房事内容也不居次,说些淫秽言语不堪入耳,成年人主要是针对新娘,淫词秽语信口而出,任意调笑,洞房越闹得越欢越受男家欢迎。 闹房闹到热闹处,有过来的年长者和媒人会撩逗新郎新娘往房事方面进行。说白了就是教化一对新人怎样进行房事,怎样才能生儿育女。 在闹房中还要请一两位容貌出众的女子,以“伴娘”、“喜娘”的关系来到洞房,吸引闹房人的注意,任来客随意调笑,甚至发生一些交欢,除保护好其贞洁外,无所不至。 洞房过后,在新人入睡前要开箱取些必需品,就在箱底放着一些有关房事的图画或雕刻、实物来对新婚夫妇的男女性事作出说明,还有一副“春宫画”,这是担任过县令的岳琅逢所珍藏的东西,特意在配嫁中压在了箱底。 新郎新娘各自生的郎艳独绝,女貌无双,且有一肚子文墨,安有解不懂的那些压箱底的东西。 翌日清晨,应该是族里的妈妈,即大妈小妈,专门来给新娘梳头,因刘家近期逃荒归来的两个大妈正好赶上侄儿婚期,这事自然就轮上她们操持,大大妈是个寡妇不全换人,便只能有二大妈做这些事。 给新娘梳头的用意就是以清理昨晚闹房及新婚夫妇情事欢闹之芜杂。同时第一件事还是要看新娘的“喜帕”,这是大事,多少要来贺礼的亲朋就是等待着这个消息。 “喜帕”就是在闹罢洞房那些迟迟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闹房人走后,由大妈交给新郎的一块白手帕,放在盘子里,用红布盖着,就是要在新婚夫妇当夜行房事时用那块白手帕检验上面有没有新娘保留下来的“落红”。 如果那白手帕上当夜留有新娘的落红,则整个刘家便合族大喜。在三天回门时,男方方要向女方送去喜帖,喜帖上的内容都准备好了,就是“家门有教,淑女可敬”夸耀女方的词句。 除送去喜帖,还要送些大礼以谢女方父母给他们刘家养育了一个玉洁冰清知书达理的窈窕淑女。 这时的岳家也是在家里等候男方能够按时送来喜帖,多是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惟恐喜帖不至,使岳家人对坐相望满腹惆怅,并以此视为奇耻大辱。 偏偏这刘保金交给大妈的“喜帕”上却没有落红。大妈将此事偷偷告诉老爷刘福禄,他听后虽然对这事漫不经心,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说了两房媳妇却从来没有过这个讲究。 如今是儿子大婚,自己又是庄上的保长,身份不是先前一个戏子一个老百姓的身份了。有些规矩不得不讲究,否则就会落下乡人的话柄,使自己以后在乡里无法施展。 “不是三日后才回门送贴吗,再看看后二日如何?”刘福禄道。 第二日晚洞房后至第三日晨,“喜帕”上仍旧没有落红。到第三日晚洞房后至第四日晨,还是没有。 这三日,盯着这个“喜帕”的人,不单是大妈一个人,而是除证婚人媒人在内的还有刘家族人长辈、娶妇等。 在岳府如坐针毡的岳琅逢三日后不见刘家来人送喜帖,动静杳然,知道事情不妙,便独自为之丧气。虽然女儿没有被送回来,还在刘家,也不等于女儿已为刘家所接受,他作为女家不敢争,只有悉听夫家处置。若女儿已非完璧,就有被男方所休的可能,使他岳琅逢从此颜面尽失。 这“喜帕”事情刘保金却是蒙在鼓里,虽是一县之师爷,对这些男女房事却一概不懂。刘福禄怕此事连累儿子的前程,九日后方催促儿子按时赴任,至于跟岳家这门亲事,日后再说。 刘保金走后,新娘岳戴琳自在婚房闲坐,无所事事。除随嫁过来的丫鬟莲子一日三餐伺候她外,其余刘府上下所有人等一概没人理她,弄的她恍恍惚惚,不知何故。 第六十七章偏偏因为“喜帕”的事传到王府 第六十七章 偏偏因为“喜帕”的事传到王府 数日过去了,还不见刘家来岳府家“报喜”,岳琅逢认定是女儿出事了,而且就是女儿在新婚之夜的“喜帕”出事了,否则刘家一定不会不来回门。 以岳琅逢的家教,他不相信女儿岳戴琳会走到这一步,她是个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永不出阁的姑娘。到了刘家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或者是闹了误会。 岳琅逢是做过县令的,他也曾经接到过这样的案子,各式各样的案由他都经历过。他要设法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还女儿一个清白。 女儿时时刻刻由丫鬟莲子守着,只有见到她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想要见到莲子,就得依靠赤岗,岳琅逢知道赤岗一直在河口庄乡学拳房。便差冯七到那里找到赤岗,说明了来意。 赤岗也不相信那个岳戴琳是个失贞的女人,更不愿意让刘家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便领着冯七去见祁氏。 到了祁氏那里,见到施芝罘正在家门口坐着,完全改变了发病时的那个样子,跟他从小西天找回马车来的那个时候一样,只是见到她不再是那种羞答答的,而是用一种很惶恐很陌生的样子看他。 赤岗知道她的病到了平稳的季节了,虽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发病的时候这个样子,他对她还是那样的由衷,他忘不掉那个夜晚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痴狂,那种醉心,那种失魂落魄的思念,一直在他心里缠绕。 他跟她由衷地笑笑,希望她从他的表情中能够领略到他还是跟当初那样对她,他希望她彻底好起来,不要再漫天野地去找那些干枯了的花枝往蓬乱的头上插,即使她跟祁妈妈生活到百岁,他都会养她们。 他现在要给岳家来办事,改天他有空就会专门来看她的,他是说到做到的,他最希望的是在他的陪伴下能使她找回先前那些美好的记忆,能完全从那些惊恐不安中回过神来,这往后没人在强管她了,唯一的就是祁妈妈跟他这个干儿子了。 “好点了吗,我今天来办点事,改天我专门来看你。”赤岗温和地跟她说话。 她点点头,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理解她现在这个样子,她是经历的苦难太多了,蒙受的打击太大了。 祁氏领着施芝罘的女儿出来了,女儿已经长大了,又活泼又可爱,她还认识赤岗。 赤岗将来意告诉了祁氏。 祁氏也不相信这个大家闺秀能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来。她愿意到刘府去澄清这一切,但愿是有原因的。 祁氏是媒人,她去办这件事最合适,除了洞房里的事她不知道外,整个婚礼不管是那个场合都没有离开她。 祁氏回到刘府跟刘福禄说明了她来的意图,刘福禄很高兴,他才不愿意背受这样的猜疑,也不愿意无辜休掉一个刚刚过门的儿媳,他就是要等待岳府能派人来澄清这件事,他一个大老爷是无法亲自去做这件事的,外面跟族人对他是吵吵嚷嚷的,众说纷纭,他感到自己很被动,感觉后背是凉飕飕的。 丫鬟莲子已收了陪房,也只有她才能了解到新娘岳戴琳的内情,特别是在房事方面。从洞房花烛夜开始就是莲子伺候在他们跟前。即使她不知道他们房事上的那种切身的体会,她也能感觉到一些事情。 祁氏见到莲子问她那块“喜帕”的事,若是开初这样问她,她还不知道什么叫个“喜帕”,这“喜帕”又意味着什么。现在懂了,在刘府跟上这个“喜帕”吵吵嚷嚷的,不单是“喜帕”,就连“喜帕”上的“落红”也懂了。 现在小姐跟上这些已经羞愧的不待出门了,还有一种羞死的心情。她还不知道她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吗,她是个大家闺秀,对这些事真是难以启齿呀。 她跟刘保金的第一个晚上,是累的什么都不顾了,大家一走,他们一挨枕头就睡了,一觉睡到妈妈姐姐们叫门给她来梳头洗脸来。 第二个晚上,她跟刘保金是做了那事情,可是她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他就倒在帐里睡了。第三个晚上仍旧是那样,开初还是卿卿我我的,一动真格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这些事情她真是难以启齿啊,就连莲子她都没那个勇气说出来。关键是她还不懂得她跟刘保金的这些事跟每个晚上的“喜帕”和“落红”是有关系的。 再后来,他们的房事正常了,配合的尤其默契。他们相互间都感受到了那种透心肺腑的感觉。 莲子不愧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对洞房外面的事情比小姐知道的多一点,特别是懂得了洞房花烛夜每晚由妈妈交给她的那个“喜帕”是为了验证小姐跟公子做房事时有没有“落红”的事情。 三日后,在刘府上下对小姐交头接耳的闲言蜚语终于让她懂得了其中的原由。于是她在以后的几天里对小姐跟公子的房事就多了个心眼。 见到媒婆祁氏,莲子给她拿出来她从公子和小姐的帐子里发现的那块衬垫子。祁氏发现那块白白的单子上分明有跟她所见到过的“喜帕”上一模一样的“落红”。 祁氏一下子就明白了,没想到这个莲子还有这个心机,这下岳小姐可是有救了,岳家也不再背那个教女无方的名誉了。 祁氏拿着那块白单子交给刘家新婚期间管事的妈妈姐姐,刘福禄又请来本家族长老辈还有证婚人老里长王存云,一同来证实这件事。 顿时整个刘家烟消云散了,刘福禄随时差山来请来乐队,准备上岳府送上喜帖,谎称是新郎刘保金有公务缠身,至今等不来,便差执事前去送回门喜帖。 岳府岳琅逢自是欢喜,也不再讲究那些细节,草草收了喜帖,打发送喜人每个都是开开心心的。 在婚礼当天关心男方在翌日清晨出示新娘“落红”标志的贺客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开始补送贺礼,开斋吃酒,欢乐无比。 这厢刘府在忙乱给岳府送喜帖而平息对新娘有关贞操之事,那厢在黎城县的刘保金却是正在为迎接又是三年一次的赴省城乡试做准备,对家里他大婚时的争争吵吵纷纷攘攘的事情,因为有父母遮拦,自己是一概不知,一概不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在他面前体现的是淋漓尽致的,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在他新婚之夜有关什么“喜帕”“落红”的概念是一窍不通,父亲在他赴黎城县前后都没有告诉他这些规矩,至今他还是一概不知。 家里的这些繁杂事情,什么也不知道就对了,现在事情的风波平息了,对刘保金为赶考做准备也有好处,不会因为这些事受到影响,分心攻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刘保金到了黎城县时,不知是那股风将刘保金要退婚的消息传到了王府,早已闹着要跟刘保金定亲事的黎侯镇县太爷王福新的大小姐王淑芸和二小姐王淑贤便求主簿黄世荣跟父亲大人挑明她们的意思。 就在刘保金被聘任黎城县衙师爷的这几年里,县令大人的二位小姐跟刘保金相熟的已是如胶似漆,相互生有爱慕之心。碍于刘保金对送他赴省城赶考的那个岳琅逢口口声声称呼岳父大人,想是他已经有了妻室。 虽然刘保金跟岳府的的千金小姐岳戴琳才只是一个“小定”,离大婚还有一段日子,可他也不敢对这里的两位小姐往那个方面示好。 其实两位小姐是贪图了刘保金的前程和他的英俊来,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花季少年,她们也正直花季少女,跟刘保金很般配,也是情有可原。 大小姐是个有主见的,她竟想出要做刘保金的侧室来,二小姐懂得这侧室不也是小妾吗,她才不愿意当个小妾一辈子站着陪他们主子们吃饭呢。她的父亲县令大人就是有侧室,副室,偏室的。 她们姐妹两个就是侧室和偏室生的,生下来就不让跟从她们的亲生父母,也不让称呼其亲生母亲为母亲,只能称呼姨娘姨妈。 二小姐说姐姐王淑芸是被刘保金的美貌冲昏头脑了,若是去做妾她才不愿意呢。而且还不知道父母同意不同意呢。 就这样姐妹两个对这件事按下不在提及,只是大小姐对刘保金害了相思,整日里愁眉不展。 姐妹二个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却相处的感情深厚,二小姐看到姐姐这个样子便将她的心思告诉给了经常来她们府上的县衙主簿黄世荣,她知道这些事也只有他能说给父亲听。 黄世荣也知道刘保金已经订婚,再要订一门婚事那便是纳妾。堂堂的县令大人的千金小姐哪能给别人去做妾,当下就告诉二小姐让她说服大小姐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不要让大人生气。 若是刘保金举行了大婚,兴许这大小姐会断了这个念想,偏偏因为“喜帕”的事传到了王府里,若是这样,刘保金就有退婚的可能。 若是刘保金退了婚事,她们姐妹愿意嫁到刘府,若是早日差人去刘府提亲,她们不是就成为正室了。 若是姐姐成了刘保金的正室,她做妹妹的愿意陪同姐姐去做这个侧室,因为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还分什么你我,跟别人肯定是不一样。 姐妹两个又将这事告诉了主簿黄世荣,黄世荣也知道刘保金的事了,因为他们县衙给刘保金还准备的一份厚礼,但是还没有接到请帖,这说明就是遇到那种不愉快的事情了。 但是刘保金正临乡试赶考,任何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县令王福新心里也正在打这个小算盘,他比任何人都待见这个师爷刘保金,他也认定这个刘保金前程远大,只是他已有了妻室,压根就没有把两个女儿的婚事往刘保金身上想。 现在刘府风言风语的,王福新早已上心了,但是刘保金的考期临近,他得亲自送这位自己聘请的师爷赴省城考试,期盼他能金榜题名,自己在冯大人面前就有了颜面,还怕女儿找不到这个好去处。 开考那天,由王县令亲自陪同到了省城,见过冯光道,他们已经在刘保金到黎城县衙担任师爷期间就经常相见,已经成为至交。 其实刘保金对自己的仕途是一个不屑一顾的人,这在三年前那一次的乡试就能体现出来。如是其他的考生在那一次教堂派车送他到省城赶考,即使赶不上也要拼命去试试。 刘保金却没有动那个心思,那个时候他考虑的是岳琅逢的安危,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对自己有恩的岳琅逢不管不顾,这有悖于情理。 他的这个思想也是跟刘福禄的教诲分不开的,那个时候刘福禄就想给刘保金捐个官做,刘福禄不是没有钱,后来刘福禄没这样做,而是把儿子送到了乡学读书,让他在乡学学到真正的本领,然后亲自考个官做。 也许刘福禄做的是对的。 第六十八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第六十八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给刘保金办完婚事,赤岗又去看施芝罘,自那日见了她的模样就一直在惦记着,希望这次见到她还是那个样子,他要鼓励她能够好起来,再不要到野外去捡那些干枯的野花往蓬乱的头上插了。 刚到庄上,就发现庄外的一处堆挤着不少人,祁氏正在那里嚎啕地哭,施芝罘的女儿已经懂得了事理,也在唧唧地哭。 赤岗意味到了什么,急步赶过去。 原来是施芝罘跳下了对岸上那条很深很深的断崖。 对于一个被抛弃出家门的疯女人,没有人在乎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又是怎么样死的。聚在一起的乡民也是来看个热闹,看够了也即离开了。 剩下也只有祁氏跟女儿还有赤岗,朝断崖下张望。那一眼望不到底的壕沟每年被洪水冲凿的越来越深,崖上放着施芝罘最爱围的红绸巾还有一束新摘的喇叭花。 祁氏见到赤岗哭诉道:“好好的一大早出来就在没回来。” 赤岗没有言语,他能从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消沉低落的眼神里,感觉出今天发生这事的原因,也许那天他不该见到她,他就是她的索命人。 安葬了施芝罘,赤岗给祁氏放下一些银钱,看看越来越懂事的女儿,心里尚且一阵宽慰。女儿在育婴堂还没有起名字,现在也没有,赤岗临走时给女儿起了一个名字叫施育儿。 赤岗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忽然对家里的焦翠花产生了一种由衷的眷恋,让他明白了一个童养媳对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个残酷,他对她的背弃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公平,即使收她为妾对她也是一种公平的回报。 他决定不再称呼她为姐姐了,他要回去跟她圆房,跟她生儿育女,他不会让她做妾,而是做他的正房妻子。 自长工山来在教堂育婴堂领到了一房妻子,甚至有刘福禄跟岳琅逢结成儿女亲家而对教堂进一步的了解,然后进行对教堂的正面宣传,让乡民对教堂收留的婴儿有了一个感知的认识,不像是传谣的那种刺人心肝,盗人脑髓,取人眼目,破人膳子的行为。 那些传说中,曾有乡人亲眼目睹天主堂坟地的婴儿尸体有不少被野狗刨出, “胸腹皆烂,腑肠外露”的惨状,并不是引起群情激愤所谓的洋人挖眼剖心的证据,而是所收留的幼儿,大多数已是病入膏肓,加之育婴堂医疗条件的限制,各种疾病流行而导致出现了大批幼儿惨死的现状。 乡民的心智解开了,乡学里的文社又对一个个乡民教喻了那些礼仪之道,特别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 刘福禄还亲自给大哥二哥的三个儿子各自在教堂领来三个童养媳。特别是在乡民的眼里看到无爹无娘的长工山来还能讨一房媳妇尽家之大孝,还有那个不能做到呢。 一时间整个教堂有乡民纷纷前去领养童养媳,虽花些银钱,但比起儿子长大再讨房媳妇的花钱甚少。 教堂里女孩多男孩少,一般家庭因穷,为了给家里留后,注重男孩的养育,在妇女生育的时候,出生的女婴,大都认为是,女孩养活大是给别人养活的,如长的俊被男人选准做了正房还算是个女人,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若收为妾或者奴卑,就会一辈子做下人,受尽**或折磨,生不如死。更可悲的是被男方卖掉卖到妓院。 所以百姓家里就会出现因出生的婴儿多养不起,便会将女婴或残疾婴儿或溺死或丢弃,丢弃的婴儿若不及时被人抱走就会在夜间被饿死冻死或被野狗饿狼吃掉。 自教堂有了育婴堂,先有教民在野外收养弃婴,后有一些乡民知道了,乐意行善的也拾弃婴交到育婴堂,想不到还能从中得到育婴堂给的一些劳务费,再后来这些想领劳务费的乡民就逐渐增多,专门做起这些生意,才是育婴堂收留的弃婴越来越多。 河口庄乡民的这些举动在临近乡里不经二传,外乡乡民也知道了河口庄乡民都是为了遵循祖宗留下来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遗训而领养童养媳的孝举。也纷纷效仿演习。 顿时,凡教堂里育婴堂的女孩子领了做童养媳,男孩子领了做继子。育婴堂收留养育弃婴的目的也是为了施行天主教的善举,若有人来领,也是在尽善,既落实了那些弃婴的去处也减轻了育婴堂的负担。 这个现象的扩展和蔓延,无怪乎来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古训的深奥不测的内容。 它的深奥不测让乡人想到了各式各样的为自己留后开门,为祖宗尽孝尽忠的方法,于是那些娶妻纳妾,典妻、借妻、租妻,领子、养子、继子等为自己留后继业,接续该家烟火的方式渐续盛行。 甚至刘福禄还在庄里推行了这样一个效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祖宗遗训的“搭伙妻”的做法,也拯救了不少濒临死亡的家庭。 河口庄十几个小庄,不管那个家庭出了事情,不单是家里有吸食大烟的,赌博打人的都来找刘福禄为他们做主撑腰,就连家庭无法生活的也来找他给他们想办法,为他们做主。 庄民们把刘福禄已经当做了家庭的主人。那些吸食大烟卖儿卖女的恶棍子都被刘福禄的乡规给惩治了,甚至有的给吓跑了,就连几个大户都对他礼让三分。 庄上河岸上的一户叫石新气的家庭,父母年迈,自己体弱多病,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儿子,家有三亩薄田无人耕种,无法生活。 找到刘福禄,他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问师先生,他提议道:“对于这种家庭,外面有个搭伙共妻的方法,不知可否。” 刘福禄一时不解,师先生解释道:“就是给这家人找个能劳动的后生,帮助耕种其家里的田地,农闲时候打些零工,等其子长大了方可延续家庭之生存。” 虽然师先生只是说找个能劳动的后生,帮助耕种其家里的田地,农闲时候打些零工,并没有点名是个怎样的搭伙法。但是刘福禄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真是感激来到庄上做的每件事都得到了师先生的指点。 刘福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里长,让他取个意见,老里长道:“这事在庄上已经有过先例,只是到后来没人撮合,既是保长有此举,实乃忧乡忧民也。” 能够得到老里长的支持,刘福禄就不怕有人嚼舌了。便找到石新气,跟他说明此事,问他能不能接受,石新气哪有不同意的,眼看自己有病缠身,家里妻儿老小无人照顾,三亩田地无人耕种,这也是无奈之举,权宜之计呀。 搭伙共妻是优先其同门同族兄弟,石新气是个独户,是大灾荒随父母从河南逃荒到这里的,定居后买了三亩旱田,靠打短工种地维持生计。 既然没有同族兄弟,就只好在乡里寻个合适勤快的后生,一是乐意,二是勤快,三是忠厚。 刘福禄得到了石新气的同意,就在临庄找了一位名叫宋会义的单身后生,相互认同后,双方立契约一份: 庄民石新气因抱病无力挣钱劳作,家下尚有年老父母,儿子未满十岁,居家需有人照顾,凭中人说允,愿将自己贤妻史仙桃送与宋会义名下搭伙,言明身价洋钱四佰元整,当面交清,分文不欠,若有官钱使用,两家分纳,家有三亩薄田需春种秋割,农闲时打短工每年交与小洋钱三百,搭伙时日至儿子年方十五岁,期间若跟史仙桃生育儿子则继在宋会义名下为其开门续宋家烟火,倘有天灾病祸,各由天命。恐口无凭,立字为正。 立字人:宋会义 石新气 中人:刘福禄 书人:王存云 光绪十八年三月 石新气跟宋会义搭伙共妻三年后,石新气病死,宋会义跟史仙桃的契约还没到期,其儿子到了十五岁后,因石家老小跟宋会义有了感情,经中人说合,他们继续生活在一起。 刘保金乡试金榜题名中了举人,次年考准进士二甲。黎侯镇县太爷王福新的大小姐王淑芸随丫鬟米雅在刘保金乡试期间因听说刘府闹“喜帕”风波,知道其婚事有变,便差主簿黄世荣到刘府给大小姐提亲,没想到人家澄清了是非,给其岳家发了“喜贴”。 二年后,刘保金考准进士,就把大小姐拖着的婚事定了,做了刘保金的侧房,一个县太爷家的千金小姐做了一个进士及第的侧房,虽有失颜面当也是门当户对,女儿乐意,也即罢了。 刘福禄自小闯荡江湖,大灾荒后归了故里,被庄上几个大户故意推举他做了里正,实是想戏弄与他,却适得其反,让他在乡里兴教创新大展宏图。儿子刘保金更是喜事连连,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光绪二十年,刘福禄的填房妻子桃杏和出生的儿子先后死亡,桃杏得的是伤寒痨疾,儿子犯了天花。 桃杏死后,刘福禄又讨了一房媳妇,纳了两房妾,他不信占卜不怕鬼神,却信家庭人丁兴旺的道理,只要有人,就不怕断了香火,祖祖辈辈都不会走到违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步。 河口庄几个大户在那年罂粟被盗抢后,受了损失,第二年除王老别少量种植外还有几户跟风的。虽然在罂粟成熟的时候雇有家丁日夜看守没有受损,却亲眼目睹了外乡的种植罂粟大户被盗抢的颗粒无收的惨状,也给他们带来了长久的心里平衡。 盗抢罂粟者还是打着“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旗号。各地报官府捉拿,却还是派营兵敷衍一下,也没抓到一个“响马”,种植罂粟的大户,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结局。 有人开始猜想,虽然咸丰九年清廷颁布《征收土药税厘条例》,国内鸦片种植由此合法化,凡种粮大户种罂粟者不下十之三、四,造成粮食产量迅速下降。“五谷所产渐少,民间毫无盖藏,一遇旱荒立见奇拙”。至光绪三年发生的“丁戊奇荒”,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里,因乡民纷纷效仿罂粟种植,使有钱买不到粮食,出现了“斗谷五百银”的天价生意。 针对“膏腴之田少有五谷之土”这个现象,像扈万坤这些明白官员,是对大户种植罂粟乡民纷纷吸食鸦片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对于那些盗抢罂粟的“响马”,只要没有祸害百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管非管,任其发展,致使后来,出现了不止一个韩德明、靳义堂打着“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大旗来专门盗抢种植罂粟大户的“烟民”队伍。 致使后来,大面积种植罂粟的大户逐渐减少,即使有也是小心谨慎由家丁日夜守护,生怕到头来落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致使后来,河口庄在刘福禄的治理下,吸食鸦片的贫苦乡民百无一例,外乡人也纷纷效仿刘福禄的治庄之道。 第六十九章靳义堂跟尤刚都是想做回民族英雄 第六十九章 靳义堂跟尤刚都是想做回民族英雄 刘福禄的二个女儿刘保童、刘保禅四五岁的时候正在跟随母亲赵英子在京津一带走码头演出,回来后又正遇到三年大灾荒,母亲赵英子不幸去世,耽误了裹脚的最佳年龄。 到十岁的时候,刘福禄归入故里,担任了里正才听族人妈妈跟姑亲们说:“若刘保童、刘保禅再长大一点裹脚就更受罪了,还不一定裹好。”女孩裹脚是女人们的事情,男人们不大强管。 女孩子裹脚的最佳时期是在四五岁的时候,裹脚是个很痛苦的事情,因为每只脚除大拇指外的四根脚趾头要用布紧紧地向下窝向脚心,黑天白日不能将布解开,为了踩断脚趾还得不停地下地走动,截止脚关节脱臼变形,半年后除大拇指外的八根脚趾就会完全弯曲在脚掌下面,标准是从上面看不到被弯曲的四根脚趾。 在当时女孩不裹脚是长辈们的责任,伤风败俗,违背家族礼仪,女孩长大了因为没裹脚就嫁不出去,除非嫁到一些下等家庭。 对于这个刘福禄懂得,他的妻子赵英子和两个大姨子赵秀苹、赵秀芝就是从小没裹脚才是一个做了妾,一个嫁给了他当时这个戏子,一个嫁给了冯光道那个 “响马”。 可是两个女儿已经长大了,看到给小女孩裹脚,听到那个惨叫声,看到整个半年时间里那个痛苦的样子就哀求他不要给她们裹脚。 刘福禄对此很无奈,也确实不想让女儿活活受那个罪,他也不上心女孩裹脚的事,他在闯江湖那些年就见到不少没有裹脚的女孩,走起路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再说他的妻子赵英子也没有裹脚。 于是刘福禄就把两个女儿安排到乡学拳房里,让她们除了学些文化也学些武艺,跟着母亲在京津的时候就经常给她们练手脚,为了日后在戏班有活干。 不过刘福禄的目的就是找借口让两个女儿躲过裹脚这一关,还跟族家长辈说大清律例上也提倡过不让女子裹脚的事,意思是不裹脚也没有违反大清律例,他是里正保长,除了不给女儿裹脚还不想让乡民抓住他的小辫子。至于女儿长大嫁出去嫁不出去都不是眼下的事情。 也应了族家姑妈们当初说的话,到两个女儿长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时候,上门来提亲说媒的就是没有。 这还让刘福禄犯了难,就是因为女儿没裹脚竟没有媒人登门提亲的。女儿嫁不出去也是家庭的不幸。 幸好赵秀苹知道了,来河口庄见到刘福禄,经他同意把两个女儿领走了。赵秀苹是女儿的大姨,女儿被她领走,刘福禄是最放心的。 自靳义堂在平顺小西天举起“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大旗后,在太行山潞府一带搅乱了那些种植罂粟大户的发财美梦,自己因买卖罂粟也发了家,在遥镇挨着刘福禄的新宅也置了一处宅子,然后置买田地纳妾顾家丁养侍女,开始过上了滋滋润润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富足了,那些种植罂粟而坑害乡民的大户减少了,靳义堂所带领的烟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烟瘾而举起“替天行道”之大旗,也从此名扬千里之外。 这也是当地官府默认了他们这种“狭义”行为而没有深究的结果,说白了,由于他们这种“狭义”行为导致在后来的泛滥就是潞府的扈万坤扈千总给惯养的。 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后,长期流行在直隶民间一带的秘密团体秘密会社相继发兴,他们利用设立神坛、画符请神等方法秘密聚众,称为“义和拳”, “大刀会”,“红灯罩”。教授信众刀枪不入,支持清**抵抗西方列强,“扶清灭洋”。 在临洺关当捕快的尤刚前几年带着尤大小姐离开了新安里又返回故里,参加了当地的仁义会金钟罩,以“扫清灭洋”为宗旨,后加入“扶清灭洋”的义和团。 在游风约早听说小西天靳义堂举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虽然他弄不清靳义堂这“替天行道”是行的什么道义,是替上天维持世间的那个公平。但是只要打着“替天行道”这个旗子,就是站在了侠肝义胆英雄壮举的这个行列。 “扶清灭洋”正是侠肝义胆英雄之壮举。 尤刚找到了靳义堂,跟他说明“扶清灭洋”的义和拳需要天下英雄好汉来参加。做了盗抢罂粟“响马”的这几年,只是自己在用“替天行道”这个词来掩盖他们为了自己能吸食鸦片这个事实,其实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响马强盗,只不过他们抢的是那些种植罂粟出***坑害百姓的大户,没有遭害老百姓。 想不到他们举的这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还有人说他们是英雄好汉,而且还能参加“扶清灭洋”的队伍,这可是下固百姓之人心,上培国家之元气,抵抗夷人,与西人打仗,则是大大的忠臣和义士,则是民族大义。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靳义堂是个戏子,在戏台上曾经演过多少民族英雄,现在他们这些聚结在山上的烟民,正是迎来了一次真正做一回英雄壮举的机会,何能轻易错过? 靳义堂跟韩德明等头领商议,把参加义和拳说的更加神秘兮兮,只要参加义和拳大刀会,马上就能演练金钟罩刀枪不入,梅花拳火攻六路,义和拳轻功飞墙走壁。 召集那些烟民来到山上聚义厅,韩德明把靳义堂的话学说了一遍,大家纷纷要求参加,主要目的都是听了能学到刀枪不入飞墙走壁这本事而参加的。只要能学到这些本事,还怕日后没有他们的活路吗。 靳义堂的目的是想做回保家卫国的英雄让刘福禄看看,因为刘福禄后来知道了他们盗抢罂粟的事,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他为了吸大烟做了响马,还几乎把刘保金害了,单是看他那个给乡民戒烟的行为,就说明他对他们夫妻吸大烟有成见。 他们夫妻在河口庄没有听他的暗示来戒烟,这也说明他们跟他没有站成一线,心里自然有了隔阂。 他们夫妻还要做给千总扈万坤看,那一回在他的府营对着那么多营兵打的他们皮开肉绽,还把他们赶出潞府,永远不得再入戏班演戏,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啊。 后来他们举起了替天行道这杆大旗,那个扈万坤为何不来抓他们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做的是英雄之举,是沿着当年林则徐林大人虎门销烟的路子走的吗。 这回是参加“扶清灭洋”的义和拳,要赶走那些欺负中国人的洋人,这还不够格当回英雄令他们另眼相看吗。 靳义堂跟尤刚都是想做回民族英雄,不管那些对参加义和拳大刀会就能够刀枪不入飞墙走壁的承诺是不是能够得到保证,做回英雄好汉还是值得的。 义和拳就像是当年太平天国那样,开始还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被清**屡次追剿,中日甲午战争后,义和拳改为“扶清灭洋”,这样得到了清**的支持。 尤刚在游风约新安里看过靳义堂演的武戏,那功夫在他看了可不是那些戏台上的花拳绣腿。尤刚在临洺关当捕快就是经常习武的,他看出来靳义堂的功夫,要不靳义堂就不会在戏班是一个压不弯的台柱子。 靳义堂跟着尤刚来到仁义会,很快就成为了一个小头领,在小西天的大头领韩德明自然就成了靳义堂的副手。 在小西天的比武中韩德明那是靳义堂的对手,早想把那个头领的交椅交给靳义堂,只是他不肯接受,为此韩德明更加尊重敬佩靳义堂,现在到了仁义会,韩德明那再敢逞强呢。 在小西天是干什么?那就是响马,只是自己打的“替天行道”的旗号,在仁义会、义和拳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组织,他当头领那会有推辞的道理。 既然做起了头领,就得有自己的队伍,要发展队伍就得到游风约家乡去发展,在那里竖起招兵旗,还怕没有吃粮人。 靳义堂到了遥镇,第一句话就是告诉赵秀萍:“天津有个团会叫红灯照,专门接收女性。” 赵秀苹听后道:“那不是说真正的花木兰要从军保家卫国了。”她在戏台上演了多少场花木兰都不记得了,做梦都想做回真正的花木兰。 红灯照是天津专收女性的拳会,开始称红灯罩,她们身穿红色装束,手提红灯笼,左手持红折扇,年长的头梳高髻,年轻的为双丫髻,后改称红灯照。 红灯照大师姐林黑儿被称黄莲圣母,功夫很高,传说入了红灯照,跟着大师姐静室习拳,就能得道术成,在空中即可任意飞翔。 红灯照不要裹脚女子,赵秀苹就是大脚。到了天津女子拳会,数月后也没有学成什么任意飞翔,按黄莲圣母的说法是,心还不诚,心诚则灵,功夫未到,功到自然成。 若心诚,则是给拳会发展会员,凡女子会员都是大脚,来到乡里凡没裹脚的无非都是那些小家小户没人管教或是在青楼妓院的女子。 赵秀苹忽然想起她的两个外甥女刘保童和刘保禅,现在已是妹夫刘福禄最头疼的一件事,两个大姑娘窝在家里没有媒婆敢来提亲,原因就是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嫌她们不是三寸金莲,不是门当户对的小家庭也不敢上门。 赵秀苹见到刘福禄,没敢说要找两个女儿到天津红灯罩参加女子拳会,只是说有家戏班要找武生,问同意不同意她们去。 刘福禄道:“她们的母亲不就是戏班的角儿,还是名角儿,去即去吧,一直在家也没个落处。” 赵秀苹知道刘福禄说的这个落处是什么,想当初她就是因为自己不是三寸金莲才被落得个做妾的料,转来转去遇到了靳义堂,可是她却领略到了大脚板的好处,虽落下不少的骂名,生活还是自由的。 “女儿到了外面也许遇到个中意的,总被老呆在家里强。”赵秀苹道。 刘福禄点点头:“遇到最好,总之都是出家货,不能老在娘家关着,你是她们的大姨,就给她们做主吧,我也好省心。” 赵秀苹道:“那是自然,就把她们交给我吧。” 赵秀苹真想说她们姐妹两个如到了红灯罩都成了“扶清灭洋”的女中豪杰,还怕没有个好去处。又怕刘福禄搞不懂什么是红灯罩,不相信她的话再反悔了不放女儿走。 岂不知刘福禄最是一个开通的人,不然的话就不会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给她们裹脚,使他们到现在也嫁不出去,还让族人戳他的脊梁骨,骂他作为一个保长,诚心带头。 其实,刘福禄也不是故意的,那个年代除大灾荒还有妻子赵英子的不幸去世,他哪有心思顾及到女儿裹脚的事情,耽搁了最佳的年龄。 刘保童和刘保禅从小就跟着父母、大姨到京津闯荡,哪能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现在大姨又来叫她们出门了,心里却是一百个乐意。 第七十章戏班被安排在天津红桥义演 第七十章 戏班被安排在天津红桥义演 自从花葵到河口庄见到彩娇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跟在他们那个土窑子里简直是判若两人,最直接的是让他感到彩娇少了那种迫切的贪婪。 记得刚刚跟她来到土窑子里的那个时候,只要烟瘾上来,花葵给她拿出烟枪,将大烟装在烟锅里,彩娇那个贪婪劲儿就来了,看她滋滋润润地躺在炕上,闭着眼睛等待花葵将烟枪放到她的手里,开始享受那个让他感到一种摸不着猜不透奇妙的快乐。 甚至有时候,只要他外出回来一进门,她的这种贪婪就来了,那双对他似乎是渴望已久的贪婪的眼神,让他已经形成了习惯。 到了河口庄见到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没有了那种渴望已久的贪婪的眼神,换之而来的是一种温煦的目光,使他感到一种木然的不知所措的亲切。 后来他才真正习惯了这种亲切,这才是他感受到的最满意最幸福的生活,他曾经问她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决心,遭受那么大的毅力戒掉了大烟,她只是告诉他说,是因为遇到了刘保长。 他跟靳义堂离开河口庄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想跟着靳义堂到小西天走了,因为彩娇不需要他去做盗抢种植罂粟大户的响马了,她不需要那些***、芙蓉糕或者金丹等都是一码事的这些东西了。 甚至彩娇并不知道他为了能满足她的烟瘾而跟着师父落草为寇了,在他眼里他不以为他们高举“替天行道”这个旗帜就是冠冕堂皇的英雄好汉。 他不能让彩娇知道他去落草为寇了,当时师父靳义堂也理解他的心情,虽然他们两口子没有学彩娇那样也让刘福禄帮助他们戒掉那个烟瘾,在靳义堂眼里,觉得整个世界上好像除了那些贫民吸不起鸦片外,上层社会吸食鸦片已经是大众化了,为此他们并没有感到吸大烟的羞耻来,还觉得就是一种时尚。 花葵还是乐意当这个戏子的,虽然是三教九流里较下等的职业,但总比落草为寇的好,当初彩娇跟她的时候就是一个戏子,并没有嫌弃他是一个戏子。 花葵告别了师父靳义堂,他到潞府又找到了如意班的程班主。 程班主现在的戏班在潞府又站住脚了,也是沾了人家扈千总的光,虽然当时扈万坤赶走了靳义堂夫妻,却在潞府又捧红了如意班,也是扈万坤因为赶走了如意班的台柱子而表示歉意的一种回报。 如意班有了扈千总的支持,程班主如鱼得水,就又开始招名角找台口,日益得顺。至花葵二次投奔过来,如意班又打开了潞府以外的市场。 在刘福禄经营如意班的时候,光绪三年前,花葵就跟着靳义堂在京津一带做揽头,人熟为宝,如今他既是如意班台柱子也是一个领班,在京津一带很有名气。 就连彩娇也跟着他女扮男装在戏班跑龙套,生活过得很惬意。 甲午年秋,京城冯鸿儒托人通知如意班来京给老佛爷过六十大寿贺喜,这是如意班在光绪三年大灾荒后第一次聘请如意班到皇宫献戏的。 冯鸿儒不知道上党戏如意班的班主刘福禄已经退出戏班了,京城里也不知道程班主是如意班的班主,只知道如意班这个名字。 到京城献戏是冯鸿儒给儿子冯光道捎信让通知如意班的,老佛爷六十大寿要轰轰烈烈大操大办的,谁能摊上这事,就是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就要光宗耀祖了。不说是挣钱,关键是会名声大震的。 当年刘福禄戏班就是进了一次紫禁城,从此就在京津一带吃香起来,三年来一个接一个的台口排队演,回都回不来。 在省城的冯光道知道刘福禄不再经营如意班了,但是如意班戏班还在,能让家乡的戏班到紫禁城演戏不单是为乡人办好事,也是给自己的脸上抹光。 刘福禄也是同样的这个想法,现在听说他的如意班在程班主的经营下,在潞府还是鼎鼎有名的,那个花葵如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技艺几乎超过了师父靳义堂。 有的以为如意班班主还是刘福禄,刘福禄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感到也很荣光,毕竟他是如意班的创始人。这回如意班要再次到京城给老佛爷演出,跟他也是很有关系的。 刘福禄见到程班主,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程班主受宠若惊,现在他的戏班已经发展为两个八驮班了,他跟刘福禄道:“如今托老班主的福,花葵领着一个八驮班已经在京津闯荡快一年了,一听说是如意班,沿途您的那些客栈的店家真是好生照顾。” 当年刘福禄从京津一直到潞府开的那些沿途客栈,大灾荒过后又陆续开了,现在客栈交给了戒掉大烟的二哥刘福新管理。 “据说这次要在颐和园演出,老佛爷的六十大寿寿辰要到圆明园庆贺,在沿途大摆排场,老佛爷的銮驾出皇宫西华门走北长街经新街口出西直门至颐和园,老佛爷要在颐和园听戏,一点纰漏都不敢出。” 刘福禄说的津津有味,却让程班主一句也没有听懂,倒是觉得神神兮兮的。 “想当年到京城给老佛爷献戏多亏在京城的冯大人帮忙指引,不然连紫禁城的大门都找不到。”刘福禄继续说道。 其实刘福禄说的玄玄乎乎,精精细细的,是想让程班主觉得这次给老佛爷庆贺六十大寿是一件不可小视的事情,让他感觉到到京城的难处和刘福禄对京城各个环节的熟练从而让程班主说出他想听的话来。 不想程班主随口就说出了让刘福禄想听的话来:“听刘班主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恍恍惚惚的,紧张兮兮的,心里没个底儿。” 刘福禄道:“谁第一次到那个地方都感到紧张兮兮的,弄不好还会到处碰壁前功尽弃。” 程班主更加是心有余悸摸不着南北:“那是,上次到京城演出我没去,若是去过一次,也能摸个七七八八,要不您就随如意班去吧,若是您去,我就放心了,再说如意班就是刘班主您的名号,这是要到京城给朝廷演戏,马虎不得诶。” 刘福禄见他的那些话起了效果,哪敢推辞,自己一接到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想去,好多年没有去了,不单是想到京城一路看看自己的那些客栈,主要还是想打打自己原来这个如意班的旗号,再风光一回。 “眼下大秋收过了,顺便去一趟也行,即是没有这事,我也有计划去一趟看看那些客栈经营的怎么样。” 程班主道:“那可是谢天谢地了,有您随班,我还有啥担心的。” 如意班头八驮戏班被花葵领着就在京津一带跑台口,程班主跟刘福禄赶着刘府的马车赴京找寻戏班,赤岗因秋忙停课也跟着而去。 一路上,逢沿途客栈打听如意班的下落,一直打听到天津,得知戏班在红桥义演。 分设在天津客栈的店主刘福新告诉他们:“日清开战了,戏班被官府抽调义演,红桥三岔河口熙来攘往毂击肩摩,进出的商客小贩络绎不绝。” 刘福禄懂得日清开战的意思,也就是日本和大清开战了,刘福新还说现在人心惶惶的,各路豪杰聚结而来,设擂台比武艺为大清呐喊助威。 刘福禄听后心里即没有当回事,虽然心里一阵惊悚,随即就好了。便道:“这小日本还敢和大清抗衡,那不是鸡蛋碰石头。”他说这话是在显示自己懂得不少事理,故意给程班主示威的。 却听刘福新悄声说道:“大清已经败了。” 刘福禄怒不可遏:“他小日本屁大个地方,能打过泱泱大清?” 刘福新道:“听说他们的炮火猛烈,还有西人助阵咧。” 刘福禄不再言语,心想,若是那些洋鬼子参与,还有个底儿吗。 得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是闷闷不乐提心吊胆的。这大清战败了,老佛爷还会过六十大寿吗?若是还要过,说明小日本也是一时侥幸,迟早是个败。 老佛爷过不过六十大寿,也只有到京城见到冯大人才能知晓,他们能够毫无顾忌地来京津这一带,还不是有冯大人给罩着。 刘福新在天津早已混熟了,就领他们到红桥找戏班。虽然刘福禄不再经营戏班了,可是如意班的名号没有变,戏班跟刘福禄早年留下来的客栈是分不开的,没有自己的客栈,戏班沿地落脚就是个难事儿,除不方便还开销大。 其实刘福新比刘福禄识字多,同治时期刘福新上过二年私塾,逃荒回来被刘福禄帮他戒掉了烟瘾,又在乡学文社听课读书,大有长进,刘福禄便让他管理他的那些客栈,虽然在大灾荒年前他的绸缎铁货等生意都关闭了,只有沿地的客栈还留下一些,生意虽是一般,却还过得去。自刘福新接手后,客栈生意日趋红火,也让刘福禄放心。 在红桥三岔河口,水旱码头、人口聚落、物资交流,五行八作。也是巨贾商贩,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各地会馆聚结。 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战败后,各地民众群情激奋,纷纷聚集到红桥结队示威,文馆学着西方举行游行示威,武馆设雷比武汇集各路义士英雄豪杰,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帜。 天津官府也是为这些爱国之义士擂鼓呐喊,派驻扎在天津的各地戏班参加义演活动。演出的都是像《杨家将》《潘杨松》《花木兰》《岳父抗金》这些以松忠除奸、保家卫国为主的剧目,为国人助威,弘扬民族大义。 刘福禄他们见到戏班花葵问道:“老佛爷要六十大寿,听说来没有?” 花葵道:“怎没听说,只是这世道乱的,人心惶惶,宫里还顾得唱大戏哩。”他是听说同行戏班被点名去的。 程班主道:“我们如意班已接到通知,得有个准备,等刘班主到京城后问问情况再说。” 花葵点点头,忽然跟刘福禄说道:“我见保童、保禅两位小姐来,就在红桥。” 刘福禄一时惊异:“她们也来了?是在那个戏班?” 花葵道:“不是戏班,是在红灯罩。” 刘福禄道:“什么红灯罩?” 花葵道:“就是女子拳会,功夫了得,能升高登天,在空中自由飞翔。师娘也在。”刘福禄知道花葵说的师娘就是赵秀苹,她领两个女儿离开的时候说是参加戏班,现在又成了什么红灯罩?总之是跟着她这个大姨的,凭管是什么拳会戏班刘福禄都会放心。 “就在北场设擂台比武,班主何不去看看。”花葵又道。 赤岗听说有擂台,心情激动,就想看看这女子是怎样升高登天,在空中自由飞翔的。 刘福禄见大家都想去看看,有没有拦阻。兴许到了能见到两个女儿。 第七十一章几个红衣女就像是仙子下凡 第七十一章 几个红衣女就像是仙子下凡 红桥北场老远就传来了吆五喝六摇旗呐喊的喝彩声,各厢有表演武术的场子和比武的擂台,每个场子都在展示着刀枪剑戟,斧铖钩叉等十八变兵器的绝活。 台下的观众人头攒动,台上的表演淋漓尽致,虎虎生威。在演武场,擂台上,旗门的两边张贴有“杀倭寇”、“扶清灭洋”、“替天行道”、“刀枪不入”等标语。 花葵领着刘福禄他们来到一个擂台前,整个擂台都是红色的,柱子是红色的,两边柱子上面各挂着一个红色灯笼,灯笼下面是一副对联:上联“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下联“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 擂台头上挂着门头:“红灯罩女子拳会聚集天下女中豪杰”。 一位身穿红色装束,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披红色披风,显得既端庄秀美又威风凛凛的女子正在台上跟观众一阵抱拳行礼。 顿时台下哗然,只见那女子双脚开立,双臂向上划举如分水之势,然后双拳落下紧握于腰部,气沉丹田。继而变马步为弓步,两臂平伸,拧身顺膀,垂肩下气,脚底生根,闪、展、腾、挪,一阵梅花拳,让台下观众看的眼花缭乱。忽然那女子一个鲤鱼打挺,瞬间腾空而起,再一看,人已在空中落坠,像一把展开的扇子。 恍惚间,那人真的变成了一把扇子,那扇子徐徐扇动,在空中飞翔,不一会,那扇子飞落下来,落到台角,顿时有火苗窜起,浓烟滚滚。 此时,所有在台下观看的人,一个个都傻眼了,几乎连鼓掌喝彩都忘记了。 站在台下的刘福禄更是觉得蹊跷摸不着南北,他不关是看到这场淋漓尽致的表演,而是觉得这个身着红装素裹的女子好生眼熟。 跟他站在一起的赤岗、程班主也是如此,忽然程班主来到刘福禄跟前道:“这女子怎越看越像是钱贵生哩。” “钱贵生?”刘福禄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钱贵生啊,怎,刘班主怎会忘记当年那个台柱子钱贵生哩?” “奥奥,对呀,那女子就像是那个钱贵生啊,钱贵生?赵秀苹?是我大姨子啊。”刘福禄恍然大悟。 这时,花葵从一旁过来,见状,已经明白了一切。便问道:“两位班主认出来台上的女子是谁了?”。 刘福禄道:“我的二姐钱贵生吧。贤侄是不是就知道今天她会在这里出现?故意引我们来见个世面?” 花葵道:“不只是我师娘赵秀苹,还有您的两位千金。” 正说间,又有一位身穿红色装束,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披红色披风的女子上台,同样跟观众一阵抱拳行礼,朝台下说道: “我是红灯罩大师姐小仙姑,特在这里设擂台比武,为红灯罩拳会招收天下女中豪杰,入了红灯罩,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之苦练,可练成身轻如燕之轻功,可在水上任意行走,腾空而飞。如今,倭寇横行,结伙洋人灭我水军,欺我百姓,我等岂能坐视不理,若入了红灯罩,静心练习,能是手中神扇挥舞,将倭寇之大炮吹哑,让他们的船舶起火,让洋人的脑袋搬家。” 接下来又有几个红衣女子就像是嫦娥仙子下凡,飞身跃到台上高呼:“我们有神灵的保佑,神明的附身,有刀枪不入之功,有飞檐走壁之能。” 赤岗突然叫道:“那不是两位小姐。” 刘福禄也认出来了,两位小姐保童、保禅也上了台上,她们都是身穿一样的红色装束,身披红色披风,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头上梳着高高的双丫髻。 这时的刘福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心里窝着的一团火烧燎着,这种烧燎不是因为两个女儿脱俗的不像个乡里闺门守规绣女,而且还做上了什么空中飞舞,刀枪不入的“英雄”“女匪”,倒是因为她们那些“扶清灭洋”、“替天行道”、“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的口号感到吃惊。 若是依这些口号来,那他们刘家的女儿不就是当年的巾帼英雄、忠孝节义,代父从军,击败入侵民族的侵略者花木兰吗。 刘福禄来到京津,虽然也听说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被倭寇击败,即使也跟其他爱国百姓一样为之愤怒,捶胸跺脚,但没想到他们这些老百姓还能参加拳会杀倭寇驱洋人保国家。 这赵秀苹、刘保童、刘保禅可都是软弱的女子,她们为何能到了这里?还懂得杀倭寇保国家这样的道理。既然她们来到这里,靳义堂也一定在,难道靳义堂也参加了这红灯罩?若是那样,他刘福禄对靳义堂可是要另眼相待呢。 跟在他们身后的花葵是早就知道师娘带刘保童、刘保禅姐妹两个来天津的,他也知道师父靳义堂在大刀会任个头领,同样跟红灯罩都是打着“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旗帜。 师父靳义堂知道花葵带着如意班在京津一带走台口,那是他当年带着花葵打开这一带市场的。他这次重返这一带,沿途客栈就成了他的栖身歇息联络点。 刘福禄看到此景,禁不住问花葵:“你师父靳义堂也在这里?” 花葵道:“在大刀会。” “什么大刀会?” “就是金钟罩,仁义会。” “都是一回事吧。”刘福禄虽然不知道这大刀会又是什么地方,但他确定靳义堂也一定是“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的英雄会吧。 “大刀会是男子拳会,红灯罩是女子拳会。”花葵道。 “哦哦哦。”刘福禄点点头。然后跟大家说道:“我们到那边看看吧。”却见赤岗不见了又问:“赤岗跑那达了。” 程班主道:“那边有打擂台的,正喊的欢哩。”抬头已看到赤岗正聚精会神朝右边那擂台看。“那不是他。” 刘福禄也看见了:“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花葵道:“我去叫来师娘她们跟班主见一面。” 刘福禄道:“先不忙见她们,有的是时间哩。”边说边走。 花葵跟将过去。 离这个搭建的华丽招展的红灯罩擂台没多远又是一个擂台,平平常常的,正上方写着:“义和拳拳会聚集天下英雄豪杰” 两边也有一副对联:上联“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下联“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跟红灯罩那擂台上的对联一模一样。 “他们这都是一回事吧。”刘福禄喃喃道。 “那面是女子,这面是男子。”花葵道。 这时正见台上有一位头陀模样,生的凶恶之人,一位男子拿着一把大刀在他挺起的肚子上连砍了三下,头陀纹丝不动。 男子朝台下喊道:“这就是金钟罩刀枪不入,还有那位英雄上台跟这位壮士赌胜比试,若胜,这师兄便是您的。” 话音刚落,单见台下一位壮汉一步跃上台去,跟那头陀拉开架势,那头陀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将毛茸茸的胸部挺起,示意他用拳任意捣砸自己的胸部。 那汉子也没有作假,握紧拳头很劲朝他的胸部打去,打了几十下,在台下老远就听得嘭嘭嘭的声响,那头陀纹丝不动,朝那后生一个挺胸,那后生踉踉跄跄就跌下台去。 台下一阵鼓掌,刘福禄知道台上的头陀不过就是气功了得,也没有拉开架势打斗一番,看不过瘾。 只听赤岗喃喃道:“这是什么功夫,肚子一挺就掉下去了,我即去试试。” 刘福禄道:“你也不做小头目,还上去做甚。” 赤岗道:“看看他的肚子有多硬朗。”说罢走近台前一跃上去。 头陀还是让赤岗打他挺起的肚子,赤岗也握紧拳头暗使气功,朝他的肚子只一点,只见头陀跟刚才那后生一样,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几乎跌下台去。 头陀明白这回是遇到了对手,他对气功是个在行人,下面须得小心行事。 赤岗刚才只是点着了头陀的穴位,若是只用拳头,也不一定胜过他这一招。忙抱拳行礼,头陀急忙还礼,双方又拉开架势。 赤岗使得是长拳,头陀还是扎马步,赤岗不想恋战,也不想赢战,只是忍不得。 赤岗一个亮掌,并步对拳,弹腿,冲拳,大跃步,一个前穿击掌,一个扑步,上去跟头陀对垒。头陀并没有拉架势热身,只是扎马步等待赤岗来进攻,见赤岗挥过拳来,朝他胸部击来,赤岗觉得那肚子肌肉软绵绵的。 赤岗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的软气功了,联想到擂台门前那一副对联“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这分明是在为招收各路英雄好汉加入拳会而专门做的表演。 我赤岗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也是仇恨那些倭寇洋人肆意欺凌我们的国人,侵犯我们的领土。 于是赤岗再一招一个鲤鱼打挺,虚晃一下,做了个被头陀的硬气功弹出来的姿式,踉跄几步,几乎跌下台来。而后抱拳行礼,朝台下喊道:“金钟罩铁布衫,好功夫好功夫。” 赤岗下的台来,刘福禄问道:“怎还没见你功夫,到被打下台来。” 赤岗道:“头陀那功夫甚是硬朗,近不得身。” 刘福禄知道赤岗的功夫,在台上连三成都没有使出来。可见他是怕打败了那头陀就会被留下来做大师兄。 四人正准备离开,忽然从一侧走过两个人来,冲他们喊:“好汉留步。” 这二人就是擂台的擂主,他们走过来又道:“好汉借一步说话。” 四人跟着那二人来到一个房间,其中一个介绍道:“这是我们义和拳的大师兄杨柳青。” 四人纷纷行礼。 杨柳青道:“众好汉可从哪里来?” 刘福禄道:“山西潞府。” 杨柳青又问:“是路过偶遇还是慕名而来?” “来办事的,路过偶遇。” “那即对了,刚才这位兄弟上台打擂,看出来有明显的应付,原来是路过?” 赤岗没想到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打擂也有个规矩,需要双方实诚,若虚打或故意,将是对擂主的不敬。 赤岗久闯江湖,懂得这些事理,只是他看到摆擂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输赢,而是在招兵买马,但是这些话又不便说明。 “是那师父的硬功夫了得,在下知难而退。”赤岗解释,生怕惹了是非。 杨柳青笑道:“看来好汉也是心知肚明啊,我猜你功夫可不只是在台上的花拳绣腿。” 赤岗没再吱声。刘福禄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这兄弟冒犯了规矩,还请英雄见谅。” 杨柳青仍是笑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匆匆赶来结交各位义士,毫无他意。” 官民反倭寇反洋人的情绪迅猛高涨 第七十二章 官民反倭寇反洋人的情绪迅猛高涨 刘福禄是着急着要在年前从京城赶回庄里的,眼看着这倭寇和洋人生生把老佛爷的六十大寿都给搅和了。 据听说老佛爷的六十大寿要划拨出三千万两银子的专款为太后举办盛大的庆寿大典,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就像发了疯似的,为了能给太后送上一份厚礼,博取太后的欢心,不惜代价想着法子捞钱。 原计划在庆典的当天,早上在皇宫接受王公大臣的朝贺,然后排出浩浩荡荡的銮驾,出皇宫西华门,走北长街,西安门,经西四路口,往北沿西四北大街,经新街口,出西直门,直至颐和园。 在颐和园听大戏,开大宴。在西华门至颐和园几十里路程的道旁,沿途点缀景观,搭建经坛、戏台、彩殿、牌楼,有僧道念经,戏班唱戏,京民夹道欢迎,老佛爷在途中观览,即庆寿“点景”。 没想到还没有等到六十大寿,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铁舰就在跟日本的海战中全军覆没。 这场战争搅乱了老佛爷过六十大寿的心情,取消了在颐和园及沿途的一切“点景”工程,老佛爷的六十大寿只是在宁寿宫黯然度过的。 这一年京城的这个冬季也跟天津一样,官民反倭寇反洋人的情绪迅猛高涨,到处都是“兴华灭洋”、“替天行道”的声浪。 特别是京城里的官员和维新派,趁势提出“变法图强”的主张,想让皇帝下诏鼓天下之气,变法成天下之治。 就连已经就任内阁中书掌管撰拟的儿子刘保金也跟着翰林院编修王大人参加变法运动。 京城一带传出这样的歌谣: “甲午年倭寇闹中原,西洋人眼珠俱发蓝,天无雨地焦旱全是教堂遮住天,神发怒仙发怒一同下山把拳传,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路众神仙,仙出动神下山要平倭寇不费难,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定江山。” 刘福禄急于回到庄上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跟家里的妻妾团圆过新年,他跟赤岗另有他们的打算。 他们在京津的这个冬季,见识了那些维新派的爱国运动,结识了义和拳的狭义之士杨柳青,他们亲眼目睹的这些新鲜事虽然跟他在乡里学习游风约的那些新鲜事不差两样,却感觉不是一个等次。 “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定江山”这才是他刘福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最来劲的一句话。 他庆幸这次多亏去了一趟京津,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靳义堂两口子领着两个女儿参加了真正的“替天行道”的狭义队伍,他就会落后在他们的后面,当初他没有本事能说服他们戒掉那个烟瘾,还知道了乡里盗抢罂粟的就是他这个“替天行道”的“英雄”。 现在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真正的英雄,把他刘福禄都撇在了后面。“兴华灭洋”、“保家卫国”、“替天行道”,这是何等的英雄壮举。 过罢正月初五,刘福禄就在河口庄上挨着文庙搭起了一座擂台,说是擂台也没有人前来打擂,说不是擂台又有拳房的学生在台上比试武艺,唯有台子正中央上面的醒目标题:“义和拳拳会聚集天下英雄豪杰”还有两边的对联:“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联保甲习武艺保家卫国”,招人显眼, 台子搭起三天,前来看热闹的乡民就开始登台报名参加义和拳的习武练功,保家卫国运动。参加的人员也没有规定个先决条件,凡愿意者,只要勇于报名,即可参加。 台前登记造册的是两位老秀才老乡绅师尚和王存云。以他们的说法是“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晚上刘福禄看着白日里登记的报名名单,一个乡的,尽管密密麻麻爬着不少陌生的名字,大部分他还是认得的,把所有他认得的挨着个儿筛选筛选掂量掂量,却捡不出几个让他中意的。 这些乡民也都能做回英雄好汉?这里面什么人没有?南岸上一给他戒大烟瘾就跑的无影无踪的只有绰号没有正经名字的二拐子,北岸上每天无所事事连家里的老娘都养活不起的邱孩狗,还有呢,庄北头那个偷东家盗西家的无赖子范强,还有呢,刘福禄喃喃道,在他眼里,能做的上英雄好汉的还是那些有点能耐有点家底儿的乡民。 尽管他是这样想,也确实是找不出个理由来不让人家参加义和拳,谁敢不让人家做保家卫国的事情呢。“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师先生跟王存云两位乡绅的话一定是对的。 庄上的几个大户怎就没有谁来报名呢,他们兴许还都在看他的笑话,他们都是有钱花有粮吃的,难道他们就不该为保家卫国出点力吗,惹急了就像大灾荒那样,饥民奋起抢大户,看你们还躲着看风头。 报了名字,已经登记造册的乡民,就得有人组织,有人教拳脚,那些在拳房学过几个招式的乡民这下都起上用场了,纷纷做起了教头教师爷,一时间整个通润乡里的乡民争先报名者络绎不绝。 正月里,乡民无农活,都乐意聚集在一起操练,呼口号,“替天行道”“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扶清灭洋” ……那阵势真有一种波澜壮阔排山倒海之势。 清明时节,春的浓意给沉浸在习武中的乡民一个警示和提醒,杨柳绿了,桃花开了,大自然的娇嫩与活力换起了乡民的阵阵惬意,地里的活儿在等着他们去做,习武场渐渐稀落凋零起来。 刘福禄按照在天津红桥义和拳头目杨柳青的要求已经做的淋漓尽致了,等待义和拳派人来设乡堂传授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功夫。虽然他觉得这种功夫是遥遥无期的,是近似想象的,可是只要有了这个念想,就会是浑身感到力量无穷,胜利在望。 他此生在游风约拜过师父,当过徒弟,从来没有交过弟兄拜过把子,没想到因事到了京津还会遇到义结金兰之事,能让他们的心粘连在一起的就是“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这句话。 他们跟义和拳的大师兄杨柳青也只是邂逅相逢,一面之交,就在几杯薄酒几句誓言中,就完成了他们焚香礼拜,山盟海誓,义结金兰的英雄壮举。 吵闹了一正月的河口庄恢复了往日一贯来的生活秩序,牛拉着咯吱咯吱的铁轱辘车,车上装着盛满大粪的圆木桶,在田地与庄上的小路上往返,扶着春犁的老农弓着背一手扶犁一手拿鞭,随着一句句的吆喝,褐色的沃土一丝丝卷起。 刘福禄将正月里的精力暂时转移到庄社和家里,他的几十亩上好地是耽搁不得的,即使保家卫国的事情再重要也得有粮食来支撑。 去年春上又买了一头骡驹,现在驹子长得膘肥体胖,已经能套犁耕地了,一俱犁套二头骡子,犁的地又快又深。 刘福禄今年想学一下犁地,地里活也该学着掌握一些了,他让山来在前面牵着牲口,自己在后面把持犁把,深一犁浅一犁的,手里拿着鞭子也是多余,顾了东顾不了西的。 一个种地的,不会农活,那就是笑话。 那是一个上午,县上原来的典史官王怡景带几个听差来到河口庄,后面还簇拥着乡里的乡首和一些绅士秀才,见到正在地里耕作的刘福禄,都伸出大拇指称赞他是乡人的榜样,值得乡人效仿学习。 学习他什么,难道就是学习他这初学的农耕活?刘福禄开始还不摸深浅,待典史官王怡景让听差拿出壶关县令给他奖誉的一块匾额:“爱国义士”,他还是蒙在鼓里。 王怡景道:“自甲午,倭寇犯我中华,伤我水军,还勒索我土地,逼朝廷赔白银贰亿,时值全国乙未科进士正在北平会试,等待发榜,消息传至,应试的举人群情激奋,十八省奋起响应,上千人连署,与市民集都察院门前请代奏。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变法图强。京津、直隶一带义和拳掀起杀倭寇保家国运动,得到朝廷尚待拥护支持。” “且刘保长已在年初就举起: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之大旗。广纳英雄义士,习武强身,先有保家卫国之举,何不为爱国,何不为爱国之义士。” 县令除送给刘福禄“爱国义士”的匾额,还捐献一千铜钱,典史官替县令说道:“保家卫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师先生跟王存云很欣赏县令大人的说法,这还是个“新词儿”,遂将此语写成标题张贴在街上,下面还落款说明,这是县令大人的语录。 既然是县令大人有了语录,那就证明刘福禄搭擂台比武招兵是上的桌面的事,再说这回又是保家卫国,杀倭寇驱洋人。 庄上的几个大户这次又不得不往人前走一步,不想派出人去就得耗些钱财。落后了就会在刘福禄眼里落下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再说老里长还在那里亲自登记造册,横竖也得给他老人家个脸面。 细想他们在这个刘福禄担任庄上的里保期间,害的只是一味的捐钱,虽受其损失也不敢声张,创办乡学,修缮文庙,扶清灭洋,样样是他做的对。 端午节过后,忽然刘福禄的两个女儿从外面回来了,她们身穿红色的衣服,外披红色的披风,头上梳着高高的双丫发髻,脚穿高高的裹腿筒靴,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显得威风凛凛的,若不是双双走进刘福禄的家门,谁也不敢相信这是刘福禄的两位千金小姐。 跟随两个女儿的就是她们的大姨刘福禄的大姨子赵秀苹。 若不是刘福禄在天津红桥见过她们,第一次看到她们这个样子,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甚至还会把她们当做是入了妖魔的怪兽。 相互见面后,刘福禄并没有问她们在哪里干什么生计,穿个成这红扑扑的样子算那般,他要给她们一个知道,他刘福禄不是坐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们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赵秀苹说她们是义和拳派过来的,在赵秀苹的眼里,对他这样故意不问她们个子丑寅卯而装出的那个样子,并不在乎。 “你们?”刘福禄这下到没想到,她们也跟义和拳有关。 “你们不是红灯罩的?” “红灯罩也是义和拳的。”赵秀苹道。 “你们会金钟罩刀枪不入?” “靳义堂会。” 那次在天津见到她们,他就知道是靳义堂把她们领出去的。可靳义堂就是义和拳的他还是没有想到,这次就是靳义堂来给他召集起来的拳民传授刀枪不入之神功的他还是不相信。 尽管靳义堂的功夫要比他强,但他不相信他这么快就能学会刀枪不入,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功。 “他现在在哪里?”刘福禄问。 “游风约。” 赤岗跟他一样,他们分二路招收拳民。 第七十三章女子拳会的擂台就搭在遥镇 第七十三章 女子拳会的擂台就搭在遥镇 程班主也学着在天津花葵的戏班子给潞府一带招收的拳民进行义演,演出的也是《杨家将》《潘杨松》《花木兰》《岳父抗金》这些以松忠除奸、保家卫国为主的剧目。 程班主是受扈千总的指派专门到游风约去给乡民义演的,各地招收的拳民都集中在游风约新安里。 区区弹丸之地的倭寇小日本胆敢欺凌我中华之泱泱大国,割让我土地,岂有此理。国人痛哭流涕,疾呼: 夜闻惊雷,骇颜色变,惊淘浪,挥泪奔走相告,聚于民间集市,悲哭无济,遂奋起还击,夜以继日,杀声四野,风云变,亦天亦地。 扈千总最没有想到的是,前来潞府一带集拳民,习武艺,杀倭寇,驱洋人的头目就是吃了他的军棍而被他赶出府营的靳义堂,还有他的小妾赵秀苹。 世道变了,这女人也要翻天了。 女子拳会的擂台就搭在遥镇。 说是擂台,其实就是练武演练场,由赵秀苹和保童、保禅姐妹在台上轮流表演武艺,她们一身红色,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披红色披风,显得既端庄秀美,威风凛凛。 有乡民以为,这哪里像女子,分明是妖怪出世。 红色擂台上两边还是像在天津那样,张贴有“杀倭寇”、“扶清灭洋”、“替天行道”、“刀枪不入”等标语。 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虽然一时理解不透这些标语的含意,却能听明白了这是戏子经常在戏台上扮演的代父从军的花木兰还有杨家女将征西杀敌的事情。都是响响当当,光明正大的保家卫国的英雄,谁敢出来反对。 再看擂台门头上“红灯罩女子拳会聚集天下女中豪杰”的标题。 还有她们的“毋贪财,毋好色,毋违父母命,毋犯朝廷法,杀洋人,灭赃官,行于市必俯首,不可左右顾,遇同道则合十”这些规定。 这是天下的女人要翻天了,这显然不是女子做的事情,却在这里招收女中豪杰。那个是女中豪杰,那个女人还敢违背三从四德从男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参加这个红灯罩? 乡民纷纷议论说这不是凡间的女子,即使是凡间女子也一定是鬼神附身了。这些话不用普通的乡民擅自猜测,还不够各庄的那些相士道士巫婆来穿说,这样也能显示他们也是被神仙附身才有的各自的本领。 在这里他们这些人就把这个神说成是东山里的“游风”现身了,“游风”带领着天上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观世音、二郎神、孙悟空、哪吒;地上的关羽、周仓、刘伯温、赵子龙、诸葛亮、花木兰、樊梨花、穆桂英等等这些神仙和忠义英雄来给他们附身了,他们就能够修炼金钟罩刀枪不入。 他们把洋人鬼子侵略者的那些洋枪洋炮当做是妖魔邪术,只要他们心诚念咒,让神仙附体练就金钟罩铁布衫再手持狗血秽污破了洋人的洋枪洋炮之妖魔邪术,即可刀枪不入,战无不胜。 所以擂台也是义和拳的神坛,他们设堂画符请神,教授信众刀枪不入,许多庄户的拳房弟子都来参加,目的就是想练就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之神功。 擂(神)台设在遥镇栗永禄镇长的家门口,分东西各设义和拳、红灯罩,各招男女拳民参加,修炼本领,保家卫国,义和拳台主靳义堂为大师兄,红灯罩赵秀苹为大师姐。 遥镇是靳义堂赵秀苹夫妻最终定居的地方,他们挨着刘福禄买下栗永禄的新宅又置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宅子,这个宅子是靳义堂夫妇在东山“落草”后置下的宅子,他之所以跟刘福禄的新宅盖的一模一样,就是要在刘福禄面前显摆显摆他这个被扈万坤赶出如意班的大烟鬼也能风光一时。也是给那个扈万坤一个“交代”,掴他一个响亮的嘴巴。 如今世道变了,他这个昔日的“响马”摇身一变,称其为义和拳在他们潞府这一带的大师兄,妻子赵秀苹是大师姐,他们举的是“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大旗,这是何等的壮举。 黎城县令王福新还亲自给他们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褒扬他们是挽国救民的狭义之士,巾帼英雄。 参加义和拳,男女平等,男女自愿,不分三教九流。男子不限,下至七岁童子上至七十老叟;女子除有夫之妇,家至少女寡妇外至妓女**,一律皆可参与。 一时间,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优隶卒,几乎无人不拳。 红灯照由少女少妇组成,黑灯照由寡妇游妇组成,花灯照由妓女**组成。遥镇镇长开初还对义和拳这个组织表示不满,因为他觉得这是在坏老祖宗的规矩,弄得是妇人不妇,寡妇不寡,妓女不妓了。 直至见到县令亲自接待他们,还褒扬他们是挽国救民的狭义之士,巾帼英雄。 遥镇镇长栗永禄才犹犹豫豫安下心来。 黎城县令之所以对“扶清灭洋”的义和拳表示出极大的支持,是因为在京城担任内阁中书的女婿刘保金在光绪二十一年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集结上千举人义士联名上书光绪帝,反对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的清**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的公车上书事件。 各地的义和拳、大刀会、佛门教、红阳教、一心会、义民会、哥老会、梅花拳、大红拳、小红拳等组织纷纷响应。 公车上书的维新派,痛陈民族危亡的严峻形势,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以“变法图强”为号召在北京上海等地发报纸,宣传维新思想。让皇帝下诏鼓天下之气,变法成天下之治。 于此,生活在社会各个阶层的乡民在这个维新运动中,就像早春在茫茫的田野中破土而出的各种春苗那样,开始无拘无束地萌芽起来。 各地拳民聚集,由地主富户出资,“扶清灭洋、替天行道”,谁敢不从即有管事者管之。 那些懒闲者,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愁吃不愁穿;那些瘾君子,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愁吸金丹;那些守寡人,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受拘束见阳光;那些青楼女,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怕男人来欺负,赎身换来皆自由。而且还能“谓人得其符咒,即如金钟罩身,枪炮不入,有望做一回英雄,故争习之。” 扈万坤装做一个乡民穿梭在前来报名加入拳会的人群中,看到自己曾经心爱的小妾那个红装素裹风流倜傥的样子,心里感觉暖洋洋的,甚至还有一种由衷的自豪。 他甚至在想,假如赵秀苹不是在府营被他当众打的皮开肉绽赶出戏班,兴许她还不会成为现在的巾帼英雄。 你道他这个潞府堂堂千总,就不知道当初那班盗抢罂粟果的响马强盗是谁吗,他派曹小乙前去秘密调查过,在他的管控下,整个潞安府东山还没有出过占山为王的响马盗贼,难道一个小小的戏子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占山为王称王称霸吗。 这就是他当初吩咐过下属的那句话:“此事当深虑远议不可造次。”才乃至造就了现在“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狭义英雄。 扈万坤站在红灯罩的擂台下,看着赵秀苹在台上的鸾飞凤舞武术表演,禁不住大叫“好好好”,随他而来的曹小乙更是欢呼跳跃连连鼓掌,还大声吆喝:“巾帼英雄,花木兰转世也。” 赵秀苹在台上早已认出来这个昔日的老爷,那个时候她被他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时候,她看到他那双对她淫亵的眼神,她是一刻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她在跟他没过门之前就有过逃跑的念头,就像妹妹那样,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父亲怕他,她可不怕他,因为她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现在看到这个昔日的老爷是那般的顺眼,虽然是比先前惨老了许多,但是她感觉是分外的亲切,甚至她还想听到别人说她就是潞府扈千总当年的小妾,她愿意在自己的身上背上这个逃婚不孝的骂名。 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感激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老爷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开恩,他要惩罚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她至今也不理解他对她一次又一次开恩的原因。 从第一次背逃扈府女扮男装到了戏班跟了靳义堂被他抓住,第二次吸大烟被他打个半死赶出戏班,第三次就是她跟靳义堂落草为寇的时候。 不是他们高举那个“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大旗让他们悠游自在地在东山小西天生存下来的,而是因为有她这个昔日的老爷扈千总才让他们生存下来。 那个藏在心里的秘密即是靳义堂她都没有告诉过,他还以为真是他们那个“狭义之举”感动了上苍,使得官兵不敢来或者是不愿来跟他们过不去。 在他们刚刚入伙交了投名状一个多月后,那个对自己情有独钟的曹小乙就化妆成一个山野村夫在山上找到她,他说他是扈千总派来的,扈千总已经猜测到了盗抢河口庄大户罂粟的一定跟他们有关,于是派他秘密来小西天打探,果然不出千总之所料。 当时赵秀苹虽然见到的是曹小乙,却害怕真的有官兵来抓他们,他们这可是落草为寇的山大王,是盗抢人家罂粟的响马强盗。 赵秀苹问曹小乙:“千总怎知道是我们在山上。” 曹小乙道:“还记得你们给营兵写的那封信不?” “啥信?” 曹小乙给她把信拿出来。 赵秀苹接过信看: “本非响马,游风是也。本山寇不做贼,不为盗,不祸害百姓,不扰乱官府,只摘罂粟果是也。只因灾荒之年,种罂粟者犯了天条,只种罂粟不种禾苗,虽有银子而不能买到粮食,有的即是罂粟,饿死者甚多。今虽灾荒已过,且更有甚者还效仿种植,触犯天条,至贱民吸食,卖妻卖儿,家破人亡。不灭之天怒人怨也。” 她知道,当时还是她执笔写的,目的是不能连累到赴省城赶考的刘保金。 曹小乙道:“就是这封信让扈千总认定是你们干的。” “那是为何?” “因为千总认出来是你的笔迹。” 赵秀苹恍然大悟,问曹小乙如何是好,他说:“千总说按信中所言,你们制止那些滥用土地种植罂粟大户的动机很好,只是明目张胆抢劫是违反王法之行为,理当克制,抢跟偷,其性质可大不一样。” 曹小乙走后,赵秀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靳义堂,怕他再次多心,因为在潞府她跟曹小乙的那些事,靳义堂好像觉察到了什么,那不是因为他们要利用人家曹小乙来解决他们烟瘾上来的时候那个燃眉之急的吗。 她只是给靳义堂提了个“抢跟偷,其性质可大不一样。”的建议让他采纳。 靳义堂说她精明,照搬采纳了。 第七十四章连统兵潞府的扈千总都神服了 第七十四章 连统兵潞府的扈千总都神服了 刘福禄没想到从天津来到上党潞府的义和拳大师兄大师姐竟然是靳义堂赵秀苹夫妻。 连统兵潞府的扈千总都神服了。 虽然刘福禄没有看到义和拳的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和红灯罩空中飞人舞扇起火的神功,却领略到了他们一搭神台那个鼓动,连寡妇、妓女、小妾都竞相 参加了。 刘福禄听说遥镇镇长的三个小妾都参加了他的两个女儿开设的红灯罩拳会,他的三个小妾跟他的两个女儿一样都没有缠脚,不是他们不给她们缠脚,而是自小经历了那一次的大灾荒大逃难,谁还有心思给她们缠脚。这次参加红灯罩她们这些没有缠脚的女子就派上了用场。 镇子上各里各庄都开设了神坛,各自拟任自己的坛主大师兄大师姐,当然当地总坛主大师兄大师姐还是靳义堂赵秀苹。 当地义和拳由赤岗、李金瓶代表坛主靳义堂到各乡督查,红灯罩由刘保童、刘保禅代表女坛主赵秀苹到各乡督查。 就连刘福禄的乡学也开始被立为样榜让各乡各庄效仿了,凡各乡各庄的庙宇都学河口庄的文庙放上桌子板凳改为了学会、学堂。 学堂所学的内容就是兴医办学、破除陋习(比如缠足、纳妾、守寡),传播新思想。跟他们所学的三字经、乡约等虽然是格格不入,让人一时听不懂、理解接受不了,但是“扶清灭洋替天行道”乡民是懂得的。 虽然有的庄将庙宇改成了学堂,可是能坐在一起安安稳稳学习的乡民却是寥寥无几,遍地都是舞枪弄棒,追捧刀枪不入,空中飞舞的神功,谁还有心学那些文文绉绉的东西。 即是有人来学,教学的先生也没有,秀才可能还能找几个,但是秀才没有那些新思想新理论。 “学房”虽有但开着甚少,“拳房”却是轰轰烈烈,各庄都有。 拳房即是义和拳所开,目的是派教师爷教乡民练拳,每庄各设有“坛”,是凝聚拳民民心的地方。 “甲午而后,强邻肆虐,中国怯弱,人民益忿,因思外洋所恃者枪炮,必有避枪炮之术乃能御之,而金钟罩铁布衫神拳乃拳民兴练之神功兴矣”。 “谓人得其符咒,即如金钟罩身,枪炮不入。” 各庄拳民以“亮拳”、“拜团”、“传帖”、“相约”为联系,以待聚集起事。“只要传单一出,千人立聚,听从调遣。” “神仙洞门开,洞中请出枪佛来。铁神铁庙铁莲台,铁人铁衣铁避塞,止住风火不能来。” “不下雨,地发干,遍地教堂止住天。” “八千十万神兵起,扫灭洋人变了天。” 这些口号漫天野地,响彻云霄,使拳会迅速暴增,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优隶卒流氓无赖,无人不拳。 一时间,“神兵聚起,扫灭洋人,保家卫国。”等“豪言壮语。”使各地教会、教众和洋人、洋货,都成为了乡民仇视的对象。 把本地教会里的神父称为“洋毛子”,把教会里的中国教徒称为“二毛子”,把经商的洋人称为“三毛子”,把使用洋货的中国人称为“四毛子”…… 而且在教堂里仍然传出有“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的育婴堂。更甚者还谣传“取幼孩之**以做长生不老之灵丹送与宫里。” 还有乡民把二十多年前的“丁戊奇荒”也跟洋毛子联系起来,那时就有“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的国人豪言壮语。 各地拳民单等义和拳“传单一出”便会“千人立聚”“一唱百和,从者如归”。“杀洋人,保家卫国。” 刘福禄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有枕戈待旦一触即发之势。一时丢弃惬意,忧心忡忡。 他忽然想起来他的儿女亲家岳琅逢,他可是在义和拳里被立为“二毛子”的,会被拳民杀掉的。只要“传单一出”,他就不赶趟了。 先前他不了解这个岳琅逢,自那年保送儿子刘保金赴省城赶考,后来成为儿女亲家,他才无意中觉得这个岳琅逢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 救他这个亲家已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觉得不管哪个“洋毛子”该杀, 岳琅逢这个“二毛子”就不该杀。在大灾荒年的时候,要不是他这个“二毛子”带着“洋毛子”赈灾游风约乡民,要有多少被饿死的孤魂野鬼在荒野嚎叫。 当年,身为县令大人的岳琅逢被贬,跟冯家结下梁子,最终冯家还是跟他冰释前嫌,各为其主。 刘福禄是个很严谨的人,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按理说他不应该走这一步,可是于心不忍,他觉得岳琅逢就是不像义和拳里所说的洋毛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都是应该千刀万剐的。 这次刘福禄是自个儿赶着马车悄悄出门的,连山来都没有跟他说一声,现在这个形势,大家都在痛恨那些洋毛子二毛子三毛子……就连一根洋火棒子,都要被拳民见到后碾得粉碎。 刘福禄是仗凭连襟靳义堂是总坛主,大姨子赵秀苹是大师姐二坛主,还有赤岗、李金瓶和两个亲生的千金小姐。每到一处他都能受到各分坛坛主的夹道欢迎,没有人怀疑他是去岳府给亲家报风的。 直至他到了岳府。 见到冯七,刘福禄便问:“亲家哪去了?” 冯七道:“在教堂,老了,不再瞎奔波了。” 刘福禄看到冯七真的是老了,从头上到胡须都没有一根是黑的了。他知道冯七说的是岳东家在教堂,老了,不再瞎奔波了。 刘福禄不想再往教堂去找岳琅逢了,在游风约这一带,遍地都是拳民,他怕节外生枝,他要亲自再到教堂去找亲家,那可是会遭到怀疑的。他将义和拳的消息告诉了冯七,他知道冯七是岳府最忠实可靠的家院了。 他告诉冯七:“岳东家被拳民立为二毛子了,能躲则躲吧。” “二毛子是什么?躲啥?”冯七问。他这里也是在闹义和拳,他老了,没管他什么是义和拳,什么是红灯罩。 “义和拳、红灯罩就是专杀洋毛子二毛子的,躲躲不吃亏哩。”刘福禄道。 “东家也没有做啥坏事。那教堂的神父也是很让人待见的,尽做些善事。怎杀哩?” “一句话说不明白,还是先躲躲为好吧。”刘福禄说罢就走了。他这是心里踏实了,不来这一遭,他的心里就不踏实。 刘福禄知道老百姓跟教堂扯在一起时的那个厉害。那年在天津看到的老百姓跟教堂的冲突就是你死我活的,那个场面是血腥风雨的,惨不忍睹的。 现在各地奋起的拳民都是冲着洋人来的,听说在京津一带拳民跟教堂的冲突还是你死我活的,好多教堂里的洋人惨死在拳民的手中。还有那些穿洋服的、戴洋帽的中国人,都难逃厄运。 刘福禄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教堂里的洋人还有那些假洋人被中国的老百姓恨之入骨,要说他们深居简出每日住在哪个阴森森的教堂里,只是倾听着每天的钟声,朗诵着心中的祷告。 他们不像倭寇横行,用炮轰用枪打,侵略我领土,强占我民女,无恶不作。这些倭寇洋毛子才是最最可恶的,才是最最应该杀之为快的。 刘福禄早听传说:“连日来,京津直隶等地所来拳民不下数万,多是乡愚务农之人,既无首之调遣,又无锋利器械,且是自备资斧,自带小米饭食,不图名,不为利,奋不顾身,置性命于战场,不约而同,万众一心,仇杀洋人与奉教之人,并不伤害良民,甚是仗义。” 那些大地方都成这样了,这些小地方安有不乱之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如今的岳东家自小姐嫁到河口刘府后,就很少在岳府常住,好像岳东家已经将自己整个余生全部献给了那个教堂。 有一次冯七听到东家在念叨:“我的天父,你保佑了我昨日的平安,又赐予我今天的生命,我诚心感谢你,我愿把今天的思想、言行和灵魂的肉身全部献给你,为取悦你的圣心,补赎我的罪过。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的罪过,如同我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陷于诱惑,拯救我免于凶恶。” 冯七虽然听不大懂老爷其中的意思,但他理解老爷是在真正忏悔自己原来的过错,祈祷圣主对他的原谅。 冯七将刘福禄不顾个人安危来冯府通知他设法躲一躲,以防那些不明真相的拳民将他以二毛子办了的好意告诉他。 岳琅逢心领神会,他跟神父一样,天主的圣子是不会离开教堂的,他要跟天主同在,天上的慈父会降福在他们身上的。 他们的思想跟那些拳民的思想一样,那些拳民扬言有神灵保佑,有金钟罩刀枪不入之功。而教堂里的教徒神父,以为有神圣的天主保佑,他们是完美无缺的纯洁之身,更不怕那些恶魔伸出来的魔爪。 他岳琅逢跟教堂里的神父是知道义和拳在遍地设坛的,他们也知道这些拳民是仇视洋人的,是会来教堂捣乱的。而他们就是觉得有天主神灵的庇护和保佑。 教堂里没有大炮,只有火枪,拳民们早已想把这些洋毛子的教堂抄之而后快,只是碍于地方官府的保护,未能得逞,如今有义和拳撑腰,有刀枪不入之功,谁还怕官府那些杂役前来阻挠。 不等义和拳的“传帖”、“相约”到来,地方一些拳民便私自闯入安口一带的教堂,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掳,见东西就抢。 他们唱着义和拳坛会专门为拳民编造的歌谣: 玉皇大帝掌天庭,如来佛祖显灵通。 关羽周仓赵子龙,托塔天王二郎神。 念咒喝符升黄表,刀枪不入金刚身。 诸神出洞仙下山,驱除倭寇羊毛精。 平顺、黎城两县官府接报有拳匪私闯教堂闹事,便派出官兵前来护教,生怕上面归罪下来,承担不起。 区区县衙捕快那是遍地设坛集聚起来的拳民之对手,非当没有保护好教堂,反而激怒了拳民,造成教案。使拳民焚烧安口、秦家庄、盘马池等洋人教堂,在游风约三交口河打死传教士。 岳琅逢在安口教堂已是名副其实的教徒,是被义和拳列为“二毛子”的假洋人。 不料有拳民还趁机将岳琅逢在担任平顺县令时欺压百姓被贬家为民的罪状也罗列起来,使拳民“新帐老帐一块算”,就在一夜间闯进了岳府,将岳琅逢一家人连同家院冯七一块杀光,抢走所有粮食和银钱包裹,还点一把火将岳府给烧了。 第七十五章提倡以为国家效力为天事 第七十五章 提倡以为国家效力为天事 刘福禄以为是他将亲家岳琅逢的全家给害了,是他无意中暴露了岳琅逢就是“二毛子”。他是个遇事非常谨慎的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去岳府报信。 岳府的大大小小十几口全部被那些拳民杀害了,他们可都是中国人啊。 刘福禄忽然觉得义和拳拳民是多么的可怕,就是那个“念咒喝符升黄表,刀枪不入金刚身”将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刘福禄忽然觉得两个女儿保童、保禅也变成了恶魔,他开始怀疑靳义堂跟赵秀苹就是一对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一对大烟鬼哪能干上这顶天立地的大事情。 这个义和拳是该收拢收拢了,不能这样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了。一想到亲家岳府的十几口人就这样被义和拳的拳民给杀害了,他的心里就像无数跟钢针在扎,在流血。 他在河口庄也招收义和拳,他是绝对不允许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 幸亏有些事,刘福禄还能跟师先生请教,师先生已经是一位髦髦老人了,他只是告诉刘福禄:“天要变了,要改朝换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其自然吧。” 庚子年春,在拳民之间纷纷攘攘传说老佛爷发布诏令,要招安义和拳,在直隶已将“义和拳”改为“义和团”,“红灯罩”改为“红灯照”,由官府发放饷银。 正在为义和拳担心的刘福禄似乎看到了一束亮光。招安意味着有官府收留,既收留,就会有个收敛,不再跟先前那样滥杀无辜了。 其实说白了,刘福禄担心的不是义和拳,也不是靳义堂夫妇,他是在担心他的两个千金小姐保童和保禅,义和拳是好是坏自有它的去处,靳义堂夫妇就是那样了,已经是两个戒不掉鸦片的烟鬼了。 保童和保禅可不一样,她们还都是没过门的黄花闺女,不能染上滥杀无辜这种恶习,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让乡民唾弃,他还想在这场拳风过后给两位小姐找个婆家出嫁呢,这世上只见有光棍儿、寡妇儿,还不曾见过没有婆家的老姑娘呢。 义和拳被招安后,靳义堂接到指令,带着队伍都拥向了京津直隶一带,还是打着“升黄表,焚香烟,请来各路众神仙。神出洞,仙下山,扶助人间把拳玩”的旗号。因此,他们所到之处,百姓不单是认为有神道相助,而是冲着朝廷的招安,“一倡百和”,纷纷入团的。 刘福禄后来听说在直隶、天津一带拳民奋起,烧教堂、杀洋人、毁铁路、割电线,所有洋物纷纷遭殃。为此,朝中大臣还以“拳民忠贞,神术可用”之褒奖报于太后,使太后欢喜,力主跟洋人开战。 跟洋人开战,在刘福禄心里似乎是亮堂了,原来在他心目中已经定了性的“拳匪”真的要跟洋人开战了,还是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的洋人之强盗。 若不是他已经有两个女儿参加了后来跟洋人开战的“义和团”,他这个七尺男儿定是会奔赴前线,上战场,杀洋人,报效国家的,他不会落后于靳义堂跟那些烟民的。 在这战乱时期,刘福禄还是恪守着本分,河口庄里的事情,他都没有落下,乡学没有停课,参加义和团跟着拳民到京津杀敌的青壮年他是全力支持,即是红灯照里的寡妇、娼妓,他都支持她们冲破传统之陋习,打破祖先留下来的族规家规,提倡为国家效力为天事。 庄上几个大户对刘福禄这个里政也习惯了,原来他们做这个理政是各大户轮着当的,自从刘福禄当上这个里政,大户们谁也不再提及这个“保长”轮换之事了,他们都有个自知之明,论权威人家刘家出了个京官刘保金,论理政治理,人家刘福禄那一套,他们谁也学不来。 特别是在他们几个大户种植罂粟被盗抢的那一年,庄上的摊派、各种地税刘福禄都给交了,他们怀疑他的儿子刘保金是响马盗贼之事,还伺机对刘保金加以陷害,可是人家福大命大,他们的所作所为除没有得逞还几乎伤及自己。 最终他们是各自妥协了。 刘福禄开始在庄上闹拳会,几个大户奋勇捐资,他们在刘福禄面前都在显示自己的爱国之热心。 仲秋季节,庄上有的拳民中途回来了,问及,说是他们法力小,故神仙不附身、法术尽亦,不敌。遂返故里收秋。 后来在庄上传:“念几遍咒语,认为就有神仙附身、法术无穷了,可以不费力气地消灭洋毛子。不想面对洋人的枪炮,一哄而起,冲锋向前,以致于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 刘福禄找到他们问及详情,他们又说:“团民逐一吞符诵咒,焚香降神,杂遥跳舞,为首者指挥部署,附会神语,以狂其众,洋毛子一听到义和团的号角声,就会全身发抖,仓惶逃生。” 刘福禄从来者的话语中揣度:他们一说是好,一说是坏,语无伦次,分明是逃兵。说自己是法力小,神仙不附身、法术尽亦,不敌。其实,他们所言“死者如风驱草”或是“尸骸如麻”。这才是现实。 “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刘福禄想着这些,心里便着毛了,究竟是谁死如风驱草,尸骸如麻呢?是洋毛子还是……。 眼看着茫茫秋色,心不在焉,只想战场之事。 勉强收过秋,山来套犁秋耕。刘福禄道:“我们先去趟京城,来了在翻耕吧。” 山来道:“那里正在打仗,何去?” “保金、保童、保禅还有各位乡党都在那里,安能放心?” 山来理解东家的心情,想当初刘保金只是去省城赶考,东家对公子不放心还派他去了趟省城,如今是跟洋人开仗,三个儿女都在京城,安有放心之理。 山来稍作准备即日启程。 主仆二人驱赶马车。沿途有自家客栈安歇,一路上人心惶惶,传说纷纭。 一说是:“义和团跟洋人开战时,以童子为前队,因法力小,伤亡甚多。” 一说是:“团民受伤深重而不活,搜其身,携有他物,乃爱财者抢藏人物,故致死,神仙不保则万不能活矣。” 一说是:“团民信枪弹不伤,念叨咒语,遇有战事,争先冲头阵,联军御以洋枪,死者如风驱草,乃后队存区区之数,尚不畏死,也念叨咒语,奋勇上前。即是红灯照供奉仙姑之神灵,也是一入兵阵,视死如归,唯恐落后。” 听到这些传说,刘福禄心急火燎,一心赶路,数日到达沧州,在那里见到兄长刘福新。 刘福新已知道侄女保童、保禅早已参加了红灯罩,在拳会里还是师姐身份,深得总坛主爱戴。 刘福禄问二哥何在沧州?刘福新道:“兄弟不知?天津已被八国联军攻陷,到处都是洋毛子,店门只好关了。” “那义和拳?”刘福禄问。 “天津被洋毛子占领后,义和拳都到了京城,威风凛凛,他们肩插小黄旗,以红黄巾带裹头束腰,胸际佩黄纸符。领头的手执黄旗,身著黄袍,背负腰象;拳民持枪刀,吞符诵咒,焚香降神,齐向东南叩头,喃喃作法,大有胜算的样子。”刘福新一边说一边比划。 刘福禄静静地听他讲。 “拳民有官团有私团还有假团。”刘福新见兄弟听的认真,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儿女,便将细的说:“官团是被招安的,跟清军一块儿,领着朝廷的饷钱,冠冕堂皇跟洋毛子干;私团是后起的拳民,还没及被朝廷招安,见洋毛子便杀,没个管束;还有假团,即是一些地痞流氓浑水摸鱼的,趁机报私仇的,趁机抢劫发浑财的。” 刘福新的话意,刘福禄似乎是听明白了,就是说他所担心的靳义堂夫妇和两个女儿都是被朝廷招安的,跟清军在一起,领着朝廷的饷钱,是正规的义和团。 “不管是官团私团假团,朝廷不是已下令,命各地官兵剿灭?称是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需痛加铲除。”客栈的一位掌柜忽然插嘴说道。 刘福新瞪那掌柜一眼,却没能阻止他,见他正说的起劲,刘福禄也正细听那掌柜说:“清军让拳民充当先锋,却在后面枪杀拳民。洋兵开排枪,射击拳民至天明,计轰毙拳民二千多名,没有一个刀枪不入的,连大气儿都没喘,倒地便死。拳民持刀前行,洋兵开枪轰击,前列者已死;后列者,官兵即用枪击死。拳众死者多,并非皆洋兵打死,听说清兵洋毛子都是遇团即杀,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 又一说“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刘福禄确信了这句话,他开始就对义和拳“刀枪不入”这句话不大相信,细嫩的骨肉之躯,刀枪都进不去,若是这样,还会有天下之世界? 刘福新见兄弟脸色不好就附和说:“兄弟也别担心,至现在也没听说那些女团有什么坏消息,也许是瞎传的谣言,自不可信。” 刘福禄不关是担心两个女儿,还有他亲自召集的河口庄乡民,他们倘若有个闪失,他又怎么跟乡民交代? 三年前他来天津第一次接触义和拳,跟那个杨柳青结交,敬佩他是一条好汉,回来庄上第一个搭起台子召集拳民,口号是:“扶清灭洋、替天行道、保家卫国。”乡民纷纷响应。 他清楚,乡民不都是冲着那句口号来的,是因为他刘福禄在庄上的威望而一呼百应的。 尽管是在后来他们都跟了靳义堂去学那个刀枪不入的金钟罩神功,是被朝廷招安参加义和团跟洋人开战的。至今他这个保长在乡民面前也得有个交代,若是跟传说的那样“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的话,他得不到个实底,日后还能冠冕堂皇地站在河口庄街上吆五喝六吗? 不管是河口庄那一个,即是让他最看不起眼的南岸上的大烟鬼二拐子,北岸上连老娘都养活不起的邱孩狗,庄北头那个无赖子范强,还有呢……他都得给乡民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至于两个女儿还有靳义堂夫妇,在他的心里远比这些加入拳会的乡民要安心的多,也许是他真的相信二哥那话,是被朝廷招安过去的吃粮饷领饷钱的正规团民,是官团,也许是他真的相信靳义堂夫妇会保护她们能安安全全的。在大灾荒年代,若不是靳义堂夫妇他的两个女儿或许早就被饿死在逃荒路上了。 但是他自始至终不会相信他们真能练成刀枪不入空中飞舞之神功,有神仙相助法力无穷的。 若是那样,还都是血肉之躯的人吗? 第七十六章什么鸟个金钟罩刀枪不入? 第七十六章 什么鸟个金钟罩刀枪不入? 刘保金是第一个在京城见到靳义堂的。 公车上书失败后,刘保金作为维新派一分子,积极参加创办报刊、学会、学堂等活动,参加康有为梁启超在京城发起成立的保国会,并与反对洋人的民间拳会秘密接触。 当时京城有“金钟罩”拳会在设拳场授徒,一位体格健壮的武夫在擂台上表扬武艺,一位年轻后身正在用刀刃猛砍那位武夫的肩膀胸脯,大刀落下,只见白痕,不见受伤。 在台下观看的观众被这种功夫吓傻了眼,连叫好声都喊不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从台后走出来朝台下的观众说道:“各位乡党,这是我们山东大刀会金钟罩之神功,学会它,能避西人的枪炮之术,刀枪不入。” “如今世道,西人洋毛子在中国遍地设立教堂,占我土地,犯我乡民,联合各地赃官对百姓实行欺压手段,徇情枉法,营私舞弊。甲午海战,倭寇横行,用洋枪洋炮大战我海军,迫使朝廷割地赔款。” “灭洋人,驱倭寇,杀赃官!”中年男子说到这里,又有一些壮汉从后台走到前台齐声喊:“参加大刀会,练就金钟罩,灭洋人,驱倭寇,杀赃官!” 这时的刘保金正好站在台下观看。虽然他是当朝的中榜进士,担任内阁中书,理应避嫌,免遭连累。但是他看到那个讲话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姨父靳义堂。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的姨父靳义堂竟然带头喊叫“灭洋人,驱倭寇,杀赃官!”这“灭洋人,驱倭寇”还能喊得,“杀赃官”这话,安能在这里叫喊? 当年公车上书失败,戊戌六君子慷慨就义,不正是直接危害了那些守旧贪官污吏的利益吗? 义士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之绝句,虽然激励着千万民众之觉醒,但也是对后来人的一种警示,维新革命派跟守旧利益派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种你死我活之斗争。 公车上书的维新派,痛陈民族危亡的严峻形势,以“变法图强”为号召,宣传维新思想,让皇帝下诏鼓天下之气,变法成天下之治。跟大刀会鼓励民众参加“灭洋人,驱倭寇,杀赃官!”之行动,同是慷慨激昂之大气,为国为民之行为。 但是,刘保金认为姨父的这番演讲还是会重蹈前辙,危害重重。 至于姨父靳义堂的情况,刘保金是后来考取进士后才听到其传言的,或是“替天行道”或是“响马盗贼”,褒贬不一,不过他深信姨父还算是个江湖人物,最起码他没听说他有过祸害百姓之事。 以刘保金而论,姨父靳义堂先是他初入戏班的师傅,大灾荒时期又是他刘保金兄妹的救命恩人,不是他跟大姨赵秀苹舍命相救,他跟两个妹妹很可能会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他不知道姨父靳义堂是如何来到大刀会的,也不知道他在大刀会是个什么角色。但是他相信姨父的这种举措一定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举措,跟他们公车上书是一模一样的。 凭借他们公车上书所得到的教训,面对姨父这样光明大胆的宣传,是一定不会成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的。那些保守派和贪官污吏手中都掌握着生杀大权,即是你的功夫再神也不会逃脱官兵的制约。 金钟罩刀枪不入,虽然刘保金跟着姨父也学过武艺,但是对刀枪不入他还是不大相信,若是这样,那外国毛子的洋枪洋炮还能起上作用吗? 刘保金忽然朝台子的一角挤过去,对着靳义堂一阵喊叫:“什么鸟个刀枪不入?糊弄人咧吧!” 台上的几个壮汉跟靳义堂正喊得起劲,见有人来搅台,便压住嗓门退至台后。当见刘保金一纵身跳到台上。 台上的靳义堂见有人朝台前挤来,早看出来像是外甥刘保金,但不敢肯定,想他是一介进士又是朝廷命官,何能来到这里招人显眼。 待跳上台上的刘保金低声朝他喊一声“姨父”。 大刀会曹头领也听到台下有异常,正赶将出来,迎面碰到靳义堂,只听上台来的是一个百姓模样的年轻人,只听他说道:“姨父,自家人,自家人,该练练,别冷场。” “姨父?”曹头领问靳义堂。 “自家人,后面说。”靳义堂道。 到了后台,靳义堂忽然问刘保金:“外甥怎会来这里?”说罢给他介绍:一个是曹头领,一个是尤刚,还说尤刚也是自家人,冯府的。这个尤刚就是在台上用刀砍的那位体格健壮的武夫。 靳义堂又将刘保金给曹头领他们介绍:“外甥,中榜进士,内阁中书。” 曹头领道:“小兄弟,内阁中书?朝廷命官,怎肯来这里,是为见你姨父而来?” “也是,也不是,主要是听到你们高喊,灭洋人,驱倭寇,杀赃官!”刘保金道。 “是喊的不对了?” “对,对!在下也曾喊过变法图强,却是失败了。” “啥话?” “知道公车上书不?听说过戊戌六君子不?” “谁不知道戊戌六君子,带领十八省举人上书朝廷,反对洋人倭寇,反对朝廷割地求和。被清廷斩杀在菜市口。” “知道他们是如何失败的吗?” “他们要变法,就等于革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小命了。” “你们在台上高喊杀赃官,不是在革那些贪官污吏的小命吗?” 曹头领仿佛听懂了刘保金的话,他们这口号也是跟着义和拳学来的,根本没有想到这口号还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细想这口号也就是有点煞耳。 “兄弟参加过公车上书?” “在下是其中的一员。” “兄弟可是吃朝廷俸禄的官员,还是内阁中书。” “戊戌六君子的林旭、扬锐义士就是当朝进士内阁中书,扬深秀、刘光第义士还是刑部主事。还有主张再战的大臣翰林院编修王荣商大人。”刘保金道。 就在那一次见到姨父他们后,在后来他再遇到这些大刀会和义和拳招收拳民的场合都改成了:“扶清灭洋”的口号。 刘保金庆幸他们一定是采纳了他的意见。 那一次,靳义堂没有告诉刘保金他的小姨赵秀苹和两个妹妹也参加了义和拳,是后来他才告诉他的。他不愿意告诉刘保金这些情况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刘保金为她们担心,当时女子参加上战场还是破天荒的新鲜事情。 虽然刘保金后来不像公车上书那样跟着他们内阁里的两位维新人士林旭、扬锐等积极参加变法运动。但自从知道了大刀会、义和拳这些团体以“扶清灭洋”为口号,跟虎视眈眈欺负中国的洋毛子、倭寇为敌而招收拳民后,他跟那些当朝的维新派官员一样,时时刻刻在暗中注视着这些团体。尤其是那些跟他们这些维新派同是老乡的团体。 保护乡民的安全已然是他们的本分。 光绪二十四年,义和拳大喊“扶清灭洋”的口号,震惊朝野。朝中大臣认为这些拳民组织是“民可用,团应抚,匪必剿”,便上奏章,将其招安,扩张成团,更名为“义和团”。 于是,义和拳、大刀会、哥老会等都成了义和团。成为吃朝廷俸禄下的一支力量跟洋人宣战。他们宣扬,团民只要烧香念咒,便可刀枪不入。 天津被洋毛子在一夜之间占领后,刘保金才听说义和团的“刀枪不入”富于夸张,他还听说山东巡抚把义和团的烧香念咒,刀枪不入看成是“左道邪教”,并当场检验。 在检验中,排成队的义和团拳民争先报名,排成一排,挺着胸膛让枪打,结果全部中弹倒地,无一生还。 这跟在天津义和团和洋人的战斗中,拳民左手拿香、右手拿刀,先是僧人点燃高香,带众拳民向北集体下跪,礼毕后拳民站起身高喊:“烧呀,杀呀,洋毛子呀,二毛子呀,你们的死日子到咧。”便喊便抢着冲锋,结果是被排成一道墙的洋人洋枪一阵扫,便出现冲锋在前的拳民“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的场面。 光绪二十六年,北京被八国联军占领,清廷发布上谕,称“此案初起,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今欲拔本塞源,非痛加铲除不可。”于是中外势力联合开始对义和团的镇压。 刘保金听到这个消息早已派人告诉给了靳义堂,面对清军跟洋毛子对义和团的追逐,靳义堂夫妇竭尽全力掩护手下的兄弟姐妹突围转移,最终被洋枪打死。 就在当天,刘福禄跟山来还有刘福新从沧州来到北京。 刘福新知道刘保金的住处,刘保金就住在跟冯弘儒冯府不远的地方。有他的带领,刘福禄没费多大周折便见到刘保金。 刘保金见父亲这个时候来到京城非常吃惊,便问道:“京城战乱,遍地都是洋人强盗,父亲大人为何来此?” 刘福禄道:“就是知道了战乱才专门来此,看看这朝廷是怎样猪八戒倒打一耙欺负我义和拳的,有用就招安无用就剿灭,难道百姓杀洋人报效国家是该杀该斩了?” “朝廷之事,岂是我平民百姓管得了的,光绪皇帝不也被太后囚禁起来了吗,戊戌六君子都是朝廷命官,为了维新革命被斩杀于菜市口,公理何在。”刘保金道。 “我的女儿,我的庄民都在这里跟洋人拼命,若是这也犯了王法,我刘保金就要来带他们回去。” “该回的乡民已经回去了,该转移撤退的也安全转移了。”刘保金道。 “你怎知晓?” “就是儿子设法通知到他们的。不然的话他们早已被清军跟洋人的枪炮镇压了。”刘保金道:“我姨父跟我小姨他们……” 刘福禄心头一沉:“他们怎么了?” “被清军打死了,还有跟他们在小西天的那个首领叫韩德明的。他们都是为了那些乡民的撤退才落到后面的。保童和保禅也跟着红灯照安全撤退了。” “咱们河口庄的庄民也都安全了?” “也死了几个,其余都撤退了,安全了。” 忽然刘保金想起来还有一个受了伤的,他是在刘保金派人掩埋那些死去的乡人们的尸体时发现还有一个活着的,被他送到了一家诊所。 刘保金把他们领到那家诊所。 山来一进门就认出来那是刘巴图。 刘巴图也认出他来。二人相见热泪盈眶的。 刘巴图受伤不要紧,被诊所大夫清洗了伤口,包扎好,已无大碍了。原来他是装死后才逃了活生的。 刘福禄把靳义堂夫妇的尸体花钱运回老家,将他们安葬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他们做事了,在他们生前他刘福禄一件事都没有给他们做过,倒是他们一心一意为他做事,大灾荒的时候他们救了他的儿女,这一次在京城他们也把他的两个女儿救了,还搭上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为了乡民的转移撤退,跟那些追杀他们的清军洋人厮杀在一起,直到被洋枪打穿了他们的躯体…… 这是幸存下来的刘巴图告诉刘福禄的。 来到庄上,经查实有:南岸上的二拐子,北岸上的邱孩狗,庄北头的范强没有回来。他们都是在庄上被瞧不起看不上的乡民。 第七十七章她们都以自杀殉死以保名节 第七十七章 她们都以自杀殉死以保名节 刘保童在撤退的时候再也没有见到妹妹刘保禅。 她跟红灯照众姐妹之所以能够突围,是姨父靳义堂跟小姨赵秀苹拼死给她们闯开了一条血路。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身中数弹倒在人堆里。 她们没有想到,昨日还是跟清军共同跟洋人作战的义和团,怎么在一夜之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清军突然掉转了枪口放弃打洋毛子却打开了义和团。 若不是姨父靳义堂通知她们赶快转移,她们这些红衣队就会全军覆没,哪还有撤退的机会。 她们红衣队就是红灯照,她们红灯照是最后上战场杀敌的,开始冲锋在前的是蓝灯照、青灯照、黑灯照。 因为蓝灯照、青灯照、黑灯照拳会,都是由已婚、缠脚、梳头的妇女组成的,按照她们义和团的说法,那些已婚、缠脚、梳头的妇女是已经被“污秽”过的,已然不是一个“金童玉女”的身躯。 这里就有了个讲究,她们不能跟随义和拳亲自上战场,唯恐义和团的法术被她们的“污物”破解,只能在后方做些烧火做饭、救护伤员、侦查敌情等一些后勤工作。 但是在跟洋毛子开战时,她们这些女人就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能破解洋人的法术,让洋人的武器受到“污物”的影响,来个“以毒攻毒”,使洋人的枪炮变哑。 她们是排在最前面,是给义和团开道打头阵的,她们可谓说是先锋。她们第一批没有破解了敌人的“法术”,全军覆没。 她们所谓的“污物”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敌人的疯狂进攻,也没使敌人的枪炮变哑。她们在被杀或被抓的时候,都是表现的那么从容,那么坚强,并以自杀殉死以保名节。 最后就轮到她们红灯照了。 正当义和团倾尽主力跟洋人殊死搏斗的时候,清兵忽然掉转了枪口,义和团伤亡惨重。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在义和团的身后冲出一支红衣队伍,她们在敌人的枪炮中毫无畏惧,奋勇冲杀。 她们高唱:“我们不梳头,砍去洋人头,我们不裹脚,杀尽洋人笑,杀呀——杀!。” “红巾系头精气神,灵色仙法耀天空,红灯一盏在手中,照耀天地夺乾坤,宝扇翅展显神通,腾空飞舞驱火神,宝剑出鞘刀光闪,洋人洋枪不顶用。杀呀——杀!” 开始,联军洋毛子看到这个阵势还以为真的是神仙下凡,连枪都不敢放了,就连清军也是目瞪口呆。 她们统一穿着红衣红裤,脚蹬红鞋,右手提红灯,左手持红折扇,所用刀剑等兵器都缠有红穗。年长的头梳高髻,年轻的则绾成双丫髻。只是这势头,就让人不得不目瞪口呆。 在天津的战斗中,义和团招收的那些十五岁左右的男童,称之为“金童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他们一批批在敌人的枪炮中倒下是红灯照姐妹亲眼目睹的。 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没有婚配的女子队伍,意味着她们都是玉女金身,她们没有携带着那种“污物”。 义和团的大师兄小师弟已经在“金童队伍”失败中意识到了他们的法术一定是还没有练到火候,还不能阻止洋毛子那些洋枪洋炮。所以不允许红灯照的姐妹们跟洋人去拼命。 他们意识到了打仗应该是男人的事。 可已经箭在弦上的红灯照姐妹们,她们见义和团危在旦夕,该是她们出手的时候了,即是跟“金童队伍”那样一批批倒下也要孤注一掷,不管她们的法术是不是能发挥出来,她们都会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她们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是义和团里的一员。 忽然敌人意识到了这些红衣仙女都是**裸的血肉身躯,不是什么神仙下凡,望着凛然威光,近在咫尺的危险,他们的枪炮响了,冲在最前面的姐妹们相继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支队伍高喊着:“反清灭洋”、“反清灭洋”的口号朝敌人冲过来,顿时,敌人的阵脚乱了。 在红灯照后面的义和团见是尤岗和靳义堂领着的大刀会,他们就是接到刘保金的消息来的,说是太后跟皇帝已逃,在路上下道密旨,令清军铲除义和团。 靳义堂领着在小西天落草的那些“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烟民,是加入义和团后最英勇的一支队伍,他们在跟敌人的战斗中高喊着“游风来也,替天行道,扶清灭洋”的口号,根本不在乎敌人眼前的枪炮,一刻也不犹豫,一个劲朝敌人的枪口上冲。 一时间使敌人的枪炮都赶不上压阵,被没中弹冲上来的烟民杀得丢枪逃跑,哭爹喊娘。 后来都说是他们这支队伍“刀枪不入的金钟罩”功夫练成了,是那个游风的神仙显灵了。 其实,他们在每到上战场之前都会吸足鸦片,浑身就充满了战无不胜的力量,那种胜利在望的希望占据了头脑,仿佛看到神仙的仙气已经附体。为了能战胜敌人,他们允许大家带着烟枪。后来也有人称呼他们是“烟枪队”。 靳义堂相信刘保金说的,从早在天津、直隶、东北的义和拳就能看出,清军里始终有支持义和拳的也有反对义和拳的,他们喊出“扶清灭洋”的口号,的确是得到了大部分清军的支持,也让朝廷很满意。 现在清廷被洋人吓跑了,他们怕洋人了,又觉得义和团“刀枪不入”的神功不能禁止洋人的枪炮,或者就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金钟罩刀枪不入的神功。非当没有打败洋人,反而使洋人变本加厉侵略中国。 他们要跟洋人献好,把一切罪过归于义和团,然后调转枪口来消灭义和团。 靳义堂首先想到的是妻子赵秀苹跟刘保童、刘保禅姐妹两个。是他把她们带到了战场,她们虽然是学着戏里的花木兰、穆桂英、杨排风那些上战场杀敌人的女英雄,可是,那毕竟是唱戏。 他不会眼看着她们去送死,从跟敌人真枪实弹战斗开始,靳义堂才看到他们“刀枪不入” 的金钟罩神功是抵挡不住那些洋毛子的真枪实弹的,不是他们在台上演给台下的那些观众看的。 对于义和团所谓“入拳会得其符咒,即如金钟罩身,枪炮不入,有望做一回英雄者,争相习之。”还有红灯照宣称:“能远取人首级,乞立不动,魂出交战,一切军器,皆不畏惧,枪炮迂之即不能燃。” 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太遥远太遥远的理想了。 即是红灯照拥有神奇的法术:练成后可以凌空御风,日行千里。只须挥动折扇,就能让身体像鸟一样飞上天空自由翱翔。如果把手中的红灯掷出,则所及之处即化作一片烈焰。手里的折扇法力无边,只需对着敌人的大炮一挥,炮弹就会无法射出。那都是一种精神,一种想象。 开始,靳义堂还信以为真,但愿关公关云长的仙气能附于他身,使“百万雄兵莫敢当”。 之后苦心磨炼,虽功夫大增,却未能感觉到有神仙附体之神功。即以功夫不到家为由继而苦练。 如今洋人横行,迫在眉睫,安能等待有神灵附身再做交战? 眼看着红灯照也没有练就那些神奇的法术,面对洋人的枪炮还有清兵的突然围剿,她们的生死危在旦夕。 靳义堂带着他的小西天“烟枪队”,高喊着“反清灭洋”的口号冲进敌人的炮火中。尽管他们连续高喊着“反清灭洋”的口号,跟红灯照战斗在一起的义和团没有一个能仔细听出在他们高喊的口号中,有一个字已经改变,还以为是先前他们高喊的“扶清灭洋”。 待靳义堂见到大师兄他们说明了情况后,才恍然大悟,这确定是不能再跟敌人硬拼了,本以为跟清军一同抗击洋毛子还有击退洋毛子疯狂进攻的希望,若是清军掉转枪口,跟洋毛子一块来剿灭他们义和团,那他们还有回天之力吗? “撤!保存实力,保护红灯照,杀清兵杀洋人!” “反清灭洋”! “反清灭洋”! 天下第一团!“反清灭洋”! 众头领不愧是义和团的大师兄大师姐,面对清军对他们的无耻绞杀,他们清醒了,不能再心念着“神仙护身,刀枪不入”去白白送死了。 当然他们还没有一个不相信没有“神仙护身,刀枪不入”这个现实,只是他们的功力还不够,法术还没有练成。 于是,众头领向义和团红灯照发出撤退的命令,并带头冲入敌阵,掩护大家撤退,他们不再面对着敌人的枪口大踏步地挺着胸脯向前硬冲了,而是展示出自己特有的绝技,面对枪炮,该防之防,该躲之躲。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开始他们那种横冲直闯的“勇敢”真的是太幼稚太可笑了,假如他们个个都慎重地对待敌人的那些枪炮的话,实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还不至于使兄弟姐妹们一批批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他们现在不光是面对洋人的炮火,而且还有大批清军对他们的包围,腹背受敌。 他们所有的大头领小头领拼命掩护着自己的属下撤退,所有的师兄师弟又拼命掩护着红灯照的师姐师妹撤退,这是一种自发的官兵之情兄妹之爱。 “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 曾经的义和团,打得敌人心有余悸,以至于“一听到义和团的号角声,就全身发抖,甚至可以使敌人之血,凝而不流。” 在灭洋运动中,红灯照虽然是主要负责搜集情报、医疗救护等工作,但是她们也参与打击洋人、捣毁教堂的行动。八国联军侵华时,她们与联军直接作战,虽然伤亡惨重,却也杀死了许多洋兵。她们在抵抗八国联军入侵时表现得可歌可泣,是真正的巾帼英雄。 但是,红灯照里那些女性的结局都十分惨烈,许多人被抓住后遭到残忍杀戮,有些则因不甘受辱而自杀身亡。 念上几遍咒语,认为就有神仙附身、法术无穷了,可以不费力气地消灭对方。战场上,不想面对敌人的枪炮,一哄而起,冲锋向前,以致于“死者如风驱草”、“尸骸如麻”。 开始以“童子为前队”,遭到全军覆没,把这种现象说成是“法力小,故多伤亡”;对“受伤深重,而不能复活者,遍搜其身,或偶携有他物,则曰是爱财,因抢藏人物,故致死万不能活。”;把经过治疗无效死去者,说成是“此人生平有过处,神仙不佑,故不能好耳。” 据说红灯照中法力最高几位的大师姐还会灵魂出窍之术,能于千里之外取洋人首级,任何洋枪洋炮都不怕。她们可以站在原地不动,派自己的魂魄出去交战,什么厉害的武器都不怕,她们还可以让洋枪洋炮不能发射。 这些都已成为历史,变成了传说。 残酷的战斗停息了,“天下第一团”从此销声匿迹了。 第七十八章她们就像一团火在前面飘舞 第七十八章 她们就像一团火在前面飘舞 刘保童在红灯照中也是一位师姐,大师姐不在了就轮到二师姐,二师姐不在了,就该轮到三师姐、小师姐……。她作为一个师姐,有责任带领众姐妹安全撤退。 红灯照众姐妹冲出重围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人了,掩护她们的大师姐、二师姐们都没有回来,就连黄仙姑“黄莲圣母”也没有回来。 黄仙姑“黄莲圣母”就是林黑儿,是红灯照的首领,她们的大大师姐。 她武功高强,精通医术,治好了许多穷苦百姓的病,大家把她敬为神,认为她是黄莲圣母下凡。有 “圣母坐神厨中,垂黄幔,香烛清供,万众礼拜”之说。 她的声望很高,每每出行时,都是坐着八抬大轿招摇过市,还有几队手持洋枪的拳民开道。在当时就连大清那些封疆大吏见了她都要诚惶诚恐地下跪。 红灯照里的姐妹们都知道,黄仙姑已经炼成了灵魂出窍大法,她可以静静地坐在轿子里,让自己的元神前去将洋人大炮上的螺丝拧下来,使这些大炮全部成为一堆废铁。 她经常在大家面前作法,其间向大家展示一小包螺丝,说是刚才她的灵魂从洋人大炮上拆来的,人们看了对大师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出来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假。 刘保童听说“黄莲圣母”被八国联军掳走了。 冲出重围的都是她们这些绾成双丫髻的年轻姐妹,拼命保护她们的都是那些头梳高髻的师姐们。 后面的洋毛子和清军还在不停地追捕她们。她们太显眼了,红红的就像一团火一样在前面飘舞。 刘保童边跑边动着脑子,忽然她的注意来了,便朝姐妹们喊:“姐妹们,拔掉头上的丫髻,脱掉身上的红衣,女扮男装,分头撤离,甩掉追兵,保护自己。” “记住!我们是红灯照,我们不会失败,我们还要战斗,我们的联络暗号是反清——灭洋。”刘宝童不停地高喊。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奔跑的众姐妹跟她接应齐声喊道:“我们是红灯照,我们不会失败,我们还要战斗,我们的联络暗号是反清灭洋。” 随即她将头上的丫髻拔掉,将身上的红色披风脱掉,然后在战场上找到已经被战死的那些不管是洋人还是清军还是义和团的衣服扒掉,穿在自己身上。 她看到众姐妹也跟她一样,一会儿工夫,纷纷变了样子。 清军洋毛子还在后面疯狂地追,他们认定了红灯照这些红衣女子。 在狂奔中,刘宝童亲眼目睹,那些还赶不及换掉身上服装的姐妹不幸被敌人追上来,在经过一番厮杀后,寡不敌众,被敌人掳走或杀死。她们谁也顾不了谁,拼命奔跑。 她们在漫无目标地奔跑,天渐渐黯淡下来,追兵还在后面猛追,还能听到他们的吆喝声:“追上红灯照,裤子给扒掉,跟她成个亲,白头又偕老。” 是昏暗的夜色给了她们第二次生命,她们的目标随即小了,安全系数在渐渐提高。尽管后面还有喊声,却是越来越远了。 刘宝童在夜色中仿佛看到不少姐妹朝她涌来。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了众姐妹的依靠。 她跟妹妹刘保禅在红灯照里是武艺最高的两个。 她们在如意班的时候就跟师父靳义堂,师娘赵秀苹练功夫,底子扎实,来到红灯罩拳会又得到了师兄师姐的真传,功夫大大提高,虽然还没有练就空中飞舞的神功,但是飞墙走壁之功是得心应手的。 刘宝童一开始就没有见到妹妹刘保禅,在首领下令撤退的时候,她就搜捕着妹妹的影子。也许是那身一模一样的红衣使她认不出来那个是妹妹。但是,她清楚地看到了大姨赵秀苹和姨父靳义堂。 他们也是在红衣队伍中拼命寻找她们姐妹,后面的清军和洋人压了过来,她忽然在一瞬间跟大姨对视了,相互看清了对方,她也看到了姨父,跟姨父在一瞬间对视了,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他们那双带有对她的希冀又近似哀求的目光。 她高喊着:“大姨,大姨,姨父……”,她没有听到他们答应她的喊叫,他们在这个时候一定是顾不上答应她,这是处于生死的间隙,时间尤其宝贵,稍不小心就会在眨眼间被敌人的子弹打死,大刀砍伤。 她清楚地听到大姨跟她喊:“乖女儿,照顾好妹妹,撤回游风约,好好过生活。” 随即他们就被消失在混乱的厮杀中。 她理解他们是在担心她们姐妹的安全,衷心希望她们能够安全地撤退。是他们的生命最后一刻的嘱托。 她搜寻着朝她跟将过来的那些姐妹,虽然有许多是她熟悉的身影,她还能在这些熟悉的身影中叫上她们的名字来。但她总是没有找到那个让她最最熟悉的身影刘保蝉。 她们朝生的方向奔跑了整整一夜,东方渐渐发亮了,朝她围拢过来的众姐妹相互都看清了面孔,那个个身着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样子,让人发笑。 刘宝童抑制着,很严肃地对她们说道:“反清”。 大家随即也严肃起来,一起回答:“灭洋”。 “刘保蝉呢?就没有跟来吗?”刘宝童看着大家问道。其实她分明知道妹妹一直就没有跟来。 “不知道。”大家都摇摇头。 “香黛也没有跟来。” 说话的是遥镇栗永禄的小妾香玉。 刘宝童看到栗永禄的小妾香桂也在,就是没有香黛。 栗永禄的三个小妾是刘宝童领进红灯照的。在登记造册的时候,她们是以姐妹三个登记的。刘宝童故意隐瞒了她们已经做了别人的小妾这个事实。 假如如实登记的话,她们三个就不会到了红灯罩,而是会安排到蓝灯罩或者清灯罩里。刘宝童跟她们年龄相仿,她不愿意让她们离开她。 因为按规定红灯照里招收的女子必须是处女之身,她们的法术非常神秘,必须是未婚处女才能练成“空中飞跃”之功。 在练功房中祭祀着叫做“九逵道人”的神仙,神像前放置一盆水,她们绕着神像转圈,口中不停地叫着“飞”字,这样练习四十八天后,就能在空中飞行。结果是没有一个能达到那四十八天的苦练,她们就跟洋人开战了。 刘宝童曾经还再三告诉香玉、香黛、香桂她们三个,不能暴露她们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现在她们两个安全跟来了,就差保蝉跟香黛了。 在游风约一带,跟刘宝童姐妹两个年龄相仿的就是香玉、香黛、香桂她们三个,其余的都是被安排在花灯罩里的那些年龄大一点的寡妇或者是妓女们。 那些年龄大一点的寡妇或者是妓女们一个都没有跟来,刘宝童忽然想到她们在前一天就被全军覆没了。 在没有找到妹妹刘保蝉的下落时,刘宝童是不会听从大姨赵秀苹的嘱托回到游风约的。游风约就是她的家乡,她能一个人去见父亲吗? 她们在撤退的时候就是一溜朝南跑的,那就是天津的方向,这条路她们是最熟悉的。 天津已经被洋毛子占领了,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姐妹们各自都重新装束了一番,都是女扮男装的样子。她们定好了,分头往天津方向而去,找到她们依属的义和团,她们还要跟洋毛子还有那些清军战斗,为死去的姐妹们复仇。 她们的联络暗语还是:“反清灭洋”。 刘宝童跟香玉、香桂等几个姐妹一起往天津而去,到了天津进城门的时候,清兵跟洋人在城门口还在严格查寻义和团分子,清军把义和团已经被称为“拳匪”进行通缉。凡是没有身份证明的一律当做“拳匪”捉拿送交官府衙门惩办。 不经过城门要进入天津城对她们这些红灯照姑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津城是她们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她们的队伍就是在这里成立起来的,她们的功夫也是在这里学到的。 自从洋毛子侵占了天津城,那些外国人就接二连三来到天津,明目张胆地欺负中国人,还称中国人是“东亚病夫”。 在天津南市区张贴着这样一则告示:“俄国大力士打遍中国无敌手”。 这时刘宝童她们已经进了城在南市区住下,这里是洋人占领的地方,虽然有清军还在到处捉拿“拳匪”,但是她们利用先前的熟人关系已经住在这里,这要比在其它地方安全的多。 听老百姓站在告示下议论纷纷:“这俄国佬已经在这里张贴告示三天了,竟没有一个人敢来揭帖,想当初义和拳在时,那些洋毛子没有一个逞能的,他们害怕义和拳的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功夫。” 这些话被刘宝童她们听到后,都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在天津的老百姓心里,她们义和拳还在,他们的那些神功还在,似乎是义和拳的师兄师弟就站在她们的身后。 这时,不知从那个地方冒出来一个歪歪咧咧的醉汉子,冲那张告示过来就揭,嘴里还不住地喃喃道:“老子就是义和拳的,谁说义和拳被清军灭——灭了。” 还没等他把告示揭到手,就从斜刺里冲上来几个清兵,对他喊叫着:“你敢称自己是义和拳的?老子就是专抓你们这义和拳的。”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扭着他匆匆离开。 那张已被揭下来的告示飞落到地上。 刘宝童刚才听到那些百姓的议论,心里早已是痒痒的,本想上去亲自揭掉那张告示去会会那个俄国大力士,又觉得自己是一介女子,万一失手打不过,给义和拳丢脸。 适才那醉汉虽然她在义和拳里没见过,看他那勇气一定是条好汉,却被那些清军掳走了,这禁不住让她冒了一头虚汗,心想好悬呀,若是自己上去揭榜也一定会称自己是义和拳的,那样也会被清军掳走。 眼看着那告示丢在地上没人捡,在众姐妹面前她也不能示弱,毕竟她还是一个师姐。即是跟那醉汉一样被清军抓走也得冒冒这个风险,不然她在众姐妹面前还能有话说吗? 刘宝童没再犹豫,跟众姐妹打个照面,意思是告诉她们不要轻易暴露自己,便朝掉在地上的告示追去。 她追到那随风飘动的告示,正要去捡,却发现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那张告示,随即听到那人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遍地都是清兵,要保护自己,保护众姐妹,不得盲动。” 刘宝童着实被那人吓了一跳,却听那声音如此耳熟。禁不住抬头看,那人却是大师兄赤岗。 第七十九章凭他敢签订生死状就知道来者不善 第七十九章 凭他敢签订生死状就知道来者不善 赤岗从地上捡起那张告示匆匆跟刘宝童小声说了那句话就朝戏园走了。不是刘宝童的出现,他是不会去捡那张告示的。 赤岗是从敌人的炮火中奋力突围出来的,他们突围的时候是亲眼看到红灯照众姐妹已经脱离了险境才开始突围的。他也是眼睁睁看着靳义堂夫妇中弹倒地的,在此之前他们就跟敌人奋战在一起。 他之所以能突围出来,是靳义堂夫妇舍命相救的,他们拜托他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到宝童、保蝉姐妹,把她们安全送到游风约刘福禄手里。 这是他们临终前的嘱托,他是不会忘记的。 赤岗随着撤退的人流,也被涌到了天津,因为也只有进了天津城才有希望活下来,那里的一切他是熟悉的,是比较容易藏身的。 他跟义和团的其他撤离出来的众兄弟都隐藏在天津,天津未被洋毛子占领前,义和团是备受百姓拥护的,甚至于他们跟城里百姓的关系犹如父母姐妹那样相处的贴切。 他们都隐姓埋名隐藏起来,并四处找寻被跑散的兄弟姐妹。 俄国大力士已经在戏园叫嚣了数天了,他们有当地的洋人走狗撑腰并承办,为谋取最大利益,凭借自己的优势,故意贴出那些“打败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等侮辱中国人的告示,挑衅一些武士上台比武,以引来更多的观众,使票房银子爆增。 开初,那些洋人的走狗专门找来一些会武术的武夫,不管你本事大小,武功高低,都不能赢,只能输。败下阵时,给他们一些银钱以做报酬。 只要是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痛恨这些洋毛子欺负中国人的伎俩。义和团的义士们也不例外,纷纷要求去会会这个俄国佬。 可是,在天津城里到处都是清查义和团“拳匪”的清兵,稍有不慎就会把你抓到官府报功领赏,不管你是不是义和团,只要没有你的身份证明,一律以“拳匪”论处。 赤岗是每天出来大街寻找刘宝童刘保蝉姐妹的,他不能辜负了死去的靳义堂夫妇对他的希望,再说寻找义和团的兄弟姐妹也是他的职责,他们义和团不会就这样消失,他们还要为那些死去的义士们复仇,实现“反清灭洋”的愿望。 他是眼看着那个醉酒的后生去揭榜的,即是那个后生真的是义和团的成员,他也是只能眼看着被清兵掳走,毫无办法。 接下来他突然认出了刘宝童,虽然她是女扮男装。 这种活安能让她们这些姐妹来做?既然那榜被揭了,他就不能让刘宝童去冒这个险。 他临走的时候,又告诉刘宝童:“宜兴埠找老祝”。 老祝就是义和团头领之一赵三多,分明他们义和团还有靠山在,刘宝童听后激动不已,等赤岗走后,她便带领姐妹们到宜兴埠去找她们的靠山大师兄。 赤岗既揭了榜,就不会答应戏园只准输不准赢的要求,他是有身份证明的,他也不怕有清兵平白无故地把他抓走。 赤岗到戏园交了榜文,办了手续,定为三天以后在戏园跟俄国大力士交手,为了杀掉赤岗的锐气,戏园那些洋人的走狗还要求赤岗签下生死状。 赤岗回到宜兴埠,见刘宝童众姐妹已经到了,便将揭榜的事情回报给了大师兄赵老祝,赵老祝告诉他,刘宝童已经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回报了,还给赤岗鼓气说:“一定要杀杀这个俄国佬的威风,为我们国人争口气。” 他还说要找些爱国人士和武林界朋友到场给赤岗助威。 比武当天,由于有天津城一些爱国人士和武林界朋友的参加,戏园当场爆满,主要是听说比赛的中国人和俄国佬都签了生死状,这在比武擂台赛中还是头一次。都想看看这个结果到底是谁输谁赢。 戏幕徐徐拉开。 两位中国武士出场表演散打拳术,算是热场。 约半个时辰,主持人出场宣布比武人士姓名及比赛规则。然后比赛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那个俄国大力士, 名叫斯其凡洛夫,生的健壮如牛,膘肥体壮,肌肉发达,胸毛浓密。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给捏腰捶背的男士。 俄国大力士面对着台下,朝着黑压压的观众,做个两手举拳的示威动作,然后怒吼一声,用双臂将一左一右的两个男士夹起,旋转两周,然后猛然一甩,只见那两个男士被甩出很远,几乎掉下台去。 紧接着有四位壮汉抬着称有四百斤重的杠铃放到大力士跟前,只见他弯腰将那杠铃缓缓举在空中,丝毫不见吃力,还在头顶上空将杠铃旋转了一圈,悄悄放下。 台下顿时传出来一阵欢呼叫好声。 接下来是赤岗出场,他在报名的时候称自己是少林派弟子游风约小拳王赤峰,赤峰也是他撤退到天津后改的名字。他在游风约拳房跟师父学的就是少林小洪拳。 按规定,他出场后也得给观众表演一下自己的功夫和拳路,称亮相。其实也是戏园为了拖延正式开始比武表演的时间而延长观众观看的时间而定下的表演程序。 赤岗面对台下的观众来个抱拳行礼,然后撑开架势,做完了小洪拳:怀中抱月,白云盖顶,猿猴缩身,云项出捶,饿虎扑食……一整套拳路。 台下顿时也传出来一阵欢呼叫好声。 接下来比武开始。 赤岗在台上已经事先观看了俄国大力士的那番亮相表演,以他的经验看,这个俄国佬无非就是有点蛮力气罢了,他在义和拳里也曾经遇到过这些有把蛮力气的武夫,只要你别让他近了你的身子,就会让他得不到制发你的机会。 赤岗最擅长的功夫就是腾挪跌宕,起落无端,在跟俄国大力士的格斗中,利用小洪拳的带步旋风脚,梅花拳里的前冲后打,左腾右挪的招式,动作高低起伏,变化多端,招法连环。使俄国大力士招招扑空,还招招挨打,处于下风。 赤岗是在利用自己的轻功跟这个笨猪周旋,让他消耗体力,趁机取胜。 只见俄国大力士气喘吁吁,是个内行都能看出来他不是赤岗的对手。 在台上的那些洋人的走狗,早已知道今天是遇到了对手,就凭他敢于跟斯其凡洛夫签订生死状就知道来者不善。 眼看斯其凡洛夫就要露丑,若打输就意味着戏园跟洋人组织的这次比武表演宣告结束,他们不但没有赚到钱,甚至还会倒贴。 本来这个斯其凡洛夫就没有多大的能耐,是因为天津现在正是洋人耍粗的地方,估计中国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跟洋人逞强,再加上清兵正在到处抓捕那些义和拳,会武功的那些高手也不敢冒然出来露面,生怕被当做“拳匪”抓捕杀头。 于是,这些投机分子就联合洋人设比武擂台赛,还打出“打败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这些旗号来吸引观众,牟取暴利。 正当俄国大力士在台上已经是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的时候,忽然台下有人喊:“那个比武的后生是拳匪,抓拳匪!” 顿时台下台上乱套了,不知从那个方向朝台上还开了枪。 “别让他跑了,抓拳匪!” 清兵迅速包围了戏园,堵住了戏园大门。 直到台上台下的人都走光了,堵在戏园门口的清兵也没有见到赤岗的影子。 赤岗已经跑到了宜兴埠。 在宜兴埠等着他的不光是大师兄赵老祝,还有一些爱国人士,武术界朋友。 其中有一个药店掌柜叫农劲荪的先生,赤岗认得,在天津义和拳带着拳民习武的时候,他就经常到农掌柜的药店买跌打药,关系还很不错。 赵老祝见了赤岗,就跟农掌柜夸耀:“我就知道他们没有能耐逮住赤岗兄弟,在义和拳里赤岗兄弟还有个小飞侠绰号。” 然后又给赤岗介绍农掌柜:“这是怀庆药店的农掌柜,留学过日本,肚子里一套套本事,我们义和拳的兄弟姐妹能在天津落脚,全是依仗农掌柜的帮助。” 赤岗道:“早跟掌柜认得。” “若不是被人认出来,那个俄国什么洛夫就被兄弟打下擂台了。”赤岗说道。 “那也未必。”农先生道。又问赤岗:“兄弟肯定是被人认出来了吗?” 赤岗摇摇头。 “若是有人认出来,怎还在台下喊叫抓拳匪?他们不怕你逃了吗?难道他们是故意喊出来让你跑的?”农先生一连串的问题,让赤岗摸不着头脑。 “刚刚我们就跟农先生议论这事,太是蹊跷。”赵老祝道:“兄弟细想想,好好琢磨琢磨。” 是啊,若是认出他是拳匪,直接跑台上抓他不就最有把握?或者直接朝他开一枪不就了事了吗? 赤岗瞪着眼睛看看赵老祝又看看农先生,点点头。 “这就是他们的阴谋,是看到大力士要输了。” “输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输了他还能吹嘘打败中国无敌手吗?输了他不就得夹着尾巴回他的老家吗,他们还能在这里赚钱吗?” “再说,兄弟还跟他签订了生死状呢。” “对对对呀!” “我们不能让这个俄国佬得逞。” 大家把目光投向农先生。 “去请霍元甲。” “霍元甲?” “威震京津的霍元甲。他是地地道道的天津人,总不是拳匪吧。”农先生道:“我们一定要打败这个藐视我们中国人的强盗,并且要把他打跑,为我们国人争气,我们不戴这顶东亚病夫的帽子。” 农先生跟霍元甲是老交情,当年霍元甲就在农先生父亲开设的药店当帮工。 农先生见到霍元甲,霍元甲说他那天也去戏园看来,那个俄国人的功夫并不怎样。他是仗凭八国联军占领了天津故意来耍横的,觉得我们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你同意揭他的榜?” “我们不是东亚病夫。” 号称俄国大力士的斯其凡洛夫那天真的是出了一头冷汗,要再跟那个后生来上两个回合他就会彻底输了。 他没有想到这里就有那些不要命的中国人来跟他挑战,还敢跟他签订生死状。若那天他要再打下去,是不是自己的小命也会丢在中国,想想也觉得后怕。 他就是一个耍马戏的,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来这里多挣点钱,再说,这里也有不少想赚钱的添洋人马屁的中国人。 他们为他提供场所,还保证他不会输。 看来他是迈错这一步了。斯其凡洛夫想。 第八十章几个清兵端着洋枪朝他围过来 第八十章 几个清兵端着洋枪朝他围过来 戏园一位姓黄的主持又接到了榜文。 他们不敢将榜文让斯其凡洛夫看,因为这是威震京津的霍元甲来挑战。 可是只要有人揭榜,他们戏园就得迎战。 最终还是告诉了斯其凡洛夫。 斯其凡洛夫就要准备离开天津了,他害怕有人再来找他挑战,万一他真的输了,他是脸也丢了,钱也赚不到。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霍元甲是谁?”斯其凡洛夫问。 “在京津一带有名的武士。”黄主持道。 “退了吧,就说我身体不适。”斯其凡洛夫道。 “那——恐怕不行,您现在身体不适,可以身体好了出场,总不能退了。除非——” “除非什么?” “公开认错。” “我认输了还不行,还认啥错。” “主要是外面张贴那打败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的告示,他们都是冲着那来找您挑战的。”黄主持道。他已经在此前受到那些揭榜的武士们的威胁了,说他是卖国贼,处理不好这件事就要跟他算老帐。 他是按照那些揭榜者的要求来找斯其凡洛夫的。 “我想见见那个霍元甲。”斯其凡洛夫也是个见风使陀的经商人,脑子转的很快。 斯其凡洛夫见到霍元甲亲自向他道歉,说:“写那些告示也不全是我的注意,我只是来天津表演的,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并不算数。” 而农掌柜等爱国人士一致要求斯其凡洛夫必须就写“打遍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之事登报认错。 当时天津有家《直报》。 不几天,俄国大力士斯其凡洛夫就自己的不当言论在报纸上公开认错道歉。随后很快离开了天津。 这个事件过后,在京津一带引起了轰动。 清官府在列强的怂恿下,要求惩办霍元甲,说霍元甲是在跟义和团的残余势力勾结。 农掌柜跟一些爱国人士和各个门派的武林界朋友还有众多百姓结集上官府衙门论理。官府因找不出霍元甲纠合义和团闹事的证据,也只得作罢。 住在宜兴埠的赵老祝怕他们这些真正的义和团暴露,便决定让大家分头散去,积蓄力量,以备东山再起。 择一日召集大家说道:“各位师兄师妹,如今洋毛子横行,跟清兵一起到处抓捕我义和团,津城虽大,百姓且能款待我等,却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寒冬临近,我等处境艰难,需暂且分散隐蔽,休养生息,待机而动。” 大家言听计从,按令或返乡或结伴,另设坛口。等待总坛发去“揭帖儿”,再行举事。 在宜兴埠跟赤岗一路的除了游风约拳房里几个弟子外就是刘宝童跟香玉、香桂了,其余的不是已经战死就是被抓走,幸存下来的或者是跑散了。赤岗在天津城转了个遍,效果甚微。 赤岗所知道的靳义堂夫妇跟他们在小西天聚落的众兄弟还有青灯照的那些姐妹无疑是全军覆没了,若是他们就这样回去如何跟乡民交代呢? 赵老祝看出来赤岗的心思就安慰道:“此番回乡主要是按照名册看看逃回乡去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有多少,我们心里有数了,日后也好东山再起。” 赤岗有信心东山再起,他在天津看到那些支持他们的爱国人士和城里百姓,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死去的拳民报仇,杀清兵杀洋人。他最痛恨的是那些清兵反戈掉转枪口替洋人杀起了自己的同胞。 即是回到游风约,他若是当了缩头乌龟,又如何面见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的亲人呢? 回就回吧,回去我赤岗就是要在游风约重新招兵起事,为死去的乡民报仇。 告别了赵老祝,赤岗带着大家往南游风约而去,时令已进寒冬,大雪封地,白皑皑一片冬色,寒气凌人。自洋毛子八国联军占领天津后再攻进北京城,听说老太后举家逃跑西安,是中途怕了洋人才下令绞杀他们义和团。 想当初“扶清灭洋”那口号喊得震天而响,义和拳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百姓纷纷响应,到处是坛口,到处都在练兵,到处是“扶清灭洋”的旗帜在高高飘扬。 到而今,大地清凉,人心惶惶,一阵凄惨。 没过几天又到了赤岗最熟悉的邯郸永年县境内,想当年冯光道就是在这里被官府当做反贼追杀,他还是冯光道的保镖,现在他也成了被官府追杀的“拳匪”。二十多年过去了,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他忽然想起了这里的尤刚,在京城掩护红灯照姐妹撤退时,他跟尤刚都在跟敌人拼命,现在尤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家可认识尤刚?”赤岗问。 “认识,他不是大刀会的大师兄?跟我姨父靳义堂是一个坛口的。”刘宝童道。 “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看看尤刚来了没有”。赤岗道。 大家都很乐意,这个时候,假如发现一个活着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一个惊喜。 赤岗从游风约到京城,这是他最熟悉的路程,每次经过这里都要找客栈歇息。而且这里的客栈最熟悉的还是当年尤太开的那个,如今早被刘福禄买了。 刘福禄早年拥有三八二十四驮大戏班的时候从家乡河口出发,这里是戏班第一个驿站落脚点,从这里到京城一共有七八个驿站,大灾荒时候被强盗抢占了三个,如今一路上还有五个驿站。 有戏班的时候,在沿途开设的驿站不只是用来戏班歇驮的,主要是如意班能在驿站长期停留下来,在当地由掌班寻台口演戏,有时候台口多了,一住下来就是几个月。 大灾荒过后,刘福禄将如意班给了程班主,这些驿站就成了专留过路客商歇息喂马的地方,生意也不错。 当然,这些事情,刘宝童作为刘福禄的女儿是不闻不问的,她只知道父亲在外面有生意,也不问是什么生意。不过,父亲也不会让她们女儿们去了解这些事,这也不是她们女儿们该知道的事情。 到了客栈,安顿好大家已是天黑,赤岗就计划天明去找尤刚,住在自己的客栈里,心里尤为踏实,赤岗忍不住就给刘宝童讲述起第一次住这家客栈的往事来。 赤岗问刘宝童:“认识尤大不?” 刘宝童说:“不认识。” “认识尤二不?” “不认识。” “认识冯光道不?” “认识。他不是我二姨父吗?” “尤大是赤岗的妻子,尤二不是你二姨娘吗,你二姨娘跟你姨父靳义堂的婚事还是我给做的媒呢。”赤岗道。说着就给刘宝童讲述起了当年冯光道被官府追捕,躲藏在尤二小姐的帷帐里,后来跟尤二小姐成婚的事。 香玉跟香桂也跟着一起听,大家整个晚上说说笑笑,毫无一丝睡意,感到从加入了红灯照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样的轻松。 到天明赤岗便去找尤刚。 冯光道到了京城为官后,尤刚跟尤大就一同回了老家临洺关,还是赤岗送他们回去的。他们家的住址,赤岗知道。 尤刚住着的是一套四合院,这是冯光道在京城为官时尤刚升了个捕头置办的。五年前为了学金钟罩功夫拜师学艺,参加了大刀会。后配合官府参加缉拿盗匪行动,受到表彰。 光绪二十三年参加聚众反教会,毁教堂,反赃官,举起了“杀洋人,反赃官”的大旗,触犯了一些官员的利益,又受到清廷的追杀。甲午战争后,参加了义和拳,为义和拳设坛招兵。 早三年,临洺关这一带因为有尤刚在亲自组织,遍地是坛口,遍地是拳场,遍地是喊杀声,昼夜不停。现在即是大白天也是悄然无声,冷冷清清。 赤岗找到尤刚的四合院,见大门关着,他也不知道尤刚现在的处境,是死是活,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侥幸撤出。其目的就是既路过这里就想顺便得到个实情,若是他还活着,日后这里必然是他们的联络点。 赤岗敲开门,出来一个十二三岁大的男孩子,赤岗知道这一定是尤刚的儿子,问他父亲在不在,他说不在,随即尤大从屋里出来,双方认识。赤岗问:“嫂嫂,尤刚兄可在?” 尤大摇摇头,也不吱声。从她的这个表情看,一定是尤刚没回来。弄得赤岗进不是退不是,只好再问:“嫂嫂,大哥还没回来?” “回不来了。”尤大道,声音有点硬咽。 赤岗听出来,这一定家里是得到消息,尤刚被战死在战场了。赤岗也不能马上走开,即是安慰话也得说上几句。刚叫一声“嫂子”就听门外有叫门,踹门的声音,似是紧迫。 赤岗下意识知道是有人冲他来的,瞅准大门一侧有个风楼,一纵身跃上屋顶,朝偏房一侧的窗户进去。这时,门已经被踹开。进来四五个清兵。 “你男人进的门来,躲哪了?”一清兵问尤二,手里拿着洋枪朝他们母子晃动一下。 这时尤二才明白,刚刚进来的那个赤岗是被清兵追得紧躲她这里了。 那清兵又问:“快说,你男人在那屋藏着?” “进堂屋了。”尤大道。她是故意在给赤岗拖延时间,她亲眼看见赤岗是进了西偏房楼里,那楼朝外还有一处窗户,越过窗户就是院外。 几个清兵都朝堂屋涌去,开了堂屋门,都是瞄着腰端着洋枪一边进一边慢慢搜索着,生怕受到屋里的埋伏。 就在这个时间里,躲在楼上的赤岗已经越后面的窗户跑了。 赤岗没有跑远。他就躲在离四合院三百米处的一间破旧房子的一角朝四合院大门处张望着。 在楼上他已经听出来这是清兵在尤刚的家门前提前布好的哨兵,单等尤刚来到家他们好瓮中捉鳖的。 清兵抓人已经抓到家了,真可恶。赤岗想,既是这里有清兵埋伏,那他的家乡游风约也是一样。 忽然赤岗发现那些清兵从四合院推搡着尤大跟她的儿子出来,这是他们没有抓住赤岗要把他们母子俩抓走了。 赤岗尾随着跟了过去,他不能眼看着清兵把他们抓去,他们可是因为他才被抓走的,若是他现在过去把他们换出来还是时候。 赤岗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救出他们母子,不能因为他能够躲避清兵就把他们母子卖了,不管是尤刚是死是活,他这一点就对不住他。 赤岗紧跑几步追上去,朝几个清兵喊道:“你们放了他们,我来也。” 几个清兵朝赤岗看,其中里面有认识尤刚的,见跑过来的不是尤刚,便端起洋枪朝赤岗围过来。 赤岗走近了,朝他们撑开两手,表明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投案的。 “刚才是我进得四合院,见大兵爷进来抓人,害怕才从楼上逃走。”赤岗道。 几个清兵已经朝他围过来。 第八十一章转眼之间“英雄”变成了“拳匪” 第八十一章 转眼之间“英雄”变成了“拳匪” 赤岗从客栈出去一天了也没有回来。 刘宝童忽然感到自己坐立不安起来,从撤退到天津她就一直跟赤岗在一起,大姨跟姨父永远地离开自己走了,妹妹刘保蝉也是下落不明,轮远近就是赤岗跟她最近了,她开始对赤岗产生了一种莫须有的担心和挂念。 赤岗跟那个俄国大力士在戏园的比武中,刘宝童就在台下为他助威呐喊,她还是第一次见识了他的功夫,他那娴熟的拳法和身如幻影的轻功让她在台下看的都着迷了。 他是一个中国人,他敢于挑战这个力大无穷的外国人,还跟他签订了生死状,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啊。 若是她那天将那个揭下来的牌子交到戏园,就是她跟这个大力士比试,她真的是没有把握把他打败,若再签订了生死状,她还能有今天吗。 她后来想,是赤岗在危急关头救了她的小命。这也许就是缘分,在这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天津城,唯有赤岗会在那里找到她。 现在赤岗走了一天也没有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她刘宝童应该去找他,她不能在客栈无动于衷,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呢。 刘宝童对这个地方是陌生的,她还是第一次来,出的客栈天已经大黑了,盲目的没有个目标,她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感到一阵阵委屈,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她漫无目标地朝前奔跑,寒风搜搜地像野狼在吼叫,她没有感到恐惧,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这个寒风搜搜的黑夜永不存在。其实她是最怕黑夜的,她不如妹妹保蝉,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一走黑路都是妹妹打头。 从天津到北京,她也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虽然她们红灯照的女孩子都在受着义和团师兄师弟的保护,她们不会跑在枪口下冲锋陷阵,她们只是负责后勤,她亲眼目睹过那些师兄师弟倒在敌人的枪炮下流血死亡,她也亲自经历过在她怀里抱着的伤员口吐鲜血而死,她没有一次害怕过。 现在她真的害怕了。一个个亲人好端端的就从她的眼中消失了,一想到这些,她感到恐惧了,感到孤独,感到未来是暗淡的,是看不见的。 她竭斯底里地朝寂静的夜空高喊着:“赤师兄,赤岗,赤师兄——”,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她没有感觉出来她在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从她的背后跳出一个人来,朝她喊:“刘宝童! 她没有听到,她还在喊着:“赤师兄,赤岗,赤师兄——” 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又朝她推了一下,大声喊:“刘宝童?” 刘宝童这才扭过头来,从黑暗中她看到这个人的面孔,不由得叫道:“李金瓶!” “赤师兄被清兵抓走了,喊能喊回来?”李金瓶道。 这时,又有几个人朝他们走过来。刘宝童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是尤刚。 刘宝童心里一阵高兴,想不到能碰到他们。 李金瓶是跟着尤刚从敌人的枪口中突围出来的,他们为了躲避追兵只好逃回家来,没想到一路上都有清兵在抓义和团,称义和团为“拳匪”。 清兵是按照各地参加义和拳的名册来执行清廷下达的惩办义和团的“首祸诸臣”的指令的。 在当时,京津、直隶、山东、山西沿路各村都设有义和拳的“坛口”,在那个时候,凡参加义和拳的拳民都是登记在册的“扶清灭洋”的英雄,是受到各个地方官府和乡民的拥护的。 转眼之间,他们这些英雄就变成了“拳匪”,把他们那个时候的“扶清灭洋”叫做“拳乱”“拳祸”,而且清廷发布上谕,称“此案初起,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今欲拔本塞源,非痛加铲除不可”。 于是,各地官兵便进行“遇团即杀”,造成“半日间城内城外树旗设坛者皆散去”,大大削弱了义和团的力量,是浩浩荡荡的“扶清灭洋”的大军变成了四处逃窜的“拳匪”。 尤刚领着几个兄弟,一路上躲躲藏藏终于来到临洺关家乡,他们已经是久战沙场的老战士了,又经过了一路上清兵对义和团成员的捕杀,他们哪敢轻易地回家? 于是尤刚便派人暗中观察他家的情况,因为他就是清廷所说的“首祸诸臣”,是清兵绞杀的对象。不料赤岗竟比他先到了他的家里。 赤岗还以为自己投案就能换得尤大跟儿子的安全,没想到他跟他们母子两个一同被抓走了。 他们被清兵抓走,是尤刚派人亲自看见的,而且他们还跟踪着清兵看到将赤岗他们抓到狱牢里。 尤刚计划晚上去劫牢。在这寂静的夜里竟然听见刘宝童在喊:“赤师兄——” 赤岗被抓到狱牢里,他没有承认他就是“拳匪”,他报的名字叫赤峰,拳匪的名册里没有个叫赤峰的,他说他是尤刚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怕尤大母子万一被清兵审问,他们相互说的不一样,那天对着抓他的清兵就说:“他叫赤峰,是尤刚的远房亲戚。” 即是这样,他们还是都被关在了牢里。 赤岗知道自己能从这里逃出去,但是他出去了,尤大母子怎么办,那就等于他赤岗是拳匪,尤大母子就是犯了窝藏拳匪的罪人。再说,清兵就是守在尤大的门前蓄意抓捕尤刚的,他在这个时候进去找尤刚,是不会简简单单就能够洗清自己的。 他要走,就不能撇下他们母子,得带着他们母子安全离开。 赤岗在等待时机。 呼啸的寒风不再像是野狼吼叫的那个恐怖了。入更时分,天上开始飘起了浓密的雪花。寂静的夜更加的凄凉。 赤岗跟尤大母子没有关在一起,他好像是跟那些被抓的“拳匪”关在一起。他被绳索牢牢地捆在一颗柱子上,那些人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对他似曾相识的样子,甚至还有人悄悄在叫他的名字:“赤大师兄?” 他朝那个悄悄喊他的人看,怎么也不认识,他知道,尽管他不认识里面所有的人,而里面所有的人不一定没有人认识他,只要他们这些人是被抓的拳匪,就一定会有人认出他来,他在义和团里却不是一天二日了,他还给众拳民教过小洪拳,做过拳师。 赤岗不怕里面的人把他给供出来,他是怕尤大母女是不是能够无罪释放出来,即是放不出来,他又能不能将他们救出去。 虽然他被绳索捆绑在柱子上,他清楚,若是他想逃,这点束缚不会将他怎么样。他学过金钟罩也学过缩骨功。 囚牢里这些被抓的“拳匪”是从敌人的枪炮中逃出来的,他们是最迟参加义和团的拳民,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学什么金钟罩刀枪不入的神功就跟着大军参加了战斗,但他们亲眼看到前面挺着胸脯迎着敌人的枪口高喊着:“神仙附体,刀枪不入”勇往直前而纷纷倒在敌人的枪口下的那些拳民时,他们害怕了,纷纷当了逃兵。 他们各自跑回家来,庆幸自己捡到了一条小命,可是他们回到家余兴未消就被官兵按照名单一个个抓走。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当了逃兵而受到官府的惩治,谁也不承认自己当了逃兵,还编造说自己杀了多少多少洋毛子。 他们哪能知道官府是按照上面的指令执行惩办“首祸诸臣”,“遇团即杀”的。“拳匪”,“拳乱”,“拳祸”,所有义和团的拳民已经在官府定为“祸国殃民”的罪犯了。他们住在牢里,还在等待着官府的释放。 呼啸的狼嚎声又开始响起,冷风窜过牢房的缝隙吹进来,那些罪犯卷缩着身子相互靠在一起,以抵御寒冷的袭击。 赤岗在似睡非睡中听到外面不光是呼啸的寒风吹动着牢门的声音,似乎还有异常的响动,他预感到是有人闯进了牢房,不会是他已经到了死亡的归期了吧。 他下意识试了试捆绑着他的绳索,他感觉只要他一用功,捆绑着他的绳索就会断裂,他在义和拳里曾经试过。 “赤师兄,赤师兄——” 忽然他听到了刘宝童的声音。 赤岗明白了,刚才外面的动静一定是刘宝童来劫狱了。 “我在这——”。 他用力挣脱开绳索,狱牢的门已被打开了,一阵寒风随着几个人冲进来,赤岗看到刘宝童冲在前面。 “赤师兄。”刘宝童喊。 赤岗朝她走过来,众牢犯都知道了这是在发生着什么,纷纷往打开的牢门口挤。 刘宝童拉着赤岗也往外走,忽然狱牢的警铃响了,随即传出来几声枪响。 刘宝童跟尤刚他们先是找到了关押尤大母子的地方,然后她才找到了赤岗,她紧紧地抓着赤岗的手,生怕他离开她。 跑在前面的牢犯有的被监狱里的清兵逮住了,或者当场杀死了,有的冲开一条血路跑出了监狱的大门。 “我们不能走,还有尤刚的家人在牢里。”赤岗跟刘宝童道。 “尤刚师兄在,他已经找到他们了。”刘宝童道,她的手还是攥着赤岗的手死死的。 这时赤岗在拥挤的人流中发现了尤刚,清兵在后面点着火把压过来。 前面有清兵堵截,后面有清兵追击。 赤岗跟刘宝童朝尤刚他们拥过去,终于见到尤大母子。 赤岗跟刘宝童道:“你带着他们走,后面有我们。” 尤刚也发现了赤岗。 他们施展着拳脚一边跟清兵厮杀一边朝外退。 拼命朝外逃的牢犯吼叫着:“来吧,我们是神先附体,刀枪不入。”一边朝外冲一边拍打着胸脯。摇摇晃晃,就像是醉酒的醉汉。 堵在前面的清兵被这些“刀枪不入”的喊声震慑住了,他们没有参加过跟义和团的拳民真正的战斗,却听说过义和团的拳民有“刀枪不入”的神功,他们都是神仙下凡,谁先朝神仙开枪谁先倒霉。 他们都怔怔地瞪着眼睛看那些挺着胸脯过来的拳民,对他们这种举动感到疑疑惑惑的样子,谁也不敢开第一枪,甚至有清兵开始抱着枪扭头跑了,剩下的也跟着跑。 刘宝童跟几个拳民护着尤大母子终于冲出去了。 外面的雪花还在随着呼呼的寒风飘落着,大地白皑皑的,越狱出来的拳民争先逃命,在白皑皑雪地上,他们越加显得分明。 后面的赤岗和尤刚也冲出来了,有不少拳民或者还有其他囚犯被清兵杀死在雪地上。 前面的囚犯在奔跑,后面的清兵在追赶。 他们有的依然挺胸抬头,高喊着刚才那“刀枪不入”的口号,朝后面追着的清兵迎上去,却不会遇到再不敢开枪的清兵了,因为清兵们发现只要他们一扣扳机,前面挺着胸脯狐假虎威的拳民就会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第八十二章“拳匪”战死无归,查无迹象 第八十二章 “拳匪”战死无归,查无迹象 河口庄乡民还在为庄上死去的几个拳民立碑颂德,在祭奠他们英魂的时候,忽然王老别的儿子王天印带着上面的密旨来庄上清查义和团拳民来了。 而今潞府营守千总扈万坤提前退职了,万奇升任了千总,随即王天印也升成了把总。原因是上面下来指令要他带兵诛杀“拳匪”,而且还是“遇团即杀”其意是“一个不留”。 扈万坤决意推辞不干,当初他是听任官府大力支持义和拳的,现在又要让他来诛杀,甚至还是“遇团即杀”,他便谎称自己有病,提前退职了。再说后面的万奇就是盼着等着他能早些离开千总这个宝座,他的屁股早就痒痒了。 河口庄刘福禄没有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他们还把参加拳民的名单都刻在一块石碑上,这是刘福禄跟老族长王存云还有庄上的乡绅们共同决定的事情。 河口庄凡参加义和拳的庄民,有回来的有战死在外面的,按照庄上订立的乡约,这些敢于跟洋毛子拼命的都是庄上的英雄,都值得让庄上公议,决定刻碑文将他们铭记下来。 石碑就立在文庙,碑文是请已经告老还乡的师尚老先生撰写: “光绪二十二年,倭寇进犯,强邻肆虐,神人共怒,人皆缄然,拳民奋起,设坛口,念咒语,仙体附身,练拳练刀,功候满足,即枪炮不入,刀箭不伤。乡野村庄,无不有坛,始大张义和拳旗号,兴“扶清灭洋”之举。发传贴,呼拥聚集,自备斧资,杀洋人,力无穷,法无边,一入兵阵,视死如归。 王天印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来到庄上,挺胸抬头地给刘福禄亮出令旨:“惩治拳匪,剿灭祸首”。见到石碑,便不问青红皂白令营兵击碎,并按照名单缉拿拳匪。 庄上参加义和拳的拳民,有的也是从战场上逃跑回来的,有的只是报名参加了训练,并没有去参加上战场,但是他们听到风声一个个早已逃出了庄外,王天印连一个“拳匪”都没有见到。 是刘福禄通知他们到外面暂且躲避一下的,因为从京城来的时候刘保金跟他说:“清廷已经下了绞杀义和团的密令”那番话他并没有忘记。让这些人到外面躲一下,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这些庄民都是在他的鼓动下参加义和拳的。 没想到来的是这么快,官府连逃回来没有参加打仗的庄民都不放过。 老族长王存云见是族孙王天印领着清兵来抓捕什么“拳匪”的,还当着他的面竟然将他跟绅士们给义和拳英雄凿刻的石碑打碎了,一气之下,抡起拐杖就朝王天印打去,王天印一个闪躲,老族长防不住趔趄几下,连人带棍跌倒在地,口吐一口鲜血,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生正直讲理的老绅士王家老族长河口庄老里长就这样死在了孙子王天印手里。王家族人不问青红皂白拿着戒棍一窝蜂来找王天印。 王天印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就跑回家让父亲王老别说情,王老别也是王家族堂的长辈,他是因为身体有碍在病床上已经躺了三载,若不是这样,下一辈族长就轮到他了。 在王家的族规里有两条规矩就是不孝和不贞,只要族人犯了这两条就要执行家法乱棍打死。 王老别知道儿子闯下了大祸,却听儿子说他不是故意的,是族长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便让儿子跪在族长们面前承认过错,让族人原谅他,没想到大家都不承认王天印说的话,一口咬定是他故意的。 其实只要在场的出来为王天印做个证就是了,不料在场看到的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为王天印作证的。因为王天印是来抓村里参加义和拳杀洋人那些英雄的,再说他在庄上也没个好,利用自己的权势豢养大烟鬼为他贩***,充当打手。乡民是敢怒不敢言。 任凭王老别亲自跟族人求情都无济于事。 王天印知道这个坎过不去便瞅机会逃离王家,隔几天上面又派下人来照名单抓“拳匪”,结果还是连一个“拳匪”都没有抓住。干脆就把王家几个族人带走了,说他们跟“拳匪”串通一气。 王老别扛不住儿子做下这等事,没过几天也咽气了。 刘福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在庄上是亲自鼓动那些庄民参加义和拳的“罪魁祸首”,甚至还有两个女儿也在义和拳红灯照里,他却是安然无事。 其实他刘福禄没有计划躲过这一关,他觉得他跟那些义和拳都没有错。就像儿子说的,戊戌六君子有错吗,却被清廷斩杀了。 刘福禄庆幸的是他事先将那些“拳匪”支出庄去这一步是走对了,首先他们不会走戊戌六君子的老路,白白把自己的命给送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王天印将本家族人抓到府营,一查跟名单对不上,万奇千总就令他将人放回,王天印说他们是在他抓捕“拳匪”时故意犯上作乱的,实跟拳匪一路货色。 万奇道:“做事要有个灵巧,该认真则认真,不该认真的就马虎过去交了差事就行了,有时候做的多了还会是出力不讨好。” 万千总的话,王天印也能理解几分,如今这世道不知道是那个对那个不对,有时候你觉得对却是错了。就像是种植罂粟这事,种也对,不种也对,种上了有人抢了也对。 再比如义和拳这事,当初遍地是拳民,遍地是坛口,义和拳“扶清灭洋”之举,就连他们这些营守里的营兵也是举双手赞成,可现在上面一个指令又要剿灭义和团,说他们是“拳匪”。 万千总道:“抓拳匪是上面要求的,若照名单查到了就抓,查不到的就说明这些拳匪死在了洋人的枪口下没有回来。” 万千总是一步一步摸索着走过来的,自大灾荒过后,人都想明白了,遇事不可莽撞。就像扈千总,不想干的事能辞官也不干。他万奇也支持过义和团,他现在也得听令剿杀义和团,这不是他的错,是身不由己。即是不乐意也得做。 就这样河口庄的义和拳风波暂且是平息了,乡首们报了个“拳匪战死无归,查无迹象”便交差了事了。 念于刘福禄在京城有儿子这个靠山,王天印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其实他明明知道,在河口庄刘福禄才是最大的“拳匪首祸”。 从京城把靳义堂夫妇的尸体运回来就草草将他们安葬在离遥镇他们置建的四合院一里地外的一个红沙沟里,当时也没有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彩芬,如今靳义堂的女儿也长大了,听说彩芬还为靳义堂生下一子,靳家有后了。 刘福禄要乘这个机会去一趟遥镇,一是将靳义堂夫妇的消息告诉给他们,这是迟早的事情,一是他有段时间没有去新宅了,那里虽然传的阴森恐怖的没人敢进去,但是他没有那个感觉,他是挺待见那个新宅的,没有新宅就不会有他后来的一切。 再者他还顺路到游风约一趟,看看赤岗他们怎么样,关键是想知道他的两个女儿宝童保蝉的下落。 靳义堂的宅子跟刘福禄的新宅建造的一模一样,刘福禄当初就觉得靳义堂夫妇之所以建这座宅子是在告诉刘福禄他们夫妇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被扈千总赶出潞府来的大烟鬼没有什么出息。 其实刘福禄并没有小看他们夫妇,一贯来是敬重他们的,即是染上大烟瘾也知道他们是迫不得已的,只是他们一直是在自责。而今在他心里他们反而成了“扶清灭洋”的义和拳英雄了。 不过若按官府现在而论,他们不但不是英雄,而且还是遭清兵剿杀的“拳匪”,但是,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抹掉他们的英雄形象。 无论怎么说,人死即为大,是英雄是拳匪他们已是过去了。对他们的评头论足那只是后人的事情了。 刘福禄找匠人在凿刻庄上义和拳英雄石碑时顺便给他们夫妇也刻了一通墓碑:“扶清灭洋护国英烈靳义堂赵秀苹夫妇之墓。”后文是仿照师先生给河口庄撰写的: “光绪二十六年,义和拳师兄靳义堂,红灯照师姐赵秀苹带领拳民杀洋人,力无穷,法无边,一入兵阵,视死如归……” 本来刘福禄是想将这通墓碑明立在他们夫妇的坟头上,以对世人昭显他们是当代保国英雄,也让他们在九泉下感受到他刘福禄对他们的敬仰。 可是遇到庄上王天印碎石碑那事,刘福禄却不敢那样做了,从庄上拉回碑来便偷偷埋在他们的坟头下面。然后匆匆往游风约而去。 即是已经到了自家的新宅门口他也无心先进新宅看看,因为两个女儿在他心中悬挂着,是死是活还没有个着落。 到了游风约见到拳房众兄弟都说参加义和拳的师兄师弟一个也没有回来,一定是已经为国捐躯了。 他们一个口径这样说,刘福禄也信以为真,因为凡参加义和拳到京津、东北一带跟洋人拼杀的拳民回来的很少,大多是战死在外面了。 直到他见到师傅们才知道,因官府查得紧,回来的已经躲避在山里了,还有的就在冯府暂住着。 说到冯府,就是冯弘儒在新安里的旧宅,光绪二十一年,甲午海战后,冯弘儒告老还乡。随即听说京城里闹“公车上书”,乡里闹义和拳,“扶清灭洋”。 有道是无官一身轻,莫管天下事。吃朝廷俸禄跟妻妾儿孙享受晚年乐事,每日阅览游风约世外桃源的自然风光,悠游自在。 数日前忽然尤太的女儿尤大领着儿子闯进冯府,后面还跟着尤刚她们,见到冯弘儒老老实实将他们的事情说了。 他们从狱牢逃出来就跟着赤岗径直逃到这里,他们不敢在新安里停留,计划带着逃回来的兄弟姐妹上山暂避一时。但是妻子尤大跟儿子不能随带,就想留在冯府。 冯弘儒已听说官府在到处抓捕“拳匪”,他虽已经卸甲归田,不想在风头上找麻烦,可是遇到这事也不能甩手不管,见死不救,好歹他们也是尤太的女儿孙子,再说他们也是只留尤大母女两个,又有尤太在府里,即是有事了也应该能应付过去。 师傅龙关根跟刘福禄到了冯府见到冯弘儒说明来意,冯弘儒见都是自家人,也是照实说了:“他们都上了东山,无有定处。” 刘福禄问及女儿刘宝童刘保金,冯弘儒说:“有是有三个女子,都是女扮男装,在此留住一夜便相跟走了,现在府里就是尤大母子。” 刘福禄主要是想见到两个女儿,虽然有点灰心,但是冯大人肯定了里面有三个女子,那就一定有她们。 东山游风约这一带,地形奇特,山连山沟连沟,悬崖崎岖,在这里躲避藏身倒是个好去处,刘福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两个女儿,但是心里已经踏实了许多。 第八十三章县令说他是“拳匪”家属 第八十三章 县令说他是的“拳匪”家属 刘福禄跟着尤太上了一趟东山小西天终于见到了女儿刘宝童,他们就在原来靳义堂住着的那个地方躲避。在回来的一路上总是惦记着刘保蝉,虽然他们都说没有见到刘保蝉被洋枪洋炮打死,但是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就是说刘保蝉也许还活着。 香玉和香桂知道刘福禄要到遥镇,就想跟他偷偷回栗府见见老爷,赤岗理解她们的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拜托刘福禄一路上护着她们,并嘱咐若是遥镇不安全就让她们赶紧回来。 临走时赤岗问刘宝童想不想回家一趟,刘宝童说:“父亲大人也见着了,回不回也不打紧,要回也是想到遥镇见见大姨的儿子和女儿还有小姨妈彩芬,祭奠一下大姨姨父的亡灵。” 刘福禄想让宝童回,他想到了遥镇说说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洋毛子也不杀了,“扶清灭洋”的义和拳也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英雄了,而是成了“拳匪”,让官府到处抓捕。 一个女儿家嫁人随主是正事,走了这一步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会为她们操这份心了。赵秀苹叫她们走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就不用他操心了,没想到她们干的却是男人们都干不了的大事。 自靳义堂置建了新宅刘福禄还是第一次进的,不但院门格式跟他的新宅照做的一模一样,就连院子里也是。到了这里,还以为就是到了他的新宅一样。 靳义堂置盖宅子的时候从开始到收工到全家住进去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让他知道,也许是他们在被扈万坤赶出潞府的时候他刘福禄就没有见过他们一面的缘故,他们以为他就是成心不想见他们的。 其实,那个时候他正在庄上忙乡学的事,也是怕见到他们不但起不到安慰他们的作用,反而还会让他们对他胡乱的猜忌他是去幸灾乐祸了。 最初那个时候,他们是又吸鸦片又纳妾的,的确是让刘福禄一时不适应,对他们未免有点看法,他们在心里也能感觉到。 他们之所以有能力置建这个宅子,是他们在山上“落草”后盗抢那些大户们种植的罂粟所得到的财富,那可是比做任何事都来钱快的买卖。他们到了山上为“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花葵夫妻跟彩芬他们就住在一起,花葵开始跟着靳义堂也上了山上,刘福禄帮彩娇戒掉烟瘾后,花葵就重新到了戏班,他现在可是如意班的头牌,跟他师傅靳义堂一样,是戏班走红的台柱子。 靳义堂让花葵他们住在他的宅子里对他跟赵秀苹有莫大的好处,有了他们,靳义堂夫妻就能放心地离开宅子去办他们的事情。 当然花葵夫妻也是一样,除了住上了安全舒适的大宅院,他还能放心地到戏班演出。 刘福禄到了这里,花葵正好在,见到刘福禄毕恭毕敬的,还是一口一个班主班主的叫。 花葵夫妻最感恩刘福禄的是他帮助彩娇戒掉了大烟瘾,让他们夫妻能够安安稳稳地在一起生活,他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宅子里除多了个彩芬生的儿子外还多了个叫孙氏的女仆,这是靳义堂给彩芬雇用的。 刘福禄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们靳义堂跟赵秀苹的事,一个每天说人道人的保长现在对着几个晚辈却语塞了。 花葵好像看出来刘福禄的心思,就问道:“班主不是今天才来到遥镇的吧。” 刘福禄不由得“嗯”了一声,尔后带着一丝疑惑问花葵:“你怎知道?” “我看见的,您到了东面那红沙沟里。”花葵道。 “你怎看见的?” “那天我正好回家,见您赶着马车……” “你们都知道了?” 花葵点点头,他说他那天看见他的马车往宅子东面走过,到了红沙沟那里从车上搬下一块石碑匆匆埋在那里又匆匆离开。 他很纳闷,也没敢惊动他,等他走后,他过去才发现新立了一个坟丘,挖开他埋在那里的石碑才明白了一切。 家里所有人见他们提及这事都是闷闷不乐很伤感的样子。 官府派兵在遥镇抓义和拳他们都知道。所以他们在祭奠靳义堂夫妇的时候都是偷偷的,任何过场都没有走。 靳义堂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叫靳保贞,长的亭亭玉立跟赵秀苹就像一个模子脱出来一样。她没有上学堂读书,也许是干娘王婆跟现在这个孙氏女仆的缘故,保贞小小就把脚缠了,秀气玲珑的。 栗永禄这些时日呆在家里心里一直是揣揣不安,他不安什么?还不是担心自己的三个小妾忽然回来,一个个哆嗦着小身子跪在他面前求他为她们说情能逃过官府剿灭“拳匪”这一关。 前一阵子他作为镇长在县衙听会,就被县太爷王福新点了一炮,说他是最严重的“拳匪”家属,三个小妾都是红灯照的,还都是他亲自送上去的。要求他把眼睛瞪大一点,别让拳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了。若是袒护,他这个镇长就算当到头了,弄不好牢里还给他准备着一快地方。 县太爷这话分明是在说他的三个小妾,万一没做了洋人的小鬼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办。 栗永禄当时很是委屈,还直接顶撞了县太爷一句:“您说该怎办?当初您对我送她们参加义和拳‘扶清灭洋’,还表彰我是有‘民族大义’呢。” 县太爷道:“此一时彼一时,岳飞还是精忠报国的英雄呢,后来怎么样呢?” 现在想起来,在当时他栗永禄也是感情用事,一时心动,想扬点名誉,震震家威,给自己一个脸面。没想到却成了过错。 叫来师爷切算,师爷说:“依卦象看,三个小妾悬是都能回来了。” 栗永禄道:“若是回不来,权当她们命短,若是回来呢,我能忍心亲手将她们送与官府吗?” 师爷道:“你说回不来,她们就是回不来。” 师爷的话还没有落下,三个人就回来了,齐刷刷立在他面前,将他吓得像面条似的。即是她们都装扮成男人,那香玉、香桂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另一个却不是香黛,但面相很熟,报出来才认清是刘福禄的女儿刘宝童。三个人女扮男装,那精神到真像个爷们。 “你们怎地回来了?没听说到处在杀‘拳匪’?”栗永禄道。 “我们只是来看看,报个平安就走。”刘宝童道。 “还有一个呢,香黛呢?被洋人……?” “不知道,也许还活着,只是走散了。”香桂道。 “既是来了,叫厨子给你们做点好吃的,然后带点银子另找个去处躲躲这一阵子再说。” 忽然香玉扑通一下给栗永禄跪下了,哭哭啼啼:“老爷老爷,别让我走了,我还是伺候你吧。” 这一跪把个栗永禄跪的没有话说了,心里酸酸的,她们毕竟是自己的家人啊。“起来吧,吃过饭再说。” 她们走后,栗永禄问师爷:“你不是说她们悬是回来吗?” “我是说她们悬是都回来。” “回来了怎办,也不能报官府吧。” “她们不是说报个平安就走,走一阵子也许世道一变她们都能给免了。” “这世道还能变成什么,除非是老——”栗永禄不敢说出口来。 “还不敢说哩,人都会死的,这是定律。就是皇上太后也躲不了这一关。”师爷敢明说吗,这可是正在风头上。 若不是香玉给他跪下,栗永禄还不会动那个心思,既然把她们都舍出去了,就当是做回无名英雄,想当初她们总是威风凛凛地在跟洋毛子拼命,他栗永禄脸上也是红彤彤的沾光。 香玉吃过饭就又跪在栗永禄面前哭求将她留下。 刘福禄在新宅住了几天也没有安灶,吃喝都在花葵那面,他故意在这里住上几天,是想让遥镇的人知道他刘福禄买的栗永禄的新宅没有间断过人住,决不是什么闲宅。是凶宅,只有他刘福禄住。 有一段时间,靳义堂曾经跟刘福禄提过新宅的事,他说:“听遥镇的人说这新宅先前经常是闹鬼,好好在屋里睡着,天明就被抬到院子里了。自从您跟英子住进来就再没有听说这回事。” “那可能是我能镇住那些歪门邪道吧。”刘福禄道。 “你回了老家,我靳义堂不是也在这里住的很好吗。” “我走时在中堂上画道符你们知道吗?不信我把符摘了试试。” 后来靳义堂就上山落草了,再没有人提及这事。 刘福禄不信鬼神,但在这个新宅他得信,还得让众人知道这新宅离了他刘福禄的镇宅魂符,谁都不敢住在里面。 刘宝童临走的时候在新宅住了一晚,刘福禄趁机会跟她提及了她的婚事,她说不用他管,过过这个风头她会找个好去处的。 刘福禄想,也只好这样,现在到处都在杀“拳匪”,女儿头上顶着“拳匪”的罪名,即是有人敢要她,他也不能出嫁她呀,这不是故意让女儿往枪口上撞吗,保蝉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若保童再有个三长两短,怎好给赵英子交代。 刘宝童走后,刘福禄就想回去,却是对靳义堂的两个子女放心不下,他曾想带他的女儿回河口庄乡学读书,她走了,撇下彩芬跟她儿子?叫回事吗? 多少年来,刘福禄为乡人管闲事已经养成了习惯,在庄上,谁家有个难事就会去找他,离了他就解决不了,找到他,他都会给乡人办的悦悦贴贴的。 现在是靳义堂赵秀苹家的后事,不单他们是连襟亲戚,就凭他们两口子救了他的儿女,他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翻来覆去刘福禄想了个万全之策,他要将彩芬跟花葵他们再撮合成一家,现在他们就在一起住着,说道说道,立个字据,两家合一家再也不分开不是更好。 接下来分别跟他们谈这事,都很乐意,说合人是刘福禄,又不是别人,谁不乐意,谁敢扫了他的面子,这边是姨父,那边是帮彩娇戒掉烟瘾的救命恩人。 只是花奎嫌彩芬好歹是他的师娘。 刘福禄道:“彩娇不是你的师娘吗?” 把个花葵弄得哑口无言。 双方说好了,刘福禄就叫上镇长栗永禄,再找师爷写一纸契约: 贱女彩芬自幼逃难于此,父母双亡,无名无姓,幸被靳义堂收为小妾,起名彩芬。现靳义堂及发妻双双殉难,留有一男一女,无能力抚养。今年方二八,为了生计,情愿为花奎之侧室,传流后裔,使子孙绵绵。其后,随有一男一女归花奎膝下,子继家业,女配出嫁。凭证得彩礼收讫,择日过门,合锅立灶。此后,如有异议,不干他人之事。恐口无凭,立字为证。 光绪二十八年 镇长 栗永禄 说合人 刘福禄 书人 师爷 第八十四章多报个死人交差就是,何必认真 第八十四章 多报个死人交差就是,何必认真 王天印自升为把总第一脚就没有踩稳。 本想趁这场剿杀“拳匪”的东风好好惩治一下刘福禄,因为他知道当初在河口庄鼓动庄民参加义和团的就是刘福禄,而且他的两个女儿也参加了义和团红灯照。 当年他因为自家的罂粟被盗抢怀疑是刘福禄的主谋而跟刘福禄斗,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让刘保金三年后金榜题名做了京官,他的父亲王老别一气之下害了一场病,从此卧床不起。 现在王家族长和他的父亲都是因为他去世了,他成了王大户家的一个不孝之子。不但是这样,还在上面受了千总一肚子气,原因是他没有亲自抓住一个“拳匪”,却抓了跟拳匪不相干的自己的家族成员来顶替。 这对他就是一个戏谑和侮辱,他发誓要在河口庄找到活着回来的“拳匪”,亲自把他们送到府营,让千总看看,出出这口恶气。 其实他知道河口庄跑回来不少拳匪,都是被刘福禄听到风声通知他们躲出庄去了。唯有他刘福禄没有躲,他是凭仗他有一个做京官的儿子。 河口庄那些不愿意受刘福禄戒烟惩治的烟民都被他王天印拉拢过来了,他可以供他们烟抽,他们为他做事。躲出庄外的“拳匪”就是这些人告诉他的。 剿杀“拳匪”是太后老佛爷下的圣旨,他王天印知道这个分量有多重,他才不在乎有什么人会保他们,连千总他都不在乎,现在一个目标就是抓到真正的“拳匪”。 他暗中派人紧紧盯着刘福禄,他不相信刘福禄没有动静。 不料,王天印的这些举动让曹小乙知道了,曹小乙是扈万坤的心腹,为了不愿意剿杀义和团他连千总都不干了,可是这个王天印就是死死抓住这个事不放。 当初在潞府一带招收义和拳成员的是靳义堂跟赵秀苹,扈千总都佩服他们,称他们是侠士,保国英雄。万一他们没有被洋人的洋枪洋炮打死,而是回到了家乡,再让王天印去给抓住剿灭了。那不是太缺德了吗。 曹小乙跑到扈府将这事告诉了扈万坤。 扈万坤道:“这个王天印要是这样做可就太怕了,潞府一带参加跟八国的洋人开战跑回来的和没有参加开战的义和拳却有不少,被洋人的洋枪洋炮打死的那些乡民自不必说,侥幸活着的安能再带兵全部剿灭?他们可是‘自备刀枪斧资,三餐米饭充饥,夜间席地而卧或在庙宇残房空闲地设坛居住,从不轻易侵占民房,不抢劫,不残害百姓’的一支纪律严明的真正是在‘扶清灭洋’的队伍啊。” “是啊,要不您怎就不干了呢。” “哎,我不干有人干啊。”扈万坤道:“不过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只要那个万奇不支持他就行。” “万千总不支持他,开始王天印将自家的族人抓来,说是包庇拳匪,万千总令他放人,还跟他说‘遇到现成的就抓来审讯,不是拳首的,是拳民无大错的,即放了责令改过,不再闹事,多报个死人交差就是,何必认真。’他在场是听从了。”曹小乙道。 “那个万奇还有头脑,只是有个偷吸大烟的毛病,人无完人啊。” “您老怎要退呢?” “我若是不退,他万奇就会跟这个王天印联手,到处抓义和团,上面有圣旨是‘遇团必杀’,他们做的很对呀,奈何了吗。这也是我提前告退的缘故啊。提前了却万奇的心愿,他就会掌握尺寸的,时道要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那个靳义堂的拳首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曹小乙喃喃自语,他提靳义堂就是在想着赵秀苹,对着扈万坤他不敢提及赵秀苹。 扈万坤道:“他跟赵秀苹可是被上面缉拿的要犯啊。活着会被追剿,死了还得剖棺戮尸。” “什么是剖棺戮尸?” “就是挖坟开棺,将尸体枭首示众,让你死了还丢人败兴不能安生。”扈万坤说着“唉”了一声又道:“当年给杨乃武小白菜平反的军机大臣刚大人不是因为带领义和团跟八国联军开战,虽死还给剖棺戮尸了。” 曹小乙翘耳细听。 “刚大人还是随同太后西狩死于途中的呢。”扈万坤说着禁不住感慨万千,唉声叹气的。 提起赵秀苹,曹小乙看出来扈万坤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毕竟她曾经是他最宠的小妾呢。在遥镇就是他跟扈万坤为靳义堂的义和拳摇旗呐喊的,如今又要让他带兵剿杀,他会去干吗。 “你暗中对这个王天印操点心吧,弄不好这个王天印会遭报应的。”扈万坤道,他对他不像以前是命令的口吻,曹小乙知道,他已经不是千总了。 曹小乙跟王天印一样都是把总,他们都有清剿“拳匪”残余的指令。他是扈万坤在退之前破格提了他的,扈万坤对他的信任不是一天二天的了,好多秘事都是他给完成的。 这次他不光是为千总,也为他自己,他希望的是能够见到一个活着的赵秀苹,他觉得自己欠她的,最起码当年在潞府被扈千总赶出来他没能够帮上她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受杖击。那个时候她可没有小瞧他,她把自己都给他了,她是情愿的。 曹小乙听从老千总的安排秘密派了两个利利索索的心腹,嘱咐他们盯紧王天印,一刻也不许松劲,要盯的死死的。 刘福禄想不到他从河口庄出门一直到遥镇、游风约还有东山小西天都有人尾随跟着,而且还是两拨人,一拨是王天印的,一拨是曹小乙的。 刘福禄赶着马车拉着靳义堂夫妇的墓碑直接到了遥镇那个红沙沟墓地,将墓碑搬下马车再扛到墓地埋好,其间也是摆弄了一段时间。 刘福禄离开墓地上车走后,王天印派着跟踪刘福禄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叫申毛松的就要上墓地看看刘福禄到底埋的是什么,不料花葵就在刘福禄身后紧紧跟着,刘福禄走后他就去了墓地。 申毛松怕被发现,又怕刘福禄一溜烟走远他们跟不上去,就索性先跟刘福禄去了,想是返回来再来这里看看埋了什么。 曹小乙安排的人多,领头的叫林秀云,他也看到刘福禄在那个地方埋了什么,见申毛松被花葵的出现拦阻了一下,放弃了去墓地而直接跟踪马车走了,便差两个跟踪马车,他在后面等待着花奎走后去墓地也学着花葵的样子抱出墓碑看,原来是靳义堂赵秀苹的墓碑。 曹小乙派他们出门时就再三嘱咐,到了乡下遥镇要四处打听一下一个叫赵秀苹的和一个叫靳义堂的下落,一旦有消息马上向他汇报。 申毛松速派人向曹小乙回报,曹小乙一听他们已经去世并在遥镇安葬,心想这里定有蹊跷,他们跟义和拳是在京津跟洋人开的战,又如何是在遥镇安葬? 人已死还能自己走回来不成?是不是这王天印早一步就找到了他们,然后快快就动手了? 于是曹小乙就带着营兵亲自来到遥镇。 见到镇长栗永禄,曹小乙劈头就问:“你家的那三个红灯照的女拳匪是不是跟洋人开战的时候战死没回来?你是镇长,要照实报来。” 栗永禄一看这么多营兵,心里早发毛了,再一听曹小乙这么一吓唬更是摸不着东南西北,香玉、香桂可是前一天才回来的,香桂随时就跟着刘宝童走了,偏偏这个香玉就是抱着他不走,他一心软就把她给留下了,想是她一个,目标也不大,只要封的紧,藏也藏的住。 难道这官府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忽然想起县太爷说他的那些话:“让他把眼睛瞪大一点,万一没做了洋人的小鬼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办。” 听曹小乙那一说,他想许是不知怎么走漏风声了,如不照实说来,万一进宅子给查出来,她的小命保不住,就连他这个镇长也是当到头了,兴许还要蹲牢房。 还不如将她交出去,保住这个镇长,再设法救她才是上策。 栗永禄想到此只好孤注一掷:“报告把总,有一个没战死回来了,才说要将她交上去的。” 曹小乙一听栗永禄的话到让他吃了一惊,还是镇长,连句话都听不明白,刚才问你“跟洋人开战的时候战死没回来?”你嗯一声或点一下头不就了事了,还傻乎乎地报一个出来,不抓吧,对着这么多营兵。 “抓吧!”曹小乙道。 也许是我不该说那句话,这镇长不经吓?曹小乙还很后悔。 香玉被两个营兵带出来,因打扮的考究,显着优雅妩媚,且恨这镇长怎么舍得让她赴死。 曹小乙再问栗永禄:“那个靳义堂赵秀苹两个拳匪可见回来?” 栗永禄道:“没见回来。” “不许隐瞒。” “不隐瞒,我连自己的家人都交了,何况别人呢。” “据报说他们的墓穴都有了,人没回来,怎来的墓穴?” “啥的墓穴,不知道,不知道。” 即时让林秀云领着去那个红沙沟看,果然有一新建的墓穴,再抱出那墓碑来上面写着靳义堂赵秀苹夫妇的名字,碑后面还有内容。那内容让曹小乙看了禁不住悲声哀泣。 问这墓是谁建的,都说不知道,就连栗永禄也真的不知道。 忽然栗永禄去靳义堂的宅子找到花葵问,花葵见是镇长,就实说是刘福禄给挖的,尸体是从京城老远拉回来的。 顿时,曹小乙对这个刘福禄就产生了一种敬仰,一个尸体还从京城老远拉回来,可见这人是多么的侠肝义胆,对死者又是多么的有情有义。 在当年因为他的儿子刘宝童的事他就见过他,那个时候也是这个王天印在搞事,非要以响马罪抓他儿子不可,结果人家安然无事,还金榜题名做了京官。 看来有关义和团这事,这个刘福禄一定知道不少,他最想知道赵秀苹是如何死的,她在临死前有没有什么交代,他要完成她生前的遗嘱以安抚她的在天之灵,让她在九泉安息。 问刘福禄,花葵说他已经回河口庄了。 赵秀苹已经过世了,曹小乙那颗悬着的心也着地了,忐忑不安的心境也恢复了平静。只是意外抓了这个女拳匪让他又一次怅然若失。 将她交到府衙?那便是她的死期,还会给那些阿谀逢迎的小人创造居功自傲向上攀爬的条件。 平顺县一带是他管辖的范围,他要把这个女拳匪带到平顺县衙再做道理。那些县衙捕快他都能掌握,一个软弱女子,背井离乡去杀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何等的英雄壮举,可亲可敬啊,他能忍心将她交给上面斩首示众? 曹小乙忽然想起扈千总那句“剖棺戮尸”的话,赵秀苹虽是已经一土为安了,万一要被上面知道了她的坟茔,会不会像扈千总说的那样呢?为什么那墓碑会被埋在那里?王天印的人是不是会发现那块墓碑? 第八十五章隐约发现墓旁有条黑影 第八十五章 隐约发现墓旁有条黑影 曹小乙吩咐手下将那个女拳匪带到平顺县城,自己独自返回遥镇那个红沙沟。 他是想把那块墓碑抱出来重新埋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不能让人再发现那个墓碑上的名字了,万一真的跟扈千总说的那样,他能对得住死去的赵秀苹吗?他就连那个刘福禄都对不住。 到了遥镇天还大亮,为了安全他便等到天黑,待天黑赶到那里,隐约发现墓旁有条黑影。 曹小乙心想,一定是王天印的手下返了回来去抱那墓碑了,若是这样他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活着不能为赵秀苹做什么,死了还让她去受欺侮,我曹小乙还算个男人吗? 不管这人是谁,他都不能让他把这里的秘密带走。 曹小乙躲在那沟的出口,单等那人从墓地出来。 在墓地的这个人就是王天印的手下申毛松,他们是跟踪刘福禄返回来的,他们还以为是刘福禄埋到那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不回来看看不死心。 跟申毛松一块的这个名叫苏宏利,他有个疑神疑鬼的毛病,晚上还怕走黑路,不用说再到坟茔墓地了。若不是想着那里万一埋的真是什么值钱宝贝的话,他压根就会挑唆着申毛松绕道走了。 到了墓地,苏宏利说他肚子疼想大解,让他先去,自己便跑到一边躲着去了。申毛松也没有说什么,心想你要不来才好呢。 那墓碑埋的很浅,申毛松没费多大事就抱出来了,点着火仔细看,原来是块墓碑,拍拍手上的土灰看那上面的字,还听到他喃喃念出声来,尔后自言自语:“真他妈晦气,靳义堂赵秀苹之墓,是块他妈墓碑也怕人偷,还埋了。” 嘴里一直喃喃:“靳义堂赵秀苹之墓”一直往外走。 曹小乙已经在那里埋伏好等他出来,走到近处还听他喃喃:“靳义堂赵秀苹之墓”。他一眼认出来是申毛松,心想果然是王天印派的手下。 曹小乙没加思索,等他走近,只一起一扑,手起刀落就照着他的喉咙划了一刀,只听他:“哼”的一声倒在地上就再没有声音了。 躲在一边装做大解的苏宏利听到声响,以为是申毛松了事了,便装作系裤带的样子悠悠荡荡地走过来,嘴里还说:“发了个财发不了啊,可不敢一个人独吞啊。” 曹小乙急忙隐身在一边,将刀紧紧地攥在手里。 苏宏利走近了,发现申毛松在那里躺着,就过去一边叫“怎了,怎还躺下了?”一边用手摸,感觉粘糊糊的还有点热,仔细一看他的脖子还在往外淌血。 苏宏利喊一声:“妈呀”,就像猴子一样,“腾”地窜出老远,一股儿逃了。 藏在暗处的曹小乙还没等回过神来,那个苏宏利已经窜的不见了踪影。 那个苏宏利失魂落魄地跑了整整一夜,到天明才坐下来细想,这个申毛松的脖子上躺着血,这也不像是被鬼魂缠死的,分明是用刀割了喉。一定是那个刘福禄埋伏在那里想将他们除掉。幸亏他装了一会儿大解不该死。 他得赶紧回府汇报去了,他跟申毛松两个人的功劳该归他一个人的了,他们发现了义和团的踪迹了,就在小西天,这回他该是个功臣了。 到了府营见到王天印,他将一路上跟踪刘福禄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说到申毛松的死,他编造的有方有圆的,说是刘福禄带着义和团追赶他们,他们跟他们拼命,因寡不敌众申毛松被杀了,他捡条命跑了回来。 王天印听到汇报简直是高兴极了,他终于找到义和团的残余了,看你万千总还有什么话说,看你刘福禄还能仗凭你儿子什么,你是真的参与义和团的事情了,还杀死了我的营兵。 他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详详细细汇报给了万奇,万奇身为千总哪敢怠慢,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出现了真正的义和团残余,他不带头剿灭是会被杀头的。这事是掩盖不住的,特别是这个王天印亲自派人追查到的。 于是他马上派人通知所有副将把总来府营集合。 曹小乙接到通知,知道大事不好,总是那个没有被他除掉的苏宏利跑到府营告状了,亏他已经听了林秀云他们的回报,他们已经在游风约东山发现义和团了。 是不是这个苏宏利在他杀申毛松的时候也发现了他,甚至还认出了他?若是那样,那可是太糟糕了。 曹小乙在平顺县安排好一切,急忙派心腹林秀云前往河口庄去通知刘福禄让他设法躲避一时,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得硬着头皮去府营集中,走一步算一步。 平顺县衙捕头靳淮山跟曹小乙的关系贴切,他把带回来的女拳匪香玉交给他好好看管,说是待抓到其余拳匪一并交于上面处置。 派出去跟踪申毛松的几个回来汇报,说是在小西天发现拳匪聚集。并且还有名有姓,其中有游风约小拳王赤岗,神鞭李金瓶。 曹小乙不敢将他们跟踪到的事情说出去,发现拳匪及时汇报是整个营守兵的职责,他派林秀云跟踪申毛松他们也没有交代主要任务,就是将他们的踪迹和发现的秘密回来报告。 事情紧迫,在危急中,只有将此事悄悄告诉捕头靳淮山,并将前任扈千总为何辞官回乡的原由告诉他,意思是在我们的乡里如有什么“拳匪”,尽量不要滥杀无辜,能保则保,他们毕竟没有祸害百姓,而是扶清灭洋的英雄。 靳淮山听懂了曹小乙的忠言,再说他就是一个正直的捕快,当年赤岗被抓到他的牢里,还是他想方设法救他出去的。 正好上面派人来通知他速到府营集中,方派靳淮山到小西天设法找到赤岗,告诉他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临走前曹小乙忽然想起那个香玉,就跟靳淮山到关着她的地方看她,见到她曹小乙问道:“你可知道小西天?” 她点点头。 “现在我放你走,你乐意不?” 她使劲频频点头。 “你给我说说小西天那里是不是有你们义和团?” “有。” “有个叫赤岗的头领?” “有。” “有多少人?” “不知道。” “要现在让你去,你还认识那里的路不。” “认识。” “你是愿意到小西天还是愿意回遥镇?” “小西天。” “现在你领我们到小西天去见那个赤岗,算你立功赎罪,保你性命,若关在这里待那日将你押到上面,也许性命不保。” 香玉听后还是频频点头,眼里还噙着泪水,她现在当然愿意去小西天,跟着老爷没有安全,还亲自将她送给官府,她感到很委屈。 其实曹小乙也是在吓她一吓,只要不回到府营,他在这里保条人命是有把握的。当下他交代靳淮山几句,让香玉女扮男装,领他到小西天见到赤岗见机行事。 靳淮山也知道当年韩德明领着一些烟民在小西天落草的去处,因为那时他们只是临时聚集在一起偷盗一些罂粟、大烟之类的东西,从不祸害百姓,加之上面没有追究,他们这些当地捕快,也不想多事,还在山上跟韩德明照过几次面。 上了小西天,见到赤岗,将曹把总的意思告诉他,让他们赶快撤离,万一官兵一到,后悔晚矣。 尤刚听后道:“既如此我们需赶快离开这里,我到有个去处,跟这里条件差不多,离此也不远。” “什么地方?”赤岗问。然后给他们双方做个介绍。 “北面沙河县三岔口一带,当年我们大刀会在哪里设过坛口。那里山高地阔,是个三不管之地。”尤刚道。 赤岗答应,然后吩咐大家整理行装辎重马上转移。 这时他才顾上跟香玉搭讪:“你不是要跟老爷,怎是改变主意了,还是官兵撵出来的?” 香玉还舍不得说是老爷将她交出来的,但是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点头,回个微笑。 靳淮山知道内情,恐香玉觉得尴尬忙接腔道:“当然是我们撵出来的,如今到处都在抓拳匪,这不是现成的一个女拳匪,抓了可论功行赏。” 靳淮山办完事就告别赤岗他们下的山来。回到县衙即安排一个捕快到府营私下跟曹小乙汇报。 曹小乙接到消息,心里放下心来,最起码不怕府营派兵去小西天剿灭“拳匪”了。只要是找不到拳匪,王天印派出去的那个苏宏利的话在府营就不可信。 曹小乙现在已经确定那个苏宏利在遥镇红沙沟处没有认出他,若是认得,他现在还会在府营来回走动,安然无恙? 千总万奇从心里是真不想去派兵剿杀那些义和团的,他明白前任千总扈万坤是为什么提前告老还乡将这个宝座让给他的,虽然他是盼之不得早已想坐上这个位子的,他跟上面的关系也早已打通了。 扈万坤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他的手里,就是不想在自己的任上去带兵大批的抓人杀人,谁都知道这些人也是不应该杀的,都是乡野村夫,手足之情,是老佛爷害怕洋人不得已下的圣旨,他想老佛爷也是不想滥杀无辜的。 对于掌握着潞府生杀大权的万奇来说,更不愿意在他刚刚上任时就大开杀戒,遭到百姓唾骂的刽子手。 可是,这个王天印却私下派出探子找寻那些所谓的“拳匪”,没事找事,弄得他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 他和王天印都是捆在一块的大烟鬼,他的烟瘾也是跟上王天印给他不断的无条件的提供大烟而上瘾的,没想到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直至离不开这个财大气粗的王天印了。 在扈万坤面前,他们从来不敢露出吸大烟这个迹象来,因为扈万坤对吸大烟者一旦发现都要受到最严重的惩罚,甚至会赶出营守。 现在尽管他是营守的最高官了,还不如在下面当个副手轻松,遇到这样的大事,都得自己掌握,弄不好就会带来麻烦。 通过再三斟酌,万奇便派曹小乙带兵去小西天捉拿“拳匪”,他知道曹小乙办事能按着自己的思路来,再说这小西天也是曹小乙这个把总的管辖范围。 曹小乙已经不在乎谁去捉拿小西天的“拳匪”了,若他自己带兵去,找不到拳匪,还怕王天印怀疑他曹小乙放走了拳匪。便跟千总要求还是跟王把总一起去。 这个要求很正常,当然万奇不会反对,就应了他们。 结果浩浩荡荡带着营兵到了小西天连个“拳匪”的迹象都没有发现,倒是抓了一些小打小闹的劫匪。 王天印觉得这里面有鬼,把自己当耍了,便告刘福禄在遥镇杀了他的副手申毛松,是苏宏利亲眼见到的。 经过现场查验和审讯苏宏利,决没有那回事,那晚刘福禄就在河口庄,根本没在遥镇,结果苏宏利承认自己是编造的假话。 王天印彻底被击垮了,念跟万千总的情分,只是受到了降级的处罚。 第八十六章她们在地上抓些污垢抹在脸上 第八十六章 她们在地上抓些污垢抹在脸上 刘保蝉被那些洋人俘虏了,若不是为了去救香黛她也能顺利撤退出去。 她们是在撤退的时候更换衣服时被洋毛子俘虏的。在跟洋人的拼杀中,她清清楚楚听到了大姨赵秀苹一边喊:“快快撤退,更换衣服。”一边跟洋人厮杀。 随即大家就退出战斗,脱掉身上的红衣,再遍地找寻那些男人的衣服然后穿在身上迅速撤离。不换衣服是走不掉的,她们的红色披风太明显,洋人专门冲着红色衣服的红灯照女子们追。 她们也懂得这战不能再打了,她们的法术一点都不灵,她们的姐妹在敌人的枪炮中一批批的倒下。 她们看着那些大师姐跟大师兄纷纷冲在了她们的前面,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枪炮保护她们,并命令她们赶快撤退。 她跟大家一样,从战斗中退出来,迅速将身上的红衣脱掉,扒了一个躺在地上的死者的衣服披在身上。 洋毛子伊里哇啦地冲过来了,她忽然发现跟她一块的香黛正在换衣服,一个洋毛子忽然对准她开枪。 她不顾一切冲过去从后面将那个端着枪的洋毛子使劲推到在地用刀将他杀死,然后拉着香黛就走。 洋人已经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她们出不去了,前面的拳民都在纷纷放下手中的刀枪,没有放下武器的就直接被洋毛子打死了。 她们马上偷偷将手里的刀扔掉,这时香黛忽然发现刘保蝉的双丫髻还在竖着,急忙给她扒散。她们又在地上抓些污垢抹在脸上,有灰尘也有鲜血。 她们相互看看,满脸都是血淋淋的,认不出她们是男人还是女人。 还有没赶上脱掉红披风的姐妹都被洋人带走了。她们庆幸自己及时更换了衣服,她们知道死期来临了,但是不愿意被洋人带走。 还有的姐妹们当场就自杀了。 她也想那样,却被香黛制止了。 她们跟着往前面走,四周都是荷枪实弹的洋人。 走在街上,那些乱跑的人都被洋人开枪打死了,有的就用刀将他们的头直接砍下还挑在枪头上像球一样抛。街头上到处都是滚落着的人头。 一个身着华贵的女人跑在街上,被两个洋人围住了,他们扒了她的衣服,那女人忽然咬住了一个洋人的耳朵不放,疼的他惨叫,另外一个洋人将她的头砍了下来挂在一个显眼处。 被洋人押着走在街上的拳民忽然反了,赤手空拳跟洋人厮打起来。 “突突突”一阵,洋人开始用机枪扫射起来,拳民纷纷倒在地上。香黛突然使劲扒着她的肩膀,一起跟她倒在地上。 她们的身下流过一滩滩鲜血,像河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是有人在抬尸体,她们被抬走了装在车上。 她们不敢睁眼,一股血腥腥的气味让她们透不过气来。 到了一个地方,感觉是那些尸体被扔在一个挖好的坑里,她们是一个个被人背着往坑里扔的,她们想,这样死了也好,还落下个完整的尸首。 忽然背着刘保蝉的人跟她悄悄说话了:“兄弟,别吭声,我是老百姓,专门背出去埋你们的,我知道你还活着,千万别让洋人知道你还活着。” 刘宝童没吭声,但她不能再装了,她睁开眼睛悄悄看看背她的那人,再用手指轻轻地捏了那人一下,意思是谢谢他,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了。 她硬是被扔在人堆里,有人开始用土埋,她的背上、头上浇上了一层土,背她的那人还告诉她,若是有人埋她的时候千万别动。 她听那个好心人的吩咐,不敢乱动,用两手交叉将鼻子护住能勉强喘气。 覆土的声音没有了,又听到一阵伊里哇啦的声音,随即“叭叭叭……”声响,是洋人又在杀人了,就在她们跟前。她不敢动,眼睛里进了沙土,耳朵也是嗡嗡的响,感觉是风在啸啸地吹。 她似乎是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在喊她,一个奄奄一息的逃荒灾民给了妈妈半个馒头,意思是他不行了,连馒头都咬不动了,让妈妈给她跟姐姐刘宝童吃,她们已经一天没沾东西了。 她用劲咬着妈妈给的馒头,那馒头太硬了,纯粹就是石头…… 忽然大姨赵秀苹在叫她,让她快跑,大姨的脖子上正在喷血,头忽然掉下来了,但是还听着在叫她…… 她睁开眼,天气已经黑了,她还爬在那里,身上还用土掩着,头上的土没有了,她看到香黛在她眼前蹲着,她的头上脸上眉毛上全是土。 原来刚才是香黛在叫她。 她觉得那些埋她的人走了,但还是不敢出去,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后来就睡着了。 香黛讲述了她也是一个背她的百姓告诉她不要动的,他们会救他的,他知道她还活着。香黛还问他是怎么知道她还活着的,他告诉她:“死去的人身上没有温度,身体是坚硬的,身上还流着血。” 他还说:“那些洋人是见尸体多了,臭不可闻,害怕发生瘟疫才逼他们这些城里百姓背尸体到城外埋掉的。” 她们发现背她们的百姓已经被洋人打死了。她们能认出他们来,她们都偷偷地看过他们,她们想记住这些恩人。 地上的野狗来饱食,天上的夜枭在寒叫。 她们是幸运者,只要还活着就不能寻死,她们相依着朝城里走去,她们又饿又渴,哪怕只是一口水,她们也会觉得能出去北京城,去找宝童、香玉、香桂她们,她们没见她们被洋人俘虏,也没见她们倒在洋人的枪口下,她们一定顺利撤退了。 黎明时分她们走进了城里,撞见一家大户,像是有钱人家的府邸,大门错开着,她们已经饿得走不动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不顾一切,她们搀扶着进了那阔卓的大门。 里面的屋门也开着,屋门口躺着一个死人,再进去更是残迹满盈,屋子里乱七八糟,像是被人抢走了什么,房梁上还挂着一位女子,是上吊了。 这个时候,她们不再顾忌什么,只要能找到水找到吃的。 洋毛子在城里杀了三天人了,街上天天有难民在逃,都在拼命离开这个用恐怖掩埋了城市,幸运能躲过洋毛子的百姓,出了城在城郊也被清兵当做义和团给杀了,他们在洋毛子的监督下,男人们尽皆不留,将有姿色的女人都赶到一个胡同里,将胡同封死,变成洋人的兵妓。 刘保蝉和香黛已经在这个府邸躲藏了两天了,她们不敢擅自出门,主要的是这里面有吃的,还有一口水井。 听到外面不断传来的枪声和百姓的哀嚎,她们感到的是一阵阵恐惧和无助,她们把里面的尸体埋在府邸的后院里,将大门关得死死的,她们想在这里等待着能够重生的机会。 外面突然传来了砸门的声音,还听到有女人的呼求,还有洋人的淫笑声。 大门被砸开了,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人,三个洋人,二个中国人,两个年龄还小的女孩,女孩已经不呼求了,不挣扎了。 她们没有地方能藏,只有躲在床下面。 进来的中国人在翻箱倒柜找寻值钱的东西,外国人将两个女孩扔到床上的帷帐里,将她们的衣服扒光,开始欣赏玩弄她们的小脚。 一个女孩尖叫一声忽然爬下炕钻到她们藏着的地方。女孩发现了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洋毛子就弓下身来拖拽床下的女孩,女孩死死地拉着她们。 她们知道是藏不住了,手里一人拿着一把厨房里的刀具,她们把刀握的紧紧的,身上的血液开始膨胀起来。 一个洋毛子低头朝床下看,刘保蝉猛力用刀照洋人的头上砍去。 洋人叫一声倒在地上。 同时她们从床下迅捷爬出来,另外两个洋人看到此景,叫着跑出门外,随即两个翻箱倒柜的中国人也跑了出去。 街上都是洋人,他们逼着中国人挨大户给他们找寻金银财宝,那两个小女孩就是跟刘保蝉她们那样藏在屋子里被洋毛子碰到的,她们才十二三岁。 跑出去的洋人哇啦哇啦喊着什么,后面跟着的中国人也喊着:“有义和团,抓义和团。” 随即外面的洋人跟清兵将她们包围了。 清兵带头冲进门来,后面跟着荷枪实弹的洋人。 两个女孩看着她们,**着身体卷曲着在瑟瑟发抖,那个爬到床下的女孩她的小脚已经被洋人扭断了。 她们的目光里带着乞求,她们知道女孩在乞求她们什么。她们都有同感。 那个被砍准头的洋毛子忽然醒了,瞪着两双在乞求她们的蓝眼睛,香黛发疯似的过去结束了他的生命。 外面的兵冲进来了,她们先了却了女孩子的心愿,朝她们过去一人一个抹了她们的脖子。她们来不及跟女孩道别,这是一瞬间的阴阳之隔,又是一瞬间的丧尽天良的残忍。 她们朝冲进来的清兵杀过去。 她们本来是想先杀了女孩再结束了自己。结果清兵已经闯进来了,她们要这些野兽们给女孩偿命。 她们被带到了一个属于洋人的地方。 他们没有杀她们,这真是求生不能求死更难。 洋毛子知道她们是义和团红灯照的。她们到了那个府邸就将那身血淋淋的衣服脱了,她们清洗了身上的污垢,还原了她们的女儿身。 她们成了洋人的宝贝,洋人们杨阳说要来研究她们这样一个弱女子是怎样有勇气跟他们的洋枪洋炮对抗的,外界传说的她们那些仙人一般的神话,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缚在了她们的躯体里,甚至她们红灯照的每一个女子还都是处女之身。 她们被关在一个联军控制的牢房里。 黑咕隆咚的监狱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头上戴着枷锁,脚上带着脚镣,寄予在她们身上的神话让洋毛子都害怕她们能够轻而易举地逃出这连鸟都飞不出去的地方。 “香黛姐?”刘保蝉叫道,在这个时候她反而清净了。 “嗯?”香黛答。 “你害怕吗?” “开始有点,现在不了。” “他们要对我们怎么样?” “不知道,我们凭着就是一死,他们还能对我们怎么样。” “我真后悔杀了那个女孩子,她们还小啊。”刘保蝉忍不住叽叽地哭。 “不杀她们我们更后悔呀。那些畜生!”香黛也跟着哭了,感觉哭哭还痛快点,心里好受点。 “他们想把我们带到外国吗?”刘保蝉问。 “凭管带到哪吧,反正我们决定要死,哪也不怕。” 灯亮了,狱卒给他们来送饭了。 狱卒走后,香黛将送给她的那份吃光了,看看刘保蝉坐在那里不动,劝道:“吃饭,妹妹,别跟粮食怄气,想当初我们逃荒的时候哪能吃上这饭,在庙里刮着泥菩萨的头壳吃,还吃的津津有味。” “我也吃过那东西。”刘保蝉终于说话了。 “香黛姐,你不是处女吧。” “谁说我不是,你是觉得我已是有主的人了?”香黛没想到她问起这话。 “嗯。” “老爷还没有顾上宠俺哩。”香黛笑道。 忽然牢房的门开了,听到“啊呀”一声,是狱卒的惨叫声。 随即冲进来两个魁梧的男人。其中一个说:“我们是义和团的,快走。” 他们同时被打开了镣铐。 第八十七章乡里派下“庚款”说是为国分忧 第八十七章 乡里派下“庚款”说是为国分忧 刘福禄后纳的这两房妾儿别看都是细条条的个儿瘦的一阵风过来都能将她们刮倒,却是在生娃这事上一个赛过一个标着劲儿地闹腾。三年两头地连续给他添了三男儿女。 而且生出来的娃儿哇哇地叫着蹬着小腿儿欢闹的那个结实,不像是死去的二房生出来的娃儿都没逃脱短命的厄运,还没活过百天就做了庄西沟里的鬼。 庄上的娃娃常有得婴儿“风”病的,生后数天,日夜不断的哭,然后抽蓄着,直到哭不出,超不过七日就雇些胆大的庄民将娃儿扔到庄的西沟里喂狼。 娃儿一岁后就要栽痘,预防天花病,取患天花的孩子身上的痘痂养成沫儿,加上樟脑吹入鼻中或将痘痂加入奶水,用棉签蘸上塞入鼻中。 刘福禄的五个娃儿齐刷刷的长的跟小牛犊一样都已经过了一岁栽上了痘,这是他最高兴的事,没有那件事比这还上心的。 刘福禄没有计划再续弦,顶多在身体还行的情况下再纳一二房妾儿,虽然他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但他相信命运,想有个讲究,前二房妻子早早地就走了,也许是命中注定没有发妻的命。 纳妾比续弦简便,来去自由,出了问题顶多是将她们给了别人,让人家讨个活生。他不为别的,他就是注重生儿育女,他觉得儿孙多了才是福气。 师先生还在乡学的时候,他五个儿女都落地了,开始都叫小名儿,接生婆讲不够一岁不敢起大名儿,就应了人家,图个讲究。头生的叫臭屁,后来挨个儿是丑旦、狗不吃、铁疙瘩、豆芽,想起啥就叫个啥,叫的随便。 过了一岁,他就让人家师先生一起给取了名字,保银、保顺、保翠、保山、保杏。纳妾的时候雇来个老佣刘妈,后来又添置了两个小婢女,专门伺候这五个儿女。 两个女儿保翠、保杏,他可是对她们操了心,关键是给她们缠脚的事,再不敢像宝童、保蝉那样,长大了媒人躲着不登门,外人还说是我刘福禄没家教,对女儿任着性子来,他是保长,不想坏了乡俗。 刘妈是个老寡妇,是个缠脚的好手,听说她缠脚时孩子少受罪,四邻八舍遇女儿缠脚之事都来请刘妈帮忙。 有刘妈在,他就心轻了,到了年龄,刘妈就催着说:“该缠得了,年龄大了受罪。” 刘福禄道:“您就看着办吧,当是您的女儿。” 于是刘妈做主,跟两个小婢女给她们缠脚,开始她们还觉得新鲜,乐意顺从,刘妈准备好针线布头、棉花,让她们坐到椅子上,拉着她们的小脚,先用温水洗净,然后将脚放在膝上,趁着脚还温热,除拇指外,将其余四指向脚底屈下,用布紧紧抱好,再用针线将长布缝上,洒明矾粉让皮肤收敛,缚紧。最后套一双尖头鞋子。 孩子裹脚期间,裹脚着不能有好脸让她们看,若是看到任何一个长辈面善,她们就会哭闹,有时会前功尽弃。 最主要的就是第二个阶段,这是最受罪的时候,大约得半年,是持续阶段。裹着的脚每三天得拆开一次,再用力将四个脚趾往脚心间压,揪心的疼痛,不少家庭的女儿就是过不了这道关,所以才请外人帮忙,因为外人手段很,不在乎孩子的感受。 裹一次还得下地走动,让全身的重量来压脚底下的八根脚趾。使她们更加难受,每天哀哀地叫。刘福禄心疼她们,躲着不见,后悔不该让孩子受这份洋罪。 第三个阶段是将整个脚骨头用力扭折,弯成弓形,时间长了,压在脚下的脚趾就废了。最后一个阶段又是半年时间,就是让脚背高高隆起呈弓形,脚底凹入,就像拱桥那样的形状,这就是最合格的小“弓脚”。即是“三寸金莲”。 脚缠好了,又是一件大事给办了。 自王天印又一次跟他刘福禄过不去,他刘福禄又一次堂堂正正地对付过来了,他就想自己一定是走的端行得正才占了上风的,决不是像王半仙说的那样是冲克了什么犯相了什么。 王天印这次闹的,不是万奇这个千总跟他有那点同是大烟鬼的关系,兴许就会被贬家为民了,这是升了一级又降下来了,不过还是营守的一个官,权力还有。 庄上几个大户开始还想这次刘福禄跟“拳匪”卷在了一起,是脱不了干系了,最起码这个保长是保不住了。经过这么一闹,他们又不敢伸张了,开始对刘福禄毕恭毕敬起来,都在想还是刘福禄门头硬,儿子好歹是个京官。 刘福禄可不是怎么想的,他认定自己是每步都走的正,也不是沾儿子什么光,在他眼里,他就觉得义和团不是什么孬种,都是没钱没势的老百姓,集结起来杀那些来中国欺负中国人的洋人有什么错。 不错?不错人家洋人又杀人又要钱的,除了割地还得赔款。 乡里已经派下捐银,说是为国分忧。 按照地亩每亩除既定亩税再多交京银四十文,人头捐每人加京银十文,说这京银就是外国人逼中国交的赔款。也叫“庚款”“洋钱”。 摊派下达,各户怨声载道,最数几个大户敏感,结集来找刘福禄,说要让他算算,若这每亩在增加四十文还有余头吗。 刘福禄道:“这是上面定的,不关是地亩加税,还有驴子、马的上路税,猪羊税哩。这叫爱国税,谁敢抗旨不交?” 众大户走后,刘福禄去找山来,让他按每亩增加四十文算,看看他们这些上好地秋后能有多少余头。 山来道:“这还用算,上好地如遇好的年景除交足税银最多剩余三成,若是遇到旱年,那还有底?弄不好还得亏本贴补。” 刘福禄不怕那些大户,你有意见拖欠不交,上面就敢来收你的地,赶你的牲口,看你能别过谁?他是怕那些种着三二亩地的户口,地板子又不好,干砂地不存水分,遇到涝年还能收点,遇到旱年连种子都收不够,你收谁去? 这年景,最数当上这个保长难了,上面的乡差三八六九来催要,不少庄民干脆躲着你藏猫猫,偶尔遇见了,就说:“把那二亩地贱卖了吧,让人家种吧,出去打长工也不用发愁地没人种。” 他们都说出这话来了,他刘福禄还能对他们怎么样。 刘巴图从京城被刘福禄救回来,就一直是在他家吃喝,因为想戒掉这个烟瘾得了两场大病,是从鬼门关挺过来的。 戒掉烟瘾的事,是刘福禄提出来的,本来刘巴图是不愿意戒的,他知道这个戒烟的痛苦,他在外面躲债的时候也戒过,都没有戒掉。 自己的命还是人家救回来的,人家提出来戒烟也是为自己好,听说庄上有不少烟瘾大的都被人家帮助戒掉了。若是自己不同意,这不是成心不给人家面子?再说戒烟比跟洋人拼命让洋枪洋炮照你的肚子打个窟窿还痛苦? 刘巴图不想戒烟是他觉得日后不会缺了烟抽,他有个秘密现在就只有他知道了,头领韩德明和靳义堂都走了,就剩下他这个军师代财管了。不是刘福禄他也跟着走了,这个秘密就永远是个秘密了。 跟着靳义堂在小西天那些年,虽然在一些人看来他们是响马强盗,而在他们看来就是在替天行道,那些种大烟的大户凭着自己有钱有势,把好地都种上罂粟,秋后制成“金丹”卖了,除赚了大钱还把金丹贱卖给穷人,先让他们吸上瘾来再克扣他们,弄得他们因为买大烟卖儿卖女,妻离子散。 也许就是天意,他们遇到这义和团“扶清灭洋”的年代,不但没有学会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功夫还被洋人的洋枪洋炮给灭了,最后再落上个拳匪的下场。 他们这些小西天上的弟兄就是他一个人回来了,还是刘福禄捡了他这条命,正在官府到处抓他们这些反贼残余的时候,他正好得了两场大病,在生死线上挣扎。现在反贼也没人抓了,他也痊愈了,烟瘾也戒了。 他盼着能出门了,正赶上刘福禄忙着到各家收地丁,也就是“庚款”,听着入耳些。 他说:“老兄,在家也闷待了些时日了,多谢你的大恩大德呀,我想到外面转转,看看我们那班子的人还有没有活着回来的,听说冀州那面的义和团还没有消散,正在反那些掉转头杀义和团的清官呢。” “唉,反也只是反啊,就像韭菜一茬一茬就被上面割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呀,老弟还是小心点的好,现在你的病也好了,烟瘾也戒了,就扎扎实实活过这后半生吧。”刘福禄道。 “老哥这个韭菜的比喻好呀,韭菜可是割了一茬又一茬,根子永远也是在土里扎着稳稳的,不过这些年也是在外闯荡惯了,在家还憋闹的慌。” “你是说冀州那面又闹开义和团了?”刘福禄忽然问。的确他这些时候是忙着收地丁了,弄得是焦头烂额的,什么消息也没顾上打探,若是那里又闹开义和团了,他想是不是赤岗他们到了那里了,他在心里还在惦记着二女儿刘保蝉,万一义和团又集结起来了,二女儿要活着兴许会到了那里。 “你说不闹还能活吗?这摊派可是你亲自收的,那些有地有钱的能活,老百姓还能活吗?这不是官逼民反吗?听说外国人要中国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万,每个中国人是人头一两。能活吗?”刘巴图道,还是越说越激动。 刘福禄虽然跟他是一个庄的,从小刘巴图就是个大户的孩子,跟他们这些一般家庭的孩子说不惯,再说人家又在私塾读书。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热心肠,跟他一样爱抱打不平,几句话说的他这个保长脸红脖子粗,好像他带头收刮老百姓的地丁是有罪似的。 “你走了,计划要去哪里?” “出去再看吧,反正在家是一天也活不了,幸亏是你把我的烟瘾戒掉了,要不然现在我还是个人不是都不敢保证了,你知道那些大烟鬼的本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这条命也是会让你白救的。” 刘福禄想,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几句话就把他抬得上了天了,心情是舒舒坦坦的。 “别说那些了,那不是该你命大遇巧的吗。” “也是,也许是天意呀。” “我还想给你点地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做个庄稼汉呢,当初你给我那地可是留有余地的。”刘福禄道,他若不提这地到显得他是故意的。 “哦,提起那地,我跟山来说过,就给你了不再变了,写那张卖契我也不知道丢哪了,早把这事给忘了。” “我这里没丢,在着哩。” “要不这样吧,咱把山来叫来,三合同面,再把那契改改,啥条件也不说了,就把那个“活契”改成“死契”就行了。” 刘福禄道:“改不改吧,万一那天你想开要种地了,也现成给你。” “改了吧,像我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还要那地干啥。” 第八十八章“习洋枪,学西法”是个新鲜词儿 第八十八章 “习洋枪,学西法”是个新鲜词儿 刘巴图觉得自己也是给刘福禄积了德了,所以天老爷才派他到京城把他救回来,还给他戒掉了大烟瘾。若不是他有小西天的那个秘密他宁愿给刘福禄这个再生父母打长工,给他种地,给他看家护院,做他后半生的奴才。 关键是老天爷还给他留下一些财富,那就是小西天只有他知道的那个秘密,假如他跟着他们都做了死去的那个“拳匪”了,这个秘密就再没人知道了。 大头领韩德明带着他们去参加义和拳的时候,就把这些财富留在小西天了,自始至终只有大头领,二头领靳义堂和他这个财管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本来他们是计划“扶清灭洋”后还会回来的,回来后在山上真正做个“游风显灵替天行道”的侠义之士,那个时候他们都学会了金钟罩刀枪不入的神功了,是谁也奈何不了他们了,那才是响当当的“游风显灵”了。 开始那些财富还都是他们在山上自制的大烟,临走的时候都变成银子了,除了给众弟兄发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部藏在山上了。 他刘巴图不是个见财起意的小人,而是在这个世上凡是跟这笔财富有关的弟兄都走了,就剩下他了,这是天意呀。 他刘巴图取走这些财富是不会胡乱挥霍的,他已经戒掉大烟瘾了,他永远不会再去碰那个害人的东西了,他要利用这些财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要上京城经商去了,这也是他多年来的梦想。 临走的时候他到了遥镇那个红沙沟里,靳义堂夫妇的坟墓是他跟刘福禄挖好的,他遗憾的是没有把大头领韩德明的尸体拉回来,当时他刘巴图也是一个“尸体”,还是刘福禄发现他还有气给救活的。 再说刘福禄也根本不认识那个是大头领。 他自己给大头领刮了一个位牌,到了那个红沙沟把位牌挨着靳义堂夫妇的坟墓埋起来,积了个墓丘。然后在墓丘上放上供品,点着香,先跪在大头领的墓旁,深深地鞠了三鞠躬,磕了三个头。 “韩头领,你就安息吧,虽然你的尸体没有来到家乡,你的魂魄一定是跟着来了,我刘巴图没有跟你们走,是上天专门留下我这条命来祭奠你们的,我会每年来这里祭奠你的,不会给你断了香火。” 他回想他们跟洋人拼命的那个时候,他刘巴图也没有当孬种,虽然他的功夫不如他们,但他那个时候也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有生命的大活人,都战到了忘记自己还存在的时候了。 可是他侥幸留下来了,他们都走了…… 赤岗领着众人到了沙河县三岔口一带。那里也有为逃避清兵的追捕躲避到这里的义和团团民。没多久便接到传贴,顺德府巨鹿县举起“扫清灭洋”、“官逼民反”的大旗,赵老祝被推为主将带领义和团余部参战。 在巨鹿县发起“扫清灭洋”、“官逼民反”起义队伍的首领叫景廷宾,庚子赔款后,各种赋役都增加在老百姓的头上,为了向洋人赔款,官府不断给百姓增加新的捐税,像房捐、铺捐、炭捐、煤捐、肉厘、马娟、驴捐、当捐、地亩捐、彩票捐,还有烟酒税、食盐加价,茶糖加厘等。 清**拼命加紧对百姓的控制,那些贪官污吏趁机敲诈盘剥谋取私利。 除此之外,外国传教士也借口庚子年教堂事件,以教堂被毁为由,蛮横要求各地赔偿损失。地方官惧怕洋人纠合各地的外国传教士私下议定赔款数目,向当地人民进行勒索。 外国传教士跟当地官府私下议定的赔款叫“小赔款”。也叫“洋差”。 近二年,在巨鹿一带大旱成灾,连年闹灾荒。老百姓家家吃糠咽菜,用草根、树皮充饥,虽不比丁戊饥荒那样百姓举家出外逃荒谋生,但是对这样劳重的赋役实在无力负担。 当地穷苦百姓纷纷找景廷宾出主意想办法。 景廷宾文武双全,当年考上武秀才,又中了吴举人,在家乡教了不少徒弟,耿直坦率,爱抱打不平。 景廷宾的徒弟都是贫苦出身,都纷纷去请求师傅带领他们造反,景廷宾无有推脱,先召集部分群众到地方官府抗议,要求免除教案赔款。同时,又在各村进行联络,积极修造兵器,准备武装对抗。 景廷宾组织乡民到官府抗议“小赔款”的消息传到了在天津一带的义和团首领赵老祝,便暗中跟景廷宾取得了联系。 地方官府为了自己趁机敛财,不给百姓减免赋役,还报清**派兵前来镇压,这就是在“官逼民反”,百姓扬言:“中国人誓死不交纳洋差”。 光绪二十八年四月,景廷宾宣告起义,赵老祝带领义和团余部加入起义队伍,并下传贴召集各路义和团团民前来参战,赵老祝被推为主将。并树起“官逼民反”、“扫清灭洋”两面大旗。 起义队伍很快就发展到几万人,遍及二十多个县城。 清**怕义和团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袁世凯急派段祺瑞、冯国璋、倪嗣冲等统率配备大炮长枪的新军前来镇压,历时四个月,景廷宾被捕,被遭凌迟处死。 赵老祝突出重围遭人出卖被俘,被抓进监牢,宁死不屈,绝食而死。 至此起义队伍失败,有的被战死,有的四处冲散。 靳义堂他们脱离险境后看看从游风约带出来的队伍除战死的也所剩无几。面对当时所处的困境,便劝说大家为了躲避追兵,暂且各自择路回乡隐姓埋名务农耕作。 剩下李金瓶跟刘宝童和香玉、香桂她们跟着靳义堂往北而去。因他们在潞府一带是挂了名号的,回去怕受到官府追查再牵连到家庭。尤其是香桂,说什么她也不敢回去见老爷了,上次她可是侥幸逃得一命。 香桂不敢回去,那香玉敢回去吗?姐妹两个如今已是同病相怜患难与共。 李金瓶想到天津投奔单刀李(李存义),当年在天津义和拳,武林群起,共赴国难,单刀李给拳民传授拳技的时候,他就是拜在他的手下学习武艺。 刘宝童想到京城投奔哥哥刘保金。 赤岗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到那里,经过“扶清灭洋”到“扫清灭洋”这个裂变的过程,多少仁人志士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是要变法维新,改天换地,为改变这个世界而革命。 也使他萌生了一种新的思想,虽然是朦朦胧胧的,看不到光明在哪里,黎明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他深信义和团虽是失败了,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什么团来完成义和团没有完成的使命。 心里只有惨败的阴影,不知道阳光会从那个方向透过来。 他想找刘保金来给自己化解掉这些阴影。 到了保定一带,只见陆陆续续有不少年轻人三三两两朝一个地方而去,前面还有一些人围着看墙上贴着的告示: “为大清国之强盛,壮大清国之国威,锐意革新,任贤使能。特招新兵组建大清陆军,习洋枪,学西法……” 原来是官府在招新兵,还限制年龄、身高,有烟瘾者勿论。 “习洋枪,学西法”。这是个新鲜词儿。 在张贴广告一侧,齐齐整整地站立着一队身穿军常服,上有肩章、帽徽,打着绑腿,带着大檐帽,肩上还扛着洋枪的新兵。看上去显得格外庄重、威武、神气。 这跟先前的大清“八旗军”、“绿营军”穿的号服有天壤之别,旧兵土而俗,那新兵却是很“洋气”。 刘宝童跟香玉、香桂站在那里愣神地看着那些整齐威武的新兵不走了。这时,一位军官朝她们走过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士兵。 那军官好像是个外国人,他对着她们说了一通外国话,那士兵急忙给他们解绍:“这是我们的洋教官。”然后给她们翻译洋教官的话:“教官说,你们还看什么,还犹豫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呀,学烟操,使洋枪,穿洋服,这才是保国英雄啊,还享受高军饷高待遇。” 这教官显得更是威武阳气,背榜上还多了一枚金闪闪的肩章。 香桂先道:“你看我们能行?” 军官看看香玉用不很流利的中国话道:“我看你们三个都可以,吸大烟不?” 三个人同时摇摇头。 “那就没问题,上前面登记去吧,要不我带你们去。” 香玉忽然犹犹豫豫低声道:“可——我们是——” 香桂知道香玉要说什么,忙制止她朝教官问道:“你是说我们只要报上名字就可以参加?” “报了名就可以了,我保证你们能参加,我选准你们了。我是这里新军的教官肖克尔,我的话说了算。”教官道。 这时香桂悄悄告诉香玉:“我们现在可是男的,不是女的,别老是说漏嘴。” 香玉点点头。她刚才就是想说她们是女的,她忘记了她们是女扮男装了。可是她们看了大半天还没见有女子报名当兵。 那位肖教官决意要领她们走,只是刘宝童还在左右看什么,她是再找赤岗。她们在看那新兵时,赤岗跟李金瓶已经走远了。等到发现她们没有跟着便折回来找,发现她们正跟那个肖教官在一块。 赤岗他们也知道这里在招兵,没有像刘宝童她们那样三个很郑重的样子。他们就没有计划当兵,即是看到告示,那上面的限制年龄,他们已经超了。 而刘宝童她们还在年龄范围,再说她们主要是看到那些新兵那个齐整整的样子,简直是让她们入迷了。都在想要是自己跟他们一样该是多么威风。 “我们要当兵。”香桂看见赤岗他们走过来就上前兴奋地说道,还拉他们过来介绍那个肖教官:“这是洋教官,他选准我们了,他保证我们能进去。”香桂说的教官保证她们能进去,就是想告诉赤岗她们即是女子也没关系。 赤岗见那教官跟他年岁差不多,像个洋人,穿着军服,端庄得体,威风凛凛的。不像是信口开河,跟她们开玩笑的。 对着人家这个教官,赤岗能说什么,即是有话说也被香桂一句话给堵上了。 “当兵报效国家,好啊。你们愿意了?”赤岗道。 “愿意。”香桂点点头,再看看刘宝童她们没答话,便问道:“保童,愿意吗,愿意怎不说话?有人保证我们,多好。”香桂的意思还是说她们都是女子,到这里多么有安全感,何必四海为家瞎跑呢,还得躲着清兵抓捕。 刘宝童被香桂弄得很尴尬,只好说:“嗯,愿意。”她还是想随赤岗走,但是看着那些新兵的样子也让她动了心。 香桂再问香玉:“你呢?” 香玉说:“你们愿意,我就跟着你们。” 赤岗再看看她们那个样子,也看不出她们就是女人。再说即是女人又怎样,那告示上也没有说女人不准当兵。前世花木兰、穆桂英那些不都是女子吗,红灯照不都是女子吗。老佛爷不也是女子吗? 靳义堂就是正在发愁她们三个人的落脚之地,若是这样就能给他卸下身上的包袱,好歹这是大清朝的正规国军,是有保障的。 第八十九章她们没有感到一点点初情的爱意 第八十九章 她们没有感到一点点初情的爱意 来救刘保蝉跟香黛的是两个身披黑衣的蒙面人,他们个个都有飞墙走壁的功夫,很轻松地越过牢房的围墙,将她们救出。 她们原来被德国洋人抓到京城东交胡同,关在德国人设立的牢房里,这里是德国人的使馆界。可恶的联军将整个东交胡同一口吞下,没有了中国人在这里居住甚至于说话的份儿。 她们庆幸自己争得了又一次生存的机会,她们想起了那些背着她们的“尸体”到城外掩埋的时候而趁机救她们的中国人,他们最后却都被洋毛子杀了。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否知道她们还活着?求恩人给她们托个梦吧,她们会将他们的恩泽告诉给上帝的,让他们都变为神仙。 她们像是被带到了一座王府,在这里好吃好喝了数日。伺候她们的像是府里的仆人,相识的熟了问他们这是在哪里,他们说是肃王府。还说救她们的义和团有大事要办,快回来接她们了,让她们耐心等候。 她们最盼望的就是有义和团来救她们了,她们知道除了义和团也没有人会来救她们的,她们的神功还没有在大师姐那里学到,看救她们那两个人的功夫那样好,一定是大师姐黄莲圣母派人来的。 “香黛姐,要是义和团让我们回家,你肯回去吗?”刘保蝉问道。几天的安静生活让她们的心情放松了,那些亲眼目睹的血腥场面也让她们在记忆中渐渐地淡化了。 “我不想回。”香黛道。 “为什么?” “……你猜不出来。”香黛停顿了一下回答。 “我能猜出来。” “猜出啥?” “你怕回去了当保长的小老婆。”刘保蝉道,她可真是一针见血。 “那怕什么,小老婆小老婆吧,最起码活的安逸,不用担惊受怕。” “那你是为啥呢?” “我就是想学会圣母的神功,一辈子没人敢欺负咱。” “当小老婆还怕谁欺负吗?每天待在家里不出门。” “那可说不定,像这京城里老百姓不是都待在家里的吗,看看现在死的死跑的跑,那些洋毛子是怎样欺负我们的。” “你呢,说说你呀,你想回吗?”香黛问刘保蝉。 “我不想回,回去了父亲又要发愁给我找婆家了。”刘保蝉道。其实她跟香黛是一个想法,就是想学会功夫为死去的中国人报仇,为救她们的那些恩人报仇,为她大姨姨父报仇,她是亲眼看着他们被洋人的枪炮打死的。 几天后,还是那两个救她们的来接她们来了,看他们的身形就像,原来他们是两位魁梧英俊的后生,那晚他们都蒙着面,穿着夜行衣。 他们说是红灯照黄莲圣母派他们去营救她们的,他们发现她两个没有死,被德国毛子抓到了德国使馆的牢房,她们准备要在第二日处死她们并暴尸街头。 “黄莲圣母呢,我们要见她。”香黛很兴奋高声问道。 “这个时候,谁还能见到圣母呢,她可是洋毛子重点抓捕的对象。”一个说。 是啊,即是在天津她们也没有机会见到圣母的尊容,何况是现在。 她们出来肃王府,坐进辆马车的车篷里,里面黑咕隆咚的,为了安全,她们是晚上离开的。 她们一路颠簸走了整整一夜,到天明来到一个地方。 她们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像是一个练功夫的地方,她们在红灯罩就是这种地方,有扎马步的桩子,有练轻功的绳索,有练拳的沙袋…… 记得有一次在红灯罩跟着师姐们练功,在一位师姐给大家做表演的时候,就是一手拿折扇,一手拿灯笼从高空徐徐飞到地上的。后来才发现她是被绳索吊着的。 那位师姐还告诉她们,她是还没有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神的魂符还没有为她附身,等到了那一步就用不着使用绳索了。 教她们学功夫的也是救她们的这两个人。一个叫向宇瑾,一个叫廖琪。 开始她们跟着他们练习长跑,也是在那个练功场转圈子,整整一天就是跑,跑的她们筋疲力尽的,晚上还得练习爬高,攀墙。 一天是这样,一年也是这样,跑步、攀墙、扎马步。然后还练习怎样能赤手空拳一下子让敌人毙命。 在夜间还不断学习文化,学外国语。 一年过去,她们就过着这样枯燥难熬的生活,从不出练功场一步,吃饭睡觉都有下人伺候。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问他们的师傅向宇瑾和廖琪,他们说:“功夫还没有练到家。”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们被派出去要执行一次任务。要从三丈高的光滑的楼墙上爬上去,里面有哨兵把守,要设法进去把哨兵杀了,再到哨兵把守着的房间里取出来一件机密文件。 她们临走的时候,是被师傅拿出一张图纸只给她们看,然后给她们安排任务的,说是能顺利完成这项任务,她们就能自由出去了。 她们只是带着爬墙的绳索,身穿夜行衣,蒙着面。 按照图纸上的指示,她们爬墙出来练功场,一看原来她们还在京城里,还是她们熟悉的东交胡同。 “香黛姐?” “嗯?” “我们在这里一年多了,怎就没有出来东交胡同?”刘保蝉道。 “我也是纳闷,也许我们义和团在这里的行动也是保密的吧。”香黛道。 “奥,也是吧,现在京城里就是外国人的天下了。” 走没多远就到了她们该去的地方,那也是一个很大的府邸,跟她们那个王府差不多,楼墙都是一样的高。她们按照图纸顺着后墙一溜烟伏到她们该到的地方,果然这里有堵三丈多高的楼墙。 她们到了墙下迅速将爬墙的绳索拿出来,找到一头的抓钩,用力朝高高的墙头上一扔抓钩,那抓钩就抓在了墙头上。她们再用力拉几下,确定是抓钩抓牢了,便拉着绳子轻松地爬到墙头上。 到了墙头上,她们又扒着绳子趴下墙来,发现对面有窗户亮着灯。她们朝灯光的方向摸去,果然看到有两个兵在门前守着。 那两个守兵刚刚发现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就箭一般过去一人一个将他们的脖子扭断了,哼都没有哼一声。然后她们轻轻把他们的尸体托在墙角不被人发觉的地方。 她们迅速打开门锁进来房间,发现那个放着文件的柜子。 这一次,她们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她们到了肃王府,将拿到的文件交给一个长官模样的中年人,她们的师傅介绍说:“这是我们的长官祁速浪。” 祁速浪戴着一副眼镜,他瞪着一双贪婪的目光看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拿出四根金条放在她们交给他的两份文件上面,说道:“二位小师姐辛苦一年多,现在可以出师了,恭喜恭喜呀,请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说罢将那两份文件交给两个师傅向宇瑾和廖琪,他们又将文件递在她们手里让他们签上自己的名字。 刘宝童跟香黛并没有将被她们拿来的所谓的“文件”当成一回事,更没有考虑那么多,自从家里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在签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签个字吗,她们没加思索。即是她们翻开看看也不全部能认识“文件”上面的字,有的还是外国字。 她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他们将那“文件”拿回去交给祁速浪,将那金条给她们留下,说是奖励她们的,以后这样的奖励还很多,只要她们好好干。 晚上师傅给她们摆了一桌子丰厚的菜还有红酒,她们清楚这应该是她们的出师酒或者是庆贺酒了,自进来这里就没有沾过酒,可以说自来到这个世上还不知道酒是个什么味道。 师傅给她们每人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他们也各自满满倒了一杯,端起酒要跟她们碰杯,说是这是法国葡萄酒,很好喝,喝下去是甜的酸的辣的什么味道都有,让她们一口喝完,就像今次完成任务那样,干的痛快一点。 她们不好意思不听师傅的话,就像是在训练场上的命令,这次是师父让她们喝酒,即是在训练场上她们都没有不听师傅的话,那是人家教她们学本领,这却是让她们喝酒。 她们还没有来报答师傅对她们的救命之恩,她们的心里早已温存着对他们的感激,总没有机会释放出来,紧紧张张的训练就像敢死一般,累的她们喘不过气来。 她们品尝不出这第一口酒的感觉,只是觉得肚子里迅速膨胀着,火烫火烫的,有一股气流从心底慢慢地流窜到头顶,一种奇妙而酣畅淋漓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既淳实又清爽还甜腻?”廖琪问道。 她们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甜甜地笑。 向宇瑾再给她们倒满一杯:“第一次没有品尝出来,再来一杯。” 她们一饮而尽。 她们的头脑清醒的很,只是感到浑身有气无力了,就像她们的功夫完全是废掉了,她们看到师傅朝她们走过来,将她们抱起。 她们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她们微微闭上眼睛,等待着师傅对她们的初吻,不知道她们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师傅并没有跟她们接吻,但是她们明明白白是被他们抱着进了各自的房间。 …… 从此以后,教她们功夫的两个师傅就不见了,只是那个戴着一副眼镜的叫祁速浪的长官给她们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其实他不叫什么祁速浪,而是叫川岛浪速,是日本人。 原来她们是被德国人带走的,她们被带到了东交胡同德国领事馆,德国人是想看看这****女人是凭借着什么面对他们的长枪大炮而威武不屈的。日本人的福岛指挥官看准了她们是红灯照的,他想培养她们成为他们大日本帝国的鹰犬,于是就派他的得力助手川岛浪速把她们从德国领事馆赎回来。 她们被日本人的两个间谍高手向宇瑾和廖琪把她们从德国的监牢里“救”出来,就在东交胡同的日本领事馆培养她们的间谍本领。大清朝的肃王府也在东交胡同里,被八国联军占领了。 向宇瑾和廖琪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刘保蝉就像受到了欺骗受到了侮辱,她是想着他们都是义和团的师兄们,她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他们的身上。 香黛安慰她:“他们也许会来的,他们不应该丢下我们不管的,除非他们不是义和团的……” “他们要不来呢?”刘保蝉心里想,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受骗了。她不像香黛,香黛已是有主的人了。 第九十章脖子上缠着的辫子开始蠕动起来 第九十章 脖子上缠着的辫子开始蠕动起来 告别了刘保蝉她们,李金瓶跟师兄靳义堂一路往北而去。一路上赤岗如释重负,嘴里不停地喃喃:“将她们三个累赘安置了就轻松了。” “她们怎还是累赘了?前些日还参加‘扫清灭洋’呢。”李金瓶道。 “前些日是前些日,现在是现在。前些日她们是跟义和团大军在一起的,还能浑水摸鱼,现在单个儿三个女人,还遭清兵抓捕。谁敢保证那一会儿不被发现?”赤岗道。 “我看她们女扮男装的还看不出是个女人。” “看出来又怎样呢,从古至今那个女子当兵保家卫国不是被称作英雄,即是被查出来也不妨事,那告示上又没有显示只招男兵不招女兵,而且又有多少女子敢去报名当兵的,只要她们现在能躲避过去。” 到了三和一带,二人便分道扬镳,就此别过。本来李金瓶也想跟赤岗到京城去,只是之前他已说过要到天津找师父李存义继续学习师父教他的形意拳法。 二天后,李金瓶到了天津紫竹林地界,这里还是法租界。想当年他李金瓶跟着义和团在这里跟洋毛子第一次拼个你死我活,特别是那“火牛阵”,装备完备的几十头牛,由大师兄的一声令下,团民们把牛尾巴上捆绑着的鞭炮一齐点着, 顿时牛尾巴着了火,伴随着噼哩叭啦的鞭炮声,牛群受惊了,疯狂地朝外国的租界狂奔。 租界外面都埋着**,**被狂奔的疯牛踩响了,团民们跟着牛群冲进租界…… 那一次,他们义和团的大旗**在了法租界高高的红楼上,迎风飘扬…… 忽然在街上一个年轻女子被两个俄国人围着,这里有俄国人的租界,那时俄国人占领了天津火车站及海河东北岸。 那两个俄国人正在调戏那个中国姑娘。不料那个中国姑娘身子往下一蹲,转身一个崩拳将一个俄国人击倒,那人半天没起来。 另一个俄国人见这位姑娘有功夫,就举枪朝他射击,只见那姑娘身子一闪,伸手一拔他的枪筒,一个飞脚将举枪的俄国人踢出丈余,接着在身边搬起一块石头朝那个俄国人砸去,正中脑袋,那个俄国人“嗯”一声倒在地上。 突然从一边跑过来两个俄国人,他们都端着枪,子弹也已经上膛,他们跟李金瓶一样也是看到了这个女子跟两个俄国人大战的经过。于是就拉动了枪栓,直接朝她冲了过来。 这时的李金瓶早已被这个女子的举动震惊了,他是亲眼看着那个俄国佬被活活砸死的,这一下真是解气,可是当他看到端着枪朝她跑过来的两个俄国人时,知道这女子一定是闯下大祸了,要吃大亏的。 “神仙难逃一溜烟。”这是他们活下来的义和团才意识到的,就是说即是义和团里的神仙也没有洋人的火器厉害。只要他们朝你举起手中的那杆洋枪,只要那洋枪的铁管里的一股火气朝你窜过去,你就凶多吉少。 李金瓶不会眼瞅着眼前的女子吃亏,他要帮他,特别是不能让洋毛子手中的枪响了,那样就迟了。 那两个俄国人已经过来了,李金瓶赤手空拳很着急的样子。突然他的额头一绷,后脑勺一热,脖子上缠着的辫子开始蠕动起来。 他一般不用他头上的辫子跟人打斗,那是他祖宗留给他的血脉,是他的宝贝,不能有个闪失。他头上的辫子又粗又长,放开了就会拖到地上,他一般都在头上盘着,不轻易放下来过。 虽然他在游风约耍自己头上这条辫子是远近闻名的,那只是做个表演而已,从来没有用辫子做过武器。就是在义和团跟洋人厮杀的时候他使用过辫子。 现在是到了紧急关头,他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眼看着两个俄国佬就要扣动扳机了。 李金瓶一个箭步朝两个举枪的俄国人的背后冲上去,头后面的辫子像一条蟒蛇盘旋过来,那辫梢抖动着找准一个俄国人举着的枪只一卷一拖,只见那枪横飞出去。 另一个俄国人举着的枪只听“趴”的一声,枪是响了,却偏离了方向,只见李金瓶的辫子又盘旋过来,那枪也不翼而飞。 紧接着那辫子就像活了一般,一下子缠住了那俄国人的脑袋,将他甩出两丈开外,另一个俄国人见状“啊啊”地喊着一溜烟跑了。 李金瓶也不敢恋战,过去拉起那女子就走。走不多远,已是出了大街到了一拐弯处,忽听那女子叫:“李金瓶”。 李金瓶吓一跳,细看那女子,却认不得。 “你是来找师傅的吧,我领你去。”那女子道。 “你是?” “知道你是认不出我来了,我不是那个山西忻州的小老乡小龟子吗?”那女子道。 “你是龟儿子?”李金瓶道。难怪他认不出来,那个龟儿子在义和团的时候化妆成一个女子到了红灯照里都没让他们那些弟兄认出来。 龟儿子是一个四川的团民给叫响亮的,后来大家就叫他为龟儿子。因他长的小巧,也即叫响了。 “你是在街上扮做女子专门杀洋人?”李金瓶问道,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赤岗说过,留下来的义和团的团民成立了什么暗杀团专门杀洋人,明干不行就暗干。 “嗯。” “师傅派你的?” “不是,我参加了‘暗杀团’,不但杀洋人,还杀那些帮洋人干事的走狗汉奸。” 忽然听到后面有清兵喊:“抓辫子贼,别让他跑了。” 小龟子拉着他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单刀李武馆。 师傅见状,认得跑进武馆的是李金瓶,当年他们还以是一个李姓查考过祖宗的来源,关系甚秘。 也难怪李金瓶执意来找单刀李。 没想到清兵追得紧,他们知道这里有开武馆的,后面的洋人长枪队也紧跟在后面。 在武馆里,单刀李就听外面嚷嚷抓“辫子贼”,知道定是李金瓶,因为他的武馆里所有弟子连同他都把辫子给剪了,就是因为清兵跟洋人在京津一带见到留有长辫子的会武之人都要一律枪决。 光绪二十七年,义和团跟洋人开战的时候就有不少团民利用头上的辫子杀死了不少洋人,使洋人看到中国人的辫子就恨之入骨,一旦抓到中国人就来戏弄他头上的辫子,甚至用他们手中的刀将中国人头上的辫子割掉。 其实,经过跟洋人的战斗中,中国人已经领略到老祖宗留在他们头上的辫子是凶多吉少了。 联军攻占京城后,有一位南城派八卦掌的掌门称“眼镜程”的程大师,一次途径东单牌楼见十几个外国毛子调戏一位中国少女,程大师上前阻止,洋毛子见状便一拥而上把程大师围在中间大打出手。程大师三招二式就把洋鬼子打的屁滚尿流,有的当场毙命。 程大师回到店后,洋鬼子的长枪队在汉奸的带领下随后追来,将店门围住开枪射击。程大师施展八卦掌将洋人打的不能近身,知道情况不妙,杀开一条血路,打出胡同。 洋人紧紧在后面跟着,胡乱朝他开枪,他出来胡同一跃身跳入一侧房顶上,连跳跃几处躲着洋人的枪弹,不料发辫掉下来被房瓦缠住,纵身不得,被洋人的枪弹击准,一代武术宗师就这样因为一条辫子死在洋人的枪口下。 事后,单刀李就带头把自己的辫子剪了,众徒弟也跟着师父先后剪了自己的辫子,以此行动来纪念死去的程大师,也以此学习维新派“改装去辫”,革除被洋人讥讽为“豚尾”的辫子。 单刀李没等李金瓶回过神来,手起刀落,他的辫子就被单刀李齐刷刷砍了下来。等洋人冲进武馆时,没有找到一个有辫子的。 领着洋人来武馆查人的还有清兵和那些汉奸。那些清兵是官府派来的,凡是有中国人反对洋人的地方,地方官府就必须派兵查清并惩处那些反洋人的中国人。 没有查到有辫子的闹事人,清兵跟洋人把单刀李给抓走了。 众徒弟已经不是义和团金钟罩刀枪不入那个时候了,知道洋人的洋枪厉害了,不会挺着胸膛再去跟洋人手里的洋枪挑战了,他们懂得了“神仙难逃一溜烟”这个道理了。 李金瓶在开始师父单刀李将他头上的辫子割掉后,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辫子还没有施展出它的能量,虽然在跟洋人开战的时候,他的辫子的确杀死了不少洋人。 刚刚在街上,他的辫子功夫让那些洋人尝尽了苦头,这只是个开始,他觉得自己十几年来长好的辫子才要开始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可是师父怎么狠心一刀将他的辫子砍了? 直到师父被清兵抓走,他才明白师父为什么对他辫子那个很心来,原来是为了救他的小命。 单刀李被清兵抓走后,李金瓶觉得自己很惭愧,刚刚见到师父就给他带来乱子,特别是小龟子,更是感到师父是因为他而抓,若不是他背着师父偷偷参加什么“暗杀团”,也不会招来清兵跟洋人。 暗杀团就是那些维新人士和被留存下来的义和团团民暗中组织起来的一个专门暗杀那些洋人和洋人的走狗官僚、汉奸的一个组织。 “辛丑条约”后,清廷受八国联军的约束,清**向洋人保证:“严禁中国人参加反帝运动”并惩办“首祸诸臣”。 维新人士跟义和团的团民咽不下这口气,又知道“刀枪不入”之神功跟洋人的洋枪洋炮不能比,只有实行暗杀那些洋人跟洋人的走狗才能救国。 单刀李被抓走后,那些汉奸为了讨好洋人,便指认单刀李是义和团团民的习武教练。洋人如获至宝,将单刀李关在俄国租界。 李金瓶跟小龟子还有众师兄师弟打听到了师父被关在俄租界,因把守甚严,无法进去搭救师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龟子又去找他的暗杀团成员,大家唯一的办法还是设法进去饿租界打探出单刀李的确切下落才能实施营救。 李金瓶忽然想起师兄赤岗来,他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京城,他说是找刘保金去了,刘保金毕竟还是朝廷命官,路子较广,找到他们让想个万全之策来搭救师父单刀李。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大家,大家觉得能去试试,有时候通过一些关系来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比一味地利用武力要安全可靠,这次是跟外国租界打交道,弄不好就会把事情搞大,除了救不出人来,还会连累大家。 第九十一章是夜,赤岗潜入俄租界 第九十一章 是夜,赤岗潜入俄租界 天津俄租界位于老龙头车站的河东、河北区,当年义和团在紫竹林跟俄军激战,数十天的战斗使俄国兵死伤惨重,因此俄国兵对义和团恨之入骨。这次又有俄国人在大街上被中国武夫杀害。 被抓走的单刀李一定被关在河东区俄国租界巡捕房兵营。 李金瓶到京城见到了赤岗,将他刚刚到了天津就遇到的事情跟他和盘托出,赤岗看看他被刀削没的辫子暗自好笑。在游风约数李金瓶的辫子功厉害,参加了义和团他头上的辫子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杀了不少洋人。 如今他的辫子没了,就像削去了他一半功夫,难怪他要来京城找他赤岗。 轮爬墙走避的本领,李金瓶更是不如赤岗,现在最主要的是查到单刀李的踪迹才能设法营救,查不到他被关在哪里就无法找到去营救他的办法。查找单刀李的下落也非赤岗莫属。 是夜,赤岗潜入俄租界。 在当时划定的俄租界除老龙头车站以西的大片土地外还有往南扩展的大片田庄,从这里潜伏进去一个人其优点就是易藏身不容易被巡捕发觉,其缺点是很难找到自己的目标。 第一个晚上赤岗就是风风火火进去,心灰意冷地出来,他没有找到关押单刀李的地方,是因为他还没有找遍俄租界的任意一个地方,特别是巡捕房和洋毛子首脑住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赤岗依着第一次的摸索很快就找到了巡捕房,巡捕房的高墙阴森森的,上面还揽有铁丝网,看来单刀李一定就关在巡捕房监狱里。 在白天赤岗已经了解到,位于河东区俄租界巡捕房还驻扎着俄国兵营,就是这些俄国兵营里的兵士出了租界在街上肆意欺负中国老百姓。那个小龟子就是摸准了租界里俄国兵的这些恶习才装扮成一位姑娘引诱他们出来的。没想到招来这么大的祸。 在义和团赤岗亲自领教过单刀李的功夫,当时他虽然也在教授其他团民练功,他知道单刀李的功夫比他的功夫要好,他是形意拳的第三代传人,他的形意拳神妙莫测,指东打西。 特别是他在跟义和团一起杀敌的时候,他是每回都冲在最前面,打得敌人屁滚尿流,他亲自率领义和团众弟子夜袭老龙头车站,痛杀俄国兵。 赤岗认为凭他的本领俄国人是奈何不了他的。 难道是单刀李故意让俄国人抓走,是为了众徒弟的安全?或者是俄国人故意将单刀李抓走是为了引义和团去救他而一举歼灭? 李金瓶找到他的时候,他们决定先由赤岗探探情况再行定夺。望着戒备森严的巡捕房,赤岗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忽然赤岗眼前闪出两条黑影,他正匍匐在高墙的中间。 这两条黑影是从里面高墙攀爬上来的,他们是往外走,赤岗是往里走,显然他们是已经完成了什么任务潜进里面而后出来的。 一条黑影正好在赤岗的头顶上,他们都拿着抓钩,一看就是专业的爬墙能手。 赤岗已经无法躲避,那抓钩的绳索已经搭在他的肩上,那黑影瞬间就爬到了他的跟前,那黑影看来在越墙时就发现了他,等挨近他的一霎那,那黑影随绳索一个飞脚向他袭来,他一个壁虎断尾,那黑影飞过来的一脚正中他的腰间,几乎将他踢下墙来。 赤岗怕吃亏,他是赤手空拳,人家是拿着绳索,若在光滑的墙壁上跟黑影打斗,他是一定要吃亏。 赤岗哧溜一下到了墙根,那黑影已在墙根等他,一个捋手弹踢朝他袭来…… 另一条黑影也朝他冲将过来。 赤岗怕吃亏,没敢恋战。 单刀李并不怕俄国人能会将他困在牢里,除非他们当场将他打死。不是为了救他的徒弟们,俄国人就没有那个本事将他抓到租界牢房。若不是他狠狠心将李金瓶的辫子砍断,他跟武馆的徒弟们就会说不清了。 他是为了救徒弟们而故意让他们将他抓走。而俄国人将他抓走有他们更大的阴谋,他们是为了以此来给清**施加压力。 光绪二十九年,沙俄毁约,拒不撤走侵**国东北的军队。清**跟沙俄秘密签订《中俄密约》,被维新人士沈荩揭露,国内外各大新闻媒体纷纷转载,将《中俄密约》内容公布于众。 《中俄密约》更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反对,在日本一些进步人士和留日学生掀起“拒俄运动”,成立“拒俄义勇队”,随时准备开发东北前线。 俄国人想要在中国做的有理有据,抓住义和团骨干而且证明他们还在跟洋人作对违反了辛丑条约,对他们再挑事端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赤岗忽然感觉那黑影的动作是那样的熟悉,特别是那双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看到的忽闪着神气的双眸。他们跟他一样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 那条黑影给他亮相了一个“小洪拳”的动作。 “刘宝童?”赤岗重新回忆起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那个动作,那个小洪拳拳路,他是亲手教她们的师傅,他对她们的动作都不会忘记。 刘宝童不是参加新军了? 难道是“刘保蝉?” 赤岗心情激动起来。他再一次肯定了那是刘保蝉,那双眼睛,那个让他熟悉的动作,那娥娜翩跹的身段…… 她为什么要到俄租界巡捕房?难道她也是去救单刀李的?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这是他最愿意接受的事实。 那另一个呢?是不是香黛? 赤岗猜的没有错,就是她们两个。 刘保蝉跟香黛已经不止一次潜入俄租界了,她们是夜闯俄租界的常客,她们是接受上面的授意到俄租界窃取有关情报的,她们在租界亲眼看到单刀李被关在巡捕房大牢。 单刀李是义和团的教师,她们能眼看着他被俄国毛子抓到这里而不救吗?她们不是被救出来的吗。 她们潜入单独关押单刀李的牢房,没想到单刀李却告诉她们:他能出去,不让她们专门救他,他被救出去了,那些弟子就要受牵连。他要她们出去告诉众徒弟不要想办法救他,他们能安全离开那里,他就能想办法出去。他让徒弟们躲到刘快庄暂避。 刘宝童、香黛她们按照单刀李的嘱咐找到了众弟子住的地方,写下一张字条送进去:“师傅安好,勿念!勿救!尔等速离此地到刘快庄安等。” 她们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她们的纪律,虽然她们也不一定认识里面的义和团团民。她们能做到这一点已是违背了她们的纪律,让上司知道了她们会受到严格的处罚的。 赤岗没有时间来猜想刘保蝉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就是能找到单刀李被关在哪里,越是碰到她们,他越迫切想进去看看这高墙里到底有没有关犯人的地方,或者是有没有关于她们一些蛛丝马迹的地方。 白天他没有离开租界,等到晚上他还是那样爬墙进去。二丈多高的墙头上还有铁丝网,一般的人爬墙是不会进来的,这里的岗哨很松,赤岗很轻松就进去了。 进去里面就像进了一座小城,有驻扎的兵营,有巡捕房、监狱,有工部局等。不过想要从这里出去非经过这里的高墙不可,另一个出口是兵营里的士兵在把守,戒备森严,一般人是出不去的。 巡捕房门口也有两人把守,四周有围墙,顺着围墙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巡逻兵过来。 赤岗想关人的监狱一定在巡捕房里面,他缩着身顺墙根想找一个能进去巡捕房的地方,他从大门是进不去的,外墙没有那么高的高墙,只要不让巡逻兵看见就能很轻易地爬墙进去。 又是那两条黑影一闪一闪地朝他这里“飘”了过来,像幽灵一般。 赤岗急忙躲在一角暗处。 他忽然不相信这是刘保蝉跟香黛了,她们不会有这样专业的轻功,那娴熟灵巧的动作分明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赤岗庆幸自己没有被她们发现。 他要看看这两条黑影究竟要干什么。 她们很轻松地跃过墙去。 赤岗随后也跃过墙去。 墙里面就是监狱,门外两个看守在门的两边像是抱着枪坐着。 赤岗很纳闷,哪有哨兵坐着看哨的? 赤岗捡一块小石子朝那哨兵扔过去,没有动静,再扔一颗还没有动静。 赤岗认定是那两条黑影对哨兵动的手脚了,急忙过去看,两个哨兵很安详,就像是睡熟了那样。 她们不是刘保蝉跟香黛。他肯定地想。 门错闭着,他轻轻推开门进去,里面是一排排的牢房,还有犯人叫骂的声音。赤岗想这两条黑影一定是冲着哪个犯人来的,难道是冲着单刀李来的?单刀李名声显赫,在江湖上也难免有武功高强的朋友来舍命救他。 若是那样他就轻松了,只要单刀李能安全出去,他的目的也得到了。 最深处显得有动静了,赤岗看到房梁上有空隙,便跃上去扒在一个暗角。 从深处出来不是两条黑影而是三条黑影了,赤岗没有猜错,那两条黑影就是救人了。而且就是单刀李。 赤岗看明白了,还是前天那两条黑影,还是让他最熟悉的身段和动作。虽然没有看到那双忽闪着神气的双眸。 难道真的是她?刘保蝉?他曾经对她是一片倾心而朝朝暮暮的,若是他没有跟童养媳焦翠花圆房,他一定会主动追她为妻的。 另一条黑影赤岗也看清了,那就是单刀李,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一定是在里面受到刑罚了。 他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门外的两个哨兵还是蹲在那里,怀里抱着枪。 赤岗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能来,眼看着单刀李被别人救走了,而且十有八九是他的两个徒弟,刘保蝉跟香黛。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又学到了本领,远远超过他的本领了。 赤岗在京城见到刘保金都以为刘保蝉是成为抗击洋人的英雄牺牲了,现在要是刘保蝉还活着,刘保金还不知道要高兴到什么程度。 刘保金动员赤岗加入反清革命团体,如今洋人在中国肆虐,主要是有个腐朽的清**,不推翻清**的腐朽统治,洋人是不会退怯的。 在“拒俄运动”中,不少维新派都参加了“反清革命运动”秘密团体,取名“华兴会”,其宗旨是:“驱除鞑虏,复兴中华”。 赤岗相信刘保金的话,在他们义和团跟洋人开战的时候,刘保金没有少帮了他们,若不是刘保金的帮助,他们义和团也许就全军覆没了,根本不会从京城逃出去。 这次将单刀李救出来,再确定一下刘保蝉她们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回到京城见到刘保金,他就有话说了。 第九十二章眼看着她们像幽灵一样地走了 第九十二章 眼看着她们像幽灵一样地走了 刘保蝉跟香黛还不知道她们夜闯俄租界到底是在为谁服务。她们一直以为是义和团救了她们,她们现在还是义和团的一员。她们每次执行任务都是跟“反清灭洋”有关。 当她们在俄租界偶然遇到了俄国人抓了单刀李,她们想方设法救他是她们分内的事情。她们庆幸自己为义和团做了一件大事,她们把单刀李送到刘快庄就匆匆而去了。 她们一路上都有赤岗尾随跟着,赤岗还以为到了单刀李该到的地方她们就能露出真相了,他赤岗不会跟她们抢功,人是她们救出来的。 他也庆幸自己就要见到刘保蝉了,刘宝童当兵了,他要领着刘保蝉跟他一块去参加“反清革命运动”了。 没想到她们将单刀李送到刘快庄就匆匆走了。还是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 赤岗本想上去将她们的面罩揭开。好歹他是她们的师父,那样做他觉得有失体面。他是眼看着她们像幽灵一样地走了。 等李金瓶他们出来,就看见赤岗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都以为是赤岗救的师父。即是单刀李后来也不清楚救他的蒙面人是谁。 赤岗更加纳闷她们究竟是不是刘保蝉和香黛。 告别了李金瓶他们,赤岗并没有离开天津,他心里老是惦记着这两个黑衣蒙面人,看她们的身段加之她们搭救单刀李的举动,赤岗确定她们就是刘保蝉跟香黛。可是为什么她们不露面呢? 他打算还在俄租界附近找到她们的踪迹,他感觉她们还会在这里露面的,她们不是专门搭救单刀李才出现在这里的,从她们的专业程度看,她们一定是在哪里受过专业训练的。 现在的租界可不比从前了,外国人都在纷纷按照自己国家的建筑风俗建造有着本国风格的高楼大厦,中国人纷纷进驻租界从事体力劳动或者给洋人做佣仆来挣钱养家糊口,也有一些投机商人来抢占生意地盘。 在中国的外国人也不断拥入租界居住,他们允许做生意,让孩子上学。租界的建设费用大部分来自华人纳税。 租界里有不少华人巡捕,也有印度、越南等国人来做巡捕,外国巡捕的工薪福利都比华人高,他们的家人还可以在租界享受免费的医疗和教育,而华人巡捕的家人不行,不但这样,他们还被外国巡捕欺压和歧视。 从游风约出来到天津再到京城、直隶,赤岗还没有过这些闲心来逛游租界,这里就像一个自由王国,来到这里的人就意味着离开了大清国,离开了大清国的统治,享受着外国人的自由生活。 一家“西洋服饰”门店引起了赤岗的注意,那里面的掌柜让赤岗停滞不前,这里是日本人的租界地,这个开店的好生面熟,不会又是他把人认错了吧。 赤岗朝店门进去,跟店里掌柜打了个照面,忽然那掌柜叫道:“赤师兄赤大侠”? 赤岗这才敢认:“你真的是刘头领?” 他突然悄悄跟赤岗说道:“叫我辛巴辛掌柜,我改名了。” 原来这店掌柜就是刘巴图。因他头上的发辫已剪,还穿着一身西服,才让赤岗不敢相认,心存疑惑。 他是从京城来到天津租界的,在京城他开始是经营皮革生意,随着国外洋人和国内维新派的不断增多,“剪辫易服,便于西人往来”、“剃发易服”、“易服改元,革命排满”的改革声浪在不断掀起。 有的潮流人士率先剪掉发辫穿起了西服。 跟刘巴图相识的维新派建议刘巴图将皮革店改为西服店,定能赶潮流将生意做火。限于清**阻拦,便建议他到天津租界发展,那里不受清朝**的任何约束。 刘巴图听信了朋友的话便来到天津日租界开了一家“西洋服饰”门店,自己代头剪了发辫,换上西装,直接变成一副“假洋鬼子”的模样。 “你们大刀会不是全军覆没了?”赤岗问。 “我的命大,被刘福禄路遇相救了。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戒掉了大烟,不然我就是活着也是废人一个呀。”刘巴图感慨万千。 在京城跟洋人的那一战,赤岗跟靳义堂不是一路,靳义堂刘巴图他们原来是大刀会的,是打前锋的,就是他们游风约小西天的那些大烟兄弟们拍着胸部迎着洋人的枪炮冲上去的。 他们全军覆没后,才给后来的义和团兄弟们一个觉醒,才让大家觉悟到他们的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功夫在洋人的枪炮面前是不值得一提的。 在天津他们是一块练武一块跟洋人开战的。他们都是侥幸活下来的生死兄弟。他们各自讲述起从京城那一战后来的遭遇,当然刘巴图没有告诉赤岗他的店是怎样开的。如果有人知道他的那个秘密的话,他会觉得大家会骂他是财迷心窍。 可是赤岗也没有告诉刘巴图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证实那两个黑衣人是不是刘保蝉跟香黛。他只是说来租界转转,图个新鲜。 赤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干脆住了下来,白天给刘巴图打打杂,晚上到俄租界等待那两个黑影的出现。 刘保蝉在红灯照的时候是最出色的一位师姐,她的性格很要强,学起功夫来一丝不苟,赤岗在做她的教练时也为她操了不少心,给她吃了不少偏饭。 赤岗的用意刘保蝉当时也能感觉出来,只是在开战期间,大家都忙碌着在跟洋毛子斗争,谁也不会在男女情爱中表露出自己的爱意来。 联军开进北京后,一场生离死别的战争将他们这些微妙的脱俗的关系完全分割起来,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死里逃生的再度相遇才能重新激起那些记忆的浪花。 义和团失败了,他们的初衷没能如愿,轰轰烈烈的革命烈火熄灭了,刀枪不入、飞云登天的幻觉消失了,遍地是孤魂野鬼,遍地是狼哭鬼嚎,遍地是洋人嘲笑欺侮中国人的场面。 一位日本人从日租界里面拖拽出一个中国男子出来,那男子个子不大,瘦骨嶙峋的,他的辫子被日本人一只手扯拽着,男子仰天躺着被日本人拖着辫子走,辫子疼的男子两只脚拼命挣扎着随着日本人朝前扑蹬着,两只手使劲护着辫子,嘴里“啊呀呀”地叫着。 赤岗正心焦难熬地回想着他参加义和团的那些心酸的往事,见到这个日本人那个横行的样子,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上去一拳便将那个日本人打翻在地。 几个中国巡捕持枪朝赤岗围过来,就要跟他比试,赤岗怒不可遏,三拳两脚也将他们打翻在地。嘴里骂道:“日本人欺负咱也就罢了,你们这些汉奸走狗也来欺负中国人,没心没肺的败类。” 那个瘦骨嶙峋的小个子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给赤岗鞠了一躬匆匆跑了。赤岗发现一队日本人朝他扑过来。 赤岗不想在这里给刘巴图惹事,当然他也不怕这些持枪的日本人,他想将他们引出租界,跟他们玩玩捉迷藏的把戏。 他在游风约那个“世外桃源”里,轮他的轻功夫就像狸猫爬杆,猴子摘桃。这在摊棚林立,人头攒动的租界里,他还怕几个持枪的日本鬼子。 赤岗一边跑一边想着头上的辫子,若不是亲眼看见那个小个子中国人被那个日本人拽着他的辫子任意地戏弄和欺负,他还感觉不到这辫子带给中国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耻辱。 原来他把垂在脑后面摇来摇去的辫子看作是国人的骄傲,祖宗的恩典,把那些洋人看他们的辫子所带来的惊异和讥笑看作是洋人的毛病,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他们的那些无所谓的讥笑和嘲弄动摇不了中国人心中对长在头上的那条荣光的辫子而洋洋自得,这才是中国人的象征,中国人的标志。 刘巴图剪了自己的辫子看上去像个不伦不类的“假洋鬼子”,是那样的不顺眼,还说这就叫“革命”。原来“革命”就是“割辫子”。 赤岗头上的辫子忽然在奔跑中甩开了,在脑后摆着,他一边跑一边往脖子上缠绕。 后面有人喊叫:“猪尾巴贼!” 头上的子弹“嗖嗖”飞来。 忽然在他前面也有了喊声:“抓辫子猪”。 那是俄国鬼子听到喊声过来了,二天前俄国租界一位义和团的首领被中国人救走了,他们正在收查。 在租界里只要有辫子的中国人不是那些受苦力的就是洋人的走狗“假洋鬼子”,来租界捣乱的那些有辫子的中国人,洋人只要遇见都要格杀勿论。 赤岗就是他们要杀的辫子贼,他们不是义和团的残留就是那些维新派。不但洋人要追剿,就连清**也要清查。 赤岗遭到两头夹击,再有本事也无法逃脱。忽然从一个大黑门里闪出一个人来将他拉进里面。 外面还有不断的嘈杂声,零星的枪声,洋人的叫骂声。 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牵挂的刘保蝉和香黛。 她们没有穿着夜行衣,没有蒙着面,她们都是穿着很时兴的女子服,就像是学堂里的那些女子一样,有一种超俗的感觉。 他认定了她们就是被他遇到的那两个黑衣蒙面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们的组织啊。” “啥组织?” “义和团。” “义和团?义和团早没了,哪来的义和团?” “我们是被义和团救的,出来后就参加了‘反清灭洋’的秘密组织。”刘保蝉给赤岗讲述了她们被抓进洋人领事馆的监狱,后被义和团救出来。 义和团的秘密组织?我怎不知道呢,就听也没听说过。赤岗也不敢肯定义和团就没有这个组织,就像李金瓶到了天津,忽然又冒出来个“暗杀团”一样,那也是义和团的团民参加的。 “你们都干什么事情?” “……”她们都没有回答。 外面还有嘈杂声。 “别担心师父,来到这里就安全了,这里也是租界,外国人不敢来,中国人更不敢来。”香黛道。 “单刀李是你们救的?”赤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们不想回答,他也不问了,便转移了话题,总之他觉得她们干的事是神秘的,他也一定会弄清楚的。 “嗯。” “你们是怎么知道单刀李关在了那里?” “我们偶然发现的。” “那晚那个黑影会不会是师父你?”香黛问。她也回避转移了话题。 赤岗点点头。 “哦,我就说像是师父,保蝉还不相信,还悬乎将师父从墙上踢下来。”香黛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你们的功夫见长的快呀,是跟谁学的?” 香黛欲说方被刘保蝉拦住了,抢着说道:“没有跟谁学呀,我们在这里时间久了,揣摸着师父的那些套路练习的。”她不想让赤岗知道那两个走了再也没回来的“畜生”。 “多亏你们救了我。”赤岗道。 “别人还救,何况是师父呢。” “你们是怎么看见我的?” “我们经常到租界溜逛,我们在这里的身份是日本人,没有人敢对我们怎么样。” 赤岗看看刘保蝉,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觉得好陌生。 第九十三章虞统制最终见证了老佛爷的厉害 第九十三章 虞统制最终见证了老佛爷的厉害 刘宝童就没想着要当兵,她是一心想着如何能跟赤岗在一起,可是对着大家她随口就答应了,看看赤岗也没有让她跟他走的意思,心里那个委屈让她一时赌起气来,跟定香桂说了声“愿意”就进去了,扭头看看赤岗已经没影了。 他就没有想想赤岗当时是对着她们三个女子,他能说让她刘宝童跟他走,让香玉、香桂两个去当兵? 再说她们能选定当兵这条路赤岗也是最满意的,也觉得这是她们眼下最好的归宿,一个女人家在外面飘忽着没个定所就会被当做红灯照的团匪被抓走,若是当了兵却是安全了。 刘宝童刚刚登记完就后悔了,她们三个又没有分到一个兵营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大炕上,都是任性地在做着他们男人们的事情,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些女子的感受。 可是,又有谁知道你们是女子呢,若是她们在报名的时候不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兴许她们还会受到特殊的待遇。 她们羞丑的每天晚上不敢脱衣服,开始所有的新兵都这样,一个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一个是面对着所有的新面孔,再一个就是紧紧张张的训练,吃饭——训练——睡觉,一天就干这三样活,又单调又紧张。 别看在招兵的时候是很宽松的,只要你的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不瘸不拐,五官齐全,没有眼病,没有吸食鸦片恶习,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能被选准进兵营。 可是进得兵营就由不得你了,教官都是洋人,每天是打靶、行军、走队、做操。到晚上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倒炕便睡,三更天吹号子起床,仍旧是打靶、行军、走队、做操。 接下来就是听洋人的一律剪辫子,命令一下达,收效甚微,谁也不愿意领头剪辫子,还因为剪辫子出现了开小差的逃兵,从军营悄悄就溜走了。 虞统制知道了便令协统号召新兵,若开小差或不剪辫者一律斩首,这一说还见了效,大家安静下来,其实他也只是吓唬一下子,不剪辫子就斩头这法令是重了点。 虞统制是个见风就转舵的人,这个性格也不是他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有的,实在是这几年的风浪将他给改变了。 当初他是鼎立支持维新派的,戊戌六君子被斩首后,他被漏了下来,他没有趟前,侥幸没有做了鬼,比光绪帝还幸运,他才知道了老佛爷的厉害。 义和团兴起,老佛爷说:“拳民可用”,要大清协作义和团向十一国开战。但老佛爷发现洋人的炮火太猛,义和团所谓的“刀枪不入”不可信的时候又及时转变态度,让各地清兵剿杀义和团,惩办“首祸诸臣”。 至后来老佛爷还说:“依我想起来,还算是有主意的,我本来是执定不同洋人破脸的,中间一段时间,因洋人欺负得太狠了,也不免有些动气。虽是没拦阻他们,但始终总没有叫他们十分尽意的胡闹。火气一过,我也就回转头来,处处都留着余地,我若是真正由他们尽意的闹,难道一个使馆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在这期间,虞统制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最终既没有按“首祸诸臣”惩罚,也没有被贬家为民,是他把握的度有个尺寸。 虞统制最终是被见证了老佛爷是真的厉害。 对于新军,老佛爷寄予希望,依赖洋人教导。虞统制不想拒绝洋人的说道,不听老佛爷的在洋人面前丢面子,其实他也不想剪辫子,他还在兵营里讲过辫子就是大清国的国粹,能掉脑袋也不能剪辫子。 他曾说:辫子乃国人当然之习俗,国人安于蓄辫,讲究蓄辫,以辫为荣,以辫为时尚而招摇过市,显示大清国之体面,没有了这尾巴,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而今老佛爷对新兵托与希望,她说:“朝廷振兴戎政,在此一举。”并邀洋人为训之教官。现在洋人提议剪辫,何能不从。 洋人对于剪辫子这个问题也只是说说而已,权当是个建议,他们教官知道这当兵行军打仗脑壳后甩着或盘着那条辫子是等着让敌人来抓。 见统制动真,便进言:“士兵不想剪辫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将辫子看作生命,若是让他们懂得了辫子的害处,慢慢就开窍了。” 于是教官安排一个有辫子的和一个没有辫子的力量均等的兵士赤手空拳来决斗,分为三组。让其余兵士排好队观看,教官说:“输着不追究,赢着赏大洋十元。” 打斗开始,因有赏银,双方竭尽全力,没有几个回合没有辫子的一方就将有辫子的一方制服,原因是对方抓住了他的辫子,轻而易举成为赢家。 赢了的一方将赏银如数领取。 第二组开始,有了第一组的经验,第二组没到三个回合有辫子的一方就输了。赢了的一方将赏银如数领取。 轮到第三组,有辫子的一方正是香桂,心想:若要跟他打斗,凭我香桂在义和团练的那些功夫,打他是不成问题,若是打胜了可如何解释,她看出来分明教官是为了鼓励大家剪辫子才故意昭示一番,若是她再故意输了,尽让那男人得她的便宜,她可是个女子。 于是香桂假装胆怯退出打斗,宣告自己一定输。其实香桂知道自己头上的辫子就是假的,若是打斗起来不就露馅了? 教官问她为什么退怯,她说:“我有辫子,打他不过。” 教官一时兴奋冲她胸部打了一拳,又朝她竖竖拇指说道:“你可是明白了此理。”。然后将赏银各分大洋五元。 虞统制看后慷慨道:“照这样看来,祖宗留下这头发还是个烦恼的东西,不但打斗起来吃亏,平时也太讲究,弄成一条辫子摆在脑后,像条尾巴,每天梳洗不说,还得挽在头上盘踞,压制全身也不爽快。” “若是今天来个革命把它剪除了,忍忍心一刀两断,便显示出一头的圆光,通身快活。” 这统制也学着老佛爷甚是圆滑,啥话都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嚼舌理由就来了。对着齐整整的队伍问道:“兄弟们,大家从中看出点意思来没?” 队伍里排的齐整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碰碰头上的辫子,瞪着一双双无可奈何的眼睛,没有回答。 虞统制又引老佛爷之训示骂道:“朝廷振兴戎政,在此一举。一条发辫,何足一味掂量些轻重,不想舍去?若上得战场,交起手来,那个还认你的发辫是大清的国粹。” 说罢命统制把刀剪拿来,亲手抡起自己的辫子顺根儿“圪嚓”、“圪嚓”两下。 虞统制的这个动作比先才兵士的打斗有效的多,只见协统、管带等官员也效仿起统制来,“圪嚓”、“圪嚓”两下。 排着齐整整的兵士觉得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有的就像是脑后插上了“亡命旗”,双手抱着头慌乱的四处奔跑起来。 越是这样,那些拿着剪刀的官兵才觉得剪起那些士兵的发辫来过瘾,“圪嚓”、“圪嚓”…… 虞统制虽然一咬牙就把自己脑后的辫子给剪了,给那些还在犹豫的官兵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家照下镜子看见亮堂堂的大额头后面黑森森一圈头发,阴森的很,便唤来剃头师傅索性给他全部剃了变成了光头,再戴上大檐帽,鼻子下面翘起的八字胡没动,显得很精神,很有灵气。 他虽然小心翼翼地事事没有超前,在这次的发辫上自己却做主超前了一步,相信老佛爷会夸他这次是跟着洋人有了个彻底的创新。 虞统制改变了自家的发型没有在列队的官兵前展示,他还是很犹豫,虽然显得是过分了点,可是没有过分到兵营里。 过几天,官兵们偶尔看到了他的发辫,哪还有辫?真的是连发都没有了。幸亏是带着大檐帽,否则的话那简直就不像个男人了。 不少兵士也悄悄照着统制的发型做了,把贴在后面的那一圈厚厚的头发剃了真是满脑子的轻松,再有大檐帽遮着也不显什么。只是后来操练起来那大檐帽没有头发撑不起来,在头上转圈,风吹着飕飕的冷。 不想人家统制的头是滚圆滚圆的,剃光了就适合戴那大檐帽,严严实实的。教官见到他还恭维道:“虞统制这革新可是革到底了。” 虞统制正色道:“我看那个还能抓住我的发辫?” 剪辫子这天刘宝童没有列队,听说是发了两天烧躺下了。她是一个人分到了一个营里,吃饭操练还能过去,就是晚上睡觉、如厕不方便。 刚刚入队时听教官宣导:新兵三年可退伍归家或拔升弁目,退伍时各兵全发半月正饷,下月可照续备兵饷章给发。准由地方官酌情安插,或准充蒙学堂教员或选充巡警,一律以绅衿看待。 三年虽然一晃即过,可在日常生活中时时要跟那些男兵相处,乃有不便。 刘宝童不只是与男兵相处不甚方便,最主要的是她的心里在想着赤岗,早在义和拳跟着赤岗习练时,她就一直在有意无意中跟他暗表过心迹,进入义和拳就像脱离了家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尊规,那些男男女女私定终身者大有人在,也不是她刘宝童一个。 也许是人家赤岗家下有妻,没有在意她在情感上的变化? 就这样刘宝童每日心神不宁,忧心忡忡的,虽然没有过多的想法,但是总盼着这三年很快就会过去。 在那个剪辫之日,刘宝童错过了那场在相互追逐中对大清男人的戏弄,她侥幸把辫子留下来了,其实她的辫子可是个冒牌货,脑袋后面摆着的是条假辫子,那辫子还是在死去的义和团团民头上割的。 那日留下来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她们那个兵营就有大多数没有剪辫子。她们那个营的管带也许就是守旧派的那种,对头上的发辫视之如命,没有跟上统制感情用事,得拖就拖了下来。 过了几天,统领发现大多没有跟上他当场剪辫的,只是潦草配合了一下,尔后就过去了。 虞统制冷静下来还以为自己这次是不是违背了老佛爷的旨意了,他若是真正来个强调,认真做些不剪辫子军法处置的事,万一把事情闹大了,他的脑袋不就像剪辫子那样“圪嚓”就没了吗。 他不是早有前车之鉴了吗。 香玉跟香桂头上的辫子也是假的,那日剪了反而更省心了,不怕那一天在排操演练时那不牢靠的辫子万一从头上忽然就掉下来。 自香桂那天被抽出来跟没有辫子的兵士打斗,她没决斗就败下阵来,她后来发现那个教官对待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教官是德国人,在教场上说的都是中国话,他对士兵在训练中非常严格。 记得她们在招兵告示下保她们进兵营的就是那个教官。 后来才知道那次招兵虽然上面说的是很严格的,其实是太宽松了,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完成上面的招兵指标。 当时她们还怕进不去呢。 第九十四章香玉处处想着怎么能离开兵营 第九十四章 香玉处处想着怎么能离开兵营 那个德国教官大家都叫他什么肖克尔教官或者肖教官。他身材挺拔,举止优雅,再加上他们穿着一身笔挺笔挺的军服,高高的黑色皮军靴,更显得威武雄壮,英俊无比了。难怪香桂她们第一眼看到这教官就想当兵。 肖克尔教官那天朝香玉的胸部善意地锤了一拳后,心里已经明白了她就是个女子。开始他只是个怀疑。 在她们进了军营每天的紧张训练中,肖克尔教官就看出来她跟那个香玉行动举止就像个女子,而且他认定另一个也一定是个女子。开始见到她们三个就跟别的来报名当兵的那些男子不一样,一个个眉清目秀的。 若真是女子的话,她们一定是义和团红灯照的,一定是怕被抓捕才报名来当兵的。 肖克尔教官对她们产生了那种由衷的敬仰,这样的弱女子敢于跟洋人的洋枪洋炮对抗,不知道她们身上有着什么魔力。他是亲眼目睹了那场惨烈的场面,许多女子遭到洋人残忍地杀害,还有的女子不甘受辱而自杀身亡。 现在那些义和团红灯照都已经成为历史,幸存下来的就是上天赐予给她们重生的权利。清**若对他们赶尽杀绝也是违犯天意的。 肖克尔教官开始对她们另眼相待,在训练场上跟那些男兵士相比起来有了一些特殊照顾,尽可能地不让她们做哪些女人不方便做出来的事情,他不愿意挑明她们的身份,是因为能够尊重她们的选择。 女人的感知是很敏感的,香桂已经感觉到这位英俊无比、举止优雅的外国教官对她的与众不同来,她没有感觉到他对香玉也是那样。 她联想起那次教官将他的拳头重重地锤在她的胸脯上,她当时下意识地用手还挡了胸脯一下,难道就是那样让教官认出她是一个女子来吗? 让她庆幸的是,即是这位教官认出来她的身份,可是他并没有对她怎么样,而是有了那种特别倾心的照顾。教官越是那样对她,她越是感到教官是故意的,是对她传递着那种男女之间最特别的信息。 忽然有一天她仔细发现香玉也跟她一样得到了教官的照顾。她确认整个队列里面除了她就是香玉,再没有别的士兵跟她们一样。 “香玉?” “嗯?” “这些天你感觉到什么来没有?”香桂想从香玉嘴里得到那教官对她们的真实意图。 “感觉到什么?”香玉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她当然没有感觉出来,因为香玉就没有将教官的那点照顾跟什么能联系起来。 “我就是感觉到我们快熬不住了,就要露馅了。”香玉道。 “我们已经露馅了。” “那里露馅了?”香玉是最怕露馅了,因为她曾经在遥镇被官府抓去过,担惊受怕的,她可不想被杀头,她后悔她就不该参加义和团来,若那个时候她跪在老爷面前苦苦求他的话,她是不会被老爷送到义和团的。 香桂说了这话见香玉还是不开窍,以为她是在瞎想了,人家教官根本对她就没有那个意思。 事后,香桂到是没事了,香玉却将香桂说的话记在了心里,处处想着怎么能离开兵营。当然她是不会当逃兵的,她知道当了逃兵被抓回来一样是死罪。 有一次肖教官主动跟香桂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香桂没加思索回答:“香桂。” 说出去了才想起她们是改了名字的,马上改口道:“香桂是小名,大名郭仕荣。”其实教官是故意的,给了她个措手不及。 教官道:“香桂,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香桂摇摇头,不知该回答什么。 “操练累吗?” “不累。” “愿意打仗吗?” “不愿意。”说了又怕再说错了,又改口:“愿意。” 肖教官耸耸肩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打过仗吗?” 这下香桂没有急于回答,她已经看出来教官是在故意问她。她只是摇摇头。 “你打过仗。”教官说的很肯定。 “没有啊,教官凭啥说我打过仗。” “我见过你,在战场上。” 香桂脑子嗡的一下,知道她真是露馅了。教官说在战场上见过她,除非她们红灯照跟洋人开战的时候。这回麻烦要来了,她们可是清兵和洋人共同捉拿的敌人。 “教官认错人了,我没有打过仗。”香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镇里有个军乐队,你愿意到那里吗?”教官转了话题。 香桂对教官的话越来越听不懂了。 “打仗是男人们的事情,军乐队不上战场。”肖教官道:“另外我要建议统制大人,给你们换个宿舍,还要给你们庆功。” 这时候香桂冷静下来了,教官是早已知道她们是女的了,也知道她们是义和团的。他对她们没有什么恶意,这是个很友善的洋人。 香桂不再有戒备心了,她仿佛从这位英俊善良的洋人身上看到了希望。 肖克尔教官领她们三个见到了虞统制,他似乎还怕虞统制为难她们。。 虞统制剃光了的头发已经长起来了,满脑袋上的黑发都是齐刷刷一般儿长,他摘了大檐帽明显看到后脑勺有一圈被大檐帽箍出来的印圈儿。厚厚的头发盖在头上就像是只黑猩猩。 他还不知道究竟是再把它剃光还是任其长下去,他听到一些风声,其他镇里的新军营还没有剪辫子的。自他剃光了头一直就是提心吊胆的,没有了这条辫子真是太不习惯了。 那日他是一时兴起才带头给新军剪辫子,表示革命到底。可是就有官兵公然不听从他的,至今都尚未动那个剪子,让他深了不是浅了不是。虽然那些官兵没有直接跟他对着干,若是他再要求一下,兴许就都会执行他的命令。 最终是他不再追究了,他是预感到什么了。 虞统制没有想到还有三个女子来到了她的军营参军,听了肖克尔教官的回报他仍是一时兴起,当场就要将她们做个典型在军中张扬。 在中国的历史上女子参军报效国家那都是英雄里面的英雄,在他的军营里也出现了女子参军的事迹,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荣光的事。 肖克尔教官知道这位统制的性格,容易冲动,但他在许多地方却是粗中有细的,事后那个兴奋劲儿过去了就开始三思了。 肖克尔教官告诉他那三个女子可能是义和团红灯照的,许是不得已才当兵的。 虞统制不知道这个外国人心里的打算,在他的军营里除了他说了算就是这些洋教官了,他们这些新军军官第一是不能跟洋人过不去,第二还能拿洋人来说事情,把一切都推给洋人。 他相信肖克尔教官的话,若她们不是义和团红灯照的,那个女子肯愿意来当兵?再说支撑她们整个身子下面那双三寸金莲小脚儿就不容她们来当兵。 虞统制见到那三个女子,第一眼发现她们都不是三寸金莲,那丑陋的大脚板就是天生的从军的料。 传说红灯照的女子们都是神仙,他虞统制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些神仙最终还是被洋人的枪炮彻底消灭了。但是他钦佩这些女子的那种精神,敢跟洋人开战,是爷们里面的爷们儿。 在跟洋人开战的时候,他虞统制也参加了,只是他那时还是一个小队官。后来老佛爷下令又要让清兵掉过头来剿杀义和团,他开始想不通了,主要是想不通这清廷说话怎还不如一介平民,出尔反尔,说过的话一点也不算数。 但是想不通你就得掉脑袋,比他大的官都想通了,他就得顺着,否则就是“首祸诸臣”。 虞统制看出来这洋教官对这三个女兵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建议将她们调到军乐队,分到女宿而居住,还人家个女儿之身,如是再女扮男装跟男人混住成何体统。 这事才过去没多久,忽然上面总督府来镇军营督查,虞统制弄不清他们是发现了他的军中有了义和团了还是他在军营里带头剪辫子的事发了。 若是辫子的事,他早就存有戒心,天天盼着头上之发能在一夜之间就长起来,还是复回到原来的发辫,免得出了差错。 不管是怎么样,都督府来人了,总不能这样去见,其他的兵士在剪辫子的时候大都是剪掉三分之二还留有三分之一,经过再生长如今亦不会太露丑了,唯独他这个统制是齐根儿剪了,还干脆剃了光头,现在即是生长了些,还是鸡尾巴一撮,难看的很。 司事人员香玉看出了统制的心思,就出主意说:“大人若不接条假辫子系上,方可暂避一时,不细看则瞧不出来。” 这香玉早有心思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那日她们的秘密被揭穿后,看统制大人和洋教官对她们都表有善意,还有十分保护她们的意思,女人有女人独有的感觉,她们都感到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后不但是安全了而且还受到了他们的偏护。 香玉是不想在军营里了,她想从这里跳出来,重新回到她想象中的生活里,她想象中的生活就是能安安逸逸在家里做一个无所事事,不担惊受怕的妾,她没有多大的想法。 从义和团跟洋人的拼命中她侥幸捡了一条命回到遥镇,她就是想着回去还做老爷的爱妾,没想到她还被老爷给出卖了,尽管这样她也没有记恨老爷。 现在她又从死亡线上逃回来了,她要设法抓住这个机会,哪怕是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奴婢也被在军营受罪而且是每天担惊受怕强,她就是个女人,女人就是伺候男人的,不是跟男人打打杀杀的。 统制将她们调到军乐队,那里的生活虽然比操练打枪轻松,但是也不是她香玉想要的生活,她试着跟虞统制说:“我不适应这里,能不能给我个其它生活,哪怕是打打杂也行。” 虞统制满口应承道:“就做司事吧,给我打杂吧。” 香玉终于逃离了军营,给虞统制做起了勤务兵。 香玉给虞统制出的这个主意是她们经常做的,她们的辫子一直是假来假去的。 虞统制想想这个主意也好,总比秃着个尾巴见总督府的大人们强,他还在发愁哪来的辫子,没想到香玉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那是她经常使用的辫子,怕万一有个用处,没有扔掉。 虞统制心想,还是有个女勤务好,仔细、顺气。 果然上面就是拿着老佛爷的旨意来专职检查剪辫子的事情的,跟她们三个女子无关,虞统制也放下一半心来。 总督大人将所有军士召集起来宣读圣意:“鉴于学界和军界剪辫成风,恐日久忘弃祖制,经奏准,严禁学生和军人剪辫。军人‘如有不遵定制,改用他装,以及剪去发辫等事,无论官员、兵丁,均即斥革’。 总督府的大人们走后,兵士们见统制后脑勺忽然长出了一条长长的辫子,虽不说,却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效仿统制之模样,将自己没有舍得扔掉的辫子重新扎在头上,都怕那天“日久忘弃祖制被斥革。” 这事过后没几日,噩耗传来,光绪驾崩,老佛爷归西。 第九十五章城里的维新派早就要革命了 第九十五章 城里的维新派早就要革命了 栗永禄最后悔的是不该将香玉交出去来。他就没有想到官府的那些人也是听命做做样子,能交了差就行。谁还会昧着良心硬去跟那些打洋人的百姓上劲儿啊。只要是报上个“拳匪”某某某已被战死,查无此人就行。 他是个镇长,还没有理解透上面的意思。明明白白那些“拳匪”还都是跟洋人开战的,是“扶清灭洋”的,是老佛爷点头恩准的。当初参加义和团的拳民都是受到县上镇里表彰的,都是英雄好汉。 一下子就成了清廷该杀的“拳匪”,弄到谁心里都一时解不开这个疙瘩,从府衙到县衙,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对于剿杀“拳匪”这个事情,都是能拖则拖,勉强交了差就行。 什么是“拳匪?”,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这些义和团拳民没有打过人家洋人罢了,如打过了就是英雄,打不过却成了“拳匪”,这是扶胜不扶败呀,岂不知这些所谓的“拳匪”都是百姓自报奋勇参加的,他们当初所想的都是报效国家报效朝廷的。 要不是这样,他栗永禄能将自己心爱的小妾送到战场上去? 他的三个小妾就这样被他送上了那个“不归路”,至今杳无音信。 若是她们出去就没有回来过,他栗永禄还不会感到亏心,而是三个就回来两个,生是他为了避嫌将她们又送出去了。特别是香玉,还跪在他面前发誓要好好伺候他。 他将香玉亲手送出去了,不但没有给他加官进爵,镇长还给下了,说他是严重的“拳匪家属”。还让同僚、乡亲对他的举措责骂唾弃。 背事接踵而来,被刘福禄介绍安置到游风约乡学的两个儿子旗尚、旗书匆匆回来了,说是光绪驾崩了,老佛爷归西了,要改朝换代了,城里的维新派要革命了。 栗永禄弄不懂这“革命”是怎回事,他也知道光绪帝驾崩了,皇上驾崩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他还是同治时期出生的呢。 到晚上才发现两个儿子头上的辫子都没有了,白天只是见他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檐帽,前檐是黑皮的,有边,两头镶有两个铜扣,挺新时的。想是发辫盘在头上,没及注意。 栗永禄心里咯噔一下,比官府当初来家里抄“拳匪”还碎心。 做“拳匪”那是国家的事情,这剪辫子可是自家祠堂里的事情,是老祖宗的事情,再革命也不能革了祖宗的命根子吧。 晚上栗永禄好说歹说也没有说通他们,剪是剪了,要让辫子再长上去可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 旗尚、旗书只是相隔一岁,十年前栗永禄留心已经给他们收养了两房童养媳,他是有前车之鉴的,他从他便宜得到的那几房小妾的经验中就体会到了这的确是一个家庭趁早里料的一件大事,里料好了,又省钱又省力。 从上乡学每次回来,栗永禄就让他们跟各人的童养媳在一起,目的是早点通润通润感情,圆房是迟早的事,免得日后害羞。 这次回来他们谁也没有去童养媳那里,而是在镇子里转悠,到处宣传什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这让栗永禄更加害怕了,这是什么“革命”啊,“驱除鞑虏”是先从大清国人头上的辫子开刀,辫子是大清之“国粹”,剪掉辫子等同于剪掉了大清之脑袋之国粹。之后的“平均地权”,就是要拿他们这些种地大户身上开刀了。 他是当了多少年的镇长了,他会领悟这里边的意思。幸好现在他不是镇长了,要是的话,家属带头剪辫子“驱除鞑虏”,还要“平均地权”对他们的土地下手,这“革命”要革的大清江山都没了,这是杀头之罪呀。 栗永禄又去找师爷,要他出个主意。 上次有关香玉她们的事,师爷可是跟他明说了“也许世道一变她们都能给免了”,现在那还有人谈论“拳匪”的事,老佛爷都归西了。 拳匪不谈了,“革命”又来了,还是出在自家的犬子身上。 师爷自从义和拳运动后,爱跟栗永禄拉呱一些朝事了,特别是看到义和拳里面的那些女子,他认为这是世道要变的前兆,阴气胜过阳气了,是玉皇大帝派观音娘娘带着众弟子下界除妖来了。 栗永禄这辈子是信服了师爷了,就是讲个天上的事都讲的在理,他认为他的三个小妾就是观音娘娘派下来的弟子,是神仙下凡了,不是他能拿捏住了的。 栗永禄问师爷“驱除鞑虏”是啥意思,师爷反问他:“听老人讲过‘八月十五杀鞑靼’没?” “听过哩。” “在明朝惠宗末年,百姓仇视朝廷,纷纷起义,朝廷为了控制百姓,便在每个百姓家里安排一个鞑子,叫‘家鞑子’。这些歹徒无恶不作,将百姓看着甚紧,凡家里的兵器全部没收,连菜刀都不让使用,家里的好东西任其让他们吃,好女儿任其他们侮辱,若是碰到有三二人在一起,或者两个人说些悄悄话,就当做是反贼抓了处死,这样,弄得百姓天黑就不敢再出门,免得祸从天降。 这样的生活,时间长了,百姓如何忍受?某日,刘伯温向朱元璋献计献策,进言道:‘天下人对鞑子都有刻骨仇恨,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动手,鞑子便会斩尽杀绝。’ 朱元璋问刘伯温有啥计策?刘伯温便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朱元璋。 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中秋节百姓各家都要做些圆饼子祭拜月亮,八月十四这天各个店铺都在销售一种有花纹的元饼子,比自家做的好看,有钱的人家看着这饼子好,便掏钱买些回去,没钱的人家就差人免费送去。鞑子见了问是什么,百姓说是拜月的贡品。 中秋节晚上,家家都将贡品拿出来去祭拜月亮,拜罢掰开饼子发现里面夹有一芯,展开看,上写‘今夜子时杀鞑子’。鞑子们不识汉文,不知其意,听百姓胡乱编造,一说是‘月亮娘娘受拜’; 一说是‘月娘娘保佑家人平安’等。 等待他们明白了其意,已经是人头落地了。第二日百姓互传说:‘俺家的鞑子杀死了。’” “这鞑靼不同等大清吗?”师爷最后说道。 “‘驱除鞑虏’就是杀‘鞑子’?”栗永禄再是个山汉他也能听懂师爷这个故事。 师爷很神秘地点点头。然后又说:“咱家旗尚、旗书就是朱元璋派下来的刘伯温啊。” “凭他们两个人就能革了大清的命气?”栗永禄道。 “他们这不是在挨家挨户宣传吗?就像是刘伯温每家每户发那个饼子。” “我们家里也没有住着鞑子,怎是发那饼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还不开窍?没听说东山游风约‘鸡毛传令’了,每家必须出一个人,在‘铁瓦岭’ 聚集吗。” 铁瓦岭就是在东山游风约境内,那里的地域区划分三十四个里,也叫三十四个“约”, “约”是“乡约”的简称,乡民叫习惯了,就称呼“里”为“约”。 “约”是“里”,“里” 也是“约”。里下设“村”,一里有十村、十几村不等。 铁瓦岭下有三个约(里),岭上有座庙宇,叫“铁瓦庙”,传说这里经常是乡民抗捐抗税的聚集场所。 传说乾隆年间,游风约百姓就因不平等的税捐在铁瓦岭揭竿而起大闹官府。 发动群众的方法是:由游风约发出鸡毛出单,上写:“某月某日每户一人集合铁瓦岭有要事会商,传单互转,送到某村时立即转送邻村,不得有误。”等语。群众对鸡毛传单上的内容非常重视,一发即起。 在百姓跟官府大闹税捐时,主要以盐课(人头税)为甚。盐店系官商开设,店内业员官气十足,态度蛮横,他们用各种方法欺压百姓。 其一,将盐预先称完一斤或半斤盛于大升内,以分量不足苛刻百姓,然后再以买盐者手中的制钱大为挑剔,遇到小而质轻者则踢出不收或在应购之盐内扣除; 其二,将洗锅水、洗脸水等渗人盐内以增加斤秤,牟取利润,称“潮盐”; 其三,以运费不一而盈利。运费大时盐价提高,运费小时却不降价。 盐是人人必须食用,而盐店利用官府把控这一优势,某些官员跟盐商勾结一起剥削欺压百姓,群众对盐店的仇恨日益增长,因此闹盐店的风潮几无虚岁。 师爷比栗永禄还清楚这次他的两个儿子来遥镇的意图,他已经接到了他们的“鸡毛传贴”,上称:“每户需出一人集合铁瓦岭有要事会商。某月某日。” 栗永禄问师爷:“你说这两个牛犊子是为了啥?这还是个学生吗?” 师爷道:“啥学生,你还想他们跟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金那样考个贡生、进士出来?” “就落个秀才也行啊,文则通礼数啊。” “武科生、童考试及武乡科、会试,著一律永远停止,使天下士子,舍学堂别无进身之路。科考已废除多年,你现在还谈什么科举哩。”师爷道。 “世道是要变矣,唉,再变还能变了大清不成。”栗永禄喃喃道:“再说,看他们那个洋相,还把辫子给剪了。” 师爷下意识摸摸脑后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也喃喃道:“这来来去去的运动自不必说,反反盐课,斗斗那些坑害百姓之富豪,当是百姓之义举,可是这头上的辫子它有什么罪过,非跟它过不去。唉!” 提起辫子的事来,栗永禄简直是气愤极了,镇子上那么多人,就看见他的两个儿子像个秃尾巴草鸡似的,丢人现眼。 也许是栗永禄不再当任这个镇长的缘故了,师爷最终也没有给他出个好的主意,任由他们挨家挨户地送这个鸡毛传贴,单等官府知道了来抓他们? 其实栗永禄也是多虑了,有哪家收到鸡毛信传贴的去报告官府去呢,他们都是知道保密的,若是报告了被百姓知道了,其下场更惨。 栗永禄不再考虑那么多了,他要施行他的办法了,他不能让这两个犬子去外面瞎干了,他得把他们牢牢拴在家里了,听师爷那么一说,考个贡生、进士的事也被朝廷废除了,就在家做个地主吧,他将家里的产业给他们弟兄们分的好好的,就看着家里的土地做个守家在地的本分人也行。 三个小妾已经让他吃亏了,好名誉没有得上,就连她们的小命都没有保住。现在又轮上儿子了,他这回得把持好了,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他还是得去找师爷,他这辈子离开他就是不会做事了。 他找师爷就是想让他给他的两个儿子切算个日子,他要给他们圆房。 他不能再让他们上那个游风约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跟他们的童养媳圆了房过日子吧。 第九十六章刘福禄感觉世道真的要变了 第九十六章 刘福禄感觉世道真的要变了 刘福禄的两个儿子保银、保顺也跟栗永禄的两个儿子一样把头上的辫子都齐呀呀地剪掉了。 他们头上同样是戴着一顶黑色檐帽,前檐是黑皮的,有边,两头镶有两个铜扣,挺新时的。 刘福禄跟栗永禄的思想不一样,他觉得这个辫子甩在脑后就不是一个男人的风格,每天对这个烦恼的东西梳梳洗洗的很误事,做起地里活来还是个累赘,有风的天气那辫子里面尽裹是灰尘。 就像他反对女子缠小脚一样,虽然他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总觉得不是回事情,好好一个女孩子非得受那个罪不可。 不过女子缠小脚也有些家庭不缠的,不缠脚的家庭只不过是让乡邻骂你这个家长没个教养,是个不懂事理的小户下贱人家,不缠脚的女子迟早是个做奴婢的,连做个小妾都不配。 刘福禄不相信这些是什么没教养、不懂事理,主要是缠脚受罪,才有的家庭的女子躲着不缠,家长也没那心思强逼,躲即躲过去了。 男人留辫不一样,留辫不受那个洋罪,想留不剪就留下了,不像女子那样又受罪又误工的,没有个三头二年是成不了一双三寸金莲的。 刘福禄有个预兆,摸摸光溜溜的额头再缕缕后脑勺的辫子,感觉世道真的要变了。 他没有问保银、保顺到底来家干什么,但是他看到儿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都是五大三粗的后生,他的心里已经踏实了,他就对他们头上那个已经剪掉的辫子感了兴趣,如果势头没变,那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剪掉大清国老祖宗的辫子。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他们是从游风约回来的,只要是从游风约回来的,他们所做的事就应该没错,即是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第二天刘福禄就交代了山来几句便赶着牲口往游风约走了,地里的活儿和家里的事他都交给老三保山了,三个儿子上下不隔四岁,老三就在庄上读了几天书,早早的他就把地里活让山来教给他了,他本想让老大老二到游风约乡学学习,也像保金那样有个出息,中途说是上面废除科举考试了,以后再没有什么贡生、进士之说了,也就是说想让儿子们再当个京官恐怕是不行了。 遇到让他一时不懂的事情,他就习惯跑到游风约去见见师父和众师兄师弟们,特别是师先生。只要他去到那里走一遭,回来就知道自己该怎样来做事了,那里就像一个了解世事的窗口。 到了游风约正好赤岗在拳房,见他头后面也没有了辫子,刘福禄心里有底了,确定两个儿子没有干那些不冠冕的事,拳房又增加了不少新徒弟,问师父们,赤岗说师父们都已经居家养老了。 刘福禄提及师尚先生,他说:“听说师先生也已经过世了”。 赤岗告诉刘福禄宝童、保蝉都还活着,保童在新军当兵,保蝉在租界。 究竟保蝉到底在为谁服务,赤岗也不清楚。那次偶尔遇见她们,赤岗本想知道她们到底在干什么,始终没有问出来。 她们硬说是给义和团做事的,赤岗始终不相信,但是她们守口如瓶,说这是她们的保密纪律,违反了就是死罪。 当时赤岗还跟刘保金有约,不得不跟她们告辞而去。 “光绪帝驾崩了,老佛爷归西了,这大清还在吗?”刘福禄突然问赤岗。 赤岗知道刘福禄来游风约找师先生的意图,于是他就跟他去乡里见到李三太,李三太已经不再担任乡首了,现在是县上的议员,比先前清闲了,他跟师先生一样都是懂得天下事的文人,他赤岗会武不会文,即是知道也说不出来。 到了乡里,见到李三太,李三太便指派厨房做了四个菜,拿了一壶酒,斟了满满三杯说道:“刘班主倒不是什么稀客了,在任时多见刘班主来乡里,却没功夫招待,现在身上没任了,即能促膝唠唠。” 说着端起杯先递给刘福禄,赤岗见状急忙端起一杯,三人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李三太接着又斟满三杯,才开始说话:“这第二杯酒我要敬你刘班主育有膝下好儿女。” 刘福禄没想到李三太先夸他几个儿女,一时接不上话茬,只是一边接过酒饮一口一边说着:“不敢,不敢夸”地应付。 李三太道:“当夸啊,当夸啊。你看啊,咱刘保金金榜题名现在是地地道道的京官,两个女儿参加过义和团是巾帼英雄,保银、保顺这两个娃儿也争气呀。是你这个父亲大人教导的好啊。” 刘福禄听李三太这样夸他,加上三杯酒下肚,已是兴奋起来,说道:“可让我怎说哩,都是咱游风约乡学教导的好啊,儿女们也算争气啊。” 赤岗也拿起酒斟满一杯跟刘福禄碰一下,一饮而尽。 “两个儿子这次回去连辫子都剪了,听说要革命了,这革命是个啥活吗,剪剪辫子就算革命?”刘福禄就是在乎最近两个儿子在庄上说“革命”的事,才想着来这里问个端切。 “清廷是真的要完了?”刘福禄亲自给大家斟满一杯。 “清廷完不完就像我们头上这个辫子,搁在脑后,已经不成个体统,再将辫子盘踞在头上,压制的全身不爽快,如今大势所趋,大家狠狠心把它剪了,跟它一刀两断,剩一头溜光,通身快活。”李三太道。酒兴了,还比比划划。 刘福禄不知道李三太话中的真正意思,但也听明白了这辫子的坏处,非得把它剪掉。其实李三太是指桑骂槐的影射,将头上的辫子比作清廷了。 “天上出彗星,地上起刀兵啊。”李三太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用上党梆子腔调哼哼道:“不用掐,不用算,宣统最多二年半。明年都剪辫,后年种地不纳粮……啊。” “那您头上的辫子呢,是还没有革命呢?明年才剪呢?” “再让它长两天吧,迟早的事。”李三太摸摸脑后道:“我现在还是大清的官员,说白了还不是个革命党,现在就剪了出门瘆得慌,招人显眼”。 “也就是说,是革命党才要剪辫子?” 李三太忙给他斟酒:“喝酒喝酒,酒场上不再说论政事。”最终李三太也没有给刘福禄回答这个问题。 赤岗才是秘密加入了同盟会的成员,那年要不是他急于到京城找刘保金做这件事情,就不会匆匆离开租界不再追查刘宝童、香黛她们的真相。 宣统元年,赤岗由刘保金介绍认识了留学日本的山西同盟会会员襄垣县人孙宗武,并加入同盟会,宣传维新革命,组织反清运动。 宣统三年十月,辛亥革命爆发,武昌起义获得成功。山西同盟会积极响应,为了应和太原起义便派孙宗武赴上党发动反清运动。 孙宗武到了各县,通过进步人士,劝说各县知县,接受新委,当时未用一兵一卒,未发一枪,即达到革命的效果。 太原起义失败后,赤岗受命来到游风约。 十一月,高平、长治县一带在百姓中开始传递“鸡毛传单”,揭露该县豪绅罪状,号召民众聚会火烧土豪劣绅,要求免除亩捐、杂税,降低盐价等一切不合理负担。 光绪三十一年,清廷废除科举,颁布新学制,大力兴办学校,士大夫阶层分新旧两派,旧的读书人自读自养,新制度为肄业学校之学生,由国家发给膏火或补助津贴不等,公家办理学校之经费来自百姓,使百姓负担加重,官厅借办学校名义,对百姓横征暴敛,百姓不堪其苦,一些管理学校的绅士借机会大发横财。 起义队伍纷纷手拿干草点着火把,焚烧那些劣绅房屋,口号是:“绅士的家产房屋来自群众的血汗,群众有处置焚烧之权。”并将起义的队伍取名“干草会”。 干草会烈火自高平开始向北迅速蔓延,势如燎原。 赤岗来到游风约,见到这里的群众已经自发地组织起来,鸡毛传单已经发出。壶关县知县苏斯倬得到情报,连夜邀请该县贡生马天叙筹商应对策略。 知县苏斯倬有他的先见之明,往南高平、长治干草会势如破竹,无法抵挡,已经蔓延过来,一场惨败不可避免。往北太原起义虽是成功,没多日清军又占领太原。 针对现在动荡不定的局势,他这个清廷县令也不愿意被这帮由老百姓组成的干草会所俘虏,便想起了贡生马天叙,虽然他已被革职,却在壶关县一带甚有威望。 马天叙是游风约一带晋庄人,庚子前的贡生,因包揽词讼捣乱滋事被革去贡生头衔,自改设学校以后从未参加过地方教育工作,深感不平,对学校大为不满。忽受县令破格邀请,又被县令增其貂皮缎袍一件,待以上宾,诚惶诚恐。 时值隆冬,马天叙受此恩惠,感恩不尽,听了县令之意,便自告奋勇,星爷前往铁瓦岭说和。 游风约干草会组织是由各庄社维首共同协商,公推壶关县城南黄山镇王明亮总理一切。 王明亮是从高平、长治县干草会派来的,他是个大户人家,有钱有势,平身爱打抱不平,跟儿子王怀德组织了一支队伍参加了高平、长治县的干草会。 马天叙为人平和,做事老练,秉性耿直,机敏善变,足智多谋,在壶关县方圆,官吏绅士多有敬畏,见到王明亮,二人相见格外热情,原来王明亮还是马天叙的学生。 师父前来说和,大家一致欢迎,只要官府能答应大家的要求,也能化干戈为玉帛,不伤和气。 马天叙代表县令答应了大家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只是大家对于那些靠剥削上面拔给学校的经费而为自己建堂造舍的劣绅要求给他们通通焚毁。 群众们说:“近年来所加的一切捐税,都被主办学校的那些先生们所吞噬,应当烧掉他们的家产,以雪群众之愤。” 马天叙思量一下答应了大家的要求。 但是谁该烧,要由马天叙跟王明亮决定。 游风约乡民多系盲目附从,只求税捐赦免,于愿已足,指挥大权全由马天叙、王明亮把握。 马天叙暗中与县令苏斯倬互通声气,使县衙没有遭到干草会无端的攻击,化危为安。全县只有五户绅士被烧。 五户绅士被烧后,县令承认的税捐如何豁免,并未公布于众,群众便聚集在县城附近的秦庄、四家池各庄,静候宣示。 苏斯倬还想拖延,但迫于当前的局势不得不承认群众的要求。 这次游风约干草会竟被马天叙的蛊惑利用使斗争有所转移。 就在县令苏斯倬向外张贴出豁免税捐公告的同时,忽传清帝退位,共和告成。 第九十七章想不通这剪辫子算什么革命 第九十七章 想不通这剪辫子算什么革命 栗永禄庆幸自己把两个儿子拴在了家里没有参加干草会焚烧那些绅士的房屋。 那些绅士在当地都是能文能武有钱有势说一不二的,现在清帝退位,共和告成了,想着是天要变了,可是那些被烧的绅士们突然摇身一变又到了县衙当官了,还都成了县上的正副议长、参事。 这次他没有感情用事,他是把握住尺寸了,看来这世道要变也是装装样子,他想这几百年的大清不会一下子就变了。 干草会起事的时候他才让师爷给他两个儿子定了圆房的日子,圆房是大事,定了就不能更改,只要日子定下来,就是他栗永禄说了算。他们毕竟才是干草会里面的一个小喽啰,参加不参加影响也不大。 那些被烧的绅士都是有钱的,新任县令依照上面精神要组织民团以维治安,便向各商号绅士们倡议捐资筹办民团,要让人家出钱就得给人家做主,不能让那些干草会点一把火烧了就了事了。 新任的知县就派县里的警务局捉拿干草会的大小首领。马天叙知道这事要有个落实,因为清帝退位,共和告成,世道变没变,县令是都换了,跟他救援的那个苏斯倬县令已经调离了。 马天叙劝说王明亮尽早到外面躲一阵子,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明亮不肯走,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是清帝退位了,他们干草会反的就是清帝,何须躲避。 马天叙道:“虽然是清帝退位了,不保证民国的官府不用那些有钱的绅士,干草会只不过就是一介平民,就像义和团那样,今天是‘扶清灭洋’的大英雄,明天就变成了该杀的‘拳匪’”。 王明亮没听马天叙的劝告,结果他被警务局抓到县衙,跟他一块抓的还有若干小头目。 不过,王明亮的儿子王怀德跟着马天叙走了。他是马天叙强行拉走的。 栗永禄的两个儿子也在那几天被抓走了。他多方托人相救,理由是他们那些日子在家圆房定大婚没参与干草会烧房子,被托的人回来说干草会的小头目都是传递鸡毛出单的,都是剪了辫子的,他的两个儿子算是没法救了,辫子是没法按上了,证死了。 听说干草会王明亮等首领正在县衙死牢,待奉上级核准后正法,枭首示众。 栗永禄一听腿都立不起来了,还是师爷过来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找刘福禄,人家到底是上面有人。若不是上面有人,人家两个儿子怎就躲了呢。 其实刘福禄对两个儿子的事就没有上心,他就是想让他们闯闯,就像他那样,不到外面闯闯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庄稼人。后来他们是跟着赤岗走了,他是最放心的,他以为不是躲着官府跑了。 刘福禄没有推辞就认承下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成不成事总不能不答应人家去托托关系,自买了人家那个新宅他们的关系就近了,就像一家人一样,他不能不答应帮忙。 县衙的警务局长就是壶关县城北的辛村镇人王作丰,他跟刘福禄的庄上不隔几里路,他跟儿子刘保金都是一期人,只要一提这事谁心里还没有个底儿。 他的两个儿子可是亲自带着干草会的群众给人家烧房子的小头领,要是他们在的话一定也会被抓的,要比栗永禄的儿子罪过重,他们走了,他感到心轻了。 刘福禄真的是猜不透现在的形势变化,一会说要革命要剪辫,一会又是专抓剪辫子的,到底这世道要变成啥呢。 他忽然想起在游风约见李三太的时候,他问那些剪辫子的是不是都是革命党这个问题,李三太始终没有回答,人家应该是把时局看透了,说话也是模棱两可的,让你去猜。 刘福禄到了县衙,看见新挂着有个“警务局”的牌子,门外有两个卫兵在站岗,不让他进。 “我是刘保金的父亲,来见王警长。”刘福禄道。 “谁是刘保金?”一个卫兵道。 “大清官员。”刘福禄没加思索。 “大清已经退位了,哪来的大清官员?出去出去。” 刘福禄知道把话说说岔了,正要解释,见另一个卫兵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让刘福禄进去。 刘福禄见到王作丰还是说他是刘保金的父亲,王作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 刘福禄就问:“抓的干草会的那些人都要杀头吗?” 王作丰道:“已到了民国时代了,哪还有抓人就杀的理,要搞民主了,要交给法院来定了。” 刘福禄央求道:“被抓的里面有叫栗旗尚、栗旗书兄弟两个,他们因为忙着圆房没有参加烧房子现场,只是被剪了发辫。” 王作丰道:“知道了,上面会秉公而断的。” 刘福禄听不懂王作丰开始的话,就跑到游风约再次找到李三太,李三太跟他解释道:“现在是民国时代了,要实行民权了,不可能随便杀人了,不过你的两个儿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是最好不过了。” 刘福禄是想帮助栗永禄的两个儿子求个解签,看来是满足不了,心里还是不踏实,心想还是求求省城的冯光道给他们说说情吧,要是万一被那个了,他不好交代栗永禄。 临走时李三太又给他解释道:“你已经跟人家警长说过了,他心里会有底的,这也是做做样子,大清是过去了,民国也要开锅按灶,这干草会烧掉的都是那些有钱人,不给那些被烧的有钱的绅士壮壮脸面,他们会为民国服务吗?” 刘福禄一时也解不透这么深奥的问题,可是也得装作听懂了的样子。 没隔几日栗永禄的两个儿子被释放回来了。是由被火烧的几家绅士提起控诉,干草会的王明亮等四位大头领被核准正法,枭首示众,其余的小头领都视为喽啰释放,各花钱取保回家了。 王明亮等统领被正法后,高平、长治等县的干草会伙同游风约王明亮的同伙人重振旗鼓再次起事。阎锡山派担任潞、泽、辽、沁镇守使扬沛霖亲自指挥士兵镇压干草会运动,再抓其首领斩首示众,其余被捕人员有的判刑,有的罚款保释。 对凡被干草会焚烧的那些劣绅大加周济,每家发给仓谷,并在各村庄勒索木材,重新为士绅修建房屋。 经过这样一闹腾,栗永禄算是搞糊涂了,弄不清东南西北了,到底是革命对还是不革命对哩?这次两个儿子给他带来的惊险是值得深思的。听刘福禄说两个儿子是沾了民国刚刚提倡的民权的光了,要在大清手里,他们绝对是“咔嚓”人头落地了。 不过栗永禄也是看明白了一点,就是不管世道变未变,上面没有人给你撑腰也会吃亏的,从送小妾参加红灯罩到儿子参加干草会,按他当了多年镇长的理解,知道他们走的路也是对的,是出人头地的,可最终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回幸亏他给儿子办了那场圆房婚礼,要不然他们直接参与了焚烧那些绅士房屋的行动,也许就会真的是被判个重刑“咔嚓”了。 既然是人家刘福禄给帮的忙让这两个犬子无事释放了,就来个趁热打铁再托人家给他们在上面找个事情做吧,这世道在家里种地也是拴不住他们的。哪怕是当个民团给人家站站岗放放哨也比他们在外面瞎撞强。 于是栗永禄又去找刘福禄,见面先将上次的事情加以答谢一番:“刘兄弟,上回多亏你呀,要不是我这两个犬子就会被咔嚓了。” 刘福禄道:“他们不是没有直接参与吗,按照民国律例是够不上那样的。”刘福禄后来就没有去找冯光道。他想,还是人家王作丰看了儿子刘保金的面子。 听了栗永禄还要托他帮两个儿子到县衙找个当差的事,刘福禄一下子就想到了亲家黎侯镇原县太爷王福新,现在他还在黎侯镇,虽然县令不干了,还是黎城县一代元老,再说遥镇也是归黎城县管辖的,到那里找个差事比到壶关县要好找,因为他们两个是在壶关犯的事。 刘福禄也弄不清是隔开多少年了还没有去见见亲家王福新了,没有见的原因是他们不在一个地位上,人家当年是县令,他是个庄稼人,地位差了那么一大截,没有个共同的语言。 人家县令将女儿嫁给他儿子,那是冲着儿子这个进士来的,还是委屈人家做了二房,刘福禄为此更是觉得对不住人家,不敢相见。 现在半辈子都过去了,黄土快埋到脖子根儿了,从同治到光绪再到民国都过来三个皇帝了,就不再想那些面子上的事情了,现在也想借用栗永禄求他办事这个机会去见见亲家也好。 到了黎侯镇,见王福新已经是无所事事,无官一身轻了,在王府招呼着一大家子的妻妾贤孙享受着晚年的乐事,他才是真正告老还乡的绅士。 刘福禄看到亲家的这一切真是有点无地自容了,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比人家矮了大半截,他跟亲家的岁数比起来也不相上下,看到人家哪个无所事事的样子跟自己却还始终没有感受到事情已经做完了的那个样子,真是不可比拟。 刘福禄在黎侯镇住了两天,临走时他想到县城中心转一转,大街上张贴着不少标语:“支持革命,剪辫易服”;“ 剪辫易服,与世大同”;“不剪发不算革命”…… 像是县衙警务人员三三两两在一起,手里拿着剪刀在街上巡游。 刘福禄忽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摸摸脑后,再不敢往前走。忽然前方一胡同跑出一个人来,那人双手抱着头,叫喊着:“官爷留情,官爷留情,我愿革命,切不要剪我辫子,难见祖宗啊。”而后嗷嚎大哭。 后面紧紧跟着警务人员,手中拿着剪子。 那抱着头的见前面也来了拿着剪刀的,知道不可逃脱,便跪在地上哀求,磕头如捣蒜。 后面跟上来的警员根本没把他的哀求和嚎啕大哭放在眼里,没说二话,两个人按着他的肩膀,拿剪子的人左手抓住他的辫子右手张开剪子,从辫根齐牙牙“咔嚓咔嚓”剪掉了。 然后将辫子递给专门焚烧这些鞭子的人送到一个冒出一股熏焦味的地方。 那人见自己的辫子已剪,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仍旧嚎啕大哭,众警员发现了刘福禄便朝他走过来。 刘福禄知道这是躲不过了,他并不害怕什么,也不怕剪辫子,只是遇到这样的场合,让人家按着自己的头硬来,像宰杀猪那样,有失体统,他就是个愿意革命的,他就是想不通这剪辫子算什么革命,又不是拼刀子杀头。 身在异地,抗拒就会吃亏,见几个人同时朝他走来,刘福禄便迎上前去说道:“老总们,我愿意剪辫子革命,要我亲自来,我是自愿革命的,不用强迫。” 拿剪子的警员好像是在专门享受这剪辫子的那种“咔嚓咔嚓”的快意,没等刘福禄说完,那剪子就朝他的后脑勺伸过来。 其中一个警员说:“老乡,谁愿意自己剪自己的辫子,革命这么久了,你怎没有剪掉呢,怎还敢来城里晒着个辫子转悠?” 第九十八章乡保所通知刘福禄到乡里受“训” 第九十八章 乡保所通知刘福禄到乡里受“训” 刘福禄又一次受到了县府的表彰。 这些荣誉是他没有计划的,没有准备的,甚至是没有想到的。 光绪八年他担任里长的时候,他也是没有计划,没有准备,甚至也是没有想到的是县府卢县令突然表彰他那“义举”的行为,还尊称他为“义士”、“义绅”。 现在反正了,轮到民国了,革命了,他当年的那个“义举”还时兴,还没有失去那个“韵调”。 乡保所那日通知刘福禄到乡里受“训”,说是民国了,要任命新任保长,让在任的里保到乡里交任,来个“脱胎换骨”。能留的则留,不能留的则退,去“庸”留“贤”。 刘福禄换上长衫短褂,头戴礼貌,到乡里受“训”,乡里新任辛县令亲自主持受训会。 乡下各庄各村的那些保长一个个都到了乡里,除了台上坐着的县令乡首们后脑勺都是齐刷刷的剪发头外,其余乡下的保长们还都是留有大辫子。唯独刘福禄焕然一新,盖藏在礼貌下面的剪发头裸露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朝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刘福禄看不出来他们这目光里是对他感到由衷的不耻还是无限的敬佩。 他们有谁知道他刘福禄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突然被别人强制剪掉的,若不是那次神摧鬼撵地到了黎城县城,他是不会自觉自愿剪掉发辫的,他当时还哀求那些警员把被剪下的辫子让他带走,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辫子被一把火烧掉,他们还是答应了。 他想革命,还不想丢了老祖宗的脸,等他百年后他会带着辫子去见先辈们的。 魏乡首站起来稳定一下会场的气氛开始训话,先介绍新上任的辛县令:“各位保长,这位是我们壶关县新上任的民国第一任县长辛县长,大家欢迎。” 下面一阵阵鼓掌。县令变成县长了,大家都听得清楚。 辛县长随着热烈的鼓掌声站起来朝大家行个摘帽礼然后讲道:“各位乡党,革命了,反正了,大清退位了,已是民国了。革命了,就要有个新气象,有个新面貌……” 下面的各保长都在翘耳细听,满脸的疑惑。 “大家听懂我讲来吗?”辛县长讲了一通忽然朝台下问道。 “听懂了。革命了,民国了。” “各位乡党,那什么是革命呢,革命是个啥呢?有谁懂得不懂?” 下面鸦雀无声。 “革命就是剪辫子。” 忽然有人喊道。 大家同时朝说话的看,原来是刘福禄。 刘福禄一进门就见乡党们定神地目不转睛地看他的后脑勺。他知道那顶帽子是掩盖不住后脑勺里面的真相的,一旦败露就会遭人啼笑皆非。但他一见到台上坐着的那些乡官以上的都跟他差不多,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辛县长这次下乡宣讲本意就是要完成上面安排下来的剪辫子任务,革命这个行动首先是体现在辫子上,带头剪辫就意味着带头跟大清决裂,一刀两断,就是带头革命了。 刘福禄的喊声刚落,辛县长忽然在台上鼓掌起来,随即台上的乡首们也鼓掌起来。 罢后,辛县长示意刘福禄来到台前,魏乡首在辛县长的耳旁咕喃了几句,那一定是在告诉县长刘福禄是京官刘保金的父亲。 辛县长点点头。 待刘福禄上的台来,令他摘掉帽子,让他将后脑勺朝台下一个亮相,辛县长也示意台上的乡首们跟他一块背朝后,让大家尽意的看。 听训的众乡党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剪了辫子,却是不习惯几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个风光一下子就变成了台上的那个秃鹰一般的发饰,禁不住嗤笑起来。 辛县长突然扭转头严肃地呵斥道:“谁在嘲笑,这是在嘲笑革命,嘲笑民国,是会被杀头的。” 顿时台下鸦雀无声。 辛县长接着训斥:“断发易服乃振兴国民之精神,**再度发布文告称:号召全体民众义务争先剪辫易服,剪去胡尾,铲除奴根,还我大好头颅,增我民国光辉!” “大家要学习刘福禄,带头剪辫,带头革命。” 台上众乡首一致鼓掌。随即台下也一阵鼓掌。都是保长之头目,甚有觉悟,再不敢在县长面前儿戏。 是时运又一次促成了刘福禄在河口庄的威望。自光绪八年他担任庄上的里正至今已三十余载,河口庄乡学也培育出不少的国之栋梁,那一块大清知县为他赠与的“兴民义学”四个隶书体大字的匾额还在校门上熠熠发光,见证了刘福禄那时被称之为“义举”的辉煌。 光绪三十年,清廷废除科举,庄上不少子女到庄外的新学堂去念书,庄上各村还有不少在他的乡学念读,已成习惯。 这次辛县令来乡里训导,遇到刘福禄,进庄看了他的乡学,大为褒奖,应承拔款下来筹划一所地方新学堂,任刘福禄为校长。刘福禄大为感激,发誓带头革命,光耀民国。 庄上几个大户见新任民国县长又来庄上视察,以为刘福禄根深蒂固,一定是儿子这个京官又派上了用场,都带头随着刘福禄剪了发辫,换上时新的制服,焕然一新。 过去的“乡约”房又重新开张,有专人看管教读,每天早晚凡在册庄民必须进行轮流朗诵乡约,出入街巷讲究文明礼数,宣扬民国之民主,崇尚民国之民风。 四儿子保山见父亲又是剪辫又是到乡里受训,民国县长还来他们的乡学讲话,就问道:“爸你也革命了?” 刘福禄笑笑没答。 “大哥二哥革命了,你都革命了,我这辫子啥时候剪,我也要革命咧。”刘保山道。 两个女儿保翠、保杏也凑过来,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也纷纷说要革命。 刘福禄呵斥她们:“胡闹,你们也没有辫子,革谁的命哩?” “不是说革命也不能缠脚吗?我们——” “你们的脚拧到一块已长十几年了,还能放开不?瞎想,下一辈子吧。” 两个女儿讨个没趣,冲刘福禄耍了个鬼脸走开了。 刘保山又问:“爸让我上城里学堂念书吧,你都革命了,我们还读那古书弄升哩,好几个先生都走了,说是上城里新学堂教书了,读的都是革命的书。” “别急哩,县长说了,要拔款在咱庄成立新学堂咧。”县长还承诺他担任校长的事他没说。 老四刘保山都已经大了,刘福禄看着这五个儿女就像六月里的庄稼正在红缨大帽地成长,心里那个踏实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这五个儿女,刘福禄就想起保童、保蝉来,听赤岗说她们都好好的,一个当了兵一个不知道在为那个组织做事,总之她们都还活着。当初她们跟上赵秀苹走,他是为了她们能有个归宿,找个婆家过日子,并不是要让她们去参加义和拳打打杀杀。 靳义堂的女儿靳保贞比刘保银大三岁,刘福禄没有跟花葵提起给靳保贞找婆家的事,花葵知道刘福禄的意思,有一次就把话点明了,说是保贞在班主那里从小使唤惯了,勤劳善良,就给保银做妻吧。 刘福禄说:“只要你愿意,我没意见,我是看着保贞长大的,贤惠勤快,我喜欢”。其实刘福禄就是先斩后奏,开初领她走就有这个意思,他这个帐算得清。 花葵道:“您养活她这么大您就会摸着她的性子,像女儿一般,过了门亲上加亲哩。” 本来保银从游风约乡学回来刘福禄就想把他们的事办了,没想到他们要‘革命’做大事,刘福禄没有拦绊他们,他年少时也是这样一个人,儿子们跟他这性子他乐意。 没想到他们这‘革命’又革错了,被新上任的民国官府抓捕,又是杀头又是花钱保释的,幸亏他们是跟赤岗跑了。 现在他也慢慢理清这里边的这个理道了,老百姓就是为官府而死的,官府说你是英雄就是英雄,官府说你是反贼就是反贼。官府让你活着你就活着,官府不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活着。 当年义和团跟洋毛子开战是老佛爷恩准的,说你是英雄你就是英雄,可是你没有打败洋毛子,却让老佛爷受了惊吓,带着朝廷“西狩”,受尽了百般苦难,还被洋毛子追赶,洋毛子若要老佛爷回京城就得斩杀义和团。于是老佛爷又把义和团说成是“拳匪”,得全部剿灭。 干草会也跟义和团一样,开始是“革命”“反正”,革命不光是“剪辫子”,主要是打败剥削老百姓的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革命成功了,反正了,大清退位了,皇帝变为总统了,大清改为民国了。 可是民国的官员要安锅起灶,要让有钱人来募捐,那些土豪劣绅有用了,要让那些劣绅高兴就得抓些干草会头领,安个罪名将他们正法,枭首示众。 如今,刘福禄也是民国的一介草民,他受到了县长的赞誉,这说明他是民国的有用之人。 刘福禄本想交代了这个保长清闲一下,每年料理料理外面那些生意,近几年他又在县城开了两家当铺,是给儿子们开的,现在老大老二去闯荡了,他没有阻拦,生意迟早能做,这闯荡江湖的事需要的是人年轻。现在的生意就交给了侄儿子他们。 大哥刘大旦死后,大嫂没有改嫁,一直守寡三十余载,他报官府给她立为“贞节烈女”以表敬仰。其儿女皆有他照顾。 二哥刘二旦利用那些客栈的优势经营起了铁货生意,这年头到处都在开战,铁货成了热门生意,县城南面有个荫城镇,是各种铁货的生源地,从那里发货到河南、河北,再销往全国各地,生意很好做。 悠悠岁月,历经沧桑,往事无限,历历在目,已经六十人生,难以忘却少年时,我刘福禄知足矣。 民国五年秋,忽然刘保童跟香桂回到庄里,她们身穿军衣,英姿飒爽,气势如虹,步伐矫健,有女子纤弱和娇嫩的内在,有兵士粗犷和勇猛的外表。 刘福禄开初却不敢相认,当年她们身穿红灯照那奇异诱人的红色披风就让他这个膀臂三尺**挺胸的男人威风扫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民国的一位风姿潇洒,威风凛凛的女兵,更是让他不敢目视,诚惶诚恐。 刘保童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爸”,刘福禄没有答出声来就已经老泪纵横了。 庄里百姓听说了,都纷纷跑来看望,他们不单是看老里长的女儿回来了,主要是看她们曾经的义和团红灯照的“保国英雄”花木兰、后来变成了“拳匪”,现在又成了中华革命军的反袁“护国军”的一名战士。 “保蝉呢?还有……”刘福禄问。栗永禄的三个小妾,刘福禄只看见一个。 “保蝉应该还活着,爸别担心,她们都会回来的,只是我们不在一起。”刘保童安慰父亲。 刘福禄忽然感到她们真的是变了,完全变了,不像一个大清时期的女人了。 “爸,我们只是路过来家里看看,我们不能停留,我们有纪律。”刘保童道。 刘福禄忍不住哭了。 “爸,袁世凯下台了,真正的民国来了。” 刘福禄点点头。然后问香桂:“你去遥镇来没?” 香桂答:“没有。” “要不我陪你去一遭?” 香桂犹豫了半晌,终于点点头说道:“好吧。” 第九十九章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 第九十九章 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 刘福禄又去了一趟乡里听“训”,这次是全乡任命出来的各个庄上的里保参加,首先是自觉自愿剪掉辫子的那些庄上大户,刘福禄就没有卸任,而且还升了个什么 “约”长。 山来真佩服东家的胆识和计谋,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把辫子剪了,提前革命了,随即新任县长就来到庄上,对刘福禄当做“革命”、“反正”的典型大加褒扬。 山来的儿子刘宝库也长大了,从小就在乡学读书,念了几年能干活了就跟父亲一块给东家做长工,农忙时做庄稼活,农闲时就给东家料理一下生意,非常勤快,很受东家器重。 山来想给儿子换换将来的环境,做工归做工,若是在加个差事,跟着东家历练历练,一定不会吃亏。 山来趁东家刚刚从乡里回来的那个高兴劲儿,差儿子宝库到外面买一坛酒先回家候着,他亲自找到东家道:“东家,这已经民国了,反正了,儿子宝库也大了,我们父子受东家的恩惠也没个表达,要不今天到我家坐坐喝两盅,热乎热乎,算是给您庆贺庆贺?” “庆贺我啥哩?”刘福禄明知故问。 “您不是又升官了?” “那算啥,三十年了。”其实刘福禄在内心是很兴奋的,他真的是没想到快往老祖宗那里走的人了,还能升个官当。 “喝就去喝两盅吧,受了十几天的训也该放松放松了。” 回到山来家,宝库已经把酒买回来了。山来的媳妇是一把好手,她是从育婴堂买回来的,也没有缠脚,天生灵巧,家里啥活也干的顺溜,农闲时他经常惦着酒来山来家喝,山来媳妇炒菜很对他口味。 山来还有二个女儿,也快十五了,在乡学念书。最近县上拔下款来,加了桌凳还送来新书,又调来两个先生,乡学眨眼间就变成新学堂了,刘福禄还担任着校长。这都是新任县长承诺下的。 山来的二个女儿自然跟着新学堂读书。 宝库给刘福禄端过一碗水来,就到厨房张罗菜去了,山来趁机会试着找话题问东家:“东家,这世道变了,还有皇帝不?” 刘福禄道:“世道变了,天也没变,就是改了个叫法,皇帝改叫大总统了,知府改叫总督了,县令改叫县长了,换汤不换药啊。”刘福禄做出一副知天知地知理的样子,语气肯定地说。 “那约长又是个啥官?”山来有目的地往近处靠。 “约长?……这约长还是管里保的,还称呼是‘乡约’,约长上面是‘总乡约’就是乡首。” “还都是新叫法,新鲜咧,这乡约不是咱庄上三十年前您定下的规矩,什么‘乡规民约’,怎改称官名了呢?” “现在各地都制定‘乡约’了,叫多了,就叫着顺溜了,一个名字吗,怎叫顺口就怎叫哩,民国了,就是民国说了算哩。” “里保下面是啥官哩?” “还是大清的乡、里、甲吧,就多了个约,‘乡、约、里、甲’,没变啥哩。”刘福禄说着忽然想起来在“甲长” 下面还多了个“户”和“丁”。 “嗯!哦!乡训说了,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甲倒累里”。”刘福禄道。 “那还交皇粮不?” “啥时候能不交皇粮,这就是在保证交皇粮才定的制度哩。” 刘宝库早已经给他们斟上来酒,还没等上菜他们就喝上了。 “交皇粮要用人不?要不让宝库给您去收收粮做个跑腿?咱家的庄稼活来了搭个黑起个早。”山来道,这时候肚子里的酒已经上下烧滚,让他升胆儿了,也不在乎说到了节骨眼上没有。 刘福禄明白了山来的意图,他早看出来这个宝库是个干事的料儿,不能老是呆在庄稼活上面。在庄上还不是他说了算,按常规庄上那些小跟班都是由那些大户家推荐的,是为了方便顺利完成大户家的税捐。 “那还不是他小爸说了算哩。”宝库妈又端过一盘菜来笑着说道。 “就让他给我当个保甲吧,孩子勤快脑子灵,庄稼活赶不上就再雇个长工。”刘福禄道。 刚黑,山来的两个女儿宝花、宝贝下学回来了,见到刘福禄一个劲地叫“小爸,我们学堂改学算术了,还有体操哩。” 刘福禄已经喝的口齿不清了,眯缝着眼睛看着两个乖巧的女儿,得意地享受着他这个里长兼校长的那个成就感。 “啥是个算术哩?告诉爸。” “就是加减乘除哩,学会了就能给爸算皇粮哩。”宝花道。 “还会算算数了孩(儿),那可不简单哩,不学四书五经了孩(儿)?” “还学哩,每天早晨学哩。” “好好学吧,学完让爸再送你们上县城高校,争取学出个人样儿来。” “听到了吧,要给你小爸争口气噢。”宝库妈没事了坐一边听他们说话。 刘福禄后来才知道,这个甲下设“户”,户下设“丁”,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甲倒累里”的制度还真是够准算的。 “丁”就是最小的老百姓,至少一人;每“户”户长管五丁,即五户,至少二十人;每“甲”管五户,即二十五户,至少一百人;每“里”管五甲,至少一百二十五户五百人。然后,再设“约,”每“约”管五里…… 上面下地丁粮银和人丁税是至上而下分派,如按每甲下总税银,若属下五户(长)没完成,税银由保甲出,这叫“户倒累甲”;保甲可以让完不成的保户(户长)出,这叫:“丁倒累户”。 先前是“里”、“甲”制,上面摊派总税捐给里长(保长),然后里长跟保甲一块往下摊派,一块收,遇到那些单户、穷户交不起的就拖到最后,最终是交不齐摊派数。 现在有了“户”和“丁”,若丁交不起税银就由保户承担(丁倒累户),户交不起就由保甲承担(户倒累甲)……(甲倒累里)…… 刘福禄以为自己又加了一顶“约”长的官帽,是加官进爵了,没想到仔细一捣鼓,明白了,这是换汤没换药啊,跟大清时的一样,“约”就是先前的“里”,约跟里管的范围一般。 刘福禄想明白了,这革命是革的细了,革的严了,革的老百姓谁也别想跑掉税捐的摊派。 新学堂都学开“算术”了,人都精明了,真是算的真切,都算到骨头缝里了。 每年分上下两忙季节征税,六月麦收后一次叫“夏征”,十月秋收后一次,叫“秋征”。 先按照各庄各村统计人口,凡登记在册的或者外来投奔的或者逃难来此定居的。已经安置下来的还没有统计在册的一律统计在册,都算是纳税人口,都在里、甲、户、丁之内。 第一个忙季在乡里开会布置纳税,乡首宣布,全乡共分地丁粮银五千六百两,按地亩征收,折算粮银为:上地每亩九分六厘四毫,中地每亩七分九厘四毫,下地每亩六分七厘五毫,王田(劣地)每亩四分六厘。 地丁银一两折征白银一两为计算单位。加征省府地方款贰角(折银一分四厘),县地方款二角,省县亩捐各二角,征收费各一角五分,地方城池工费一角。额外加征米折、豆折另行派发。 刘福禄当了三十年的里保了,大清的时候即是税捐再高也高不过民国,这是革命了?这是苛政又来了。 魏乡首最后强调:“我这个总乡约朝你这个乡约要征收款,你收不上来,我就要‘里倒累约’朝你这个乡约要了。” 这句话是告诉来参会的这些“乡约”们,要认真对待“甲倒累里”、“ 户倒累甲”、“ 丁倒累户”这个制度。 刘福禄出来乡约所的时候,脑门上汗渍渍的,他还没有接受过这么高而且是这么严格的税征。 这是什么“乡约”?乡约里定下的规矩有这么向百姓收税捐的吗?乡、约都混着叫了,还乡约所咧,简直是苛政如虎狼啊。 刘福禄这个约管辖着通润乡十三里,下地丁粮银一千八百两,在乡里所他的里大。按甲长、户长分,每个甲长挑一百八十两粮银的担子。 到交银的时候,十个保甲就是刘宝库的银两收齐了。刘福禄就按照开初定下的征收费对着所有保甲按比例发给刘宝库。 其余的保甲见到宝库领到的征收费眼馋,又怕那个“户倒累甲”瘫到他们身上,就联合起来跟户长们下话:“丁倒累户的时候,你们可是躲不开的,弄不好还得各自到县里交差,抗交或拖欠就会坐牢,披枷带锁。” 这些话刘福禄可是没跟他们说过,是他们编造的吓唬那些户长,户长也同样说出那样的话来吓唬那些户丁,还加了一句:“民国了,革命了,改朝换代了,皇粮啊,拖不得。” 老百姓知道是皇粮拖不得,这都是祖祖辈辈的规矩了。 刘福禄忽然又感觉到这个制度征收税捐比大清时候要轻松的多,主要是他轻松了,他也不用每家每户央爷爷告奶奶地祈求,就在乡约所等待着,就像县长和总乡约那样,也许当年的皇帝也是这样? 庄上管事的多了,刘福禄就想在庄上挖一个蓄水池,大清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义和拳红灯照在跟洋人开战,接着老佛爷归西,皇帝驾崩……预感世道要变了。 现在民国了,自己还在马上,还是大清的官。 大池的选址就在庄外离小龙山较近的地方,夏季山水留下来直接就进入大池。蓄了水百姓就不会在旱年遍地找水吃了。 原来是每几户合伙打一眼旱井,遇到旱年就不够吃了,还得跑出十里开外的沟里找水。 完成了税银,刘福禄心情格外的轻松,他哼唱着上党梆子那段剧上了大池的选址地,他要事先合算一下这个工程该如何来开工。 杨排风(唱):威风凛凛显奇能,阵前定要把贼擒。孟良(白):排风,与你二爷花园比武。 杨洪(白):哎呀太君!那孟二爷与排风花园比武去了。佘太君(白):快快搀扶老身前去,看看他们的胜负如何…… 原来这个地方就有一个小池,随着年年雨水的冲刷已经快被淤泥填满了。刘福禄沿着小池凹转了一圈。忽然,看见前面小林子里的小树在摆动,他急忙停住了哼唱,慢慢朝上面走去。 小龙山上的林子大都是家槐,也有荆条儿,家槐每年落下槐籽儿就地生长起来,荆条儿是续根长的,到了夏季就是郁郁葱葱的。 那不是刘宝库吗?这几天他提前完成了夏征,得到了他的奖赏,任由他放松一阵子,庄稼活他替他做了,人老了,在庄稼地运动运动浑身柔和轻松。 刘宝库正在攀爬一颗碗口粗的家槐,看来是在捉上面爬睡着的秋蝉。 在树下面一丛绿叶处还有一个人,是坐着的。刘福禄头嗡地炸了一下,那不是女儿保翠? 第一〇〇章刘宝库还真是个做官的料 第一〇〇章 刘宝库还真是个做官的料 刘宝库提着大锣从河口庄沿各村敲来敲去,一边敲一边喊:“各位庄户,庄东小龙山凹要挖修一座旱池,以免天旱时节大家发愁吃水,修挖大池实行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有钱出钱之办法,务请晚西(下午)三时每户至少出一人到乡约所前大场集中,听刘乡约训示。” 原来的庄社被改叫成“乡约所”。 修缮文庙的时候是庙里的主持拿着钵盂沿各村化缘要各户捐物捐钱,庄社的里长不用发愁钱粮之事,现在是新挖蓄水池,这跟文庙有着天然的差别,文庙是大家心里敬奉的文神,蓄水池虽然在大家心目中有它的重要性,并且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但是比上文庙来说在庄上还没有这个先例。 刘福禄没有想到这个刘宝库还真是个做官的料,自己喊叫的那几声还就是把各庄户的人喊到了当年给烟民强制戒烟的那个场上,当年捆绑那些大烟鬼的柱子还在,就像是杀场一样,阴森森的。 刘福禄就在“乡约所”等着,他是给刘宝库定下时间的,但他没有把握这个刘宝库能不能喊百姓过来,当然他也不会相信全庄一个百姓也不会来,他认为要有一半以上的百姓能过来,对此他还是胸有成竹的。 他接受以前的教训,他已经把庄上几个大户的族长都叫道乡约所对修挖大池的事议定过了,他们没有一个不同意,再说这也是一个义举,是全庄人的事,谁也要吃水,谁也知道到了旱季,水荒就来了。 那些大户们家里都独自打有旱井,是足足够人家一年吃水的,一旦遇到旱年,百姓就会求大户们让他们吃水,或买或用工来换,也有发善心施舍的,但毕竟是少数,因为水荒来了就大户也没有足够的水供应百姓。 那些大户们就王天印家的族长王世浩没有来,王存云去世后,王世浩继任了王家的族长,他是时时听从王天印的。 民国后,王天印告老还乡,儿子王加举出类拔萃成为潞泽辽北镇守使参赞,是参订潞泽辽北政事的要员。 王天印原来是潞府营守的一个把总官,大清退位后,新**上台,他被告老还乡了。来到乡里见刘福禄还是庄上的理政,甚至还升为“乡约”,这是他大为不满,内心不平衡。 他跟刘福禄可以说是在庄上斗了几十年,每次都是他大败而归,甚至于连父亲王老别的命都给搭上了,从此几个大户也不跟从他王家了,事事跟他们王家背道而驰,与刘福禄走在一条道上。 原来他是府衙里的人,跟庄上的事不合论,现在他告老还乡了,他是全庄最的大户。 这次刘福禄请王家族长去议事,王天印就没有让族长王世浩去,让他谎说有病。还说这又不是交皇粮,怕犯法。 刘福禄知道这又是王天印的注意,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圣人曰:“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现在已经耳顺了,还在乎有人与他对立?只要自己的路走的正,就不怕跌跤。 刘宝库之所以能把那些庄户吆喝到场,主要是他喊了关键的一句话:“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有钱出钱”。天旱缺水还是平常庄户的事,所以都知道这是大好事。没钱没粮出力也行,这是所有庄户力所能及的事情,力气有的是。 不过,在议事上,这个“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有钱出钱”的举措也是大家合意的,都感到是公平的。没想到这刘宝库敲着锣将合意下来的关键点提前让家喻户晓了。 场上聚的人多了,刘福禄感觉勇气十足。再加之王大户没有来,更让他逼着这个不服的劲儿就想在一瞬间给迸发出来。 “听刘乡约训示”。也是刘宝库吆喝的,这可不是刘福禄的本意,是这个刘宝库自己编造出来的,什么“训示”?他即是说二句也够不着“训示”这两个字。 不知道喊话的刘宝库有意无意,刘福禄起码是感觉到有了压力。 众乡民都要来听你这个乡约的“训示”,你训示什么? 刘福禄只好硬着头皮在乡约所绞尽脑汁想这个“训示”的词语,要是师先生和老里长在的话,他就不用发愁。 刘福禄没想到这修缮储水池远比修缮文庙那年还热闹,乡民一窝蜂涌入场上,好像不只是一户出一人,有的是全家男女都来了。 百姓集齐了,就该刘福禄上场了,各甲长、户长都在忙乱着招呼自己属下的丁户,刘福禄被这个“训示”词脑门子出汗了,他是发愁该怎样来让大家听他的“训示”,他还是被前任卢县令称之为庄上的绅士,自那以后虽然他就在暗暗读书识字,可是离绅士这个距离还差一截。 没料到刘宝库早已给他准备好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那样自以为是地敲锣吆喝,他之所以没有跟刘福禄打招呼,是因为他想给他个惊喜,他要在刘福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 刘宝库是在师先生手下读书的,他脑子灵活且操心用功,学了一肚子真本事,不是大清取消了科举,他就会像刘保金那样去参加乡试了。 刘福禄这次让刘宝库去敲锣,本意是想为他在小池边看到他跟女儿保翠在林子里的事给他一次惩罚的,虽然他们只是抓秋蝉,这事要搁在大清是要接受家法的,即是现在是民国,若不是他刘福禄这个开通的人,换换别人他们也是逃不掉惩罚的。 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这在民国也是有规矩的。若是让别人发现传言出去,他刘福禄是会丢面子的。 没想到坏事变成了好事,对刘宝库来说,刘福禄又给了他一次施展才华的机会,对刘福禄来说,他在乡里更加有了名气,这个绅士名号已是名副其实了。 刘宝库给刘福禄及时送来“训示”稿子,先是给他读一遍,说是这是学着师先生写的,问他行不行。 刘福禄听后直说“行”,并且他还能念通。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了。 “旧时庄东小龙山脚有一蓄水池,偎依在龙山之下,池里之水唯龙山之脉。功之茂者前辈也。庄人皆记得,闹水荒时依之池水救济。因长年累月,池遭水侵蚀,积满淤泥而水流逝不蓄。每岁冬去春来,父老乡党时为吃水而犯愁,辄有乾渴之忧,春沿庄讨水,冬积雪藏冰,尝每岁苦之。遂备香火供食祭奠水神,却未想修缮库池积水解渴。民国开年,经乡约所与庄贤各大户族长议定,蓄钱粮,备材用,行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有钱出钱之举,重为修葺,共兴伟业。” 刘福禄念罢“训示”,在场众乡亲欢声即跃,拍手响应。会后刘宝库还把“训示”张贴在街上数张,让大家轮看。 刘福禄系维首,从各大户选出已经是八十髦髦老族长张先民为监工,甲长以下的户长负责收缴钱粮、投工。经过短促的准备,选一吉日开工。 先是有力出力的民夫争先恐后使用铁锹、箩筐进行挖掘。半月后就在池四周响起石夯夯击粘土的沉闷的声音。 群众的热情很高,纷纷献计献策要早点完成工程,要求日夜轮夯,人停夯不停。众工头也欣然接受,便在池边盘火开灶,日夜灯火通明,风箱呱嗒——呼哧作响,为民夫做饭。 自民国二年开春筹划到民国五年大工告竣。 总计费五千余金。大家挖(背)土方、运石头、车载马驼,小者还用簸箕、小铁铲等工具,全民上阵,期间因劳动过度,民工们时患疾病仍不停歇。 蓄水池的形状象征着日月同辉,吉祥瑞气的征兆,池的深度之广,周边筑有重台,中间彻石梯为道,道边有栏杆围护。在池的东南方向还计划筑一小储水池,用来净水,未来四方修筑石渠,以防冲决。西面修一影壁,以储元气。 工程告竣后,乡里县上同来参加告竣仪式,辛县长还亲笔题写碑文:“济旱池功碑”。 “闻之太上立德,其次宣功,是之胃不朽。盖德之厚者,时历久而必发,功之茂者,年虽远而逆光,未有终於湮没而不彰者也。我河镇旧有土河一区,东北倚龙山之峻,源之所由归也。盛绩所存,万姓汲饮於斯焉。第基址虽具,而蓄水易池,根底未坚,而移时辄凅。每届冬春之际,辄有乾渴之忧。家负龛而衔渴,户积雪儿藏冰。男女老幼,每岁苦之。自民国二年至民国五年间,先辈诸父老同兴修池义举,蓄钱粮,备材用,如是者盖亦有年。初春开工至季秋告竣,计费五千余金。负土运石,鸠工庀料,经营尽瘴,畚锸齐兴。其形之口也,象若合壁,其渊之深也,筑以重台。中有石梯劵道,上列门户栏杆。为水簸於巽隅,备蓄储也。修石渠於乾方,防冲决也。西修影壁,固元气也。迄今之年,乐汲取之便,无旱干之嗟。蒙其休者,习为固然,盖先德之湮久矣,维首诸公之德业。因综前后姓名,备勒诸石。后之人将无从而观感矣。此序 ……” 功碑完成后,刘福禄发现勒石后碑有王天印的名字,还数他募捐最高。 这事奇了,他刘福禄可是一直关注者王家人的,他没有一次见这个王天印来工地露露面。 问刘宝库,他说:“那是潞泽辽北镇守使参赞王加举捐赠的,说是在碑文上刻上王天印的名字。” 刘福禄明白了,意识到这王加举不是一般的人,这才是他最难对付的人,他不怕那些不讲理的,而是怕那些太讲理的。 大池告竣后,善后饮水护堤之事还在继续,乡民已经开始在大池里挑水吃。从“济旱池”正门进去,下五步台阶一弯腰就能舀满水桶,甚是方便。 修缮文庙是乡民逢节祭拜之事,济旱池的落成却是乡民每日每时之常用。就连刘福禄也觉得自己这一善举深得民心,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成就感。 显然,刘福禄此举是得到了大家的尊崇,而王大户家族长王世浩却是夜不能寐,只觉得有上千双眼睛在看着他,上千只手在戳他的脊梁骨,特别是看到乡民抬着、跳着水桶高高兴兴从大池里来到大街上。 他听从王天印自始至终没有参加济旱池的工程,其实他跟刘福禄在庄上都是同辈人,并没有什么过节,刘福禄的一些举措他也是支持的,碍于王天印的势力他就听从了他。 结果大池工程告竣后在碑文后面却有了王天印的名字。 这个消息是王家的那些孙辈告诉他的,他从全体乡民开始修挖大池后就没有出门到东小龙山转转,大池修成后他更是没有脸去,觉得自己没有参与这样的事情而感到羞愧难当。 王天印给大池募捐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以为这是王天印将他给耍了,一时没想开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上吊了。 第一〇一章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 第一〇一章 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 王家族长王世浩死后,王天印继任了族长,王世浩埋葬当天王加举回来过,坐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围观的百姓将整条街围的水泄不通,他们虽然是来观看王家的隆重赞礼的,却意外被王加举坐着的小轿车吸引了,一个传一个,就像一阵风,连外庄的百姓也相继从十几里开外赶来看这辆小轿车的稀罕了,还说是外国进来的车子,大清皇帝都没有坐过的车子。 那拉棂的孝子排了至少有半里地长,围观的人都在拉棂的队伍中找寻这个专门坐着外国轿车来送葬的王加举是个什么模样。 王加举跟王天印那样都是瘦长瘦长的身材,头上戴一顶青色礼帽,一身青色制服显得松弛下垂的跟身体不够协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官服。王加举是孙子辈分,就排在拉棂的最前面,分明显眼。 刘福禄也悄悄尾随在拥挤的人群中朝王加举瞄了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跟王天印一个模样,像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一看就比王天印有内涵,有心机。别看人家王加举替父亲王天印捐了那份钱,上了碑文,那才是最厉害的,让他刘福禄张着嘴冒热气。人家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他还不如一个甲长刘宝库的面子大。 王天印跟王世浩同辈,虽然轮年龄排下来还轮不上王天印继任这个族长,就是王加举那天来那么一遭,这王家族长就定为王天印无疑了。 这就是人家王加举的厉害,是真正的本事,杀人不见血。刘福禄想。儿子刘宝金连人家这本事一篓子都没有,白白当那个京官。 刘福禄听说东山游风约又在起事了,说是老百姓承担不起现在的苛捐杂税,自从民国后,县长命令对本县的土地人口做了一个彻底的清算,由乡约所逐村逐户核查造册,然后加盖县府印章,实行一亩一章,一丁一章,地亩、人头都要收缴印章税。 刘福禄也是觉得这个税收是有点苛刻,上面造些名堂想着法子地向百姓摊派,什么亩税、丁税、盐税……又出来个“印章税”。再想个法子按照“丁倒累户,户倒累甲”这个办法向百姓收取。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如从前那样自如了,那些摊派的任务就像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枷锁,喘不过气来。幸好这个“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的制度,遇事不是他一个人发愁,虽然多了一些领薪资的。 在这三年中,他是一心操在修建大池上,那些地亩地丁税他都是交给各甲长、户长进行的,并且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的制度,公事公办。他还没有感觉到某年某甲某户欠交或不交捐税。 当然了,他本来就是个富裕户,他一定是体会不到那些没有钱没有地而且拖家带小还常年有病的穷丁户。 刘福禄不放心他这三年来所做的事,特别是不放心这个王加举的一举一动,他可是潞泽辽北镇守使参赞,是参订潞泽辽北政事的要员。虽然儿子是京官,可是县官不如现管。 再说王加举对他是不冷不热的,也没有认过他这个庄上的老里长,也没有认过他这个京官刘保金的父亲,可是做那事却是搁在桌面上的,让你无法挑剔。 他到不在乎王天印那几下子,若不是王加举帮他父亲王天印捐了那笔钱,他王天印再有本事也会在后半辈子抬不起头来。 刘福禄这几十年来都是搬照着游风约那里的规矩来的,现在民国了,那里的先生师父们都老了,不问政事了,或者有的去世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这一辈人的天下了,可如今他还在马上,他总不能主动撂挑子,他从来没有服输过。 他想再去游风约转一转,看看那里的人对这个民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法,他们那里的官税收缴的怎么样。 刘宝库自到了乡约所,刘福禄又雇了一个长工曹庆贵,再有山来的安排,他是不再为农事上心了。只是临走时告诉山来一声就可以走了。 正晌午山来正给东家在马圈喂马,保翠来到马房问山来宝库在不在,山来说:“你爸晚西要到游风约,池上的工程还没完,也许到那里张罗了,要不就在乡约所。” 正好刘福禄从马房经过听到了他们的说话。 保翠问:“我爸走几天山来大爹?” “没个准,他没有交代,只说是让我准备好晚西上路。”山来道。 “是哩,是哩。”保翠听后欢跳着小脚儿朝堂屋跑去。 马也喂饱了,刘福禄反到马房告诉山来:“晚西不去了,乡里有事走不脱,等明儿让宝库去吧。” 到晚上,刘福禄叫刘宝库过来跟他说:“听说游风约一带的乡民又在闹粮了,已经闹到县府了,县长还答应免去一些税捐,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这民国一时不适应,世道又要变了?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么回事。” 说着给他写一封信,让他去新安里找李三太。 刘宝库前日就听刘福禄说要到游风约看看,让他到池上工地照看一下,不要出了差错,刘宝库可是满口应承下来。现在忽然又要让他去游风约,他心里一时没有个准备。 其实这要他准备什么,嘱咐他的事情他到了那里将信交给李三太就是了,原来他是跟刘保翠关于父亲的出走已经悄悄通了气了,说是父亲要到游风约去。现在突然变了,要让他去,刘宝库能不要告诉保翠吗。 刘保翠听了山来说父亲要到游风约的事还没有等过晌她就告诉宝库了,自从那日刘福禄在池边发现他们的秘密后他就时常给他们操心,生怕这年轻人做出个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像当年赵英子跟冯光道那样,那还是在同治时期,现在虽然到了民国了,**一直提倡民主革命了,妇女要解放了,但是也不能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吧。 自那次刘福禄碰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专门跟她们姊妹两个下了硬话,上学归上学,下学回来不准随便出家门,有事要告诉家里人,要去哪,办啥事。 那个时候,刘宝库跟刘保翠就认为是父亲发现他们出去的事了,他们可都是读书人,脑子灵活转得快。打这以后他们也对刘福禄操上心了。 刘保翠是写了个小条条塞在马房那个门缝里了。他们一直就是通过这个方式传递各自的消息的,这里最顺便也很安全,他们来这里也不会让人起疑心。刘宝库隔三差五要来马房替父亲喂牲口。到了马房有事没事先到那个门缝看一下。 这次刘福禄是故意给他们设下的套,他从保翠那动作就能看出来,她是愿意或者就是盼着他离开家的。 刘福禄不是不愿意让他们在一起,他还是喜欢这个刘宝库的,跟他一样都是魁梧的身材,说话靠谱,做事也很担责任,还敢于创新,比他还多了一份文化。他让他到乡约所是有他的用意的,他想培养他,让他接下他这个里长的任,他从小就是他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是长工,感情却跟他的儿子一样。 现在他跟保翠往婚事这上面凑合刘福禄觉得还不是时候,起码得等着刘保翠从新学校出来,再说他还得按规矩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离开那个环节也成不了事。 刘福禄那能想到他们靠一个门缝儿就把什么事给办了。他还以为人家啥事也没有。 刘宝库拿着刘福禄的信赶着马车到游风约新安里去拜见李三太,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翻过五龙山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山脉,远看群山重重叠叠,镶嵌在天边的层层山峦,似在妙曼的云层里徘徊,显得分外壮丽。 这里的百姓就生活在山峦里,夏季到处是幽幽的绿叶伴随着千姿百态的山鸟,山鸟站在绿荫丛中的叶枝上尽情的欢唱。听东家说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来到这里就能感受到那种清新平静无忧无虑的清闲生活。 过了这段层峦叠嶂、隐天蔽日、连绵起伏的山峦就是河南、河北的边缘,有小西天的绝壁,有大峡谷的深奥。 见到李三太,刘宝库将刘福禄的信递给他,李三太看罢信说道:“这个刘福禄到是一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惜他就是一个里正啊。” “刘乡约听说东面游风约又有人起事了,有这回事不?”刘宝库问。 刘福禄信上说的啥,刘宝库没有看,他懂得这是规矩,其实他的信上也就是告诉李三太他在庄上造池的事,这个事不用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听说民国的税赋更高了,不知道对与不对?是不是苛捐杂税?苛政猛于虎?又听说游风约那面又有百姓起事了是真是假?这民国的天下是不是还坐不稳? 李三太将信叠住压在他的那些书架下面,心里嘀咕起来,这刘老弟也是六趾子挠痒痒,一个老百姓哪能管得了世道上的事情,自己来不了还托人过来要问个端底。 于是从书架上拿纸墨,让刘宝库帮忙研墨润笔,然后正正规规给刘福禄写起了回信。 写罢回信,李三太告诉刘宝库:“这年头正处乱世,百姓起事也是自然,像我们这里也觉得有不合理的赋税,于是就选出一些知书达理之人士去找到县府如实反映百姓之苦,现在是民国了,民国实行民主,提倡自由平等,允许游行示威,给**提意见。” “还能给**提意见?”刘宝库问。 “那当然,民主吗,三民主义吗。回去好好学学。” “三民主义”。刘宝库听说过这个词。 “你要不着急回去的话,就上南面去看看,就是铁瓦岭那一带,那里的百姓正准备起事呢,游风约南面归壶关县府,北面归平顺县府,不是一达哩。”李三太道。 提起要给壶关县府搞民主游行示威,他刘宝库愿意去看看,他还没见过这个场合哩,听说前几年保银、保顺就是在庄上闹鸡毛传单的事,那个时候还没有民主哩,现在民主了,三民主义了,**支持闹? 刘宝库告别了李三太,拿上他给东家写的书信,赶着马车一溜山脚朝南而去。铁瓦岭那个地方很出名,他早听老人讲述,铁瓦岭就是专门聚集山民起事的地方,那里的铁瓦庙就敬奉着替天行道的“柔风神”,保佑乡民起事。 马车顺着车辙的痕迹往前奔驰,刘宝库坐在前面,无意浏览这葱葱茏茏的山林世界,掏出李三太给东家写的那封信看: “宣统三年武昌起义,孙中山宣扬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之精神,推翻大清,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随即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建立民国。没多久袁世凯上台替代了孙中山之大总统位置。民国四年,袁世凯称帝,改国号中华帝国,全国掀起讨袁护国运动。民国五年袁世凯驾崩,张勋掩护清帝复辟,带着数千辫子军开进北京,之后又被讨逆军击败。纷乱数年,刚刚建立的民国安有民国之民国?唯有贤弟脚踏实地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 第一〇二章青年人那种铳子脾气一燎就炸 第一〇二章 青年人那种铳子脾气一燎就炸 这次在铁瓦岭起事是王明亮的儿子王怀德回来了,他是从晋南回来的,那里的百姓因交不起民国这个繁重的赋税开始起事“罢种罢收”了,大家聚集起来拿着锄锵犁靶农具到县府,将手里的农具都交到府衙,县府衙门里外都是百姓扔下的农具,大家吆喝着不种地了,让县府的官员去种去完成粮税。 王怀德知道父亲王明亮当年起事是为了推翻大清政权的,是惩治那些腐败了的乡绅恶霸的,结果大清的官退位交权了,民国的官却把起义的领导人正法杀头了,还让那些恶霸乡绅上了台。 王怀德这次是跟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顺一起来的,他们当年都是干草会的骨干,是侥幸逃走的。刘宝顺跟王怀德都是在游风约乡学读书的,他们的关系很要好,哥哥刘保银跟赤岗走后他没有跟着去,他是和王怀德跟着马天叙走了。 马天叙写的一手好书法,他们跟着马天叙就在晋南一带开了个书画馆,一边学书画一边帮马天叙卖字画收学生度日。见到那里的百姓纷纷到县府抗税抗粮,闹的火热,便跟马天叙说要回一趟铁瓦岭。 马天叙知道青年人那种铳子脾气,一燎就着,栓也拴不住,就让他们去了,临走嘱咐他们说:“千万不要动凶打砸抢,焚烧房屋。民国了,要文明了,不使响马那一套,免得吃亏。” 二人谨记,拜别马天叙。 二人到了铁瓦岭找到先前的干草会弟兄,写下传贴:“天怒人怨,苛政猛于虎,大清已去,民国尤甚,百姓犹如雁过拔毛……五月十五日……铁瓦岭拜祭柔风神灵……” 把传贴封好,插一根鸡毛,然后交于众弟兄,由众弟兄开始按照老办法往下传,只要将传贴塞入该传人的门缝或扔至院落,这传贴就会一传一,十传百地不胫而走。 五月十五日,铁瓦岭从五更天开始就一直有百姓手拿各种农具朝庙外小山聚集,还有的拿着刀枪,凡拿刀枪的都由众头领一律没收,还大声宣扬:“民国了,文明了,我们是去找县长反映情况,实行民主咧,赋税压得老百姓不能活了,地我们不能种了,我们干脆不种了,让县长把地都种了吧……” 正午时分,整个铁瓦岭从四面八方聚集的百姓都到了,这正是往县城聚集起事的时候。队伍按部就班各领着各的百姓朝县府开去。 这时候正好刘宝库也赶到了,他是从新安里出来到了十里岭就遇到了拿着农具到铁瓦岭聚集的乡农,说是干草会又起事了,赶着去参加。 到了铁瓦岭,有头领在队前训话,刘宝库忽然发现在铁瓦庙前面站着的刘保顺,忙问跟他一路的乡农,他们说那是起事的头领。 刘宝库知道刘保银跟刘保顺当年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他们那时也是干草会的小头领,现在他们又来带头跟官府作对,弄不好会被捉拿杀头的。 刘宝库想,这事得先告诉东家,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在东家面前也好交代,他可是被东家差出门来的。 要说这刘宝库怎么会被刘福禄重用,这就是他办事的沉稳和可靠之处,刘福禄走时也没有跟他提到保银保顺的事,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怕他们兄弟两个再到铁瓦岭。 刘宝库没敢耽搁,一抖马缰掉转车头急速朝庄上赶去,他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关系到刘保顺的生死,他现在可是起事的头领。 当年官府在县城西门外斩杀干草会头领的时候他正在乡学读书,他跟着刘福禄是亲自参加过斩首反贼的现场的,民国的县府是给各乡各里下了任务的,要求各保长带领至少“多少个”乡民来参加刑斩会。他是跟着东家滥竽充数到了西门外的。 东家说是领他到城里看热闹,并没有说是看杀场,不过即是那时东家告诉他,他也不懂,也会跟着去的。一般的情况下,老百姓是不愿意参加那个场合的,就是一个“凶”,都怕,提起来都感觉“瘆!”如不强逼谁还愿意参加。 西门外跟庄上给烟民戒大烟的场合差不多,有一排捆绑人的柱子。那几个人犯被反剪着双手捆绑在柱子上,胸前挂着一个方形牌子上写着反贼的名字,脑后面还插一个高高的顶部尖尖的纸牌,上面也有名字,名字上划个红“X”,东家告诉他:“那是亡命旗, 一会儿刑斩官将那个亡命旗一抽,就是死期到了,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人头就会落地”。 刘宝库一听说人头落地才感觉到怕来,由不得抱住东家的大长臂。 事实是刑斩官将各人犯押到刑场强逼他们跪下,几个行刑人员排着队手里拿着长枪走到跪在那里的人犯面前站列整齐,端起枪,等押解犯人的将他们脑后的亡命旗一抽,用劲往地上一扔,然后离去,随即就听到“叭叭!”枪响,那些人犯一头就栽倒地上。 临走时刘宝库听东家说:“真是他妈改朝换代了,刀都没用了,还是洋枪,叭叭……。” 刘宝库回去很久很久还在回忆那杀人的场合,真是瘆得慌,晚上还在做恶梦。 刘宝库到了庄上,已是后晌了。 他没有来得及给东家那封信,先是说刘保顺的事。 刘福禄听了并没有感到惊讶,好像是他早已预料到的。这时山来已经从马房出来了,正准备卸车。 刘福禄朝他摆摆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来回踱起步来,山来知道这是东家的习惯,一定是遇到大事了,就吩咐宝库赶快给马备好草料,他将车卸了,牵着马缰,让马就地打了个滚儿,再舀来半盆清水将马饮了,备上马车。 这一切是那样的运用自如。 刘福禄朝马车走过来跟山来道:“我去一趟县城,家里交给你了。”然后又嘱咐刘宝库:“上乡约所支应一下子,万一有人找,给应付一下,能支走就尽量给支走,等我回来再说。” 刘宝库点点头。 父子二人眼瞅着东家急匆匆赶马车离开。 刘福禄半个时辰就到了县城。他得先看看这闹事的已经闹到了什么程度,烧了多少家?抢了多少家?他们做的都是穷人惹官人富人的事,鸡蛋撞石头,弄不好脑袋就没了。 他听说外面有闹粮的就担心起两个儿子来,本以为他们是跟上赤岗走了,该轮不到他们了,可是心里不放心就让山来去摸摸底儿,果然是撞上了。 上一次两个儿子就是人家警务局长王作丰给照的,说是他们人年轻是受指使的,既然跑了就不再追究了,以后改了就行。刘福禄事后怎么答谢的人家王警长,他没敢跟任何人提过。 刘福禄走后第二日,刘宝库就听说庄上有人接到鸡毛传贴要聚集到县城闹粮了,还说这次的首领是刘保长的老三刘保顺,谁参加了这次闹粮,已经交出去的税赋会如数退回来。 刘宝库立马去找那些善于闹事的几户调查,问他们的鸡毛传贴是怎么接到的,他到铁瓦岭那里就详细问过,起事的都说鸡毛传贴传的是县城南面的各庄村,因为县城北面的各庄村已经交足了个人的赋税,怕下了传贴也是白下。 要是庄上再有人去县城参加闹事,东家不就有嫌疑了吗?再说他到县城一定是给刘保顺找靠山的。 刘保库问了几家都说鸡毛帖子是王天印传的。他又到方圆邻庄去打听,都说没有接到传贴。 刘宝库明白了,这许是王天印想让东家没法收场才故意挑事,他是全庄的大户,即是鸡毛传贴传过来也不会传到他的手里,他跟那些起事的才不是一伙呢。 刘宝库没有犹豫,掂上锣就沿庄子敲起来,一边敲一边吆喝:“全庄的乡农注意听了,有人在庄上煽动闹事,说是鸡毛传贴传过来了,大家不敢让人给蛊惑了,到头来吃亏的是大家啊!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民国是讲民主的,不兴以前那一套了,刘保长昨日已经到县城打探消息了,大家一定要等他回来啊……他临走时可是再三嘱咐我了,不要听从谣言,不要受别人的挑唆,是谁挑唆的就要让谁站出来领着大家一块去……啊……” 刘宝库还专门到王家大门口吆喝了一阵子,他知道他不敢出来,他可是**里的人,他不敢带头煽动闹**。 刘福禄到了县城,满街上已经有乡农在县府面前示威了,他们手里都拿有农具,肩上扛着犁杖、木楼、石动子,夹着杈耙扫帚、斗具……一切皆用的农具都拿来了。 黄昏临近,在东南方向还有陆陆续续来的乡农,手里举着小旗,嘴里喊着:“苛政猛于虎,敲骨吸髓,横征暴敛……罢种罢收……雁过拔毛……”到了县城南关关帝庙附近,他们都自觉地涌在城墙外,没有像光绪四年那个时候,乡农还聚集痛打当时的陆县令。 光绪三年间,刘福禄正是前往京津一带去找寻戏班,他没有赶上那次的闹粮运动,他是后来听山来说的: 在游风约南长林观一带,老百姓因赋税追打陆知县,光绪二、三年间,大灾荒人吃人,陆知县还催百姓想办法纳粮,到光绪四年,收成很好,百姓不但交清了因灾荒所欠的粮银,还备足了当年的粮银,没想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二百钱,强加征收,百姓怨言填胸,抗粮不纳。 于是陆知县,以借阅边为名,亲自下游风约逼催百姓纳粮,从县城出发,经麻巷、鳌子街、流泽、行头等地返长林回县,到了鳌子街时,乡农收到鸡毛传贴,都预先准备了武器,要打陆知县,后被老年人们阻止,强压下去,没有打成。 陆知县到达长林观时,游风约以郭贵林(长林村人)、杨小三(罗东掌村人)、杜金補(靳家掌村人)为首,将陆知县截住,但陆知县已经看出破绽,即骑马逃去,刚逃至瓜掌村外,龙君池、寨里一带的百姓已群集而来,陆知县便抖出自己熟练的随身携带的铜流星,在马上耍将起来,想以此解百姓围击,但在百姓人多众广的猛追之下,寡不敌众,被一个名叫李小方的好汉用桑扠把陆知县的流星武器挑去,陆知县心神不安,见势不妙,便打马飞跑,一溜烟奔至店上,躲进了四先生赵丙义的鼎隆裕饭店里,当百姓们追到店上时赵丙义便对追来的百姓欺骗说:“陆太爷已经向北逃跑了”。至此,百姓们才散去,陆太爷避免了一次痛打。后来,陆知县为了报答赵四先生的大恩,赐于赵丙义一名武秀才之雅号。 后来,在百姓中间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 长林有个郭贵林 独自一人把南门 光绪四年人吃人 百姓怎能交粮银 陆知县阅边来催要 百姓们聚众把他敲 陆太爷见势不大妙 在马上耍开春秋刀(一双流星) 李小方收了他的械 一溜烟便往西边跑 飞马跑到店上街 赵丙义拱手来迎接 把太爷藏到饭店里 把百姓欺骗返家去 陆太爷报答救命恩 武秀才赏给赵丙义 第一〇三章他们是犯了民国律条了? 第一〇三章 他们是犯了民国律条了? 刘福禄将马车送到自己的福泰号当铺,他估计后面还要有乡农聚集到县城,看到关帝庙里的那些闹事的乡农没有涌过来扒城墙,扔砖头……而是安安稳稳在庙前头的石台上、土堆旁、平地上……凡能坐的地方都有人坐着,手里仍然抱着各自的农具。 城门口也有陆陆续续出出进进的乡农,他们手里没有拿着农具,是后晌进城出城的乡民,里面还有女人、孩子。刘福禄认定这些人不是闹事的。 城门外面唧唧咕咕的都在说话,好像他们都是在等待城里的消息,起事的头头被叫到县府说事了。这次又变了?共和了?不再鲁莽行事了?他最盼的就是他们有事说事,别有理无理就跟人家县长闹,兴许罪过能轻一点。 光绪二十七年,那次的闹粮他参加了,知县莫如晋借名目增加赋税,每两银子又增加一百八十个铜钱,年冬十一月,百姓无法过年,于是在游风约长林一带起事,号召全县农人抗粮,发出鸡毛信,每户必出一员,于腊月初五日在长林观集中,出发至县城南四家池已经聚集了几万人的队伍,各路队伍有一面大旗,每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农具和器械,向县城涌进,至南关大桥,莫知县闻知消息,出城门向闹事大军低头,一连闹了四日,直到莫知县答应减免增加的赋税,贴榜公布,队伍才解散,各自回家。 免税布告贴出第三日,莫知县又在城门口张贴一张告示:“聚众滋事,理正典型,乃本县德薄,莫化吾名,自吾去后,万勿效行。”回来后师先生给他解释道:“聚众闹事,理应受到刑法制裁。免去附加税额,不干系我事,是本县的德薄,我走后不要再闹此类事情,如再闹不会有我莫如晋这样处理的结果。” 后来莫知县赴省城认罪,免任壶关知县,到别的县上任去了。 至午夜,还不见城门口有人出来,关帝庙前后所有来的乡农还都在那里支候着,有的已经随地蹲坐着睡觉。 刘福禄也在城门口拣一块方形青石坐在上面干等,不敢随意进县府,害怕儿子他们正在县府见县长,他若进去了,反而不好说话。后晌就没敢进去,晚上更不能进去了。 他也是想看看他们进县府结果会怎样,事态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有个底儿也不知道该怎样找人。他找的人也除非是人家警务局王局长,他跟他较熟,自从当年两个儿子参与干草会至今已经换了两任县长了,唯有王作丰还在警务局。 他现在很纳闷那些来闹事的乡农怎么都能自觉地坐在关帝庙门前等待,便起身朝关帝庙那里过去,想找个乡农问一下。 到了那里挨着一个正吸旱烟的乡农坐下来,从身上掏出烟袋,伸进烟锅揉满一袋烟,故意跟那乡农借火,那乡农点着的是一根艾绳,这是吸旱烟的农人下地干活经常使用的火具。 那乡农给他艾绳,刘福禄接过,很客气地谢过乡农,点着旱烟便问:“这要等到啥时候,也没个信息。” “啥时候也得等咧,头头们跟大伙都说好了,耐心等消息,谁犯事谁负责。” 那乡农道。 “能犯啥事哩,谁还敢冲进城门不成?”刘福禄喃喃。 “谁敢?那就是造反,性质就变了。当年在西门口枪崩的那些头头你不知道?事罢了还把他们抓起来,让法院判了死罪,叭叭!就见了阎王!” 刘福禄浑身一阵颤抖,心已经跳到了喉眼。 “是那些头头让大家不要乱来的吧?我出门迟,没有听到指令。” “嗯哩,说是哩,民国了,民主了,**让大家说事,但不准闹事,更不准搞破坏,就是找县府说理。” 刘福禄吧嗒吧嗒快将一烟袋子旱烟吸完了,听了乡农的话他是感觉到心里踏实了,甚至对这些头头们有了一个新的印象,他现在反而怀疑儿子刘保顺是不是这次闹粮的头领。 四更天的时候,城门终于开了,出来一些人。刘福禄定睛看,里面就是有老三刘保顺,跟他走在一起的还有警务局长王作丰。顿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真的落实下来。 在关帝庙前后等着的乡农都陆续站起来,有的朝城门涌过来。 刘保顺紧前一步朝大家喊道:“父老们!大家别往前挤,事情办妥了,县长答应为我们做主了。别往前挤了,大家到关帝庙前,王警长要讲话。” 乡农们也听话,已等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人出来捣乱了,要捣乱一开始就乱了,等不到现在。 王警长后面跟着一排拿枪的县警,按照刚才刘保顺的话到了关帝庙前的台阶上,众乡农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各位乡党父老,我叫王作丰,跟大家都是本乡人,现在我代表曹县长给大家讲几句话,请大家不要喧哗……首先感谢今天来的乡党父老能够自觉地有秩序地给县府提出宝贵意见,并委派代表跟县府共同协商,这是好事。当今已是民国时代,我们的三民主义就是要讲民主讲法制讲民生,新**虽然允许大家游行、集会,提出合理要求,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搞破坏,甚至是烧房烧物,违反新**新秩序。那样的话就要坐牢,严重者就要枪毙……” 刘福禄忽然想起当年干草会那几个头领被枪毙的事,那些被烧的绅士将他们告上法庭,他还想民国的这些官也是向着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的,弄不好他们是犯了民国的律条了? 当天晚上那些起事的乡农就这样自觉地散了,要在大清非要逼得县令亲自在城门口贴出布告来做个安民告示不可。 最终县府还是给大家减免了增加的那些税赋。 至后来刘福禄也没有到县府去找过王警长。他也没有见到过儿子刘保顺。那晚他只是在暗中听了几句儿子的讲话,大家散了他也跟着走了。他想刘保顺会到家里来一趟,结果让刘福禄白等了。 大年根儿,庄上的乡农领到了给县府多交的粮食。说什么的也有,有的说这退回来的粮食是人家王天印给找回来的,有的说是人家保长给找回来的,还有的说是刘保顺带着干草会在“约南”(游风约南面)又起事了,逼着县府退回来的。 详实情况只有他刘福禄知道。 这个年刘福禄过的很开心,他让宝库在县城买了整整一马车的烟花炮仗,大年三十日在旧家祠堂岸上盘了两座一人高的狮子火,从初一四更天就开始放炮仗,放烟花,一股子到了天明日头升起来,半个庄的孩子们跟上他的烟花一晚上就没有睡觉。 虽然两个儿子自出去就没有回来过,年前见到刘保顺那个样子也让他多少有了一种满足,首先对老三那个劲头是放心了,在那么大的场合对着那么多的乡农他能够做回头领,而且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就是他最满意最高兴的。 在家里有老四宝山、宝库、还有女儿保翠、保杏。他今年还特意让宝山叫来靳保贞和施育儿来庄上过年,她们两个都是在他的乡学读过书,赤岗临走时就把施育儿跟祁氏交给他了,还有他跟焦翠花生养的一个儿子叫赤隆韬的。 靳保贞已经说定了等保银回来就过门圆房。施育儿呢,赤岗不是将她交给他了吗,若是那天保顺要是回来的话,他就要让他娶了施育儿,可惜他就是没有回来。 刘福禄不敢再耽搁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了,能抓住一个就是一个,他已经吃过这样的亏了,保童和保蝉就是因为他没有抓紧,让两个女儿没有找到一个安逸的归宿,现在也不知道她们都在外面有个家没有,他是白白养活了她们那么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们的终身大事父母不管就撂荒了。 过罢正月十五,忽然县府的差官来找刘福禄,先是问刘保顺在不在,他说自离开家好几年了也没来家奔个脚踪。差官听后口气就硬起来问他:“年前刘保顺领着乡民来县府闹粮,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包庇?” 刘福禄只是实话实说,说两个儿子就是出去好几年了没回来过庄上,他并没有打算隐瞒老三刘保顺带人闹粮的事,他还将这次儿子刘保顺做这个头领感到脸上荣光呢,只是差官单问儿子在不在家,他就直接回答了。 既然没有承认就不要再翻腾那话了,便回答差官道:“这事后来才听说,我们庄上十几个村没有一个去参加闹粮的,鸡毛传贴就没有传到这里,即是有的传到了,我这个保长也差人喊话不让乡农参加这事的,这是事实,不信差官调查调查。” 刘福禄以为这次闹粮又出事了,随即将刘宝库敲锣喊话:“凡是接到传贴的乡民一律不准到县城闹事”的事情说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最起码他这个保长管住了本庄的乡民没有聚集上县城闹事。 没想到差官说:“游行示威是自由的,只要不违反民国律条,可是他们却违反了,有百姓告状了,说他们在返回的路上遭害了不少乡农的利益。” “遭害了那个乡农的利益?”刘福禄莫名其妙,他想刘保顺是不会那样做的,那天他是亲眼目睹的。 “你还是到了县府说去吧,我们是王警长安排来见你的,他说你心里明白。” 一提到王警长,刘福禄心里有底了,跟他们差官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干脆就去县府一趟吧。 到了县府见到王作丰,还是跟差官说的那样给他重说了一遍。 王作丰道:“这次具实不怨你儿子刘保顺,是来游行示威的乡农回去找那些接到传贴没有参加的百姓算账,来施行传贴上定的戒律,惩治那些不冒风险坐得斗争红利的小人,生生把他们的锅碗砸了,还要走粮食。” 这个刘福禄知道,先前他也接到过鸡毛传贴,上面就写有:“接到传贴若不参加者,一律砸锅烧房抢粮。” “刘保顺带头砸锅抢粮了?” “他到没有,听说他们几个头头回去后就不知道往哪走了,剩下那些小头目挨户祸害人家,让人家将他们告了,现在讲法制了,不能乱来了,人家不想参与就是不想参与,不能强逼,这就是民主自由。”王作丰道。 “那您说?” “我是说他们是头,既然人家受害方告了,他们即是走了也不行。我们好歹是同乡,先给你透个气儿。” “是不是像干草会那样要……” “到不至于那样,干草会那些头领是直接参与烧了人家的房,情节严重,他们没有直接参与,也没有烧房抢粮,但是他们是头头,没罪也有过。” “那该怎办?” “破财消灾吧!” 第一〇四章祖宗的规矩都齐根儿切了? 第一〇四章 祖宗的规矩都齐根儿切了? 刘福禄又一次用钱来摆平了儿子刘保顺的事,王作丰的意思到后来他也明白了,刘保顺虽然离开了,但是法院是把他们记录在案的,多会回来也逃不脱这个事,法院想传你就会传你,一次性解决了,也就解决了,无非是给告状的那些乡农一些补偿。 也不知是老三保顺这些人带乡农闹事闹的还是上面就决计要改了,第二年春上乡里开训说:“以后没有约和里这个叫法了,庄也不再称了,都改叫‘村’了,这个新革命就叫‘编行村制,划定村界’,实行‘编村制’。” 具体办法是:三百户左右定为一编村,选一村长,超过三百户增选一村副。原来的“里社”、“庄社”、后来改为“乡约所”的叫法都改叫“村公所”,村公所就是一村的办事机构。 村长底下设闾长,也就是当初的甲长,一闾管二十五户左右,闾长下设邻长,也就是当初的户长,一邻为五户。 以前的什么“里正、里保、保长、约长、乡约”等等这些官名都不再叫了,一律改称“村长”。 刘福禄是个老乡官了,就他有理由问:“这不是还一样吗?即是换了个叫法。” 乡首道:“你是犯糊涂了,当初你管的那个里只是三百户吗?” “哦,哦哩,我是老糊涂了,六七百户哩,六七百户哩,一里一庄十几个村哩。这分明是官小了管少了吧。” “官还是那个官哩,是管少了。” “这才是上下贯注,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也。” “那是啥意思哩?” “就像是各人的身子管着各人的手臂,剩下十指还能有管不好的时候?” “那……定的乡约就不顶事了?”刘福禄觉得很不是个滋味,当了几十年的理政了,现在反而变小了。 “哪能?乡约变成‘村禁约’了,比大清的严了,狠了。” “咋的狠了?” “‘禁约’里有了这几条明文规定:辫子统统都得剪光了;女子不准在缠脚了;金丹(鸦片)不准在贩卖再吸食了;窝娼、窝赌、盗窃、行凶、不孝等是在乡约里就有的。还要提倡儿童不能有无辜失学者,提倡一夫一妻无妾制哩。” “要是那金丹有人再贩卖再吸呢?” “贩卖的犯法,犯吸的惩治。谁愿意谁就试试。不像当初你给烟民戒烟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大家的事哩,是国家的事哩。” “那就是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齐根儿切了?” “嗯哩!” “女子不缠脚那是个屁哩,那脚板谁还肯要,还嫁出去不?”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他一句,头一天的乡训什么也没做,就是吵嚷了一天。 第二日县长来了,这才分出个彼此来。 县长也是新上任的,姓虞,大家都称虞县长。 虞县长是个方形个头,穿一身青色制服,绷紧绷紧的,小肚肉绷的显露出来,头上戴一顶礼帽,后脑勺刮得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礼帽下面一定是一顶光头,且留着八字胡,弥勒佛喜相一般圆脸,看上去很滑稽很善意。 虞县长下来轿子,后面跟着一位穿着旗袍的女人,比县长还高半个头,头上插着翡翠簪子,颈上戴着金链,耳朵上挂着坠子,芙蓉丽质。 那女子下来两手搀着虞县长的胳膊,乡首们在前面迎着,他们慢慢地进了乡公所。 县长带着小妾? 这可是件稀罕事,大家想,民国了,什么都变了,见怪不怪了。 刘福禄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一眼,似曾相识?摇摇头,没敢相信。 凡参会的还是想听听这新变革的真实内容,都不大相信前一天在乡公所七嘴八舌的议论,什么女人不缠脚,男人不纳妾,他们要听听从县长口中亲自说出来的变新到底是个啥样。 虞县长后来讲了:“村制新政”首先第一阶段要详细统计造册人口,实行编村划界,民主选拔村长。第二阶段是召开村民会议,训练村民参政,制定村民会议章程,使一村之权归于一村之民,一村之民参与一村之政。第三阶段是制定村之宪法“村禁约”,乃全村共守之信条,各村村禁约,大纲相同,纲目各异。但求适合村情,不取统一之定法也。 村禁约就是保障好人,惩治坏人也。比如凡违反贩卖黄金丹洋烟者、吸食金丹洋烟者、窝娼、窝赌及赌博、盗窃者、平素好与人斗殴持刀行凶者、壮年男子游手好闲者、家庭有残忍施暴者、忤逆不孝者等等等等,都是禁约之人,都要严加惩治也。 凡是违反禁约受制裁者,在制裁的执行过程中不能由村长自行决定,必须由村闾长七人以上合议处理。如果闾长不足七人,必须加入邻长共同商量。这就是村民民主之根本也。对于因违犯村禁约而所罚之款项将作为村费,纳入村财政,以维护村公所的正常开支。 …… “村长手里又没有兵勇刀枪,人家犯了禁约,何能惩治?”休会时刘福禄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县长看了看刘福禄,给了他一个弥勒佛的笑脸:“选出村长后,要组织村警民团,县府发枪械武装。” 乡首在县长耳边喃喃了些什么,县长点点头,又给了刘福禄一个弥勒佛的笑脸。 “那可是能治哩,有兵有枪,那些称王称霸的在做坏事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刘福禄道。 “你还是大清的官?”虞县长问刘福禄。 刘福禄点点头:“三十年了!”显得很自信很豪强。 “那是很宝贵了,这次你可是有资格给县府担任参议员了。”虞县长忽然跟他提出来这样一个问题,让他搞得莫名其妙。 “啥是个参议员?” “就是对县府所定的大事,参议参议,就是要黎民百姓管理国家大事,参与朝政,不是县长说了算,而要百姓说了算。” “百姓百姓,千口不一,怎地让他们说了算呢,那不乱了朝纲了?” “这不是让你代表百姓当县府的参议员吗,你在百姓之间听取上一些有用的回报给县府,大家共同议政。” 刘福禄似乎是听明白了,点点头。 县长还怕他听不明白继续解释:“比方说,前任县长乱收赋税的事,如果你们这些参议员们不同意,县府就一定不会发出通告,自然也就不会引发百姓闹事,即是闹事,事先也要问问你这个参议员。” “哦,这回算是明白了,参议员是个什么官哩?” “说是官不是官,说不是官比我这个县长还管事。” 乡训了整整三天,刘福禄从县长的话中领悟到了不少东西,最后一顿午饭,虞县长专门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问他刘保金回来过没有,他说在百日维新时期他们是一道参加维新派的,他说他是河津县人,在京城跟刘保金早以同乡人相交,关系甚密。 刘福禄纳闷了二天终于找到答案了,原来乡首在县长耳边喃喃的那些一定是介绍他是刘保金的父亲,要不这个参议员也不会一见他就定他了,民国的官也看人情。这二十年在庄上他沾儿子的光是看不见的。 那个随县长一起来的女子就坐在刘福禄的对面,一抬头就会看见她那张熟悉的脸,难道世上真有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还让他碰巧遇到?那阔卓的仪态让他不敢正眼看她。 不过他也感觉出来那女子一定也认识他,眉宇间流漏出来一种暗示好像就是在告诉他她就是他认出来的那个,恳求他千万不要将她暴露出来。 刘福禄是什么人,他可是当了三十年乡官的,什么事情他理论不来呢,第一次见她他就联想到了栗永禄的那个小妾香玉怎么跟上县长了?然后他即刻冷静下来,这可是县长,断不敢瞎认。 从她看他的眼神中他确定了她就是那个香玉,她不让他在县长面前认出她来,就是因为她曾经是别人的小妾。 虞县长走后刘福禄问乡首,乡首说那女子是虞县长的姨太太。 姨太太?刘福禄不知道这姨太太是什么,乡首告诉他姨太太就是清家的小妾,只是改了改名字,就像庄改成村一样,换汤不换药啊。 难怪县长站在台上就没有讲一句关于不准纳妾的话来,只是讲一定剪发不准缠脚什么的。 回到庄上,刘福禄径直到了山来家,他是吃服了山来媳妇秦舒若炒的菜,想放松放松心情就会到他家喝两盅。 刚进门就听见山来的两个女儿宝花、宝贝尖嗓门地叫,听到刘福禄进来了就叫着跑到他怀里。 刘福禄问是怎?她们只是说“疼疼”,山来过来告诉他说她妈要给他们缠脚,已经第二天了。 刘福禄问:“怎好好地就要缠脚?” 山来媳妇跟将出来回答:“听说新**不让缠脚了,不敢再耽搁了,万一管下来不让缠了就后悔也迟了。” 两个女儿跺着脚说:“我们就不缠就不缠。” “不缠日后看你们怎地嫁人,总没人要。”说着看看刘福禄,想是触到他的疼处了,还后悔不该说来,揭人家的伤疤了,全庄都知道保长的两个女儿没有缠脚,媒人不登门,逼着上了外面当了“匪”,现在踪无音信。 刘福禄可没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别人说归说,他就反对女子缠脚,好好一双小脚硬是扭成个麻花样子,走路也不踏实。 见秦舒若朝他伸伸舌头就反问:“你不也没有缠脚吗?感觉是个啥?” “我是没有爹妈了,谁给我缠哩。” “听好了,有我在,日后别再给她们提缠脚的事,不管是嫁出去嫁不出去,不能带头越了禁约,马上新禁约就出来了,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秦舒若笑道:“日后找不到婆家就让她们找你这个小爸去。” 刘宝库怕母亲再撂出一句不吃劲的话来,忙跟刘福禄搭讪:“小爸先坐,我买酒去,妈快去给我小爸炒菜,世道变了,就随着来吧,你看我剪了发辫,开始还觉得看不顺眼,现在就看顺眼了。” 山来给刘福禄打点好凳子坐下来,切一壶水问道:“咋地,世道又要变了?” “变了,全变了,真的要民主了。” “啥是个民主?” “日后老百姓有说话的份了,不再是他县长一个人说了算了。” 见山来瞪着眼睛不知道他说的啥,心想,也是呀,他在乡里三天才理解了个七七八八,给他说不是在马房里跟牲口说话。便转了话题:“择个日子说说宝库跟保翠的事情吧,儿大不由爷了。” “宝库跟保翠?啥个事啊?”山来还装糊涂。 “老哥当真是不知道?还是在你的马房,来来去去,挤眉弄眼的。”刘福禄喝一口水道。 山来是知道宝库跟保翠从小就爱在一起,即是他往这上面去想也得差个媒人去正儿不经说道说道,不是在闲话中提的,他知道自己可是东家的下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都是下人,哪能随便提那事,不成个体统。”山来道。 “现在不是民主了吗?什么上人下人的。” 第一〇五章你亏是做媒做惯了一捋就顺了 第一〇五章 你亏是做媒做惯了一捋就顺了 刘福禄跟山来正说间,刘宝库买酒回来了,他正好听进耳朵一半句,说是什么马圈马房的。 这马圈马房对刘宝库来说就很敏感,一提到马圈马房他的心就提到了喉眼了,刘保翠的身影就进了他的脑子,从脑子来到心间,折磨的他魂飞魄散的。 他还以为是东家发现了他们在马房马圈里的事情,专门找父母说道来了,只有一句“选个媒人说道说道,走个理序,办妥了放心”他是听清了。这还是从东家嘴里说的。 刘宝库再不敢听下去了,有东家这一句就够了,他就满意了。若是再听下去让两个妹妹看见,他可是丢不了那个人,败不了那个兴。他是在马圈跟保翠是私会过,但是他可是正人君子,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 他故意在门外咳嗽了两声,进去后两位当家人就不说了,母亲已经炒好菜端上去了,等他们碰开盅子,他就匆匆出了门,他要把这个喜讯告诉给保翠,也让她高兴高兴。 一个月后河口村就开始村选了。 先是逐户将村人口登记造册,按相邻各村统计户数、人口(至少三百户五百人为一编村)。原来管辖十几个村子的河口庄现在只能管辖五个村,要选出一个村长和一个村副。 刘福禄庆幸王大户没有跟他编在一个村,他这次是不想干了,他已经干的时间够长了,该下来轻松轻松了,就想按县长说的那样当一个参议员,趁这个选举他想给刘宝库留开这个机会,他也为他出出力让他来担任这个村长,凭他在村上的威信要让村民选举刘宝库是应该没问题的。 据这几年他发现刘宝库是个当官的料儿,有主见有魄力,再说王天印已经跟他不在一个村了,这样他就明显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其他大户还是听他的。 选举前乡首们又召集他们这些原任去乡里开会受训,到了乡里首先给大家宣布乡改叫“区”了,乡首改称“区长”了。 然后区长给大家宣布选举诸事宜,选举村长村副的条件是:第一、必需要品行端正,办事公平;第二、要有资本,担任村长、村副者须各有一千块、五百块银元以上的户首;第三、村长、村副选出的人员前十名者需交县府审核圈定。 尚有村调解员、村监察员被村民选出后交由区府审核圈定。村闾长邻长等村警保卫团交由村长圈定。 参会的大多数还都是各村的大户,他们纷纷说:这就是在民选中各村大户与大户之间的竞争吧,还有老百姓什么事情?想当个村长还得有上千银元,那个百姓有呢? 区长被当场问的张口结舌,无法回答,只好说:“这是上面定下的,说实话,若是选上个佃户去担任这个村长,他能领导了他的地主?” “也是这个理嘛!” “还是换汤不换药啊。” 刘福禄近几天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本想自己不干了交给宝库干,从区上回来一头栽倒在炕上睡了两天。 他那天在山来家多喝了几盅,就大话撂给了宝库,说这次村长就交给他来担任,他要做那个参议员了,到县上也坐坐县府的那些交椅,还对着山来媳妇秦舒若和两个女儿。 他不是因为自己对着未来的亲家败了兴,主要是他恼火这个新政真的是换汤不换药,看不到有什么变化来。就是头上的辫子没了,那个简单,只要一咬牙一闭眼“圪喳”一下就成功了,至于禁止缠脚的法令那也是说说而已,最近赶活赶死的给女儿缠脚的家户越来越多,都害怕真的管严了就错过机会了。 刘福禄稳下心来又跟山来协商要刘宝库到游风约新安里拳房住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山来不想问刘福禄是什么用意,反正儿子已经挑明是东家的女婿了,让他干什么还不是人家一句话。 刘福禄不想再说些过头话了,也没有告诉山来让宝库到游风约是个什么意图,总之都是一家人了,都把话撂明了,女儿保翠也知道了,只差选定个日子过门了。 村上王大户王天印家被编到邻村西庄了,再没有人跟他竞争了,他知道这个村长他是会被选上的,村副就是张大户家的族长张楚怡,虽然他跟张大户家的关系也不是很贴切,总之在大事上还过得去。 村上的“村禁约”就有原来的“乡约”为基础,只是填补上新的规定就完整了,村民已经习惯了遵守乡约之规定,村禁约出来也是水到渠成的。 在区上受训时,有一条是关于“村禁约”的定法,说是:“议定禁约,要在适合其村情,及能使人人共守,故各村村禁约,大纲相同,纲目各异。但求适合村情,不取统一之定法。” 因为凡违反禁约者,就要受到制裁,当然是他刘福禄这个村长说了算,那么在制定“村禁约”这方面也是他说了算,他知道那个该定那个不该定。 又到了年根,保银保顺还是一个也没有回来,刘福禄有一桩心事一直是不能了却,承认人家山来两口子要选个日子把宝库跟保翠的事情办一下,可是保银保顺的事情该怎么办,他们的婚事办不了能轮到保翠办? 按说保银保顺的婚事办不了,就将保翠的耽搁了也不是回事,刘福禄是想有保翠这个借口想把他们的事情落实下来,他跟山来承认宝库跟保翠的婚事就是要为到年根给保银和保顺办事做理由。 秋后刘福禄还到游风约去了一趟,一是看看刘宝库在拳房学的怎么样,二是看看赤岗有没有音信。 赤岗的媳妇焦翠花说自那年走了就再没有音信。 赤岗跟焦翠花有一个女儿在刘福禄的乡学读书,她一个人在家孤苦度日。女儿施育儿读完书后就跟祁氏留在刘家干些零活,刘福禄没当她们是丫鬟侍女,都以自家人相处,目得就是待她们大了做了儿子的媳妇。 刘福禄婉言跟焦翠花说:“儿子保顺自出去也没有回来,施育儿她们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等赤岗回来也没有个准信,女儿保翠等着要跟山来的儿子宝库成婚,这却如何是好?” 焦翠花听明白了刘福禄的意思,就是说想让施育儿跟刘保顺办了婚事,接下来要给保翠办了。她当初也听赤岗说过施育儿的事情,长大了就让刘福禄给她做主吧。 焦翠花道:“赤岗不是让您给她做主哩?您就做主好了,施育儿一直就是跟她奶奶长大的,有她奶奶个意见就行。” 之后刘福禄又到了李三太那里,让他解化解化自己心里的疑虑。 李三太道:“袁世凯驾崩后,北洋军阀分裂,竞相扩充实力,割据一方,混战不已,国家陷于四分五裂之中。赤岗跟儿子刘保银心怀报国之心,忠孝不能两全也。” 刘福禄没有跟李三太说了自己的打算,若是说出来还怕他小瞧自己只为一己私利,不为国家分担。其实他施行的是为国为家之两全之计,一没有拦阻儿女为国献身之大事,也没有放弃成全儿女终身大事之努力。 从游风约出来,顺道去了遥镇跟花魁夫妇谈及此事,回到村上又跟祁氏为保顺提婚,有此父亲亲自奔波成全谁不乐意。 祁氏道:“老爷即是不提,老身也要提哩,谁会放着清醒装糊涂哩,给别人作了半辈子媒,却在自家闺女身上犯糊涂?我可舍不得让育儿走出刘家咧,您这家门打着灯笼能找到吗,就是怕老爷嫌弃哩,不敢高攀哩。” 刘福禄还是头一次听祁氏说话,真够一套一套的言语流利,不愧是专门说媒的。于是问:“我已应承山来的儿子跟小女保翠的婚事了,本想保银、保顺年根应该回来,却至今尚无音信,听说他们都在外报效国家,忠孝不能两全呀,保贞跟育儿已到婚嫁年龄,可怎办呢?” 祁氏笑道:“这还不好办吗,先给他们订了婚事,待回来圆房,不是一样的理,何至发愁哩。” “你亏是做媒做惯了,一捋就顺了。”刘福禄笑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这讲究还怕说不过理去。” “那就备足礼金先到遥镇,然后再到游风约下彩?”刘福禄问道。 “是哩是哩,交足彩礼后再择吉日拜堂成亲,就只差入洞房了。” “那亲朋好友可来祝贺?” “不操办婚礼就是小定,就像是买来的童养媳哩,三岁就认作媳妇,十五岁才待圆房,一样的理。这方小定了,待两位公子回来再举行大婚,到时宴请亲朋好友,不是一样?总之,媳妇已成刘家的了,还愁办个婚礼!还怕亲朋好友不来祝贺?” 刘福禄听完祁氏所说,高兴的手舞足蹈,忙差山来给祁氏拿来丰厚的赏钱,作为谢礼。 祁氏道:“老身自进了府上,老爷待老身不薄,自家之事,何来谢字,不收不收。” 刘福禄道:“各事各办,以事论事哩,依你之计,让老夫了却了这份心愿,不酬谢一二,老夫会觉过意不去,也不会心安。” 自此,由祁氏做媒,各家送去彩礼,择吉日在祠堂拜天拜地,再拜高堂父母,走完了礼数,靳保贞跟施育儿各自欢喜。再由祁氏做媒成全了刘宝库跟刘保翠的婚事,这一年大年,刘家又是备足烟花礼炮,从年三十张贴起对联一直喧闹至大年初一日头升起。 初一早上祁氏就领着两个儿媳妇靳保贞、施育儿给刘福禄、刘氏等长辈拜年,看着儿媳妇那有礼有节的祝福,使刘福禄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舒心的踏实。 他是早已给两个儿子选准了这两房媳妇的,她们都是在他的乡学读过书的,他当初慷慨地接纳她们就有那个意思,他是亲眼看着她们长大的,不管是从长相还是她们的性情,都是让他满意的。 就像祁氏说的那样,她们来到刘家和童养媳没有两样,只是他不想让外人看出来她们就是他儿子的童养媳。 刘福禄急着给两个儿子订婚还有他另外的想法,眼看着这民国把清家那些老规矩都改了,辫子剪了,不让缠脚了,还不允许男人纳妾了。这个纳妾的事虽然还没有提到桌面上,按照他的猜测那是因为定这些规矩的人还是那些妻妾成群的官老爷定的,他们不会一时就把这个规矩咔嚓一下改了,即是改也要让它慢慢地改,甚至还想留下这个规矩。 按照刘福禄的心思就是反对不让纳妾这个规定,有钱人纳妾是为了光庭耀祖,四世同堂。 他要早点给儿子们打算,等他们回来跟保贞、育儿圆了房,如能赶上了日后再纳几房妾,他刘家就会在下一辈人丁兴旺,荣华富贵。 第一〇六章再一次遇见他我一定代你向他表白 第一〇六章 再一次遇见他我一定代你向他表白 刘福禄那日到遥镇去见花葵他们,听说栗永禄被选上村长了,原来已经是里长升成镇长了,因为自己亲自送小妾参加义和拳,到后来上面把他定为“拳匪家属”,把他的镇长给下了。参加义和团他本想是光宗耀祖来,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吃了个哑巴亏,镇长的官职没了,三个爱妾也没了。 大清过去了,民国不再提什么义和拳红灯罩的事情了,凭栗永禄的家产又担任了村长。 刘福禄忽然想起遥镇的新宅来,现在世道又变了,上面登记人丁地亩明显是细了严了,不像大清的时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有多大的争执。这要是多一个人就会增加地丁税了,那个村长也要紧一点细一点。 刘福禄不能让新宅没有主人,他已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这份家业是得来不易的,得有人继承了,眼下也只有老四刘保山了,将新宅登记到他名下,他也是最放心的,保山比上保银保顺稳靠点,是个弄文舞墨的,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没有野性子。 过罢年还是冰天雪地的早春,刘福禄就上了遥镇,先是置点东西去看看花葵他们,靳保贞已经是他们刘家的媳妇了,亲上加亲了。 花葵在戏班已经成了响当当的名角了,程班主将如意班的担子也交给他了,年前年后戏班正是忙碌的时候。 见到栗永禄,刘福禄跟他说白了新宅的事,栗永禄满口应承下来。从刘福禄帮他解决了两个儿子的事情,他对刘福禄就另眼相看了,觉得自己在大事面前还不够稳重不够精明。当然他也知道人家刘福禄有个在京城做官的儿子,省府以下的官员只要遇见就会给人家一个脸面。 这次他被选任了遥镇的村长,他知道又沾了两个儿子的光了,旗尚是县府保安队队长,旗书是警务局文职员,归根结底还沾的是人家刘福禄的光。 那日刘宝童跟香桂回来,是刘福禄陪着香桂来遥镇见栗永禄的,穿着军服的香桂是不可能再给栗永禄做妾了,她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他,她还有他养育了她们那十几年的恩情。 栗永禄背在家里见都没有敢见香桂一眼,还是栗氏慕容出来见了香桂一面。说是:“老爷那还有脸见你哩,都是他把你们害了,日后就离他远远的吧。”慕容虽然是内心盼着她们一个个再不要回来了,但他还是做不了老爷的主,而老爷那日犯糊涂把她们亲自给卖了,三个人几年没有音信,加之两个儿子旗尚、旗书都已经圆房了,把老爷这个心念给掐断了。 香桂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给慕容鞠一躬就离开了。第二天香桂跟刘宝童就走了。 辛亥革命后香桂和刘宝童跟着虞统制参加了山西同盟会。 虞统制是山西五台人,名叫虞后稷,宣统元年从定武军离开投奔了山西同盟会。当时袁世凯因被清廷开缺还乡,新军混乱,兵士都有回乡欲望。虞后稷便趁机带着家眷回乡,到家乡参加革命党。 临走时便将军乐队的香桂和刘宝童带上,跟她们说:“现在正是混乱时期,若想回家乡参加革命党就跟我同去。”当时“革命党”这个字号已经在新兵中秘密传播,都说是当年的维新派、义和团。 这时的香玉已经成了虞后稷名誉上的勤务兵实质上的小妾了。因在新军,没有称名。 虞后稷自从香玉嘴里知道她们都是当年的红灯照,为了逃避清兵追捕才女扮男装参加的新军后,因贪图她们的美貌就一心想霸占她们做妾,当时在军队里的那些军官妻妾成群,已经成为时尚。三个美人已经送到他的眼前了,而且还都是同乡,安能白白错过。 香玉自参加了红灯照就后悔了,再不敢做那些拿着刀枪跟男人拼命的事情了,在跟洋人开战的时候她亲眼目睹了一个个倒在刀枪下的红灯照姐妹,她是上天让她捡回来一条命啊。 她才清楚她们女人就是给男人做妻妾生儿育女的,即是做奴婢也是她们的本分,所以她跟着大家从战场上逃出来,就想留在遥镇跟着老爷再也不走了,没想到是老爷把她亲自出卖了。 逃来逃去她又一次到了跟刀枪作伴的新军营里,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她开始在一步一步地寻找着机会能够脱离开这个地方,最终她做了虞统制的勤务兵,离开了跟刀枪相见的操练场。 从虞后稷第一眼看她的那个眼神中,她就感觉到她的机会来了,她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了,她本来就是个被东家捡了一条命的小妾,现在遇到虞统制了,比老爷可是有钱有势的。 光绪帝驾崩老佛爷归西后,袁世凯解职归乡,虞后稷被在山西同盟会的老乡劝说让他参加山西同盟会。 虞后稷知道世道要变,趁新军混乱之机带着山西籍的新兵,名义是回家乡看看,实则是投靠山西新军。 到了家乡,虞后稷就娶香玉为妾,同时差媒人说服刘保童跟香桂。她们说自己已是落花有主了,香桂知道刘保童也许是在说谎,问她,她说,自小父亲就把自己许给赤岗了,香桂信以为真。 香桂不知道香玉把自己是栗永禄小妾的事说了没有,而她是真的不敢在虞统制面前说谎,她怕自己隐瞒这事,万一被虞统制知道了不定会对她怎么样。 没想到香玉早跟虞后稷说了她们的事情,虞后稷并不在乎她们是谁的小妾,他就在乎现在她们都是军人,能纳她们这些军人为妾,那才叫光宗耀祖,才能在世人面前赚足脸面。 虞后稷说自从他知道了她们是义和拳的反贼,他就一直在保护她们,不然的话,她们早被抓走了。也就是让她们明白,他在她们身上是有恩德的。 这话她们相信,她们被调到军乐队,虞后稷就一直在照顾着她们,虽然有时候还以义和团反贼的事做幌子,不断吓唬她们。她们对虞后稷还是心存感激的。 刘保童不想惹这个虞统制,她跟媒婆说要她回家看看她的那个已经被父母定了婚的男人,最起码让人家知道自己的事情,然后再回来跟着老爷,服侍老爷,其实她是想趁机会回家乡躲避再也不回来了。 虞后稷很慷慨地答应了,还差香玉陪同她一块到家乡看看,给他们派了一个排保护她们。 她们知道躲不过去了,回家转了一趟就回去了。此间,介绍虞后稷加入同盟会的老乡听到他在家乡大办婚事,就劝他说:“革命党里有一条新规定,不提倡纳妾了,你在这节骨眼上还连纳三房妾?还是停停看看风声再说吧。” 虞后稷为了自己的前程便听从了老乡的建议,在他的引荐下带着一队新兵正式加入了山西新军。 民国六年夏末,张勋复辟,虞后稷被派奔赴天津马厂参加誓师“讨逆”大军,称“晋军”,在太原集中北上。 晋军组成后整装待发,忽然刘宝童意外遇见了赤岗跟兄弟刘保银,异常惊喜,原来他们也被编入讨逆军,因不是一个营队,见面后只是寒暄几句便分开各随各营队出发。 到了天津马厂正赶上誓师大会,发布讨伐张勋的通电和檄文,讨逆军兵分两路,沿京津、京汉铁路向北京进逼。 六月中旬,张勋已经带领数千“辫子军”开进北京,自此京城大乱,凡被剪发的百姓提前几天就闻风而逃,不想走和来不及的走的都在脑后扎起了假辫子,京城原来经过剪辫收购辫子的那些店铺里所收购的辫子早已抢购一空。 张勋部进城后,凡遇到头上没有辫子的一律斩首或拿银子赎命。一时间闹的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假辫子风行。甚至那些留有长辫子的士兵将自己的辫子削掉一半,然后重金卖与那些急需要假辫子的商贩、东家、掌柜…… 讨逆军七日后攻进北京城内,那些“辫子兵”一触即溃,在讨逆军的两路夹攻下,有的举起白旗投降,有的剪掉辫子扔掉枪支逃命。京城的街道上丢弃的发辫俯拾即是。 被重金买上假辫子系在头后的百姓,又一次纷纷将辫子解下藏好,还怕再次进来辫子军。 只做了十二天“北京皇帝”的溥仪再次宣布退位。 山西讨逆军休整后,赤岗嘱咐刘保银跟着队伍,他趁机又上天津俄租界去找刘巴图,他想再到他那里打听一下刘保蝉的下落,上次他跟她们在俄租界相遇的事,她们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他她们在干什么。因他有事要到京城,不能耽搁,就没有进一步再落实她们究竟在做什么,没想到一走就是几年。 宣统三年冬,赤岗在刘保金的引荐下加入了山西同盟会,同年他参加了太原起义,后跟着孙宗武赴上党发动反清运动,通过进步人士,劝说各县知县,接受新委。同年年底带着刘保银等干草会成员参加辛亥革命。 赤岗到了天津径直去找刘巴图,因为他就在日租界做生意,也只有在他那里才可能打听到一些情况。结果到了那里,刘巴图原来的“西洋服饰”店铺已经关门。在周边打听才知道他的店是被那些“辫子军”砸的。 赤岗又匆匆到了刘快庄去找李金瓶,当年刘宝童跟香黛解救单刀李也到过刘快庄,他知道李金瓶跟着单刀李在天津创办了中华武士会,刘快庄是他们的立足之地,当然他知道这可能是大海捞针,尽管如此他也想到那里碰碰运气。找了整整二天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怕时间长了误了军情便又折回京城。 赤岗随军返回太原,二个月后又随“讨逆军”南下参加“护法战争”。 虞后稷所部留在省城。 刘宝童跟香桂只是跟赤岗、刘保银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尔后各在各营部练兵集训,本想都有机会,却没料到战事匆匆,不如所愿。 赤岗走后,刘宝童顿生失意之感,每天忧心忡忡,颇感委屈,一次次跟他相遇,总没勇气亲表钟情,一次次跟他错过,留下的尽是愧疚,她早已把时间忽略不计,只要等他出现,哪怕是三年……五年…… 她现在已是民国的女性了,她走出了自己的香阁,已经是让命运冲破了封建的束缚,她领略过洋枪洋炮那血淋淋的场面,参加过练兵场上那有节奏的博弈,看到过秋瑾等巾帼英雄的豪迈壮举…… 香桂看出了她的内心感受,她跟刘宝童不一样,她从小就是人家的童养媳,她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她已是一个圆了房的女人,她对虞统制的要求 并不感到自己有什么委屈,在跟洋人开战的时候,她没有跟其她红灯照的姐妹倒在洋人的屠刀下,她就感到自己是幸运的。 香桂安慰她:“保童,下次如再见到他,我一定代你向他表白……” 赤岗他们随护法军南下不久,虞后稷便被派到壶关做县长。走时,虞后稷将刘宝童跟香桂带在身边做文职。 第一〇七章娶房姨太太跟纳妾真没有两样 第一〇七章 娶房姨太太跟纳妾真没有两样 虞后稷这任县长跟先前几任不一样。 他之所以没有像赤岗那样带兵去打仗,是阎省长看他是同乡才委以他地方重任的,虽然没有交代他怎么干,但是他从民国以来频频更换的县长中却看出一些弊端来,那就是各任县长没有维护好地方那些绅士派。弄得百姓聚众闹事,那些绅士派和大户们在一边看笑话。百姓闹事能闹到县府门口,使堂堂一县之长束手无策。 不过虞后稷担任这任县长正是遇到了阎省长的“村本政治”,实行“豪强村长”的选举和委任,也迫使县长们自然而然地靠拢了那些地方绅士和地主大户。不但如此,各村还围绕着村长组建“民团”为其保驾护航。 想当年“干草会”的几个头领虽然像太原起义那样是为了推翻大清让大清之官员接受新委,光复壶关,建立民国。可是到头来他们却为其献身,头颅着地,那些被干草会火烧的绅士反而被委其重任,他们摇身一变,脱去了顶戴顶戴兰衫、朝靴捕服,换上了长裙短褂和礼貌,开始把持县府朝政,县府还抚恤被烧之家,发给仓补。这些举动主要还是给那些地方绅士撑腰,只是后任县长没有悟透都督之用意。 虞后稷是个明智之人,他已经接受了在担任新军统制时期带头革命剪辫子的唐突冒失之举,弄得后来受到降级的处分。 这次投奔山西革命党,是听同僚告诉他都督是一个性情中人,愿意将重任委以同乡以示忠诚,果然如此。因此他在上任前尤其慎重,多方问询,采纳意见,做到洞察一切,尽可能理解上面的内在意义,力争做到不失省长所望。 警务局长王作丰已经经历了三任县长,第一任县长应该是个过度时期,在第一任县长手里惩治了干草会的几个头头,还了地方绅士贾厚财、秦虞侯等被干草会焚烧房产的几户一个“公道”;第二任县长没有按时完成上面派下来的税赋任务;第三任就是虞后稷的前任,是由于干草会的死灰复燃,上万百姓发生的闹粮事件,百姓聚集在城门口逼迫县长亲自发出减免税赋之诏令。 通过第三任时期,干草会的闹粮事件反映出来,县城北面的百姓没有接到鸡毛传贴,是因为北面大多数村都完成了赋税任务,正因为北面能够顺利完成赋税任务,关键是王作丰、秦虞侯、刘福禄大户等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县城北面的秦虞侯是大清的附生,其堂弟秦友之是晋军保安总队司令,秦虞侯在县城开设有银号、钱庄、店行、当铺等生意,号称县城之“北党”;南面的贾厚财是清朝拔贡出生,是全县绅派代表人物,曾任县高级教员,有雄厚的实业,有店铺、店行、钱庄等生意,号称县城之“北党”,在大清都有“皇帝”之称号。 除了“秦”、“贾”二皇帝,还有南北两大“天王”。即是城南的王弼臣,城北的平之其。他们也是前清的拔贡秀才。号称南北两大“天王”。 在大清的时候,历任县令到任都要先拜访秦、贾、平、王这四大天王,他们抄袭了封建王朝的公、侯、伯、子、男,在乡、镇、里、庄布满了喽啰爪牙,上至县长、乡长,下至镇长、里长以及小学校教员、商店经理,都对他们巴结投奔,屈膝求任,甘心成为他们的党羽。 四大天王为了扩张势力,把持政权,贿赂通行,不管是学生就业,充当警察衙役,班房差吏,都得向他们求告送礼,奴颜卑膝。就是百姓打官司也得找他们做后盾。形成了上下贯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局面。 全县田赋共二十四里,南北两党各分十二里,田赋粮银每年在上、下忙两季征收,两忙(上忙二月,下忙八月)月底征收扫清,延期者除亲自到县缴纳外,还得受挤纳金处罚。 实际上,上、下两忙的粮银是在六月和十二月底才能完成,全县的粮银起征后,由他们任意挪用,借本生利,广设商店,大发横财。当然,这里面也有县令大人的份儿,这样才能相互牟利,相互依赖。 秦虞侯在县城南街开设“信义银号”、北街开设“德义蛋厂”、“益民当铺”、“兴城洋行”、“太和商店”;贾厚财开设有“广义洋行”、“鼎鑫当行”、“锦丰当行”、“裕鑫食品厂”等实体。 平之其在县城东北晋庄镇开设有当铺、洋行,跟北党秦虞侯相互串通;城南的王弼臣在荫城镇开有铁货铺、当铺、洋行等生意,他跟南党贾厚财相互串通一气,自然形成了当时的南北党。 南北两党当时对县府的财政轮流把持,由于双方在每届选举管理财政这一官员时经常是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就干脆按照选任期限实行轮流担任县财政主管。 王作丰在前二任县长就任前并没有将大清遗留下来的这些弊政告诉给他们,以致导致了县府在执政期间矛盾重重,使每任县长都干不长久,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虞后稷听了王作丰对县城周边环境的分析,已是心知肚明,便在选任村长前就在王作丰的引荐下先后拜见了北党秦虞侯和南党贾厚财,还拜见了两大天王平之其和王弼臣。真让他茅塞顿开,旗开得胜。 虞后稷做到运筹帷幄后,先是亲自到各乡各村将村长选出来,然后自行圈定,所谓各村村长就是各村的豪强大户,这些担任村长的大户除手中有权外还被县府划拨枪支弹药成立保卫团(民团)武装,又威风又强大,何乐而不为。 村政权力落实后,虞后稷再让各村村长将该村的那些大户再召集起来由他亲自来接见。他自己做了一会东道主,宴请地方豪绅。 县长大人亲自召见地方这些大户,无意中提高了县长的威信,同时还把南北四大天王的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意在告诉大家,不是他们南党、北党四大天王说了算,还是我县长说了算。 当任了三十多年理政的刘福禄,这回也算是开了眼界,本以为自己此生就是王家大户王天印这个对手,没想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还有这么多比自己强的豪强大户。 望着虞后稷那张弥勒佛的笑脸,刘福禄预感到这一任县官大人不是一般的精明能干,而是让大家感到遇到了一个既慈祥又奸猾的老手。 虞县长在跟大家举盏碰杯中身边还是带着穿着时尚旗袍的香玉,大家都清楚那是他的姨太太,不是“小妾”,这也是民国的“革命?”。县府的政员在哪里也没有明显规定不准“纳妾”,只是提倡。但是“姨太太”这个新名词,没有人管,有的说“姨太太”不是“妾”是“随从?”“秘书?”。 刘福禄带着村大户到了县府才忽然看见女儿刘宝童和栗永禄的小妾香桂,那就是在虞县长跟各个村长和绅士大户们的举盏碰杯中。 她们也是县长的“随从”“秘书”?。 虞县长上任一年多了,女儿保童为什么就没有来家蹦个脚踪呢?难道不知道自己来到了自己的县府? 刘福禄对自己的女儿有很大的愧疚就是没有给她们找到一个婆家,按说当初他也是一个数一数二的大家大户,就因为她们是天足才没有媒人登门。 难道是女儿嫌弃他没有给她们找到婆家才故意不来看她的? 刘福禄腾开手就是每日在想保童的婚事了,保蝉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只是听赤岗说过在京城见过她,这说明她还活着,活着总比那些称为“拳匪”已经死了的强。 哪怕是给别人做妾也比嫁不出去的名声好听吧,不是女儿长的不好看啊,是天足害了她啊,那些媒婆就是钻进了清家留下来的这些框框里出不来,现在是民国了,不让女人裹小脚了,这个规矩要比纳妾更改的快,多少女子自小就不想受那个罪,这下有借口了。就像剪辫子那样,虽然有的还执意留着大清的辫子,可是看上去已经不入眼了。 在县府跟那些绅士、大户们聚了一次,就有娶姨太太的绅士给他下达请柬的,比上大清纳房小妾还办的隆重,他们这些人是最怕**不让纳妾了,没想到娶房姨太太跟纳妾真没有两样。他是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若是再退回五年的话,他还会再娶房姨太太新鲜新鲜哩。 参加了那次绅士的宴请,随后没几天,王天印也给他下了请柬,也是娶姨太太的事,他比刘福禄只是小几岁,赶上时潮了。 王天印是清家的官员,民国了,轮年龄能告老还乡了,这次“村本政治”又选任了王家村村长,刘福禄知道那是县长圈定的,论民选,他是不会选上的,他在乡里是没有什么威信的。 若是王天印跟刘福禄还在一个庄,刘福禄认定王天印是不会给他下请柬的,虽然他不在乎王天印以前是怎么对待他的,但是他也有自尊,他是不会主动跟王天印这些人来往的。 还是这个虞县长收拢的好,把全县所有的有钱有势的大户们集中宴请了一次,就像用一条绳索将大家拴了起来。彼此都高攀认识了,先前他刘福禄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南党”、“北党”、“四大天王”,虽然有的也认识,也来往。 收到人家的请柬就得去拜贺,不管心里这个疙瘩系的有多紧,一张纸贴就把绳索给解开了。 到了王天印家,王天印亲自迎接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哥啊,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兄弟的不对呀,这往后咱们挡不住要多遇事了,都是县长的命官了,还望老哥海量,不计前嫌啊。” 刘福禄是个什么人,你王天印却是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对于一般人来讲,是用一句好听的话就能一笔勾销了? 刘福禄没有回答他什么,他一转念就想起来人家那个时候被盗抢了罂粟的事,那事搁到谁身上也会着急的,那可是一次不小的损失。虽然他刘福禄没有参与,人家对他的误解也是不可避免,有情可原的,因为他那时正是帮烟民戒烟呢,跟人家就是唱反调吗。 刘福禄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一下子就感到平衡了。 王天印已是纳的第五房妾了,叫焦小鹅,是邻村的,村民们听说这次王天印纳的不是妾是姨太太,都兴师动众地跑来看,不知道什么叫个姨太太,果然看出个名堂来,新纳的姨太太是一身的旗袍,洋兮兮的,比清家的妾儿耐看展颜。 据说王天印纳的这房妾是在清家时焦小鹅的父亲欠下了王家的金丹债,将还不到十岁的女儿给了他,刚刚民国时,王天印听说**不让纳妾了,就没有敢往风头上撞。没想到出来个姨太太这个新鲜词儿,就是服装变了变,上一回他被别人下帖去参加人家娶姨太太,他还看见虞县长在宴席上上座。于是他急着选了个吉日将焦小鹅迎娶过来了。 刘福禄在王家的宴席上还见到了虞县长,县长的身旁还有王天印的儿子潞泽辽北镇守使参赞王加举陪着。 第一一一章穷人要翻身就得起来革命 第一一一章 穷人要翻身就得起来革命 刘福禄挨窗户听了他们半宿,腿都站着发麻了,最后却听儿子保顺梦说什么“反目了,都抓了……” 联想到儿子跟几个朋友要到遥镇新宅躲避的事,刘福禄更加对儿子起了疑心,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他们一定不是“天门会”的,更看不出来他是在外面为“匪”的。 他要借机到遥镇去看看他的那几个朋友,希望从中能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这次他是跟刘宝库一块去的,现在也只有刘宝库是他最放心的了,他在村里保安队任队长,在游风约拳房学了一些本事,在保安队也用上了。 一路上刘宝库跟刘福禄说:“爸,听说南方国民党、共产党联合起来北伐革命咧,突然反目了,咱们北方也有,是不是保顺哥他——” “他什么?他还能成了那个共产党?”刘福禄愤愤地说。 “共产党可是为咱老百姓的,给没地的老百姓分田地的。不像从河南上来的天门会,只不过是老百姓自发的,共产党是正规军吧,爸。” 刘福禄不是没有听说过,也觉得刘宝库说的在理,总之是这共产党到底是什么,他刘福禄不清楚,他知道刘宝库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个依据。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千万不能站错队。 到了遥镇,他差刘宝库到新宅看看他们,摸摸底儿,他要顺便上游风约去拜见李三太,他最信服的就是李三太,不愧是当年的军师,凡他遇到不解的难事时都是李三太帮他化解的。 到了游风约新安里,李三太给他拿出一张报纸看,刘福禄看不懂,李三太便指着一段给他念:“……正当中国北伐大革命轰轰烈烈地进行之时,反动派公然背叛革命,把枪口对准了群众……至此,持续三年多的国民大革命彻底失败……” “那就是说共产党又是当年的义和团和干草会了”。 李三太摇摇头,他一时也无法回答刘福禄的问题。还是给他读了《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民主政治未能成功,名为共和国,实际上仍由军阀掌握政权,这种半独立的封建国家,执政的军阀每每与国际帝国主义互相勾结”,这是“中国内忧外患的源泉,也是人民深受痛苦的源泉”……“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前锋队,为无产阶级奋斗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党。”…… “无产阶级?” “无产阶级就是广大贫苦老百姓。”李三太看着刘福禄,截止刘福禄朝他点点头,他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的儿子一定是啊。” “是共产党?那怎办哩?那不是要被抓了?” “那可不一定,当初义和团大清说他们是匪,到了民国则说他们是英雄哩。一个党派一种信仰,信仰不同而已啊!我们要保护他们啊!不能让他们被别人抓了。相煎何太急啊!” 李三太最后这一句,刘福禄听出来是语重心长的,不过他从李三太的话语中感觉到刘保顺他们干的不是什么遭人唾弃的坏事,心里是踏实了点,但是许多过来的事不能不让他留些水分。他认为是只要刀枪握不在自己手里,多会儿也是被人追杀的。 当年刘保顺跟王怀德从铁瓦岭出走到了晋南听从马天叙到南方参加了国民革命军。当时正是五四运动时期,全国各地学生罢课工人罢工,革命形势如荼如火。几年后,他们毅然参加了共产党。 大革命失败后,他们逃避追杀来到家乡暂避。 刘福禄返回遥镇新宅发现大门上了锁,他想刘宝库跟那几个是出去了还是——?他开开锁,进去将马车卸了,将牲口牵到马房,再开开堂屋的门,进去在屋里看了一番,发现没有异常,又冲西厢房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刘福禄顿时心中生疑,本来他这次对他们就是大不放心的,特别是见到了李三太,若像他说的那样,自己的兄弟反目为仇,那还有个底儿吗?还不像干草会那阵是穷人闹官府闹税银,想起来他都有点后怕啊。 是出事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到西厢房看看家什被窝还是整整齐齐的,躲避人家追杀还往外跑咧!年轻的时候他也活过,天不怕地不怕。 到了东厢房忽然他发现橱柜的门虚掩着,那是个密道,密道是直接通往外面沟里的,当初靳义堂的坟墓之所以选择在哪里,就是因为那是密道通往的地方,从东厢房密道门出去就是野外的沟里,那里尽是乱坟岗,阴森森的。栗永禄的父亲当初留下这个密道一定是有意的,当然这大宅子留个往外通行的密道也是宅主的长远之举,可惜,他走的突然,没有机会告诉儿子栗永禄。 刘福禄心里一阵紧缩,难道他们被人家发现了?从密道逃走了?这个密道并不是什么秘密,靳义堂活着的时候就知道,后来他又告诉了刘宝库。 刘福禄打开密道门,下一个台阶,发现密道下的那个储藏室里亮出灯光,还传出低沉的声音。 刘福禄屏住呼吸听里面有人讲话:“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根据地已经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废除封建剥削和高息债务,满足农民土地要求的革命……总结大革命失败的教训,确立了实行土地革命和武装起义的方针。从此,中国革命进入到土地革命战争的阶段,中国的真正革命就要来到了……。” 密道门开了,将刘福禄吓了一跳。 “爸,是您?” 刘宝库是从外面进来的,原来他是将这些人反锁在里面了。他还领着几个人,都是青年人,有男有女。他们见到刘福禄并没有感到吃惊,从从容容的。 “爸呀,亏您告诉我这个地方,真是安全哩。爸,别站这,您是这里的主人,您进去呀,都是自己人。人家才是真正的革命党哩。”刘宝库很兴奋。他可没有兴奋过,他遇事是很冷静的,刘福禄知道。 若不是刘福禄已经见过了李三太,突然遇到今天这个状况,他是绝不会留给刘宝库一点面子的,原来这刘宝库在前一天就瞒着他这个事情呢。 他逼着刘保顺圆房那晚,刘宝库送他们到遥镇的时候就跟他们搭上了。他们所说的那些话跟李三太说的一样,就连他听起来都觉得顺耳。 储藏室里坐着不少人,都围坐在一起听一个年轻人的讲话,那个人跟保顺岁数差不多,他在铁瓦岭见过他,中等的个儿,很是精神。 见到刘福禄大家都一齐站起来。 刘宝库介绍道:“各位,这就是我的岳父。” “老父亲,好!”大家齐声叫道。 刘宝库又指着那个讲话的跟刘福禄道:“这是王怀德,跟我哥一块从南方来的,是咱县黄山那边人,那年在游风约带头闹粮的就是他跟我哥。” 刘福禄点点头:“嗯,他爸我知道,是当年干草会的头,被**枪决了。”他说这句话冷冰冰的,又问:“是共产党?” 在座的一下静了,没有人吭声。 刘宝库在刘福禄的耳朵根悄声说:“爸,这是秘密。” “老乡们,为什么地主就该拥有土地穷人没有?这就是个不平等的社会,我们要平等,就得起来革命,穷人要翻身就得起来革命,闹革命就得有枪杆子,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那个王怀德又继续讲,本没有将刘福禄放在眼里。 “革命?” 当初剪发说是革命,妇女不缠脚说是革命,现在又是这样的“革命?”,什么“穷人要翻身”,什么“打土豪分田地”? “爸,人家讲的好吧,您听懂了没呢?”刘宝库跟那些听讲的年轻人说是要送父亲回去,马上就回来。 刘福禄突然发现这个女婿心情是那么好,也不知道被他们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神经兮兮的。 “听懂个屁哩?我听着怎就是要革我的命哩。”坐在车上刘福禄喃喃道。 “哪能革您的命哩爸,这个理深奥着哩,一时理解不透切哩。” “奥,我有地嘛,是土豪嘛,该分我的田地咧,他们不是这样说的?” “您是土豪也没欺负穷人哩,您不算爸,别往心里去爸。” “就是理解不透,你们年轻人去理解吧,别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就行。” 刘福禄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越是往深处去理解这个“共产党”的什么主张,就越是会理解成这“革命”就是在“革”他们这些人的“命”的,这可不是一剪子下去剪掉一条大清的辫子那么简单。 女儿保翠哼哼着“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的歌蹦跳着从刘福禄的眼前经过,还叫一声“爸!”,耍了一个鬼脸,让刘福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乱套了,来了一个儿子被“天门会”开过来都让他不自在,就连施育儿都跟着哼哼起了这样的歌。问山来,他才知道,他走后,刘保顺就没消停过,村上的年轻人不是来贺喜的,倒像是来学唱歌听讲课的,不分白天黑夜的。 刘福禄让山来叫刘保顺过来,劈头就问:“南面在闹天门会,晋军都在县城驻扎着,你姐夫领着保安团到处在抓捕天门会的人,你倒好,在家乱着唱什么‘打土豪分田地’,是要造反?做反贼哩!” 女儿保杏在他耳边悄声道:“爸,哥是共产党哩,要领着大家闹革命哩。” “呸!闹革命,闹革命,到底是闹什么革命哩?闹到自己头上了还闹。” 保杏想在父亲面前献个好反倒弄了个没趣,伸伸舌头跑出去了,边跑边哼哼:“打土豪,除军阀……” 刘福禄手里正在捏着烟袋装着一锅子旱烟,看着保杏的背影禁不住将手里的烟袋扔到了院里,吓得刘氏捡起烟袋拧着小脚往屋里而去。 刘保顺接过母亲手里的烟袋,看看父亲是真的生气了,忙过来劝道:“爸,这个理深奥着哩,一时理解不透切哩,慢慢来爸,慢慢您老就懂了。” 怎跟宝库说的一模一样呢。 “老子懂他个球,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 这怎是在家里圆房“住九”(新婚后九日为蜜月)呢,一大早村上的青年人就来了,不是躲到场岸上的老二家纠集在一起像在遥镇新宅那样给青年人讲什么“革命”,就是聚在一起唱什么“打土豪除军阀”歌,弄得他心里惶惶不安的。 见到施育儿那个高兴劲儿,他忽然想起保银媳妇靳保贞来,施育儿倒是等来了圆房这一天,靳保贞呢,人家闺女还在守活寡,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还得让人家不要窝在肚子里委屈。 到了靳保贞的房外,就听保杏在里面说话:“嫂哩,跟我去看看人家吧,闹革命哩,新时代了怕什哩?哥哥不来你还闷死在家不出门哩,怕什哩。” 不一会里面就传出“咯咯” 的笑声,刘福禄急忙知趣地躲开了。 第一一二章之前朱先生是从南面来的 第一一二章 之前朱先生是从南面来的 刘福禄起五更就到了北城门,这回出门他谁也没有告诉。 他还怕女婿张云虎有公事打早出门见不上,遇到儿子这事也只有找女婿更可靠了,他要亲自问问他,这“共产党”在这里到底安全不安全。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们就知道凭自己一时高兴瞎胡闹。 女儿刘宝童还在县府上班,见到父亲在警局门前转悠便上前叫道:“爸哩,早早来这儿怎地哩?” “我找云虎有事。”刘福禄道。 “找云虎?他带着保安团在县南荫城一带攻打天门会哩。两天还没来呢。爸找他作甚哩?” “保安团能攻打下天门会?听说天门会有上千号兵呢。” “有省城大军哩,光保安团那能行哩。” 父女二人正在搭腔,见警长王作丰朝他们匆匆过来道:“老远就看见老兄跟弟妹在此说话,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这话到让本来就惶惶不安的刘福禄吓了一跳,直勾勾盯着王警长看,话也没答上来。 “真的出事了?”王警长又追一句。弄得刘宝童也茫然了,忙跟刘福禄道:“爸说呀,出啥事了?我怎看您就不对头里,一大早就站在县府门口,是不是在城门口等了一晚爸?” “出啥事了?我只是赶早想来问个事情,没出啥事呀。”刘福禄终于答了话。 “不对呀,我昨日就接到报案了,说是河口出了共产党,闹着正凶哩。” “爸真的有了共产党了?”刘宝童几乎是在尖叫。 “还喊哩,进,进去说。”王警长示意他们,急急进了警局。 “那个报的案哩?”刘福禄就纳闷了,怎地消息传的怎么快呢。 “报案的能露头吗,这事可不比天门会哩,出了‘共产党’是大案啊,不是儿戏啊,要杀头啊,上面抓的紧。”王警长道。 “爸,不是保顺吧爸。” “是不是,你老兄可得掂量着办,还就是说咱保顺哩,这可不是儿戏呢,能错杀一千也不放掉一个呢,趁现在消息还在我这儿,还没有放出去,别等消息放出去了,就迟了。”王警长也催问。 “我也不知道这个龟孙子是不是,他头上也没刻着‘共产党’仨字哩,反正就是他在家里瞎闹哩,年轻人尽往家里挤,又是演讲又是唱歌的,要知道这样,还逼他圆什么房哩,进门就把他拈出去了。” “圆房?诶?要不就这样!圆房!闹大一点,再闹大一点。”王警长眼睛一亮突然说道。 “你是说——?”刘福禄似乎听明白了。 “现在没外人,我说句实话,案子是有人报到潞府了,潞府勒令县警局彻查,幸亏还在我手里,报案的说是村里青年人在唱‘打土豪除军阀分田地’,这是共产党闹的歌,太露骨了,就差没贴标语了。” “你是说我真正给儿子办一次婚礼?” “对哩,办的越是红火越好,也只有这样才能混淆是非哩,这还是案子在我手里,若是在别人手里,一马就以“共产党”抓走了,还允你多想呢。” “爸就听我姐夫的吧,该是保顺遇到救星了。”刘保童也听说上面严查“共产党”是要斩尽杀绝的。 刘福禄当即就在县城自己开的店铺里找到二哥(刘二旦),跟他说了要给保顺办婚礼的事,让他差伙计及时备办好礼车、鞭炮、彩灯、装饰、各种菜肴、点心、糖果等凡婚礼用的东西一并办齐送回刘家。 他旋即掉转马头疾驶回去,到了村里早饭还没吃过,忙跑到马房跟山来商议,先说这两天家里因为刘保顺招来村上青年人闹腾被人以“共产党”作乱之罪过向上举报的事。危在旦夕,弄不好这些闹腾的都会被戴上一顶“共产党”的帽子被抓去坐牢甚至杀头。 山来听后也甚害怕,他知道不关是宝库参与了这事,就连两个女儿宝花、宝贝都参与其中。 找来刘宝库,让他速去遥镇报信。刘宝库埋怨道:“说说话唱唱歌就要按共产党抓去杀头?这怎是讲民主讲自由哩!” “还不服?还犟嘴!听你爸的!” 山来骂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哩,人家说能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跟上面作对迟早要吃亏哩。这是个理儿,得谨记!”刘福禄也附和。 刘宝库即是嘴不服,心里也明白,怕是这次他们是有点不在乎了,放松警惕了,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了。开始王怀德他们还说过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了。也许是三哥刘保顺这里出问题了,遥镇那边兴许还没事。 刘福禄本来这次是让儿子刘保顺跟他媳妇施育儿圆了房就行了,当初他是看到刘保顺那个匆匆忙忙的样子,还怕他一闪溜走了,没想到不办也得办,按王作丰说的还得办的大一点,就是像给老大刘保金办的那样隆重。 村本政治以来,那些村长、豪绅一类的大户办事都兴许大办酒席,互相聘请、攀附,以此联络感情,为的是遇事相扶相帮。 刘福禄听从王作丰的话,也照样子下请帖大办酒席,还请来花葵的“如意班”前来助兴。一时间刘家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红红火火。 其间,县警局派人下来,通过乡首来到刘家暗查“共产党”,报告称:“查无迹象”。事后又把刘保顺叫到县府警局,落口供,查真相,最后结案称:“刘家聚集乃其儿子举大婚属实,有共产党的宣传系谣言惑众,云云……” 河口庄出了“共产党”的举报是到了潞府,这个举报的人不图什么回报也不图出人头地,就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举报是谁也不明确,潞府警署接到这样的举报哪敢怠慢,都知道现时的形势,上面的要求是,时刻遏制有“共产党”的苗头出现,如有包庇或放任自流者当严加追责。 栗旗书也是接到通知从黎城县警局派来到遥镇,身为警局的公员,特别是自己的家门可是得看好了。上回那些军阀黄皮子来到遥镇,他就有失责之嫌,如今在游风约及南边“天门会”闹的正凶,如在出了“共产党”他的失责可就大了。 他回家再三嘱咐父亲要看好遥镇,特别是有“共产党”嫌疑的,千万不敢庇护,一旦发现要马上派人到县警局通知他。 旗书话音刚落,被栗永禄差出去的保安队长栗庙祝回来了,正要跟他汇报一些情况,瞅见村长正在跟他挤眼,知道村长的意思,找个借口出去了。 栗永禄打发旗书走后,便喊保安队长栗庙祝过来,问他新宅是个什么意思。原来新宅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有村上的青年人往哪里跑,里面还有自己最小的女儿旗修。便差栗庙祝过去看看,并再三嘱咐他说,那个宅子可是他家的贵人刘福禄的宅子,可不能肆意妄为。 栗庙祝答应,便等在遥镇高小上学的栗旗修回来,问她这两天悄摸到那个新宅干什么,也不知会他一声。他们两个都是在村上小学堂一起读过书的,旗修上了高小他到了村上民团听栗永禄使唤,他是栗永禄的远房侄子,身子利索,就像他的贴身保镖。 栗旗修悄悄告诉他说:“给你说了可要保密。” “有啥秘密,你说要保密我就会保密。” “查出来会杀头的,你得保证。” “不是共产党吧?” “你怎知道?” “真是?我是随便猜的,还没正经问你到给诈出来了,还让我保密。真是有了共产党了?” “你知道共产党是什么?” “是国共合作的国民革命军啊,打土豪除军阀,土地归公,实行耕者有其田咧,以后就没有什么佃户了,人人平等,都有地耕种。” “你比我的调调还多呀。” 栗庙祝在她耳边小声喃喃几句。 “咋呀,你也是朱先生教的?” 栗庙祝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还让我保密咧,你到叫出来了,现在可是特殊时期。” 栗旗修红着一片脸伸伸舌头。 朱先生是遥镇高级小学的老师,广东人,说是逃难来此定居的。之前朱先生曾公开给学生们讲解孙文的“三民主义”和共产党的主张,现在已担任校长。国共分裂后朱先生不再讲这些言论了,但是在遥镇不少高小学生和村上的年轻人都听过朱先生的演讲。 王怀德随刘宝库来到新宅后,第一个接受他们的就是挨着新宅的靳义堂的儿子靳学贞,靳学贞认识刘宝库,他被刘宝库拉到新宅后,随后栗旗修就被拉进来了,她跟靳学贞都在高小一个班级读书。 他们都听过朱先生的演讲,对共产党的主张是知晓一二的,现在真正的共产党从南面过来了,都想听听现在的共产党到底是个什么样了,国民党搞政变反目为仇杀害同胞已经家喻户晓谁不知道啊。 栗庙祝是被村长派去新宅查看情况的,却跟着旗修参加了他们的“秘密组织”,回去给栗永禄回报慌说是他们住亲戚。 二天后,这事让朱先生发觉了,就问栗旗修:“你们在哪里聚集到底干什么?” 栗旗修说:“跟老师您当初给我们讲的一样,还动员我们参加红军,说红军 是穷人的队伍。” 朱先生让栗旗修把那个王怀德悄悄叫到他的住处,跟他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王怀德他们就突然悄悄离开了新宅。 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刘宝库也正好赶到,问王怀德如何要走,他说:“刘保顺要跟新娘子住九了,我们等不得了,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刘保顺家的亲戚,给刘保顺圆了房就走了。” 刘宝库理解他们,是怕坏人知道了报告给上面,刘保顺在家里也是悄悄宣传了几句共产党的主张,被县府知道了,那一定是被坏人发现了才去举报的。 刘宝库还有点依依不舍,王怀德临走告诉他:“保重!后会有期。” 他们刚走半天,栗旗尚就带着县警包围了新宅,说是有人举报这里有共产党。 问刘宝库人都哪去了,他不敢隐瞒“照实说”:“他们原本都是刘家的亲戚,是来给刘保顺贺礼的,已经走了。” 在新宅没有抓到人,就把刘宝库带到县警局,详问了情况,做了笔录,碍于栗旗尚的面子,起码是没在现场抓到人,上面没再追究,就把刘宝库放了。 原来刘宝库从河口庄来遥镇的时候,后面就有人尾随跟着,跟踪他的人知道了新宅的确住着人,才回去报告,结果是警局带人过来人已经走了。 都是刘家的亲戚,是来参加刘保顺大婚的,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共产党。壶关县警务局和黎城县警务局里都有跟刘家沾边的人,这事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暂且是不了了之。 究竟是什么人举报到潞府的?刘福禄还是把王天印列为他的怀疑对象。 第一一三章小命都没了还闹什么“革命”? 第一一三章 小命都没了还闹什么“革命”? 从遥镇出来的王怀德领着几个人径直到了他的老家县城南三十里地的黄山村,他们这次既然来到家乡就不想空着手去找红军,怎地也得拉上几十号人的队伍。 黄山、店上、百尺、荫城这一带正是从河南上来的天门会活动的地方,不像在北面,一有异常举动就会有人注意。那个朱校长说得对,虽然他是怕把他的学生带到阴沟里,但是他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说他们这样闹迟早会翻船掉脑袋的,这可不是国共合作之时期,这里也不是南方,宣传共产党那一套在这里是站不住脚的,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把我的学生都带到阴沟里,小命都没了还闹什么“革命”?他让他们立马就动身,否则他就要上**举报他们,他是为他的学生安全负责。 正好是那个刘宝库就带来了坏消息,说是刘保顺那边已经有人举报了,让他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刘福禄估摸的一点不差,举报刘保顺的就是王天印,他是早年在儿子王加举的介绍下参加的国民党员,儿子只要回来家就跟他讲述当前的形势,国共分裂后王加举还叮嘱他日后别接触共产党。 王天印听了儿子的话,在平时就留意当前的形势,他还清楚共产党就是针对他们这些土豪乡绅的,是要分他们的土地的。 从刘福禄家里忽然传出来“打土豪分田地除军阀”的歌声,甚至一些青年人老是往他家里跑,王天印差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刘福禄的老三刘保顺回来了,这个刘保顺当初就是因为带头闹粮怕抓才躲出去的,现在一定是参加共产党了。 王天印不是老是想跟刘福禄过不去,是他的家人做事也太出格了,原来他王家是制作金丹的,他刘福禄也是个做生意的,他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他当了个保长就以给村民戒烟来跟他王家作对,老族长跟父亲都是因为这去世的。 他王天印就是有那点心里不平衡。现在儿子王加举成为镇守使参赞了,他还怕他刘家不成,现在他又是国民党一员,他有责任不能让这里出现共产党闹事。 王天印费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让刘保顺逍遥法外了,他们来了个两头堵,河口庄这头是儿子大婚圆房,家里进进出出的人是给儿子帮忙的,遥镇那面是刘家的远房亲戚,也是来给儿子办事的。 王天印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到府城找儿子,见了王加举埋怨他不办事,连个刘家也治不了,分明是他们刘家跟县警局串通一气。 王加举对父亲一直跟刘家这样子也没办法,知道他们是一辈子的恩怨了,上次村上建造济旱池他父亲就不参加募捐,还是他给募捐了,父亲的心眼还是太小,跟人斗不是斗气而是斗智慧,人家刘福禄就是跟他斗智慧,每次父亲都会甘拜下风。 他是参赞不假,但他不愿意参加任何组织的政治纷争,他在省城也是闻名遐迩的,有人劝他从政,他都婉言谢绝,开始在潞安府中学堂任教员,由于潞安知府缺任,潞安府中学堂教职员倡议组织了八县会议,他被选为参议,成了参政的主要活动人。 王加举不想跟父亲怄气,他既然是举报了村里有共产党活动,也是他分内的事情,现在**上下都在活动,他虽然不想卷入两派纷争,也不能眼看着父亲在这上面尽吃亏,至于村里到底有没有共产党,只要这共产党是出在刘家就不好说,壶关县府的警务局、保安团都是刘家的亲属在掌握着实权。没有个真凭实据那是不行的,是会鸡飞蛋打一场空的。 他心平气和地跟父亲说:“爸呀,刘家有没有共产党,您老这一举报就是给刘家报信了,要依我说就该让他们尽闹几天,等他们闹大了,尾巴露出来了,收拾不住了,您再来府上报案也不迟。” “屁,他们家里人都在哼哼共产党的歌了,还不算尽闹?再等他们尽闹几天那不早溜光了,还抓个屁哩?”王天印那服儿子说的话。 “您说人家唱共产党的歌了,您抓住人家的现行了没呢,人家谁承认是唱了共产党的歌了?就即是唱了共产党的歌了,就能肯定人家就是共产党了?爸,这共产党只要是闹,就有他们的目的,不得到目得他们能轻易离开?您日后得多学着点爸,不能意气用事,真正是揪住他们的辫子了,他们是挣脱也挣脱不开了,那时再举报,还怕**不抓他们呢。” 王天印从潞府来的时候一肚子的委屈,自己不是也做过府营的把总吗,怎还不如个儿子哩,还受儿子的训斥哩。 没过几天,王加举忽然通知父亲到潞府,说是省党部有人要见他…… 在刘保顺的婚礼上刘福禄还给王天印下了请帖,几年前王天印赶着给自己娶姨太太的时候刘福禄也接过王天印的请帖,二人都是村长的身份,虽然内心都是搁着一条鸿沟,可面子上看不出有什么过节来。 刘保顺圆房后是必须要住够这九天了,刘福禄看出来老三那个着急要走的样子,这次要不是人家王作丰,怕就闹得事大了,除了刘保顺被当做共产党抓走外,连家里的女儿们都会受到牵连。 他还是要亲自跟老三谈一下,他怎么觉得这个共产党就像当初的义和团一样,最后还是会栽在**的手里。 刘保顺正在屋里跟媳妇嬉闹,刘福禄在门外就听见了,故意咳嗽一下子,缓缓迈进那一尺高的门槛,手里拿着抽旱烟的那一套工具,烟袋烟杆还有熏着的艾绳。 施育儿忙下炕给父亲端过一把凳子,刘保顺还在炕上斜着身子躺着,只是打一声招呼:“爸闲了?” 刘福禄便从烟袋里装满一锅烟,便坐在施育儿给他端过来的凳子上,用艾绳点着,深深地吸一口只“嗯”了一声。然后又吧嗒吧嗒抽烟。 最终还是刘福禄开口说话:“听宝库回来说,在遥镇住的你那些朋友刚刚离开还没有半天,就有**的人来了。” 刘保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跟施育儿说:“给爸倒杯水。” “你就不害怕?悬乎连家里的人都牵连了。” “嗯爸,以后注意点不再闹了,不知道咱这地方还不让唱共产党的歌,我们在南方还办‘农协’呢。”刘保顺只是那样说,要不是在哪里搞农协,还不至于被那些白狗子追杀呢。本想着来到家乡闹,却是更难。 “什么‘农协’哩? ” “就是庄稼人成立的协会爸,专为庄稼人说话的。” “懂不得,懂不得哩。住罢九不用往外面走了,就一心一意做咱家的铁货生意吧,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打仗,铁货很吃香。”刘福禄终于回到正题上了,他不愿意再让他们去闯荡什么世界了,还是生意行行的远行的稳。 “不行爸,得走,过二天就走,生意过二年再来做吧,那是迟早的事。” “你还要去找那个共产党?” “爸,今给您说实话,我就是共产党。” “那就退掉不干了。” “那是逃兵,爸稀罕那种人哩?咱刘家啥时候出过那种人呢,再说了,您不懂得共产党,迟早您会支持我的。” “共产党闹得都是富人,这条路能走通?” “爸您不是给穷人戒过大烟瘾,还给穷人造过济旱池?还给穷人成立过学堂哩,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哩?” 刘福禄不再吭声了,从鼻子里呼出来的烟雾跟艾绳的烟雾交合在一起把个屋子熏的乌烟瘴气的,施育儿打了个呛把刚才给刘福禄倒的水再一次端起来给他说道:“爸少吸几口吧,喝水吧爸。” 第三天晚上,刘保顺亲自叫父亲过来跟他一盅一盅对饮到深夜,他送走父亲返回来,忽然他的屋门口“唧唧唧……”是蝈蝈又再叫了,又是个优美的夏夜来临了,记起父亲领着他们捉蝈蝈,当那碧绿的虫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是父亲已经把它捉住放在一个很深的罐子里,他们好奇地观察它是怎么叫出那么动听的声音来的,父亲说是用它们的翅膀。 酒喝的正在兴致上,父亲是有意让他睡觉才决意要走的,他知道父亲的酒量,那是喝到天明也是显不出醉来的。 他坐在蝈蝈叫唱的石头上,忽然它不叫了,他又轻轻离开那里,过一会儿就又叫起来了,他想,这是日后陪伴我媳妇育儿的蝈蝈吧,它也一定是觉得他要走了,故意告诉他它的存在。 院墙上突然有响动,刘保顺马上警觉起来,借着酒兴他朝响动的地方摸过去,似乎有人从墙上爬出墙外了,还听“咚”的一声,随即就是细碎的脚步声。 一定是举报他的那些人在给他下细活,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还有人注视着他们,这就是教训啊,若这次不是县府有关系,将他们抓到上面,即是有共产党之嫌疑,他们就会招来很大的麻烦。 回到屋里,施育儿爬在炕上和衣睡着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就睡着了,她平躺在新婚置办的软塌上,露出她那白皙细嫩的腰肢,胸口也半开着,没有一点拘谨,头上戴着的簪子是卸掉了,一头乌发铺散在头下,头枕还在一边扔着,她好像是熟睡了,眉眼间淡淡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是高兴?还是伤悲?红润的薄唇浅浅地呼吸着。 他轻轻拔开她身着凌乱的绫罗,他得给她亲自脱掉,这是最后一次了,呸!呸!不能说是最后一次,是圆房后的最后一次,他明天,不,是明早五更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要去找红军,那里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最向往的地方,他的整个身躯已经是红军的了,他是发过誓言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兴许这里就大变样了,育儿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就女儿也行,父亲还健在…… 整个天地都变了,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了…… 他像抱孩子那样将育儿轻轻地放到枕头上,忽然育儿忍不住笑了,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气来。 “醒了?”他轻轻问道,呼出来的酒气熏到他脸上。 她冲着那股酒气贴近他的身子,像要钻进他那宽阔的身躯里。 “俺就没睡。”她带着娇气说道。 “啥?那我是白给你脱了,是你故意的……” 她被他弄得咯咯笑起来…… “爸说来你们共产党终究是要跟爸这种人作对的,是要分爸的田产的,你跟俺说是不是?” “别听爸的,他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共产党可不是那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是咱爸闹着误会哩。” “俺不管你们是不是好人,别隔那么多年才见俺一面,那还把俺忘了呢。” “还说哩,哪能舍得忘了你这个小妖精哩,魂都被你勾走了,我还发愁走后能不能找到魂呢。” 第一一四章刘保顺不知道谁是“皇帝” 第一一四章 刘保顺不知道谁是“皇帝” 王天印那日被儿子王加举通知到潞府,省党部的一位宣传干事赋予他重任,说他是早年就加入国民党的,已是元老级别了,省党部自去年就在各县秘密成立了县党部,都是一批乳臭未干的学生娃娃,没有个经验,让他负责做幕僚。 他的任务是:阻止共产党在这里生根发芽,还为他主动举报有共产党活动请功,虽然没有抓住他们的证据,至少抑制了他们在这一带的活动;阻止土豪绅士派参与操纵**政权;秘密发展国民党党员壮大队伍。 王天印受其殊荣,以为就是出人头地的时候到了,国民党可是当今的合法**,虽然在这里还是有很大助力的,迟早是他们的天下。 王天印当了王家村村长后,因为自己手里有钱,民团人数剧增,而这些人还都是大烟鬼,大都还是依赖于王天印偷偷制作销售的大烟。 那晚被刘保顺发觉的那个翻墙逃走的人就是王天印派出去的耳目,他听了儿子的话,要顺藤摸瓜确实找到他们是共产党的证据。自受到国民党上级委以重任后,就秘密参加了省党部派来壶关的筹备委员会,筹备委员会一共七人,已于去年召开了全县国民党党员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了中国国民党山西省壶关县党部,其中有秦树春、王天心、平史伟为执行委员,盖良弼、吴福春为执行候补委员,还有监察委员、监察后补委员、干事等组织成员。 他们全部都是潞府长治四师和三职的本县学生。他们的工作内容是:督促党员学习三民主义,发宣言、发传单,宣传三民主义;揭露帝国主义者对中国的侵略和屠杀;尽可能阻挠士绅派对县政的操纵和控制;吸收发展党员队伍。 县里成立了县党部就意味着现在的县**就要受到监督和控制了,不单是县长清楚,就连“南党”、“北党”、“四大天王”都清楚。 王天印之所以被市党部安排在县党部里,就是因为壶关县党部发展了已快一年了,连个市场都没有打开,处处受到“南党”、“北党”、“四大天王”的排挤,他们的党羽众多,加之县府也在暗中使劲,说一套做一套。 对于王加举讲,他自始至终不参与党派之争还是有他的道理,究竟到最后谁是赢家他心里都弄不明白,开初在省府大学堂学习期间,成绩突出,卓尔不群,毕业后同一些进步人士有着密切联系,思想上倾向革命,虽然他是国民党,但在国共合作时期,都是革命党,国民革命军,他的向往还是光明的。国共分裂后,他没有觉得共产党有什么不对之处从而遭到国民党的残酷杀戮。 在护法战争中,王加举担任黎元洪总统府顾问,广州国会议员,任其自己前途无量他都没有心血来潮而仰视其上,伺机而动。最终还是来到地方操持实业。 王加举了解父亲王天印一生的处境,开始染上鸦片烟瘾而一败涂地,在潞府营守也是仕途坎坷,事事不顺心,对老族长跟爷爷的去世心存愧疚,跟刘福禄斗了几十年也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县府看他的面子给了父亲一个村长。 父亲就是想在刘福禄面前显示一下他终于能占他个上风,这也是王加举让他进县党部的目的,到了县党部,即是县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妄加干涉。 刘保顺从家里出来没有直接往黄山走,而是只到了县城找了个客栈住下来,他知道一定还会有人跟着他,他要看看这个跟踪他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在南方那个小县城就是因为有人举报才被国民党追杀的,他们那个连几乎都被抓走了,就剩他们几个跑回了老家。 “民众的敌人是共产党,三民主义的敌人是共产党,共产党不灭,国民革命便不能成功。”这是国民党一直在国民革命军中煽动的口号。 “同志们,四一二政变要重演了,他娘的相煎何太急啊,同志们赶快撤离吧。”刘保顺那个营的孙营长以命令式的口气告诉大家。 第二天早晨,革命团体突然被包围,工人纠察队遭到机枪扫射,其中的共产党员和工农群众及青年学生倒在血泊中…… 王怀德跟刘保顺的一个连在孙营长的掩护下安全撤出来。没想到在他们的连里出了叛徒,等发现连队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了,国民党军已把他们包围了。机枪已经架起来,外面在喊话:“不是共产党的自觉走出来。” 有人走出去了,他们真的都是一位普通军人,等他们缴械后排成一排站齐了,再没有人出来了,突然一个军官朝机枪手挥挥手,嘴里说道:“没有人愿意死,共产党也是人,缴械的不一定不是共产党。” 随即“突突突……”,他们都倒在地上。 他们只有拼命才有一线希望,他们知道国民党军的屠杀是疯狂的,缴械投降是无济于事的,不管你是共产党还是革命军,一律枪杀。这就是他们“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口号。 刘保顺跟王怀德领着几个人从密集的枪雨中逃出来,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够像他们那样跑出来的,往北是老家,后面还有追兵…… 刘保顺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没有听到“唧唧”的蝈蝈声,育儿现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守侯在窗外的那个蝈蝈是不是也没有叫呢。 这是在客栈,那个跟踪他的人是不是也来住店了,是在那个房间呢?这个时候他得有点动静了,不然赶明他还会跟踪他,甩不掉尾巴他是不能去找王怀德他们的,刘宝库告诉他王怀德他们到了黄山,黄山是他的家乡,刘保顺知道。 他起身走出房外,希望还跟在家里时的那样,能轻易发现那个爬墙的人。他在革命军连里开初就是一个前线侦查员,他的腿脚很利索,那也是在父亲开着的乡学拳房里学的,他的那点功夫还是赤岗教的,没想到现在已是他的岳父了。 一条黑影忽然从他的眼前飘过,他只是刚刚开门探出身来,难道这个跟踪他的人就在他的门外,忽然见他开门就跑了? 他将身子缩回去,仔细观察刚刚飘过的黑影,他发现那条黑影进了一间还亮着灯的房间。似乎是里面还有人,从窗户里映出来对杯的动作,那分明是里面的人在喝酒,刚才从他面前闪过去的一定是去解手方便的。 习惯让他朝那房间挨过去。 他选好一个暗角,就势蹲下来,若发现异常他会顺利隐退。 “就指派黄山那边的窑工,花不上多少钱,他们还以为是天门会干的,听说天门会里面还有共产党,这不是一箭双雕吗”房间里传出来说话声,轻声细语的,他们兴许是酒兴了,说话不居次了,让他听的很清楚。 刘保顺没在乎什么窑工、天门会,他是听到共产党三个字了,黄山、冯坡、好牢等村庄至长治县都有煤窑,煤窑工遍地都是,天门会在哪里闹的也很凶。而这共产党怎么能到了天门会里?莫非是王怀德带着同志们参加了天门会?那可是要吃亏哩,天门会都是大刀长矛,哪能敌过**军的枪炮呢! “对的哩,给共产党扣上这顶帽子更好,让他们去找共产党算账。” “对的哩,皇帝说了,一个目的是把他们赶走,还不能暴露是谁干的。” “皇帝?”刘保顺不知道谁是皇帝,再听他们老是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万一暴露了自己便悄悄回去了。 这晚他没有逮到跟踪他的人,却逮到了给共产党、天门会栽赃的人,虽然他没有听懂什么“皇帝”、“把他们赶走”是什么意思。其中“他们”又是谁呢。 刘保顺急于想尽快见到王怀德,到了黄山北圈外,他没有直接往黄山走,而是往西拐到一个辛寨村,他想去见见好友苏大本,干草会起事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是一块的,后来苏大本的父亲在河南漳德府开油坊,他去父亲那里当了相公。 到了辛寨,打听苏大本在漳德府没回来,却听苏大本的母亲说:“夜黑来在阳护村西沟天门会的跟**军开战,跑的跑死的死,吓死人了,现在尸首还没人敢领咧,你怎敢来?孩儿啊,吓死人了。” 苏母的话音刚落,就从她家西厢房大大咧咧出来一个后生,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模样很俊,身材也柳直,只是一双大脚一趔一趄的,倒像个男孩一般。 “好汉从哪来?”那后生朝他走过来。 “我是县北的,叫刘保顺,苏大本的兄弟,早年共过事,今日来看看他可在家,聊聊油坊生意。” 苏母忙过来催那汉回屋,跟他挤眉弄眼的。 那汉道:“怕啥姑妈,一看这兄弟就是道上的,是来找我哥,自己人,说清来路就熟了,熟了就能交朋友。”伸出手跟他抱个拳又道:“我叫李春宝,南面好牢村人,天门会的,夜来傍晚跟官军开战有幸捡了一条命。” “佩服,佩服,天门会都是好汉啊。”刘保顺也抱拳回礼。 后面跟着的女子捶他一拳没说话,只是笑。 李春宝指着那女子道:“这是我童养媳妇苏志燮,秋后要过门,玄乎被格杀了,让媳妇守寡。” “烧灰骨(方言,骂人)尽说那天煞的话,也不害膈应,瘆气。”苏母骂道,嘴里却是笑。 这苏志燮是苏大本的表妹,姊妹两个,她父亲死得早,她母亲拖累她们姊妹两个每天讨饭度日,苏志燮十岁时,给了李春宝做童养媳,算是保住了一个活口,她带着二女儿出走再也没有了音讯,苏志燮逢年过节就在姑妈家小住,把这里当做了娘家。 苏大本不在家,刘保顺觉得不能久留,万一**军过来还当你天门会抓了。再说跟李春宝竟是一面之交,也不敢往深处交,又是人家马上就要办婚事了,说啥也不合适。 忽然他想起在客栈听到的什么“皇帝”来,便问李春宝:“县城有叫什么‘皇帝’的吗?我在客栈听说有人叫‘皇帝’,甚觉新奇。” “那不是南北‘皇帝’,南党和北党?。”李春宝道。 ‘南党’、‘北党’刘保顺知道,他们在客栈预谋有啥事?还要栽赃“共产党”?。 “你跟这些人认识?”刘保顺问。 “才认识,不过是他们的那些狗儿。” “啥狗儿?” “帮他们做事的。” “哦。” “啥?你不是来当说客的吧。”李春宝突然扭头问。 “啥说客?” “不说了。” “没事,你是苏大本的兄弟,我也是,咱们都是兄弟了,何不能说哩,是啥秘密哩不能说?”刘保顺还是想听听这里的事,他们既然来到了家乡就是想发展一些进步青年去参加红军,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李春宝不是一般人。 “县党部在壶关呆不久了。”李春宝道。 “那咋了哩?” “你听好消息吧。”李春宝道。 第一一五章衰黄的落叶在潇潇的秋风中飘落 第一一五章 衰黄的落叶在潇潇的秋风中飘落 天门会在阳护村跟**军一仗已是穷途末路,是开始衰败的最后一仗,开初在南面百尺,东面店上,西面荫城等地方还是杀声震天,士气在旺,没有几个回合就挫败在有武器装备的军阀和晋军的轮番剿灭中。 天门会反对的是军阀、国民党官府,豪强地主,抗粮抗捐,受到冲击的地方士绅地主纷纷到**情愿、告状,要求派兵剿灭。 在游风约的南坛、北坛相继破败,各路天门会的领导人就像当年义和团一样,败在大刀棍棒的拼命中和刀枪不入的神话上,被杀得仓惶逃匿,四处跑路,落草为寇,以待东山再起。 而被侥幸脱身隐蔽在周边的天门会成员正好被“南党”、“北党”利用,让他们成为南党北党攻击县党部的利器,李春宝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天门会在当地的小头目,在阳护的开战中,他侥幸逃到了辛寨村。 在天门会跟**军未在阳护开战前,“南党”贾荣科早派其党羽盯上了天门会的小头目李春宝,这一届县财政掌权的是南党贾荣科的党羽。 自民国以来,县财政大权都掌握在南北党派的手中,他们为了争夺财权,曾以选举的办法推选县财政局长的人选,每次选期来临,双方运用各派的势力,采取拉拢、收买、恐吓等手段来进行竞争。每次都是争斗的面红耳赤,都得县长出来调停才肯罢手。后来,为避免再出丑态,县长决定,由秦贾两派按年度轮流担任财政局长,从此财政局长的选举就取消了。 如今,县党部的到来,是秦贾二皇帝共同的障碍,需要共同来把他们赶走,当然他们都知道这也是县长的意思,县长也是受到市府省府的暗示,虽是不说不道但都心知肚明。 南党贾荣科的党羽宋合则就是阳护村人,就是他出主意说利用南面的天门会和煤窑工来对付县党部,现时到处都在抓捕共产党,也正赶上天门会起义,这时挤兑县党部正是最佳时机,能起到浑水摸鱼的目的。 宋合则认识阳护一带天门会的李春宝,早已跟他谋和了这件事,以天门会共产党还有群众的名义重金雇佣部分天门会成员和窑工抄家县党部。没想到阳护一战把天门会打散了,死伤不少。 县党部是国民党派在山西壶关的**,给天门会共产党扣这个帽子都合适,除抄家了县党部还能嫁祸于天门会共产党,一箭三雕。 刘保顺听了这事便跟定李春宝,先跟他称兄道弟,又去他家买上好酒好肉走个江湖路子,拜个把子,还积极参与跟他一块抄家县党部,让他能多分给他点好处,李春宝应允,在他的眼里这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天门会大刀阔斧还敢跟**军干,一个小小的县党部还怕干不了的。 酒兴中刘保顺跟李春宝说道:“李兄,咱们干县党部真的有共产党参与?” “没有,咱们这里哪有共产党啊,听说共产党比天门会正规,还是真正为老百姓打天下的。” “既然没有共产党参与,就不应该说有共产党,万一人家共产党听到,对李兄的名誉不是大有损害?再说我们抄县党部也是个光明正大的事。” “打上共产党的旗号,我们不更有面子?” “是因为人家共产党就没有到场啊,那不是有违江湖规矩?” “兄弟说的在理,我们不说就是了。不过现在天门会的弟兄都打散了,也没有那么多人,还得雇佣一些窑工填数咧,人少了不管用,没有震慑力。” 刘保顺也有他的目的,既然天门会的成员都是在跟那些土豪地主、国民党**作对,发展他们去参加红军不是很合适吗?他们来家乡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来拉起一帮队伍的吗。 自王天印进了县党部,以他在潞府营守担任把总的时候那个人缘,比他们这些年轻的学生要强得多,发展参加国民党的人员很顺利。没有多久,县党部的会议室能够坐满听县党部执委训示的纳新人员有好多次。而且还在各地各乡组织成立国民党区分部,受到了省党部的表彰。 秋末,衰黄的落叶在潇潇的秋风中飘落,树枝显得凄楚,在呼啸声中战栗,仿佛听到还零星挂在枝头上的残叶的**。 破晓的南城门早已围满了举着锄头棍棒的群众,他们都是从南陆续过来的,拥挤在城门口,单等发号施令破门而入,守城的卫兵已经跑到县府汇报去了。 吵吵嚷嚷拥挤在城门口的群众约有上千人,这些人没有举大旗,没有喊口号,也看不出来那个是领头的。只是围堵在城门口在等待后面的人大部分都赶上来的时候就准备进城门。 刘保顺也挤在人群里,他就跟在李春宝的身后,他换了一身老农的服装,头上裹着白毛巾,手里拿着木锵。他没有想到在半路上能遇见王怀德,他们几个人都参与在里面。王怀德告诉他,他们还参加了天门会跟**军作对,他们结识了不少当地天门会的人,都是痛恨地主豪强的穷人,他们也认识李春宝。 李春宝只是跟前面的几个说一声:“进!” 随即城门被打开了,门是从城里出来的那些好像是出城“赶脚”的人打开的,其实他们是城里南北党派出来里应外合接应群众大军的那些人。 进了城里,他们径直朝着县党部涌去…… 县党部的所有人还正在酣甜的睡梦中,忽然大门开了,冲进来不少人,喊着:“县党部区分部的那些人欺诈良民,都是你们县党部做的孽,你们要偿还他们欠下老百姓的债务。” 这说的是那和哪呀,县党部什么时候派区分部去欺压良民的? 还没等回过神来,早已都被套进准备好的麻袋里,被抬出县党部,然后让他们看看外面有多少人在抓他们。再把他们装进麻袋,一个个又拖又拽,将他们弄到南关的玉带桥上,把他们从麻袋里放出来,在他们各自的脸上都涂上油墨,头上扣上便壶,进行游街示众,还是喊着那个口号:“县党部在乡下发展区分部欺压良民,罪该万死。” 后面的人在县党部里面尽皆抢拿东西,纸张笔墨,一概不留,抢劫一空。 县党部众人看到来跟他们闹的足足有上千人,这些人要是不分青红皂白使起横来,他们的小命上哪里保去,谁能跟他们说情这个理?于是纷纷跪地求饶。 跟来闹事的都是用钱雇来的,他们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教干啥就干啥,不过有一条死命令,就是不准任何人使凶杀人。 从南关玉带桥一直拖拽着县党部的领导至城南八里川,他们都被拖拽的筋疲力尽,等缓过神来睁开眼看,没想到那么多人已经慢慢散尽…… 在他们狼狈地回县城的路上,遇到了县保安团的张云虎带着的队伍。张云虎说他是县长接到报告速速派他们过来的。 县党部已经抄家了,就连他们吃饭睡觉的工具都没有了。 保安团团长张云虎问县党部的秦树春:“秦委员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不该是天门会的吧,天门会已经被我们消灭的差不多了。” “都是群众模样,也不该是群众吧,是谁发动的呢?”秦树春道。其实他这个国民党执委开始在这里落脚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到有一股势力再跟他们作对。 “难道是共产党?”张云虎道。 “共产党?不会!共产党在南方都没有他的地盘,在这里能有吗?”盖良弼道。 “也许是共产党发动的群众呢。” 这事关系重大,不查清事实的真相就无法再到这里立足。于是县党部就把案情报给了潞府市党部,找到驻军师长扬孝欧告状。 扬孝欧师长就是受命围剿天门会的,以他的推断这个具有上千人的突然暴动一定不是天门会共产党干的。即是有天门会共产党参与,他们也不会发动起这么多群众手拿农具棍棒专来县党部抄家闹事,还没有杀人,只是侮辱一下县党部并抄了家就很快消失了。 扬孝欧找到王加举,让他分析,他便找到父亲想听听他的意见,看看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因为派人一直跟踪刘保顺的主意还是王加举给父亲出的,他也想帮助父亲查清共产党在壶关的踪迹,让他立份功劳展展脸面。 见到父亲还是有一定收获,父亲差出去跟踪刘保顺的人报告说,他不但发现刘保顺在里面参与着,还偶然发现南党的党羽宋合则和北党的党羽杨笃宽在里面。 从县党部来到壶关不断有受挫的现象看,这次闹事一定跟南党北党有关系。 扬孝欧知道后,便亲自带兵来到壶关县府,要跟县城的南党北党论个高低。县长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便从中调解说和,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跟南党北党有无关系,但是他们的党羽参与了这事就得有个处理结果。 北党秦录后的堂弟秦友之是晋军保安总队司令,扬孝欧虽有火气,但也不想跟秦友之闹个不合,见县长圆和也来了个顺手牵羊,就坡下驴,罚南党北党一些 钱财,再罚他们的党羽宋合则和杨笃宽蹲守班房三个月,南北党各请戏班给扬孝欧和县党部唱一台戏算是一个了结。 虽然县党部被抄家这一次得到了一些补偿和道歉,但在省党部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轰动,起因都知道是省府跟省党部依旧不和,轮到下面闹事也是很正常。说是要缉捕主谋凶手,除了是发现南党北党有人参与外就是发现了刘保顺,真的是南北党在参与还是有共产党?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加之国民党在山西的形势已是强弩之末,岌岌不可终日,也无力顾及下面诸事。县党部的众领导受了侮辱,知道再支应下去也不会有个好结果,便以调离之名义暂时离开壶关。 王天印这次又是落了个没趣,进入县党部还不上百天,轰轰烈烈想跟着县党部把壶关的国民党大搞一气,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共产党没抓到一个,国民党也没发展起来。 住在黄山的王怀德正赶上从百尺过来的天门会在黄山、荫城一带聚众起义,王怀德他们便参加了天门会,目的就是想利用天门会“农民种地不交租纳粮,为人民保家院”的口号,矛头直指官府豪强,人民纷纷响应,积极参加的势头秘密发展红军队伍。 他们在黄山的一段时间里,就遭遇到天门会被**军在荫城、阳护的两次围剿,其中跟王怀德相跟着来到黄山的一名党员不幸遇难。 阳护一战,天门会被打散,名存实亡,接着又大闹县党部,大闹县党部那是壶关的豪绅势力雇佣天门会和当地的煤窑工人受上面的暗示排挤国民党在壶关的县党部的,王怀德跟刘保顺亲自参加,跟里面的一些进步群众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孟冬将至,朔风凄厉。王怀德跟刘保顺带着一支队伍到了东山游风约下漳德府去找红军…… 第一一六章听她话里有话胆儿便徒生起来 第一一六章 听她话里有话胆儿便徒生起来 县党部最终是撤走了。 王天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功劳白费了,见到儿子很委屈:“堂堂的国军国民党,在个小小的壶关都立不住脚?让我这个国民党员都没脸见人了。” 王加举理解父亲的心情,就连他都感到很委屈,不过现实就是这样,一时也急不得,就安慰父亲:“爸,你不晓得,中原正在开战,谁还顾球个县党部,等到中原战争结束了,分开胜负输赢了,**迟早会来整治,中国国民党的天下还怕没有县党部?” “哼,等他再有了县党部,老子的老命就归西了。” 王天印没再到儿子那里停留,本想是在府城里住上一夜,还想跟儿子谈谈那个刘保顺的事情,听他派出去的那个狗孩儿说刘保顺和黄山村原来干草会头领王明亮的儿子王怀德拉着打散了的天门会找红军去了。 儿子说:“爸别着急,这国军部队还在混战,谁也顾不了谁,即是发现有共产党也是说说而已。县党部的事还顾不上管,还能管了共产党的事。” 王天印一赌气就啥也不说了执意要走。王加举也没有拦着,他还是不想跟父亲一再卷入这些党派之中,若是在县党部做事还能稳定一些,再跟共产党别劲儿不合他的心意。 王天印随口说:“那——父亲慢走”,再嘱咐车夫“慢点”。就像下了逐客令,使王天印想留也留不下了。 县党部的垮台使王天印觉得在刘福禄面前又矮了一截,他是想到省城让儿子帮他在扬孝欧师长面前对刘保顺这个共产党的嫌疑加以重视起来,那样他就能在村上有借口也有能耐跟刘福禄再说道说道他家闹共产党的事,借此机会让刘福禄给他把儿子找回来。 这人走背路有多倒霉,连儿子都不再待见他,使着法子推他走。 王天印安排跟踪刘保顺的狗孩儿在当地拳房练过几天功夫,他在王家村组建民团时接纳了他,见他有点爬墙能耐便让他到了自己身边做了个随从心腹。 这个狗孩儿做事挺卖力,很受王天印待见,就在王家的后院给他腾出一间房让他住在里面,平时给王家打打杂,有事帮王天印跑跑腿,甚是勤快。 那日跟踪刘保顺虽是没有直接听到他跟共产党有什么关系,却听到他跟刚圆房的媳妇那个亲热来,之间施育儿倒是说过什么共产党红军之类的话,那他也是前耳进后耳冒,当时他的心早已跑到了王家王天印的小妾焦小穹那里了。 狗孩儿跟焦小穹是一个村的还是近邻,从小就习见不鲜,只是大了,女孩子家少出门了,男孩子得出外谋活。 焦小穹的父亲焦太水是一个大烟鬼,早年就帮王家干些零活换取金丹,王老别死后,王天印接了父亲的摊子。 王天印到焦太水那里讨要账的时候偶尔看见了焦小穹,就起了占有她的意图,焦太水除没钱还想吸,新主人来了还算客气点,先是送他几炮烟吸,等过足了瘾才问他欠账的事。 第二日王天印便差媒婆上焦太水家提亲。当时才兴叫姨太太,不知道的还想这姨太太跟纳妾不一样。 狗孩儿进了王家才偶然有一次遇见焦小穹。他不知道焦小穹已经做了王天印的姨太太。 还是焦小穹先跟他搭讪,问他:“狗孩儿,还不待见看俺,认不得是怎的呀”? 狗孩儿道:“你是老爷的太太,我跟你搭讪算啥事,要让老爷看见了还说我狗孩有企图咧。” “哼,老爷?屁爷,顶啥用!”焦小穹喃喃道。她走进自己的屋里将对着狗孩儿的那扇窗打开,手里拿着一支眉笔对着镜画起眉来。 狗孩儿听出了焦小穹话里有话,胆儿徒生起来,倒也不敢挨近了焦小穹的房间,只是离窗户丈余处寻一块石头坐下搭讪:“来这家享福吧,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 “屁呀,谁成天是要吃要喝的,吃喝了啥也不干,活着还有啥意思?” “你干啥哩,总不能没明没黑的出去逛街?” “逛街?你陪俺哩?” “我可愿意哩,可是有人管着哩。” 狗孩儿第一眼见到焦小穹还不敢正眼看她,聊了这几句不自觉地就对她直视起来,她也不示弱,把狗孩儿看的心乱了,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还冒了一头虚汗。怕有人看见找个理由便离开了。 一连几天狗孩儿不敢在后院停留,还生怕遇到焦小穹,因为脑子里一直忽闪着她的那双眼睛,还有朝他笑起来的白皙齐齐的牙齿,让他觉都睡不好,感到惶恐不安。 他进来后院不出门,焦小穹就往他的住处过来溜达,还呛他:“还是个爷哩,还吓死你哩,当俺是狼婆子吃人咧!” 其实狗孩儿就是害怕,他不是害焦小穹怕,是害老爷怕。他现在是受老爷重用的,若让老爷发现他还能再被重用啊。 焦小穹不害老爷怕。从跟老爷圆房第一晚起,老爷就是单单挨她躺那么一会儿,她就像老爷玩弄着的宠物,虽是娇宠她也即是对她捏**弄的欣赏端详,然后抱着她顶多睡到半夜。焦小穹常常是赌气离开他,甚至是用她的小脚狠狠踹他,然后走下炕来推开那扇窗户去看着天空数星星…… 可是老爷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顶多是骂一句:“小妖精儿。” 县党部兴旺那时,王天印整日里开会,晌午也不回来家吃饭,焦小穹摸着他的性子了,就经常瞅机撩闪狗孩儿,狗孩儿也知道老爷回不来,就撑着胆儿到焦小穹那间屋里走走,异香扑鼻的…… 狗孩儿故意抽抽鼻子,焦小穹就问:“香吗?闻哩,俺都闻着臭了。” 狗孩儿再抽抽鼻子道:“嗯,香!真香!还是第一次闻这味儿,你不说,到不知道是啥味气,好闻,痒哩!” “痒哩?痒你敢摸摸俺不?摸了回去闻,闻俺个够。” 狗孩儿就伸手摸她一下,抽蓄似的溜走了。 他们住着的是王家新置的下院,跟上院搁着一道小门,迎面是照壁花墙,狗孩儿就住在最靠外的那间屋,跟上下院相连,老爷不管在上院还是下院,只要跟狗孩儿吆喝一声,他就听得真切,开初是跑腿的家丁在这里住,现在村上有了民团,都住在王家的前院。 挨狗孩儿住着的,还有伺候焦小穹的老妈子,那就是焦小穹的母亲,女儿随老爷过来时,他就跟着过来了,焦太水也在王家做事,平时都住在王家。 焦小穹在这小院任性的行为也只有母亲能偶尔看见,焦小穹从小任性惯了,从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刘保顺正儿不经举办大婚那次,刘福禄请来了“如意班”,在自家的西场上简易搭了戏台,唱了三本如意班现在的拿手剧目,想不到还是他做戏班班主的时候那些拿手活《花木兰》《杨排风》《卷席筒》…… 刘福禄虽然忙着应酬来往的客人,但是从剧目中他仿佛看见了赵英子、赵秀苹跟靳义堂的影子。 四月十五日是庙上烧香的节日,那些法师、巫婆、相术大师都要来过节,庙上住持也是年年到时候出庙上门化缘施娟,请戏班唱戏,多则七本头大戏,少则也是三个本头大戏。 唱戏也都是本地的一些小戏班,从没有请过潞府里的大戏班,即是想请也请不来。上次如意班来给刘福禄家唱戏纯粹是给刘福禄唱的,没想到前来看戏的把个刘家上下挤个爆满,都说这戏唱得好。 临近四月庙会,刘福禄就跟花葵联系挨了个台口,让他的戏班在庙上公演一场,也好让村民想起来这如意班曾经就是他的戏班子,当年给龙王爷唱戏的时候他的戏班还给乡农带来一场盼之不得的透雨呢。 花葵哪能不同意,他还没有报答过前任班主对他们夫妻的大恩大德呢。 庙上有戏台,到开戏那天,方圆都听说是潞府的如意班,是刘福禄原来的戏班,早前两天就有外乡人来做戏台下的小本生意。 戏楼前围的人山人海,腾起的灰尘和浓烈的烟气搅合着,一股酸臭的气味令人窒息。晚上,戏楼两边的台柱上方和戏台中间的顶端悬挂着几盏盛满清油的大碗灯,碗里浸着一条棉花搓成的捻子,那捻子沾满清油,一头伸出碗边,点着一飘一忽的灯火,照着台上显出戏子跟乐队那清晰的忽明忽暗的轮廓。 戏台下有了稀稀疏疏的女人再看戏,这是刘福禄初次感到了民国时代的新奇,更让他吃惊的是有年轻的后生故意跟拥挤在人群中的女人触碰,显得让看戏的观众都感到难堪。 扮演花木兰、杨排风的都不是清一色的女子,而是男演员男扮女装,扮演的却是女主的女扮男装之戏,这比上他那个时候的赵秀苹、赵英子却是逊色了许多,戏迷们不讲究那个,只要是走场和唱腔那个轻盈盈滑溜溜的效果能吸引住戏迷就行。 花奎虽然说也有一把年纪了,但他培养出来的弟子还是能过了关的,首先能过了他这个老戏迷的眼。 最后一场压轴戏是靳义堂的儿子靳学贞出场了,这是花葵报答师父靳义堂的功劳,还有他跟彩娇的女儿任仙子也长大了,都被他培养成潞府班子戏里的名角了,一个鲜活的靳义堂出场了,一个鲜活的赵秀苹出场了,刘福禄看的最后一场戏激动的老泪纵横,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当任班主的那个时候。 给儿子办事的那日花葵没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这回他终于拿出来了,他是来给刘福禄做回报来了,那日献出的那三本子戏他知道老班主顾不上看,因此他没有让两个得意弟子上场。 他要在刘福禄面前显显他的本领,他要告诉他他没有辜负他,他的如意班还是独占鳌头的。 刚刚受了一场挫折的王天印还在生着自己生不逢时的闷气,好好的庙上人来车往的红火起来,民团里的人回来告诉他说是刘福禄请来了如意班要唱七本大戏。虽然说是临着四月十五庙会,可是刘福禄在这个时候亲自请戏班唱戏还是头一回,这不是在幸灾乐祸吗,他的县党部可是才被撵散了,还是他儿子参与在里面跟他作对。 明明是逮着了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顺在村上有共产党的活动,可是刘福禄又来了个给儿子办大婚,再加上县里警局和保安团的给他作保驾,使他的儿子最终是逍遥法外,还引来了县党部被抄家。 县党部抄家不等于他王家被抄了吗?他还能在村上立足吗?经过他的介绍发展进来的那些各个分部的县党部成员都纷纷来找他,让王天印给他们一个说法,这国民党可是堂堂的民国国民**,怎么说抄家就抄家了? 王天印不感到委屈吗,他要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他还会到府城去找儿子王加举吗!就连儿子这个参赞都在搪塞他的父亲,这是什么世道。 天已经黑下来了,王天印从来没有走过黑路,记得他在潞府的时候,父亲王老别也去府城找过他,他可是也从来没有撵父亲回去过,不像他的儿子那样狠心撵父亲回家。 第一一七章他是哪个党派也不想参与 第一一七章 他是哪个党派也不想参与 晚上二更天了,焦小穹的房门还是虚掩着,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前二次她就是这样,白天跟狗孩儿搭腔着说好了她睡早了睡不着,老是坐在窗户底下数天上的星星,问他:“敢陪着俺数星星不?”还说她都能分辨出“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福禄寿三星”都在什么地方。 当时狗孩儿是应承下来的,还说:“你舍得把门给我开着?” 焦小穹说:“开着,你敢来吗?” “怕啥哩!”狗孩儿嘴也溜口了,也敢跟她打牙撂嘴了。 他们都知道老爷是不可能回来的,虽然不是绝对的。老爷那几天正忙着他县党部的事情,狗孩儿是知道的,县党部的事在老爷眼里比什么都重要,那些各个地方新发展的县党部成员把老爷看作是贵人,晚上都在县城请他为客,不是逛春楼就是下烟馆,他是很少回家的。 焦小穹刚黑就回屋了,她还是迫不可待的将门故意虚掩着,还怕狗孩儿看到门闭着不敢推。 她干脆就把妆给卸了,把外衣给脱了,反正不再出门了,就坐在幔帐里等待有人推门。她没有点灯,只要有人推门,她就会给他传递信息,告诉他她就在幔帐里…… 她想起老爷第一次进来幔帐的时候,她懂得被老爷娶回来该干什么,她卸了妆等待老爷叫她的门,她也是将门虚掩着,让老爷直接推门进来,她就在幔帐里等他。 那晚老爷是喝酒了,嘴里一股酒气,老爷好像是被人送进了她的幔帐,她没有点灯,是感觉有人把老爷扶到幔帐里,她往里面靠着,还有点莫名的紧张。 老爷被扶到幔帐里,开始还喊叫她的名字,用手在幔帐里乱摸,她卷缩在里面,她没有遇到过喝上酒的人,但她遇到过烟瘾上来的父亲,就像老爷喝上酒一样,叫着她的名字,伸着手求她……后来,老爷就呼呼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晚上,老爷没有喝酒,真是判若两人,他让她点着灯,有几盏灯就点着几盏灯,他说他要好好看看她,好好摸摸她,好好抱抱她。一晚上,她就像老爷的一个玩物…… 再后来老爷才跟她说了实话:“小妖精,老爷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她开始厌恶他了,甚至不再给他留门了……她每晚再也没有什么留恋了,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星星,望乏了就睡了……是狗孩儿从窗户进来了,她怨告他不推门呀,他是给他留着门的呀,怎么窗外还有老爷的那些团丁,都挤在窗外看,她害羞,用劲儿往自己的身上盖被子,那被子拽也拽不动,她喊叫狗孩儿帮她盖好被子,那成什么体统,她都让人家看了,怎么狗孩儿也是光着身子在四处找被子!忽然老爷从门外开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他曾经给她看过的手枪,他说那是市党部配发给他的手枪,若是她不听话就一枪崩了她,她说她听话,她是老爷娶来的,她发现老爷另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她看清了,又是菜窖里的胡萝卜……窗外的团丁还挤在那里看她,手里都拿有像老爷手里拿着的那支枪,都对准了狗孩儿,她喊叫狗孩儿……让他快跑…… 猛然听到有人喊她,她睁开眼,自己还在幔帐里躺着,头上出了一头虚汗,天早已大亮了,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刚才那是一个梦。 是狗孩儿在叫她,她没有答应,她奇怪的是,狗孩儿怎么能够骗她呢,他可是跟她说好了的。 前晌母亲给她送过早饭来,她没有胃口,她连床都不想起。 后来狗孩儿还是坐在离窗户丈余远的那块石头上跟她说:“你是生我气了?我推门进来过,你呼呼在睡觉,我怕……” 她的心瞬间就落地了,不再憋闷着又困又疼的了。 “你怕啥?”她是睡着了,她不是没有等来他吗?他来的也太迟了点吧。 “怕你不乐意吧,你是睡了,那鼾声在院里都听见了。” 她到门前看看,那门她是错闭着的,现在闭严了,一定是狗孩儿给闭严了。 王天印从府城回来已经将近三更天了,他是真没想到儿子没有挽留他,他可是从来没有搭黑从府城来过家里。 “今晚就在老四那吧”。他告诉车夫。他不想在往里院走了,儿子不害丑他还害丑呢。 焦小穹的母亲焦氏忽然听到老爷回来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狗孩儿还在女儿那间屋子里,这要让老爷回来发觉了,女儿还能保住小命吗。她是早就发现他们两个是偷着要好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将女儿送到这里就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也是委屈了女儿的一生,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是他的那个大烟鬼父亲做的孽。 她急忙跑到女儿的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不管他们正在做什么,她一阵急促地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消失了,忙压低声音喊道:“老爷回来了!” 喊声还没有落下,跟焦小穹躺在一起的狗孩儿一骨碌跃起身,拿起衣裤趿拉上鞋子冲面前的窗户就逃出去了,窗外就是院墙,他越过院墙消失在夜幕中…… 其实狗孩儿径直从正门出来,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迎接王天印就行,他还在前院被那些团丁簇拥着,是焦氏提前去告诉他们的,若是没有焦氏恐怕就会被王天印逮个正着了。 狗孩儿翻墙出去才知道老爷还在前院,急忙又从另一端墙上翻进去再从自己住着的屋子里出来到了前院见了老爷。 狗孩儿庆幸自己是虚惊一场,他亲自将王天印送进了焦小穹的屋里,自那时起狗孩儿忽然觉得焦小穹不应该跟王天印在一起,那是太委屈她了,真是老天爷不公平。 时隔不久,忽然市党部派人来请王天印,说是有要事相商。王天印的心情正处在低靡中,市党部有人请,正是他盼之不得的大好消息。到了市府才知道阎省长因为中原大战失利下野了,逃在外面避难,省党部组织复活了,要他回到壶关县城重振县党部。 这个消息是市党部原来的一个姓朱的副书记告诉他的,他就要提升为市党部书记了,原来的书记因为工作不力被调离了。王天印在市府没有见到儿子王加举,便跟准备上任的朱书记说:“就别让我那个胆小怕事的儿子知道了,他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成器的胆小鬼。” 那个朱书记点点头,其实王加举早已知道了,他也是这样跟姓朱的说的:“不要让我父亲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他知道了,我父亲会三天二头来找我的,也会给朱书记添麻烦的。”真正的原因只有王加举自己清楚,他还是一个目的,以实业为重,哪个党派也不想参与。 王天印接到了任务还领到了一笔经费,让他再武装一些民团。这回他跟上一回不一样,上一回是哪几个年轻书生的天下,他只是给他们效犬马之力,这回是他的天下,自己说了算。 虞后稷虞县长的府邸忽然在一夜之间被一伙自称是游风约“北坛”的天门会抄家了,将虞后稷五花大绑在府邸中庭的柱子上,他的罪过是安排县府武装配合县上军追歼天门会,罪有应得。 虞后稷知道这不是天门会的,这是阎省长下野了有人在专门找他的茬口了,是要让他下台了。 在出事前他就安排自己的心腹赶快把他的家眷送往五台老家,他死了不能连累家小为他殉葬。在保护县长家眷的时候,有不少家丁受了伤倒在府里,那些天门会的把虞县长府邸里的财物一抢而光,幸好那些家眷的生命没有遭到伤害。 事情是发生在黑夜,等县警务局和保安团知道后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了,到了虞县长府邸,满是狼藉一片,家什无几,虞县长也不知去向。 这事报给市府,说是天门会在游风约的“北坛”来给被镇压的“南坛”报仇,市府便责令驻军师长扬孝欧派兵到游风约剿灭“北坛”,将虞县长解救回来。 在县城里的刘保童一大早就听有人在他们的大门外呼救,开门一看原来是香玉和香桂,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刘保童急忙把她们领进家里,等问清了情况后便差人到保安团通知张团长。 张云虎分析这不可能是什么天门会干的,一定是有人冒充天门会的干的,目的就是要惩治虞县长。对于时局他张云虎是看不透的,但在县府他是真正看出来县党部跟县府的矛盾来,那是勾心斗角的,你死我活的。县党部被炒,跟虞县长不无关系,现在听说阎省长在中原大战中战败了,已经隐迹保命了,省党部复活了,虞县长遭此难可能是迟早的事情。 面对来找他们求救的虞县长的两个姨太太,他不能将她们领进自己的家门,更不能带到县府,弄不好就会连自己也牵连进去。 跟刘保童商量,刘保童才跟他说:“要不把她们送到乡下父亲那里,让他想办法。”刘保童是想到了遥镇的栗家,栗永禄兴许能帮助她们,要找栗永禄,除非找到父亲。 张云虎没有多想,当即派两个团丁将香玉、香桂送往河口庄,临走,刘保童道:“我跟他们姐妹一场,还是我亲自送他们去吧,见到父亲也好说的明白。” 这次抄家虞县长府邸就是王天印派人干的,他在县城方圆发展的那些国民党区分部,虽然还没有一个成事的,但不管那个成员在自己那一片也有一些党羽,他们派这些党羽化装成天门会的,在王天印民团的配合下抄家了虞府。 王天印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了,虽然上次县党部被炒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他是其中的一员啊,甚至他还是市党部派到县党部的军师,老干将,他更是感到脸上无光,他曾经还是潞府营守的把总呢。 原来在县党部担任职务的那些人现在看到他王天印给他们报仇解恨了,他们对他又是一个什么眼光呢。 黄昏临近了,王天印坐在东楼的阳台上,望着徐徐消沉的落日,他经常把这倒霉的落日比作自己,一味的沮丧。在这里还能看到他的四姨太焦小穹住着的小屋,她又在院子里照着镜子涂抹她的那两道浓眉了,在几个姨太太中要数他这个四姨太最年轻也最折煞人,但是也最让她闹心。 他下来阳台到了烟房,三姨太急忙给他准备烟枪,点上烟灯。她知道老爷烟瘾不上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不过心情特好的时候也会来这里让她烧上几泡烟抽,享受一下那种吞云吐雾的快感。 三姨太是市府里的一个青楼小姐,是在社会上染上烟瘾自己把自己买到青楼的,只是想到了那里能换口烟吃。是王天印遇到她把她赎回来的,也是在这样的场合,她给他装烟,点灯,陪他度过了那个吞云吐雾的时刻。 第一一八章手里拿着用竹棍插着的小旗子 第一一八章 手里拿着用竹棍插着的小旗子 焦小穹没有想到是王天印在敲门,她还以为是狗孩儿。 她才刚刚洗漱了躺下, 自那晚闹了那场虚惊她还没有跟狗孩儿照过面,平时他们都是努力能相互看上各自一眼,用眼神传递着那种相互暧昧的信息。 狗孩儿那晚跳窗逃走后数日没敢越雷池一步,生怕王天印对他们起了疑心,做贼心虚啊。后来,王天印到市府跑了一趟,回来后他就有事情做了,再没有机会跟焦小穹接触。 焦小穹听到敲门声以为是狗孩儿,她知道不是她母亲,因为她母亲刚走不久。 她急匆匆地去把门打开,那种迫切的眼神跟王天印愉悦的眼神撞在一起,到显出他们是一对渴望已久的情人了,王天印心情很兴奋,根本没有去琢磨这个焦小穹当时的表情,他还以为焦小穹就是专门来迎接他的突然到来。 王天印这个晚上就是有一种对焦小穹那种如饥似渴的冲动,他的情绪高涨,感觉有万夫不当之勇之气力。 事实上他就是第一次得到了这种满足,不再是一接触她那细嫩的皮肤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帷帐里,他这是扶胜不扶败呀,他还不是夕阳西下的落日,是他生不逢时的缘故。 他庆幸自己没有将事情闹大,他不想接二连三的丢人现眼,这事也是让他遇见了,他忍耐了多日,等来了他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他才又想起这件事情来。他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可望而不可求的让他是看不厌摸不烦的小妖精,他忽然问她:“你的那个红肚兜哩?” 焦小穹不由得“嗯?”了一声,随即她就镇定起来,用食指狠狠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撒娇一般慎怪道:“就知道是老爷拿了,俺就不追问,看老爷说还是不说。” 几句话把个王天印说的疑心全无了,这是焦小穹把想好了的话又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说出来了,她都不知道她跟狗孩儿那晚怎么弄丢自己的肚兜了,她还以为是狗孩儿故意拿走了?或者是他慌慌张张在搂自己的衣服时楼走了?若是这样还好,关键是第二天她就瞅机会问过狗孩儿,他说根本没有拿她的肚兜,更不知道她的肚兜哪去了。再问母亲,她也说没有见过她的肚兜。 时隔多久也没有人提起她丢失的肚兜,焦小穹曾经怀疑过是老爷拿了她的肚兜,或者是老爷在外面捡到了她的肚兜?总之是那晚老爷没有亲自逮住他们在一起就是天大的造化。 焦小穹是个有心计的女子,她时时刻刻没有忘记她的肚兜,原来真的是老爷拿了,是老爷在诈唬她?。 “你为什么拿俺的肚兜哩?害得俺好一顿找,也不敢跟人说,怕坏了老爷的名声,那样俺也就寻死不活了,是不是老爷想坏俺的名声哩?安的是啥坏心肠。”焦小穹握紧拳头狠劲捶打王天印。 “小妖精,我是在外面捡的,你的肚兜怎地跑到外面了?” “俺洗来,忘记收了吧。”好悬呀,这肚兜怎地跑到外面了?一定是狗孩儿慌慌张张将俺的肚兜抓出去丢在外面了。 王天印使劲拧她的腮一下,抱她滚到墙角…… 刘福禄想不通这个天门会为什么单跟虞县长过不去,堂堂一县之长就这样被……,至今还下落不明?县府又是警务局又是保安团的还怕个天门会?不是说天门会已经打垮了,哪又来的天门会? 刘宝童怕父亲老是叫劲儿,就跟他解说道:“爸这恐怕不是什么天门会闹的,您记得县党部不?那也说是天门会,还说是共产党,人家说保顺也参与来,究竟是真是假哩?谁还强追究那些哩,谁劲过谁算谁吧爸。” 刘福禄听后似乎是明白了,女儿说的人家应该是王天印吧:“那就是说虞县长家的是县党部干的了?” 刘宝童道:“凭管是不是爸,那都是上面的事,您就只管帮帮香玉、香桂她们就是了爸。” 谁说他刘福禄不帮来,他刘福禄是个不帮别人的吗。本想是将她们安置在河口庄,听女儿这么一说还得把她们送出去呢,怪不得王天印这几天正闹得凶呢,一定就是在闹这事哩吧。哎!树倒猢狲散哩,虞县长可不是一般的人啊,如今连姨太太都顾不及了。 亏是遥镇他的这个新宅,遇什么事都要扯上它,就连大兵土匪过来都不让它安身。不过刘福禄决定把香玉、香桂送到遥镇可不是往他的新宅送,那可是个半夜睡觉就能把你抬出来的宅子,她们两个进去哪个敢放心呢。往栗永禄家送?那更不妥,她们可是有主的人了。他选择的是花葵那个宅子,那里才是个安全的去处。 套好马车刘福禄没有让山来去,而是唤过刘宝库来,他们都是一把年岁的人了,不中用了,以后的事应该让年轻人去做了,他是不去不行,他得去说服花葵家里的女人能够容纳她们,他知道,他这个面子她们会给。然后他再去告诉栗永禄,毕竟是他的人来,当初他要不去官府告发她们,兴许现在还在他栗家。现在她们遇到难处了,他也不该会无动于衷。 行至潞城赵庄一带,忽然从庄稼地里窜出几个人来,手拿朴刀棍棒,嘴里喊着:“哪里走!留下买路钱!” 刘宝库“吁”的一声将马车停稳,冲几个抱拳道:“老哥,当地人,乡里乡亲的,到前面串个亲戚,没带钱,高抬贵手。” 其中一个用棍棒跳开篷帘看见了香玉、香桂,刘福禄也在里面坐着忙抱拳说道:“她们是我的女儿,劳驾了,啥也没有。” 那人骂道:“没钱?没钱就把你女儿留下,带钱回来领人。” 另外几个就上前围过来,舞抡着刀枪纷纷说道:“下来,快下来!好说好商量,免得吃苦。” 这时香桂跟刘福禄说道:“爸呀,要不我们就跟他们走,您老去拿钱来换俺?”说着用手轻轻揣刘福禄两下。刘福禄一时也没弄清香桂是个啥意思,总之他知道香桂有她的打算。同时香桂也捏了香玉两下,香玉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歹她们是一块出生入死上过战场的,还是军人出身,也是在红灯照练过功夫的。 刘福禄顺从她们,让她们下车,他也随后跟着下车。 香桂等香玉下车后,她们用眼神示意一下,一齐对准两个拿着朴刀的心窝只一脚随即猛地向前一扑,再使个扫堂腿,只见那两个拿朴刀的已经滚出丈余,他们的朴刀已经到了香玉、香桂的手里。 坐在马车上的刘宝库马上明白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车上跃下来,将另外两个踢出丈余,手里的棍棒飞出很远。其余两个见状扔下手里的器械就跑。 站在篷帘前的那个已被刘福禄用肘卡住脖子,动荡不得。别看刘福禄老了,在戏台上的功夫还不减当年。 “还要钱了不?还要人了不?”香桂用刀指着趴在地上的几个问道。 “不了不了!求老爹姐姐们放我们一码吧,其实我们也不是劫道的响马。”被刘福禄卡住脖子的那个是个小头头,开口吃吃地说道。 刘福禄将他松开问道:“不是响马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县党部派来的。” “县党部谁派的?” “不知道,我们只管拿了钱办事。” “办啥事?” “把两个太太劫持了。” “劫持到那里?” “任凭我们处置,不不不,我们不敢!是他们说的。” “爸是不是又是那个王天印?”刘宝库悄声跟刘福禄说道。 “他一辈子都不服咱哩,尽做些缺德事。”刘福禄道。他想,也除了那个王天印派人盯着他家才发现的香玉香桂她们,然后派人跟踪他们来到这三不管地带给他们小鞋穿,在他们手里将县太爷的两个姨太太丢了还有脸面在河口庄生存不? “今天饶过你们,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那个主子,要他把持着点,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刘福禄也不是吃素的。” “一定一定,好长辈老爹哩,放过我们一码,日后必报大恩。我叫田卫平,晋庄镇的。” 派他们来的就是王天印县党部的,这个叫田卫平的是壶关县党部晋庄区的,负责晋庄区分部的一切事宜,他在刘福禄家门口花钱雇了一个长期诡探刘家情况的人,目的就是要抓住他家有共产党活动的把柄。 这个探子就是河口庄的,对刘福禄家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还是狗孩儿安排的,发现了香玉、香桂也是狗孩儿汇报给王天印的,王天印安排狗孩儿找人办了这事。 刘福禄没想到香玉她们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对付两个小贼三下五除二就给撂倒了,她们没有白在新军里混了那么几天,也没有白在红灯照里学的那些功夫。他可是大开眼界了,就连自己也想不到伸手也那么利索。 到了遥镇,刘福禄让刘宝库把她们领到花葵那里,他径直就找到栗永禄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说给了他,栗永禄听罢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是早就知道香玉她们回来跟了县长虞后稷。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那一步到让他觉得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二人正说间,栗永禄的小女儿旗修回来了,见到刘福禄叫了声“大,回来了?”就又匆匆出去了,手里拿着用尺半长的竹棍插着的小旗子,粉色的,跟接外面有女子吵嚷的声音。 栗永禄喃喃着:“这又要干吗呀,每天不操心读书,尽是瞎闹。”就跟了出去,刘福禄也在后面跟将出来。 见院子里站着几个学生,有男有女,手里都举着小旗子,有粉色的,有绿色的,上面写着:“还我河山!”“倭寇必亡!”等词语。 栗永禄问其中一个青年人:“你们这是闹啥?” 一个说:“小日本入侵我国土,东北沦陷,国家危亡,匹夫有责!” “啥话?”刘福禄叫道。他早听女婿说小日本蓄意侵占东北三省的事,没想到这么大的国家就这样快,把东北就交给了小日本? “爸,你是村长,首先你得支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爸,我们要上省城请愿,你支持不爸?”旗修向他们走过来道。 “支持,一万个支持,国家有难,谁敢说个不字就是卖国贼!”没等栗永禄说话,刘福禄就抢了先。 “看这大说的,爸,你哪?”旗修看看刘福禄说道。 “问我?闺女,你问你福禄大,你爸啥时候落后过,想当初你的三个姨妈不都是我送她们参加红灯照上战场跟外国毛子拼命的?”栗永禄脱口说道,把几个乱嚷嚷的年轻人都说的不再言语,翘耳细听起来。 “爸,我们需要盘缠。”旗修说道。 第一一九章查到后劝其安守本分 第一一九章 查到后劝其安守本分 刘福禄听了旗修那么一说,他还让宝库从褡裢里掏出些钱来给她。他本来是给香玉、香桂带着钱来着,见到这些青年人那个爱国的劲儿尤其让他激动,小日本放着自己的家不住,来抢占别人家的地方,上哪说这个理去呢。 刘宝库见了旗修,他们都认识,在新宅地下室里,他们还在一起听过王怀德讲过的共产党红军呢。 栗永禄担心女儿他们这些学生们放弃学业去搞什么游行示威,万一像当初他让香玉她们参加红灯照,到头来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刘福禄问道:“当初兄弟让她们参加红灯照是冲着那个理儿?” “驱洋人保家国呀!” “现在小日本占领了我东北,我们再没有人起来反对,他们就会来到我们华北,我们老了不活了,还有青年人哩,他们也不要活了,眼看着外国人横行霸道?”刘福禄说的话有不少是那夜受到儿子刘保顺的启发的。 在场的青年人听后一齐给刘福禄鼓起掌来。 栗永禄道:“当初兄弟送香玉她们去红灯照也是看上你老哥把女儿都送出去了,才照样做的,如今还是听老哥您的,支持他们青年人,我栗永禄不含糊。” “你们这要去哪?”刘宝库问。 “先到市府再到省城。”旗修道。 “那可要受累了孩的们。”刘福禄道。 “我们不怕受累,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肆意横行,屠杀我同胞,南京**采取‘安内攘外’的不抵抗政策,中华民族到了危亡的时刻。”其中有青年人满怀激情地说道。“我们要去情愿,我们要去示威游行,我们要求上战场。” 刘福禄他们回来河口庄,刘保杏和刘宝花、刘宝贝也跟旗修他们一样,已经从市府游行示威回来了,保杏、宝花她们在市府读书,宝贝在县城。她们也是嚷嚷着要去省城。整个潞府除乡村的小学堂外全部的学生都罢课了。 王天印派出去跟踪刘福禄护送虞县长的人回来报告说:“除没有把虞县长的人掳走还遭到暴打,他们个个有功夫,就连那两个姨太太也身手不凡。” 王天印很生气,上边没有命令他们县党部把虞县长怎么样,只要求抄了他们的家财赶走他们的人,不允许伤害人命。若是没有这些要求,他王天印就会派刚刚组织起来的武装队伍去追赶他们,他们还能施展什么武艺吗,才武装的队伍手里都有枪。 隔三日,王天印被通知到潞府市党部开会,回来后他就派人把刘福禄跟山来的宅子悄悄监视起来。原因是他们两家在市府读书的两个女儿刘保杏刘宝花已经被上面定为“暴徒”,要他这个县党部要员提防她们在县城“兴风作浪”,聚集学生闹事。 壶关县长虞后稷被抄了家,市党部就派下来个代理县长,王天印代任县党部书记。虽然都是代任,却是实权在手,能调动县警务局和保安团。 县城的“南党”、“北党”也看气势不对,纷纷对王天印巴结奉承,首先对自家在上面读书的儿女严加看管,生怕闹出事来当做“暴徒”抓进县牢。 其实刘保杏刘宝花也是在潞府学校跟随大多同学上街搞游行示威的,她们两个并不是什么“罪魁祸首”,只是参加宣传救亡运动的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市党部为了接受上面的命令,先是对参加示威运动的学生加以劝阻,无效后便扣个扰乱社会秩序“暴徒”的帽子。 是“暴徒”就有人敢于对“暴徒”公开下手,而且示威游行运动里不听劝告的学生成了市党部派出来的警察进行抓捕的对象,里面的党组织怕学生吃亏就暗中安排大家分散转移。 王天印当然不会放过这次针对刘福禄的机会,在追踪虞县长的姨太太时他又一次被弄个惨败,还在刘福禄面前暴露了他的阴谋,让他骑虎难下。这回他跟他的长工山来的女儿是“暴徒”,还是市党部告诉他的,他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在一个寒风刺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忽然有两条黑影从刘福禄家高高的院墙上出现了,随即一闪就不见了。 带着人躲在外面监视着刘家的狗孩儿马上派人回报给了王天印,毫无疑问这是刘福禄跟山来的女儿回来了。 王天印接到报告立即让保安队王队长带人将刘家围的水泄不通,确定攀墙跳进院里的两条黑影没有出来时,便叫门进去抓人,保安队个个身背长枪,气势汹汹,山来将大门打开,王队长就带人进去了,刘福禄迎出来问:“深更半夜,兄弟们来寒舍有啥公务?” 队长道:“据报有上面缉拿的暴徒越墙到了您老的院子里,奉命特来查看,如有冒犯刘村长的还请体谅。” 刘福禄道:“原来是官差来查人犯,确是没见什么人来到寒舍。”又问山来:“见有人来到我们家里了吗?” 山来道:“没有发现,东家。” “既没见,是不是就是那个贼越墙来盗窃什么东西了我们没有发现?那还不带官府老爷进门查看,帮我们找到窃贼。” 山来答应:“是!东家。”便带团丁们沿门进屋查看,翻箱倒柜的查遍了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回去又禀告王天印,王天印问狗孩儿:“到底是看清了没有。” 狗孩儿道:“真的是看清了,有两个黑影分明是爬墙进去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是大家都看见了。” 王天印又逐个问那些看哨的,没有一个说刘家那晚没有翻墙进去过人,也没有见进去的人出来过。 经过这一场,王天印真的是感到刘福禄这个人的深奥莫测来,好像是刘福禄在故意跟他藏猫猫,让他在他面前丢尽那个脸。 第二天,刘福禄还故意上他王天印府上拜访他说:“夜黑来老弟派那么多人到家里查什么人犯,结果把家里倒腾的个不亦乐乎也没有抓到一个人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来问问。” 王天印一肚子憋屈但见刘福禄亲自登门来找他,那股无名火一下子就九霄云散了。他家的两个女儿在市府参加游行示威的事也是他听市党部的人说的,只是说上面说定了的,参加游行示威的,凡劝不动的就统统按“暴徒”论处,也不是说刘福禄的女儿参加游行示威了,就得按暴徒论处,而是他把刘福禄跟山来的两个女儿敲定了是暴徒的。 刘福禄亲自来拜见王天印,就是给足了他的面子,的确他在人家刘福禄面前也是出尽了洋相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从举报说人家儿子是共产党到抓人家刘家的这两个参加游行示威的女暴徒,还有那日派人追踪人家的马车被人家打了个惨败。 王天印表面上从来跟刘福禄没有撕开过面子,虽是一辈子心照不宣,却面子上总还过得去,见刘福禄这样问他,他也不隐瞒观点,直接就说是市党部的人说:府上的两个在城里读书的小姐被列为暴徒了,要他派人彻查,查到后劝其安守本分,结果是发现有人爬墙进府了。也许就是个误会,看走了眼。 刘福禄道:“家里的保杏宝花到是都在城里读书,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三省,她们一个个学生娃娃起个燥性子,举牌子串街发发牢骚,喊叫喊叫,出出怨气,也是常理呀,下来那个劲儿她们也就稳当了,一个学生能有多大能耐啊。” “我说也是,就是上面抓着不放呢。” “这是两个学生娃娃害怕抓就没敢来家里,若是万一来到家里,老弟还会派人去抓吗,若是,倒不如我刘福禄亲自给老弟送来。” “刘兄说哪里话,兄弟也是拉开幕走个过场,即使真的见到两位小姐了,也是要给刘兄送回府里的。” 二人你一句他一句,摆起了鸿门宴。最终还是心有余悸不欢而散了。回到家里,刘福禄掂一瓶酒就去了山来家,让山来媳妇炒个菜跟山来喝起酒来。 刘福禄心里高兴,那晚越墙进来的却是谁也想不到的刘保蝉跟香黛,就连山来都不知道,见面没说几句话忽然听外面有人叫门,她们怕招来麻烦,就又跃墙走了,刘福禄发现她们那个跃墙的功夫就像是飞一般。 时隔几十年了,刘保蝉跟香黛才觉得应该回来家一趟看看自己的亲人了,家里人一定是以为她们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其实她们就是要死的人了,是让她们实施罪恶的那些人又让她们活了下来,以义和团的名义将她们救了。 开初她们真的很相信是义和团的兄弟将她们救了,除了义和团的又会有谁能救她们呢。两个涉世未深的乡下女子那颗清洁的内心是单纯的,是什么也不会考虑的。 她们跟着救她们的师傅们练功夫,按照他们的指令去做事,去窃听会议,去偷取文件,甚至去杀人。最终她们还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她们的救命恩人。 二年过后,他们要她们去日本。 原来她们被德国人带到了东交胡同德国领事馆,德国人是想看看这****女人是凭借着什么面对他们的长枪大炮而威武不屈的。不想被日本人的福岛指挥官看准了她们是红灯照的,他想培养她们成为大日本帝国的鹰犬,于是就派他的得力助手川岛浪速把她们从德国领事馆赎回来,然后派廖琪和向宇瑾两个日本武士扮作义和团的兄弟将她们救出来。 后来才知道她们是为日本人的“日俄战争”到俄国人哪里为他们搞情报的,做了他们的间谍,是**裸的卖国贼。 他们拿出了她们亲自给他们签的字来威胁她们,还派救她们出来再教她们功夫的廖琪和向宇瑾做她们的丈夫。 她们宁死不去日本,她们冷静下来做出要顺从他们的意思,在一个晚上她们也将廖琪和向宇瑾灌醉,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杀了,逃出了日租界。 也幸亏在租界开店的刘巴图帮忙,她们才顺利逃出了租界地。 几年间,她们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捕,风餐露宿,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直至偶然一次遇见了红灯照的二师姐,她们才跟着她参加了“红枪会”。 天门会兴起时,红枪会跟天门会一道在河北巨鹿、永年一带跟军阀开仗,攻打警察局,收缴保安团,驱散反动武装,攻克县城,赶跑反动县长,抄反动豪绅的家,捣毁钱粮库,将钱粮分给了农民。 红枪会跟天门会被中国共产党派出的一批优秀的共产党员深入到里面作教育工作,逐步引导他们加入共产党红军的队伍,加强对他们的领导。 刘保蝉跟香黛跟着大家来到游风约北坛,才有机会回来家一趟看看亲人。没想到正遇到王天印查“暴徒”。 第一二〇章自己比不过人家的就是人丁不旺 第一二〇章 自己比不过人家的就是人丁不旺 刘福禄还是第一次喝醉了酒。他对着女婿刘宝库都语无伦次了,要是不喝酒的话,他是不会将那晚刘保蝉越墙进院见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的,毕竟是后面跟着尾巴,是好是坏还得保密,万一再出点啥事情。 见了王天印回来他特别高兴,他就觉着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了,王天印在他面前都认怂了,他倒是在县党部说一不二的,可是刘福禄觉得他王天印还是尽做些不体面的事情。 自潞府学生们游行示威后,他跟山来的两个女儿保杏跟宝花就没有来家里露面,早已被刘保童接走了,刘保童告诉他在省城情愿的学生被捕了。 刘福禄带着酒气给刘宝库跟山来讲他亲眼看见刘保蝉跟那个香黛越墙逃走的事,他年轻时搭梯子才勉强攀上去的后墙,她们两个一跳一扒就上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的。 山来全家都知道东家是高兴终于见到二女儿了,这是他几十年的心念了,现在终于实现了,换换谁也会高兴的。他还说刘保顺走的那天晚上跟他讲了不少关于共产党红军的事情,他都听的入迷了,没想到二闺女也是悄悄告诉他她参加了共产党红军了,还没让他听够就匆匆走了。 山来两口子还听不懂这共产党红军到底是什么,可刘宝库知道,他比老丈人刘福禄还知道的早,他在遥镇新宅地下室里没有少听那个王怀德讲的共产党红军的故事。 要不是刘宝库一时兴奋拿起酒杯跟刘福禄面对面碰起杯来,以刘福禄那个酒量是不会喝多的。 刘保蝉跟香黛就住在遥镇新宅里,以她们的功夫从新宅里进进出出是轻易而举的事,刘保蝉小时候在新宅住惯了,对新宅的每个角落都是熟悉的。她们是跟着天门会来到游风约北坛的,她们的任务就是在天门会发展我们红军的队伍,减少凡是参加天门会的百姓在跟晋军开仗中不必要的牺牲。 她们的直接领导就是尤岗,也是尤岗受党组织委派参加到她们的红枪会里,把她们一个个说服并发展到红军队伍中的。尤岗早年在邯郸加入了共产党。 自从刘保蝉跟香黛参加了共产党红军,她们才感到自己是一个敢于面对一切的中国人了,她们心里那个解不开的疙瘩才慢慢被解开,而且是她们把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事情坦诚地回报给了党组织才让她们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她们已经几十年没有回过家乡面见亲人了,党组织理解她们,并利用这次天门会在游风约设立北坛的时候,让她们打入天门会组织并顺便回家乡见见亲人。 对于香黛来说她的亲人就是遥镇的栗永禄,她是灾荒年被栗永禄收留下来的外乡人,她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她的父母将她留在遥镇就再没有回来看过她,她们一定是饿死了。 虽然栗永禄自收留她后做了他的童养媳,等她长大了正要圆房的时候,红灯照来到了遥镇,她就被栗永禄送到了红灯照里,从此她就离开了遥镇,以至在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幻中改变了她整个人生。 现在已是民国时代了,她们又参加了共产党红军,红军里没有小妾之说了,不过她这个年龄就连老妾也不算了,没人待见了。 她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她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她们就在夜间潜入栗永禄宅子里见到栗永禄。 栗永禄已经认不出她们来了,再说她们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是早已不在世的人了。他没想到香黛还活着,还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来看望他,他激动的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想起自己这三个小妾就让他浑身不自在,感到由衷的伤感,感到对她们那种无限的愧疚。 大年过后,忽然市党部关门了,市府派下人来带着县警务局把县党部的人也带走了,听说虞县长也回来了,第二日就调黎城担任县长去了,在遥镇住着的香玉香桂也被接走了。 王天印是被他的儿子王加举接走的,他在市府早已听到消息,因为省党部跟游行情愿的学生发生冲突,造成了“一二一八”情愿学生事件,省党部的主要成员被扣押了,省党部也被查封了。 王加举在长治县办煤矿实业,就把父亲接到那里暂避一时,他在县党部也没有多长时间,也是上面看他的面子让父亲干的,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个县党部的职务是当不久的。 王天印走后不久,这股风也过去了,县党部也关门了,里边的人该抓的也抓了,县长也换了,新调来的县长姓赤。 王天印又回到了王家村,还担任他这个村长。一进门二姨太就给他报喜了,说的是四姨太有了。 王天印一生纳了二房妾,第三房改称了四姨太,还是正妻王氏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王加举,往后不管是王氏还是二个小妾,不是夭折了短命就是没动静怀不上。这是他王天印一生中一块放不下的心病,不是这样他还不会在这把年纪再娶一房姨太太焦小穹。 他认命自己比不过人家刘福禄的就是人丁不旺。 现在虽然是县党部又垮台了,那毕竟是人家上面的事,他也左右不过来,胜负由天定。 如今是焦小穹有喜了,真是老来得子了?这不比那个重要呢,不比那个事大呢? 那还是他跟儿子走后的事情,有一天忽然儿子来家里转了一趟,跟他说:“爸跟我到矿上去一趟吧,那里需要个帮手,就几天的事。” 王天印说:“我跟你走了,县党部怎么办?才给人家干几天,哪有这样做事的。” “不是还有人家县长的吗,你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代理,就说是身体不适,到府上看病。” 王天印不同意,儿子只得给他说穿了即将面临的形势。“这是遇到儿子了爸,换换别人,谁肯将这些秘密告诉给你哩?” 王天印将信将疑,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县府里这些天的争争斗斗,的确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再说了,儿子不会骗他,不是儿子的面子,他也不会在人家县党部里做事。 他走后两天,就听说县党部又关门了,刚上任没多久的县长也被抓走了。他虽然是帮县党部做事的,若是他在场,能利索了吗? 焦小穹在老爷走后那几天,忽然感到茶不思饭不想的还常常伴有呕吐被母亲焦氏知道了,便找来大夫看,大夫把脉看后忍不住就当场叫起来:“四姨太有喜了。” 大夫是想就此多讨个喜钱,当然他还得说的准当些。 王天印回来听到这喜讯,当晚就住在焦小穹屋里,他不得不再显出对她是格外的宠幸,再说他只要能往四姨太的屋子里钻,说明他的身体还是硬邦邦的。 面对四姨太那软玉温香的体肤他最终还是卷缩的像一片被太阳烤皱了的树叶,他认怂了,就像跟刘福禄认怂了一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捏着眼前这个小妖精那细嫩的皮肤不轻不重地问道:“老爷是哪次让你个小妖精怀上的呢?” 开始焦小穹还没有听懂王天印猛然说出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随口接茬道:“俺也不是过来人,哪能说的清哩?” “小妖精觉得老爷还能有那个本事吗?” “啥?”这句话说的让焦小穹心里未免紧缩一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躺在自己身边的老爷突然间变成一条冰凉的蛇。 “说啥?老爷?” “没啥,没啥,跟你个小妖精说着玩。” …… 刘福禄没想到新上任的县长姓赤,原来就是赤岗。 他早年就是跟着阎锡山参加的中国革命同盟会,先后参加了太原起义、讨伐张勋复辟,还参加了北伐战争、中原大战,成为民国山西的一代元老。 太原“一二一八”事件后,国民党省党部被查封,随即各市党部、县党部先后关闭,其主要成员都被扣押,重新派回来的县长以上的长官都是后来阎省长的部下。 赤岗就任没多久,他就跟警务局长王作丰亲自来看望刘福禄,一见面就说:“我走的时候你就是老保长,现在又成了一个老村长,真是青山不老啊。” 赤岗穿着一身整齐的青色制服,头戴一顶灰色礼帽,鼻子下面留着一道醒目的胡须,手里住着一根紫檀色文明棍,笔挺的身材还不减当年的英俊,只是脸上爬满了皱纹。 刘福禄虽然是认识了跟王作丰在一起来他家的就是多年未见的赤岗,但是他不知道他是新上任的县长,还奇怪地问他:“兄弟你怎跟王警长在一起?” 王作丰介绍道:“这是我们新上任的赤县长。” “县长?” “老哥啊,遇巧了,受上面重托,临时抱佛脚罢了,老了不中用了。”赤岗笑道。已经显不出当年时候的那个活灵劲儿,如今是沉稳老练了。 “不中用还成了县长哩,要是中用还不得当个府台大人。”刘福禄也笑道,突然喊山来道:“育儿在哪咧,让她快来看谁来了。” 村上老少听说当年在乡学拳房当教师爷的赤岗担任县长了,都纷纷前来看个稀罕,不大时就在整个河口庄上传遍了。 王天印近段时间正在听任儿子的劝告少出门在家里避风,听在外面的团丁回来报告说:“新到任的县长到河口刘家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声霹雳在王天印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怎么又是县太爷上刘家了,每次县太爷一来河口庄就会上他刘家堂上炫耀,让他刘福禄尽意展显自己那个威风。 狗孩儿在王天印耳根儿小声喃喃了几句。 狗孩儿告诉他新上任的县长是刘保顺的老丈人。 王天印心里一阵紧缩。 现在再去见儿子王加举是赶不上趟了,也许儿子不知道新上任的县长是谁?他怎么没有事先告诉他呢?眼前他还是一村之长,既然人家县太爷来到了河口庄,他这个王家村村长相隔半里远能不知道吗?知道了还能躲着县长不见?或是不敢见? 王天印还是硬着头皮去河口庄刘福禄家见了新任县长赤岗,原来他们都认得,当年跟上他家被盗抢罂粟果和刘保金那事,现在还是历历在目。但时过境迁,物换星移,岁月的变换已经是花期错过的忧伤,当年的恩恩怨怨在岁月的积淀中早已退色而在心中淡忘。 提起王加举,赤岗跟他可熟,他跟王天印感慨道:“人家王加举是文官,我赤岗只是打打杀杀戎马一生,现在还能保住性命坐上县官的宝座,可见上天对我有多么大的造化。” 王天印还想自己这次会遇到什么波折,没想到虚惊一场,还是儿子王加举的面子大啊。 第一二一章幸亏他是越窗逃了 第一二一章 幸亏他是越窗逃了 刘福禄见到赤岗第一句话就是想问问二儿子刘保银的情况,开始赤岗老是说着别的让他格外着急,他对着赤岗喊叫施育儿把刘保银的媳妇靳保贞都招出来了,靳保贞还想是刘保银也回来了。 看到靳保贞刘福禄就是颤兮兮的,每次都是这样,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刘保顺虽然也不在施育儿身边,好歹他们是圆房了,可刘保银一走再无音讯。 临了,刘福禄憋不住就问赤岗:“保银哩?你怎不提他哩?” “保银?他好着哩,他现在在天津哩,在二十九军还是个连长哩。”赤岗道。 刘福禄说这话看见靳保贞在后面侧耳细听,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那他怎不来家一趟哩,保贞还等她圆房哩,这个不孝的龟孙子。”刘福禄故意骂道。 “来家?忠孝不能两全啊老哥,你不是唱大戏的出身,怎忘记了忠孝不能两全这个理呢?”赤岗不知道刘福禄是故意让靳保贞听的。 “怎不懂忠孝不能两全那个理呢,是亏待了保贞啊,让闺女守等哩。”刘福禄高声说着再斜视一眼靳保贞。 他突然发现靳保贞已经回屋了。 王天印送走赤县长,高高兴兴地回到家,第二天起早他换赶车的丁老铁备好车,说要到儿子那里一趟,住几天再回来,临走又叮嘱狗孩儿看好家门,狗孩儿答应了又问:“东家,还派人给刘家下细活了不?”下细活就是监视刘家。 王天印说:“眼下不用了。” 自王天印见到赤县长,那才是心肝掉在肚子里——一百个放心了,若是他还不利索的话,县长见了他能不把他当做县党部里的罪犯抓走?还提到跟王加举惯熟是朋友吗? 他要去见见儿子,听听他对局势的分析,县长都见了,他还怕什么?他还不敢出门吗?他觉得儿子才是他的保护神。而且,他这次出走也是想证实一下他的一个猜测,了却一下他的心事。 晚上,王天印提前就回来了,赶车的丁老铁问道:“老爷不是说要在府里住几天吗,我已经预备好草料了。” 王天印道:“忘记一件事未办,那天再来吧。” 到了王家村已是二更天了,府里已经关门了,王天印嘱咐丁老铁:“到了府上悄悄叫门进去,别惊动了大家睡觉,大惊小怪的,还以为我又出了什么事情了呢,我就在老四(四姨太)那里过夜吧。” 丁老铁答应。 到了府上,丁老铁叫开大门,将老爷送回下院便将车卸了,喂好牲口,自顾睡了。 王天印进去下院也叫开四姨太焦小穹的门,倒下便睡,焦小穹用手使劲扭他一下嗔怪道:“老爷来俺这里也不事先说一下哩,深更半夜的不知道俺身子不利索?” 王天印道:“我可不是专门来的,是有人告说下院有贼晃动我才来的,生怕小妖精被谁偷了去。” “啥有贼晃动哩,别吓俺哩,俺可吃不起老爷这一吓哩。” “有人看见了,你还不承认哩,现在老爷是心情好,要在前些日子遇到这事,恐怕老爷都不想活了,还管谁哩。”这话虽是随随便便的却让焦小穹感到有一股子杀气。 “俺听不懂老爷的话。”焦小穹生气地将脸扭朝里面。 “小妖精哆嗦啥哩?” “谁哆嗦来。” “你真不知道是谁进的你屋来?别捉糊老爷了,老爷是觉得小妖精身怀六甲,不想惹小妖精生气,可别真逼着老爷生气呀。” 焦小穹被王天印这一问,心里开始生疑了,难道王天印是故意给他们设了个圈套?说是要在府里住几天,搭黑却赶回来了,没说二话就朝她这里来,幸亏狗孩儿越窗户逃走了,迟一步就会逮个正着,那可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老爷说明白点啊,俺是越听越糊涂了。” 王天印使劲搂住焦小穹让她喘不过气来,悄声说道:“不是老爷已经这把年纪了,那个越窗户逃走的贼还能活到天明吗?你若是再包庇再不说实话,那个贼就得去见阎王了,小妖精可舍得?” 焦小穹不吭声了,吱吱唔唔地哭起来。 王天印将她搂在怀里还是悄声道:“老爷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事,也是待见你这个小妖精给老爷怀上了孩子,不是这样,老爷还跟你废那么多话干啥,直接将你们送官府就是个死罪。到时候,咔嚓,啥都完了。老爷是专门放他一马让他走的,就是待见你这个小妖精,舍不得弄得事大了,除坏了我王家的声誉还丢掉了你们的小命。” 王天印说的话是又厉害又现实又在理,把焦小穹心里那道防线给击垮了。若是老爷没看见能这样说的准确吗? “老爷说话算数啊?” “不算数也得行啊,这不是逼的吗?小妖精!” “他对俺可没咋,头一遭,还没……还没来得及,老爷就来了。”焦小穹道。 “知道他来不及,已经有人发觉了,他能来得及?要是来得及了,老爷还能让他跑了?”王天印是故意在放松她的戒备,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酿成大祸。 …… “都在一个院住,你妈怎不知道呢?”王天印继续问道。 “他是头一次,一时糊涂,我妈怎地知道哩?” 真是头一次吗?小妖精!王天印压制着怒火。他不愿意知道焦小穹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是谁的,他关键是在他这把年纪的时候还能得子得福,如不把事情闹大,那个小生命就是自己的,也许真是自己的亲生子。 即使不是…… 他还有那个能力吗?他还能得到一个亲生儿子吗? “以后还敢跟他来往吗?小妖精!”王天印故意不把这个贼的名字说出来,他也是怕说出来,就这样还好点。 “不敢了!不敢了!老爷开恩,饶了俺这回吧。”说着又抽泣起来。 “这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许说,就连那个贼也不许说,能办到吗?”王天印一听焦小穹那细腻的戚戚声就心软了,也许焦小穹也把握住了他这一点。 “能!老爷。” 焦小穹滚到他怀里,她此时此刻也许真的感激王天印对她的法外开恩。 对付一个焦小穹,王天印还是有把握的,开初在焦小穹的房屋窗户外捡到她的肚兜就对她产生了怀疑。随后接二连三发生了他的县党部又一次被抄的事,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事,直到知道了焦小穹有了身孕才又一次勾起他的疑惑。 难道就这样巧吗?是上天赐予他的幸福吗?他想孩子可不是一天两日的事了,而是他一生的心病啊,他死后他王家的这一大家产业谁来继承呢?他这才理解了当年村上效行的刘福禄提倡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句话了。 他故意让狗孩儿跟焦小穹听到他要到府上住几天的话,就是要证明一下他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他在焦小穹的屋里唯一能出去的窗户做了记号,结果他离开的那晚,那窗户是开过的,一定是有人在焦小穹的屋里听到他进院的声音从窗户逃走的,除非是那个狗孩儿,他确定…… 没过几天,王天印推说是要占用狗孩儿住的那间房,将狗孩儿安排到前院。 焦小穹临盆那日,给他王天印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是好事往一处凑,忽一日县里的王警长来通知他说赤县长有请。 到了县府,才知道赤县长是想委以他一个重任。 就是说县里要成立个什么“主张公道团”,缺个团长,问他能不能胜任,让他考虑考虑后再给他个话。 赤岗事先想到王天印也是想顾及一下王加举的面子,眼下县府也没有什么职位适用王天印了,再说王天印也是一个国民党员,做这个团长也合适。 赤岗来到壶关县任职跟王加举不无关系,当年在省城他跟王加举是老乡关系,相处的很默契,后来他随晋军转战南北,王加举到潞府任文职搞实业。 省城“一二一八”事件后,省党部遭到国民不满,被当局抓住小辫子,各地国民党党部相继遭殃,位于中立的王加举怕父亲遭到连累,就提前走关系,为父亲解脱,还推荐赤岗来壶关县就任县长一职。 “主张公道团?”他王天印懂得什么是个“主张公道团”,既然人家县长亲自叫到他县府告诉他,说明心里有他,没有把他当做外人来对待,不管是人家县长是看着儿子的面子还是对他的信任,不管自己对这个“主张公道团”懂得懂不得,总之是不能当下就拒绝县长的。 再说“主张公道团”这五个字,单凭里面的“公道”二个字,他就觉得是个很体面的活。 这回王天印决计是得到府城亲自见见儿子王加举了,问问他这个“主张公道团”是个什么官职,能不能干,他现在一心想着是四姨太给他生的那个大胖小子王加福,对任何事已经看的很淡了,不过真要是有光宗耀祖的事情干,他还是不会推辞的。 “主张公道团”是阎锡山在红军东征和日本侵略华北危机日益加重的情形下成立的组织,最初称“防共保卫团”,其宗旨是防共,阻碍共产党在山西发展,就像阻碍国民党县党部不能在山西立足那样。 后来觉得“防共保卫团”的“防共”二字太明显,不少参加到这里的队员受到不明不白的惩治或者处决,于是就改为“主张公道团”,目的还是一样,同时还肩负着检举地方“坏官坏绅”的职责,成为了阎锡山对抗地方豪绅的重要组织。 对于王加举这个坚持着中立思想的人来说,他不愿意让父亲参加这个“主张公道团”,以他老了胜任不了的口气说服他,他知道赤县长是在先给他这个面子,其本意也不一定就是选准他这个年迈的父亲了。 通过儿子的解释,王天印也明白了这个“主张公道团”的职责了,他也不愿意跟县党部那样覆辙重演了,有了儿子小加福,他余生就感到满足了。 回来后,王天印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就到县府拜见了赤县长,将自己年迈不胜任的苦衷说了,还郑重地给他推荐了两个人选,就是南党贾荣科的党羽宋合则和北党秦录后的党羽杨笃宽。 为什么王天印要给县长竭力推荐这两个人选呢?因为这两个人在整个壶关南北地界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是南党北党各方主子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虽然称呼的是混世魔王,可是他们办事都有分寸,稳中带钢。 他王天印在潞府营守的时候就跟他们打过交道,如他们给县长干好了,他这个推荐人也有推荐之功啊。 第一二二章他摸来摸去摸出几张晋钞来 第一二二章 他摸来摸去摸出几张晋钞来 苏大本在河南彰德府的油坊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组织上安排他回老家到城里找一个叫卫华的人联系,他是壶南(壶关南部)辛寨村人,自小就跟着父亲在河南彰德府开油坊做相公。 生意做不下去了,不是就要关门了,而是他不愿意看见那些欺负中国人的日本人,在那里尽给招祸。 苏大本回想起在彰德府参加革命时候的情景,那还是在去年冬天的一个上午,一位日本浪人来他油坊打油,走了后半个时辰又返回油坊说他的斤两不够,后面还跟着两个日本人。 本来日本人侵占东三省后,苏大本只要一看见日本人头就炸,窝着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这回他们是专门来找茬,欺人欺到他头上了,便跟他们争执起来。 苏大本体格健壮,还是个暴脾气,一个人硬是跟三个日本人比试,还招来不少围观的百姓。父亲怕招惹了日本人吃大亏,就把苏大本拖拽到屋里,油坊东家好话说了多少跟日本人道歉,最后还是给了找茬的日本人一些钱才算了事,还开始给他们交了所谓的监督管理费。 本来苏大本对小日本侵略中国就深感不满,每次街上举行反日游行他都去参加。 此事过后,油坊东家埋怨他不该招惹那些日本人,苏大本辩解说:“他们是故意来找事的,我从来没有缺斤短两的习惯,再说了他们日本人为什么收取我们中国人的什么监督费呢。” 东家说:“出门在外,寄人篱下,就不能跟人家一般见识。东北人家都占了,还在乎你个买油的?” 苏大本很是不满东家的话:“我们离家才百十里你就说是寄人篱下,那日本人离他们家几万里难道就成了我们的主人了吗?” 愤愤不平的苏大本当即就离开了油坊,到一家饭庄喝起了闷酒。 苏大本没想到他的这一切早被一个年轻人注意上了,就在他喝着闷酒的时候,这位年轻人坐到了他的对面,跟他谈起了那天发生的事:“老兄那天义正辞严地对付那些日本人真是令兄弟佩服呀。” 一句话说的苏大本心里热乎乎的,本来就压忍的心境一下子豁亮了许多。 “你?那天也在场?”苏大本问。 “在场,不少人在那个场合都在为老兄叫不平呢。”那个年轻人道。 他中等个儿,穿着一身青色制服,像个学生模样,文质彬彬的。 “你说,为什么那些日本人老是欺负我们呢,硬是没人敢管呢。”苏大本给年轻人倒了一杯酒。 年轻人也没见外,端起酒索性跟他对饮起来,三巡过后,二人就热乎上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这位年轻人名叫姚希圣,爱国进步青年,他是组织上派出来了解学校和各个工商行业对日寇侵华举行自发的游行示威等情况的。正巧路过遇见了苏大本跟日本人的一番斗争。 姚希圣看准了这位刚强汉子,便跟定他,他知道这种性格的人会无辜吃亏,得向他灌输一些革命的理念,他选准了他这个苗子。 第二天,姚希圣把苏大本带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场所。一位跟苏大本岁数不相上下的文化人正在跟一些像他一般模样的人讲解那些日本浪人的事情: “那些身穿和服、脚蹬木屐、腰挂佩刀、留着怪里怪气发型的日本浪人,他 们依仗统治东北三省的日本人,对我们中国的百姓进行无理的剥夺和压迫,比起日军正规部队来,不仅毫不逊色,在许多方面甚至危害更烈。” “他们为什么要侵略我们中国呢?”有人问道。 “日本国土狭小,土地资源贫瘠,他们凭仗自己的国力比别人强,便要在疆域上对外扩张,进行掠夺别人的地盘,制定了对待我们中国的‘大陆政策’,梦想征服中国、亚洲乃至全世界,使日本走上了军国主义道路。因此那些成千上万的日本武士,由此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那些日本浪人在我们国家的一些城市就像一群螃蟹,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们接受日本军国的指使,冲在前面,为日后的侵略充当马前卒、急先锋,并趁此从中牟取暴利。” 开始苏大本对这些问题还不大明白,可是那些参加听讲的人在他眼里觉得都是很正派的那种人,就像他在油坊里见过那些顾客一样,正派的和不正派的,他一眼就会辨别出来。 “你是哪里人?”那位讲课的文化人很和气地问他。 “山上的。”他指指西面回答。 “山西的?” “山西壶关的”。 “这你该懂得日本人为什么侵略我们,欺负我们中国人了吧?” “就仗凭他们的国力强大?” “那我们为什么就任凭他们欺负而不敢反抗他们呢?我们不比他们人多吗” “我们还没有那些觉悟,还是各顾各,不团结啊。” “对,就是这个理,我们就是一盘散沙,不团结,才要受到他们的欺负。” 就这样苏大本参加了这里的一个商会组织,专门为那些受到日本人欺负收保护费和监督费的商户抱不平,鼓励大家一条心,齐心协力不给他们任何好处。 那些日本浪人虽然还是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可是一个商户受到欺负,大家就一拥而上。 苏大本这才感觉到一个中国人扬眉吐气的舒心。在中国共产党的指引下,苏大本参加了抗日进步团体,成了一位爱国进步人士,不断参加由共产党组织的抗日游行活动。 次年冬季中国共产党中国工农红军的《抗日救国宣言》发表后,日本在华北更加肆无忌惮,不断制造事端,频繁进行军事演习,华北局势日益严峻。 苏大本在彰德府已是那里党组织里面的一位积极分子,迫于现在的形势决定派他到壶关一带秘密为党工作。 苏大本从在油坊做了相公,每次回家往返都是走小道徒步而行,一程也即是整整一天的跋涉,打早五更天出发至第二日五更天方到。 苏大本出门啥也没有带,只是手里拿着二条编好的艾绳,预备夜间走黑路点着红火一点,山里经常有狼出没,有了艾绳壮胆子,他是经常用这个方法走夜路,还有就是半路抽一袋河南烟叶用它点烟。 行至东山下桥上、西柏坡狐山口已是黄昏,忽遇几个盘查的,肩上背着长枪,手中拿着刀,气势汹汹的样子。 问苏大本从那里来,是干什么的。 苏大本说:“从彰德府来,在那里开油坊当相公。” “到那里?” “回壶关辛寨老家。” 一个过来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出几张晋钞来,便将晋钞没收,放他过去。 苏大本说:“老总,那是我的盘缠,到桥上还想买点吃的,怎都拿走哩,得给留点吧,剩下好给兄弟们效劳。” 里面一个小头目点头示意那收身的说道:“就给这位老实后生留点吧,这是收出晋钞来了,若从老哥身上收出铜钱来,连你这个人都会没收,智趣点吧。” 苏大本见这个小头目面善又问:“敢问兄弟们是干什么的?当然肯定不是响马劫道的,别理解错了上火,我只是问问,前几次走个来回也遇不到一个盘查的。” “快走吧,别问了,别没事找事,我们做的都是公道事,不是劫道的响马。”那小头目说道。 苏大本也不再问了,到了桥上镇,天已大黑,找一家小店进去简单吃点东西,借火点着艾绳,正准备出门,忽然想起盘查的那些人,便问店家,店家告诉他:“那是叫个什么公道团的,说是在盘查坏人,说白了他们就是坏人”。 苏大本还不明白什么是个公道团,也不再耽搁就上路了,天明才上的山来,到了行头岭,手里的艾绳也点完了。 又走了一段到了县城东南的固村镇,正临固村四月十五庙会,苏大本执意拐道到了固村,想顺便赶赶庙会。 固村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五庙会,自建庙后就已形成,开初叫“神棚庙会”,即求子生财之会,在村中央搭有神棚,棚内设奶奶牌位,还备有小泥人,凡求子者,都要来上香、磕头、上礼,然后讨要上小泥人回家放在炕席子后面,等生子后,拿小泥人到老奶奶庙回香谢德。 就是这个奶奶庙,届时来赶庙会的方圆各村乡民络绎不绝,从河南彰德府一带来赶会的商客提前几天就到了。 村街上搭满了帐篷,帐篷里的集货已经开摊,前来赶会的乡民陆续在进村。 街上张贴着红红绿绿的的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寇赶出中国去”、“抵制日货”…… 苏大本见到标语心里腾地沸腾起来,这是他在彰德府才能见到的标语,他也在晚上到街上张贴过这种标语。 有一家盐店门口正在排着一队买盐的乡民,这已经不是偶然的事了。不管是单日集市还是今日的庙会,小镇上的盐店每日都是顾客盈门,贩盐的小商小贩,买盐的十里八庄村民,哪怕只买一小格(半升)盐也得排队硬等。 在当时盐的利润在一切行列之首,以身试法的私盐贩子屡禁不止,胆有多大利就有多高,很是却殷实了一些不怕死的。而这些最不怕死的人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封建统治机器中的权贵,那些掌管“盐引”的官员肆意受收贿赂,为一些贩卖私盐的大开绿灯,使私盐贩子轻而易举地拿到“盐引”。只要“盐引”在手,几乎等于大把的银两唾手可得。 “官家货少私货多,南来载谷北载鹾。” 近年,随着军阀混战的局势,老百姓的吃盐就像吃“金子”,一个月的扛长工工钱还买不到半格子盐,而且盐价还在日益涨价,在当时的集市里,没有比盐商相互勾结,哄抬盐价的黑市更黑的了,每到开集的当日,盐店就会挂出一牌上写“盐货紧缺,谨慎购买”,意思是此日的盐价就会抬高,比平时的价格要高出一倍,老百姓怕买不到盐,不但不谨慎,而是疯抢,这就是那些黑盐商的经营之道。弄的老百姓叫苦不迭。 四月十五庙会上,盐店在十四傍晚就挂出来牌子,那些盐贩子就要在庙会的几日大发横财了。 不料在第二日早上,盐店挂出来的牌子不见了。 那些起早买盐的百姓早已排出来一里多长的队伍等待盐店开门。 苏大本当然知道这食盐紧缺的泛滥,在他眼里这排队买盐本不是一件稀罕事。而是他看到了固村酒店的相公吴树修在那些排着队的人前面站着。 吴树修是固村高小校长吴登生的孙子,刚刚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伙子,在村上是出了名的爱抱打不平,常常跟一些土豪劣绅做斗争。他的爷爷是广东人,大灾荒的时候迁来固村,民国初期为固村村长,民国七年创办国民小学,是当时壶关有名的文化之家。 苏大本早年也在高小读过书,那时吴树修还小。后来回乡来固村酒店打酒时经常见面,很熟。 第一二三章公道团就该是主持“公道”的 第一二三章 公道团就该是主持“公道”的 盐店的几个掌柜迟迟不开门。有人开始对盐店的门窗用手乱捣用脚乱踢,嘴里高喊:“开门,买盐!” 不一会,店门外贴出一张告示:“今日无盐”。 又过一会那些等不及的顾客开始慢散。 “大家不要散,有盐,他们是想利用庙会涨价!”那个在前面站着的吴树修朝着慢散的顾客高喊。 那些顾客听到喊声有的站住,有的返回到队列里。 吴树修对固村盐店哄抬盐价的作为早已不满,亲自动员村上和邻村的一些进步青年在庙会期间惩治那些黑心的盐贩子。庙会前一天盐店挂出来的牌子就是他们故意摘掉的 第二日一大早,吴树修安排几个青年人早早排在队列里。 “我们要买盐,我们没盐下锅!”。被吴树修安排在队列里的几个村青年故意起哄高喊。 见到这个情景这时的苏大本不再着急走了,他上山是来干什么的?这个吴树修的行为跟他在漳德府的行为不是如出一辙吗。 快中午时分,赶集的陆续增多,前来买盐的顾客聚集在盐店门口,看着一直不开门的盐店议论纷纷。 排在前头的几个青年就是跟吴树修同龄的好友张泉忠和郭来保,他们不时地对着盐店的店门又打又踢又喊,后面排着队的顾客有他们壮胆子一动不动,弄得盐店东家掌柜一时束手无策。 张贴出来“今日无盐”的告示也被他们撕掉。 盐店的几个掌柜开始出店跟吴树修他们说:“吴相公,今天真的没盐,拉盐的车还在路上没有及时赶回来。” “昨天挂出来牌子是盐货紧缺,谨慎购买,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成今日无盐了?”站在前排的张泉忠出来队列站在一个高处高声问店掌柜,他就是要让后面排着队的顾客都听到他们今天的用意。 这时,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带着几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来到盐店门口,后面跟着盐店东家。他们是盐店东家从县城请回来的救星,那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是县衙门里的公道团团长杨笃宽,左肩下带着一枚 “主张公道团”牌子,牌子上有阎锡山的铜像,显得很威风。 固村的公道团几个成员也纷纷出来迎接他们的团长,如果今日在盐店门口闹事的不是吴树修他们,就不会劳驾他们的团长亲自来主持这个“公道”的,他们都知道吴树修不好惹,他爷爷是村上有名的绅士,又是国民小学的校长,到处都有他的学生,有的学生就在县城当官。吴树修又是村上方圆四周的孩儿王,方圆各村都有他的“弟兄”,不少有钱的都栽在了他的手里。 距固村东南十里地的瓜掌村韩子英,是东南乡的最大富翁,他在荫城开设有“祥泰瑞”铁货商店,兼营鸦片烟土,在鸦片烟土中参入细砂,时间长了,竟把“祥泰瑞”后院的一个大砂石槽全部捣成细砂参完了。由于他们权势的根深蒂固,凡历任县长明知道他在私制鸦片却不敢拿他。后来吴树修跟几个青年人硬是收罗了他的事实将他告到官府,才使他有点收敛。这件事闹得全县百姓家喻户晓。 其实,这个公道团团长杨笃宽对吴树修也惧怕三分,他感觉闹盐店这事就是专门跟他这个团长作对的,他在未担任这个公道团团长前就是倒腾私盐的,吴树修这些青年人就反对过他们。 当上公道团团长后,他就像插翅又生风了,手中有了杀生大权,就连南党北党都对他另眼相看了,这个团长可是县长亲自委任的,总团长可是阎省长,他的任务就是暗里调查共产党的活动,明里惩治一些不守法的土豪劣绅,给百姓主持“公道”。 看到固村街上贴出来的标语,杨笃宽就有点生疑了,除非是共产党出现了,这标语才会出现,不是共产党在活动,那个老百姓贴这些标语呢。再说,吴树修他们闹盐店这个举动就像是跟共产党有关系,他还得谨慎着点,若是抓到个共产党,他就立下头功了。 杨笃宽看着这个吴树修心里就不是滋味,碍于赶集的群众他一不能失去他们公道团主持“公道”的作用,二是在吴树修面前还得显出他那狐假虎威的阵势,因为他在贩卖私盐这方面就是一个十足的黑盐贩子的保护派。 杨笃宽唬哧他的手下不要拿着公家的俸禄吓唬百姓,用手指指盐店的东家开始主持起他的“公道”来。 “盐店今天真的没有盐吗?”杨笃宽问。 “报告团长,真的是还没有拉回来。”东家回答。 “如果真的没有,那么这些个买盐的顾客可以下午或者明天有了再来买不就行了吗?何必没事找事呢!”杨笃宽说着看看吴树修,跟他友善地笑笑。 吴树修道:“我们都是固村的,我们还不知道盐店到底有没有盐?” “那你说到底有没有?”杨笃宽道。 “我说有的是。”吴树修道。 “要是没有呢?” “今天责任我负。” “到底有没有呢?”杨笃宽又问盐店东家。 “没有!”到这个时候了东家只有硬着头皮来了,就是有也不能说出来。 “要是有呢,你能按照平常的盐价给庙会上的顾客出售吗?”吴树修问东家。 盐店东家抬头看看杨笃宽。 杨笃宽自然要按照吴树修的说法来,因为他说的就是个“公道”,公道团那敢不公道,于是呵斥东家:“看我干嘛,吴相公说的没错呀。” “对对对呀,不过真的没有。”东家道。 “有!在这里。”一位跟吴树修年龄相仿的青年人在离盐店不远的一间平房处喊道。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他是县城南八里地四家池村的王强,在他的身边还有固村南二里地桥头村的申斗金和固村东五里地东韩村的张书之。 他们都是有上进心的热血青年,九一八事变后,他们的心更加系在了一起。王强也参加了公道团,因为他觉得公道团是主持公道的组织,在招人的时候,他就报名参加了,并负责在村口八里川路上盘查行人。 后来王强已经对这个公道团的不公道有了反感情绪,特别是暗中要查共产党这件事,他就觉得不公平,但是他也弄不清那点不公平,有一样就是哄抬盐价他是十分反对,于是就参加了今天的事情。 这次吴树修计划在庙会上惩治一下那些哄抬盐价的黑盐贩子,王强还是这次行动中的主要成员。 他们事先就了解到那些盐贩子早已在固村囤足了盐,只等庙会上涨价,还派人摸清囤盐的地方。 杨笃宽没有想到这个王强也在这里搅浑,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庙会前几天他就收受了这些个盐贩子的贿赂,虽然他知道固村这个地方比较乱,很可能有共产党在宣传他们的言论,可一时也查不出来,上面早就训斥了他几回了。 王强见到杨笃宽,知道他是为那些盐贩子做保护的,就故意大声喊道:“杨团长,盐库都在这里。”意思是告诉大家,不是“今日无盐”,而是“今日有盐”,并且满足购买。 你杨笃宽不是公道吗,这次我就要看看你怎样来主持这个公道的。 王强话音刚落,站在那里的东韩村张书之也趁势喊起来:“有盐为什么说无盐,分明是利用会上要涨价,大家说怎么办!”张书之也跟王强一样是这次运动的主要人员。接着,排在前排的张泉忠、郭来保也喊着跑到了王强那里。 王强见张泉忠他们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故意对着杨笃宽高声喊道:“大家不要乱来呀,今天有杨团长在场,谁乱来谁负责。”一边喊着一边阻止前来库房的人群。 这时的杨笃宽被王强这一声喊长了面子,不愧是他的下属,没有跟他钣劲。他是公道团团长,这有盐不卖能说的过去吗,能是公道吗,这可不是胡乱抓个共产党那么简单,只要他的一句话,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让你坐牢你就得坐牢。 杨笃宽又问东家:“到底有没有盐?” 东家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说:“有倒是有,可那些盐还没有过秤交税呀。” “卖!卖!卖!”杨笃宽说着给东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这个东家还算有脑袋,临场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要不然你这一库的盐就要算倒霉了。 “开库放盐,卖!卖!卖!什么税呀,过秤呀,都是他妈的小事。” 苏大本从头看到尾,想不到这一伙青年人就这样把个盐贩子给制服了。他本来想来到家乡是很难迈开第一步的,没想到这样容易。 他没有主动去认识吴树修这个惩治盐霸的带头人,因为他的任务是先到城里纺织厂去见一个叫卫华的负责人,他得听从他的安排。 固村离县城跟他的家乡离县城距离差不多,固村在县城东南,他的家乡辛寨在县城正南。若他要回家后再到县城就背路了,不如先到县城见了卫华再打算回家,他今次可不是来探亲的,他已经是有组织的人了。 来参加闹盐霸的青年人还有县城那面的,他们怀着胜利后的喜悦说说唱唱相跟着往县城走,还有不少来赶集的乡民,手里都拿着平价买到的盐。 苏大本一路上跟着他们到了县城天色已经黑下了,便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来,纺织厂就在西街,晚上不能进去,得等到天明,姚希圣来时嘱咐他办事要谨慎,防止有坏人跟踪。 苏大本还不懂得这坏人指的是那种人,总之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来干什么,这是铁的纪律,毕命还重要。 县城西街纺织厂是去年才开的,听说是在省城冯光道的儿子冯世豪开的,冯光道已经告老还乡了,他父亲冯鸿儒去世后携家眷到了游风约新安里,儿子冯世豪没有从官,在京城开服装生意。 能来壶关县开纺织厂给冯世豪制作服装也是赤岗来担任县长时的事,没有这个靠山能在县城南北党的笼罩下经营生意是很难的,再说冯世豪跟王作丰的关系也很好,他是警务局的头,这关系也算好到家了。 县城纺织厂招收的大部分是女工,这是壶关县开天辟地头一次有女子做工的工厂,招收女工的条件就是没有缠脚心灵手巧的女性,特别是要能够得到自己家里的同意。 苏大本早忘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分文了,打明要退房摸摸口袋才想起来,于是早饭也没敢吃就来到纺织厂大门外等待开门。 城里的百姓还是很安逸的,街上有不少老者伸伸胳膊踢踢腿在锻炼身体,呼吸着早上的新鲜空气,还不时传来晚上打烊了的商铺开始开窗户摘门板的声音。 终于等到大门开了,苏大本跟开门的说要找这里的管事的,开门的说:“我就是。” “你就是卫科长?”苏大本看他比自己年龄要小。 “是呀,你是?” “这里招男工吗?” “你学过裁缝?” “我会修理缝纫机。” “来吧进屋谈。” 第一三四章他从身上摸出一把晋钞来给她 第一三四章 他从身上摸出一把晋钞来给她 申小记在县城警备队已是名副其实的了,是不是他也是那些特务汉奸呢。申保菊也管不了他,也不知道他真的在干什么,常常跟上这生气,有时受了气就去找申保顺诉苦。 申保顺借口去小记家借家伙(家什),见到了保菊,保菊说小记好几天没有来家了,还没等申保顺提申朝元、申斗贵的事,申保菊就先问:“朝元他两找到了吗,是不是他们遭害了”。 “听小记说的?” “恩,他有一回说,村里有悄悄参加共产党的,会被‘圪刹’了的”。 申保顺不吱声了,心里顿然觉得被锥子扎了一下。 “那标语真的是他们贴的吗?”申保菊问。 “谁知道呢。”申保顺道。这是党的纪律,再好的人都不能告诉。 晚上,申保顺被通知到油坊河碰头,油坊河住着黄山区干队,都是自己的队伍,油坊河是黄山区通往东面固村区至游风约村庄的要道。 申保顺到了油坊河见到了固村郭连保,在座的还有吴树修和申斗金,郭连保是黄山区负责人,他们都是针对这件事来这里商量对策的。大家脸上都带有一丝阴云,空气也显得异常沉闷。 “两个同志已经确认是牺牲了,有一位同志的遗体是在王家掌村附近找到的,敌人的猖獗给革命斗争带来了很坏的影响,如不抓到凶手并对他们严惩,我们就对不起死去的革命同志,也唤不起刚刚觉醒的民众的革命斗志”。吴树修代表县委郑重地说道。 经过讨论,由郭连保负责组织一个锄奸小组,汉奸特务有黄山区的也有固村区的。申斗金最后表态说,他负责派人暗中调查并揪出真正的凶手。 这时的申保顺,心底里一下开阔了许多,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俨然觉得他的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 那日申保顺从申保菊家走后,申保菊就觉出来点什么,跟保顺好了那么长时间了,她了解保顺,越遇到大事越沉稳,申朝元他们要真的是共产党,能少了保顺吗,他们还都不是听保顺的。保顺在平时就在她面前老念叨共产党好,既然共产党来了,村上有人参与了,里面就一定会有他的。那天看到他为了朝元他们那个着急的样子,她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隔两天,小记回来了,申保菊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每次来都是匆匆就要走的。就给他备了一壶酒,抄个土豆丝,他知道小记那个酒量,三盅下肚话就多了。她想从小记的嘴里再多知道点什么,她还是想帮保顺。 自申小记跟申保菊圆了房他就被他叔总爷介绍给了杨笃宽,名誉上是县保安团,其实就是充当日本人的特务,日本人在正月匆匆进来县城后丢下一个大队的警备队就撤离了。 九路围攻后,八路军又把县城夺了回来,那些警备队抓的抓,逃的逃,可是他们一刻也没有停留,以“大仙道”做掩护在乡下建立特务组织,以杨笃宽为首。还和以前阎锡山“**防共”那样到处安排耳目,暗中查访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破坏抗日。 申小记到了特务组织,经过“大仙道”的洗脑训练,很快成了他们的傀儡,白天有酒肉,晚上有女人。 申小记一般是不在家过夜的,即使白天来家也是匆匆来匆匆去的,总不肯说他在干什么,今天也不知道是咋了,一进门倒在炕上就呼呼地睡,睁开眼就喊饿要吃饭。 申保菊给他把准备好的端过去,看来他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三盅过后话就多起来,朝保菊钩钩地看,然后一把拉过她说道:“菊,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菊。”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把晋钞来,给她放在手里。 保菊猜想他一定是白天做了什么要紧的事,身上那么多钱也没有吃饱饭睡好觉。 保菊拿了钱故意跟他撒起娇来,又拿酒杯跟他陪酒,一边问:“走半年了才想起来给你媳妇钱化,今天日头从西出来了吧。” 小记道:“半年了这才开始有了钱,以后还要多呀,菊。” “那为啥呀”。 “保密。” 保菊生气似的推开小记:“跟自己媳妇还保密,不伺候你了。” 小记这时酒已过半酣,说话也开始卷舌了:“不是不……不告诉是……是不敢啊……”。 申小记也有他的好处,不耍酒疯,喝多了就会睡觉,从不招事。保菊不想让他睡着,要睡着了再等醒来他就清醒了,问啥也问不出来了。便急忙上炕闹腾他…… …… 申保菊整夜没有合眼,看到小记那个呼哧呼哧的熊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来他真的让她猜着了,朝元、斗贵他们的死就是跟他有关,最让她心惊肉跳的就是小记说的“快轮到保顺了。”那句话。 虽然他是从喉咙眼里哼出来的,她最上心的就是这句话,她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对保顺的猜测,他不是一般的人,他跟朝元是一起的。 没错,小记就是这样说的,她一整夜就是在回忆这句话,让她睡不着,老觉这夜太长了。 申小记一大早就走了,早饭也没吃。小记走后,保菊一撂碗就去找保顺,她不敢再耽搁了,万一小记这一走,保顺就会有危险。 申保顺才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迎面就碰到保菊,保菊来他家是常事,他并没有在意。 “小记昨晚来了,刚走。”。 保顺“嗯”了一声,显出没在意的样子,径直往外走,其实他却在意,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保菊,他知道保菊太聪明,不想让她猜到他在干什么。 “还走,给你白说了。”保菊见他没当回事就有点生气。 “咋了,你只是说小记来家了,那不正常吗?” “你在生那样的气?”保菊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那话,昨晚来家了,那保顺能听得下去吗,不生气才怪。 “我是说小记说了你们的事。要不我说那干嘛。” “奥,我们啥事,那——回屋说。”保顺道。不过他是真的不想听保菊这句话,他真的想小记会一直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保菊将昨晚小记的话告诉了保顺,她也隐瞒了许多,她只是希望让保顺时刻注意着点,别像朝元、斗贵他们,到那时就迟了。 其实保顺今天出门就是去办这件事的,朝元的尸体是在桥上找到的。申斗金花钱一连派出三个可靠人去暗中调查这件事。 附近神东村的荣医生跟申斗金是莫逆之交,又是进步人士,经常在方圆一带游乡看病,消息灵通,用看病作掩护也安全。 他也知道小记是特务里面的,不过杀害朝元、斗贵的不是他,杀害他们的已经查证落实了,桥头村的一个,北岭村的一个,他们也是受别人指示的小喽啰,这个后台还没有查出来。 他很感激保菊还担心着他的安全,他时常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把她娶过门,害她跟了一个特务汉奸,都是穷惹的,要是共产党早点来,他就不会让保菊随了他们,共产党讲的是婚姻自由,迟了,这就是命,他们是有缘没份。 申保顺今天的任务就是设法找到这两位凶手的踪迹,配合区干队抓捕他们。固村区干队和黄山区干队早已给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 杀害朝元和斗贵的审判大会是在固村区上开的,会场上有上千名群众参加,两个杀害申朝元和申斗贵的特务分子被抗日**执行了枪决,这一次彻底打乱了那些汉奸特务的阵脚,点燃了人民群众除奸反特的怒火。 区**隆重悼念了两位牺牲的同志,安置慰问了死难家属。 从此,申小记也不敢露面了。连申保菊也不敢出门上街上溜达了。生怕村上人在背后议论她是汉奸的媳妇。 开初申保菊是担心申保顺,现在她开始担心申小记了,好歹他是她的男人。申保菊跟申保顺是对门邻居,她确定申保顺跟申朝元他们是一伙了,她就是恼火保顺为什么不实话告诉她,她还会卖了他吗。 申保菊到申保顺家串门就像家常便饭,她跟保顺的爸妈已经惯熟了,她十五岁上他爸妈就把她看成是保顺媳妇,保顺给她家干这干那,她就两家来回跑,从不顾忌什么。 当时的申小记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却又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他爸妈死得早,就跟着嫡叔总爷,村上人都不待见他。 也许是总爷早就看准申保菊了,故意给她家借粮借钱,到年根从不催要,日积月垒,逐年增高。 前年年根忽然总爷差人去讨债,说是小日本快过来了,债不能再拖欠了。经算连本带利就把他们家全卖了也还不起。 保菊她爸跟讨债的说:“每年到年根就说去还,可总爷说不打紧,不宽裕就搁着吧,宽裕了再说。” 讨债的说:“现在不是世道要变吗,谁知道以后要变成啥样子,南方红军在打土豪分田地,北方也快了,到时候总爷还会给你们地种哩。” 说归说,眼下是还不起。 没几天总爷又差人来说保菊的事:“总爷说了,他侄儿申小记还没个媳妇,要保菊跟他成份亲戚。” 保菊父母说:“保菊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为保顺媳妇了,就差过门了。” 差人说:“总爷说了,就让保顺家给他多备些彩礼就把债还了。” 问保顺家,保顺家父母那会答应,再说保菊家欠总爷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答应了,也拿不出。 明明总爷是想让保菊做他的侄儿媳妇,故意转着圈子来耍正经,总爷可是村上的村长,这是在跟你商议着做,要不跟你商议,你也不会逃脱。 申保菊在申保顺家没有觉得亏心,是他们生生让她嫁给了小记。她来保顺家每次都是堂堂正正的。 区上那日开审判大会申保菊去了,她就看见保顺在台前忙里忙外的,心里很憋屈,她可是捉弄着小记在为保顺的,小记可是她男人。 申保菊端着碗就去找保顺了,见了她也没好气给他:“是不是轮到小记了,那天他来家我过来叫你?” 一时保顺还没有理解了保菊话中的意思,忙说:“轮到小记啥了?” “枪毙呀。” “他也没有做坏事,枪毙啥。” “就知道你跟朝元他们一样,还舍不得跟俺说,还将俺当外人。”保菊撂了一句就走了。 弄得保顺摸不着个深浅。 第一三五章冲动的心境淤满了贪婪的欲念 第一三五章 冲动的心境淤满了贪婪的欲念 申保菊到申保顺家早被总爷盯上了,他还后悔不该把申小记介绍给杨笃宽来,弄得他成日不在家,还怕他干那些汉奸的事,连小命都没了。 不单是这,他还怕保顺,两个人早来就在一起,他们突然拆开了,现在不可能断了。偏偏他两家又是对门邻居,出进方便,小记又天天不沾家。 他想去说道说道保菊,也没有抓住人家什么把柄,见了也不知道该说啥,白天去又怕别人说闲话,明知道小记不沾家还往人家媳妇家里闯。 总爷家在坡下,小记家在坡上,站在坡下那颗老槐树底就能看见坡上小记家的大门。 自小记被杨笃宽叫走后,他就一直操着保菊的心,经常偷摸着看小记家的大门,还是看到了保菊经常到保顺家。 镇上开了审判大会,就没见过小记的踪影,总爷还怕是小记做了啥事了不敢回来,这让他更放心不下保菊,就差村民团里的一个小头目梁辰盯着保菊,若保菊还跟保顺来往就报告他。 有了总爷的话,梁辰不敢怠慢,白天晚上就在保菊家的附近溜达,别人见了都知道他是民团的,是公事,谁家房前屋后都能有民团的影子。 这个梁辰跟小记都是一期的青年人,他就羡慕梁辰沾总爷的光说上了保菊,他对保菊早就垂涎三尺,开初保菊是跟了保顺的,就像是娃娃亲,保菊越大长得越秀气,见惯了也即顺其自然了。 后来保菊嫁给了小记,小记是谁,跟梁辰他们都一个熊样,都是在民团里混,都知道小记衬不上保菊,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可是人家四抬小轿把保菊抬进了小记家,人家过门了,成了两口子。 不是小记有能耐,是总爷有能耐。 申小记的院落在村北边上,院后墙就是空落落一片荒草坡和庄稼地。 梁辰接上了总爷这个任务,可是兢兢业业地守护者申保菊,他愿意在她的四周转悠,先前不敢这样,现在是“公务”,是总爷安排的。 梁辰忽然发现小记的后院墙有一角“凹”处,分明是被人爬进爬出磨光了的。梁辰就觉得这是跟申保菊偷情的人留下的,跑不了申保顺。 有一个晚上梁辰就从那“凹”处进到院里,在这之前他是看着申保菊吹灭灯睡下的,他也不知道进去干什么,总之他是“公事”,即使申小记看见了,他也不会怕,保菊还是总爷赐给他的,他也是总爷派他保护保菊的。 梁辰知道是保菊一个人睡下的,他爬到她的窗户下还能听到她微弱的鼾声。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知道这是保菊的鼾声让他这样的,他的魂魄都随着那轻微的鼾声去了。 “进来吧,在外面哼哧啥?逮你早逮了。” 梦话?梁辰吓了一跳。他分明知道是保菊一个人,他可是整天看着她的。他不敢出声,呼吸更加急促了。 “门开着呢,早听见你了。又喝酒了?” 这是当小记回来了?梁辰想。他轻轻到了门根发现门还是紧闭的,许是保菊在说梦话吧。即用手推一下,门忽然开了,几乎将他闪进去,一股异香朝他扑来。 梁辰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该把门闭上还是赶紧溜走,假如溜走的话,万一总爷知道了还要把他扯进去,他是被总爷安排专门看着保菊的,哪能晚上有贼进去? “又喝傻了吧?连门也不知道关上。” 申保菊又说话了,还听到她下炕的声音。 梁辰说什么也躲不开了,就硬着头皮进屋里,他不敢待在外面,万一保菊出门发现他,再大喊大叫起来,招上人来他就说不清了。 屋子里昏暗的什么也看不见,那股温馨芳香朝他袭来,透过从门里折射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了保菊的身影,这不是在白天的邂逅,而是在夜晚的相撞,是在她毫无防备毫无拘谨的时刻。 “还傻愣着,喝多少了,这些天死哪去了。”保菊呢喃着骂,根本没有将他当做是个贼,就当做他是小记了。 梁辰索性将门关上,冲动的心境淤满了贪婪的欲念,还是早就惦念过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梦中佳人。 他忽然抱起朝他走过来的睡迷不醒的保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你不是小记……我喊人了……我喊保顺了……” “啊呦——” 保菊咬他一口。然后拼命喊叫。 梁辰捂着她的嘴,哀求道:“别喊,保菊,我是梁辰,是总爷派来的,保护你的,保菊——” “保护?”她似乎听明白是梁辰的声音了,都是一期的小校学生,她不怕他。 “是总爷让我保护你的。” “你就这样保护我的。” “不不不,不是——是你把我当小记了。” “总爷为啥让你保护我?”保菊知道真的是自己把他当小记了。他听到院里有动静,想是小记回来了,就把门开开了,她还怕他叫门哩,深更半夜的。 “不知道,反正是派我的。” “让你跳墙来我院保护我?” “我发现后墙有人爬墙进来过,就进来了,正好听见你在屋里说话。” 申保菊知道梁辰老实,不会做离谱的事,若是她没有将他当做小记,量他也不敢闯进她屋的。总爷要真是让他来保护她,他还不是看准他老实才派他来的。 “今晚的事你说咋办吧,我去找总爷问问?”申保菊道。 “别说出去吧嫂子,饶了我这次吧嫂子,以后我保准不敢了。”梁辰哀求她。 “今晚的事就在这了吧,记住这一次是你欠我保菊的,若再犯了,看我怎样治你。”保菊道。 正说间,忽然从他们头顶上“嗡嗡”的传来响声,由远而近,越来越近,随即声音也越来越大,“嗡嗡”声闷声闷气的似乎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保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吓得她扑在梁辰的怀里…… 第二天总爷亲自来到保菊家,她还以为昨晚梁辰来她院子里的事被他知道了,正在思讨怎样对付,只听总爷说:“夜来(昨晚)小日本的飞机轰炸县城,把固村的苏二旦炸死了,他去县城走亲戚去来,飞机是从咱村飞过去的,听到了没?嗡嗡的吓死人了。” 保菊正想说听到了,却怕说错了,便随口答应:“啥飞机二爸,俺睡得死死的,啥也没听到。” “看来小日本又要来了,县城是保不住了呀。要不你到下面(总爷家)去住吧,小记一直不沾家,留你一个妇女家,我不放心。”总爷道。 总爷说这话不是在吓唬保菊,也不是有意非让保菊搬到他家住,他还怕小记给他带来麻烦,他那个横七竖八的样子,不定那一天掌握不好就犯了大忌了。 他是听到昨晚的飞机“嗡嗡”地就在小记的屋顶上飞了过去,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是小日本再占了县城,这小记对他还没有坏处,也不一定是将他安排错了,那样最起码杨笃宽又要升天了。 “谁说小记不沾家,二爸也没有跟他过,他可来的勤了,昨晚还来了呢。”保菊故意说道,她确定二爸不是冲着昨晚的事来的,她才不去总爷家呢,那样她就不自由了,离保顺也远了。 “勤来就好吧,你二爸不是担心你吗。” “有保顺哥在隔壁,有了啥事我一吆喝保顺哥就来了,不用二爸操心了。”保菊堂堂正正说保顺,也是习惯了的,她跟保顺已经四五年的名誉夫妻了,硬是让总爷把他们拆散了,她对着总爷说句保顺的话,明知道是在气他,也习惯了,毕竟保菊是他的儿媳妇了,也的确亏了人家保菊了,小记是个什么材料他总爷知道。 不过,总爷也不怕保菊明目张胆地提保顺,只要他们正正常常的搁邻居,总爷还乐意他照顾着她呢,不要让他抓住什么出格的把柄就行,他差梁辰看着点也是有这么一层意思。 昨晚日寇的飞机是从河南安阳(漳德府)飞过来的,这是日寇为了第二次进攻上党,派飞机在上党各地频繁地进行侦察、轰炸。 县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几乎天天进行防空演习,训练防空知识,县城东关坡底和南关河设有两个防空洞,除此之外县城居民还不断到城外各村进行防空。 刘达飙(刘宝库)带着他的游击队,就在县城驻扎下来,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县城,严防遭特务汉奸破坏;万一飞机来了配合公安局保护群众迅速转移进入防空洞;监视捉拿那些专门给飞机指点轰炸目标的汉奸特务。 只要这些特务汉奸指点的准确,日机轰炸的目标就准确,我们的损失就大。 刘达飙把任务各自分了下去。 指点飞机轰炸目标的人一般就躲在城里,接到飞机要来的指令,他们就早早地在轰炸的地方躲着,飞机来到就在黑夜放一堆火,白天摇摆着布条或者衣服等做目标。刘达飙把注意事项告诉大家。 一连几天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大家时刻没有松懈,按部就班巡逻在县城内。这天,刘达飙游击队里有一位队员刘发子(刘福禄的二哥刘二旦的孙子),正在西门口一带巡逻,忽然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文庙附近转悠,知道他不怀好意,就悄悄跟踪他,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文庙是县工委、牺盟会、县**办公的地方,在这里转悠的人不是特务就是汉奸。刘发子尾随跟了那人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就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了刘达飙,刘达飙听后道:“是不是这里就是他们要破坏的目标。” “也许他们是在查看合适的地方,然后到时候再来做什么指示?”刘发子后悔该抓他个舌头回来。 “那个人没有发现你吧。” “没有。” “那他还会来,你可盯紧点呀,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就意味着鬼子要来我们这里轰炸了。” 刘达飙把这个情况及时汇报给了县委,为了安全起见,县**各机关团体暂时迁至修善、小东河村办公。 刘发子接受了任务,时刻守卫在文庙附近监视着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想这次他要来的话,肯定是带着为日机做引导的什么东西放在一个地方,那他要是发现的话,就会避免一场灾难,要是没有发现,他就会成为民族的罪人。刘达飙怕他一个人力量单薄,还又派给他一个队员。 可是,两天时间过去了,就是没有一点踪影,到第三天天明,止饭时后,忽听对面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继而城里的空袭警报接连响起,城里的群众开始了有组织的撤离。 “坚持,坚持,不能掉以轻心,严防坏人趁机钻空。”刘发子看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以命令的口气告诉另一个已经乱了阵脚的队员。 第一三六章城里的空袭警报接连响起 第一三六章 城里的空袭警报接连响起 刘发子接受了任务,时刻守卫在文庙附近监视着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想这次他要来的话,肯定是带着为日机做引导的什么东西放在一个地方,那他要是发现的话,就会避免一场灾难,要是没有发现,他就会成为民族的罪人。刘达飙怕他一个人力量单薄,还又派给他一个队员。 可是,两天时间过去了,就是没有一点踪影,到第三天天明,止饭时后,忽听对面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继而城里的空袭警报接连响起,城里的群众开始了有组织的撤离。 “坚持,坚持,不能掉以轻心,严防坏人趁机钻空。”刘发子看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以命令的口气告诉另一个已经乱了阵脚的队员。 半个时辰过去,在他们的头顶上空,从东向西俯冲下来三架飞机,于西门外猪嘴山麓扔下**三枚,轰隆巨响,一时乌烟,火光四射,炸陷大土坑三个。隐蔽在猪嘴山一带的游击队员,早已把两个给飞机指引目标的特务抓住。 这次轰炸,没有人员伤亡,就是炸毁了西街的两家农户,幸亏农户家里的群众都在敌机轰炸前转移到南关防空洞里。 那天难道不是特务们在文庙附近转悠来吗。刘发子还是在纳闷这个事 “特务们是发现你们了。”刘达飙告诉刘发子。 原来特务们发现他们选择的文庙被刘发子发觉了,加上刘发子看护的紧,他们一直也没有机会下手,直到轰炸机就要来的当天,他们都无从下手,刘发子身边又加了人,盯的死死的,滴水不漏,可是特务们又得完成上面安排的任务,眼看轰炸机就要到了,于是,他们就匆匆地把目标选在了猪嘴山山脚,因为那里布置的人少。 在这次的总结会上,领导给刘发子记了一功。 在审讯那些特务时,才知道安排他们的是“大仙道”的。他们只知道办了事,拿了钱走人,谁也不认得谁。 “要不是刘发子在执行任务时尽心尽职,让特务们钻了空子,我们的损失会更大”。刘达飙在提醒队员们,要向刘发子学习,对工作要尽心尽职。 日机的频繁轰炸,预示着侵略者又要来了。 各机关团体到街上进行声讨,并组织群众疏散往城外转移。 六月下旬,打入大仙道特务汉奸里面的张云虎配合公安机关,在常平、泽井村一举破获了特务组织“大仙道”,捉拿了大仙道名誉经理贾厚财,首脑人员雷振声、王粥臣、王永义等,他们以兴办大仙道为名大喊“中日亲善”的反动言语。 七月,日寇第二次九路围攻晋东南第五专署路东、路西办事处机关在专员戎子和、秘书主任杨献珍的带领下,由山西省第五行政区保安第九团掩护撤到壶关县东南部的山后村。 根据太南地委指示,县委在瓜掌村召开扩大会议,要求全县党员干部要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准备开展反磨擦斗争。 会后,全县党员干部组织群众在各地散发、张贴《七●七宣言》,揭露反动派的阴谋活动,广泛宣传“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三大政治口号。 各村指派专人,用红土将此口号写在明显的墙壁上,动员群众积极抗日,争取时局好转。 形势十分严峻,县长洛鸿章(张衡一县长调离)找一区区长秦秋文和河口一带游击大队长刘达飙等同志布置任务,先发给他们二十箱手**,撤到城外各村,以马驹、崇贤、东山后、洪掌、山仓、料阳村一带为后方基地,进行长期的抗日活动。 再命令刘达飙游击队配合八路军守住长治日寇来犯的东长井和河口咽喉要道,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 一区区长秦秋文是下内村人,三八年参加牺盟会,为了打击阻止日寇往晋庄区游风约一带根据地延伸,负责一区的全面工作。 他带领游击队在各村发展自卫队,也叫游击小组,以三至五人为一个游击小组,十个村为一个联防区,成立区干队,白天破坏敌人将要经过的交通要道,晚上经常转移地方,到偏远山区的农户家里隐蔽,睡在农户的家里,在地上铺些谷草麦秆等。 日军刚侵占长治后第二天就开始从长治派兵进犯壶关县城,八路军三五九旅的一个团约500人,在距壶关县城约四公里的东长井打伏击。 刘达飙游击队配合作战,他们由于熟悉地形,自报奋勇为八路军带路。进犯的日寇从西长井村的沟里往东长井村的平原上进攻。 八路军埋伏在东长井的各个高坡上严阵以待,这是敌人的必经之路。进犯的敌人为一个大队(三个中队约200多人),正当他们的先头部队刚刚进入东长井,大部队还在爬坡时,我游击队和八路军便发起猛烈的冲锋,从各个高地冲向敌人,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敌人打退。生俘敌人三个伤兵,缴获一支三八大盖,我们只有一位同志在缴获敌人的武器时,被敌人咬伤一只手。 这是又一次在这里取得跟日寇战斗的胜利,这一事实使群众认识到日本鬼子也是人,也没有多大了不起。通过这次战斗的胜利,刘达飙游击队迅速扩大,成了一支人数最多,战斗力很强的游击队,队员都来自集店、河口、王家河、杜家河、杨家河、坛上、坛坡等村庄。 七月十三日,日军二次占领县城,西街小学校成为了日军在壶关县的指挥部,叫“红部”、“宪兵队”,红部首脑叫莱田英夫。 县特委书记杨献珍率五专署路东办事处转移到东南山区芳岱村。中共太南地委机关由陵川县平城镇转移到南、北行头一带。壶关县党政机关团体转移到大井、石盆、郭家驼等村。 在上级党组织的领导下,中共壶关县委迅速动员广大军民对可能被日军利用的道路进行破坏,动员交通要道附近的群众进行疏散转移,组织群众进行空室清野,准备跟日寇展开长期艰苦的斗争。 一区区长秦秋文组织起来的联防区和刘达飙游击队,在夜间负责破坏敌人的交通线(割电线、破坏公路、拆毁桥梁等),骚扰盘踞在壶关城的日寇。 刘达飙游击队的队员刘发子和王来有是比较胆大的两个民兵,他们嫌自己发的土枪不过瘾,就乘夜间潜到城里,在西街红部门口盯梢,发现一直有两个鬼子端着三八步枪一左一右地站岗,隔两个时辰就换一次岗。 他们两个人的目的就是要在鬼子的手里夺到一支三八大盖过过瘾。一连去了三个晚上都没有机会下手,第四个晚上就瞅准了机会,发现一个鬼子丢下枪去小解,他们迅速冲上去将放松警惕的那个没有离开的鬼子制服,抢了他的枪,并顺势拿走另一个去小便的鬼子的枪拔腿就跑。 他们还没有跑出北关就听到城里“叭!叭!”地放枪,北门口的哨兵是本地的黑狗队,他们本来就不怕他们,端起被夺来的三八大盖对着他们瞄了两下,就被吓跑了。 鬼子只是放了一阵乱枪,也没有追过来。第二天,刘发子和王来有就在队员们面前兴高采烈地讲解夺取鬼子三八大盖的故事,等刘达飙从区上回来,他们不但没有得到奖励,还没收了他们的三八大盖,蹲了三天禁闭。 不过,通过刘发子和王来有没有组织没有纪律莽撞生闯红部,使鬼子乱了阵脚,游击队也受到了启发,他们就选在夜间,隔三差五地,有组织有纪律地潜入县城朝日寇的住所打枪、扔手**。 敌人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如临大敌,常常是胡乱朝城外射击,一打起枪来就是大半夜,我们的游击队员早已在家里睡了觉,还听到敌人在没命地打枪。这样既浪费了鬼子的子弹也让他们成为惊弓之鸟。 就这样,刘达飙游击队很快就在各地名声远扬起来,《黄河日报》和太行《新华日报》刊登了刘达飙游击队日夜骚扰敌人,利用土炮土枪搞得敌人不得安生和配合八路军打伏击的事迹,太行军区还给他们记了一等功。 与此同时,驻扎在县城的“莱田英夫”气的暴跳如雷,这在壶关县刚刚坐下来,还没有暖热屁股就有人敢闯他的指挥部,这还了的,还登上了八路的报纸。为了消灭刘达飙的游击队,他派县城日军在河口专门盖起了一座碉堡,碉堡下面是地洞,上下通,还挖有外壕一道,周边加有电网。 在建碉堡期间,壶关县日寇驻红部小队长程田山找村长刘福禄要他担任河口主村维持会会长。刘福禄没有答应,他称自己老了,给皇军帮不上什么大忙了,要耽误了皇军的事情。 第二日老四刘保山回来了,劝父亲:“爸,还是答应了田山小队长做个会长吧,还不是跟民国的村长一样收收钱粮之类,咱们家在县城的生意日后还得全靠皇军撑腰做主了,要识时务爸。” 刘福禄没有跟老三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要让他给日本人做事,他是死都不会干的,他不是觉得老二刘保银是跟日本人开战死在日本人手里的,他在义和团的时候就痛恨倭寇小日本。 他也早已发现老四刘保山跟他刘家人的性格是格格不入的,他后悔不该将他的生意都交给了他来掌管,现在已经迟了,没有人顾上经营生意了,自己老不中用了,大儿子不用说了,二儿子死在小日本手里了,三儿子跟了共产党红军了,就剩下老四了。 他原来可是想托付给女婿刘宝库的,他觉得刘宝库比刘保山厚道,后来日本人来了,他又喜欢玩枪拉队伍。 开初**的合理负担政策,他就要儿子捐献一些钱粮支援抗日,刘保山一个子也没舍,村里的民团要武装打日本要他捐点,他也是一个子没舍,这还都是他刘福禄亲自要求他的。 鬼子第一次占领县城又被共产党游击队赶跑,**又发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的号召,老四这次可是舍得了。刘福禄看出儿子不单是看到共产党游击队打败了鬼子,主要还是觉得刘宝贝不待见他的缘故。 现在日本人又来了,老四还成了鬼子的说客。 刘福禄对老四早有了成见。他觉得这不是老四的城府,而是狡诈。 老四走后,刘福禄就把家眷都送到了遥镇。他回来就在山来家吃饭,他还是河口村的村长,他不能一走了事。 他知道鬼子还要来找他的事,鬼子是不肯罢休的。 刘福禄这次没有估对,没过几天王天印当上维持会长了,日本人并没有来找他。听说还是老四刘保山带着田山小队长去王天印家说合的。 第一三七章他是被抓到村口修炮楼的 第一三七章 他是被抓到村口修炮楼的 刘保山找王天印的时候,说是父亲老了不中用了,皇军看不上他了,再说他们父子又不能都在皇军里面做事,就来推举他了,他曾经也是河口王家附村的村长,现在有了维持会长就没有村长一说了。 王天印没有考虑这维持会长就是鬼子的汉奸,日本人到在村口建炮楼了,一定是长期扎下来不走了,村上不也得有人负责吗。他不遭害中国人,只是给日本人收收钱粮。 那些盖炮楼的不都是中国人吗,他们都成了汉奸了吗。再说刘保山也明说了,维持会长虽名义上是给日本人办事的,其实是给老百姓办事的,让老百姓懂得日本人也不是响马强盗,是来中国建立大东亚王道乐土共荣圈的。 但是王天印也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是个王道乐土,什么是个共荣圈,总之他决意是不会遭害老百姓的。 跟刘福禄较真了一辈子也没有个结果,现在终于是他儿子来求他了,轮辈换了,反复是刘家给足了他面子,也许刘福禄真的是老了。 老四走后,刘福禄就把家眷都送到了遥镇。他回来就没有支灶,而是在山来家吃饭,他还是河口村的村长,还没有人来代替他,他不能一走了事。 虽然他弄不清赤岗这个民国的县长是怎么样走的,有的说他是被小日本吓走的,但他确信总不是共产党让他走的。 他知道鬼子还要来找他的事,鬼子是不肯罢休的。可是这次他没有估对,没过几天王天印当上维持会长了,日本人并没有再来找他。听说还是老四刘保山带着田山小队长去王天印家说合的。 刘保山自接任了父亲交给他在县城的生意后,就跟贾厚财、秦虞侯南党、北党等四大天王混的火热,日寇第一次侵占县城时秦虞侯隐退,贾厚财当了汉奸,刘保山就跟在贾厚财屁股后。 他之所以没有参加了特务组织“大仙道”,是因为姐夫张云虎的阻碍,说他做生意不务正业,他要告诉父亲收了他的生意。但是他时刻在这世道变迁的十字路口徘徊,见风使舵。 共产党八路军收复县城后,刘保山趁热为抗日出力捐钱捐款,深受共产党八路军的赏识,他觉得好钢要使在刀刃上。父亲当初让他为抗日捐钱,为刘宝库补充武装,他都推脱说柜上没钱没有照办,他就是要看看这形势要变成个啥模样。 贾厚财被共产党捉拿后,刘保山留居县城,生意照做,没想到日本人第二次又卷土重来。亏他没有踏踏实实跟定贾厚财,也没有踏踏实实紧靠共产党八路军。他有他的主意。 日本人在县城成立了“红部”,设立了宪兵队,还开办了学校,各个环节都有了,小队长程田山就在警备队大队长杨笃宽的引领下见了他,承认将壶关县还空缺的商会会长给他刘保山。 刘保山当时受宠若惊,深深感谢皇军对他的恩典。 贾厚财从1918年被选为山西省三届议会议员,次年出任县商会会长。他作为境内著名的绅派人物,壶关县权倾一时。 他和北党著名代表人秦虞侯轮流控制境内的政治、经济命脉,是名副其实的“南北皇帝”。可是他太走的极端化,造成天怒人怨。不像人家“北皇帝” 秦虞侯,隐退二线。 商会会长这是个肥缺,刘保山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选准他,直到河口庄要开工给日本人修炮楼,让他动员父亲刘福禄担任维持会会长,他才从中看了个透彻。日本人这是无利不起早啊。 其实刘保山还漏了一个大环节,他可是杨笃宽推荐的,杨笃宽知道张云虎、刘达飙是他姐夫,张云虎当了汉奸特务他开始还相信,现在他不相信了,他确信张云虎就是为了捉拿他们这些人才当了汉奸特务的,幸亏他杨笃宽跑得快。 刘达飙可是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八路,是他杨笃宽的克星,他要拽住刘保山这个小辫子,让他的这两个共产党八路姐夫也感觉到疼。 刘保山去说服父亲当这个维持会会长,父亲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也不说当也不说不当,这倒让刘保山为难了,但是他知道父亲是最痛恨日本人的,二哥就是死在了日本人手里,可是皇军非要点名让父亲当这个维持会会长。 其实刘保山是不想让父亲干这个维持会会长的,论父亲那个脾气,给日本人做事,弄不好他就会惹了日本人,这样还会让他下不来台。所以,他回去就再没有找父亲,他跟皇军说父亲老了,不胜任这个事情了,日本人也没有说什么,于是他就去找了王天印。 他知道王天印跟父亲是一辈子死磕,现在若让他担任这个维持会会长,还会缓解他跟刘家的矛盾,日后做事也顺利。 在日本人盖炮楼期间,刘保山忙里忙外,备料找匠人,虽然干的事都是很正常的,但是村上人对他已经是另眼相看了,把刘福禄在河口庄一生的功名都磨灭了。 刘发子每天在游击队跟鬼子战斗他都是冲在前面的第一个,夺鬼子的枪,在县城里骚扰敌人都有他,听说鬼子要在自家门口盖炮楼,气的肺都要炸了,好像觉得这鬼子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知道村里盖炮楼还有小叔刘保山的事,要是他知道了,他敢跑到县城当面去问他。上次因为莽撞,无组织无纪律,受到游击队处分,现在他早已经忘记了。 刘发子找到刘达飙要求去村里打鬼子,破坏他们盖炮楼,刘达飙又批评他:“咱们现在是有组织的队伍,哪有自己想干啥就干啥,那一次受了处分还不服吗?再说这也得经过区里的批准,还有那些盖炮楼的都是村里和邻村的民工,咱打谁,监工的是那些伪军,连一个鬼子毛都见不着。” 刘发子论辈分还得叫刘达飙姑父,但在游击队里他们都是战友是同志,只有命令和纪律是有辈分的。 跟他一起进城夺枪受处分的发小王来有,近几天没有在队里,因为他要伺候病重的父亲,见了刘发子悄悄告诉他:“听说盖炮楼就是你小叔在张罗,匠人都是他介绍的。” 王来有从小跟着父亲学瓦匠,他是被抓到村口修炮楼的。 “瞎说,你见他来?”刘发子不相信,他还不了解三爷爷的脾性,能惯着小叔干那事!确实说他三爷爷刘福禄就是不知道他小叔参与盖炮楼。 “我是亲耳见他找匠人的。” “记住,给我盯紧了,看看到底他参与没,还有就是,只要发现有鬼子就马上通知我。”说完就走了。 这王来有跟董发子一样,也是一个虎小子,要不是伺候病重的父亲,他早跟刘发子一起在游击队里大干一场了,跟鬼子的两次伏击仗他都没有掉队,他还是河口村民兵副队长。 鬼子开始在村口盖炮楼时,找他当匠人,他就第一个不服气,当时刘福禄还告诉他说:“压住火,你不去有人去,先别招惹鬼子,给群众带来麻烦。” 刘福禄还是村长,他知道鬼子不能惹,他们都是畜生,鬼子来到县城,他还被叫去开了几次会,将东洋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要他们个个表态为皇军在村里捐粮捐物,否则就要进村。 鬼子进村他们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有的村已经尝到鬼子进村的苦头了,见了东西粮食就抢,见了鸡就抓,见了羊就赶,见了猪就杀,村上的年轻妇女都不敢出门躲在地窖里,躲不及的被抓到县城红部。 刘福禄经历过八国联军在北京的践踏,老百姓是无奈的,是侵略者的奴隶。 为了全村百姓,他们能忍则忍,能哄则哄,能拖则拖。 炮楼快建成了也没见刘保山来过一次,到是程田山领着宣抚官来宣布王天印担任河口庄维持会会长的事,说是维持会会长是保护老百姓的,如有谁家有困难可以找王天印会长帮助解决。皇军是爱戴人民的,只是不容许与皇军作对的国民党和共产党八路游击队来村上捣乱。 刘福禄听说了,才猜到为什么老四刘保山没有再来找他。 王来有之所以服服帖帖地给日本人盖炮楼,也是记牢了刘发子交代他的,看看有没有机会再给小鬼子一个下马威。 一日,王有来发现有几个鬼子赶着骡子从长治过来经过河口炮楼,在那里停留了下来,正赶上中午灶上准备开饭,鬼子呜里哇啦,米西米西一阵高兴。 来有知道鬼子要吃中午饭,他偷偷瞄了一下骡子背上托着的是武器,还有炮弹,心想这才是机会来了,这次不单有枪,还有炮。 便一溜烟溜到区上悄悄告诉了刘发子,刘发子示意他不要伸张,让他先走,别暴露目标,他返回村上还没吃一碗饭的功夫,刘发子就来了。 王来有见刘发子是一个人,就想起来那次关禁闭的事,便问:“是不是又没有说呀,这次鬼子可是在明处啊,弄不好我们就会吃亏,再说关禁闭可不是个滋味呀。” “说了,还能这么快就出来吗,还不放跑了他们。” “不管你呀,方正我是请了假的,犯错误也是你的事。” “不说谁知道,拿了他们的武器再说。” 正直夏日,鬼子吃过饭要歇晌,刘发子跟着王来有来到工地,到了栓牲口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装在搭子里的炮弹好取,便顺手一人拿了四发,再找些石头装在搭子里,趁机溜走。 鬼子歇罢晌后,赶骡子朝县城而去,不料到了南园村外,走在最后驮着炮弹的那骡子背上的搭子没系好开了口,搭子里面的石头便掉了下来,鬼子停下来一看急了眼,就调转骡子朝炮楼而来。 这时王来有正高兴地站在炮楼的架上砌砖,老远发现那个鬼子牵着骡子气冲冲朝炮楼过来,知道他们的事没有做利索,心里跳的七上八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鬼子牵着骡子来到工地,跟一个伪军比比划划说了一会儿,那伪军跟鬼子到了灶房,找到做饭的大师傅劈头盖脸打了他几个耳光,指着骡子背上的搭子追问那是咋回事。 做饭的那里知道是咋回事呢,双手捂着脸直摇头,鬼子端起枪就朝着那大师傅指去,刀尖搁在他的胸脯上,一时间围上来不少人。 站在架上的王来有好像已经想好了对策,便从架上跳下来,来到鬼子跟前比 划着说道:“太君,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伪军给鬼子解释一下,那鬼子便调转枪头指向王来有。 王来有带鬼子往村里走去,后面跟着那伪军。 董发子早已高高兴兴带着那八发炮弹回区上了。 第一三八章问他还想不想在鬼子的炮楼干了 第一三八章 问他还想不想在鬼子的炮楼干了 王来有带着那鬼子跟伪军朝村里走,那伪军不是河口庄的,也是新来的,年龄还不到十八岁,只知道炮楼里管饱饭,目的是混饭来的,也不懂什么是伪军。 走到一个小胡同,王来有从腰间拔出早已藏好的瓦刀照准鬼子的头狠狠地来了一下,鬼子嗯了一声就倒下了。 来有急忙指着正在慌乱的伪军道:“别喊叫”。 那伪军慌忙捂住嘴点点头,看到这小鬼子就这样呜呼啦,以为王来有是八路,小伪军听说过八路军,都传八路军不怕小鬼子,看这王来有一下子就把一个鬼子给杀了,忙跪地求饶。 王来有给他简单上了一会儿政治课,那伪军说自己是程村的,叫万小宝,是被鬼子抓来的,说管饱饭没啥事。 王来有问他还想不想在炮楼干了,小伪军点点头。 王来有道:“你回去干还有命吗,你不要命了?” 万小宝毕竟还小,不点拔他还就想不到这么严重,他跟着小鬼子进来村,小鬼子一命呜呼了,一个人还敢去炮楼吗。 王来有示意万小宝帮忙把那鬼子找一块地方藏好,然后对他正色说道:“你是不能再回去了,要不我带你去找游击队吧。” 万小宝也听说过游击队,是跟八路军一伙的,排在八路军后面的,“八路军游击队”。 王来有带着那伪军万小宝到了区上找到了刘发子,把他走后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访说了一遍,刘子发知道这下坏事了,急忙找了个民兵队员把那伪军万小宝暂时留在区上,嘱咐等他回来再说。 那几个赶骡子的鬼子到了县城大队部,发现后面驼炮弹的鬼子没跟来,隔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回来,便汇报给了莱田英夫,莱田英夫马上派田山带一个小队朝河口庄奔来。 程田山到了村口炮楼工地,见那匹骡子还在那里拴着,就举着东洋刀呜哩哇啦叫喊,尾随着他的一个汉奸翻译官学着田山的架势大声说道:“都注意了,太君问了,谁知道拴在那里的骡子的主人哪里了,不说统统死了死了地。” 连喊三遍,只见一位40来岁的,炮楼的监工,来到那汉奸翻译官的耳边嘟囔了几句。 田山听后,暴跳如雷,举着东洋刀带人冲进村里,挨家挨户把村民都赶到街上,差人找来王天印,让王天印把王来有交出来。 王天印才担任了维持会会长,还没有摸着路径,也不知道中午发生的事,弄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听那汉奸翻译官说:“如不交出王来有,统统死啦死啦地。” 这时候,刘发子跟王来有已经来到了村里,在一间破草屋找到了那个鬼子,只见那个鬼子好端端坐在那里,看来也是刚醒,刘发子禁不住问:“你不说死了吗?” 王来有说:“当时是没气了,怎还活着呢。”说着就找来块砖头朝那鬼子砸。 刘发子急忙拦住他道:“还砸,这都犯纪律了。” 忽然听到村里一声枪响,刘发子知道鬼子进村找人了,村民一定是要吃亏了,要不是他们丢了一个鬼子,只凭丢了那八发炮弹到不一定来村里闹事。 刘发子当即命令来有抄小路把鬼子送到区上,自己上村里看看。 鬼子正在街上用枪压着村民,他一眼就看见王来有的爸被两个鬼子掳着,王天印站在一旁好言解释。原来王来有跟王天印还是近本家。他跟王来有父亲是堂兄弟。 眼看来有的爸就要被鬼子带走,见王天印也救不下来。刘发子知道,掉了一个鬼子,他们是不肯罢休的,总不能让来有的父亲来顶债,事情都是自己引起的。 刘发子没及多想,用劲把自己手托着的碎砖垒着的墙故意推一下,发出“哗啦”声响。 鬼子朝响声的地方摸来。 刘发子装出逃跑的样子。 鬼子把刘发子掳走了。 刘发子一边喊一边骂,跟着到了街上,那个监工在程田山的耳边嘟嘟了几句。鬼子放了王来有他爸就掳着刘发子走了。 那个监工是三家村的黑老三,原来是杨笃宽主张公道团的干将,日本人来了又当了汉奸,还是杨笃宽的得力干将。刚才他给程田山说那被抓的王来有的父亲就是维持会会长王天印的堂兄弟。 傍晚,王来有押着那个鬼子到了区上。等区上派人赶来河口庄,刘发子已经被带走了。 刘达飙把这件事汇报给区上,区领导研究决定,马上组织营救。由刘达飙亲自研究营救方法。 刘发子是自己队里的一员虎将,还是他的侄儿子,营救他是他的责任,他找来队员们商量营救的对策,关键是现在还不知道刘发子关在什么地方,是警备队还是宪兵队,还是在红部水牢?可是,谁又能从里面打探出消息来呢。 区长秦秋文告诉刘达飙,西街伪警署有我们的人,这个人叫陈忠悌,北河村人,在寨上村小学参加的牺盟会,加入了党组织,小学停课后被我党安排在西街日伪学校任教。 一提到陈忠悌,刘达飙说认得,因为他在河口有亲戚,过年过节经常来河口走亲戚。 刘达飙还知道一个人,那就是小舅子刘保山,他是不待见他的,他知道岳父刘福禄也是不待见他的,这个人现在可是日本人的商会会长,给日本人做事也从来不跟家里人说,自己独拿主意。村上人都骂他是汉奸,他自己也感觉不到。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求刘保山的。 第二日,刘达飙装扮成一个家长模样的人来到西街小学(现已改为“新民小学”)来找陈忠悌。 自日寇第二次占领县城后,在学校里学习的都是一些跟日本人比较亲近的那些汉奸特务派的子女,他们不学道德经和三字经,学的是日语,并鼓吹日本繁荣,“大和魂”伟大还有三纲五常等课程,妄图把中国人变为他们的“忠顺良民”。陈忠悌不单是学校里的教员,而且还是学校的副校长。 刘达飙一进大门就把陈忠悌认了出来,二人一见都知道要干什么。 刘发子就关在宪兵队里受刑,宪兵队里的各种刑法都用过了,问他游击队到底在什么地方,问他刘达飙在什么地方,直到问的他被辣椒水灌的不能说话了还不罢休。 刘达飙跟队员们商议好了营救计划。 从陈忠悌那里得知刘发子被审讯后还是关在宪兵队的牢房里,趁夜里他们都休息的时候就是动手营救的机会。 刘发子在县城关了七天七夜,鬼子严刑审了他七天七夜,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这天晚上刘达飙亲自领着队伍来到西街宪兵队不远的地方隐蔽着,晚上十点多,忽然陈忠悌来到他们隐蔽的地方,匆匆告诉刘达飙一句:“暴露了,快撤!”说罢就走了。 刘达飙没说二话就带着同志们安全地撤走了。 其实,他们去营救的那一夜,刘发子已经在下午带走了,鬼子做出还要准备着审讯刘发子的架势被我们里面的内线知道了,告诉了陈忠悌。 后来才知道,是他们大意了,没有想到那个当上了警备队大队长的公道团团长杨笃宽估计刘达飙一定要来营救那个刘发子。 刘发子后来被转移到潞城宪兵队里,直到他真的对他们没用了,才把他杀害了。 刘达飙就这样牺牲了,所有的游击队战士都感到悲痛,也激起了大家的愤慨,刘达飙发誓要在鬼子盖成的炮楼口打鬼子一个伏击,为董发子报仇。 一个月后,秦德彪得知长治的鬼子要来壶关、平顺扫荡。 八月六日早晨,游击队侦察员汇报有三辆汽车从壶口往东开来,每辆车上都载有40多个鬼子,还有机枪、掷弹筒,大约一个中队。 刘达飙迅速把游击队派到河口村北的一条沟里设下埋伏,那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公路很窄,不到两汽车宽,路的两侧都是两人高笔直的陡坡,坡上长满了谷子和玉茭。 队员们都埋伏在公路两旁的玉茭地里,派出一个队员装扮成拾粪的老百姓在公路上巡逻、侦察,约定以手指为号,竖一根指头代表一辆车。 一个时辰过去,发现侦察员竖起三个手指,这意味着是三辆车敌人全来了。于是,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先把准备好的三发炮弹的引信装好,将专门为掷出炮弹而备好的马蹄形木槽放到路边的陡坡上。 当敌人第一辆车开过时,居高临下的队员把木槽伸出陡坡,顺势把槽中的炮弹掀到公路上,可是,掷弹筒没有爆炸,手**也没有击中车的要害,第一辆车眼看着就跑出了包围圈。 跟在后面的车发现第一辆车遭到了伏击,加大油门想冲过去,队员们及时掀出第二发炮弹,命中了第二辆车,紧跟在后面的第三辆车一下撞到了前面车的后尾。 这时,队长一声令下:“打!”,全体队员同时朝敌人射击,投掷手**,敌人乱作一团,都纷纷爬到车下,抱头鼠窜。为避免游击队造成伤亡,命令游击队撤出战斗,其中只有一名队员受了伤。 战斗结束后,敌人的两辆军车在那里停留了两天,敌人在撤退时找了8个老百姓胁迫他们抬着敌人的尸首和伤兵送到东长井炮楼,并将抬尸首的群众活活用刺刀挑死,有一个被挑成了重伤,三天后才爬出死尸堆爬到杨家河村回到河口,不久因伤势过重而死。 这场战斗,秦德彪用的炮弹都是董发子他们从鬼子那里夺来的,这也算给死去的战友一个安慰。 因为这事,红部莱田英夫在长治受到了司令部的训斥,气的他叫嚣要奖赏500大洋捉拿刘达飙。 刘达飙声名远扬,队伍迅速发展,县委为这次战役在游风约郭家驼村召开了全县以上的干部会议表扬并奖励了刘达飙游击队。 在刘达飙游击队的节节胜利中,壶关县的各村民兵自卫队迅速发展起来,这对莱田英夫在壶关的扫荡设置了障碍。 也该程田山小队长走背运,在8月中旬县城东面的修善村抢掠时,负责地下斗争的共产党员闫发兴带领几个村民兵,趁鬼子不注意把他们的洋马牵走,连夜送到了郭家驼抗日县**。 来时县**奖励了他们两箱手**,现金50元。那匹马上有鬼子的雨衣一件、钢盔帽一顶,帽上还写着“程田山太君”的名字。 第一三九章原本心爱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了 第一三九章 原本心爱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了 程田山几次都给莱田英夫丢了面子,抢粮不成还丢了自己的战马,发誓要在修善村找到抢他战马的民兵们,已报此羞辱之仇。 驻扎在郭家驼的县长洛鸿章知道鬼子这次不会放过修善村,便派闫发兴通知我们的同志迅速转移。 编村村长马胖则接到通知,便带领村自卫队和游击小组、村农会、青妇会等党的组织秘密转移到村东南的刘寨村大庙里驻扎。 不料被村里的地主发觉,报告给了县城红部。刘寨村的几家地主被村里闹农会试点分了他们的地,便对共产党八路游击队民兵怀恨在心。 次日上午10点许,天气下起了大雨,突然鬼子包围了刘寨村,把正在庙里躲避的修善村民兵通通赶到村西土地庙前,让他们排成队,不问青红皂白就用机枪扫射,致使两个村的22名抗日干部(其中有西崇贤编村的二位同志)遭到杀害。 刘寨村民兵队长王海水当日不在村里,他领着几个民兵正在西南十几里地的北阳护村学习造雷技术。 那是在九月二十七日上午,日伪军400人的兵力,跟国民党第40军106师(师长李正清)在北阳护村羊脑山开战。日伪军几次强攻均遭失败,伤亡近百人。 随之日军改变兵力部署,除留一部分兵力向羊脑山继续佯攻外,大部分兵力沿西宋堡村河滩西进,准备从辛庄村东包抄106师。刚走到辛庄坡下时,又遭到106师二营和当地民兵战斗班30余人的迎头痛击。 106师居高临下,激战从上午九时直打到下午五时左右,日伪军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向106师阵地施放了毒瓦斯,并趁106师火力减弱之际,迅速撤退,窜回县城。 羊脑山激战共打死打伤日伪军150余名,打死洋马20余匹,缴获战马19匹,枪支270支,手**300余枚,子弹500余发。这是侵壶日伪第一次跟国军在壶关交战,没有讨到便宜,它是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进行的,体现了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强大威力。 战役结束后,国军南撤,留下的伤病员在北阳护村养伤,其中有两个国军士兵会造**,北阳护民兵知道后,就拜他们为师父学习造雷技术。 这件事让刘寨村的民兵队长知道了,因为在羊脑山跟鬼子开的那一仗王海水领着刚刚组建起来的刘寨民兵也参加了战役。 王海水跟北阳护民兵队长武金保是远房亲戚,二人同时期担任了各村的民兵队长,对鬼子入侵自己的家乡恨之入骨。 就在王海水在北阳护学习造雷技术的时候,没想到村里被日寇扫荡了,他们接到消息赶回去,鬼子已经走了,看着一堆堆横躺着的尸体,王海水跟民兵们气愤填膺,纷纷要求上县城跟鬼子拼命。 在人群里面有一个青年,是秦庄村人,叫牛六女,是我地下党员,组织上听说鬼子屠村的事,安排牛六女配合刘寨村长(中**员)前来安抚群众,不要再惹出事情来。 牛六女见民兵们情绪失控,急忙跟大家说道:“老乡们,千万要控制好情绪,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如任性找鬼子拼命,吃亏的还是我们,我们要从长计议,我们一牛性跟鬼子拼了命,谁还给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哩。老乡们,要冷静,千万要冷静!” 把鬼子引进村来的那些地主恶霸已经躲在县城鬼子的老巢里不敢来村上了,踏踏实实当起了鬼子的汉奸了。 县城红部程田山小队长侵袭了刘寨村给菜田英夫赚了面子,菜田英夫便派他到河口庄开办日语学校。 开办学校得选择环境好一点的地方,河口庄碉堡已经建成,村里也有了维持会,这里能控制壶关县城整个北部地区。 鬼子要在这里让青少年实行奴化教育,塑造未来的忠顺良民,还要培养一些为他们服务的“宣抚官”和“合格”的日语教师,选择“合适”的知识,培养**亲日的一代“新人”。 地点就选择在刘福禄开办学校的文庙。由于学校停课,文庙只有一个看庙的。 自从王天印担任了河口庄维持会会长,刘福禄就到了遥镇新宅。他不是惧怕日本人,也不是觉得自己这个村长不顶用了,他是不想再看见老四刘保山,他明明是日本人推举的商会会长,是在为日本人做事,还装出一副慈善的姿态。 刘福禄离开了河口庄,对王天印跟刘保山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这样他们就能毫无顾忌地在村上出现。 学校取名为“新民小学”,而且王天印还担任了学校的名誉校长,开初村上的孩子都不敢上学,以为是日本人开的,都害怕日本人把他们的孩子带到日本去。 村民还听说日本人在刘寨村屠村的事,传的很怕。 在王天印看来,这日本人给他们开办学校还是一件好事,这跟民国时代一样样的,都说日本人是来遭害老百姓的,可是他没有看出来。 程田山还派人在村上救济那些生活困难的群众,在文庙支大锅施粥,慢慢的村上那些吃不饱饭的孩子就上文庙讨粥喝,穿黄军服的日本人还“小孩大大的,米西米西的”,从不跟小孩子过不去。 开始,王天印就是说服那些大户的孩子上文庙读书,还宣传说刘寨村的那些人都是跟皇军作对的,只要不跟皇军作对,皇军是不会欺负老百姓的。 村上的刘发子被皇军抓到县城,那是他打死了人家日本人,不是平白无故就抓他走的。 这些话都是日本人说,跟随日本人的一个翻译再告诉大家。 没过几天,到文庙上学的孩子就多了起来,连外村的不少穷孩子都来报名,他们主要是看到在这里能一顿三餐吃饱饭。 再后来就有成年人来上学了,说是为了更好地跟皇军沟通共事,就要教会一批给日本人翻译的翻译官。 刘保山隔三岔五也来村上转转,他主要是惦记着山来的二女儿刘宝贝。他正在绞尽脑汁想如何能把她娶回家。他横竖是看上她了,他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他,还想着那个当兵走了的张秀山。 他若是把刘宝贝跟张秀山好的事说给日本人,她就会被安个通八路的罪名给抓起来。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心里有她,不想伤害她,而且她又是他姐夫的亲妹子。 刘保山的这个举动早被程田山看了出来,程田山进村后首先是掌握一些像刘保山跟刘宝贝这样的情况,抓住刘保山这个关键人物,就能牵制住他家那些跟皇军作对的人,像刘达飙、刘福禄、刘保顺还有刘保童等。 这些情况,日本人早已掌握的一清二楚。 开初,王天印是到山来家去说服刘宝贝到文庙教书的事,因为刘宝贝是县学的学生,刘宝贝不从,还骂的他狗血喷头,骂他是汉奸走狗,连刘保山都骂了。 程田山听说了,就亲自去山来家“请”刘宝贝,早有汉奸告诉程田山,山来的儿子刘宝库是刘达飙游击队大队长,大女儿刘宝花投奔八路了,程田山就拿刘宝库、刘宝花去说事,要山来交出投奔八路的儿女,不然就要让山来到县城宪兵队去说个清楚。 谁也知道到了宪兵队要受什么罪过。自刘福禄将家里的一切事情交给他打理后,他就一直住在刘家,现在出了这事情,他一个长工管家也不知道该怎样来对付这些鬼子,要是刘福禄在的话他就轻松。 刘宝贝不愿意让鬼子将父亲带到宪兵队,她就只好求刘保山给说说情。刘保山当然是盼着这一天,没想到程田山还是帮了他的忙,还说:“既然早是你名下的媳妇,怎不娶了她,若是娶了她不就是商会会长的太太了,还用给皇军做事吗。” 刘保山暗道:你田山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共产党来了把个刘宝贝洗脑了,硬是把他跟她之前的婚约给毁了,相中了那个战斗英雄。 “那就让田山太君给刘会长保这个大媒吧。”王天印说。 为了父亲,刘宝贝不得不跟刘保山成亲。大婚那天,刘保山是在县城日本人的操持下,办的轰轰烈烈的,县城的各商家都参加了,争先恐后地给这个新任的商会会长送贺礼。 原本就是刘保山心爱的女人,现在如愿以偿了,他还是要从内心来感激这个程田山,他也知道程田山是故意给他促成这件事的,他们的目的他刘保山也清楚。 村上人骂他是汉奸,把堂堂正正的刘福禄都逼走了。他自认为自己不是汉奸,他也没有把那个反抗日本人的中国人暴露给日本人,他知道不少为共产党做事的人,但是他没有告诉日本人,他还在必要的时候保护着中国人。 按照他的思维,他这样做正是在保护大家的安全,比如说他的家人,他的姐姐姐夫,还有刘宝贝的姐姐刘宝花,要不是他在日本人面前罩着,他们就会被日本人抓走的危险。 刘保山跟刘宝贝的婚事,他没有告诉父亲刘福禄,他清楚父亲是最痛恨日本人的,也最痛恨他给日本人做事,当初他没有响应“为抗日捐钱捐物”的号召和没有帮助刘宝库组建民兵游击队,刘福禄对他就有了很深的成见,甚至于还亲自毁掉了他跟山来定下的刘宝贝跟他的娃娃亲。 在遥镇新宅的刘福禄听说儿子刘保山跟刘宝贝的婚事后,气的几夜没有合眼,他不是不想盼着儿子成婚,而是觉得刘宝贝嫁给刘保山就是耽搁了人家刘宝贝的前程,他是看着刘宝贝长大的,她的品行跟儿子保山是格格不入的。 而且这个无情无义的孽子还认贼作父,让日本人给他办婚事撑面子,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二儿媳妇靳保贞看着老爷那焦脆的面孔就经常来到他跟前做个陪伴,她跟他一样心里都有难言的苦衷。 她的丈夫刘保银被战死在日本人手里是她来到遥镇的时候,老爷才原原本本告诉她的,他把她领到父母亲靳义堂、赵秀苹夫妇的坟茔前,他给她讲了父母亲在京城跟八国联军开战的故事,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个从来没有跟自己的丈夫拜过堂的媳妇懂得战争的残酷,他失去了儿子,她失去了丈夫。 越是这样,靳保贞越是在老爷面前表现出那种很坚强的样子,就像是丈夫刘保银还在外面跟日本人开战,迟早会回来的,她不愿意让老爷看出来她那个难过的样子。她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 第一四〇章女同志索性就把头给剃了 第一四〇章 女同志索性就把头给剃了 一九三九年夏末,壶关县东南的太行山区孕育着一片丰收的景象,田里的庄稼正在拔节,绿油油的秋田在这稍纵即逝的季节里展示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分布在整个山区的零散的小山村掩埋在这片碧绿的海洋里。就在这幽静纵深碧绿的海洋里,不时传出来一阵阵歌声划破了太行山麓少有的寂静。 “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我们的作风。 同学们,积极工作!艰苦奋斗、英勇牺牲,是我们的传统。 像黄河之水汹涌澎湃,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 我们是抗日者的先锋!”。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 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最后的胜利,向全国的解放!” 这就是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又称“抗大一分校”)于8月上旬来到了巍巍太行山的壶关县树掌镇神郊村一带。学校共三个大队,二十七个小队,其中二个大队都是女生500多人,全体师生共计1400余人的学员队伍,对外称“第十八集团军直属第三纵队”。 为了便于隐蔽,晚上女生都分派在周边树掌、芳岱、磨掌、大会、马家庄、回车等村群众家居住,白天在神郊北岸的大庙里作为学员学习的大本营。 第十八集团军给抗大一分校的任务是除坚持日常教学训练外,要用更多的力量配合八路军和太南区党委及军政委员会发动群众,扩大和巩固太南抗日根据地。 还组成一个“十八集团军直属第三纵队”的精悍指挥机关,由何长工校长兼司令员,杨奇清部长为政委。开展对附近国民党的四十军庞炳勋、新五军孙殿英,骑兵十四旅张占奎等友军的统一战线工作,争取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抗日。 学员的教育内容是紧密结合对敌斗争和部队建设需要。一分校政治部主任黄欧东同志在校报上红色套印了他的题词:“只有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才能成为至死不变的无产阶级革命者”。 政治课包括中国革命问题,政治常识,党的建设三大类。系统讲授从鸦片战争到“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以来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动力、前途和战略,并结合实际情况讲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政策与根据地建设及对敌斗争政策。 政治常识讲授列宁主义基础知识,党的建设讲授党的性质、党纲、党章、党风、党纪。教材以《论持久战》等毛主席著作为主,也学习一些其他著作,如《共产党宣言》、《列宁主义问题》、《论共产党员不修养》等,教材由教员自编、自写、自讲。 上课大都在露天,同学们坐在背包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边听边记,晚间举办讨论会。同时还讲社会发展史,大众哲学。 总之,根据各学期,各学员队的不同对象,有所选择、有所侧重。军事课程由步兵操典、攻防战术、游击战战术及兵器、爆破、筑城、防化、地图测量、画军事地图等。 在学习期间写标语、说快板、拉洋片、演街头剧、唱抗日歌曲、召集群众会,利用一切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武器,宣传我党主张和抗日救国道理,动员群众支援抗日军队,粉碎日寇的进攻。 由于山里比较贫困,粮食不足,水源也缺乏,油、盐、菜更为短缺,加上日寇的封锁,环境十分艰苦。为了坚持办学,副校长周纯全号召大家克服困难,发扬红军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当时校部设在神北杨发瑞家,校长何长工住在北屋,面前设有两道岗哨,卫兵日夜保守。学员们住地较分散,西起北行头,东到回车等村,分布在十几个村庄。 既要坚持学习,又要发动群众,经常派武工队到山下袭扰敌人,筹运粮草,发动大家上山挖野菜。生活用水更是困难,山区水源枯竭,群众的生活用水全靠夏季蓄积的雨水。 为了省水,学员们习惯用毛巾干擦而不沾水。约一牙缸的水,先刷牙漱嘴,再洗脸洗手或洗脚净身,所以有的同志身上长疥,有的有了虱子。在后来,大部分女同志索性就把头给剃了,累的那里的剃头匠不能歇身。 每天清晨,学员们在十分钟的跑步后,就得给房东的水缸挑水,为班里准备用水,然后清扫室内外卫生,领取饭菜等。天气冷了,就到避风向阳的崖畔上课。坐久了手脚麻木,教员或是值日队长,就发出口令让同学们站起来搓搓手、跺跺脚再坐下听课。困乏了便唱支歌,调剂一下精神。 神郊村离陵川县很近,国民党的四十军庞炳勋、新五军孙殿英,骑兵十四旅张占奎等友军都比较接近,学员们经常到他们的驻地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跟他们和睦相处,他们的子女也有二十多人来一分校学习。张占奎骑兵旅还要求分校给他们派干部和宣传员。 住在神郊村南岸上有个活泼又泼辣女同志赵麦玲,跟母亲在一块生活,思想进步,从小就不裹脚,三七年他跟本村的青年盖良弼结婚。盖良弼是二七年壶关县党部后补执行委员,长治四师毕业生,三一年后投身革命,三八年参加抗日决死队三纵队。 盖良弼走后,赵麦玲跟母亲在一起生活。自从抗大一分校的学生们住在神郊庙,赵麦玲每天就去看热闹,时间长了,跟学校里的女生就认识了,还带着女生们到她家玩,到地里找野菜,跟着女生们唱歌识字,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参加学校的文化课,后来就成为学校的学生。 学生们学军事、学政治,听抗日救国的道理,召开群众会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号召青年人参加革命,冲破封建思想的束缚,走向社会,抗日高于一切,不抗日活不成,誓死不当亡国奴。 在学校里校长何长工的爱人尹清萍跟她一样都是已经结了婚的女人,她们两个很投缘,她跟何校长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女儿,何校长他们又忙,她经常帮她看孩子,还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两家成了特别近的关系。 尹清萍经常跟她讲她参加革命的事,她1933年就在家乡(四川黄洋镇)参加了工农红军,同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6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1927——1937年),历任中共巴中县委妇女工作部部长、江口县委妇女工作部部长、红四方面军妇女营营长,还参加了长征。 除了赵麦玲还有就是刘宝花跟刘保杏,刘宝花改名叫江萍,刘保杏改名叫江霞,她们在这位革命的大姐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校长何长工住在神郊村民杨福顺的一间北屋里,杨福顺当时是国民党县长,早年外出求学,是神郊村上第一个大学生,曾在自家院里办学,比较开明。 他长期在外做官,此房一直闲着,由弟弟杨泽顺代管。国民党统治时期,杨泽顺在村上当村长,学员们来到这里后,杨泽顺逃避他乡。房子空着,成为何长工校长的住所和办公的地方。门外设有两道岗哨,有卫兵日夜把守。 何长工校长三四十岁,大个子,戴副眼镜,脚穿筒靴,身着灰布军装,腿上负过伤,走路有点跛。学员们都称他“何司令”。 他经常给学员们讲课,主要讲形势和军事。他待人热情和气,闲时经常是一个人出来散步,喜欢同村民聊天,了解村民生产、生活情况,遇到谁家有困难,就积极出主意、想办法,千方百计帮助解决。 在抗大一分校到来之前,壶关县牺盟会干部训练班也在这里办学。上课也在二仙庙。当时办学条件差,生活十分艰苦,教室、食堂都在庙内,十分拥挤。抗大一校500多人,全部住在神北村二仙庙上。其余学员分散住在周围十多个村庄,平时自学,集中上课经常安排在村边树下或河边沙滩上。学员或自带小马扎,没有的就随地而坐,捧着石印的小册子听教员讲课。 为了适应战时的需要,学员们每天都要在夜间练习在山壑里徒步行走送信、隐蔽,山壑里的野狼多,经常发出“嗷——呜——”的叫声,特别是女生们,送信、侦察、联络都要靠她们去完成,从平顺到壶关、陵川再到长治县,学员们经常为组织运粮、送信、搞侦察。还有的女生被分配到各县干校担任文化教员。 三九年秋后,中共壶关县委、县**开办了“壶关县军政干校”,校长由洛鸿章兼任,教育主任由苏贯之担任。干校的任务主要是训练基层军政干部和小学教员,采取分期轮训的方式。 首批训练班在西黄花水村开学,分校的优秀学生被组织上选派到干校工作。分校妇干队指导员齐心和队长王军两位同学被派到长治县干校工作。 长治县干校校长是一位四川籍老红军,到了干校,由于齐心学生还是后补党员,不能担任干校指导员,改为队长兼教员。学员都是从区、乡妇联主任中选派来的,还有不少放了脚的小脚妇女。 为了配合反“扫荡”,齐心跟王军经常带她们进行反扫荡演习,帮助群众转移,她们一个个肩背背包,腰挂手**,在山坡乡道进行急行军,那些妇女别看她们都是一双小脚,但是谁也不肯掉队,每天早晨带领她们出早操,在队前讲自己的故事: “我是夏季加入的党组织,组织为了考验我,调我到部队当通讯员,负责与营部的联络,我们搞联络不分白天昼夜,时常是扛着长枪在山里跑来跑去,我们什么都不怕,特别是在晚上遇到嗷嗷叫的狼——我们更不怕鬼子和武装汉奸,每天完成任务回到队部,扒在炕沿上和长条板凳上就睡着了。” 第一四一章太行山风云儿女 第一四一章? ? ?太行山风云儿女 乡下来的小脚妇女都静静地听着齐心的讲述。开初刚到干校的时候,大家还一直以为她俩是男同志,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女同志,只是留着光头。 齐心说:“有一次营长问我,你们女同志为什么剃光头呢?我说,我们女同志为什么不可以剃光头呢,由于残酷的战争环境,连吃的水都没有,我们女同志的头,没水就无法洗刷,又没有梳子,时间长了满头长虱子。为了适应战争环境,我们什么都不顾忌。” 齐心她们还经常教学员唱抗日歌曲,同她们睡在一起,睡的是地铺,吃的是小米或玉米粥,她们相处的同亲姐妹一般。 冬季,日军开始“冬季扫荡”,齐心调长治县战地工作团,她们随到了刚被陈赓领导的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六旅攻克的西火镇,原来是日为占领的,村街上还贴着日伪汉奸谩骂抗日县长张燮堂的反动标语:“打到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 齐心奉命到村妇联主任家布置召开群众大会,主人热情地让她们吃了一碗糠糊糊,驱散了寒气。当她们回到团部时,同志们正在用砖头架炉灶熬粥。忽然“啪啦啦、啪啦啦”响起了机关枪声,顿时一片混乱。通讯员报告敌情:“敌人骑兵和炮兵正在迂回包围!” 张县长立即命令突围,驻扎在那里的三八六旅的一个团用一挺机关枪在村口进行掩护,敌人的大炮声和机枪声响成一片,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打在地上的子弹,“突突突”“扑扑扑”扬起了阵阵尘土,不时地传来几声轰鸣的炮声,她们不成队伍地跑着,子弹密集时就跑得快些,稀疏时就慢些,地上散乱地丢弃着一些纸张、复印蜡版等。 跑着跑着,看见村子的一个缺口,有人指挥她们穿过敌人密集火力,从缺口绕道上山才得以脱险。 她们从西火镇突围后,来到离长治县城约60华里的荫城镇,刚把牌子挂出来,敌人又来袭击,她们就又立即转移,如此连续多日,每天都要走几十里地。当时她俩被称为太行山下来的“风云儿女”。 回到学校,齐心她们正赶上在树掌村东头奎星阁南侧空旷地里召开了一个国共合作团结抗战大会,这是因为八路军何长工司令员领导的抗大一分校住在神郊村,国民党新五军军部其直属机关部队均住在树掌村,中共中央北方局机关保新华日报战时太南版“太南日报”、 中共中央北方局牺盟会中心区机关报“黄河日报”社址,分别住在回车、芳岱村。 为了抓住这个有利的的时机,避免发生摩擦,搞好团结,经双方领导协商在这里开会,鼓舞士气,团结一心,共同对敌。在开会前事先通知驻树掌的壶关县第三公所及树掌编村公所,负责布置会场,留有进出两门。 是日上午十时许,鸣炮开会,附近居民参加了大会,约万人以上。军人及抗大员生坐在前面,群众立在后面。由何长工司令员和新五军军长孙殿英先后讲话,阐明了国共亲密合作,精诚团结一致,枪口对外,抗战到底,争取最后胜利等大意。 期间,还宣布让太行山的“风云儿女”齐心她们讲解在长治县区、镇日寇占领区跟敌人抢地盘、抢时间的斗争体会。会场洋溢着一片友好气氛,同时,揭露了日寇“三光”政策的凶狠,所过之地变成焦土的惨状,揭露了驻扎在县城的日寇在刘寨村大庙残酷屠杀抗日编村村长及抗日民兵20多人的暴行,大大激发了全场军民的杀敌怒火,不禁振臂高呼:“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把日本鬼子消灭干净!”“驱出杀人放火的日本鬼子滚出中国去!”“抗战胜利万岁!”等口号。 下午三时在军乐悠扬声中闭会。会后,黄河日报编辑赵树理专门开设“山地副刊”,为抗大一分校、国民党新五军、四十军等文化人投稿、发表文章。 顿时整个太行山区孕育着一种生气勃勃的景象,成了抗日战争的战略要地,经常住着很多首脑机关和军队,持戈待命,开赴前线,随时随地抗击日寇。 经过半年时间学习,学员学完了全部课程。1939年9月18日,在神郊村二仙庙举行了第一期学员毕业典礼,学员们手拿印有朱总司令题词的“从工作中继续学习锻炼自己”的毕业证书和黑色证章,心情都很激动。之后,学员们陆续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 不久,一分校接到中央军委命令,延安抗大总校也要东迁办学。指示一分校去鲁西办学,命令何长工同志留守太行山区,等待罗瑞卿同志率领的抗大总校到来。 1940年2月,延安抗大总校历时3个月到达武乡蟠龙镇。3月,一分校由黄克诚同志带领,从晋东南迁往山东。何长工同志带领一分校留下的1000多名新学员到蟠龙与抗大总校会合,何长工同志被任命为总校教育长。 县工会秘书苏大本和已经升任保安九团的参谋长高体乾还有牺盟分会秘书郝培苗从沁水开会回来,大家心里都是忧心忡忡的,他们是奉命参加三、五专署和决死三纵队在沁水联合召开的反顽斗争大会的。 他们在会上学习了薄一波《如何克服目前时局危机与坚持长期抗战》的报告和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山西开展反逆流斗争》的指示,简述了三月二十五日阎锡山积极配合蒋介石在陕西宜川县秋林镇召开的“秋林会议”。 他们决心要使用一切手段消灭牺盟会、决死队和一切抗日进步力量,也是发动“十二月事变”的准备会议,要大家切实加强思想上的准备,认清现在妥协投降的危险形势,提醒大家要吸取二七年大革命失败的教训。再次告诉大家“天要下雨,要准备雨伞”。 十一月,中共壶关县委,路东办事处,太南地委以及保安九团党组织召开了各区负责人会议,会上传达了上级的会议精神,保安九团内部的党组织对保安九团武装骨干进行了整顿,做出了应付突然事变的部署,有策略地清退了一些反动军官及其随从,从一分校调来30余名军事干部充实到公安局和地方武装组织中,安排了主要任务。“天要下雨,要准备雨伞”。这已经是大雨预来风满楼的征兆。 就在一九三九年六月,晋东南五专署成立了两个保安团,以壶关县游击支队为主力收编为保安九团,将收编的旧军卢有年部队和“民大”六分校的学生游击队、潞城县自卫队组成保安十团。 另成立保安司令部,戎子和兼司令员,王子玉担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车敏兼任政治部主任。这支部队是决死三纵队的一支附属部队。日军第二次对晋东南地区进行“九路围攻”后,一部分由戎子和带领随决死三纵队一起行动领导白晋公路以西各县工作;一部分由杨献珍带领随保安九、十团转移壶关县东山的郭堡庄、回车、芳岱等村一带,领导白晋公路以东各县工作。 “秋林会议”上,阎锡山公开发动旧军政人员污蔑攻击八路军、牺盟会和新军,在新军所在地制造事端,同时,大批提拔重用旧军官,公开提出取消新军的政委制和新军番号,妄图夺取共产党对牺盟会和新军的领导权,改变新军的性质,把新军变成旧军。 八月,第二战区第八集团军司令兼第三行署主任孙楚到晋东南,并带来一个宪兵团、一个警卫营以及阎锡山的“精建会”、“突击队”、“政工团”等反动组织。国民党省党部的党务指导员也随之而来,他们来晋东南的口号是“开展政权!”“开展党务!”实际上是搞特务活动,打击牺盟会,瓦解决死队,夺取抗日政权。 保安十团三营营长吴殿甲正在郭堡庄开团代会,当时,我党还处于秘密状态,前保安团长卢有年(红军东征时防共团营长,后担任保安十团团长,秋林会议后将他换掉)呼哧呼哧地挺着个大肚子突然闯进团组织在藏粮楼设的会场,看到大家正在开会,装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哼着“叫老乡,叫老乡,你快去上战场吧,快去把兵当……咦嗨咦呀嗨……”。 团党委书记高志国根据卢有年最近到白晋路西潞城县顽固头子孙楚那里回来后的种种迹象看出,他们快要下手了。于是就在当天的会议上,团党委决定,如有叛变发生,指定由吴殿甲负责指挥全团的军事行动。 十一月中旬,一连一排排长(秘密代理七连党支部书记)和永胜来营部向三营教导员黄尚英(长治县东和村人)营长吴殿甲汇报情况,他说:“我们七连党支部的同志发现连长郭继在回车村前哨连与地方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可能就是精建会的,他们一定是来下大雨的。” 吴殿甲把这一情况立即汇报了团党委,团党委决定把七连调回营部驻地大井村,并建议调动郭继的工作。 当天晚上七连调回大井村,黄尚英急忙下到连队跟和永胜进行秘密找连队的队员个别谈话,进一步证实了郭继确实以金钱吃喝拉拢了十多个同他在感情上要好的战士,行动诡秘,其中还有安排进去的秘密党员。 第二天晚上,黄尚英跟吴殿甲带着七连新连长共产党员柴天喜来到七连连部,黄尚英召开会议,在会上讲了话,介绍了新连长的情况,要求全连一切服从新连长指挥。 郭继还介绍了全连人员。最后吴殿甲说:“武器弹药就不点验了,由事务长具体负责,大家一定要自觉,不能因为调换连长而隐瞒子弹。”全连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交接完毕后,屋里已经点起了油灯,吴殿甲发现郭继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跟他道:“相跟上走吧郭连长。” 郭继道:“让我在连里跟大家住一夜吧,我们好歹也同甘共苦了二年。” 黄尚英知道今天晚上决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便附和道:“还是随我们去营部吧,你明天就要报到团部,我们今晚还不好好唠唠,哪还有时间。” 吴殿甲道:“今晚,我们三个住在一起,好好唠一唠。” 郭继不好意思推脱,说去厕所一趟,二人等他从厕所回来就去到了营部。? 第一四二章太行山刚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第一四二章 太行山刚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郭继到了营部,吴殿甲住在大庙的东厢房,北面有两个小炕,中间放一个跟炕一般高的煤火炉,蓝色火焰在吐着舌头。吴殿甲睡北炕,郭继睡南炕,两个人都把手枪拿出套放在各自的脸前。 他跟郭继一直谈自己从参军到升任班长、排长、连长……,郭继老是吱吱呜呜,勉强应付,吴殿甲知道他心里有事,就说“睡吧。” 其实他们都没睡,四更时分,吴殿甲起床到院里练武,郭继还在炕上躺着。 不一会,有个细长的身影答了哨兵的口哨,急促促进了营部院,吴殿甲认出来是和永胜,见他过来就拉着自己的手到了教导员黄尚英住房,还没等黄尚英起床,他就报告说:“郭继要拉人带枪逃跑,他昨天晚上趁到厕所的时候跟通讯员小王已经接了头……。” 吴殿甲一听,就要提枪去找郭继。黄尚英急忙悄声制止:“回来,回来!”和永胜一把拽住了他。 黄尚英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带通讯员去悄悄监视郭继,你们迅速赶到七连,命令新连长紧急集合。” 吴殿甲他们到了连队,把战士们集合起来,说道:“同志们,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我们的子弹非常困难,有人居然乘新连长到任,把子弹藏起来了,我们需要检查一遍。” 说罢命令和永胜挨个检查,查到小王时,只见他的腿在哆嗦,便厉声说道:“你把东西藏哪里去了?” 小王知道事情败露,便和盘托出:昨天郭继趁去厕所找到他,交给他十几张盖好章的空白条子,要他分发给要跟他的那十几个人,要他们当天黑夜带枪逃走,因为没有条子,自卫队和儿童团是不会放行任何人的。 吴殿甲又带人赶回营部跟教导员商量后,回到东厢房,郭继正在洗脸,很顺利缴了他的枪押送回了军法处。避免了七连兵变的事件。 通过这次事件,十团的党组织马上做了调整,由抗大一分校调三十多名党员干部到十团,住在三营,换上山西新军的服装,准备到各营、连任职。 有一位中等身材,共产党员,警惕性很高的学员骨干邓禹担任三营二连一排排长。他来到了二连,就被连长周朝汉安排他到长子、屯留县一带去采购打草鞋的麻皮(当地叫潞麻)。 刚动身他突然觉得有问题,党派自己来二连的任务是掌握部队,应付紧急情况,况且,太行山刚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穿草鞋应该是来年开春的事,现在买麻不是早了点? 于是他迅速返回前哨连驻地,看到战士们刚刚睡下,头枕背包和衣抱枪。这是他忽然想起在东北军当兵时部队闹兵变就是这种迹象。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就把鞋袜脱掉躺在两名战士中间,似睡非睡,等待事态的变化。 半夜时分,三班班长突然持枪闯进邓禹室内,慌慌张张报告:“报告排长,连长有请。” 邓禹一把抓过睡在他身边战士的步枪,把子弹推上膛,对准三班长道:“你先走,我随后到。”其实,三班长一进来报告,他就感觉情况不对,谁看见他悄悄返回来了,一定他们已经派人跟踪了他。 邓禹悄悄集合一个班的人员,持枪刚出大门,就听见连部方向“叭!叭!叭!叭!”一连响了四枪,是盒子枪的声音。 邓禹不由自主地喊:“诶呀,不好了,指导员牺牲了!”便迅速带人把住宿里抱枪睡觉的战士控制住并缴了他们的枪。 自己跑到四公里外的三营部向吴殿甲、黄尚英做了汇报,最后请求道:“请允许我带一个连去追歼二连,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这时,教导员和营长才发现邓禹还赤着脚。原来,自三班长闯进屋报告后,他就没有穿鞋,现在才发现两只脚在流血,隐隐生疼。 吴营长迅速派八连排长(共产党员)王文征带着两个班前往二连,教导员给邓禹找了一双鞋,跟着王文征朝二连而去。 一营二连是卢有年最得意的一个连,我党派去政治指导员吴邦铎、政治工作人员赵寿昌开展工作。 土匪出生的那个连长周朝汉跟卢有年是铁杆,表面上支持新来的工作人员,还给他们杀鸡摆酒进行“款待接风”,到半夜时分就采取了行动,并派人通知一直跟踪他的邓禹,要不是邓禹存了个心眼,也逃不脱他们的魔爪。 二连全连发生叛变,杀害了我四名干部,新上任的柴连长、政治指导员吴邦铎、政治工作员赵寿昌、司丕治。 二连的叛变意味着全团有了动摇,形势千钧一发。 吴营长马上跟团党委书记高治国通电话研究决定,马上组织人员反击,他和一营教导员田耕同志带基础好的三连去缴一连的械,在一连内部秘密党的策应下,解决的非常顺利,抓获了卢有年的铁杆李团副。 经过审讯得知卢有年早有兵变的准备,只是我们调换他的位置来到较快,得知要调换他的位置时,他就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召集团副和一、二营营长下了全团叛变的命令。 其内容是:由他可靠的一、二两个连消灭三连,四、五两个连消灭六连,而后,一、二两个营由南北合击三营,郭继带七连做内应。 在消灭三营后,以保安十团保卫友邻保安九团,九团的顽固分子做内应,消灭九团的革命力量。如果实现,卢有年担任上党地区顽固保安司令,晋东南的抗日根据地就变成了顽固派的统治区。 卢有年安排就绪后,为了保险期间,就带着十几个亲信骑兵离开了驻地郭堡庄,到十公里的平城镇等待好消息去了。 在解决一营问题的同时,黄尚英带两个连包围了二营驻地郭家驼,六连连长白琏带领六连的骨干,二营营部和四、五连的党员都做了内应,在说服了五专区保安副司令王子玉后,几分钟就缴了四、五连的械。 平息叛乱后,按照党的政策,对接受了卢有年叛变命令无叛变行为的旧军官发给路费回家,有叛变行为的量罪判刑,叛徒郭继由革命军法庭判处了死刑。 部队纯洁了,反顽斗争得到了初步的胜利,但顽固派杀害了我们四位共产主义战士,卢有年又带一个连携枪逃跑。全团抓卢有年的复仇火焰以三团最为激烈。 上级党组织批准了三团追捕卢有年的请求,通过侦察员了解的情况,卢有年已经重操旧业带二连逃到晋城的东山占山为王了。 为了进一步摸清敌情,三营派出十七名便衣侦察员,团部又安排黄尚英同志到高平县与八路军六十七团取得联系。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吴殿甲跟黄尚英对照地图研究了行动路线和行动方案,准备好筹借来的黑色便衣,等天微明便穿上便衣摇摇摆摆地就像是蒙古人的模样。 队伍出发前,王副司令员和高志国带来了新上任的李团长,他是个统战对象,喜欢好枪好马,可李有年叛变时把团部的好枪好马都卷走了。 吴殿甲带着三营和二营的部分指战员,他们的路条上写的是三专署的工作人员,比较顺利地通过了陵川县国民党四十军的防区,进入从四川来的国民党四十七军在晋城县境内的前哨连驻地,前哨连长走到吴殿甲面前操一口四川口音盘问:“你们哪来的?到哪里去?” “从平顺来,到晋城执行任务。” “多少人?” “一个支队。” “什么军职?” “尖兵连长。”吴殿甲指指身后的队伍:“就是这个连。” “全是你连?” 吴殿甲点点头。 他们很顺利地过了稍口。走不多远,听见有零星枪声,正在犹豫,侦察班长带着一名侦察员来报告说:晋城在前四天就已经政变,牺盟会被砸,卢有年进了晋城县城。 吴殿甲觉得上了圈套,刚才在哨卡是故意放他们进去的,于是召集队员往城东的一座高山脊周围停下来休息观察动静,大家吃着随身携带的玉米、黑豆炒的干粮,从地图上看,他们一天行军已经超过四十公里。 吴殿甲跟李团长说明了情况,提出如何突围。李团长道:“老弟,你在前我在后,队伍边走边打,不要恋战。先向敌人的老窝晋城方向突,然后转回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突围。” 太阳落山时,在高都镇东侧发现一个步兵团,三个营和团部对吴殿甲队伍形成弧形分别住在三个村庄。吴殿甲跟李团长明白,这分明是对他们形成了包围。 黄昏时分,吴殿甲带着队伍大胆地从敌人右翼营和团部的中间插到一个小村开了灶做饭吃,敌人误以为他们是后续部队。饭后,吴殿甲小声跟大家做了简短动员,就悄悄向北撤。 路过四十军防区,冒称是河南清化来的八路军。好在哨兵没见他们进村的意思,也就没有拦阻。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紧张突围,天亮时,队伍到了根据地。 天明,突然带来不好的消息,黄尚英同志牺牲了。 黄尚英同志的通讯员赵魁讲述了教导员牺牲的经过:黄尚英同志穿便衣进入顽军防区,路条已经查验,也出了哨卡,突然来了一个班把他追回去。黄尚英同志感觉情况不对,在他被押进军官办公处时,他连打三枪,子弹打完后被顽军捆绑起来,从审讯员的口中得知,卢有年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他们三连、二连要来,早已设下了埋伏。 他们把黄尚英吊在房屋的梁上,用皮鞭抽打,行刑了大半夜也没有什么结果,天明就把他押到了刑场。 在刑场上,黄尚英同志,用坚强的革命毅力支撑着遍体鳞伤的高大身躯,横眉冷对刽子手,用最后的呼声:“打到日本帝国主义!”“打到汉奸走狗!”“中国共产党万岁!”。 刽子手在他身上连砍了二十多刀。只有二十一岁的青年共产党员黄尚英同志牺牲在顽固派的屠刀下。 整个太行山区震荡起来。神郊一分校的全体学员跟太行山区的全体指战员沉痛追悼了这位英雄的共产主义战士。 《黄河日报》(路东版)社、《新华日报》(太南版)社用很大的篇幅刊登了纪念英雄烈士和诅咒那些顽固派罪恶行径的文章。 国破山河在 山涧恶狼来 瞪目呲牙露凶光 同宗同祖不先让 昨晚称兄弟 天明即翻脸 掉转枪头指同胞 英雄悲壮太行山 ……? 第一四三章“杨笃宽!”牛畅不由得闪了一下 第一四三章 “杨笃宽!”牛畅不由得闪了一下 十二月初,阎军终于露出了虚伪嘴脸,进行破坏团结,破坏抗战的活动,于1939年12月集中六个军的兵力分三路攻击晋西隰县、孝义一带的抗日决死队第二纵队和八路军晋西独立支队,称“晋西事变”。 同时,在晋西北的阎军两个军向抗日决死队第四纵队进攻,在晋东南的阎军和国民党军队在日本侵略军配合下夹攻上党地区的抗日决死队,第一、三纵队和附近的八路军。 在阳城、晋城、浮山、沁水、高平、长治、陵川等地,大肆摧残抗日民主政权和抗日救亡团体,屠杀共产党员和进步分子,称“十二月事变”。 中共太南地委、壶关县委针对突发而来的情况做了紧急安排部署,命令各区负责人迅速通知我党秘密骨干成员隐蔽转移。 对于安插在神郊附近的国民党四十军,驻树掌村的新五军和骑兵独立十五旅旅等部队里的我党政治委员进行撤离保护,以防一些顽固分子伺机反目,杀害我党同志。 这次事变,由孙楚指挥率领的阎军独八旅,近及壶关西南边境;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前为陈诚,后为卫立煌,带领93军、98军、40军、27军、新五军共30多万人,从武汉奉命北渡黄河,进至沁水经阳城、晋城、高平、长治、陵川至壶关县境,先后有新五军、四十军、二十七军在壶关县南半部地区轮流驻扎,最后由二十七军预备第八师辖22团、23团、24团三个团兵力,驻扎壶关南半部境内。 并派遣师部军法处少校军法官赵茹镐任壶关县长兼国民兵团团长,另立伪县机关,驻地常行村,特务连中尉排长杜日辛任壶关国民兵团团副。派遣崔秀生为壶关县长,随孙楚独八旅于是年十一月间进入赵村高家脑一带。 元月末(腊月二十),店上二区区公所(店上大庙)正在召开区干部会议,布置春节期间各村区干队和民兵游击队的任务,参加会议的有县区救会秘书张树芝、二区牺盟会秘书(区委书记)罗宽中和区长冯广居(树掌人)、其他工作人员陈有康、郭宝旺等17名抗日干部,正在开会期间,突然被国民党县公安局和驻壶关境内的阎锡山独八旅一部包围。 区委书记罗宽中、区长冯广居组织大家奋起还击,在还击中,因寡不敌众,区委书记罗宽中同志中弹牺牲,其余16名被抓往常行伪机关。 在押解过程中,我抗日干部奋力抵抗,大骂国民党顽固派,其中6名被当场杀害,其余10名在中途英勇突围不成被押到百尺水台底石棺材沟杀害。 其中区长冯广居带到赵村严刑拷打,因坚贞不屈,破口大骂,也被押到水台底石棺材沟杀害。 县区救会秘书张树芝由于带着十八集团军背章,穿着八路军的灰军装,他们没敢做主杀害,而是带到了常行。 此日半夜,在水台底石棺材沟被枪杀的尸体中,突然爬出来一个人,他就是冯广居,所幸未死。他忍痛负伤爬至高家垴村,正好碰到一个人,冯广居道:“快救我!”。 这人是高家垴村富农高安富,他刚好从相好家出来,见到冯广居不省人事的样子,觉得好运来了,因为,现在正是捉拿共产党的时期,举报有奖。 共产党要分他们的地,分他们的产业,就是他们的克星,万一要是个共产党,他就立功了,于是,他弯腰问道:“你是谁,我救你。” 冯广居已经累的筋疲力尽,脑子昏昏沉沉,只求有人救他,便道:“冯广居,店上区区长,快救我!”。 高安富一听,高兴至极,不但是个共产党,还是个大干部,这下发财了,便好言骗冯广居至其家,差媳妇给他灌水喂饭,擦拭伤口,自己便秘密跑到赵村国民党告密。 国民党县党部人员听到他们亲自枪杀的共产党头目没有死,这要让上头知道了,还不处罚他们办事不力,便随同高安富回到高家垴,将冯广居掳走,还来到石棺材沟,没敢开枪,用石头将冯广居活活砸死。 一个二区区长就这样被这些特务汉奸顽固反动派残酷杀害了,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店上惨案”。被抓到常行的区救会秘书张树芝,经八路军领导机关交涉才被释放出来免遭杀害。 “店上惨案”发生后,激起了县委机关和游击队的强烈愤慨,要求县公安局、游击队坚决铲除那些告密的汉奸特务组织,并从五专署调来原壶关县青年锄奸团的团长牛德山和王强、刘达飙重新组成一支锄奸团,开始锄奸反特行动。 阴历三月十五日,国民党中央军范汉杰部二十七军进入壶关南半部,派赵如镐为壶关县长,住在常行村。 此时,因蒋阎有隙,蒋的中央军和所派政权比阎占绝对优势,公安局长和崔秀生有矛盾,被崔打了黑枪,而该公安局之兄又在二十七军任职,阎政权崔秀生看形势不好,便在赵如镐任壶关县长未来之前,于夜间携款骑马潜逃了。 在“十二月事变”后,专门组成了一个“精建会”组织,凡接纳的成员都是那些对共产党恨之入骨而死心塌地的跟顽固派卖命的地主富农及那些贪婪分子。 制造“店上惨案”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精建会”组织的成员,他们派王桥凹村特务分子牛金瑞尾随跟上了店上区干队员,连续数天跟踪,确立目标后,报告给了“精建会”,“精建会”配合国民党县党部公安局和二十七军、四十军顽匪实行包围屠杀行动。 说起牛德山,秦庄村人,思想进步,痛恨日寇侵略我家乡,1938年日寇第一次占领壶关县时,在秦庄村组建抗日儿童团,自己任团长。8月晋东南抗日游击队第一支队改编时,将十五至十六岁的小青年共70余人精简,这些人员大都是家中一贫如洗,抗日坚决,谁也不肯离开革命队伍,为了培养保存这支后备骨干力量,县领导决定在此基础上成立“壶关县青年锄奸团”,直接受县上的领导,牛德山任团长,从县牺盟会调王悟静任政治指导员。 通过学习整训,队员们分赴各村,宣传抗日,侦查敌情,捉拿汉奸,受到山西省第五行政专署(简称“五专署”)的表扬,到年底,五专署将这个团的队员全部收归专署保安一支队,组成了一个工作队,深入敌区进行宣传,牛德山任工作队队长,指导员王悟静返回牺盟会,锄奸团撤销。 如今“店上惨案”的发生,给我们党组织敲响了警钟,汉奸特务虽然不是日寇顽伪,但比日寇顽伪还可怕,他们隐藏在革命队伍里,受着日寇顽伪的直接领导,直接危害着我们革命同志的安全,上级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专门派有经验有胆略的牛德山来组织领导这次的锄奸活动。 牛德山来时就带着他在村上的几个儿童团成员,其中有牛有则、牛畅、王斌、牛白旦、刘权、刘德富、郭金和、王黑眼、刘旦则等,他们都是被磨炼出来的侦察员。其次,组织上还派有王强、刘达飙等强将参加。 秦庄村村民任和平是壶关县委交通员,“十二月事变”期间受党组织安排,跟随顽伪上了常行,秘密为抗日组织工作,这次他第一个知道了王桥凹村特务分子牛金瑞就是尾随跟上店上区干队员把开会的同志们出卖的。 锄奸队成立后,他悄悄回村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秦庄地下党分支书记牛六女,现在正直白色恐怖的时候,各地下党组织都处于单线联系,一个环节稍不慎就会出了问题,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牛德山得到消息后速派牛畅和王斌二位同志负责完成铲除这个罪恶特务的任务。 大特务牛金瑞已经得到了顽伪给他的奖赏,每日躲藏在南关原来的妓院里抽金丹(大烟毒品)玩女人,牛畅和王斌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了他的行踪,因为,南关的妓院虽然每天有人进进出出,但是牛金瑞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原来在贾荣科的居住地韩村藏着,虽然贾荣科已经八路军扣押在秋林,但是他的党羽还在为他操持着生意。 韩村离城里不远,可是要真正找到牛金瑞住的地方,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假如要在城里,他们还好隐藏自己,可到了韩村,怎么能藏下两个陌生人,再说,既然韩村有他们的老巢,就会有人盯梢,不会轻易而举让陌生人靠近。 牛畅和王斌虽然年龄不大,可是经过儿童团、锄奸队的锻炼,已经成为了一个胆大心细的侦察员了。 这时牛畅和王斌说:“我们要不就在城里等,不怕他们不出来”。 “你是说,我们守株待兔?”王斌道。 “嗯,他们总会来城里买东西的”。 “我们守在他们进城的必经之路?”。 “对”。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大特务牛金瑞不会躲在韩村过他的穷天气,他总要来城里买东西。 二人在韩村进城的出入口,一连死死地盯了还不到两天,就见一个长得有姿有色,妖里妖气的年轻女子从韩村下来到了县城,他们认准那一定是香春院里的妓女,是不是伺候牛金瑞的还不好说。 “我先看看她进城来干什么,你在这里继续监视”。牛畅说着紧紧跟在那女子后面进了城,到了集市,那女子从肉铺、果铺、烟谱店买了些东西,还买了酒,尽是男人吃用的东西。 牛畅肯定了这女子一定就是伺候那个牛金瑞的,一般的客人不会差着一个相好女子来城里给他买东西,自己来也没有人对他怎样。正想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在他的视线里出现。 “杨笃宽!”牛畅不由得闪了一下,虽然这杨笃宽不认得他,在去年锄奸队的时候,他们就认准他了,还是他们锄奸队的头号目标。 在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刘达飙还叮咛他们,这次绝对不能让这个杨笃宽溜掉,他凭借自己是警备队队长,大门不出,每天就是住在警备队、宪兵队,使我们难以下手。 只见杨笃宽碰到那女子,一副很亲近的样子,还贴着她的耳朵说了点什么,看出来他们很熟悉很亲近。 牛畅更加肯定了这个女子是不简单的,而且只要利用这个女子,对杨笃宽都能起到作用。 他们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领导,没敢自行做主,也没敢惊动目标。? 第一四五章六九了,这鬼天气还不见回暖 第一四五章 六九了,这鬼天气还不见回暖 刘达飙一听他说是警备队的,就立马想起了杨笃宽,这杨笃宽是他的一块心病,找不到他,他在领导和同志们面前就觉得抬不起头来。于是,接着又审,那特务交代不是杨笃宽派他来的,虽然他认识杨笃宽,可是好久就不见了,警备队长也还空着,只有副队长在指手画脚。 “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不说是吧,不说有人派你来,我们就加重了你的罪,就把你当作主犯。”牛畅不知从那学来这一套,还就算把这个特务吓唬住了,他交代说,是晋庄村他的一个表哥叫闫胖之安排他的,最后他还交代前几天枪毙的那个王桥凹的牛金瑞跟他是相好。 那就顺藤摸瓜吧,于是刘达飙就派几个人按照特务的指点到晋庄找这个特务说的表哥,正是腊月二十八,那个“表哥”正在家张罗过年的事,猪羊肉摆了一案板,看上去总不会相信是一个人吃的。 同志们连夜把那个“表哥”请到畅村,对着指正他的小特务也没有挛舌头,承认是他派的,但是他老是舍不得说他是谁安排的。 牛德山将刘达飙拉到一边说道:“我看这个人是个死心塌地的,越不交代就越说明他知道的不少,要不这样……”然后又对着他耳朵小声嘟囔几句,秦德彪点点头。 这年的腊月没有三十日,二十九就算是除夕夜,牛德山和秦德彪定下的计划是将这个闫胖之故意放走,也算是放长线钓大鱼吧,在他家看那一案板上的肉就说明一定会有人要到他家过年,放他走也许能引出一条大鱼来,兴许是那个杨笃宽也不敢说。 今晚二十八,等到明天二十九就迟了,吃肉的人见他不在家还敢来吃肉吗。秦德彪安排看护他的同志要不这样这样…… 是夜二更时分,绑在一个土窑里一根柱子上的闫胖之也是想挣扎着能够让自己放松一下,不料觉得捆着他的绳子似乎真的松了一下,再挣扎挣扎又松了一下,只顾想逃命的闫胖之没有往深处去想,用手摸摸绳索疙瘩,已经活套了,再用手解一下就会轻而易举地松开,这时,两个站岗的还在悠闲自在地捞着家常,不是逃跑的时机,窑子里除了那根绳子也没有什么器具,出去了自己不会是两个人的对手,再说他们手里还拿着枪。 等!千万不能急懆,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这是生与死的关头呀!闫胖之心里暗自叮嘱自己。 站在门口两个站岗的同志,早已明白了两位领导的意图,并且是越早放他走越好,眼看就要三更天了,他们也听见里面有了动静,说明这个闫胖之已经发现了给他下的套了。 于是,一个故意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下哈欠,嘴里说:“想睡觉了,支应不动了。” 另一个说:“那我去屙一泼(拉屎),回来我们替换着睡一觉”。说着就朝一角的茅房走去。 留下的这个同志还怕窑子里捆着的那个郁郁沉沉下不来决心,便喃喃一句:“你屙,我也尿泼。”往前走几步到一墙角真的撒尿去了。 绑在柱子上的闫胖之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他不就是在等机会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抓呢,于是,他把早已解开的绳子一扔,慢慢挪开门,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跑去,正好大门也给他开着。 闫胖之出了大门就加快了速度,跑了二百米远就听见有动静,还听到有人喊:“怎的,怎跑了!” 其实,说去茅房拉屎的那个同志压根儿就没有去,而是躲在了大门外,等闫胖之跑出来好跟上他,不要抓鸡不成再损把米,让他真跑了。 闫胖之一溜烟逃出去,并没有去晋庄,而是朝着徐家后的路线跑。因为杨笃宽就藏在徐家后,也正好让刘达飙猜对了,万一是杨笃宽,自牛金瑞处决后,他对自己的处境更加小心谨慎了,要不是那日多了个心眼,现在他也恐怕在那边过年了。 闫胖之知道他要是往家里跑,抓他的人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他,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通知杨笃宽,要不,天明他就会带着人来他家过年了。 这边刘达飙早已布置好了武装人员,连夜朝徐家后村包抄过去,只等两个跟踪闫胖之的同志的消息。 五更时分,接到了消息,大家抄起家伙将杨笃宽隐藏的地方包围,不用半个小时就将他们全部控制,共有七、八个人,只是没有见到杨笃宽。 这时,秦德彪就像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手里惦着枪对准其中一个小头目吼道:“杨笃宽呢,那个杨大汉奸哪去了!”说着手指头就扣动了扳机,吓得那个小头目,用手指指西门,战战兢兢地说道:“西头,村西头,爷爷别—别开枪”。 几个队员拉着那个小头目往西而去。 这个杨笃宽几次抓不到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太狡猾了,狡兔三窟,每次他都把自己看作是处在危险的地方,总不会跟他的手下住在一起,只要一有动静,他就会溜之大吉。 可是这次他终究还是大意了,没想到大年三十还有人在想算他。 “这场战役打的真是太漂亮了”。 刘达飙还是第一次自己夸奖自己。 大汉奸杨笃宽被连夜送往平顺。大功告成的刘达飙受到了住在料阳村的县长洛洪章和县委组织部长吴树修的表扬,他带着欢悦的心情跟王强、牛德山还有锄奸队的同志们美美地过了个除夕夜。 大年期间,山里的积雪厚厚地铺盖了一层,要是早半个月,进城、赶集、购买年货的百姓已经把积雪给踏平了,一幅欢悦的气氛。如今,小鬼子占领了县城,四周都建立了据点,进城、赶集都要经过几道严格的卡子,弄不好连人带货就没有了,十二月事变后,进城赶集的百姓越来越少了。 在游风约南的东井岭集镇成了这里最繁华的集市,搭过行头岭就是国民党特务横行的地方,沿地各村还住着“防共保卫团”的组织,各个路口都设了哨卡,行路人稍有不慎就会把你当做可疑分子抓到常行坐“老虎凳”。 买不上年货,年可以过得去,要是抓到常行,那可能会把你当做“暗八路”,吃尽苦头。 这期间,到发迹了那些走乡串巷卖山货的货郎担,随着大年的邻近,他们的山货可都是那些很抢手的年货了:炮仗、大红纸、灯笼、软枣、柿子、花生、香炉、蜡烛……。 县牺盟会区团长王强受党的派遣到南游风约石盆、三郊口一带负责接应我党派来的县委新任领导。 “十二月事变”后,阎军孙楚部队开进晋东南地区企图摧毁我抗日政权,与此同时,日寇对太行山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使壶关县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各级抗日政权基本被摧垮,加之太南地区连年发生严重自然灾害,久旱无雨,根据地军民缺吃少穿,群众抗日情绪低落,党组织发展和根据地建设处于艰难的境,抗日反顽斗争进入了艰苦的时期。 为了克服困难,度过难关,上级党组织提出了“精干隐蔽”政策,中共壶关县委的领导成员大部分分散隐蔽。年前12月底,县委书记戴苏理、宣传部长蔡洪涛调离壶关。 王强就住在三郊口一位老农家,如在正月里,再打扮成一个补锅的已经是不合常规了,没有正月里出门补锅的,为了不被顽伪特务怀疑,他们都变成老农家的儿子、孙子分散在各个村庄,有的不敢停留在村里,就在山上的土窑里,在没有上级组织的指示下,他们只好隐蔽待命。 县委书记戴苏理、宣传部长蔡洪涛调离壶关后,负责县委工作的担子就落在了原组织部长,现任二分区区委书记、县委委员吴树修的肩上。 铲除了大汉奸杨笃宽后,他跟王强就隐蔽在游风约店上、晋庄一带,他在牛居村(妻子的娘家)的一位老相识绅士家里,每天晚上住在一个土窑洞里,由于风干潮湿,身体染上了疾病,仍带病坚持工作。 戴苏理临走时告诉他,组织上已经派出领导在这一代找寻我们,让他负责跟组织取得联系,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就连戴苏理也不知道,只是有我们的接头暗号。 为了尽快跟组织取得联系,吴树修找到王强,安排他到三郊口、石盆一带。再找到刘达飙,接头暗号是:“快六九了”,“春季透了”。然后是:“讨逆”,“反顽”。 王强每日扮作上山打柴的,所走的道路都是山外人进山的必经之路,对每一个过路客商,他都不会错过,走亲的,串友的,挑煤的,打柴的,赶脚的,卖货的,起刀的,磨剪的…… 面对现在的形势,那些特务们也都化装成这些人来山里侦探情况,弄不好就会暴露。“六九了,这鬼天气还不见回暖”。对方没有回应。“年关过了,春气透了。”对方没有回应…… 一个补锅的货郎担带着一个伙计在三郊口出现。才说大正月不会有补锅的,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喂!大正月的,谁还补锅。” “快六九了,春季透了,补锅下地。”对方答。然后跟随的小伙敲一下手里掂着的破锅大声吆喝“圪炉锅吼……”。 王强认定这该是目标了,还学着自己腊月补锅的样子,莫不是故意的。便说道:“那就给我家补补那口米锅吧”。 来者答应,挑着担子跟在王前后面。 “快六九了”。王前随意地重复一句。 “春季透了”。 对上了! “讨逆”。 “反顽”。 来者就是中共太南地委任命的新的中共壶关县县委书记许少林,化名黄雪平,又名万青,河南省偃师县人。另一位戴一之,新任县委宣传部长,本地人。 王强带着新任壶关县委两位领导来到牛居村见到吴树修,大家相互认识后便开始落实上级当前的任务,组织新的县委班子,迅速恢复党组织。 晚上,按照吴树修的安排,把两位领导安置好,又派王强到附近料阳村找来县长洛洪章,牺盟会秘书师丕珍,公安局长靳文还有刘达飙。由于吴树修身体不好,大家就来到牛居村,召开第一次秘密会议。 会上,王强给大家介绍了两位新任的壶关县县委书记许少林和宣传部长戴一之,忽然刘达飙认出了戴一之,忍不住叫道:“保顺哥!” 大家一阵惊异。? 第一四六章二人见对面坡上是一位少妇 第一四六章 二人见对面坡上是一位少妇 十二月事变时,刘达飙游击队接到区上命令,跟全县的三个区的全部武装力量集中在一区所在地崇贤一带改编为一个营,号称“太行子弟兵”,营长黄根昌,教导员车敏,特派员李辛昌。 刘达飙游击队编为一连。为了保存这一支有生力量,队伍离开壶关到平顺县整训。刘达飙隐蔽在料阳附近主要保持队伍跟组织的联络。 过罢元宵节,县委决定将全县的零散武装集中起来,在崇贤村一带组建“壶关县武装工作队”,简称“武工队”。负责这次的具体任务就落在了王强和刘达飙的肩上。 除了“太行子弟兵”是区里有组织的武装力量外,其余的武装都是各个村里的武委会主任和民兵队长。十二月事变后,各个村里的武装干部都不再露头了,即使面对面也相互不认得。 吴树修了解他们固村那一带的情况,跟洛县长正说的起劲,王强跟秦德彪走了进来。许书记和戴部长是刚来的,对具体情况一概不知,也只有靠他们这些本地人了。 吴树修笑道:“戴部长不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吗,跟我们的刘达飙还是亲戚。” “那也不如他们,走了这几年,啥也摸不着。”戴冰之道。 “眼前是有了组织,但没有一兵一卒,我们这光杆司令恐怕连饭也吃不上,还谈什么斗争呢”。洛洪章似乎是自言自语,于是问王强他们:“你们有了计划了没有?” “有了。”王强道。 刘达飙笑了笑没吱声,心里说:有个屁,刚刚还发愁没个谱呢。不过固村的那些骨干他们是胸有成竹的了。 “笑什么,是还没有计划?”洛洪章看着刘达飙。 “有了,洛县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刘达飙一本正经起来,敬了个军礼。 吴树修知道他们的心思,眼时下主要就是个开始,只要有了目标,联上线就不成问题了。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条交给王前道:“还是先从固村那一带开始吧,现在敌伪特务遍地都是,弄不好,接不出一个瓜再连瓜秧一块搂了。” 王强看看纸条,拍拍刘达飙的肩膀:“老哥,我们这就出发吧,领导们还等着我们的队伍呢”。 秦德彪跟着王强出来,忍不住问吴树修给他那张纸条上写着上什么。 王强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达飙道:“亏你识了几个字,论打枪你得排我后面了。” 王强道:“没看见领导要我们两个去?其中就是这么个意思。” “能文能武?”刘达飙脱口而出。 王强点点头。 他们二人从五龙山小路斜插过固村径直到了桥头村。 刘达飙不知道王强到底要到哪里,出去桥头往西南就是三区黄山,往东是四区瓜掌,桥头是个传播信息的地方,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共产党八路军,有国民党探子,有特务汉奸,还有警备队的。 刘达飙终于明白了王强的意图了,原来他要在这个地方打探消息。 新正腊月,村里连个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零零星星在街上窜跑着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圪联里的碾子上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 这年头,村上的年轻人当兵的当兵,出外打忙工的打忙工,不到年三十,家里的炕火是烧不热的。 他们二个扮着冬季收皮货的商人,王强两只耳朵上扎着兔毛耳圈,肩上搭着一叠兔子皮,就算是个招牌,秦德彪头上带着一顶灰色的毡帽,看上去比王强老相许多。 村上忽然来了这么两个陌生人,那些玩耍的孩子们就好奇地跟在他们后头。 “收毛皮了——嗨。” 他们挨家挨户冲着大门不时地喊一声,后面聚集了那一溜孩子跟在后面也学着喊叫。 其实,王强本意是在寻找申掌柱的家门,不这样挨家挨户叫喊那么几声,怕引起特务汉奸的怀疑,现在还不比一个月前的时候,一个月前只是鬼子的特务和汉奸,现在又增加了国民党特务。 国民党特务可比鬼子的汉奸特务厉害的多,因为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本地人,掌握的情况又多,知道共产党的底细,危险最大。 十二月事变前,就是他介绍申掌柱参加区武装的,如今申掌柱虽然随太行子弟兵去了平顺,但是他来过他家不止一次,对他家里的人都熟悉。 忽然总爷从村南老槐树下冲他们迎了过来,手里拄着拐杖,走近了又举起拐杖冲着后面跟着的孩童做出一副欲打他们的样子,嘴里不住地骂道:“小孬种,没个礼数,老跟在大人后面。” 孩童们看看他,也没个害怕的,该学还学,有的就给他扮个鬼脸。 王强认识这个总爷,是桥头村有名头的乡绅,听说穷人要分他的地,对共产党颇有成见,还一直暗中跟县城的“四大天王”有来往,不过他老奸巨猾,从不跟共产党明着作对。 忽然王强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我认识他,他认识我吗,要是认识我可就糟了,去谁家都会给谁家带来麻烦。 正在踌躇,只听后面有人喊:“收皮货的!” 二人扭头看,见对面坡上是一位少妇,头上扎条围巾,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像是正收拾家的样子,个头不高,却长得很俊。 “鼠皮收不收?”那少妇又喊。 “看看货再定,怎不收。”王强道。二人冲总爷回个礼,朝少妇走去。 总爷也没说什么,只是从眼缝里透出一丝惊诧,这一个细节到让刘达飙发现了,他禁不住颤了一下。 二人到了坡上随少妇进了她的院落,边走便听少妇问这问那,一会问问他们是从哪来的,一会问问他们是不是本地人,转来转去就是不打算找到什么皮毛。 刘达飙联系到刚才总爷那个眼神,觉得情况不大对劲,便冲王强说道:“要不让人家小媳妇找到货集中到一处,我们转转再过来取,不要耽搁时间。” 王强也觉得不对劲,随即附和道:“那就让人家找找吧,咱再去转转。” 话音未落,那少妇从里屋出来,手里空空的,她冲着王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认得你,你经常来找申保顺他们。” 王强一怔,马上就冷静下来,说道:“哪能不认识,三八六九来收皮。” 少妇道:“也不用糊弄我了,直接说罢,你们来找谁,我告诉你们,刚才那总爷怕是去召集人了。” “哦,也不找谁,就是想看看申相公在不在村上。”王强知道再找什么借口也没多大意思了,看来这少妇一定是知道点什么,便直接问道。 “在荫城那个申相公申斗金?”少妇问。 “嗯”。 “他是来回跑的,前日还在村上住了一晚上,夜来(昨天)走的。”少妇正说间,忽然从窗户看见南面槐树底上来了几个人,便揣一下刘达飙:“你们快走吧,他们来了。” 二人顺少妇指着的远处看,果真上来几个人,急急蹡蹡的。不容分说便朝门外走去。 少妇扯一把王强:“赶不及了,扒墙走吧。”说着指指北面那个院墙,不很高。 二人来不及跟少妇说话,急忙扒院墙出去,墙外一片空野,顺一条小路往西北就是西堡水库。 二人一股劲跑到了西堡村西山脚,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浑身就像散了架。 “真扫兴,被一个小媳妇指挥的团团转。”刘达飙说道,然后看看哧哧呼呼的王强:“你也是,不就找一个相公吗,还什么‘收毛皮——嗨!’” 王强笑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吗,练练。”然后又道:“这个小媳妇还就是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哎,人家救了咱,也没有说声谢谢,就像个逃兵,见了鬼子我都没有眨过眼睛”。 “这跟鬼子可不一样,要是鬼子,我们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都是老百姓,兴许有的是受了蒙骗的,弄不好就会伤及无辜。” 这时日头已快到头顶了,王前强得肚子里咕噜噜乱叫,摸摸身上,才知道刚才扒墙时把干粮袋给弄丢了。这里离荫城少说也还有二十多里山路,恐怕走不到黄山就给饿的趴下了。 “黄山区干队不是驻扎在油坊河村的吗,要不我们就到那里碰碰运气。”刘达飙也觉得肚子饿了。“这里离油坊河也只有里把二里地,再说去荫城也不背路。” “你是说碰碰运气完成完成我们的任务?”王强问道。 “就碰碰我们的熟人填一填肚子也行呀。”刘达飙笑道。 说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对面油坊河村而去。 日寇占领府城的时候,东在壶关县城设立红部,四周建有据点,八路军游击队就撤退到东山游风约一带打游击。南在韩川脑、荫城设有据点,黄山一带的民兵游击队就退居在油坊河以东,跟晋庄、固村、大井各根据地相互接应。十二月事变后,各区的主要抗日骨干成员都隐蔽起来。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到油坊河碰碰运气的原因。 油坊河是一个小村,分南北岸,南面是一片平川地,北面是民居房,中间一条深沟,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黄山区干队就选在这个地方做为根据地驻扎。 到了油坊河,为了安全,他们不再以收毛皮的身份了,万一在桥头的那些特务撞见就露馅了,索性就啥也不扮了,遇到特务汉奸他们相互都不认得,刘达飙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才不怕那些特务汉奸们。 快走到油坊河,老远就见村外草皮坡有两个羊倌在放羊,足足有三十多只,放羊的一老一少,老的看来是老领,他们身上都裹着羊皮袄,头戴风帽,分东西坐在土垛上,一条羊狗卧在一边正冲他们看,顷刻间就“汪——汪!”朝他们叫起来。 王强见状就没再往前走,刘达飙在前面低着头尽管走路,根本就没搭理那狗叫,那狗见到刘达飙也根本没把它当回事的样子,霍地站起来一边叫一边冲着他扑过来。 刘达飙停下脚步,朝地上弯一下腰,只见那狗倒退一步,四蹄抱将起来,一副“开战”的架势。 王强在后面冲他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搭理。? 第一四七章白天炮楼口查得紧,要良民证 第一四七章 白天炮楼口查得紧,要良民证 刘达飙正在跟那狗比试,被小羊倌发现了,只见他用手在嘴上打了一个响哨,那狗便摇着尾巴朝小羊倌跑去。 王强也赶了过来,喃喃刘达飙:“出门也是那个野蛮劲,老不改。” 刘达飙欲张嘴,就听那个小羊倌说道:“二位受惊了,担待担待啊。”那狗偎依在小羊倌身旁,摇着尾巴显得很规矩。 西面坐着的那个老领一直就没有挪地方,也没有吱声,手里拿着个旱烟袋,烟袋杆上系着一个装烟丝的小袋,旁边放着一根“艾绳”还冒着烟,他不时地拿艾绳头上的火点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抽的很起劲。 王强老早就注意上了那个抽烟的老领,那个动作他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就是看上去像个四五十岁的老汉。 “二位到村上是走亲访友还是做什么生意”。小羊倌问道。 “路过,到对面店上。”王强道。一边答一边直勾勾看那个老领。 那老领收好烟袋冲他们走了过来。 “老苏!”王强几乎是在喊。“我怎么老看老觉得面熟。” 那老领就是苏大本,刘达飙也见过他几次,但没有王强熟。 苏大本在他们二人刚爬上坡的时候就认得了,他故意没理会,差小羊倌过去搭讪。 “你怎么敢在这呀老苏。”王强很惊讶。 “怎不敢,这是我们的根据地,怕啥。”苏大本笑道。然后又介绍那个小羊倌:“申世坚,桥头村的,区宣传委员。” “我认得你,王区长。”小羊倌申世坚道。 “刘达飙!”苏大本指着刘达飙。 “咋,苏主席还认识我?刘达飙道。 “战斗英雄谁不认识。”苏大本道。 “你是桥头村的?我们刚从桥头逃出来。”刘达飙看着申世坚道。 “为啥?” 刘达飙给他讲述了一下。 “哦,桥头到是很乱的,也听说那个小媳妇申保菊,她的丈夫在县城警备队。”申世坚道。 大家丢开话题又寒暄一阵,苏大本让申世坚把羊群赶到圈里,自己领他们到了油坊河一家小院里。小院不大,可是这小院就跟桥头那个小少妇家的格式差不多,后面还有一个小后院,后院的院墙不高,墙外就是他们刚才放羊的山坡地。 万一有情况,撤离时很方便。他们随着苏东保进了屋里,墙角垒有丁字炕,靠炕有火台,这里有煤,小火着的煊腾腾的,中间摆有一张大木桌,两条板凳,桌子上还画有一张壶关地图,还有本地产的没有捣烂的烟叶,艾绳等乱七八糟一大堆。 “老苏真是个熏烟鬼,满屋还飘着一股烟味。”王强道。 王强跟苏大本说明了来意,又把新任领导来的事告诉了他。苏大本很兴奋,一把拉王强坐在板凳上,顺手掏出烟袋,一边抽一边听他讲跟领导接头的事。 “我这里有一二十个武装,都是好手。”苏大本竖起大拇指在王强面前比划 了一下。 王强道:“真是有心栽花化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呀,没想到你老苏就没有停止过斗争。” 苏大本道:“黄山不比县城,这里最近的鬼子就是蹲守在荫城据点里的,顽伪特务他们也不敢随意来这里捣乱,毕竟这里是我们黄山的根据地。再说了,只有同志们聚在一起才不会遭到特务的暗算。” “说得对老苏,一双筷子总没有一把筷子结实吧。” “苏主席你那羊群?”刘达飙一直纳闷这老苏啥时间就发展了一群羊,还当老领,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要是我那游击队当初也搞搞放羊这个行当,一定不会为平时的开支发愁。 苏大本道:“我们大家也得生活嘛,学会放羊一能做掩护二能放哨,三么还能吃肉喝汤还能换米换面。” 这时,申世坚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羊汤还没进门就叫道:“二位领导有口福呀,昨天才杀了一只羊。” 刘达飙一听羊汤二字,不由得从板凳上站起来,几乎把坐在板凳边上的王前掀翻,打了一个趔趄。“怎么了这是,你个愣头精”。王强叫道。 刘达飙忍住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喝过羊汤了,还不相信那个小申同志的话呢。” “哎呀,今儿真是够幸运的,不但找着了老苏还找着了队伍,问题是还能在这个山旮旯自自在在地喝上两碗热腾腾的羊汤。”王强也笑道。 午饭后王强跟刘达飙告别了苏大本,说好了从荫城回来带上队伍一起去晋庄找组织参加武工队,又到队里找来冯坡村弓石长,让他陪同王强二人去荫城找申斗金。 二人吃饱喝足,身上浑身是劲,走路一阵风似的,主要还是找到了一部分队伍那个兴奋劲儿,即使不吃饭他们也不在话下。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冯坡岭,岭上有两个拿羊鞭的羊倌,山凹有十几只羊。弓石长指指山头的几棵树,跟他们说道:“那是消息树,鬼子出了荫城在这里就看到了,然后把消息树推到,群众就会转移。” 说罢又指指山下村东头的关公庙:“看见那个关公庙了吗,我们游击队就有人在哪里盯着山上的消息树,只要一有情况,同志们都能及时地做好战斗准备。” “真是个好地方啊!”刘达飙说道。 这时那两个放羊的走了过来,他们是村上的民兵,负责站岗放哨的,他们认得弓石长。弓石长告诉他们的来意,其中一个人说道:“白天荫城炮楼口查得紧,没有良民证进不去。” “那咋办?”王强问。 “黑来去吧,绕道过去。”那民兵道。 王强扭头找刘达飙,只见他一个人已经跑到山顶最西南角,正向荫城方向瞅望,索性也追过去,到那一看,整个一片开阔的画面,一望无际,尽收眼底。 弓石长赶过来见他们那个出神的样子顺口吟出了一句顺口溜:“站在楼峰山,三面都看穿,东看太行巅,北望府潞安,西能看到岳阳山。”吟罢又指着他们望着的地方道:“那就是荫城,还有老雄山上的炮楼,从这里下到大峪村十里就是荫城。” “真是个好地方呀,守到这里,给我一杆枪就能阻止鬼子上山。”刘达飙道。 “守住南山守不住北山呀,北山那是桥坡岭口,是鬼子从韩川脑经好牢、海头、洞沟、山头、牛盆等村的必经之地。”弓石长道。 王强瞅瞅刘达飙:“你当是在长井打鬼子的伏击吗,在这里你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要是满山爬满敌人,给你一杆枪顶屁用。” “要是满上爬满敌人,我就要加强工事垒战壕,一个人还不抵一个排?” “我说你是多时没拿枪手痒痒了。” “就是,打仗比爬山过瘾。” 待到天黑,弓石长领他们下山到冯坡吃点饭,夜里十点多夜深人静了,那个放哨的民兵过来带着他们就朝荫城出发。 荫城不比县城有城墙也有城门,只要越过炮楼不要让炮楼里的鬼子发现,就能顺利到了镇上。 按照吴树修的指示,申斗金就在荫城当街“同懋德”杂货店里当相公,现在成了掌柜,也是长治县抗日县科员,中共地下党员,他跟吴树修在民国25年前是固村一带的“孩儿王”,爱抱打不平,专跟土豪恶霸过不去。日寇侵占长治时,为了抗日救国,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弓石长对“同懋德”杂货店很熟悉,冯坡离荫城达山过去也即是15里路程,逢年过节都会到荫城购买日货,对任意一个店铺门面都了如指掌。 到了“同懋德”门前,已是夜深11点,街上店铺基本上都打烊了,弓石长征求王前的意见,既然人家关门了,就不想在这个时候惊动人家,要不在附近先找个店住下,等明日在说。 正说间忽然听刘达飙喊一声“谁,站住!” 只听“咚!咚!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人顺声音追过去,正碰上刘达飙气喘吁吁地返了回来。 “怎么了?”王强问道。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这里转悠,见了我拔腿就跑,我看不是贼就是匪。”刘达飙道。 同懋德后面有后门,门外就是一片庄稼地。“你到这后面干什么?”王强又问道,似乎在埋怨他尽能找事。 刘达飙道:“习惯了。” 这时,店里的后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大约40多岁,身材魁梧,见他们正站在门口说话,很平静地问道:“你们这是?” “这就是申掌柜”。随着来的民兵说道。 “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申掌柜。” “奥,那快请进。”开门的正是申斗金,他也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开门的。 大家进了门,申斗金招呼伙计开水泡茶,又冲那个民兵问道:“你认识我?” “三八六九来荫城,谁不认得申掌柜,待人老平和了。”那民兵道。 “你是哪里的?” “冯坡的,还是让石长做介绍吧,我只是个领路的。”民兵说着踹了弓石长一下。 弓石长于是介绍了王强他们的来意。随即王强掏出吴树修写给他的信交给申斗金。 申斗金看罢,没说二话,只摧伙计麻利点上点饼干、点心让大家吃饱上路。 王强道:“晚饭才吃罢,还劳您破费。” 申斗金道:“不行,吃了也得吃,还要走几十里路程,天气又冷,哪能顶住。”王强发现这位年长者真是雷厉风行。 半个时辰过去,大家就在申斗金的催促下,把各人的肚子填了个大饱,稍稍 松了一下,申斗金便催促上路:“趁现在还好躲过炮楼,迟了就容易发现。” 这时刘达飙道:“刚才我发现在你门口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一见我就跑,追也没追上。”刘达飙的意思是万一那是特务什么的,是不是做个防备。 申斗金道:“那可能是两只狗,常来这里监视,也没个胆量,一有动静就跑。再说好牢村那边送铁货的经常是夜里来夜里去,不死更,也是常有的事。” 秦德彪还想问一下那些“狗”在你大门口溜达什么,就见申斗金披了一件皮袄,带大家出门。 好家伙,这性子比鬼子来了还急,刘达飙这下才明白领导为什么让他们来找他。 “在夜里四更前是鬼子稍卡最松的时候,五更起鬼子和伪军就要开始巡逻,四周都布着岗哨。”申斗金边走边说。 刘达飙还是惦记着刚才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狗”,他老是觉着这位申掌柜是不是忽视了哪一点,于是一直跟在后面,时刻留意着周边的情况。 刘达飙在游击队那个警惕性已经养成习惯了,不像申斗金还没有那种危机感。其实那两个他说的“狗”,已经不是以前荫城的汉奸特务了,而是长治县伪县长聂士庆派荫城镇维持会的特务在跟踪申斗金。 因为在日寇占领长治县的时候,聂士庆请申斗金担任长治县维持会会长,遭到他的断然拒绝,于是,他早已记恨在心,加之壶关县国民党党部书记马成骥早已对申斗金在家乡的行为不满,甚至怀疑他是“地下党”、“暗八路”。 鉴于申斗金一直在长治荫城经商并是长治县抗日科员,不便下手,就多次向聂士庆打招呼,要求聂士庆设法处置他。 聂士庆前段时间忙于发动“十二月政变”,没有顾及马成骥请求处置申斗金之事,近期日本答应了聂士庆派兵长期进驻西火镇的请求,才腾出了手,联想起申斗金拒任维持会长羞辱他的事,不由气打一处来,随即安排荫城镇的维持会,立即动手处置申斗金和“同懋德”杂货店,但是这些都需要过硬的证据,便暗中派特务日夜对申斗金进行监视。? 第一四八章俺还是头一次听叫俺同志咧 第一四八章 俺还是头一次听叫俺同志咧 刚才被刘达飙发现并撵跑的那两个监视申斗金的特务将其情况报告给了荫城维持会,维持会为了请功,不管是不是来跟申斗金接头的,立即报告给了据点里的鬼子,于是鬼子伪军倾巢出动,包围了“同懋德”杂货店,抓走了店伙计,同时分兵朝大峪、西火方向追来。 通往大峪、冯坡岭这边的路上,正在一边走一边观察后面动静的刘达飙忽然隐隐约约发现有一溜岌岌闪闪的黑影,知道情况不妙,急忙紧跑一阵追上王前他们说明了情况,申斗金马上预感到店里出了事情,必须回去,否则店伙计会遭到连累,于是,悄声跟王强说了几句,就要往回返。 刘达飙拦住申斗金道:“已经堵过来了。” 正在踌躇,只见弓石长拉一把跟随他的民兵朝刘达飙说道:“我们把他们引开,油坊河见。”然后又朝申斗金悄声嘀咕了几句,还没等王强他们回过神来,二人已经返回半里地又朝正北方向跑去。 后面的追兵,发现北面有动静,二话没说,叽叽呀呀朝弓石长他们追去。 王强跟刘达飙目送着申斗金朝原路返回荫城,又听到弓石长引走敌人的方向还不时地传来嘈杂声,等到确定申斗金的方向没有了动静,他们才动身往前走。 他们走的方向是通往大峪村的小路,弓石长他们走的方向是通往好牢村方向的小路,他们围绕着楼峰山摸打滚爬惯了,甩掉几个追兵是不在话下的,所以王强并不担心弓石长他们,到是很担心申斗金同懋德店里的情况,要是那个店伙计把他们告了,那申斗金就脱不了干系了。 王强扭头看看秦德彪,见他还是边走边朝荫城方向看,忍不住说道:“还是你老兄的警惕性高呀,要不是你提前注意到了有危险,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刘达飙道:“这老申也算是个胆大人,还敢回去,没有两下子还能过了今夜这一关。” 王强道:“人家在那里混的时间长了,也就硬气些,日本人初到长治县的时候,第一个就选老申当荫城维持会长,他硬是给拒绝了,日本人也拿他没办法,怀疑他是共产党吧也没有证据,所以他们对他恨之入骨,专派人跟踪他,硬是要找他的证据,只要有一点挨着通共的边,他们就会对他下手。不过今次多亏你心细,要不老申还蒙在鼓里呢。” 他们说着话间不觉已经出了大峪村,到了东山脚,眼前模模糊糊是一东一北曲曲折折的两条小路,在夜色下像一条大蟒蛇,他们不知该朝那条路走。 正在犹豫间,忽见一眼水井旁有村人在挑水,刘达飙便走过去问路,回来跟王强道:“两条路都能走,北面过去是冯坡,东面过去是柏林村。” “哦,我知道了,这三个村都有煤窑,我来拉过煤,翻过山一直照东往油坊河走就是了。”王强道。 黎明时分他们到了小山沟村,可能他们走的有点背路了,因为东面的路好走,就选择了东路,却是转了一个弯,忽然从西面坡上闪过来一个人影,老远就冲着他们喊:“是王、刘二位吧。” 二人听着耳熟,刘达飙先认出来:“这不是冯坡的老弓吗,比我们还快。” 说着话,就见弓石长一个人朝他们奔来。 “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才走到这里?我已在这儿等了好长时间了。” “转了个圈吧。”王强笑道,又问:“你们怎甩开那些追兵的?” “甩什么,就等他们追上。”弓石长道。 “那是咋?” “要是跑了,申掌柜回去说啥,还不是任凭他们猜想。方正我们也搭黑去荫城送过铁货,诌扯那么几句给申掌柜做个掩护。” “再说那些追兵也是为了混个饱肚才当的警备队,都是附近村的,有的一说还认得。” 二人由不得给弓石长伸出大拇指。 弓石长笑道:“这都是咱那苏驴则平时教导的招数啊。” “苏驴的?”刘达飙似问非问。 “就是我们的苏大本吧。”王强笑道。 “怎起了怎么个外号?” 三人到了油坊河已经是早饭时候了,苏大本已差人给他们做好了一锅红豆枣稠饭,胡萝卜豆芽菜刘达飙掀掀锅,情不自禁地冲着弓石长道:“还是咱苏主席这里呀,有羊汤喝还有红豆枣稠饭萝卜豆芽菜,这不是一流伙食吗。” 王强道:“看你美的,这是老苏像待神仙一样专门敬奉我们,你当说每天都是这吗,那不真的到了神仙那步了吗。”其实,王强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样的美食了,在那东山沟里哪里还能见到枣呀。 吃过饭,王强直接就把申斗金交代他的事告诉了苏大本。申斗金让他到了桥头找到那个小记媳妇申保菊就行。 要是只提申保菊,可能苏大本还不知道这是谁,但要提到小记媳妇到使他想起三八年桥头锄奸的事了,这个小媳妇为他们铲除那些杀害同志们的汉奸办了不少忙,她的男人在县城警备队,现在可能还升成了副队长了。 半前晌苏大本派出去打听小记媳妇消息的一位民兵回来了,这位民兵就是油坊河村的,对方圆村庄的人都熟悉,他告诉王强他们,那个保菊就在村上北岸上住,后墙外就是一片庄稼地。 一听那位民兵描述的这个地方倒使刘达飙禁不住一怔,王强也在同时看了刘达飙一眼,意思是看来昨天被那个小少妇救了的一定就是这个保菊了。 昨晚申斗金临走时告诉王强,到了桥头找到申保菊的住处就在她后墙用砖头敲打三下,二短一长:“咚!咚!——咚!”,连续三次,就算是对上了。 不过,在对暗号之前要先看看墙头的西面墙角有没有竖着一根木棍,如有,说明她的男人回来了,或者有其它情况,不适宜接头,顺着后墙就是一条人行小道,是通往固村、大安村的,一般情况下经过那里的陌生人不会让人生疑。 王强二人弄清了申保菊的住处,就没有再让苏大本给他们安排向导,双方说好了三日后到牛居村集合。 二人沿着来时的熟路到了桥头,这才发现通往这个申保菊房后的确是一条走顺了的人行道,那道明光发亮的。 他们发现那西墙角没有什么木棍,就按照申斗金的嘱咐拿一块砖“咚!咚!——咚!”敲了三次,不一会儿就见从他们爬过的地方伸出个头来。 二人一眼就认出了她,特别是那双眼睛,活灵灵的。 申保菊看见他二人一点儿都没有感到吃惊,倒像是她已经预料到的。她朝他两个点点头示意还从这里爬进院来。 刘达飙最后一个进了院又朝他们爬墙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墙头被爬的明晃晃的。 申保菊一本正经指着说道:“那些不正经的人就是从这里常出常进的。” 刘达飙点点头,冲她咧嘴一笑,心里说:难道我们也是不正经的了?这笑里也包含着对这位小少妇的那种敬爱。申保菊也觉得这句话说的不恰当,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西墙角斜靠着一根掏茅厕的粪斗杆,如果有情况,这个杆就会沿墙角竖直了,上面露出来一部分就是标志。 “这老申”。王强也发现了那根标志,冲刘达飙笑道。 “是老申让你们来的吧。”申保菊问道。 “你怎知道的?”王强道。 “不是他让你们来,那来的暗号啊。” “噗……”刘达飙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指点着王强,意思是你看人家小媳妇多聪明。 其实这暗号只有桥头村申斗金这几个人知道,那还是在去年春锄奸后决定的,因为申保菊的男人申小记在县城红部警备队,喜好来家喝口小酒,酒后话多经常失言,保菊又倾向革命,常常给村上民兵捎传消息,而每次的消息都很考真,所以,村上地下组织就把保菊当做了自己人。 不过那小记也沾了媳妇保菊的光,要不是申保菊,他在去年就被锄奸队当做汉奸给崩了。 申保菊也猜出来他们找申斗金要干什么,十二月事变后,村上民兵骨干转移的早,这也是桥头特务汉奸多的缘故,申保顺带着民兵临走前就嘱咐保菊要多个心眼,有事了老申会通知她,暗号不变。 刘达飙对昨天申保菊给他们解围的事就一直耿耿于怀,这当子功夫不问一下眼前让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杀敌英雄佩服的小媳妇,要是走了他是觉也睡不好的。 于是问道:“保菊同志,你昨天救了我们,我现在郑重感谢你呀,不过,你是怎么想到我们就会有危险的呢?” 申保菊很不好意思听别人夸她,特别是刘达飙对她“同志”这个称呼。“我还是头一次听叫我同志类。” “我们都是同志,好称呼呀,你很不错的…说说那天的事啊。”王强看着保菊。 申保菊明白了意思:“你们不知道桥头这方圆,那些特务啊汉奸的一茬一茬的,再说你们被村上总爷盯上了,那还有个好吗,那可是眼睛里面装不下一粒沙子的,我就看你们不像是做买卖的。” “怎不像呀?”刘达飙道。 “哪有上门做买卖的,吆喝着走的,就有个卖家,还没有出来门你们就走远了。” “噢,是个理儿呀” 刘达飙点点头。 申保菊接着道:“那总爷也一定看出你们是装模作样的,我便多了个心眼,要不你们就会被村上那一伙给围住了。” 二人的两双眼睛都是直勾勾地看着申保菊,没想到他们两个还会做了她的俘虏。 等到天黑,申保菊给他们早早做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还掂出男人小记经常喝的固村酒坊里的酒,说要亲自带他们上东山里。 刘达飙好长时间也没有沾过一滴酒,拿起瓶子就喝,被王前一把拉住了,扭头问申保菊:“保菊同志,我们喝了你丈夫的酒,他回来见少了怎么办?” 申保菊道:“没事的,你们尽管喝,他的酒是没有个数的,每次都要喝个半死,那还晓得还剩多少酒了。” “我说嘛,保菊同志是不会做那些没底的事的,该喝喝口吧,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刘达飙笑道。 正说间,听外面似乎有动静,申保菊出去一时就进来催他们道:“可能小记领着人来了,在后山坡,快到了,我恐怕不能带你们去了,省的他怀疑上。”说着,到柜子里拿出来几个馒头塞到王强手里:“快走吧,晋庄洪掌村,找一个叫吕文龙的,就说是申保顺对门那个叫菊子的亲戚。” 二人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一下,出了大门直接上了郭堡、固村那条小路。? 第一四九章是俺对门那个叫菊子的亲戚吗? 第一四九章 是俺对门那个叫菊子的亲戚吗? 申保菊刚送走王强他们,急忙回家将刚才他们吃饭的碗筷拾掇妥当就听见有了翻墙的声音,一骨碌一骨碌进来院四、五个人。 自杨笃宽被铲除后,申小记如今升了个副大队长,神气的了不得,不过他在保菊面前还是个斗败了的公鸡,逞不起能来,只要申保菊一动气,他就会下软蛋。 所以,申保菊也不怕他什么,方正他也是个明明白白的汉奸,只是现在共产党游击队还没有枪崩他的决定罢了,吃枪子是迟早的事。 申小记领着县城里来的几个人进了屋,就差人开开大门去通知总爷来他的屋说事,不一会,总爷也领几个人进来,申保菊一看,还是昨天来抓王强他们的那些民团。 昨天,总爷在保菊这里没有围住王强他们,猜想是从这院的后墙走了,碍于小记升了官,也不敢随便为难保菊,就差人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县里,为了排除对副队长老婆的怀疑,就安排几个来这里调查清楚。 等到总爷来到,申小记对着申保菊跟总爷道:“我自从进来家门还没有跟我媳妇搭讪一句,现在当着总爷的面就把昨天的事情搞清楚,这里有县上派过来的监督员,我说话不算数。” 总爷听着小记的话中有话,来时的那个勇气一下就没有了,接口说道:“要知道大侄来此是为了这件事,我就不该来来,昨天的事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也只是例行公事说说而已,再说,保菊哪有那样傻呀,堂堂警备队副队长的家人,那能会搞那一套呢,到不如听我个建议,大侄既然风尘仆仆带大家来了,就顺便赏我个老脸,今晚到我哪里喝个痛快,也算是大家对我的惩罚。” 不愧是总爷,早年一直就是村上的掌门,说出话来有方有圆,一套一套,到说的嗜酒如命的小记垂涎欲滴,一下软了七分。 这时,保菊手里攥着个麻布兜趁势也出来圆场,她的目的也就是打消这个总爷对她的怀疑,那天总爷问她卖什么毛皮了,她没有回答,只说人家没看准东西,随时就走了,其实她哪有什么皮呀。 “既然总爷想知道那天我卖皮的事,对着小记和大家我就交代了吧,省的总爷日后说我闲话。”说着,把兜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大家一看,还真是一堆皮,有兔皮、老鼠皮、还有犵狑皮,这些都是当天她让保顺他爹给找的。 “昨天没让总爷看,我是觉着总爷不应该那样审查我,我气的。”申保菊道。 “诶——哎,算了,算了啊,今天这事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总爷的事了,大家看怎样?”跟小记一块来的那个所谓的监督员发了话,于是就一同跟着总爷走了。 申保菊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二位同志现在也该出了固村了,她还惦记着“同志”那二个字,她觉得那“同志”二个字在她的心里总是积蓄着一股力量。 年前桥头村政治主任申保顺跟时任二区武委会主任兼游击队队长池后村人吕文龙带着几个民兵骨干隐藏在晋庄洪掌一带的山坳土窑洞里,不说当时的环境是那样的恶劣,单说是几个大后身憋屈在那里终日无所事事就让他们受不住,要不是上头的命令不让他们来回走动,他们早就各自回村了。 “这离过年也没有多少天了,上头要是一直不来人跟我们接头,我们还要在这里跟狼和狐的过年啊。”桥头申掌住每天就是这一句话唠叨个没完。 吕文龙虽然只比他大一岁,可是他是这里的领导:“一直说上级要我们保存实力,保存实力,你老是听不进去,回去特务把你交给那些刽子手,你还过个屁年吗。” “干他们一战,就是过不去这个年也比在这里痛快。”黎岭村王新有也在中间起哄。 不过说归说,每天也就是打打牙嗑,因为闲的慌。申保顺在这里最所他年长,平时一些家里耍过的孩儿游戏还数他知道的多,像走茅子、撂担子、打儿这些游戏他都跟大家玩过了,也玩腻了,下来就是访古了,访古说书就是讲故事,每人都得有,要不就瞎编,啥也没有就学狗叫,学猫上树等。 临近中午,村上来人喊:“谁是菊子的亲戚来,谁是菊子的亲戚来。” 申保顺撅起大嗓门抢头第一个答应:“谁找?我——我是保菊的亲戚。” 随即,山坡下攀上来两个人,就是王强和刘达飙,他们一进村就打听到了吕文龙他们。 “是申保顺对门那个叫菊子的亲戚吗?”王强走近了对着他们也喊起来。 “是!那位?我就是!”吕文龙走前一步也抢着应道。 排着队势,伸着脖子正在往坡下看的几个队员把脸同时都扭到吕文龙跟申保顺这边来。菊子不是申保顺的亲戚吗。大家肯定同时在猜测这菊子是不是就一定是保菊。 这时申保顺一下子明白了八、九分,知趣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到忘记临来的时候,老申告诉他这句话是说明组织上派人来了,是他们解放的时候了。 申保顺和申掌柱认得王强,在固村一带他们都是跟申斗金、吴树修一伙的,七七事变后,更是一起来打鬼子的兄弟。只是在十二月事变时期,凡是已经暴漏了的党员、抗日干部和民兵游击队被迫分散转移,这也是大家事先没有想到的。 可是大家谁也认不得刘达飙,直到王强给大家做了介绍,大家才又直勾勾盯着刘达飙看,都想看看这个登了报纸的杀敌英雄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申掌柱倒觉得大家把个刘达飙看丑了,就打个圆场道:“怎么把个大英雄看羞了,是不是让大英雄给大家讲讲打鬼子除汉奸的故事。” 刘达飙笑道:“那可不行,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奉承的大英雄,打鬼子是咱分内的事,只要你不怕死,他们就怕死,咱们都是生长在这里的主人,还怕他们那些从上万里来侵略的鬼子!” 还没等刘达飙说完,大家就“哗哗哗”一阵掌声,有的还吹起了在山里练会的响指。 随即又听到一阵歌声从山涧传来——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强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哪怕日本强盗凶, 我们的兄弟打起仗来真英勇, 哪怕敌人枪炮狠, 找不到我们人和影。 …… 歌声是黎岭村的民兵指导员王新有唱的,凭着他的音乐天赋把自己在游击队里学到的歌曲在大山里都教会了同志们,今天终于要熬出头来了,就要跟敌人重新在战场上一见高低了。 王强跟刘达飙听得歌声都入迷了,就让王新有再给他们唱一遍,申保顺道:“他一个人唱不把这山上的空气给独占了”。 于是,王新有起了个头,大家就一起唱起来。那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 唱罢,王强一本正经地给大家说道:“在这里我们可以尽情地唱,但是在以后严酷的环境中,我们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那些躲藏在暗中的汉奸特务们我们就是打鬼子的队伍,我们不能白白地在大山沟里受冻受饿来躲避敌人的屠刀啊。” 说着他又重复唱起了这一句:‘哪怕敌人枪炮狠,找不到我们人和影’。 王强跟刘达飙从领到任务到顺利完成任务也只有四天的时间,他们就把一支精悍的抗日队伍骨干集中到了牛居村,油坊河的苏大本在他们走后第二天就带着大家来到了,没想到还有那个“申保顺对门那个叫菊子的亲戚”。 申保菊随着苏大本来到牛居也不是偶然的,送走王强他们到桥头,苏大本还是不怎么放心,一大早就差油坊河村的那个民兵再去桥头打探一下王强他们接到头了没有?是不是顺利。 那民兵跟申保菊很熟,申保菊给他访述了昨天晚上的危险,随即就跟随那民兵来到油坊河,说是要报告给苏大本,其实她有自己的打算。 苏大本确定了王强他们安全地离开了桥头,估计有一天半日也要顺利到达牛居村会合的地方,于是就决定马上动身。 在临走时老是打发不走申保菊,申保菊说她要随他们到牛居看看,看看就回来,不耽误他们的正事。 苏大本弄不清申保菊一个妇女家怎么硬是要随他们去那个小山沟里一趟,问申保菊也问不出个端底来,她只是说现在也是他们的同志了,怎么就不能到那里去看看,再说她姥姥家就在那里,要是她不可靠昨晚就把王强他们出卖了。 后来,那个油坊河的民兵悄悄在苏大本耳朵根说了些什么,苏大本才勉强答应她去一趟就回来,还在最后加了一句“申保菊同志”。 申保菊没有什么企图,就是想看看她对门的申保顺,她给同志们帮忙送情报大部分还是冲着申保顺来的,那么多革命道理她一时还听不懂,方正她愿意跟着申保顺做事,她就觉得申保顺所做的事是大事,就是翻墙爬洞也是大事,不像小记,老是算计人,他翻墙爬洞就没有好事。 现在她还有了“同志”的称呼了,她更加认定自己做的都是大事,大好事。 申保菊的姥姥家就是牛居村东南小南清村的,苏大本带着她来到牛居村领导们面前,大家开始还很吃惊,经过苏大本“添油加醋”地介绍,就把个普普通通的妇女给“神话”成了个“女情报员”。 大家通过近两天的事情可以肯定即使苏大本的话是添油加醋,这位申保菊她能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给我们做了这些大事情,就是不简单的。 王强跟刘达飙见了申保菊没说二话就上去跟她握手,嘴里一口一个“同志”地叫着,然后回过头就给在场的领导讲述了近几天的前前后后,把个申保菊说得更是神奇。 申保菊在来到牛居村的当天晚上没有见到申保顺,就在东南小南清她姥姥家住下了,第二日申保顺回来后申保菊也过来了,他们对吴树修都很熟,吴树修也乘此把他们叫到一起,首先表扬了申保菊机智勇敢的革命精神,然后给她安排了以后的工作任务,下午差申保顺把申保菊送回桥头。? 第一五〇章他认定是新宅早有人盯上了 第一五〇章 他认定是新宅早有人盯上了 申保菊被申保顺送回到桥头后,终日闷闷不乐,感觉啥都干着没心情,脑子里一直飘荡着那些“同志”的影子,特别是她一直惦记着的申保顺,揪着她魂不守舍。 可是,从去年到现在,大家都老是依靠她做这做那,对她又是那般的信任,她感到自己的价值比金子还值钱,似乎这种责任比什么都大都重要。 在牛居村那些领导们安排保顺亲自来送她,她知道这里面不单是送她那么简单,而是要她再听听申保顺给她的叮嘱,这些领导们、同志们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心了解的是一清二楚。 其实看着他们一个个对她那种信任而应许的目光,即使没有保顺的话她也会按照他们说的做的,因为她前前后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不单是能得到大家对她的认可,同时也得到了保顺对她的认可,每做完一件事她都能从保顺的脸上看出来。 她感觉一个人虽然是孤独了点,但是心却是热乎乎的,好像保顺跟那些同志们都在时时刻刻看着她,都在她的周围把她围的严严实实。 她要认真按照保顺叮嘱她的那样,生活和平时一样,不要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里还装着关于同志们的事。她回娘家走了几天,帮助家里推碾子扫灰土,给自己也准备好了过年的东西,浑身散发着一种年味。 正月十四这日傍晚,丈夫小记忽然扒墙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比小记高半个头,很壮实的一位小伙子,他在墙外搭墙上接过来一个包,然后一骨碌翻墙进来,再把那包拿进屋。 那人从包里掂出一瓶白酒和一包熟肉来放到屋子里的桌子上,然后跟保菊搭话:“嫂子过年过的还好吗,你看申队长这么忙,过年也没顾上给嫂子送些东西。”说着把那包提给保菊。 申保菊斜眯了一眼,包里还真是好东西,有纸包的肉、粉条还有核桃、软枣、花生等。心想:这小记今年是咋了?以前哪年给家里送过东西呀,就是有东西也是自己喝的酒和配酒的菜。 来了人就是客,申保菊搭讪着话给他们到了两杯水端到桌子上,她知道小记只要手里掂着酒回来,就要先喝酒,有什么事都要放在喝酒后面。 他也不管介绍随自己来的人是谁,撑开包着肉的纸,用手捻着一块就往嘴里送,那个小伙子急忙给他倒酒。申保菊想这人起码是他的手下。 三杯酒下肚,小记的话就开始了,这也是申保菊习惯了的,要是在以前她就会躲到娘家,让他在这里喝个够,自从锄奸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躲了,这也是领导和同志们交给她的任务。 小记说:“你……你嫂子今年可得好好谢谢你……老弟了呀,你让她说,哪年我给……给你嫂子送过年……年货——不……过,你嫂子可没有缺了钱……钱呀,她想吃……吃啥就……就自己买……噢。” 那个小伙子名叫程高松,秦庄村人,是我地下交通员,日寇侵占壶关时,参加了日伪警备队,分管发放“良民证”。 十二月事变前,许多共产党、游击队员等抗日将士出入壶关都是他给发放的“良民证”,为我党提供了很多方便,十二月事变后,虽然党组织分散隐蔽起来,可是他没有跟党组织中断联系,时时刻刻做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如今,日寇强迫各村成立了“维持会”,汉奸特务防不胜防,即使你还不知道的事,那些分散在各地的特务就知道了。 就像前些时在晋庄东面成立了武工队,他这个交通员还不知道,日寇就知道了。就在昨天,他听小记喃喃说:“今年又过不好元宵节了,还剿他妈武工队,替——替杨笃宽队长报仇。” 他跟小记早先只是认识,自从小记当上了副队长,他就努力跟小记接近,这也是他的份内工作,再说一个副队长总比一个普通兵要知道的多。 程高松急忙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打入伪县公署教育科北河村的陈忠悌,陈忠悌跟吴树修都是一块抗日的,因他一直做文职,抗日团体退出县城时,他就留了下来,自始至终跟吴树修保持联系。 听了程高松的汇报,陈忠悌确认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好歹程高松是听申小记说的,不管他们何时出动,出动多少人去围剿我武工队都不需要再去深究,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设法通知武工队的同志们让他们迅速转移,因为日顽合流对抗日根据地实行疯狂扫荡,反复清剿,他是深有体会的。 听了小记的话,程高松急忙接茬道:“就是吧,申队长你是个大忙人了,再说大正月又要去剿灭武工队,这过年还有啥意思呀,送点东西也是队长的一份心意吗。” 程高松故意把剿灭武工队这句话说的很高声,这也是故意让申保菊听的,陈忠悌告诉他申小记的媳妇申保菊就是我们的交通员时,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等小记跟那个程高松走后已经是五更天了,申保菊没敢耽搁,挂上门一溜烟就跑去武工队报信,因为她确定了那个跟小记一起来的程高松一定就是来报信的,最后临走时他还故意跟她说:“嫂子快歇吧,队长得走呀,今晚有要紧事等着。”他把“要紧事”这句话的语气故意加重了,她知道这里对她包涵着那是一种暗示。 到了井则口村外申保菊发觉情况不对,有些个土里土气的人在通往牛居的路上来回走动,她决定不进牛居村,而是径直朝小南清村姥姥家走去,她怕被那些来回走动的特务盯上就坏事了。 申保菊在申保顺躲进洪掌村隐蔽的时候就告诉了她的姥姥家,也是预防平时有个事多个照应,想不到在无意中成了他们的联络点。 见到外公,申保菊问他这几天见保顺了没有,外公说他知道保顺他们在那,前几天还在他这里住了一天。申保菊让他找到保顺,说有要事。 一个多时辰,外公把申保顺找了回来,申保菊就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临走时她还把小记昨晚给她送来的一纸包熟肉给了他。申保顺不敢耽搁,告别了申保菊就去找领导汇报去了。 就在正月十七晚上,住县城的日伪一百多人包围了牛居村,敌人主要是冲吴树修来的,有汉奸透漏吴树修的老婆就是牛居娘家,近几天牛居来的陌生人不少。 特务汉奸都知道吴树修是明明白白的共产党大官,抓到了会得到不少好处。结果扑空了,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二月下旬,县领导和武工队就在平顺县东坡村进行了隐蔽整训。 趁此期间宣传部长戴一之(刘保顺)就想到遥镇去看看父亲刘福禄跟妻子施育儿,他是在刘宝库嘴里得知家里的一些事,四弟刘保山担任了日本人的商会会长,父亲拒绝担任维持会会长又不想跟四弟同流合污才携全家到了遥镇新宅。 整训的地方离遥镇并不多远,领导本来想让刘达飙跟戴一之一同前往以防不测,正好刘达飙有任务在身,戴一之便以路熟为理由只身前往。 虽然戴一之没有在遥镇新宅久住过,但跟父亲也是常来常往,没费什么周折就到了新宅见到父亲。父亲刘福禄真是苍老了许多,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执着坚持、决意一切的气魄。 戴一之理解父亲,自从跟日寇开战以来,哥哥刘保银的牺牲和小弟做了汉奸,只是这两点就会让一个持重笃行的父亲无奈至极。他知道这样的世道已经不是他这种年龄的人可左右得了的了。 的确,他的出现,父亲似乎很激动也很茫然,激动的是,他这个共产党的儿子终于出现了,起码还活着好好的,听说“十二月事变”那些红军共产党分子被抓的抓杀的杀,真是暗无天日。 茫然的是小鬼子连河口庄自己的家都占领了,还在自家的门前建起了炮楼,每天有荷枪实弹的鬼子在炮楼里转来转去,更可气的是小鬼子竟然在他的“义学”开办日语学堂。 本想离开河口庄来到遥镇就会是另一个天地,他还是估错了,遥镇的栗永禄也被小鬼子选派担任了维持会会长,小日本也是不断地来这里催粮收钱,稍有反抗就把你以八路的罪名抓去坐老虎凳。 他一家老小在这里还是沾了栗永禄的大光了,不是栗永禄这个维持会会长给他罩着,他也早已被叫到日本的宪兵队了。良民证是栗永禄亲自给他们办的,那些遥镇的乡民还大都维护他们,没有一个说出他家的什么子丑寅卯来。 刘福禄真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些什么,他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给了老四打点,最终使他没能如愿,也不知道这个当了汉奸的老四会走到哪一步。 他只留下几十亩田地了,听说东山游风约在闹减租减息分田地,他河口庄还没有共产党八路军进来,日本人在村里设了据点,要是八路能进来,就要等到将小鬼子赶跑那一天了。 “听说你们都被撵的没影踪了,怎还敢回来?”刘福禄问。 “看看您老啊爸,没事的爸,都会好起来的,爸。” “还看我干什么,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我还怕他啥,顾好你们就行。” “家人还都好吧爸?”戴一之还是看到了父亲那一股子的硬朗。 “保贞跟你二姐走了。” “哦,去哪了?” “在游风约。” 戴一之知道二姐保蝉已经是老红军了,她们在游风约一定有她们的任务,二哥保银跟保贞虽是夫妻一场,可连洞房都没有入过。 “育儿哩,爸?” “在哩,你也要当爸了。” 戴一之迫不及待地到了自己的房间,施育儿已经知道保顺回来在父亲那里,她就在屋里等着他,她为他生下一个胖墩墩的儿子已经一年多了,快会叫爸爸了。孩子还没有起名字,这下他来了,该为孩子起个名字了。 到了晚上祁氏就把小宝宝从施育儿手里抱走了,剩下他们两个在屋里窃窃私语到了四更天,五更天的时候,他们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原来是父亲催戴一之快走,说是外面有鬼子,已经把门给堵上了。 “有鬼子?”戴一之镇静了片刻,他认定是新宅早有人盯上了,目的就是等他来的,这是鬼子早有的预谋。 父亲等他开了门,二话没说就领他下了地下室,嘱咐他千万千万不能露面,一直从地下室逃到坟地一走了之。 戴一之知道新宅里的地下通道,是父亲亲自告诉他们的,那还是在天门会的时候,父亲告诉他们这个通道,就是怕将来有个什么紧迫的事情可以用得上。 当务之急也只有先走这么一步了,临走戴一之走到还在惊魂未定的施育儿面前告诉她:“育儿,没有啥事,等我回来,孩子就叫虎子吧。”? 第一五一章药王山鬼子据点 第一五一章 药王山鬼子据点 县城日伪在春季大扫荡后,觉得共产党武装已经赶到东山游风约一带,每日吃酒玩乐,加之县城周边五个据点相继竣工,驻扎在北街盐店的山炮队轮流吃喝竣工酒,工事在那一带由那一带百姓为他们吃喝摊账。 离县城东南五里地有个药王山,是县城东南的一个要口,鬼子在这里建有炮楼3个,电网3个,掩蔽部一个,地洞一个,地壕1道(一丈六尺宽、一丈二深)。 还有河口有地洞一个,洞上有碉堡,上下通,并有外壕一道、电网2个;东长井有大堡垒一个,高两丈,掩蔽部一个,电网一套。 县城西南的五里地的栲栳山有炮楼一座,跟药王山瑶瑶相应。县城西北的神山有据点一个。 最后竣工的是药王山炮楼。 在药王山下面就是全县人口最多的秦庄村,每年清明节是药王山庙会,地点就在秦庄村。 这年的秦庄清明节药王庙会显得北往常年异常冷清,因为日寇在盖据点的时候把药王庙拆毁,加之战争灾荒加重了百姓的负担,青年人有的扛起了枪从军作战,有的参加了民兵战斗班随游击队转移,还有的当了伪军、参加了国民党部队,唯有村周边的善男信女还在信奉着药王神仙。 药王山炮楼的竣工也选在药王庙庙会上。这天,是中国人的祭祖日,好像日本人也想来凑个热闹,想让中国人的祖先在这个鬼节日也给他们的祖先带去他们对先人的问候。 设在城内第一高小的日本总部和宪兵队来了,西街警察所的来了,盐店的山炮队来了,驻马家巷的宣抚院来了,驻县党部的警备队来了。城里一共大约300人的武装几乎来了一半。 药王山炮楼是县城周边五座据点最大的一个,也是封锁东山游风约八路军游击队的咽喉之地,鬼子对药王山炮楼的倾巢出动,一是为了庆贺整个据点的顺利竣工,二是为了炫耀县城山炮队的威力,已达到震慑共产党游击队的作用。 驻扎在平顺休养整训的县大队(独立营),已经得到了日寇集结药王山据点的情报,计划在敌人围剿我党武装得势,警惕性较松懈的时候,给他们一次闪电式的偷袭行动,以鼓舞分散在各村民兵组织的战斗士气,突显我八路军武装力量的存在。 秦庄村我党地下分支书记、抗日村长兼妇救会主席牛六女,被壶关县县长兼独立营营长洛洪章连夜叫到平顺商量对策,计划县大队两个营全部出动,备足弹药,从五龙山直取药王山据点。 牛六女负责秦庄、修善、四家池等附近村的民兵做内应,给日伪来个措手不及。 清明节这天上午,忽然秦庄村街上出现了不少小商贩,主要是卖些春季下地用的粪叉、萝头、犁、耧、耢、耙等农具,这个突然现象让副村长刘付景看出来了,往常年的清明会上到也有不少卖农具的,但没有今年的这么多,还堆集在一块议议窃窃,好像都很熟的样子。 刘付景是秦庄村里最早的党员,上级要来偷袭炮楼的事,牛六女已经通知他了,还给他安排了任务。他的任务就是掌握好偷袭的最佳时机,负责好今天的秩序,不要让敌人看出任何破绽。 刘付景把他发现的奇怪现象报告给了秦庄村长(也是日本人的维持会长)秦银富(地下党员,牛六女为秦庄村我党地下分支书记,他为副书记)。 刘付景跟秦银富的关系是单线联系,刘付景知道秦银富是自己的同志,秦银富却不知道刘付景也是自己的同志。 日寇二次占领县城后,日寇不但在这里选据点,同时还在村里选拔维持会长,为他们服务。 这还是年前的事,村里几个闾长跟秦银富在县城西街开会,小日本中队长菜田英夫在台前哇啦哇啦说了一通话,大家一句也没有听懂,还是一个翻译官给他们变为中国话,大意是说,凡各村的村政官员,要时刻为皇军服务,完成征收粮食、安排劳务、清查户口等各项任务,否则……的话……。 秦银富找到牛六女,跟他学说了会上日本人的话,要求各村成立维持会,还计划在药王山建造据点。他是在年前由牛六女介绍秘密加入的党员,这要是答应了维持日本人,他这不是叛党叛国了,还要落个汉奸的骂名。 上级党组织对这个维持会长的事情很重视,因为秦庄村大,又离县城很近,加之鬼子又在这里选择了据点。如果被鬼子选择一个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的汉奸当维持会长,不但群众要受损失,党组织也会成为一个睁眼瞎子。 于是,研究决定,安排时任秦庄村副党员秦银富担任日本人的维持会长,一来为群众负责,二来能给党组织提供情报,表面上应付敌人,暗中为组织办事。就这样现任村副秦银富担任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刚刚就任维持会长,红部莱田英夫就让秦银富当上了宣抚官,那年鬼子清剿刘寨村,就是秦银富带着队去的,弄得刘寨老百姓对秦银富是恨之入骨。 在他的院里,一到晚上就能听到有砖块石头扔进去的声音……早上起来,大门上还糊着狗屎,张贴着或者画着:“狗汉奸!”“不得好死!”等字样。 鬼子在药王山建炮楼的时候,鬼子小队长程田山要秦银富组织匠人准备在药王山开工建炮楼,要在平时以秦银富的威望,找几个好匠人那还成问题吗,可现在他是没那个能耐了,他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就连左右邻舍的大人小孩都不待见他了。 村警刘富景好像早就猜透了他的心事,就在外村找了几个半把刀子,勉强能砌几下子砖糊弄过关。 修建炮楼的砖料石料就用的是药王庙上的。庙里那些塑像被小鬼子三两下就捣碎了,如今,活人在他们面前都不在话下,何况是这些泥捏的塑像呢。 拆庙的第三天,庙里出现了一件怪事,早上几个民工拆砖时,发现砖石堆里埋着一个小泥人,那泥人画着就像一个鬼子,齿牙咧嘴,一副要死的样子。 这下被一个监工的鬼子知道了,就抱着小泥人让小队长看,程田山不敢包庇,就报告给了菜田英夫,次日,菜田英夫亲自来到秦庄,要秦银富找出这个画像的来,说这是村里“暗八路”的行为。 秦银富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村里没有几个会画像的,还不是老百姓为药王庙的神灵叫屈呢,可是,他们那里会知道这样做会给村里带来麻烦的,难道我秦银富愿意让这些小鬼子拆了我们的庙吗。 菜田英夫限秦银富十日内找出这个画像的来,不然他们就要在村里开堂审人了,那可是要流血的呀。 一天就能给你们找出这个画像的来,还用十日吗,可是这个人能交给你们这些小日本吗。 可是,一旦十日后不能交给他们这个人,他真不敢保证小日本还能放过他这一次,他想起去年,小日本在刘寨屠村的那个情景,20多个党员群众死在小日本的机枪下,其中还有修善的党员和编村村长马胖则,他跟马胖则还是同时宣读的入党誓词呢。 秦银富不敢再往下去想,浑身聚起着鸡皮疙瘩。只有走一步说一步吧,保护群众是他这个维持会长的首要使命啊! 面对庙会上这些不正常的现象,秦银富忧心忡忡地跟刘付景喃喃道:“可不要再出什么事呀。” “也许是我们的人,事先到来了?”刘付景道。 “细心观察吧,小心无大差”。 谁也没想到这些摆摊的小商贩是另有目的来的。他们是刘寨村的政治主任王海水和北阳护村的武委会主任武金保、民兵战斗队队长武张发带领的村里民兵。 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在这一天处决“大汉奸” 秦银富,破坏鬼子的炮楼竣工大会,举起“王海水游击队”和北阳护的“抗日民兵战斗班”的抗日大旗。 刘寨是壶关县城东十五里地的一个较大村庄,四面环山,是抗击日寇向东侵犯我根据地的一个前沿阵地。村里的民兵在党组织的领导下,思想觉悟高,有很强的战斗力。 特别是王海水,更是一个性格坚强,行动迅速,不怕一切的人,在他的带领下,民兵组织纪律严明,团结一致。 王海水的民兵组织是在日寇第二次占领壶关县城,于农历七月初七日寇屠村后成立起来的。他们经常在县城及周边突袭敌人,抓特务,除汉奸,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鬼子清剿刘寨后,就开始往县城南进行扫荡,最严重的就是北阳护村,因为日寇在北阳护羊脑山被我国共合作时期的部队开过一次战,结果将鬼子打得惨败,于是鬼子对羊脑山一直怀恨在心,加之有汉奸告密说,北阳护村民兵造雷的事。 在当时制造雷和武器可是一件大事,是日本人追查的重点。日寇一闯进村,就以此为借口,弄的鸡飞狗叫,抢粮、抢物、砸家具。连续几次进村抢劫,他们的这些行为就是要告诫我们的抗日战士和群众,这就是“跟皇军作对的下场”。 鬼子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了抗日志士的愤慨,在我地下党组织的支持下,北阳护18名进步青壮年组成了一支“抗日民兵战斗队”,在民兵战斗队队长武张发,武委会主任武金保的带领下,同日寇的“三光政策”和国民党顽固派坚持执行的“防共、限共”的政策,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按照我地下党组织的部署,北阳护民兵战斗班担任了以羊脑山为险阻的保家卫国重任。战斗班集体住在村西王仁则家楼上,每晚都派有两个民兵站岗放哨,逐日向区武委会汇报敌情。 十二月事变后,党组织都转入地下,于是,在刘寨村王海水的提议下,跟北阳护村的民兵战斗队联合起来,成立一个民兵游击队,决心跟鬼子干到底。 清明节药王山庙会,处决“大汉奸” 秦银富,破坏鬼子的炮楼竣工大会,就是海水游击队和北阳护抗日民兵战斗班的目的。 “大汉奸”秦银富明目张胆地到处为鬼子搞维持、搞演说(宣抚),还亲自带领鬼子清剿刘寨和北阳护村,这刘寨和北阳护的民兵哪能任凭他秦银富为鬼子卖命呢。? 第一五二章这些人不像是县大队的 第一五二章 这些人不像是县大队的 快到中午时分,秦庄庙会上又增加了一些年轻后生,有的在肩膀上搭着独脚车,独脚车两个篓子里放着一些锄柄、羊铲等工具,还有的在肩膀上搭着一条布袋,都是一副赶集的样子。 这些情况都被刘付景看在眼里,他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了,这些人不像是县大队的,也不像是鬼子。 这个时候秦银富正在陪同鬼子坐在据点里搭起来的高台上,围观的群众就站在据点铁丝网外面观看,这也是鬼子要求的,要不然那个群众会来这里观看鬼子的炮楼竣工呢。 三个炮楼上都支起了机关枪,电网四周都布满了鬼子和伪军警备队,菜田英夫正在哇哩哇啦讲着日本话,鬼子的翻译官在一旁翻译。 尽管炮楼那面再怎嘛热闹,刘付景都无心观看,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好秦银富,因为,秦银富在周围的老百姓眼里就是一个铁杆汉奸,谁都可能对他下手来除掉他。但在我们的党组织革命队伍里,他可是一双亮堂堂的眼睛,许多情报都是从他这里得来的。 就在刚才我们的同志过来告诉他,县大队已经埋伏在东面的山上,单等他的消息,这个消息的内容就是在鬼子处于最可能放松警惕的那一刻,也就是在开完会后,鬼子吃饭的时候。 竣工会就要结束了,刘付景发现刚才那些后生和一些做生意的都放下手里的活朝围观的群众堆里走去,他马上派一个民兵上山上去回报这里的情况。 那些围观的群众正在慢慢地散去,坐在电网里的会台上的鬼子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忽然几声焖响,顿时会台四周乌烟瘴气,围观的群众听到响声自顾逃离。随即,三个炮楼上的机枪同时响了起来。 四周围着的鬼子和警备队都乱作一团,朝电网外放枪。瞬间,一百多鬼子把整个据点包围起来。 这时又听到几声焖响,躲在据点工事的鬼子周围也开始浓烟四起,枪声不断。 海水游击队和北阳护抗日民兵战斗班的队员们,已经被鬼子包围在里面,他们虽然带了那些土武器,但是没有鬼子架在工事里的机关枪和鬼子伪军手里的步枪过硬。 他们是想在鬼子散会的那一刻把整个会台炸掉,因为秦银富就跟鬼子菜田英夫在一起,这样把他跟鬼子菜田英夫一块炸死,才是他们的目的。想不到,没有扔到会台的中心,台上的鬼子只是被爆炸掀起来的泥土给震了一下。 隐蔽在山上等待命令的县大队,突然听到据点那边传来的枪炮声,知道情况有了变化,马上命令队伍朝据点奔来,在鬼子的后侧开火。 这时,刘付景亲自来到了县大队,将炮楼里的情况报告给了一连长刘达飙,跟鬼子开火的是刘寨村和北阳村的民兵。这是他认得了刘寨村的王海水才得到的具体情况。 “民兵多少人”。刘达飙问。 “有三十几个”。 “瞎干!还要给包了饺子”。刘达飙说着来到二营长孟光华处。“怎么办,一百多荷枪实弹的鬼子围着三十来个民兵。” “就我们上去也顶不住鬼子的火力呀。”二营长孟光华说。 正在这时,山上又下来一支队伍,刘达飙一看,原来是平顺县大队来增援来了。 于是,刘达飙把这个情况给大家说了一下。 这时孟光华道:“不如我们分一队去县城直捣鬼子的总部,逼他们撤兵。” 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由刘达飙带一营迅速到县城直取鬼子的总部。 这边,孟光华二营和平顺县大队集中火力朝鬼子的据点靠近,从后面开了火。在前面围攻民兵的鬼子忽然受到了前后夹击,想到这肯定是八路军游击队了,小队长山田急忙命令朝后面开火,面对鬼子的机关枪,我方只能一边拖一边打,等待县城总部开了火,使鬼子撤离包围,救出我民兵要紧。 约二十分钟,只听县城枪声大作,刘达飙跟县城日伪接上了火。刘达飙是最熟悉县城鬼子据点的了,他命令队员们虚虚实实,停停打打,主要是保护自己,不要栾战,目的就是要让药王山的鬼子撤兵。 躲在炮楼里的菜田英夫,看到这种情况,凭他的经验知道这一定是八路军游击队有预谋有目的的一次行动,这里丢了没什么,要是县城总部受到损失,他真的不好向上边交代。于是,命令山田带队急回县城。 这次在海水游击队和北阳护抗日民兵战斗班跟鬼子的战斗中,牺牲了三名队员,负伤了六名,也多亏他们制造的土炮把敌人炸的胆战心寒,拖延了时间,不然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鬼子和警备队的损失也不少,炸死了三个鬼子、六个伪军,还伤了三个。幸好菜田英夫这次命大,他知道开始那些埋在地下的武器就是冲他来的。 其实,秦银富心里清楚是冲他来的,自从当上了这个维持会长,他的命就每天吊在裤腰带上了,在刚要结束会议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挤在围观群众堆里的几个熟悉的面孔,他知道这是王海水带着他的民兵来找他报仇了。 因为,去年8月鬼子在刘寨屠村时,都怀疑是他给鬼子报的信,他那时就成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他还带着鬼子到刘寨去找王海水当刘寨主村的维持会长,王海水没答应,还臭骂了秦银富是个没有骨头的大汉奸。 随后秦银富又在刘寨推荐了两个人选,可是没几天这两个人选却被八路军给虏走了,听说是被惩罚了,可是,秦银富没有听牛六女说过这个事。其实,秦银富在刘寨推荐维持会长,就是想让他们也跟他一样为自己办事,没想到事与愿违。 秦银富不知道鬼子会怎样看这件事,不过这次他跟菜田英夫都免于死亡,对自己也是一件好事,能使日本人相信他这个大汉奸有着那种对日本人的铁杆精神。 最能够长出一口长气的莫过于刘付景了,他庆幸自己很幸运能够完成这次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保护秦银富,为县大队做眼线打击敌据点。只使让他想不到的是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几乎让他们把秦银富一炮给炸了。 这个王海水!刘付景开始为秦银富捏着一把汗,对他的安全担心起来。 刘达飙完成任务回去平顺后还没有见刘保顺从遥镇回来。按说他是应该回来了,他跟领导只是请了三天假。 这已是第四天了。 吴树修征求新任县委书记许少林的意见要刘达飙到遥镇去看看,许书记同意了,再三嘱咐刘达飙一定要小心。 刘达飙到了遥镇,没有见到刘保顺(戴一之),却见到了刘保蝉跟香黛,他们是岳父刘福禄找回来的。 十二月事变后,刘保蝉跟香黛就隐蔽在游风约新安里拳房,拳房里的师兄师弟都参加了平顺游击队,最近他们也听从上级组织的安排,成立了一支锄奸队,刘保蝉跟香黛就是里面的成员。 戴一之被父亲刘福禄领到地下室让他从暗道逃到坟地,这时天已微明,按说他是能安全走了的,可是他不放心父亲跟家里的人,就藏在外面听新宅里的动静,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了他才能走。 包围了新宅的是驻平顺县城的鬼子和伪军,大约有十几个人。戴一之确定这是他的行踪被暴露了,不然鬼子不会有这样的行动,但是他想不通是从哪里出的毛病,是自己的队伍里出了问题还是来到遥镇出了问题? 鬼子在新宅里没有找到人,便将家里所有人赶出来,赶到新宅外面的大场上。 不大一会儿,维持会会长栗永禄也被赶到大场上,后面还跟着不少群众。 他们都被鬼子用枪压着。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情愿鬼子用枪指着他们,一个鬼子朝他的腰间猛打,那个孩子打倒在地上。 栗永禄急忙跟鬼子说好话,让他们不要打人,有事好商量。 一个宣抚官上前说道:“皇军是来找人的。”然后指着新宅:“明明看见这个宅子里进了八路,却没有找到,窝藏八路是什么罪名你该知道吧!” “交出八路来,皇军是不会为难老百姓的。”另一个伪军小队长插嘴。 栗永禄知道刘福禄的儿子还有女儿是共产党八路,可是他确信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全家到了新宅避难的时候就是他给他们发放的良民证,他是跟鬼子保证过的。 他这个维持会会长是那个遥镇小学的老师朱先生动员他担任的,当时他的女儿旗修已经跟着朱先生参加了革命。十二月事变后她跟着朱先生离开了遥镇。 当时正是日本人要他这个现任村长当任他们的维持会会长,栗永禄不想在老祖宗面前落下个汉奸的骂名,就拒绝了。 朱先生还没有走,他差旗修将父亲叫到小学跟他说:“大家知道你不是汉奸,只要你从心底里不做汉奸,即使当上了这个维持会会长又能怎么样,你不当有人当,要是让一个真正的汉奸当上了,那老百姓才会遭殃。” 栗永禄后来也悟到了朱先生这个理儿,日本人再来找他的时候他没有推辞。再后来刘福禄就来了,刘福禄说日本人在他的村里建炮楼了,他不想再回到河口庄了。 栗永禄不知道刘福禄的宅子究竟进没进过生人,既然是日本人找上门来,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他作为维持会会长,在这个时候就能像朱先生跟他说的那样,是保护群众的时候了。 “报告太君,是我这个维持会会长失职了,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查出来这个让太君生气的人。”栗永禄跟一个带队的日本人道。 日本人指着刘福禄哇哇几句。那个宣抚官道:“交不出八路来就拿这个老东西开刀。” 忽然挤在人群里的施育儿怀里抱着的娃“哇”的一声哭起来,一个伪军对着宣抚官耳朵说了句什么。宣抚官跟接又告诉了那个领队的日本人。 那个日本人跟栗永禄又“哇哇”一阵。 宣抚官道:“太君说了,皇军不祸害良民大大的,跟上八路跟皇军作对的人,通通死啦死啦地大大的。” 一个日本兵跟两个伪军将站在人群里的刘福禄和施育儿推出来,施育儿怀里还抱着孩子。宣抚官又跟栗永禄说道:“皇军要带他们到宪兵队问话,只要你找到那个八路,他们就会放回来的。” 栗永禄哪能眼看着日本人将刘福禄他们带走,那他成了什么人了,便上前阻止道:“我跟你们去宪兵队,他们要是不把皇军要的人送去,你们不要放我。” “八嘎!”那个带队的日本人拿起东洋刀对着栗永禄的脖子悬试了一下。 这时忽然听到场外有人喊:“老子在这里,别吓唬老百姓。” 原来是戴一之。? 第一五三章菜田英夫把他们叫到了县城红部 第一五三章 菜田英夫把他们叫到了县城红部 戴一之是不会眼看着日本人把父亲跟育儿他们抓走的。他在撤离到地下室通过暗道到了坟茔地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了,他就没有计划逃走。 他再一次怀疑自己身边一定是出了问题,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的。他从平顺到遥镇确信是安全的,没有发现自己身边有什么异常,究竟原因出在哪里呢。 戴一之被鬼子带走后,栗永禄建议刘福禄得马上离开新宅,鬼子是喜怒无常的,弄不好他们还会来新宅捣乱。 刘福禄已经打算要走了,他不是去河口庄,而是要到游风约新安里,他要去那里找到女儿刘保蝉,让她们想办法去救出刘保顺。 栗永禄要亲自去送刘福禄,被他拒绝了,在这个时候他也本能地警觉起来,他想儿子刘保顺来新宅不会没有警觉,是不是他的新宅早已被那些特务汉奸监视起来了。 遥镇是个大村,就像他们河口庄,给日本人当汉奸特务的大有人在。 他要马上从新宅地下室出去,这个通道也只有他跟女婿刘宝库知道,即使现在他的新宅门口有人监视,也不会想到他会从地下室通道出去。 他把自己要去游风约的想法告诉了媳妇施育儿,要她在宅子里照顾好孩子,他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给刘保蝉就会马上回来接他们离开新宅。 是夜黄昏的时候刘福禄就从地下室走了,到了游风约也只是三更天时分,他径直找到李三太。 他跟李三太说明情况后,李三太马上领他找到刘保蝉,如今刘保蝉已是游风约锄奸队的大队长,在这里没有汉奸特务,只有我们的同志,日本人也不敢冒然来这里扫荡。 刘保蝉听了父亲的汇报后,知道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这跟去铲除一个汉奸特务不一样,兄弟刘保顺究竟会被鬼子关押在那里,这都需要去打探落实,再说鬼子不会轻易而举地让任何人知道刘保顺关押的地方,他可是一个共产党要员,他的身份刘保蝉知道。 刘保蝉一边利用我们的关系去打探刘保顺的下落,一边派人将遥镇新宅里的家人全部接到游风约,只有这里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自清明节药王山鬼子据点战役后,上级对参与这次战役的刘寨村和北阳护村民兵这两支武装非常重视,县长洛洪章要求刘达飙通过下级党组织设法找到这两支队伍。 于是刘达飙通过王强找到秦庄党组织分支书记牛六女,牛六女又找来副村长刘富景,刘富景道:“当时在那乱哄哄的局面,我只是认得了刘寨的民兵队长王海水和王汉旦,还有一些眼熟的,也没来得及弄清是怎回事就听得台前爆炸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吗?”刘达飙问。 “这两天我打听了一下,还有北阳护十几个民兵,少说也有三十个以上。”刘富景道:“自去年刘寨村因为维持会长的事被日本人屠村后,就听说侥幸逃生的刘海水他们组成了一支游击队,专跟鬼子汉奸干,还叫做海水游击队,也只是听说了一阵,后来到了年根儿,露眼的武装队伍都隐藏了,就再没有听说。” “北阳护民兵造雷的事早有耳闻,是因为他们村有两个在县城修械厂干过,有造雷造枪的技术。”牛六女补充道。 “屠村是因为维持会长的事?”刘达飙问:“不是修善村民兵夺了鬼子小队长战马的事吗?” 牛六女道:“都有关系,日本人在刘寨村找了两次维持会长和警备队员都没有落实,第二次听说找的那两个警备队员还投奔了八路军。” “投八路军?这么大的事我怎没听说。”刘达飙道。 这时王强忽然想起新一旅的民运工作团有个副科长周刚说起过刘寨村这事,忙道:“要不我们找到民运工作团的周副团长问一下吧,我听他谈起过这件事。” “现在各个村的党组织都转入地下,甚至有的见了面都不知道是共产党还是特务汉奸,是还在对付日伪还是已经叛变投敌了都弄不清”。牛六女道。 刘达飙道:“是啊,就像我们的民兵武装,开初一直是集体行动,集体行动有指挥方便,整体行动快,战斗力强等优点。十二月事变后,就出现了整体行动有目标大的缺点。遇到强敌便要冒很大风险,因此在敌人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我们行动时不宜人数过多。当然,为保存分散在各村的民兵骨干,把部队集中在一定的安全地点是必要的。这样可以避免分散的战士被敌人杀害。 为保存力量而集中行动是我们的策略,在现在的形势下,敌顽对我肆虐围剿,适当的分散活动是有益的。分散活动独具以下优点:①一个地点受袭击其它地方可前来支援。②目标小便于隐蔽。③即使一部分被敌人发现,损失也较小。④灵活机动,说打就打说跑就跑,神出鬼没。各个编村游击队就是以班为单位分散活动的。队员白天分散,夜间集中,无事分散,有事集中。充分发挥了我人民游击战争的长处”。 “所以,至于刘寨村和北阳护村民兵的事,还就是没有什么人知道”。 民运工作团先是在固村,后来随新一旅到了郭家驼,太南让步后,现在在平顺白家庄。刘达飙为了早已完成上级交给他的任务,连夜返回平顺见到周刚。 周刚是陵川县人,日寇入侵时期担任平城区区长,太南退军时,日寇集结重兵向太南大扫荡,周刚带领平城区游击队配合八路军跟日寇打了一战,直把日寇追到陵川县城,然后回到平城。 国民党顽固派逼迫周刚的游击队北退,周刚跟他们提出抗议,因为阵地是平城区游击队配合八路军夺回来的,没有理由让给国民党,还跟那些顽固派搞起了摩擦,于是,国民党就到处抓周刚,还四处贴出通缉令,悬赏大洋500元。为了民族统一战线,上级调周刚到新一旅民运工作团工作。 提起刘寨村事件,是周刚感到很不光彩,他觉得日寇在刘寨屠村跟他有一丝关系。本不想再提,看到刘达飙问的很诚恳,也是革命任务,就详细地告诉他: 那还是去年的事,他还在平城担任区长,一天忽然刘寨村村长(政治主任)李天兴来找他,因为他们是老相识,所以热情接待了他,李天兴告诉他,日寇为巩固扩大敌占区,明目张胆地来村上要人参加警备队,可是没有人去,不去又怕连累老百姓,要他出个主意。 周刚听后,知道这是现在在日寇的铁蹄下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也没有个什么好办法做到两全其美。李天兴见他犹豫就出了个主意,说他带上两个村民假意给鬼子送人,让他带上人去截,意思是让鬼子知道这是被八路军游击队给截走的,一来能交了这次差,二来也不会给群众带来麻烦。 周刚当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是打击侵略者的一个方法,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到第二天,周刚带领几个游击队成员潜伏在离县城较近的沟西坡村,等到李天兴带着两个年轻人陪同两个警备队的走到沟西坡周刚他们埋伏的地方,忽然从河沟下冒出来几个人,吓得陪同的两个警备队员抱头鼠窜朝县城方向就跑,随即周刚他们朝那两个警备队往县城逃跑的方向放了几枪又扔了几颗土炮就走了。 那两个跑到县城的警备队员言称遭到了八路军游击队的伏击,把那两个参加警备队的年轻人也被劫走了。事后没有多久就听说刘寨被屠村了。 刘达飙听后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周区长也不要自责,刘寨屠村的事也不是只凭这件事,这也是我们的大意,在屠村前一天,修善村的民兵抢走了鬼子小队长的战马,第二天修善的民兵怕鬼子进村就躲在了刘寨大庙里,当天早上洛县长又带领我们袭击了县城,撤退的时候又正好走的是刘寨这股线,鬼子追我们时路过刘寨,加之汉奸的出卖,都赶到一块了”。 周刚还知道李天兴他们就隐蔽在北阳护的羊脑山上,跟北阳护民兵一边练兵一边学习造雷、土炮,发誓要跟鬼子干到底。 刘达飙把了解到的情况回报给了县委。 可是,那些特务汉奸也早已了解到了清明节那天刘寨村和北阳护村民兵袭击炮楼的事。 菜田英夫怀疑是不是就是秦庄的地下党八路做内应干的。那一天据点被八路军游击队包围还袭击了县城,台前的观众堆里还隐藏着民兵游击队,还有土炮。这绝对不是偶然的。 菜田英夫把秦银富和刘富景叫到了红部。 他俩进到办公室刚坐下,菜田英夫就对着他们说了一通日本话,旁边站着的翻译紧随道:“太君问你们,清明节那天是不是秦庄的暗八路串通一起搞得鬼?” 秦银富在一路上就考虑到鬼子叫他们去一定会有这个意思,因为他也没有想到刘寨的民兵会掺杂在人群里,弄得真的像是早已预谋好了的内外夹攻。 他已经想好了万一遇到这种情况该回答的话:“报告太君,据我这两天的调查,八路来搞偷袭是正常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告诉那些跟太君作对的暗八路一个消息,就是我们八路军游击队还没有被皇军赶尽杀绝。” 他一边说,翻译官一边翻译,还没等秦银富说完,就见菜田英夫暴跳如雷,对着秦银富哇啦一阵。 翻译官说:“太君说了,不要给那些八路带高帽,他们躲在山里面怎么就知道我们要举行竣工典礼会议呢”。 “报告太君,我认为搞竣工典礼的事,我们弄得动作也挺大,早两天就在着手准备,那些八路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正常的,再说太君不也是想利用这次典礼大会来震慑一下那些躲在暗中的八路和民兵吗。” “报告太君,那天也是清明节庙会,利用庙会人杂,混进几个暗八路也正常”。刘富景抢着补充一句,他觉得自己老是不开口也不是回事,汉奸也得像个汉奸的样子。 菜田英夫自己也知道那天是他们太大意了,把那些八路游击队估计的也太差了,没想到皇军这么大的动作也没有把这些八路压垮,还敢来偷袭县城。 至于混杂在老百姓中间的那些扔雷的民兵,他认定那不是正规的,是一些散兵游勇,跟秦银富也不应该有多大关系,不然的话那些雷也不会对着他扔过来。 可是菜田英夫还是对他们不放心,就想利用今天这个机会试他们一下,因为根据那些特务探子的回报,已经得知那天参与扔雷的民兵都在北羊护羊脑山集中,计划明天晚上派队伍去清剿,如果他们有瓜葛的话,他们能眼睁睁地不管不问吗。? 第一五四章他的心里一股暖流在触动 第一五四章 他的心里一股暖流在触动 菜田英夫不再追问他们什么问题了,而是很平和地朝他们走过来,拍拍他们的肩膀,伸出大拇指生硬地说了几句中国话:“你们好样的,是皇军大大地疏忽,思路有问题的。”说吧吩咐翻译官几句。 翻译官“嗨!”一声出去了。 不大一会,翻译官领着小队长程田山进来,菜田英夫朝他又嘟哝了几句,就见程田山一个立正后说道:“报告,清剿刘寨民兵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晚上准时出发。” 菜田英夫又朝程田山嘟囔几句,程田山学着很生硬的中国话道:“是的,确确实实在五龙山躲藏,消息大大的准确”。 菜田英夫听罢点点头,朝程田山摆摆手势,意思是让他出去。程田山行了个军礼就出去了。 中午菜田英夫备了一桌菜还宴请了他们,表扬了他们对皇军的忠诚,在以后的日子里,要他们更加忠于皇军,为药王山据点出力。 秦银富跟刘富景吃过饭忧心忡忡地离开县城,他们都在猜想菜田英夫的用意,也很明显这是菜田英夫的阴谋,是对他们的试探。只要不出门不生事,他就没有办法。 可是,尽管如此,秦银富跟刘富景还是对菜田英夫的话不放心,要是真的呢,要不是试探他们,那些民兵同志们不是要因为他们的误判受损失吗。 秦银富不知道刘富景是自己的人,有些话也不敢给他说,不过他知道刘富景是个可靠的人,跟他都是一个村的同辈人,谁好谁坏都清楚。 可是刘富景知道秦银富是组织安排的,他就像他的一个保膘那样,时时刻刻在为他操心,这也是组织安排他的最主要的任务,他也知道现在秦银富在考虑什么。 “菜田英夫说刘寨民兵那话明明是告诉我们了,是怕我们告诉别人还是故意让我们告诉别人的呢?”刘富景在回来的路上就故意跟秦银富搭讪,现在他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是最可靠的了。 “多着是在试探我们吧,哪有没让我们去参与抓刘寨的民兵还故意告诉我们他们所藏的地方呢。”秦银富道。 “那我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乡里乡亲的,要是真的是抓他们,我们知道了还就成了罪人了。” “你就别管了,我打听打听吧。”刘富景不怕说漏了嘴,因为他就想让他知道自己跟他是自己人,最起码是一路人,让他对他放心。 “行,不过小心无大错,遇事要留个心眼,能不惹事尽量不要惹事,弄得引火烧身,不划算。”秦银富说的既肯定又含蓄。 不过这次他们还是确认菜田英夫一定是在考验他们。 菜田英夫计划在第二天晚上派队伍去北羊护羊脑山清剿刘寨跟北羊护的民兵已经被警备队里的程高松知道了,还是他趁着来通知药王山的伪军将情报交给刘富景的,为了秦银富的安全,程高松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只跟刘富景单线联系。 刘富景怕秦银富因为这件事再生出是非来,就如实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鬼子对刘寨民兵的真正的行动情报。 “你是——?” “我是三八年入党的。”刘富景道。 “你比我入党还早?” “嗯,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掩护你。” “那你现在怎告诉我了?” “我怕你再为这件事操心,因为菜田英夫盯你盯的紧。” 秦银富心里一股暖流在触动。 刘富景把程高松送来的情报及时交给了组织,避免了刘寨和北阳护民兵的一场劫难。 菜田英夫认定这就是秦银富的维持区出了问题,他就像被捉弄了一样。要不找出这个告密的暗八路,以后这么一个大据点还能支撑下去吗。 三天后菜田英夫带着百十号人把秦庄村包围了,他们挨家挨户把群众集中在一起,逼着秦银富在里面找出共产党暗八路来,药王山据点里的两挺轻机关枪也支了起来。 去年刘寨村遭鬼子屠村的惨象秦庄的百姓都知道,面对鬼子今天的场面老百姓知道秦庄要遭殃了。 菜田英夫面对这个场面,胸有成竹,不怕你共产党不出来。 秦银富一时也束手无策,要么自己站出来,要么答应他们限期给他们找出暗八路来。 菜田英夫今天不吃他这一套了,他就像一条激怒了的疯狗,他感觉这是那些共产党八路在戏耍他,他下令机枪手对准老百姓。 秦银富正欲张口,忽然见刘富景从人群中站出来:“太君,别没招了就拿老百姓吓唬人。”刘富景怕秦银富站出来,那个时候他就成了罪人了,他为党完成的任务就宣告失败了。 几个持枪的鬼子把刘富景围起来。 菜田英夫见是副会长刘富景,心里倒不见得突然,而是他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压根也不愿意在老百姓中间开刀,他知道把老百姓杀红了,他的工作也不好干,只要能给他有个台阶下,对上面有个交代就行了,否则接连在他这里发生的事真是让他抬不起头来,连个民兵都治不了,还谈什么八路游击队。 刘富景被抓走了,老百姓各自都归了家,一场血腥的屠杀没有发生。现在最不知所措的是秦银富,他昨天才知道刘富景是自己人,甚至还是保护自己的人,刘富景已经预感到了他该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在鬼子包围乡亲们的时候他就时刻准备着牺牲。 秦银富知道刘富景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提醒他要继续做他的维持会长,继续当“汉奸”,要继续革命。他的眼泪悄悄往肚子里咽,跟谁也不能表露出来,还得在鬼子面前装出一副副作势的样子。 小鬼子把刘富景带到县城再没有从他嘴里问出个什么来,就在西门外把他杀害了。 秦银富心里就像插了一把刀。 刘寨村和北阳护的民兵暂时归入了由苏东保带领的黄山游击队,活动在牛盆、山头、冯坡、油坊河、好牢村一带。 五月,为尽快恢复党组织,建立壶关县抗日根据地,开辟敌占区和国民党军占领区的革命工作。中共壶关县党组织在组织上分为两个县委,中共壶关县委和中共壶南县委。 中共壶关县委领导抗日民主地区党组织工作,中共壶南县委领导敌占区和国民党军占领区的地下斗争。中共壶南县委因活动在驻常行的国民党附近区域,县委成员都处于秘密隐蔽状态。 夏季到了,形势变得更加艰苦,日军和国民党军对抗日根据地采取封锁政策,各种物资奇缺,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中共壶关县委决定将所有党政工作人员化整为零,分散到各村、各山庄窝铺与群众一道同甘共苦,共渡难关。 县委要求广大党员、干部不论在任何环境中都要立足于党的事业,处处为群众着想。各级干部群众化、外来干部地方化,群众吃什么、穿什么,党员干部也要吃什么、穿什么。 他们与群众打成一片方便工作,努力学习当地方言,吃住与群众在一起,白天与群众一起下地干活,晚上点松明子学习、工作。时刻体贴群众疾苦、与人民群众建立了深厚的阶级感情,很快开辟了东南山区抗日根据地。 还跟群众一起上山挖野菜、开荒地、拣干柴,与老百姓建立了亲密的鱼水关系。党政干部生活俭朴,以身作则,使人民群众增添了战胜种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没有盐吃,就在盐碱地上熬硝代替食盐,没有棉花就用羊毛做衣取暖。 在艰苦的环境里,党员干部处处为人民群众着想,群众也时时爱护干部,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干部。崇高的共产主义信念和高度的革命自觉性,把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力量,渡过了重重困难。 五月下旬,壶关县抗日民主县长洛洪章调离壶关,7月,候国英(长治县人,1936年9月入党)从中共中央北方局高级党校结业分配到壶关任抗日民主县长。 侯国英原籍壶关县人,童年随父母迁居西火镇桥头村,小个子,胆大过人。1933年,他进入长治乡师学习,1937年侯国英带领同学跑到省城参加了牺盟会,回来后,带头查封长治县劣绅裴宝堂盐店,没收靳瑞薪商店财产,烧毁汪精卫画像等行动。 9月,中共壶关县委主要领导人进行了调整,原书记许少林等调离,李泽(河南省唐河县人)接任壶关县委书记,白水泉(又名白天鹤,河南省人)任组织部长。 同时调离的还有宣传部长戴一之。 戴一之是被栗永禄的儿子栗旗尚救出来的。 栗旗尚原来在黎城县为保安团团长,三九年日寇第二次入侵黎城县,旗尚被牺盟会暗中安排在日伪军里。 戴一之被抓到县城宪兵队里,正好被旗尚遇见,他故意跟戴一之打了个照面,意思是让他认出他就是遥镇的栗旗尚。当年他们一起参加革命剪辫子,参加甘草会,打土豪惩治劣绅,何止是认得。 是夜戴一之被送到宪兵队,日本人让他交代出他的同伙,并投靠皇军,戴一之不但不从,还破口大骂,结果宪兵队给他用刑,整的他遍体鳞伤。 第二夜四更天时分,戴一之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不一会,牢房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他面前,只跟他低声说了一句:“别吭声,快走!” 他已经认出来救他的就是前天见到过的栗旗尚,不难想像这旗尚在这里是不简单的,不管怎么说,能从这里逃出去实在是万幸中的大幸。 到了平顺东坡村,栗旗尚才说明了他的身份,原来他是被组织安排在县城警备队里的,想不到遇见了戴一之。 既是这样,栗旗尚是不能再回到黎城县了,县领导问他:“下来他计划怎么样。” 栗旗尚道:“打鬼子那里也一样。” 于是县领导就暂且将栗旗尚安排到刘达飙手下。 在游风约的刘保蝉打探到戴一之被抓到黎城县的时候,正要亲自带人去设法营救时,刘达飙已经派人通知她说,刘保顺已经被我们的同志冒险救出来了。 没过多久,第二次沦陷的黎城县被我抗日军队收复,拟投降日军的国民党县府成员逃之夭夭,黎城县成立了抗日组织。 刘福禄带着家眷又重新回到了新宅,开了新宅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栗永禄家感谢他们全家对他刘家的大恩大德。? 第一五五章武工队活动在游风约一带 第一五五章 武工队活动在游风约一带 一九四〇年正月,由特务分子带领的驻常行的国民党伪县府、公安局配合国民党二十七军一百多名反动武装在初九日拂晓包围了离常行二十里外的魏家岭村,天亮时根据特务的指点逐户捉拿我回村来家过年的抗日村干部和抗日积极分子11人,除了途中逃跑3人和花钱买通1人外,其余7人都惨遭杀害。 二月下旬,由于形势恶化,为坚持抗日反顽斗争,县委决定,将全县武装集中起来,在崇贤村一带组建了“壶关县武装工作队”(简称“武工队)。 武工队编为三个班,活动在游风约山仓、后沟、北头、常家池一带。此时,日顽合流对抗日根据地进行大举“扫荡”,反复“清剿”,对根据地军民施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武工队暂时退至平顺县东坡村进行整顿。 二月底,驻防游风约郭家驼、大井一带的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和新一旅进入战备状态,准备打击搞包围逼迫抗日军队退出壶关的国民党第二十七军。 中共壶关县委带领武工队返回壶关境内,以配合八路军部队打击顽固军队,取消维持会、打击汉奸,重新扩大根据地。 三月五日,晋东南长治、壶关、晋城日军结集兵力东犯入侵游风约南的东井岭、树掌等地后至平城、陵川县归宿晋城。 当夜侵宿上庄、郭堡庄村与驻守巍巍池的国民党二十七军展开激战,至次日上午,日军飞机出动助战,双方伤亡很大,尸横遍野。 日军越过巍巍池后又侵略摩掌村,在磨掌河风门口又遭国民党二十七军阻击,激战一昼夜,双方伤亡很大,日军另一路侵略至福头村,受驻守南山上国民党二十七军阻击,双方伤亡很大,后日军入侵陵川。 十三日,驻长治城的日寇在巍巍池受到阻击后,又集结兵力大举扫荡我县东南山地区山庄,日寇分兵力一路从巍巍池向南进犯,经高岸上、三郊口、土桥上、马家庄等村沿河行进,不断遭到潜伏在河南面山上一带森林里的国民党27军的炮击枪射,横冲不上去,还击没有目标。 为了避开国民党二十七军居高临下的直线扫射,日军速改变行军路线,探取紧靠南山山脚下匍匐前进的行军措施。 这一情况被在这一带的二十七军二营发觉,指挥官陈营长立即命令第五连,速撤至福头河东边的五指崖、荞麦山转上寺、回车等村占据福头河的北山,迎面射击南山脚下的日寇,阻止日寇不能前进。 直到十四日深夜,日军的增援部队赶来趁拂晓集中火力闯出了福头河,行至芳岱老虎山对岸郭家碣炮兵排、行则村的重机枪班,河东村北侧的轻机枪班的隐伏圈。 顿时,二十七军以顺风骤雨之势向日军猛烈射击,瞬息间,日军被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像热锅上的蚂蚁,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没人骑驭的敌马拖疆顺路向树掌奔驰而去。 这时,二十七军二营指挥官陈营长望见,便带着五、六名战士下山抢马,不幸被飞枪击中阵亡,当时在胜败存亡之关键时刻顿失指挥,无疑是十分失利的,日军趁此机会向树掌方向跑了。 十五日,日寇又从树掌返回潜伏于磨掌村东的壑会沟内,使二十七军的一个排被日军切断了退路,隐至晚上,这个排的三十余名战士和一民夫在排长的指挥下,悄悄摸出山沟,企图跨过磨掌河,向南行进,不料刚刚到河边,恰遇日寇百余骑兵由西向树掌方向开去,已越过磨掌河村东的风门口,行至磨掌河内。这时,二十七军的排长见机不妙,遂在那一民夫的引导下,立即指挥全排战士撤至磨掌河北岸的土崖上,下一条水沟和一个枯井圪倒潜伏下来。 当天夜里,天色月暗无光,二十七军的排长环视地形,地形居高临下,虎视河滩、水沟,枯井又可做防御工事,有利我袭击日寇。遂果断地将全排仅有的二十余支步枪、六挺机枪组成纵横的强烈火网,给日寇一个出其不意的“断头突击”,日寇后队遭此袭击,疑隐伏圈,仓皇后退,便陷入火海。 一霍间,日军被打的人仰马翻,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枪械弹药,弃置如丘殘敌只见暴风骤雨般的子弹迎面扑射而来,却看不到对方的地堡和作战阵地,心急如焚。 直到第二天上午九时左右,日军初梦方醒,才发现二十七军的阵地,即时炮火猛烈射击。直至摧毁河北岸的土崖。这时,二十七军一边迎战,一边退却,除伤亡一少部分兵力外,其余全部撤退。日寇如漏网之鱼又朝树掌方向而去。这次战斗,日寇伤亡甚多,直到数日后,此地仍臭气难闻,尸骨残留。 三月十六日,一二九师命令临屯公路及驻长治、壶关、平顺、磁县之线以南的部队向北撤退。 根据这一命令,八路军主动退出太南地区的陵川、林县、长治、壶关、晋城、阳城、高平及豫北一带大片地区,是谓“太南退军”。 驻防壶关进入战备状态的三四四旅全部撤走,新一旅也退出大井村以南地区,主力退至平顺县龙镇一带,小股部队留驻郭家驼村一带。中共壶关县委及武工队再次退至平顺县境内。 为扩大武装力量坚持斗争,县委作出决定,以县武工队为基础,吸收各游击小队、中队以及部分村干部、小学教员共百余人,成立了“壶关县子弟独立营”。 下辖二个连队:一连长秦德彪、二连长孟光华。子弟兵独立营在平顺县东坡村集会宣誓后返回壶关县境内。 此时,上级把属于平顺县管辖的游风约十里、北庄、东七里、西七里、东川、南头、东郊、徐家后、常家池、消军岭、白家庄、大门道、北坡、南脑、西沟等15个村划给壶关县作为抗日根据地。 独立营以此为依托,同日军、国民党顽固派进行着坚决斗争。 在党的领导下,“壶关县抗日民主机构”在盘马池村公开宣告成立。 三月下旬,中共壶关县委在平顺县寺头村召开牺盟干部座谈会,贯彻山西省牺盟会在沁源县召开的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精神,总结了壶关县牺盟分会自成立以来在壶关开展抗日救亡工作的经验教训,提出要继续做好统一战线工作,号召各界人士在日、顽的压力下不低头、不动摇,继续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 四月中旬,为了消灭我党在东山游风约根据地的有生力量,驻晋东南的侵华日军,集结长治、潞城、壶关县的日伪军,分路向我太南地区大举进犯。敌一路后尾,侵犯到南梭村后,遭到我八路军新一旅的伏击,打的敌人丢盔卸甲,日伪军突然受到猛烈打击后,仓皇南逃。 我新一旅事前得知敌人大举扫荡,是日早上便派出便衣侦察,同时派出一个连队潜伏在南梭村北山上的山寨里,伺机打击敌人的侵犯。 上午九点多钟,一路敌人从晋庄往东南顺河滩朝十里的方向进犯,敌人在行进中发现东七里村北山小庙岭有人(我游击队)活动,开始向小庙岭炮击半个多小时,我游击队迅速转移。 敌人走至西七里村十字河时遭到我游击队的射击,打死日本军官一名,打死洋马一匹,敌继续朝十里方向进犯。 另一路敌人从五龙山经北塔底上到老横岭,沿畅村岭朝十里村西岭转南山行进,上午十点多钟敌人经十里村的东、西两山继续朝南行进。东路敌人走至十里村东山碣下时,抓走群众向安成、向年忠二人引路南犯(敌人未进村),下午四点左右,东路敌人已从十里东山过完了,抓走的群众未放回来。 行进在十里西山的南犯敌人,在上午十点多,行进到十里通往北山路口时(圪老山),早有我新一旅派出的便衣化装成卖粪叉的老人,在南山路口歇着(专等日军抓他引路)。 敌人走到路口时发现一个卖龚叉的老汉,便抓他引路,这个老汉便把敌人引下山至我新一旅战士的伏击圈,走在北梭村东休息时,部分日伪军进村抢粮、抢衣服,抢走群众性口十余头。随后敌入朝南梭村南河沟上天地岭,往南进入郭家驼,两路日伪军汇合。 当日伪军前部行进到南梭村时,用刺刀扎死群众宋秋来,抢粮食十余石(敌人喂性口用),抢走群众郭怀成家毛驴四头,郭怀松家骡子一头、毛驴二头,宋起珍家毛驴四头,李天存家毛驴四头,郭喜则家毛驴三头,还有郭连喜、郭兴付、宋何发等八户的牲畜共二十三头。前部敌人在下午四点过完。 我新一旅早上派出的侦察员,在十里南山岭上的大石头缝里潜伏着,观察敌人的行动,下午六点多钟,敌人的后续部队己全部下山,走进了我潜伏一天的新一旅战士的伏击圈,伏在十里南山岭上的侦察员发出了信号,连鸣三枪,潜伏在南梭沟岭上山寨里的新一旅战士,听到北面山上的信号抢,已知敌人进入伏击圈,便向南河沟的敌人展开了猛烈射击,从下午六点多开始,激战两个多小时,打死敌入十多名,驮骡十余头,洋马三匹。 敌人在山沟里遇到伏击后惊慌不安,一边还击,一边向南逃跑,追赶日军大队。敌人逃跑时,丢下了很多大米、白面、白糖、饼干等。战斗结束后,南梭的群众将这些战利品全部交给了抗日机构和部队。 由于日顽夹击,党组织处于艰难境地,占据县城的日军,经常对城周围和城北地区“扫荡”、“抢粮”,县城南部和中部地区处在国民党二十七军和阎军独八旅的骚扰之中,中共壶关县党组织两方受击,两面作战。 敌人集中力量主要瞄准了东山游风约一代地区,县、区武装的力量跟敌人悬殊太大,工作处于十分困苦的境地,为保存革命有生力量,县委决定县、区党政领导和武装全部分散隐蔽。 民运工作队周刚为驻在郭家驼的新一旅部队凑集粮草,领导派他跟栗旗书找到壶关县机关想点办法。 栗旗书是在日寇第一次入侵黎城县时随县机关撤离到游风约的,在那里参加了新一旅部队担任侦查员。 当时,为了安全起见,壶关县机关是三天二日换地方,不知道一个确切的位置,只是听说在晋庄一带。 周刚他们还带着二个警卫员,二个马夫,从郭家驼出发到晋庄,走到盘马池岭上,遇到了一支队伍,全副武装,衣着整齐,武器也不一般,至少有一个连。 队伍里有两个骑马的,还有一个坐着二人小轿,一路向南而去。周刚很纳闷,按说这支队伍该是一个首长的队伍呀,但他没有听说过这时候要有首长来的消息。? 第一五六章总司令“大井划界” 第一五六章 总司令“大井划界” 周刚他们到了晋庄,一打听县府在山仓,到了山仓又说是在后沟,去了后沟才找到县府。当时县府里就是有十几个人,县长侯国英,组织部长吴树修,农会张树芝、申连德,公安局长张逢群等。 晚上,周刚跟领导们面谈给部队解决粮草的事,吴树修说:“这事一区已经解决了,当地老百姓很支持,几家财主大户也很自觉,他们都认识到了我们才是真正打日本的,还是搞土改,解决民生问题的结果呀”。 周刚听了此话也就放心了,便跟侯县长提起在盘马池岭上碰到的那支队伍的事。 侯国英道:“那支队伍是不是咱们的朱老总啊,自咱们的部队驻扎在郭家驼后,针对跟国民党的摩擦,听说首长要来解决摩擦的事。” 吴树修很激动地插嘴道“是呀,再说了我们的好多同志都无中生有地关在国民党监狱里,他们好好的不打日本,专跟我们同胞过不去。” “我的老父亲还关在陵川国民党监狱里。”周刚道。 “那是怎,老父亲也是……?”吴树修问。 “是他们没有抓到我,就抓了老父亲逼我去投案。” “这下该好了,我们也不需要再往北退了,你的老父亲也能得救了。”侯国英很认真地说道,然后满怀激情地对着高步清:“你去告诉大家让大家准备一下,下一步我们就要落脚安口村了”。 周刚备办好粮草回到郭家驼,才知道真的是朱总司令来了,那天在盘马池岭上见到的那支往南走的队伍就是朱总司令的警卫连,原来他们就是来郭家驼的,骑着马的是朱总司令和夫人康克清,坐着小轿的那个就是国民党高参王葆贞。 朱总司令是奉命赴洛阳与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谈判的,路径壶关县听说驻壶国共两党不断发生摩擦,便来到郭家驼新一旅驻地。 为了保证朱总司令旅途中的安全,根据师部的指示,派了新一旅旅长韦杰同志带着一个步兵连和一个骑兵排,专程到指定地点迎接总司令,其他部队也加强了对沿途要点地区的警戒。总司令到达驻地的那天,新一旅旅长韦杰、政委唐天际、参谋长冯金华,提前到途中等候。 侯国英刚来壶关,还不摸这里的情况,便跟吴树修道:“朱老总来到了我们的地盘,我们可得尽心尽力啊,做保卫工作的谁可胜任?” 吴树修道:“那就让武工队的刘达飙带他的连队做保卫工作吧。” “刘达飙?”侯国英觉得这个名字好熟。 “就是上级曾经通报表扬的那个杀敌英雄”。吴树修道。 侯国英答应了,吴树修速派人将正在游风约新安里整训的刘达飙找来,自上级将平顺县的游风约十五个村归于壶关县管辖,壶关县的根据地扩大了,同志们的安全有了足够的保障。 刘达飙接到命令迅速带着队伍来到后沟,其中还有三个女同志。还没等刘达飙介绍,站在周刚身旁的栗旗书就认出了香黛,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只是点点头。 刘达飙跟岳父刘福禄经常到遥镇,也听他说过香玉、香桂、香黛的事情。见栗旗书那个尴尬的样子,也不知道怎样给领导解释,只是说:“别看她们是女同志,身上的功夫可是了不起,她们曾是当年红灯照的师姐师妹哩。” 另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就是靳保贞。刘达飙也介绍道:“这位是靳保贞,他的父亲靳义堂是当年义和团的头领,跟八国联军开战时牺牲的,她的丈夫刘保银是二十九军的,七七事变日寇侵占北平时,跟小日本开战为国捐躯了。” 大家听后陷入了悲愤之中…… 总司令是骑着马来的,同志们看到他老人家身体还是那么健壮,神色是那么充沛,心里莫有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悦,赶紧走上前去迎接。总司令一眼就认出了韦杰,很远就跃下马来召呼他,叫他的名字,总司令热情地向前来欢迎的同志们一一握手,然后一同来到部队驻地。 机关的同志听说总司令来了,总想做点适合总司令口味的东西给他吃,但由于当时根据地经常遭到日寇的袭扰,群众生活很艰苦,结果派了几个人去也只卖了几斤韭菜和一些鸡蛋,包了一顿饺子召待总司令。 管理部门的同志感到没有尽到同志们的心意,可朱总司令边吃边笑着说:“这素饺子就够好,下次路过你们这里,素饺子也不要做,就大家一块吃。” 朱总司令不顾旅途中的疲劳,连夜找新一旅的领导同志谈话,听取他们的汇报,并作了很多重要指示。总司令在指示中,对全国抗战形势作了深刻的分析,反复强调要作长期抗战的打算。 他指出,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深入发动群众,建立巩固的抗日根据地,扩大抗日武装,困难是暂时的,要自已想办法克服各种困难。当时我们部队驻地附近驻有国民党军队,不仅不积极抗日,有时还同我们搞磨察。 总司令指示,要广泛宣传党的抗日统一战线政策,讲团结抗战打日本,宣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斗争要“有理、有利、有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重点打击顽固派。 在总司令到达的前不久,驻壶关城里的日本鬼子和汉奸队伍曾派出一支小分队出来骚扰,对群众进行抢劫掠夺。附近的国民党部队怕的要死,不敢打日本鬼。我们得知这一情况后,派了一个团进行伏击,打了个胜战,激获了几匹马和一些物资。我们给总司令汇报了这一胜利消息,把战利品送绐了他老人家。 总司令听了以后,非常高兴地说:“打的好!现在国民党不打日本,还说我们不打日本。我们要把这些战利品去给他们看看,看到底是谁不打日本,我们用这些事实揭穿他们的造谣宣传,给顽固派狠狠打击!” 大家当时虽然同日本鬼子打了不少战,从实践中取得些对付日本鬼子的不少经验,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比国民党军队强的敌人,各方面特别是战术思想还不适应新的斗争的需要。 总司令在听取大家的汇报中,一再指示:“要深刻领会独力自主的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原则”,教育大家要根据作战对象的变化和敌人的特点,运用过去的作战经验,从战术思想上提高我们的认识。 他极其通俗透彻地指出:“游击游击,不要只游不击,也不要只击不游。要善于针对不同条件,灵活运用战略战术,适时抓住有利战机歼灭敌人”。 总司令的指示,武装了同志们的头脑,开阔了同志们的心胸,鼓舞了同志们战胜日寇的必胜信心。 那天夜晚,好象时间过的特别快,不觉地就到了深夜。同志们本想再多听总司令的指示,但考虑到总司令第二天还要工作,只好让总司令去休息。领导连夜又向护送总司令的部队作了布置,同志们听说要他们护送总司令,个个情绪高涨,纷纷表示决心,一定用生命来保护总司令的安全。 第二天,四月二十五日,朱总司令与国民党中央执委高级参谋王葆贞约定在郭家驼举行谈判。 新一旅政委唐天际,旅长韦杰,政治部主任何祖成以第二战区少将和中校、上校及旅长、参谋长的名誉出现在谈判桌上。 下午朱总司令在郭家驼大庙上讲话:“同志们,中国共产党在民族危亡的关头,率先举起武装抗日的旗帜,发表了一系列抗战宣扬,谴责日本的侵略行径,倡导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号召全国人民对日作战。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日本法西斯强盗的几十万军队从北平疯狂南犯,扬言在三个月内灭亡中国。在这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我们中国共产党遵照上级的决定,率领八路军开赴华北敌后, 放手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创建抗日根据地,提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分党派,不分贫富,一致对外,共同抗击日寇。” “……” 朱总司令在郭家驼住了三天,跟国民党共同订立了划界协议:“以大井村南山(马跑泉)为界,界北为八路军驻地,界南为友军驻地,界上不驻兵,双方不越界;消除摩擦,共同抗敌”。从此制止了国民党顽固派对根据地的骚扰,为壶关县抗日民主机关争取了立足之地。 二十六日,朱总司令从郭家驼离开到了陵川县,在陵川县住了两天,把国民党抓住扣押的抗日军民给解救出来,其中有周刚的父亲。 朱总司令把被解救出来的人员集中在一起,站在一个台阶上说道:“同志们受苦了,在这里我向大家表示问候……” 然后让大家排成一行:“希望同志们给我讲实话,谁是八路军就自觉地站出一列来。” 听了朱总司令的话,很多人就排成队站在了一边,也有些参加了八路军的怕站出来受牵连,就没有站出来。 “好了,凡是站出来的,原意跟我走的就跟我一块打鬼子,原意回家的就可以回家了。其余的都可以回家了。” 那些不知道内情没有说自己是八路军的马上就后悔了,都纷纷跑到朱总司令面前要求把他们带走参加八路军,朱总司令欣然同意了,其中还有周刚的父亲。 朱总司令见到他就问:“你这位同志年纪是不是大了点,被捕前也是八路军的成员吗?” “报告老总,我的儿子原来是平城区的抗日区长,国民党悬赏500元抓他没有抓住,就把我抓来了,如不是老总来救,我这把老骨头兴许就交代了,就让我跟你走吧。” 朱总司令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第三天朱总司令带着队伍走了,就把周刚的父亲留在了陵川县抗日机关,还留下话:感谢周刚的父亲参加八路军的一片心意,我们不能把这样的父亲带到前线,因为他的儿子就在前线冲锋陷阵,老父亲到后方同样也是抗日。 周刚接到通知去到了陵川县,朱总司令已经走了。他把父亲领回家,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跟朱总司令擦肩而过却没有真诚地说上一句救了父亲和那些抗日志士的感谢话。 总司令走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周刚跟栗旗书给部队筹集够粮草,临走时才跟大家共同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他才了解到栗旗书按理还该称呼女同志香黛为姨妈。 刘达飙更是满心的悦意,那个刘保蝉同志是他的大姨子,那个靳保贞同志是他的大舅嫂。 临走,县长侯国英看了她们一场现场比武,还给她们这些巾帼英雄提了个要求,要她们在游风约带出一些武艺高强的徒弟来。? 第一五七章他以庄客的身份潜入荫城 第一五七章 他以庄客的身份潜入荫城? 就在朱总司令跟驻常行的国民党划界之际,盘踞在壶关县常行村的国民党27军军部军法处处长、国民党顽固县长赵如镐,壶关县国民党党部书记马成骥勾结长治县长聂士庆、高平县长姬振魁和陵川县长杨子玉,号称上党地区防共的“四大天王”。 自抗战以来他们就定期聚会,互通风声,一心想消灭共产党,又担心被日本人吃掉,四个县的武装力量便联合到了一块,组成了“马聂姬杨集团”,实为一群土匪,杀害我党和抗日武装,被当地群众称为“四个拔浪队”。 自去年在县城南韩庄村召开各村农民代表参加的揭露马成骥等破坏抗日大会后,马成骥表面上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内心却对共产党八路军更加不满,暗中勾结长治县长聂士庆对我革命同志进行迫害。 特别是在荫城同懋德商铺当掌柜的桥头村申斗金,他们早就怀疑申斗金是共产党,只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日寇占领荫城时,推荐申斗金担任日本人的维持会长,遭到了申斗金的拒绝,申斗金在日本人眼里也成了一位被排斥的对象。 荫城镇地下共产党组织创建于1935年冬,创始人是赵德尊。1935年10月,中共红军北上抗日到达陕北后,上级速派遣赵德尊同志以经商庄客的身份,潜伏到了荫城镇,发展地下共产党组织。 荫城不仅是个古老商镇,经济发达,车水马龙,信息物流畅通,同时也是兵家相争之地,长治沦陷后日本人就开始在这里设立据点。 赵德尊身负重任,在荫城工作谨慎大胆,为了尽快建立党组织首先是依托商人身份,介入商界,物色培养可靠的入党对象。 在当时桥头村申斗金这个荫城同懋德商铺大掌柜在商界颇有名气和威望,抗战热潮急烈的民众集中地就是东大街三角圪台申斗金商店地段,申斗金又是“抗日武装组织”活动的领导人之一,常带领群众游行示威走在荫城镇的大街上,因此,他成了赵德尊的首选培养对象。 赵德尊通过商贸业务手段,发展申斗金加入中国共产党,向他宣布了党组织的工作机制,组织纪律和只能默默做事,不能告诉家人等安全保密制度,从此,申斗金便以做生意为掩护,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一切财物都用在了发展党的地下组织,投身于我党抗日救亡运动上来。 接下来在申斗金的努力下,先后在商界庄客中发展了一批地下共产党员,扩大了地下党的组织。 长治县抗日民主机关成立后,申斗金迅速组建了以荫城为中心的由长治、壶关、陵川、高平等县域的地下信息交通网,及时传达了党的秘密指示,收集情报,发动群众,减租减息、除奸反特,筹集抗日资金,发展壮大抗日骨干队伍,从而点燃了我党在长治东南四县邻域抗日救亡的燎原之火。 一九三六年二月,东征红军强度黄河,挺进山西,申斗金受命领导地下党组织提供信息,组织力量充当向导,迎接和配合红军东征军何长工部进驻长治县西火镇。 红军战士一进西火镇,马不卸鞍,人不卸甲,立即开展工作,他们军纪严明,不占民房,驻扎在西村一座旧庙,白天身背米袋写标语,贴传单,穿着草鞋做宣 传,晚上宿文庙。在牛宅大院内召开群众大会。 何长工号召全体村民,不论贫富、男女、老幼人人参加,亲自讲解我党和红军的抗日主张,当时,西火镇龙蛇混杂,人来人往,有外地逃难的,有京津沪进步青年,有冀豫两省灾民,成百上千人参加了会议,会上还组织了东北逃难者控诉了日本在东北的侵略罪行和人民所遭受的悲惨遭遇。 红军号召实行“合理负担,减租减息”,富人要讲良心开仓放粮,赈济饥民。红军还上门向富户打借条,借钱、借粮,逼那些顽固富户就范。红军还进商店,动员商户架锅做饭,无偿让街头难民填饱肚子渡难关…… 何长工趁热打铁,向广大群众宣讲实施“合理负担”和“减租减息”的重要性,重申“工农商学兵,一起来救亡”的抗日主张。还郑重承诺,红军今天打下的借条,等打败日本鬼子后一定加倍偿还。几户顽固富户也站出来表示一致抗日,开仓献粮。 特别是在扩大红军队伍大会上,热血青年们争相报名,妻送郎、父送子,热烈场景十分动人,还有在卢沟桥事变前从东北、河南逃难到此的难民,以及来自北京的进步青年等,共40余人参加了红军。 一九三七年春,一支以白队长为首的红军抗日宣传队共7人,秘密来到荫城镇,申斗金受命首先与白队长取得了联系,尔后,将白队长以经商为名秘密安排在荫城镇,其余队员分散在周边县城的村庄。 为支持配合白队长的工作,申斗金把常驻西火镇的交通员张孝臣介绍给白队长,以催交铁货为名配合宣传队在西火一带开展活动,根据宣传队深入壶关、陵川开展工作的需要。 申斗金亲自把张德善(壶关五集村人)的名字由张安书改为张德善交给宣传队当向导配合工作,红军宣传队很快地在长治、陵川、壶关等地扎下了根。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八路军一二九师组建工作团从太岳到晋东南创建抗日根据地,师政治部副主任宋仁穷,组织部长王新亭,宣传部长刘志坚一行到达长治(市),申斗金受命提供情况,秘密通知参加会议的人员,工作团与晋东南第五专员公署负责人(兼长治县县长)续济川商谈开展统一战线全民抗战工作。此间,申斗金领导的地下党和交通网络,配合抗日宣传团做了大量工作。 当时,聂士庆担任长治县县长,是阎锡山的铁军骨干。当八路军工作团到长治时,聂士庆就百般阻挠,国共双方正在举行会谈时,聂士庆就冲进去向续济川慌说:“了不得啦,满街都是八路军的宣传队,共产党要翻天了!”后来,聂士庆还以续济川私人代表名义,到各地传播谣言,千方百计阻挠民众加入抗日革命队伍。 一九三八年四月,八路军宣传队在六分校把民众组织起来,成立了抗日游击队,聂士庆知道后,即带武装包围了六分校,缴了枪,让长治县警察局与六分队的游击队合并起来,他担任了司令,掌控了政权军权。 聂士庆不敢与日军叫板,反而与潞安府大豪绅裴宝堂相互勾结,消极抗日,欺压百姓,干尽坏事,甚至在国难民困交加之际,他还不忘讲排场,耍排头,在城里坐四抬轿,下乡要乘八台轿,贪图享乐。 地下党组织建立开始,除把斗争矛头瞄准日伪外,另一斗争对象就是聂士庆这一反动势力。 大豪绅裴宝堂,1904年在日本留学,与同在日本留学的阎锡山相识交好,民国初年,裴宝堂回国任山西督军府秘书,后来回长治任教。1916年经商,依托阎锡山成了上党首富,不久,阎锡山委任其山西省盐务总局局长,在长治、长子、高平县城和西火镇开设了盐务分局,日寇入侵后,充当长治维持会会长。他暗中勾结省、县反动势力,囤积居奇,哄抬盐价,并散布谣言,制造恐慌,闹得民怨沸腾,人心不宁。 申斗金协作白队长,派张德善等地下工作者和宣传队员带领一伙当地爱国青年与愤怒的群众先在他的盐务分局门前不断高喊“一切为了抗日,团结一致,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打倒卖国贼”!等口号,给他造成舆论上的压力,接着关闭了他的盐店,并打开盐仓将盐全部没收,廉价卖给当地民众,剩余部分运往外地售给百姓,将售盐款全部支援了抗日事业。 我八路军为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培养骨干力量,在长治建立民族革命大学六分校(今长治市二中校址),申斗金随白队长在壶关家乡亲自动员了17名进步青年参加了决死队,受到了壶关县县长张恒业的表扬。 申斗金虽然身居荫城,却不断回家乡桥头宣传抗日。1938年7月的一天,申斗金从荫城回到家乡桥头村,路过民兵训练场,看到队员们训练得热火朝天,可是身高马大的申新法却没精打采,于是就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累了还是不想练了?” 申新法说:“累倒是不累,对我来说,练不练没多大意思。”他一听,话里有话,于是说:“跟我回家,有话慢慢说。” 申新法原本是神东村人,本姓杨,由于其舅父早年身亡,留下舅母和一位残疾表哥申老丑艰难度日,随舅母年老力衰失去劳动能力,新法由“杨”改为“申”姓后,来到桥头村给舅母当了儿子。 日本占领了壶关县城后,申新法报名参加了牺盟会,不久又入了共产党。从此他东奔西跑忙于救亡,可年老体弱的舅母和残疾表哥却失去了依靠。 是抗日还是顾及家庭,申新法处于两难境地,申斗金了解了实情后,坚定地对他说:“抗日救亡要紧,打不败日本鬼子,别说你娘和你哥保不住性命,就是你也活不成。家中的事情交给我家里来照料。” 从此,申新法只要外出工作,申斗金的妻子总要多做两个人的饭,按时送到申新法家里。申新法解除了后顾之忧,全身投入到了抗战工作中。 一九三八年初秋,天旱少雨,桥头村人心慌慌,本来日本鬼子搅得家无宁日,又担心天灾颗粒无收,雪上加霜,一些老人想过去大旱求神祈雨的办法,于是就找申斗金商量,为了满足村民们的愿望,他立即表态“由我出钱共同办好此事”。然后全村的村民们一起上供烧香,顶礼膜拜,虔诚祷告…… 没过几天,或许是真的感动了上苍,果然迎来了连绵阴雨,一连十天不停,半月不见太阳,结果遭成了涝灾。 申斗金与乡亲们求神祈雨这件事,成了村上财主们企图整倒他的一个把柄。恰好一个财主的女婿在抗日县府工作,这个财主就同总爷(村长)先找其女婿商谈,说是“申斗金大搞封建迷信活动,转移抗日方向,松懈民众斗志,造成秋粮腐烂,这可是大罪,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然后又花钱雇佣少数民众手拿阴雨腐烂的谷穗到县府告状,由早已预先商定好的财主女婿管某某负责接待处理此事,在他的撺掇下,法庭立即派警员到村里来传讯申斗金。 其实申斗金早已掌握了村上反动势力的密谋行动,做好了应对。胸有城竹地在法厅上同他们辩解,双方舌战半天,他感到势头不妙,提出有要同法厅领导亲自面谈。一直谈到深夜,法厅领导深知申斗金搞封建迷信活动是为了安顿民心,更得知这场法庭“里应外合”的闹剧,是桥头村长期以来正反势力斗争的一个阴谋。 为了平息事态,巩固党的抗日统一战线,第二天,经法厅领导做工作,先把去告状的一些民众打发回村,随后又把申斗金的妻子接来,法厅领导讲:你们到这里暂住两三天,学学政策,接受教育,回去后多给老百姓办好事,不要再让他们抓住辫子。并交待下面要招待好这两位客人。 后来,抗日机关对财主的女婿的错误进行了批评教育,给了警告处分。这位女婿的岳父在村上叫嚣道:“申斗金害我女婿受处分,我们上了他的当。咱往后走着瞧,看谁能斗倒谁!”? 第一五八章西火镇不能搞维持 第一五八章 西火镇不能搞维持 一九三九年七月,日军第二次占领了壶关城,大规模地向东南山区扫荡,此时,五龙山池后村的社会名流靳瑞萱(人称四先生)正准备在家乡举办庆寿大典。 靳瑞萱,1914年考入山西农业专门学校,1916年毕业后返壶关在县公署任职,1917年考取官费留日学生,入日本名古屋爱知医科大学学习,取得博士学位,回国后,靳瑞萱被阎锡山委任督军府少将参事,又到大连做医生和翻译,与阎锡山成莫逆之交…… 日军了解到靳瑞萱与阎锡山的特殊关系,觉得有可利用价值,于是立即责成驻壶关红部莱田英夫前往祝贺,其中还有壶关顽伪头目及阎锡山委派的官员。 申斗金得知这一消息后敏锐地感觉到,现在正是日军骄横、亲日反动势力嚣张之时,抗日武装迫切想了解敌情动态,很有必要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于是,他经请示上级,跟妻子申俊则,以荫城商界绅士名义去给靳瑞萱祝寿。 那天上午,他让人把事先说定的本村总爷申德科(时为伪村长)的骡子车借来,与妻子一道去了池后村。 宴席上,申头戴礼帽,身穿长袍,一副中国传统式的富商名流打扮,很有绅士派头,引得日本鬼子不时地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向他问这问那,顽伪官员也过来与他寒暄,申斗金借着酒兴不断地给他们敬酒套近乎,等那些家伙露出几分醉意时,他也装假醉,旁敲侧击地引诱他们,不时刺探一些情报。 尽管他对这次虎穴侦探百般掩饰,还是被村里的反动势力看出了破绽。扬言说“申斗金扮富商去池后为四先生祝寿,实质是为八路军窃取情报,就此行为肯定他是‘暗八路’”。 一九三九年夏,日本开展第二次九路进攻,占领了荫城镇,扎营安据点,推行维持制度,荫城镇商界建立维持商会。 聂士庆跳出来,为讨好日本鬼子,妄图借日本军建立商业维持会机会主动献媚,将阎锡山在荫城设置的政工所改变为日伪维持会(商会),鉴于商会对面同懋德杂货店申斗金掌柜在商界威望较高,影响力较大,社交能力又强,担任商界维持会会长再合适不过。 聂士庆一面向日本出谋划策,一面派员找申斗金谈话,又是许愿诱惑,又是恐吓威胁,把软硬伎俩使尽后仍不见效,便最后通牒:“如不服从,就没收同懋德所有财产,皇军还要烧毁房子,处死店员。” 面对聂士庆不择手段的施压和日本鬼子气急败坏地叫嚣,申斗金一边疏散人员,转移财产,一边同他们机智周旋。地下党组织及时援助,派人装扮成桥头村人前来报信,慌说申家老母“病危”,申斗金以此为借口,连夜脱身赶回了壶关家乡。 申斗金在家乡躲避担任会长的机会,他以民主志士的身份帮助家乡抗日除奸。 后半年,国共两党的矛盾逐渐表面化,桥头村“八路”和“特务”的斗争也趋于白热化,村里反动势力几个代表人物,如在河南开封的军统特务申荣景(桥头村大东家),壶关国民党的巡官(公安局长)特务头子刘国庆,村总爷(村长)申德科等。 他们明目张胆地串通起来,破坏“减租减息、合理负担”,欺压百姓,勾结日伪来村里扫荡。 以共产党支部书记申保顺,抗日村长申怀旺,农会主席申石头为首的21名党员,以及40余名民兵,也不甘示弱,同反动势力开展了激烈斗争。 申斗金抓住要害,先从侦破密谋杀害牺盟会骨干抗日村长(共产党员)申朝元和牺盟会骨干农会主席(共产党员)申斗贵惨案入手,改变了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 申斗金首先收集整理了总爷申德科,军统特务申荣景的累累罪行,秘密上报八路军,将这二贼先后抓捕镇压,搬掉了压在桥头人民头上的两座“大山”,使桥头村的反动势力群龙无首。接着他又乘胜追击,组织力量侦查杀害申朝元、申斗贵凶手和证据。 神东村的荣补顺医生与申斗金是莫逆之交,桥头村苏掌庄的李怀全、郭双兴(实名李兴双)一个是申家的长工,一个是逃难落户的穷人,两人称申斗金恩人和朋友,申斗金发挥其三人的优势和特点,让荣先生借助走乡串户看病的机会,秘密查询收集证据,让李怀金、郭双兴以看亲访友名义取证。 申斗金通过以上两个渠道,终于查清了杀害两案的凶手和帮凶。而后被抗日民主机关镇压,从而打乱了敌人的阵脚,解除了全村和死难家属的心头之恨,点燃了人们除奸反特的怒火,使桥头村减租减息,团结抗日工作健康发展起来。 秋季,申斗金接到国共两党在西火准备召开反摩擦大会的信息后,返回了长治县战斗的岗位。 十一月,为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进一步促进国共两党合作,国共两党共同在长治县西火镇召开太行区潞泽辽沁19县参加的抗日救国反摩擦大会。 这是一次万人大会,西火镇万人空港,潞泽辽沁等十九县数百名代表齐集会场,国民党中央军27军、40军派代表参加,八路军方面由贺龙代表太行区参加,长治县抗日民主机关县长、中共代表张變堂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由阎锡山委派的国民党县长聂士庆主持大会。 大会开幕后,先由聂士庆假惺惺地讲了一番抗日大道理,接着说:“这次大会是国共合作抗日的大会,是全体民众抗日的大会”。 接下来,由27军军代表讲话,随即由中共代表张變堂讲话,张县长为了促进国共合作抗日,首先肯定了合作抗日的必要性和目前存在的问题,为团结抗日提出了七条建议: 一是消除一切反动宣传;二是坚持合理负担和双减政令;三是机关一切人员要和人民群众同甘共苦,反对贪污腐败;四是救济难民保障穷人有饭吃有衣穿;五是向地主、富农清处剥削账;六是贪污抗日公款者以汉奸论处;七是要求县长向代表交待清三年来公粮收支账。 张變堂提七条建议之后,我党抗大分校学生代表齐云、齐心和群众代表群情振奋,振臂高呼,强烈要求聂士庆做出回答。 聂士庆听了这七条咄咄逼人建议,再看看会场上群众愤怒的目光,显得十分狼狈和恐慌,感觉情势对自己不妙,就赶紧堆起笑脸,附和应对道:“这些我一定照办。”说罢,他耍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以阎长官叫他开紧急会议为借口,指定县财政局长刘恬暂时代理县长之职,继续主持会议,便匆匆溜之大吉。 这一下,惹恼了参加大会的民众,愤怒的群众转身将代县长刘恬团团围了起来,要他交待三年来的钱粮收支账,而刘恬却说:“我只是代理县长之职,这些事我根本管不着,还是让聂县长自己回来交待吧。” 他这一态度更激怒了在场民众,几个牺盟会会员冲上前去把刘恬的手提箱夺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黄金白银,当场没收。并被群众拉到大街上进行游斗后处决。主犯应该是聂士庆,帮凶刘恬为他当了替罪羊。 12月中旬,阎军发动政变,聂士庆带着晋绥军前来报复,张變堂得知信息后,决定先下手为强,迅速抓捕了聂士庆手下的汉奸、特务,长治县抗日民主机关撤退到了平顺县大后方。反扑回来的聂士庆对全县共产党和牺盟会等抗日力量进行了大清剿,西火镇进入了白色恐怖之中。 此后,聂士庆又与日伪秘密来往,暗中投靠日军,彻底当了卖国贼。 一九四〇年初,日本一个中队开进了荫城镇,随后又侵占了西火镇,聂士庆在晋绥军独八旅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地来到西火镇,开始与日伪形影不离,又是抓共产党和抗日志士,又是帮助日伪物色维持会长,印制良民证,与日本鬼子同流合污、祸害百姓。 西火镇位于山西长治县雄山东麓上党南界,东与壶关县为邻,南与晋城市高平、陵川接壤。面对日伪军的疯狂杀戳和聂士庆的淫威,西火人没有屈服。 恰在这时,太南区委通过地下党传来指示:“西火不搞维持,西火这块阵地不能丢,现在西火不维持就能拖住日本鬼子扫荡根据地的腿。” 太南区委的指示极大地鼓舞了人们的士气,除一些地主、富户们屈服于日伪和聂士庆的淫威同意维持外,大多数人反对维持,大家说:“不管受多大磨难,也要保住根据地,支持八路军抗战到底。”牺盟会、自卫队还贴出标语,发出传单“谁搞维持,谁就是汉奸,我们就消灭谁!” 为了取得斗争主动权,地下党组织通知抗日武装采取“疲劳战术”袭扰敌人,他们将村里的民兵分为若干小组,并通过与周边村庄的民兵协商,相互接迎,隔三岔五地在深夜到日伪机构和聂士庆居住地“老当铺”院墙外鸣枪放炮,直搅得那些家伙又是增加岗哨,又是修筑墙体,一个个宛若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日伪军只好撤离了西火。 聂士庆在西火几次碰壁,越想越气,便先后多次派联络官跑荫城驻日“据点”和长治“红部”,请求日本出兵驻扎西火。 最终“红部”答应派冶狐小队在西火村边的关岭山要塞驻扎,准备征民夫,修碉堡,筑炮台,炮口枪口直对西火进出口,谋图卡住八路军通往长治、壶关、陵川抗日根据地的交通要道。 西火镇的党组织和抗日武装又将面临灾难的严峻考验…… 西火怎么办?怎样能保证西火不搞维持?保住抗日根据地这个“棋眼”?成了申斗金地下党的当前重大问题,但申斗金万万没料到的问题出现了。 盘踞在壶关县常行村的国民党顽固县长赵如镐和壶关县国民党党部书记马成骥,早就怀疑申斗金肯定是“地下党”、“暗八路”,曾多次向聂士庆打招呼,要求聂设法处置他。 聂士庆前段时间忙于发动“十二月政变”,没有顾及马成骥请求处置申斗金之事。近期又多次到荫城日本据点和长治日本红部求援,日本答应了聂的请求,不久将派兵长期进驻西火镇。于是他才顾及这事,联想起了申斗金拒任维持会长羞辱他的事,不由气打一处来,随即安排荫城镇的维持会,立即动手处置申斗金和“同懋德”杂货店。 一九四〇年五月的一天中午,一位地下交通员获得这一信息后,立即报告申斗金,要他立即转移,申斗金思考后说:“我一个人好说,西火怎么办?店中这么多资产绝不能给日本鬼子留下”。? 第一〇八章县城的“四大天王”也被他请来了 第一〇八章 县城的“四大天王”也被他请来了 刘福禄决计要到县府亲自去找刘宝童了,好歹他是她的父亲,即是当初没有及时给她找到一个去处,那也是他小姨赵秀苹把她们带走了,不然的话,他能给她们找不到一个归宿吗,即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也不会到了没人要的地步。 如今你刘宝童是当了兵的人了,应该是懂得事理了,来到本县已经一年多了连个照面也没来家打个,若不是那天在县府被我亲眼看见,还以为你这个女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仗哩。 开初两个女儿进了义和团,他刘福禄是引以自傲的,想着从那以后他刘家祖坟上就会冒青烟了,刘家祠堂上开始放光辉了,前世的花木兰、穆桂英、杨排风……这些巾帼英雄可是让百姓代代传颂的。 结果等来等去却等来个被清兵捉拿的“拳匪”,让他刘福禄在街头上走着都是屏着呼吸的,深感脊梁后面有人在用指戳他。现在民国了,虽然不再有人提及“拳匪”之类的事情了,看他还是耿耿于怀的。 刘福禄自从在县府见了女儿,那股无名之火就不打一处来,百善孝为先咧,你这个女儿连这个起码的礼节都不懂?你不来我就去找你,看你回来认这个家不认。 刘福禄一股脑儿就上了县城,至半道又觉着这样冒撞不合适,不如先见见香桂她们问问端底,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免得父女两个突然相见,显得尴尬,那天在县府他是在人多处瞅见她的,并没有跟她搭讪也没有让她看见。 到了县府,刘福禄还没进就被在门外站岗的卫兵迎住了,问他:“找谁?” 他说:“找香桂,可能在什么县长秘书处。”秘书处是他在那天宴会上拾听的。 卫兵不知道香桂是谁,不让进,刘福禄急忙改口道:“王警长准在吧?” “你找王警长怎好说什么香桂哩。”那卫兵埋怨起来。 一个卫兵进里面通报,不一会,王警长随即就出来了,见是刘福禄便训斥卫兵:“这是刘村长,是这里的常客,以后记着点。” 刘福禄朝卫兵点点头,表示一下歉意,便跟王警长进了县府。 王警长问:“刘村长前来有啥事?” 刘福禄道:“找一个叫香桂的,在什么秘书处?” “是个女的?” “嗯。” “秘书处没有什么叫香桂的呀,有也是个姓刘的女子,随虞县长来的,大家都称呼她刘秘书。” “是叫刘宝童?” “对,是!” “那是我女儿。”刘福禄感觉到将来时他的计划全打乱了,也只有明说了。 “你女儿?就是早年参加红灯照的那个?” “嗯,她们后来——” “现在是民国了,她们已经不是什么“拳匪”了,已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了,虞县长还在县府赞扬过的哩,县府都知道,杀洋人保家卫国,前世的花木兰、穆桂英、杨排风哩。稀罕哩。” 刘福禄听王警长说的,心里忽然热了起来,把来时的那个沮丧一扫而光。 “那是哩,当初开始也是叫她们‘巾帼英雄’哩,后来又说是拳匪哩,逃死逃活哩,好歹捡了一条小命哩。” “知道知道,她们还是女扮男装参加的新兵哩,不简单咧,快成神话了。” 刘福禄可不知道她们还是女扮男装当的新兵,既然王警长说了,他也跟着装作啥也知道。 “那还有一个哩,叫香桂,还有一个叫香玉的已经是虞县长的姨太太了。”刘福禄道。他还想告诉王警长香玉、香桂就是遥镇栗永禄的小妾,想想确是不妥。 “奥奥,是哪个香桂吧,在虞县长来上任前已经做了县长的二房姨太太了。”王警长道。 “是哩?”那——在乡里虞县长怎只是带着一个香玉呢,刘福禄也是纳闷,说是不准纳妾了,县长还带头纳。 “那她们做了虞县长的姨太太就不在县府做事了?”他问。 “谁傻呀,还做事?一个女人家家也就是该做个贤妻良母、姨太太的守个本分,打仗、做事可是男人们的事情。” 刘福禄听这话,脸一下子又烧起来,觉得寒酸气,刚才还说她们是保国英雄,一眨眼就变了腔调了。不过,细想也对,女人伺候男人就是她们的本分,超出了这个本分就要授人以柄了。 王警长马上意识到自己口误了,忙解释道:“刘村长别往心里去呀,我可没有针对谁,英雄还是英雄,只是兄弟感叹的是,一般的女人是做不到的,世上才有一个花木兰、杨排风的。” 刘福禄还是感到这话刺耳。 见到刘宝童,王警长就有意躲出去了。 刘宝童知道父亲来的意图,看他那绷着个老脸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头说话,只是“爸来了”打一声招呼就张罗着沏茶倒水。 刘福禄看到女儿的装束确实是跟一般女人不一样,穿一身青色制服,没有一点画媚抹粉,妖艳妩媚的样子,笔直的个头跟她妈妈赵英子如出一辙,看上去挺精神又气派,一点儿也不像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 “爸,喝茶。”刘宝童道。 “怎来了一年多了,也不回家吱一声?”刘福禄噎一口茶说道。 “爸,女儿没话说哩,没脸见爸哩,一个人去见爸,不孝哩。” “怎的不孝哩,是怪气爸没给你们安置好,耽搁了,是该怨爸咧。” “见你姊妹来没?是死是活哩?” “我没见,听赤岗说她还活着。” “你见赤岗来?” “嗯咧,还有保银,他们都随军打仗哩,听说又北伐哩。” “人家香玉她们已经是二次有主的人了,女人没个靠山成何体统哩?”刘福禄不再用婉转的口气跟女儿说这事了,这已经成了个事了,连人家王警长都在他面前取笑她哩。 刘宝童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她可怎回答呢,要找她早找了,给她说媒求婚的多着哩,她都拒绝了,她的心里就是想着赤岗,想等他能回来,可是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虞县长至今都想娶她为姨太太,她也婉然拒绝了。 “怎不啃声哩,这回你爸可要给你做主了,不能再耽搁了。” “嗯哩,爸给做主吧。”她也感觉她的这个事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了,父亲要不来找她,她还有心等赤岗回来呢,父亲既然来找她了,还有啥话呢,父亲说啥就听啥吧。 刘福禄临走时还找到王警长,故意在他面前将刘宝童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他说:“闺女当初走错了一步,是她小姨叫她跟她去学什么武艺,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还好能捡条命回来。现在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当什么英雄狗熊哩,女儿家找个家儿过活就实在,就像您说的那样守个妇道本分。” 刘福禄说这话也是意在回击王警长刚才的那几句酸话,他不能让别人好端端地奚落他,闺女那时参加义和团“扶清灭洋”是何等威风,若不是老佛爷倒打一耙,她们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其实王警长给他说的那些话一点恶意都没有,还是刘福禄多心了。不过王警长也有点带着情绪。 王警长有个小舅爷叫张云虎,虞县长来县府前,张云虎在保安团当一个团副,虞县长上任后,张云虎破格被升为团长,当然这都是看他这个警务局长的面子。 张云虎前年妻子得产后风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想续弦,正好刘宝童来到县府做事,是民国县府里唯一的一个女子,大家都那个稀罕气就不用提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当初红灯照的,为躲避清军追捕女扮男装投了新军,落到虞县长帐下,还是一个帐下美人,没婚嫁。 王警长的夫人托付他为兄弟续一房妻,遂想到刘宝童,越想越合适,便求虞县长做媒成全妻弟的这门婚事,虞县长欣然同意了,尔后虞县长告诉他说,人家刘宝童已经有主了,说是正在随军北伐。 其实虞县长早想纳刘宝童为姨太太,就是碍于刘宝童有点不同意,说自己已经有人了,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虞县长还没有死了这份心,还想万一有一天刘宝童随心转移了。 现在忽然王警长让他在刘宝童面前亲自给他妻弟做媒,作为县长也不好意思推脱,再说他刚刚在县府立脚也多亏王警长从中帮忙,而且人家找自己做媒也是看重他这个县长。于是,他没有问刘宝童就直接回绝了,毕竟刘宝童就亲口跟他说过她已经有人了。 这事还没隔过三日,刘福禄就来了,没想到刘宝童就是刘福禄的女儿。 王警长听了刘福禄的话,也算是临走做个应付,回了一句:“你女儿不是已经有主了,啥时候办哩?” 刘福禄一脸朦胧说道:“有啥主了?我这个做爹的还是头回见她哩,有主了我能不知道,又不是在天南海北,够不着。有烦王警长给她做个媒找个主吧,也好让老夫安了这份心。” 最后这一句可是一本正经跟王警长说的。 “好哩好哩,只要有刘村长这句话,兄弟我愿效犬马之劳。”王警长突然兴奋起来。 刘福禄走后没几天,王警长便将那天见刘福禄的事告诉了虞县长,虞县长听后也吃了一惊,原来刘宝童就是刘福禄的女儿。甚至王警长还告诉虞县长说:“刘福禄说刘宝童还没有什么主,还托付我给做个媒找个合适的,了却了他的心愿。” 虞县长干笑着点点头。 又过月余,虞县长亲自为刘宝童做媒,给张云虎做了续弦太太,对局外人来想,这张云虎即像是跟县长有什么亲缘关系,除给他升了官职还做了大媒,娶了个在**任职的美人。 至于这新娘子是天足还是三寸金莲,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人们议论的话题了,即是天足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了,好像民国时代就适合大脚女子做太太的,新娘子穿一身适时的高衣领(元宝领)袖长及肘的旗袍,去了一贯来女人“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根性,看上去洋气脱俗、顺眼,那原就的脚儿跟原就的身材更加匹配。 刘福禄也像别的绅士土豪争先挤着续娶姨太太那样,在女儿嫁娶的时候统统都发了请柬,大办了一场宴席,女儿是义和团红灯照的“巾帼英雄”,女婿是县府保安团团长。在京城的儿子刘保金也回来了,在省府任职的冯光道也请来了。 刘福禄六十多了真正感觉到这才是办的第一桩大事,连那时刘保金大婚的场合都赶不上现在的气派。那些全县有头脸的绅士土豪就像在一夜之间被一条钱权的裙带绑在一起,汇成了一个互相称兄道弟的大家庭,你有我有他有。 最让刘福禄受宠若惊的是虞县长能亲自坐在他操办的宴席正位上,他还带着两个姨太太香玉和香桂,这是他忽然想起来遥镇的栗永禄,幸亏他是黎城县人,若是本县人的话要遇到今天这个场合该是多么尴尬哩。 县城的“南党”、“北党”、“四大天王”也被他请来了。他们这些绅士土豪们是看着儿子刘保金的面子呢还是看在了虞县长的面子上?也许就是看在警务局长王作丰和保安局长张云虎的面子上吧? 他刘福禄算啥呢,不过此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个既隆重又体面的场合。 第一〇九章村村务须增加民团保民安境 第一〇九章 村村务须增加民团保民安境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刘福禄跪在火灶旁,灶台上一侧被熏烟熏黄了的土墙上张贴着一张在县城买来的灶君画像,画像下面点着由刘氏用黍米捏成的十二盏灯(灯盏)。 这是刘福禄头一次给神灵下跪的,他平时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只在祠堂跪祖宗,从来不跪天地灶君,那些事都是刘氏来办的。当然,这也不绝对,在乡学他就跪孔夫子和文庙里的神,在每年龙王节他还给龙王爷下跪,乞求风调雨顺。 不过那是给大家看的,在刘福禄的眼里他是不相信这些的,因为在光绪三年的大灾荒中饿死了那么多人,难道是乡农没有给龙王爷下跪吗,赤着脚光着背在五龙山的龙王庙不知道有多少乡农给龙王神下跪过,膝盖跪破了,脚底扎满了蒺藜,脊背被日头烤的脱了皮…… 六十多的人了开始跪起了家里的神,对刘福禄来说还是件稀罕事。 刘宝童婚嫁后他在县城的大街上溜达,偶然遇到一个坐地摊的相面大师,面前竖着一个小牌牌,上面写着:“人在做天在看,说不准不要钱”。 那天他的心情也好,对那个相面的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听那个相面的跟他说一句:“行好得好,儿孙不少啊。” 刘福禄最向好的就是有人说他的儿孙多,儿孙满堂,不由得扭头冲相面的看,那是个比他还大的老者,头上戴一顶礼帽,眼睛上戴一幅圆镜子,身穿灰色长衫,最显眼的是脑后还留着清家的长发辫。 现在在城里留发辫的几乎是看不到了,因为只要街上的巡逻警察发现有留清家辫子的都要被抓去,最低将你的辫子剪掉扔到火盆里。刘福禄就是在黎城县城被官家抓住强剪去的发辫,他深有感触。 只凭这一点刘福禄就对此老者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仰,他真像是一个大仙异类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来来,坐下吧乡党,耳垂鼻挺额头亮,定有喜事在眼前啊。”那相面的对他说道,嘴上的二撮胡须翘起来,显出一脸的喜气。 “我还有什么喜事哩?”刘福禄随和着坐下来说道。 “乡党,您是喜事连连啊,一生的富贵相,膝下子女个个都是虎兮兮的,让您乡党操碎了心却也落下个心合意满啊。” 刘福禄想着相面的话也在理,儿女们还没有一个让他不满意的,遂问:“依大师说我有几个儿女?” “少说也有十个吧。” “啥哩,满算才八个哩,怎是少说还十个哩。” “夭折的也算,命里定有的也算,乡党您还没有活够一生哩,敢说不再生育了?还有个姨太太等着您哩。” …… 让刘福禄信服的是那相面的说他是个一生尽做好事不做恶事的乡党,说透了他在少年时得过一笔财富,是上天保佑他“吉人自有天相”的。最后还告诉他别信邪,但要信天地。“天地生万物,万物皆有灵,平身做善事,不求庇护神,每年腊月二十三,灶家老爷要升天,天高悬日月,回宫降福祥”。 刚刚放了九个双响“二踢脚”,忽然从遥镇来的一位村民说他是村上的村闾,是栗村长派来的,说遥镇进来革命军了,要他立马去一趟。 “革命军是个啥?”刘福禄一边备马车一边问来人。 “就是拿着长枪的大兵,有几十号人。” “大兵来了要我去做什?”刘福禄被搞得莫名其妙。 “据说是那些兵号了你那新宅,具体村长没交代,只是要你立马动身去看看。” “号啥房子哩?”这都是新词儿,刘福禄一时也弄不懂,可是提到了他的新宅,他是得去一趟了。临走本打算吆喝上女婿刘宝库,想了想还是没叫他,自个儿跟着那村闾走了。 到了遥镇,天已经麻亮了,栗永禄一夜没合眼,在县府做事的两个儿子旗尚、旗书也是被栗永禄差人去叫的,刚回来。 栗永禄先跟刘福禄说:“背着长枪的大兵是昨日后晌进村的,说是革命军,一眼就看准了新宅说要征用。我说老总们,这宅子的主人不在,要不通知他回来,没想到里面的一个长官说,等他回来,革命兄弟们就得在大街上过夜,数九寒天的,你们能忍得!不管我苦苦求情就号房砸锁。” 其实有些话是栗永禄掩盖了真相,真实情况是,他们号了新宅,若栗永禄这个村长不答应开锁就要让他负责找到合适的地方让兄弟们住。他能上哪里找到这样的房子呢,这新宅在遥镇还不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穿啥衣服呢?”旗尚问。 “黄色棉制服,大盖帽。除了长枪还有盒子枪。”栗永禄道。 “有袖标没呢?”旗书问。 “袖标,什么袖标?”栗永禄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得回去报告。”旗尚道。 “又要开战?”刘福禄打了个寒颤。 “还不清楚,我必须回报给县府。让老二到这里看着点。” 那些大兵昨晚折腾了一夜,从黄昏就开始入户,见鸡就抓,见羊就牵,见猪就捉,后面跟着计账的,说是革命军不白吃白喝老百姓的家禽,事后一并算账。晚上鸡飞猪叫的。新宅外面宽敞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腥腥的。 大年二十三整个遥镇静悄悄的,连鞭炮都没人敢响。 第二天半晌,有个称呼连长的军官带着人去找栗永禄,让他把遥镇的地主、土豪统计一下,然后给出个数目,凡有地的都算,按地亩出粮,支援革命军。 栗永禄的家门口十几个保卫队(村民团)拿着几条长枪(剩余的拿着朴刀)在门外转悠,那连长看到后对着身后的一位士兵喃喃了一句,不一会来了几个士兵把保安队的枪和刀都缴了。 保安队的小队长性格怪强,跟那些收枪的兵“怼”了几下,忽被几个围上来将他捆绑起来,正好栗村长跟着那个连长出来,见状满不叠地求情:“长官老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个拿着手枪的士兵耍着那枪在十指上打着转转骂道:“兄弟们在前线舍身取命,只是来讨个百姓支援,有反抗的等大队伍过来,按军法处置!” 这是栗永禄忽然想起老二旗书问过有袖标没有的话来,发现他们没有什么袖标,便问那连长:“敢问长官是那一个部队的?” 还没等那连长开口,拿着手枪的士兵就朝他走过来用枪头顶他一下说道:“还想查户口不是?” 跟在父亲身后的旗书急忙上前朝几个村闾长说道:“耽搁啥哩,还不按照村长的吩咐集中百姓来大场听会按数目交粮支援革命军咧!” 村闾点点头各自去了。 半个时辰后被村闾通知到的村民陆续来到大场上,因为敲锣的一个劲地满街吆喝:“若到时不去就要吃洋枪子受军法处置。”哪个百姓敢跟洋枪抗衡,这可不是催皇粮,今天没有明天给,明天没有后天给,总有个期限。这不行,子时不等卯时。 有粮食的都想早交了图个清净,去大场集中的时候就将粮食背在身上到大场集中,没有粮食的,也不敢躲避,人起码得到场,听个说法。 那些地主大户按地亩交,都得赶着车装上麻袋拉着去,就先到大场集中,听听风声再说。 “革命军”来了跟土匪来了是两码事,若是早年土匪来村是得跑则跑得躲则躲。昨天后晌这些“革命军”刚进村就沿村宣传,特别是对那些大户,专门进你家门给你下话说:“革命军来村征粮,准备好,有了数目明日来收缴,支援革命军是全民的义务,若故意躲避,军法处置,洋枪不长眼。” 正午时分,村民都齐集在大场上,由那个连长站在高台上又重复昨天挨户说的那话,最后让大家各自回家准备,天黑前交齐,否则后天大军过来加倍。 连长讲罢,说是要大家跟革命军到一块吃顿饭,联络感情,随即派兵从场外牵过一头牛来,那牛“哞哞”叫着被拴在一根槐树上,然后那连长从腰间枪盒子里抽出带着红绸子的手枪,对着那拴着的牛“叭——”一声,那牛头上像是钻了个窟窿,血从牛头上冒出来,应声倒地…… 没有扛过枪的哪有见过这枪子的厉害,一头牛是这样,一个人呢…… 实行了“村本政治”后,按照在册的户名,没有一户能逃脱的,有地的交粮没地的交钱…… 黄昏前如数收齐,大户们赶着自家的牲口车把粮食亲自送到大场上,然后领到了“革命军”的收条,自顾回家。没能力交的那些困难户也不敢私自溜走,当等发落。 到晚上,那些兵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大马车,让那些没有交的户口打点粮食装车,然后跟着马车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返回时,大兵问他们:“你们可以回去了,知道回去有人问起来该怎样说吗?” 有的说没交,老总不收了;有的说搬运粮食顶工了,老总开恩给免了;还有的说交齐了,一分没欠。 前面说的那些村民吃了大兵几**,大家才知道应该照后面说的:“交齐了,一分没欠。” 当晚,除送粮食的,剩下的大兵在新宅吆五喝六将晌午枪杀的那头牛给吃了,天刚麻亮就全部撤走了。 最倒霉的还是刘福禄的新宅,被这些兵糟践的一塌糊涂,栗永禄派自己的民团帮助给收拾了大半天,临了,刘福禄让栗永禄将师爷请来,说是:宅子进大兵了,就像是进了贼一样,破坏了风水宅气了,要师爷收拾收拾镇镇宅气。 师爷已是七十多的老耋了,走路跌跌闪闪的,口齿还伶俐,一说一套套的,刘福禄发现他的辫子还在后脑勺一甩一甩的,问他:“您老的辫子怎没舍得剪呢?” 他说:“本来我就不想进民国来,就想跟着清家老佛爷走哩,结果老佛爷托梦不让我走,还要我守着清家的规矩活两天哩。” 刘福禄忽然想起他在县城见到的那个相面先生,原来他们这些人对清家的念想还在,还以为清家还会回来呢。 师爷对来的这伙大兵还有他独到的见解,他说:“这些黄皮子兵,什么革命军,倒是冒充革命军来抢劫哩。听说河南的百姓又开始往我们这里涌呢,那里的兵痞子多着哩,糟践的地主都不能活了哩,三天两头有大兵要钱要粮,也说是革命军哩。” 三日后,旗尚领着几十号身穿清一色军服的大兵回来遥镇,说是地地道道的“晋军”,是派来剿灭这些黄皮子的,想不到他们还不到两天就撤了。 旗尚还带着县府的口谕告诉父亲:“村村务须增加民团,加以整训,添置武器,保民安境。” 最终也没弄清那些黄皮子到底是“土匪”还是“兵痞”。总之,不是革命军,要是革命军,开初吃了村民的那些猪、羊,说不白吃,要还怎没还哩! 第一一〇章羞的她抱着头跑回了厢房 第一一〇章 羞的她抱着头跑回了厢房 那些冒称“革命军”的大兵可不是刚刚撤走的这一拨。听说挨着直隶、河南的地方都有冒称“革命军”的,他们有的是“响马”,有的是“兵痞子”,还有的就是那些打散了的新军。 挨着县城近的那些村庄没有什么“革命军”进来,他们也怕县城驻扎的晋军、民团。 村里的地主被收刮的不能活了就给佃农长地租,那些佃农收来的粮食还不够交地租。土豪绅士们到处拿着银子托关系找庇护,结果是各地的武装旋起旋灭,胜败频繁更替,到处投资扔钱,无济于事。 从河南逃难上来的难民逐渐增多了,又像大灾荒的时候,村里村外的庙宇都住满了逃难的,进来的难民总不能眼看着人家饿死冻死,刘福禄这个村长又该忙活着帮助难民安家落户了。 有给孤寡老人做儿子的,有给女儿找婆家的,这样最起码是有个落脚处了。没有这个条件的难民就在村里给他们找些破旧房子,修补修补,村民自愿捐些锅碗瓢盆,米面油柴,衣服被褥,就凑活着把他们安置下来了,算是有个落脚处了。 听说游风约一带从林县、武安上来的难民更多,那些难民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响马,在铁瓦岭又开始发鸡毛传贴,举着“官逼民反”的大旗,各地群众纷纷响应。 刘福禄一听又是“鸡毛传贴”,头嗡地炸了,他是担心三儿子刘保顺。如今可不比以前了,县里有保安团,各村有民团,还有晋军来回驻扎,不是发发传贴,大家拿上农具围攻了县府,县长就会出来给大家主持公道了,再说现在女婿张云虎是县府保安团团长。 他给他们定下的那两房媳妇还在家里守活寡,连房还没圆,他曾到过游风约找过赤岗,让赤氏有机会嘱咐赤岗告诉他保银、保顺已经定亲过门了,就等他们回来圆房了。至今都没有个音讯。 刘福禄亲自去了一趟铁瓦岭,他要到那里直接找到保顺拖也拖他回去,他不管他还是不是头领,总之这事情是不能再干了,上一次是宝库给他报的信,幸亏人家县长没有跟他计较,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算是悟透这个理了。 从两个女儿参加义和团最终落到这个地步他就悟透这个理了,啥时候都是老百姓吃亏,官府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你不对你就不对,对也不对。当初想她们是杀洋人保家卫国,是好事,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最后还成了“匪”。 两个儿子上游风约乡学读书,那是大清取消科举了才让他们走上不归路,要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让他们寒窗苦读科举成名了,只要会识几个字帮他经营那些生意再置些田地就是稳妥之举。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他们是越跑越野气了。 原来这次闹事的是从河南上来的两个头领,都住在游风约一带,一个住在县城东南塔店村北山凹名叫李官全,一个住在平顺跟壶关交界的小十里名叫韩裕明。他们是从河南油村起事的,名叫“天门会”。 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各系军阀向百姓拉丁派夫,催粮逼款,各种税捐多如牛毛,土匪蜂起抢劫,贪官污吏加倍敲诈勒索,地主豪绅残酷压榨,不能活了就纷纷提高佃农的地租,疯狂进行高利贷盘剥百姓,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沿袭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惨景。 林县油村韩欲明秘密串联骨干,以宗教迷信号召人民揭竿而起,组织起“天门会”, 竖起起义大旗,队伍一呼而应,浩浩荡荡,主要是跟那些军阀土匪贪官污吏开战。起义队伍从林县一直蔓延到直隶武安、涉县一带。 起义队伍都是大刀长矛,哪里能抵得上军阀的洋枪洋炮,虽然起义队伍开始轰轰烈烈,旗开得胜,那只是针对一些土匪、贪官污吏,后来受到了各地的军阀镇压,起义队伍严重受挫,各部头领便带着打散的队伍到山东、山西发展。 韩裕明跟李官全从林县西上来到山西壶关、平顺、长治、高平县一带,驻扎游风约,一个在南设了“南坛”,一个在北设了“北坛”。还是以“念咒语,喝黄表,刀枪不入”为口号,以“杀富济贫,抗粮抗捐,救灾救难”为纲领,提出“参加天门会,不用出粮钱”。 二十年前,游风约一带就是以“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口号参加的义和拳,现在又来了个天门会 “念咒语,喝黄表,刀枪不入”。当年曾经参加过义和团那些侥幸逃了活生上了年纪的“拳民”都纷纷劝阻说:“刀枪不入练不成,洋枪洋炮穿窟窿”。 参加天门会的都是在四十岁往下的青年人,身穿灰色服装,头戴白毛巾。入会时还得经得起会头的考验,要念咒发誓,将盖有所谓真印的黄表纸烧成灰,喝下去,再撩起衣服露出胸脯,让天门会的人拿刀在肚上转三圈,砍三刀后,即可吸收为会员。然后念咒语:“天经弟子灵,速请上帝神,天旗地旗玉星旗,上神赐我奉旨旗”,“天门开地门开,上神赐我神学来,玉帝老祖开天门,佛山老祖响灵灵” …… 然后,天门会的队员给大家表演一场,那些表演的队员都是有点真功夫的,念一番咒语,喝下黄表,呼吸、运气、握拳、伸臂……再让其他队员用刀在其肚子上用劲砍,用枪尖扎,真正的“刀枪不入”。 青年人看了这些那能听进别人的话,加之在游风约一带百姓真正是受到了“土匪”和“兵痞”的骚扰,连地主土豪的子弟都纷纷参加天门会。凡参加天门会的都是自带粮食、锅灶、红缨枪、木棍等必用品,集体组织操练,随时寻机攻打县城。 了解到儿子没有参加天门会,刘福禄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回去没多久,听说县城南的荫城、店上、百尺、黄山等地方还有长治、陵川、高平等县的百姓参加天门会的不少。阎省长已派晋军和各地民团进行围剿。 虞县长因此受到了上峰的训斥,急忙召集各乡乡首各村村长民团听训,严格把守各乡各村的“鸡毛传贴”的流传,严禁村民参加“天门会”邪教。并要求各村民团协同县保安团一并剿灭壶南(壶关县南)天门会。 有了二十年前义和团“刀枪不入”的那些假象,二十多年后的天门会“刀枪不入”也是被拥有洋枪洋炮的晋军所藐视,在晋军的围剿袭击下,壶南的天门会不断受挫,所谓的“喝黄表念咒语,刀枪不入”全是妄然。 一日刘保顺忽然回来了,匆匆的样子,见到刘福禄开头一句就问:“爸,咱在遥镇不是有一处宅子?” 刘福禄被问的莫名其妙,除了刘保金,其他儿女都没有去过遥镇的新宅,刘福禄也没有跟他们提及过。现在这老三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个宅子。 “你出去多少年没来家看看,啥事也不说,劈头就问什么宅子,是脑子出毛病了?——” “爸,是正事,儿子啥毛病没有,是有急事求您。” “不是又参加什么天门会了吧?” “不是,天门会也是老百姓不能活了才造反的。” “那也不行,哪个造反的得了天下了?” “爸,你不懂,还是给我那个宅子的钥匙,我有几个朋友想在里面住几天。” “什么朋友?” “反正不是土匪、不是强盗,跟爸一样,是好人。” “你怎知道哪里的宅子的,我啥时候跟你们说过?” “旗尚、旗书告诉我的,爸。” “你见育儿来没?” “没,爸。” “你知道你跟育儿的事了没?” “没,爸。” “我不管你跟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事情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先跟育儿圆房了再走,我给你们去遥镇开门。” “圆房?爸,啥意思,爸。” “育儿已跟你拜堂成亲了,就等你来圆房。” “爸耶,都啥时候了,还兴那一套,我不在怎能拜堂咧?” “别拧嘴,正事正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什么时候,规矩就是规矩。” “那成什么事哩,我那些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咧,我怎能扔下他们自己跟媳妇圆房?” “你圆你的房,我差人去给你的那些朋友开门。” 刘保顺没招了,他清楚记得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就跟他们兄弟两个说过计划让靳保贞、施育儿给他们做妻的事。 晚上祁氏给他们布置好,拜天地拜高堂拜父母入了洞房。刘福禄本想是等儿子回来择个吉日,再发出请柬,通知亲朋好友,办酒席,唱堂会,热热闹闹的,看到儿子那个着急的样子,还带着一些不明身份的朋友,害怕生出是非来,勉强答应圆房就算给他面子了。只要他们圆了房,他就心轻了踏实了。 保顺说的那几个朋友是在县城找客栈住着的,他差女婿刘宝库赶车送他的朋友到遥镇,他知道刘宝库办事放心,他自己不能去,他得看着保顺跟育儿顺利入了这个洞房,过了新婚三日后,他就安心了。 施育儿当然知道刘保顺回来了,所有人除了刘福禄她是第一个盼望刘保顺回来的人,他一进大门匆匆忙忙第一声吆喝“爸”的时候,她就从厢房跑出来了,见真是他便也跟着吆喝“爸!爸!”,然后看着他说:“爸不在。” 刘保顺没有跟她答话,只是惊异地看着她。这时施育儿才知道自己是激动的失了身份乱了方寸。羞的她抱着头跑回了厢房再也没敢露头。 不过也是后来刘保顺听到父亲让他去跟施育儿圆房,他才完全明白了。 施育儿从小就是在他家长大的,她跟着祁氏,祁氏在他家做工,施育儿在乡学读书,他们每天都在一块,父亲在他们小小的心灵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施育儿长大要做他的媳妇,跟他过天气。 祁氏领着家下的小辈给他们简单地闹了洞房,夫妻二人喝了交杯酒,祁氏帮他们打点安歇,就算过了他们新婚第一关。 刘保顺从小到大没沾过酒,只是喝了三小盅,到大家闹罢洞房都离去了,新娘一一打发了人家,待回到洞房,刘保顺已和衣倒在帐里呼呼大睡。叫几声没答,便给他扒了衣裤,已经入夏了,都穿薄衣薄库。 然后新娘挨他躺下,借灯光仔细端详丈夫一阵,她也是没想到这幸福突然是从天而降,心中一阵阵欢喜,闭上眼睛,却睡不着,用手触他,反而打起了鼾声…… 唧唧、嘟嘟……是蛐蛐的叫声? 施育儿从不专注听这些东西,甚至于分不清是那种夜虫鸟儿的声音,现在她是睡不着,除了保顺的鼾声就是窗外夜虫鸟的叫唱声。她在想她的心事,做了保顺的媳妇也有几年了,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他,看他那架势还会走,她要不抓紧的话,再一次见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使劲推搡他,他扭了一下,鼾声更紧起来。她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但她不是感到委屈,但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 外面的夜虫鸟似乎不叫了,她朦胧中忽然看见刘保顺从乡学朝她跑过来,浑身是血淋淋的,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清党了,反目为仇了,杀人了,都抓了,跑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是刘保顺再叫。 她再用劲推搡他,“呸!呸!呸!”朝他的脸唾他三下,她小时候梦着恶梦的时候奶奶就是这样唾她的,她说唾沫逼邪。 刘保顺醒了。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在大声吆喝,怎问我怎么了?倒是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是梦了个梦,能怎么了?” “你叫什么?‘清党了,杀人了,都杀了。’这是咋回事哩?” “哦,是这?没什么,是梦着跟人打架了。” “跟谁打架了,你说,不说我就告诉咱爸。” 她边说边贴紧他,急促的呼吸相互撞击着,他觉得她不再问他那个问题了,他也不想再回答她了,他是第一次感到了异性的冲击…… 月光下,窗外忽然有人在闪动。 “是咱爸,施育儿悄悄告诉他。” 他再看,那真的是父亲,苍老的,高大的,一点儿都不驼背的身影。 第一二四章今天不是个吉日改日再来 第一二四章 今天不是个吉日改日再来 杨笃宽这个主张公道团的团长还真是沾了王天印的光了,他跟杨笃宽都是北派的,这个团长肯定不会轮上南派的贾荣科的党羽宋合则了。 赤县长对这个团长谁当不谁当无关紧要,他也只是迎合上面的安排,给多出来一个机构就行了。 没想到这个机构一成立就由上面派人直接来管了,这个机构可不像警务局,也不是保安团。它要求各乡各村都要有分支机构,每个村都要有公道团的团员,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两个。 这一下杨笃宽可是踩着鸡毛上天了,这权力是太大了,看你那个不顺眼就会捏个罪名盘剥你一下,说你是劣绅就得出钱补救,说你是匪就的受点皮肉之苦,最终还得用钱来保释。 那日固村闹盐店的风波上边都知道了,说是有南面的人过来了,责令杨笃宽彻查。 这可不是个小事,这表明他这个公道团团长是严重的失责,但是人家脸上也没有写着是南面过来的。 杨笃宽也没有见过什么是南面过来的人,贴贴标语就是南面的?潞府也有满街是标语的,那就是南面的人干的了?那上街游行示威的不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学生娃娃吗?难不成他们就是? 杨笃宽把一通牢骚都发给了王天印,他是想王天印好歹做过县党部的谋僚,他应该知道。 虽然王天印也没有见过,可他在潞府营守也没有白干,抓贼抓匪的营生他也没有少干,几十年前抓刘宝金不是有人救他,他说他是响马就是响马,咔嚓就给他订实那个响马的罪名了。 “听说南面来的人一不在山上,二不在街上,都在百姓中间藏着,谁也不容易认出来,像杨团长说固村闹盐店的那些青年,若真是南面人的话还不一定闹盐店专门让你看见呢。”王天印道。 杨笃宽点点头:“长辈说的好像在理。” 王天印确信真正的南面人在这里还是很少见的,他们还都在南面闹,像他怀疑刘保顺是南面过来的,来了圆个房就走了,一定是去南方了。在这里到是冒充的不少。 那日苏大本还是给卫华科长借的钱交了店家的。 他问卫科长没收他钱的那些人,卫科长告诉他说那就是“主张公道团”的,若他那天被收出方孔铜钱或者是一盒洋火来,他就会被当做共产党抓到县衙,亏他身上带着的是晋钞。 苏大本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来的时候,姚希圣就问他带着什么没有,让他什么也不要带,就带点晋钞。 因为只要在山上(上党一带)的人花的都是晋钞,其它钱(包括方孔铜钱)是买不到东西的,从外面上来的生人一定没有几个带着晋钞,也不知道方孔铜钱在山上不准花。带着火柴的人一定是走南闯北的,这些人就有共产党的嫌疑。 苏大本跟卫科长讲了他在固村遇到的情况,卫科长跟他说:“那些都是咱们发展的进步青年,他们团结一致在跟黑心盐贩子作斗争,他们都是革命的火种。” 苏大本是个直性子,一见面他就让卫华给他安排任务。卫华说:“任务有的是,做也做不完,不过我们这种工作,急不得,做起来很慎重,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苏大本点点头,他知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当地秘密组建自己的队伍,为革命培养骨干,在发展中,甄别和挑选人才是关键,如果选错了,革命就会受到损失。 卫华还叮咛他要提防 “主张公道团”的,名誉上是主张公道的,实际上就是披着一张“公道”皮,暗中查防共产党,肆意坑骗百姓的,在这一带,他们把共产党说成是“匪”,他们是帮助百姓剿“匪”的。村村都有,很猖獗。 秋天就要来到了,田里的庄稼懒洋洋地耷拉着头,卷缩着身子,已经发了黄的枝叶,随着秋风发出“唧唧”哀鸣。 “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拿起我们的武器和刀枪……准备上战场……”。“向前走,别退后,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同胞被屠杀,土地被强占,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苏大本行走在家乡的羊肠小道上,望着被旱情夺走的庄稼,嘴里忍不住哼唧起了抗日救亡之歌。他这次回乡的任务就是要依靠乡亲们发展可靠的抗日积极分子。 他每次回乡后第一个先拜见在家的母亲,再和媳妇见上一面,然后就是到邻居苏楼则家了,他是最喜欢这个比他小的苏楼则了,他每次回来苏楼则都要领上一些小伙子来让他讲讲外面的事情。日本侵略东北后,这些小伙子个个摩拳擦掌,对日本人恨之入骨。 “老驴叔,怎舍得来家了,油坊开的那么大”。 老驴是苏大本在村上的时候村人给起的绰号,因为他性格老犟,就像一头硬脖子驴,做起事来一根筋,强拉都不回头。苏楼则也被大家称呼为“驴子”,苏大本是老驴,他是二驴子,两个人的性格有许多相似之处。 “日本人就要来了,命都不知道怎保,还做什么生意”。 苏东保深深叹口气。 “哦,难道我们这里也保不住了?”。 “奥,我们跟小日本快开战了,迟早的事”。 苏大本答应了卫科长先在他这里找些女工到纺织厂,一路上在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他的表妹苏志燮。 找女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村上的女孩还很封建,一般家人不让出门,再说,大部分女孩子,小小的就把脚给缠了,连自己那二尺来高的炕都下不来,何况闹革命呢。 苏志燮不一样,她没有缠脚,性格也开朗、活泼,他嫁给好劳李春宝家里也不富裕,前年她还说要跟他到张德府油坊做活,正巧她怀了孩子。这回她能出门了,家里的婆婆能带孩子,只要李春宝愿意就行。 这件事他就托付给苏楼则去办,卫科长告诉他凡做任何事尽量不要暴露自己,保住自己就能保证革命的成功。 赶明一大早,苏楼则就按照苏大本的安排去南面好牢村找苏志燮,看她家人让不让她去县城当女工。临走时,苏大本再三嘱咐他对招工的事不要声张。 苏楼则昨天一个晚上都在听苏大本讲抗日的事,还给他讲了在固村遇到惩治黑心盐霸的那些青年人,他懂得这些事的重要性,他们父辈在参加天门会时,就是很秘密的一个组织,对家人都严守秘密,只字不提。 苏楼则临走时还问苏大本:“老驴叔,我这就算是革命?” 苏大本点点头。 到了上好牢,苏楼则就先去找村长,村长叫王义山,跟他很熟。见了面,苏楼则就说明了来意:“有一老乡在县城开一家纺织厂,需要找女工,知道本家里的苏志燮没有缠脚,也利落,看她家愿不愿意让她去”。 村长是个热心人,也是苏志燮的姐夫,他知道她家地少,生活很艰苦,小舅子李春宝自跟苏志燮成家后一直在生病,勉强给别人做短工糊口,于是就应承下来,一定说服让她去。 苏楼则走时也再三跟村长说:“这事就别说是他来找的,就以村公所名义,不要留下什么闲言蜚语,乡里乡亲不好看”。 苏楼则走后,村长王义山就去找苏志燮,男人王春保在外打短工,她就跟婆婆和儿子在一块生活,吃了上顿无下顿,一听姐夫说有她挣钱的地方,就一百个乐意,把儿子留到婆婆身边也放心。 三天后村长王义山就领着苏志燮到县城纺织厂去报到,到了南城门看见围着不少人,有的在看着城门前张贴着一张标语窃窃私语,有的不进城门而是扭头返走了,王义山让苏志燮在一边等他,便去看张贴的标语,只见上写:“**猖獗,枭首示众,杀一儆百。”再朝城门上看,原来是吊着一颗人头,顿时一阵心悸,忙返到苏志燮身边说道:“今天不是个吉日,改日再来吧”。 苏志燮没有看见城门上的人头,平身也没有来过县城,只是听从姐夫安排,他让来就来,让走就走。 城门上的人头就是王天印给杨笃宽找的“共产党”。 自从王天印的儿子王加举来到潞府就一再说服父亲不要再经营鸦片了,王天印也是答应下来的,可是经营惯了,你不卖却有人来买,一时哪能会金盆洗手,便背着儿子做些小生意。 狗孩儿来到他身边后,因对他很放心,凡是这些事情就是由他去做。 那天王天印安排狗孩儿到平顺县青羊镇一个姓关的掌柜家送“金丹”,到了那里,关掌柜尝了一口,说这次的货不好,要他带回去再换换,领走还给了他一串铜钱,说是给他的辛苦费,还写有一封信,说只要东家看到信就不会埋怨他。 狗孩儿一不会抽鸦片,二不认字,只有是关掌柜说了算,还有给老爷写的那封信,他见了老爷也好交代,再说即是空跑了一趟也没吃亏,还白赚了一串铜钱。 出来青羊镇到了壶关跟平顺交界的辛村东北山口碰到了几个盘查的,狗孩儿还不知道盘查什么,只是对退回来的金丹担心,他知道这在民国是不准买卖的。 狗孩儿跟盘查他的几个就对了个正着,躲也躲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让人家查,将他的褡裢抖了个底朝天,连那封信也抖出来了。 “你被暴露了,速走,老地方见。”一个人拾起那信念叨。 “啥意思?” “共产党?抓起来!带走!带走!”一个领头的说道。 “共产党?”狗孩儿一听这三个字,心里着毛了,共产党他还不知道,这抓住可是要杀头的,他被东家派出去到刘家蹲点抓共产党,就是为了杀他们的头立功受奖。 狗孩儿知道自己不是共产党,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只要能跑走,跑到王家村,东家会给他作证的,他凭借身子骨利索,二话没说掉头就跑。 盘查的几个一见他跑了,哪敢怠慢,认定这真是遇到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了,立功的时候到了,于是纷纷追赶下去。 狗孩儿跑得快,后面追的人被远远甩到了后面,只听领头的说:“别让他跑了,放枪放枪。” 随即“叭叭叭叭”数声枪响,狗孩儿中枪倒在地上。 第一二五章街上一队队游行的人流手举小旗 第一二五章 街上一队队游行的人流手举小旗 王天印是想惩治一下这个狗孩儿,出出这口恶气,并没想让公道团的人把他打死还将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把他订实是“南面来的”的就是在他身上收出来的那封信,他已经让自己失去辩解的机会了,他是没有领教过子弹的厉害才仗凭自己能跑的利索。 而且那封信的内容“你被暴露了,速走,老地方见”,还让公道团以为县城里面或者县城外面某一个地方还有“南面来的”在跟他接头。 这也是太猖獗了,身上还带着鸦片。 青羊镇有王天印一个朋友,原来都是在潞府营守的,他还是王天印的手下。陷害狗孩儿的就是他帮王天印干的,那封信也是他写的,他真是写到骨头缝里了。 王天印派走狗孩儿后,他就亲自上县城找到杨笃宽的住处,在街上花钱安排一个陌生人给杨笃宽送去一个字条。 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有他知道。 有人匆匆忙忙来报告王天印说:“老爷老爷狗孩儿出事了,头也挂在城门上了,说他是共产党。” 王天印急忙上县城一趟,果然狗孩儿的头挂在城门上。回来他嘱咐家里人说他要进府一趟去见儿子,得先把狗孩儿的尸首要回来。 纺织厂的卫华也亲自上南城门看了看,虽然他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跟他有联系的没有那个被公道团的认出来。 是公道团在造谣生事?还是另有自己的同志在活动?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会给百姓带来严重的后果,会让整个县城人心惶惶,损坏党的威信和形象。 晚上卫华找来西街的张秀山跟他说了这事,让他找些人去看看城门口那人头还在不在,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想办法把那个尸首给埋掉,对死者也是一个尊重。张秀山欣然答应了。 张秀山是县城西街人,纺织厂刚刚组建起来,第一个男工就是张秀山,在跟卫华的接触中,发现这个青年人思想纯洁,向往革命,原来他的二爹是国民革命军的,有一年回来过一次,给他讲了不少共产党红军的故事,他知道红军打土豪分田地,是穷人的队伍。 当时卫华就劝他:“现在时局混乱,知道共产党红军的事要藏在心里,不要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人听了对自己不好,对共产党红军也不好。” 西街还有两个跟张秀山很要好的青年人,一个叫秦英仓一个叫韩宝和,他们也都听二爹讲过红军的故事,九一八事变后,他们还上潞府参加过示威游行。 在固村惩治黑心盐霸他们就是其中的一员。 做这事他们当然离不开河口庄的刘宝库,他们都是在县学读过书的学生,固村闹盐店的时候他们就找他一起参加,没想到刘宝库对共产党红军的了解比他们还透彻,他说他三哥刘保顺就是共产党红军。 刘宝库也听说县城城门口的事,他还听说那个人就是王家村王天印家的狗孩儿,狗孩儿是共产党? 离城门口不远有个饭庄,他们进了饭庄找座位坐下来。 城门口没有增加岗哨,那人头还在上面挂着,看上去阴森森的,来往进出城的行人早已吓得改东门进城了,都怕粘上晦气。 张秀山他们看到那人头就害瘆,没有一个敢自报奋勇上去摘那人头的,最后轮到刘宝库了,他说:“你们负责把岗哨引走,头算我的事。” 张秀山道:“都知道宝库兄练了些功夫,还是河口庄的民团小队长,还想你也害瘆哩。” 刘宝库道:“那瘆啥,不就是一颗人头吗,他又不会动了,再说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不像你们还都是黄毛孩子。” 王强听后道:“宝库兄不是在说我吧,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那你就带头想办法把岗哨引开吧,让他们这些毛孩子少粘这晦气,万一不好讨媳妇喽。” 王强道:“我是公道团的,我到城门口先去探探风声。” 说着就出去了,到了城门口,王强认识那两个岗哨,看到那颗高高悬挂在上面的人头便问:“这怎还一直挂着呢,吓得进出城的百姓都绕道走了,你们不瘆吗?” 一个道:“瘆啥?你细看那人头是真的吗?若是真的我俩才不到这里撑着里,还不是瘆,是太吓人哩,黑来觉都不敢睡了。” 王强听说不是真的,又抬头细看,还是看不出来,跟真的是一模一样。“那点不是真的呢。” “你看不出是假的就对了,你要看出来是假的,还有人会来吗?” “谁还来呢,谁还稀罕一个这呢。” “同伙呀,他没有同伙吗?” “你是说他的同伙要来劫尸?” “你等着听好消息吧,会来的。放长线钓大鱼哩,咱那杨团长还等着请功咧。” 他们说的一点不假,那人头挂了一天就被换了。 他们把这个情况回报给了卫华。 那假人头挂了几天,还是被刘宝库盗走了。 狗孩儿是共产党的事也很快在王家村一带传开了。 杨笃宽也因此得到了上面的表彰。开始有的说狗孩儿是去贩***的,又辟谣说没有那回事,是到平顺县跟共产党接头的,众说纷纭。 此后狗孩儿再也不在王大户家露面了。王天印发现焦小穹比先前不爱说话了,也只有王天印知道是怎回事。 那人头的风波过后半个月,村长王义山又亲自把苏志燮送到纺织厂,那里已有了不少女工,大家都在织布机上熟练地操作着。村长领着苏志燮见了卫科长,把人交给他,并嘱咐她说:“既来了就要好好干,总比在家饿肚强,学到本事也能回去用”。 苏志燮点点头目送着村长远去。 苏志燮虽然早就嫁了人,可今年才刚满十八岁,从小就吃了不少苦的她显得很壮实、成熟。卫科长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错。 一开始,卫科长只是安排她到街上给灶房买买菜、买买粮,没有安排她上机织布,不过这也正合苏志燮的性子,她是出门出惯了的,看着那些女工们坐在那死死不动的纺车上,吱吱扭扭地响,她还心烦坐不住呢。 苏志燮做事很勤快,出门买菜、买粮从不会误事,回来不用求就给厨房帮这帮那,还把在街上的所见所闻讲给大家听,晚上还要喋喋不休地告诉同伴们,没来几天就很受大家欢迎。 在纺织厂院里有二间小平房,那里就是科长办公室,也是苏志燮开始报到的地方,一天卫科长让苏志燮晚上到那里开会。 办公室已经是挤压压的,大家好像是专门在等待着她似的,在她推门的那一瞬间,她还听见里面噪杂的说话声,但她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顿然静的鸦雀无声,卫科长专门在门口迎接她,屋子里在坐的男男女女都给她投来友好的目光,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大家欢迎苏志燮同志正式加入我们穷人的队伍”。卫科长把她安顿在一个地方坐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带着大家为她鼓掌,她的心里顿觉暖洋洋的,虽然她还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但那一句“穷人的队伍”就足够使她感到了进入家庭的那种温暖。 接下来就是听卫科长讲话:“穷人不是天生就穷,是那些剥削阶级把持着财富、粮食不让我们吃,不让我们穿。为了生存,为了吃饱,就要团结起来斗争……消灭封建……消灭剥削……”。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一夜,苏志燮一点睡意都没有,不少“同志”跟她谈到深夜,谈到天明…… 纺织厂进进出出的女工也在公道团的不断清查之中,有两次杨笃宽派人晚上突然就到纺织厂清查什么共产党了,都被警务局派出的人给堵回去了。 事后局长王作丰找到杨笃宽说:“纺织厂是冯大人的儿子开的,事先就托我照应着,你派人突然到人家那里查什么共产党,弄的人家人心惶惶的,有女工就被那日城门上的人头吓跑了,再也不敢来了,让我怎交代人家冯大人?有钱大家不能搭伙挣,还怕他们不孝敬你?” 杨笃宽啥意思?还不就是这个意思,找个借口去清查是他的职责,谁也奈何不了他,但是有了局长说情,就是把话说开了,该怎么办谁都是心知肚明。 刘保翠发现刘宝库最近是一整夜一整夜的不回家,就去告诉了父亲,也正是那个狗孩儿的人头挂在城门口以后。 刘福禄才在家里纳闷王天印家的怎会出了共产党?若是他家能出来共产党的话,这共产党不是遍地都有了? 听刘保翠那么一说,他认定这个刘宝库是在偷偷跟共产党活动了。虽然他自听了刘保顺给他讲过共产党那事,对共产党开始有了认识了,也有了好感了,但是毕竟在这里还是被官府抓的,还要枭首示众。 看来他是得去问问赤岗了,他是县长,他还不懂这共产党到底是怎回事? 到了县城一进北城门就看见满街贴有标语: “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实行全民抗战才是出路!” “中华民族已到了危难的时刻!” “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全民抗战!抗战到底!” …… 街上一队队游行的人流,手举小旗,高呼着口号都聚集在县府门前。 “老爷,这是怎了?”山来急忙下车牵住牲口问道。忽然他发现了宝库、保杏还有他的两个女儿宝花宝贝。“老爷,他们都在!” “赤县长!”刘福禄下来马车看见赤岗已经站在游行队伍的前面。 “同胞们!同学们!” “小日本占领北平了,北京卢沟桥开战了,我们跟小日本的全面战争打响了,即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解决抗战到底……” “抗战到底!抗战到底!” …… 山来都听懂了。 “东家小日本终于来了?” “小日本侵占北平了,二十九军,保银?保银在那里,他一定跟小日本开战了!开战了!”刘福禄喃喃道。 他忽然想起了八国联军攻进北京的时候,靳义堂跟赵秀苹倒在血泊里…… 他进了县府,忽然看见女儿刘保童。 “爸谁通知您来的?” “我自己来的,怎?北平?二十九军?跟小日本开战了?” 刘保童点点头:“二哥他……” “你二哥?保银?保银怎了?” 这时赤岗朝他走过来。 “赤县长,保银怎了?是你把他领走的啊!” “他,保银为国捐躯了,他们跟日军战了一天一夜。全军覆没了。该死的小日本!” “保贞!孩儿啊,苦了你了啊……” 第一二六章警务局局长王作丰难道是…… 第一二六章 警务局局长王作丰难道是…… 牺盟会特派员张衡一在七七事变前就来到壶关了,是一位朴朴实实的中年人,临汾人,跟他随行的还有在漳德府跟苏大本认识的姚希圣,河南人,他们都是中**员,他们的身份就是壶关县牺盟会特派员。 牺盟会就是“牺牲救国同盟会”, 是阎锡山为了保全自己而响应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号召进行“联共抗日”成立的。 牺牲救国同盟会原名是“抗日救国同盟会”,是中国共产党组织起来的,因当时省城太原一方面存在着日本领事馆,挂着日本的国旗,日本特务机关和阎锡山还在明来暗去。为了规避锋芒,阎锡山把“抗日”改为“牺牲”,简称“牺盟会”,阎锡山任会长。 以杨笃宽为首的公道团从省城事先得到消息,知道共产党的特派员要来,便跟他的同党们密议如何来阻止特派员来到壶关。 公道团的成员大多数是那些地主富农土豪劣绅,特别是县城的一些大家族反动乡绅和“南党”、“北党”的同僚们,他们早就了解共产党是专门跟他们这些人过不去的,是要来“打土豪,分田地”,还要分他们的家业,让那些没有土地的穷人当家作主。谁还愿意让共产党掌握政权呢。 县长赤岗在特派员来之前就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的内容就是如何迎接新来的牺盟会特派员。他强调:“如今国难当头,眼看日本人就要来了,我们不能像有些人夹起尾巴当逃兵,联共抗日是阎省长的号召,我们都得服从,甚至要坚决服从。” 赤县长强调归强调,他杨笃宽做归做,他有后台支撑着,他也不怕县长。他派自己的爪牙潜伏在潞府至县城的途中妄图加害特派员,没想到,警务局局长王作丰亲自带着人从潞府直接把特派员接到了县城。 没过几天又在北城门口挂出来首级,其实就是杨笃宽一伙把被关在牢里的死刑犯任意提个出来一个,公然制造了紧张气氛,为牺盟会在县城开展工作大设障碍。 张衡一来到县城,感觉这壶关县城的水很深,知道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些反对派千方百计阻止他们来这里掌握政权,不过他们作为牺盟会的特派员是打着抗日大旗来的,又是会长阎锡山亲自委派的,尽管县**有他们的对立派,也是偷着干的。来到县**好几天,他们连个办公室也没有,连县长赤岗都是表现出那种应付差事很消极的样子。 县城纺织厂是我党的主要联络点,也是发展壶关县革命武装的根据地,针对城门口的事件,影响着壶关县发动群众抗日救国的大局,共产党还没有在县城立足,就有人来捣乱,有谁还敢跟着共产党闹革命。 卫华找来苏大本、王强等骨干跟特派员商量如何改变现在局面,将公道团的嚣张气氛压下去。 “老苏是从南面大城市过来的,大家是不是听听他的意见”。卫华道。老苏指的是苏大本。 苏大本在前二天经过卫华的介绍认识了特派员他们,没想到跟随张衡一一起来的那个青年就是在彰德府介绍他参加革命的那个姚希圣,特派员就是给他们讲革命道理的那个老师。 一开始就遇到了这件不舒心的事,即使老相识也顾不上唠几句亲热的话题,个个都是忧心忡忡的,既然大家信任他,他索性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这一定是那些反对我们的死硬派耍的小把戏,是利用假共产党来吓唬我们,我们不如揪住这件事情,逼县长给个交代,他们现在还不敢公明大胆地兴风作浪,因为我们是来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动群众抗日救国的,联共抗日也是阎省长的决心,他们是觉得山高皇帝远在这里为所欲为”。 卫华给苏大本卷了一支烟,他知道苏大本很能抽烟,苏大本推推他,从身上掏出在河南用惯了的小烟,小烟盒里面装满了制好的河南烟叶,捏一撮放在烟袋锅里,卫华急忙掏出火柴帮他点着。 卫华道:“其实我们在壶关的力量也不小,就像王强同志在固村镇惩治黑盐霸,那真是轰轰烈烈,大得民心。” “所以说,只要我们有组织地发动群众,领导他们同破坏抗日的坏分子作斗争……”。 三天后,县城大街小巷粘贴了标语,还出现了一队游行队伍,他们打着小旗,喊着口号,来到县**,要求县长回答他们南门口的事情,为什么有意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要求“惩治凶手”。 这些都是卫华、苏大本发起的像王强、吴树修、张秀山、刘宝库等社会进步青年和纺织厂的工人、学校学生发起的游行活动。 参加游行队伍的还有县城文化界,商界等团体人士。 游行队伍把县**围的水泄不通,县长赤岗知道这又是杨笃宽在捣鬼,故意给共产党特派员来了个下马威,他虽然是县长,面对那些公道团和南北党的绅士们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有了这些游行队伍,他就像是遇到了救星,终于能找个借口跟这些人摊派了。 破坏“联共抗日”这个罪名担当不起呀。面对游行的队伍,他一面打圆谎一面差人唤来公道团团长杨笃宽。 杨笃宽看到这个情形也慌了手脚,想不到共产党还没有扎下根就有这么多人在帮他们说话,不过,他也有所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找了个台阶冲游行队伍喊道:“老少爷们呀,大家弄错了吧,城门口惩治的是是乡霸流氓,是不是有破坏抗日的瞎起哄呀,写出告示来了吗?没有呀老少爷们,现在是联共抗日的时期了,共产党是同志了,那还有敌对的道理吗,我们是积极响应上面的号召的。” 确实人家也没有写出告示来,现在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深究下去也不利于我们下一步的工作。 “请问杨团长,你现在说的话能代表县长吗?”苏大本在下面喊道。 “能!”赤岗也高声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国共合作时期了,是我们团结起来共同战斗的时期了,以前的事情就让过去吧!” 这第一步,特派员算是在壶关暂时站稳了脚跟。县府正式给他们落实了办公的地方。 自游行过后,公道团团长杨笃宽禁不住心里打起了寒颤,那些游行示威的一定是共产党发动起来的,他没有想到,共产党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他连个球毛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上头来了个什么“联共抗日”,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步,长在脖子上的脑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搬家。 他对西街纺织厂早就有怀疑,一定是共产党的老窝,那个经常在县街上晃来晃去的卫科长就是这里隐藏着的共产党的头头,还有那个苏大本,还有在固村闹盐店的那些青年人,还有,警务局局长王作丰?……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赤岗作为一县之长也没有想到共产党在壶关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戎马一生,从没有参过政,不懂得这里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当他听到日本人占领了北京,刘保银已经为国捐躯的时候,他就无心担任这个县长了,他还向往当年参加义和团杀洋人那个时候。 他虽然是一个国民党员,也经历过国共两党水火不相容的时候,他感觉共产党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甚至是跟你擦肩而过,让你有一种危机之感,每时每刻都体会不到那种默契,只有悬念。 现在国共合作了,一奶同胞能够并肩作战了,他开始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早该这样,自己人不能跟自己人拼命,一个政权推翻另一个政权,那是政治,他真的不懂,现在小日本变本加厉想一口把中国吞了,全民抗战的时候到了,他终于看到希望了。 他知道警务局局长王作丰是共产党的人,他一直在他的身边,他看得出来,不过他每时每刻都在听从他的指挥,他也一直在暗中做共产党的事,他跟踪过他,纺织厂在晚上就会有人讲课讲共产党红军的事,他做过贼跟踪过。 他知道那不是县长做的事,为了澄清自己的好奇和怀疑,他还是做了一个县长不该做的事,但没干贼事,还不知道如何跟共产党做对。 他一纵身跃到了房顶,虽是老了,当他还有这个能耐,他愿意做昔日的小拳王不愿意做现在的县长。 现在共产党已经拔剑出鞘了,连杨笃宽那些人也感到危机重重了,他反而感觉莫大的轻松。 他跟新来的特派员亮明了自己的观点,让他们放手干吧,他做个现成。 其实特派员张衡一早有这种思想准备,头一次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县城工作,难免会有不顺利的地方,牺盟会的任务就是每到一个地方首先要公开地大力宣传抗日救国的革命理念,想方设法使党组织尽快站稳脚跟,顺利地开展工作。 没想到组织已经给他事先备足了革命的力量,很顺利地就打开了局面,白天他们公开到县城各个商铺、工厂进行宣传演讲,在大街上张贴标语,黑夜在县府跟旧**的官员讲解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博得了不少上层人员的同情和理解。 就连赤县长都真正理解了共产党的主张,针对这次城门口的事件,游行的代表们要求县长亲自公开为这件事表明县府的态度,并贴出布告加以宣传。县长照要求做了。 数月后,以共产党员张衡一为核心的“壶关县牺盟分会”在县城西街当铺前院成立,并挂出了牌子。 牺盟会的主要任务是:①发动群众抗日救国;②建立抗日武装;③发展区、乡牺盟会组织,发展会员;④调查富户,推行牺盟会“有钱出钱,有粮出粮”的口号,号召全县人民积极投入到全民抗战的斗争中。 “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拿起我们的铁锤刀枪,走出工厂田庄课堂,到前线去吧,走上民族解放的战场! 脚步合着脚步,臂膀扣着臂膀,我们的队伍是广大强壮,全世界被压迫兄弟的斗争,是朝着一个方向。 千万人的声音高呼着反抗,千万人的歌声为革命斗争而歌唱。 我们要建设大众的国防,大家起来武装,打倒汉奸走狗,枪口朝外响! 要收复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旧世界的强盗全杀光!” 苏大本在彰德府学会这首最流行的抗日救亡歌曲,他不分昼夜地教会大家,再由纺织厂女工们组成宣传队教到各个学校和县城大街小巷,再从县城唱到乡下,使整个壶关掀起了如火如荼的抗日**。 苏志燮已经适应了纺织厂的生活,他跟着苏东保到乡下发展抗日骨干,她没有文化,唱歌跑调,但是她腿脚灵活,跑路送信,张贴标语是她的强项。 第一二七章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 第一二七章 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 战时,县城行政区划将“乡”改为“编村”,所属“村”改为“主村”、“附村”。编村设“村长”,村设“村长副”等。 牺盟分会在西街当铺院挂牌后,举办了首批“村政协理员”培训班。 第一批学员四十多人,他们大都是经过苏大本、王强、吴树修等亲自发展选拔出来再经过组织审查的抗日积极分子,还有自愿报名参加抗日组织的热血青年,他们在抗日游行示威中就是其中的骨干力量。 在会上张衡一做了《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一起动员起来,积极参加一切救亡运动》的报告,宣布了牺盟会提出的“不分党派,不分男女,不分职业,只要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一齐动员起来,积极参加一切救亡运动”的总纲领。 训练班历时九天的学习,使大家领会了抗日救国的真正含义,懂得了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救中国的革命道理。会后大家在牺盟会的安排下,全体参训人员下到各村以协助村长办理村政为名进行抗日救国宣传,并以演讲,教唱抗日救亡歌曲等形式,揭露日军侵华的罪恶,号召人民群众抵御外侮投身抗日,在县城职员和青年学生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其次,在宣传的同时,自愿参加革命的群众越聚越多,这势头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使偏僻的农村沸腾了,到处都能听到“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的声音。 抗日的烽火正在全县蔓延,大家的拳头攥在了一块。张衡一根据上级牺盟会的指示,要求迅速组建全民武装,组建民兵游击队,一个40多人的小型游击队马上组织起来,定名为“壶关县牺盟游击队”。 同时,县长赤岗也迅速组织了一支100多人的队伍,定名为“抗日模范队”,一切装备都由**供给。 县**、牺盟会以“牺盟游击队”和“抗日模范队”这两个抗日武装为基础,在游风约下黄花水村正式成立了“壶关县抗日民族自卫队”,简称“自卫队”。自卫队下辖三个中队200多人。 自卫队成立后,贫苦农民的子弟纷纷报名参加。月底,队伍发展到5个中队400多人。同时,牺盟会又成立了“壶关县总动员实施委员会”,简称“壶关县动委会”,县长赤岗任委员长,牺盟特派员张衡一、公道团团长杨笃宽任副委员长,动委会下设战时指挥、民运、锄奸、供给等4个部。 动委会的职责和任务就是要最大限度地组织发动全县知识分子、工人、农民、青年、妇女参加抗日救亡斗争;整顿和改造区、村政权;动员青年参加抗日军队,在群众中开展借粮借款运动,支援前线;广泛组织统一战线,扩大抗日阵线;向各村指派自卫队教练员,负责训练青年农民并吸收优秀分子加入县自卫队。 在党的领导下全国上下为抗日救国推行“有粮出粮,有钱出钱”的合理负担政策,由**县长向各村下达通令。 壶关县**征款训令 因军事紧张,需款很急,向全省提出征款的合理负担办法,各编村村长:为令遵事,目前军事紧张,需款紧急,若以本县呈准,合理负担办法分摊,当由本府会同公道团,牺盟会将本县各编村,按村中实力及商号情形分别拟定分数,作为摊数标准,并于十一月十一日提交本府财政会议决议。通过查该村应占的分摊总数目。 以后一切县摊款即以各村所占分数比例分配。该村长应将村所占分数就所属附村民商财力,再按百分比摊至各附村。使有钞者多出钞,少者少出,绝对不会再按户数、人口、地亩分摊,并不准向贫民摊牌,仰即切实遵照办理此令。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 县长 赤岗 年底,特派员张衡一接受阎锡山的委任状担任壶关县**县长,县牺盟分会的工作由姚希圣全面负责。 特派员张衡一被委任县长后,便有了一切主动权,针对抗日救国推行“有粮出粮,有钱出钱”的合理负担政策在通令下达后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情况下,张衡一征求动委会委员长赤岗的意见,把掌握全县经济财权的南北两党和四大家族和绅士吴太昌、平子衡等请到县**大院召开了座谈会。 会上赤岗代表动委会作了简要说明:“我赤岗来到壶关没有多长时间啊,多亏在坐的各位抬爱,使我对大家的各项工作很满意,啊,如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们要跟共产党一道坚决支持抗日,啊,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啊,大家心中都要有个数,啊——我就不多讲了啊,接下来欢迎张县长讲话,啊——”。 接下来张衡一县长讲话:“在坐的各位代表,你们都是壶关的各位精英,都是先行者,现在国难当头,动委会号召全民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实行合理负担政策,全民抗日,根据自己的力量为抗日出力,只有我们各位先行者带起头来,老百姓才会跟着走。根据合理负担政策的要求,我们要推行特别富户和一般富户的合理负担,不能搞摊牌,全县农村要按具体情况布置任务,一般负担户数要控制在百分之四十以下,坚决杜绝一刀切。” 再下来就是在坐的代表各自发言,尽管各个富户口头上讲的很好,但是最终没有实际行动,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张衡一是个火爆性子,干起来就讲究个雷厉风行,动员会已经过去两天了,还不见有任何动静,于是急忙召集牺盟分会和县**成员一起研究对策,找原因,找方法。 特派员姚希圣从中早发现了一个问题,便私下跟张县长道:“现在我们的工作落实不下去,开展不起来,我认为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了我们内部,公道团里面的骨干,各村的富户村长,都有消极情绪,那些根深蒂固的掌握着财力的富豪们都是在察言观色,谁愿意把自家的银子白白地就捐献出来。” 张衡一点点头,一时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心里急得直冒火。 农历十月初一,正是县城一年一度的秋末庙会,每年从这一天开始一连五天,大街小巷商贾云集,四方百姓都要在这个庙会上为自己家里张罗置办一些过冬的衣物等,天刚亮,县城大街小巷在一夜之间都张贴满了各色各样的标语:“团结抗战,保家卫国”、“为抗日出力,为抗日流血”、“ 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坚决执行合理负担政策”、“打到那些消极抗战,破坏抗战的汉奸走狗土豪恶霸”。 九点,从县城南门口、北门口、西街纺织厂同时出现了几支游行队伍,大家举着小旗,高喊着口号,使整个小城沸腾起来。 整个游行队伍就是县**自卫队组织的,全县三个区和以纺织厂为首的县城各个教育、商业单位。一区由王强、刘宝库负责,二区由苏大本、张书之、吴树修负责,三区由韩同和等人负责。在游行中,各爱国人士纷纷现场捐资捐物,气氛十分高涨。 游行队伍例行了整整三天,北党秦辅虞在此期间亲自往县**捐资二千大洋,随后还有瓜掌的韩子英等。与此同时,动委会在全县各村进行了试点,一区修善村离县城较近,县**到修善抽查,发现编村村长韩国良故意歪曲合理负担政策,为封建富户充当保护伞,以村里负担不公为由,按照百分之八十的户数在编村摊派负担,违背村民代表的评议。 县长张衡一召开群众会,亲自给大家讲解为什么要合理摊派负担:“穷人虽然没钱出不起或者摊派少,但要出人,出人就会流血牺牲,富人有钱出钱摊派大,但会减少流血牺牲,总之全民抗战,匹夫有责,谁破坏抗战,谁就是罪人”。 会上还动员大家进行讲理斗争,揭发那些乡绅土豪恶霸地主的罪恶,公开撤销了韩国良的村长职务,迫使村上的富裕户接受合理负担,编村群众大快人心,青年子女纷纷要求加入抗日自卫队。 通过对部分编村的抽查,找出了公道团团长杨笃宽暗中勾结封建富户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事实,百般阻挠“摊派”和“合理负担”等抗日政策,通过自卫队和各团体进步人士的努力,将杨笃宽驱出县城,上级派中**员张星图(长子县人)担任壶关县“主张公道团团长”,调整了全县三个区的公道团团长,由各区的牺盟会秘书担任,一区为王强,二区为罗宽中,三区为秦统兴。 从此,全县的合理负担政策得到了基本落实,那些富裕户多多少少都按照县**安排的数额基本完成。 这一年年关由于秋雨过多,秋粮腐烂,秋后收成只能收到三五成,老百姓的生活急剧紧张,封建富户趁机打劫,囤积居奇,照收地租,怀着对他们强制合理摊派的仇恨,对群众进行剥削,在年关来临时节,连粮食都不肯借给百姓度过年光。根据这一情况,县**、牺盟会遵照上级指示在全县发起了“借粮、抽地、废文约、管煤窑”的斗争。 对那些囤积粮仓不肯借给农民的富裕户和不支持并且阻挠借粮运动的坏村长进行斗争和罢免,对那些不合理的文约进行废除,对那些霸占煤窑的村窑主进行斗争。整个县城农村掀起了“借、抽、废”的斗争**,使贫苦农民看到了希望。 刘福禄自从知道了儿子刘保银为国捐躯的噩耗一直呆在家里,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老四刘保山早已接管了家里的一切,他还不知道哥哥刘保银牺牲的事,这两天还在替父亲参加合理摊派负担群众会,他回来给父亲回报:“爸,北党秦虞侯给抗战捐资二千大洋,咱要捐多少呢?” 刘福禄没加思索说道:“捐五千吧。” “爸,您糊涂了不是,账上哪有那么多?再说都捐了,咱那些生意不做了爸?”刘保山道。 “外面有个账,我要回来交。” 第二天刘福禄就跟刘宝库到了遥镇,这回他是铁了心了,他要让新宅那个几十年的秘密见见天日了,自从他发现了那个秘密,他的心就一直是忐忑不安,虽然这个秘密是上天赐予他的。 也就是他守着这个秘密才让他有了发家创业的资本,但他决意是不想占有它的,除非他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事实上他没有走到那个地步,虽然比不上人家南北两党,但是他知道他比他们毫不逊色。 他知道那不是不义之财,可又纯粹不是自己挣来的,他还想万一新宅的主人栗永禄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会帮他的,可是人家也是很富有的,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压根儿就不想让这个秘密真正的内容让任何人知道,当初赵英子他都没有告诉,即是现在他要告诉别人,也是说:“这是他积攒下来的,不是飞来的外财。” 现在国家有难了,儿子连命都搭进去了,他还守这干什么? 第一二八章以后活动千万要多个心眼 第一二八章 以后活动千万要多个心眼 “听说我表哥大本从漳德府回来了?”腊月二十三,李春宝从外面打长工回来问苏志燮。 “不知道呀。”苏志燮道。这个是组织的秘密,她跟苏大本是“同志”的关系还不能告诉他。 李春宝知道苏志燮被村长推荐到县城纺织厂做工的事,母亲还能照顾他们刚刚出身的孩子。家里一垄地都没有,多一个人在外做工就多一份收入,李春宝当然乐意。 苏志燮从出生到嫁人,她还是头一回心意十足地跟家人过了个满意的大年夜,她把领到了自己用双手挣来的工钱给家人买了不少稀罕的年货。 挣工钱这事是让别人看的,她参加的那个穷人的组织和为组织做了那些秘密的事情,是给自己的组织看的,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过罢初一,她去辛寨娘家拜年,顺便到表哥苏大本那里走了一遭,自她跟苏大本在县城游行时认识后,她还没有跟他在一起坐过呢。 经过半年来的学习、工作,还有接受革命理念,她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她每天从早到晚都觉得自己活的有意义,有价值,有理想,有愿望,有奔头,她有许多话想跟这个表哥说,她在表哥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刚过正月初十,好牢村长王义山忽然过来告诉苏志燮,纺织厂机房要开了,让她立马去报到。 “机房要开了”这是他们定好的有紧急情况的暗示。 苏志燮没敢停留,当天就到了县城。 卫科长召集大家在一起碰了个头,简单地说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日本人要入侵长治了,组织上要求纺织厂提前转移,大家各回各家一趟,迅速准备一下就来报到。” 苏志燮出门时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也没有什么准备,干脆就没走,留在纺织厂,等待出发转移的命令。 离正月十五元宵节还有几天时间,县城就出现了耍鼓事的,有狮子舞、二鬼扳跌、高跷队、扭秧歌队等,那些耍狮子的围在各家商铺门前跳来跳去,耍龙头的摆来摆去,为主人掌柜的预示着来年生意兴隆。 苏志燮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闹红火的,转着县城大街小巷无忧无虑地看热闹,方正上级也没给自己派什么任务。 临到黄昏,苏志燮突然发现从一家大门里缩出个人头来,四周看了一看,又缩了回去,苏志燮已经养成了一个很警觉的习惯,见这个鬼头鬼脑的人很面熟。 “杨笃宽?”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被我们轰走的公道团团长杨笃宽吗,看他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准不干好事。 于是便躲在一个角落观察起来,隔一会儿,只见那个杨笃宽左手提一个小盒,右手握着一卷纸,鬼鬼祟祟在一光滑的墙上把一张长方形纸很麻利地贴在上面,而后又选一个地方,整整张贴了十多处。 苏志燮知道这是在贴什么宣传标语,这一定是杨笃宽在贴反动标语。 等他走后,苏志燮紧步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通通将那标语一张张撕掉。 也就在苏志燮跟踪杨笃宽并撕掉他张贴的标语时,在她后面的还有三四个尾随跟踪她的青年,他们就是西街的秦英仓、张秀山和刘宝库他们。 自那夜河口刘宝库将城门口挂着的人头盗走的事后,他们就稀罕刘宝库的本事,白天黑夜跟他形影不离。 “那个人我们见过。”张秀山忽然说道。 就是在他们盗走城门上人头的那个晚上,他们在纺织厂门口偶尔发现过一个身影,只见那人左手掂着个小桶右手拿个刷子模样的东西,那是个女子,个头跟他们差不多一样高,很苗条,走路轻盈,一捏一捏的。 他们跟踪上她,见她走不多远右手拿刷子往墙上打个“X”,左手拿出像传单模样的纸麻利地在刷过的地方一贴,径直而去。 他们过去看,是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标语:“支援抗战,人人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他们在后面尾随着禁不住热血沸腾,还有这样的女子? 就在离衙门口不远处刚贴过传单走后,从里面尾随着出来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手里还拿着家伙,紧紧跟在那女子身后。 前面的那人他们都认得,是公道团团长杨笃宽,每天在街上横行霸道的。 他们不由自主地也跟了上去。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个弯,传单照贴在墙上,却不见人哪去了。 正好西街“永和堂”药铺还开着门,从里面射出一线亮光,他们怕被发现就急忙躲在一边。 这时从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个人,跟那个贴传单的个头差不多。 刘宝库禁不住小声叫道:“大姐?” 那人一晃就不见了。 “什么大姐?”张秀山问道。 “像是我大姐刘保童,她就是那个贴传单的?”刘宝库道,他已经被这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女子搞糊涂了。 刘宝库没有认错,那个真的是刘保童,她早已参加了纺织厂的组织,她也是跟着杨笃宽出来的,刚才贴传单那女的就是苏志燮,她是从药铺后门走的。 就在那个拐弯处,刘保童将杨笃宽引开了。 这回又是这个女子,不是张贴而是在撕。 三个人跟着苏志燮到了纺织厂,刚到门口就被张秀山的四爹给叫住了:“小兔崽,跟我走。” 张秀山的四爹说是来家探亲的,可他一直在纺织厂转悠。 苏志燮回去将撕掉的传单交给卫科长。卫科长展开看,都是“中日亲善”、“中日合作”、“欢迎太君”’等反动亲日标语。 “撕的好,撕的好!这是那些汉奸们要准备迎接日本人了”,卫华愤愤说道,然后又叮嘱苏志燮:“形势要变了,以后活动千万要多个心眼”。 苏志燮点点头,心里感觉滚烫滚烫的,她清楚自己是受到了表扬,也受到了科长对她的关心。 张贴亲日标语的就是那个杨笃宽,他被牺盟会驱出县城后,他就一直躲在县城里,进了西街“大仙道”。 大仙道是南党贾荣科参加的邪道组织,也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县城的几个土豪恶霸利用组织“大仙道”为名,在暗地里大搞非法的勾当,也是最早“防共保卫团”的特务组织,杀害了我们不少进步人士。 日本人要准备入侵长治了,那些汉奸走狗们早就接到了他们上级的指令,提前为日寇搞煽动宣传,制造紧张气氛。 杨笃宽为了在日本人的功劳簿上记上自己一大功,便亲自出马张贴反动传单,制造混乱。 既然这些传单是反动的,苏志燮就不会让它们在街上出现,虽然她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对真正的革命道理还没有彻底领会,但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日本侵略者是我们最大的外敌,我们拼命也要保卫自己的家乡。地主恶霸是剥削我们贫困农民的坏人,我们要分他们的田地,制止他们不再欺负穷人,实行你我平等。 白天,整个街道都是闹红火耍武鼓事的,被她撕掉的那些地方还有痕迹,整个一天苏志燮完全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她觉得肩上有了使命,她感觉自己被谁都光荣。表哥说:她是个做大事的,不要跟那些不理解自己的人计较,自己做过的事以后会让大家知道的,他们会为她竖起大拇指的…… 黄昏又到了,苏志燮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她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担心那个贴传单的到底还敢出来不。 几个月的锻炼使她冷静了许多,卫科长告诉过她,做这种事最主要的是要冷静、心细。 忽然,那个人又出现了还是手里拿着纸跟浆糊盒子,不过出来的不是昨晚的那个人。 还跟昨天一样,还是照原来的地方张贴,等那人走后,苏志燮就去撕,刚张贴上去,浆糊还没干,也好处理。 突然,她感觉后脑一热,眼前一花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纺织厂的宿舍里,卫科长在她面前坐着。她感觉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后脑壳被纱布裹着紧紧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后脑壳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马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卫科长把她撕下的传单给她看,她不认字,又给她念道:“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人不言自能,水不言自流”、“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她认不得上面写的字,只是感觉那字跟上一次不一样。 “这是人家大仙道里的内容,我不是让你多个心眼了吗”。卫科长道。 她看出来卫科长没有埋怨她的意思,好像他就已料到她要落到这个地步。 事后卫科长告诉她,幸亏他派人在后面跟着她。 那个人还是刘保童。 那些张贴亲日传单的人第二天是故意让苏志燮上钩的,不是刘保童将他们吓跑,苏志燮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 “他们第二次糊的不是传单?”苏志燮问道。 “谁会那样傻,明知道有人撕,还会照原样去做。” 卫科长开始是提醒过自己的。 那晚张秀山的二爹把他们叫到一块,给他们讲了不少革命道理,自始自终二爹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到底二爹是不是共产党,在他们心里还是一个迷,不过他们相信二爹不是一般的人。 不管他们心里怎样来评价二爹是个什么人,就这样不要说透,他们才觉得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呢。 卫华跟张秀山他们早就认得也很熟,都住在西街,出门就相见,那有不熟的。在卫华身旁突然多了两位学生模样挺文静的小姑娘,卫华介绍说,她们一个叫刘保杏一个叫刘宝花。 刘宝库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知道她们比他还要进步,在游行示威的时候她们没少在前面跑。 张秀山从他们的眼神中似乎看出来什么,问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呢,他是我哥哥,也是保杏的姐夫。”刘宝花道。 “哦,一家子人啊?” 卫华也知道他跟她们的关系了,刘保童早已告诉他了。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的时候了,他的身份也不那么保密了。 他原名叫刘闪,是刘宝金的儿子,早年参加革命,前年组织上派他来到家乡利用纺织厂的工作作掩护,秘密发展革命队伍。来到壶关才知道,这里并不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还有警务局的王作丰,还有黎城县遥镇公学的朱先生。朱先生是从南方来的。 在这两年里,他连爷爷奶奶都不敢相认,若不是姑姑刘保童在京城见过他一次,他在家乡是没有人认识他的。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都是自己的长辈,在这里只能称呼他们是“同志”。但是他的身份还不能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经嘱咐姑姑刘保童为他保密了。 当然他在临离开壶关时是会去拜见爷爷的,他还是在小的时候跟父亲来过家一次,现在爷爷一定是认不出他来了。 第一二九章他是经王强介绍加入牺盟会的 第一二九章 他是经王强介绍加入牺盟会的 太原沦陷后,中共晋豫特委派冯克心(河北丰润县人)到壶关组建中国共产党壶关工作委员会(简称“县工委”),并任县工委书记,公开身份是沁州牺盟中心区工作员,住在牺盟分会秘密开展工作。 高体乾(中**员,辽宁建平县人)任县工委委员。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掌握武装,协助县**工作,宣传革命道理,启迪战士们的抗日觉悟,秘密宣传党的主张,发展党组织。他们与张恒业的组织关系是单线联系。 高体乾被派到“壶关县人民武装自卫队”任参议,以此为公开身份。 正月十八,接上级指示要纺织厂全体人员组织转移到沁县杨寨村。 日军108师团已经从京汉铁路的邯郸附近沿邯长大道进犯晋东南,突破进入山西的孔道——东阳关。 纺织厂人员是我党培养的一支后备骨干力量,保卫他们的安全是党组织的任务。 正月十九,县工委、县**、县牺盟分会等团体转移到南、北行头,崔家掌等村展开对敌斗争。 晚上,日军苫米地旅团先头部队3000余人直逼长治北门。长治守军(川军)47军311旅旅长李克源率领624团将4门屯实,守卫城池。 二十日拂晓,日军大炮在飞机配合下轰击北门一隅。城墙中弹千余,被打开缺口,日军突入。旅长李克源率部坚持巷战。守军寡不敌众,弹药殆尽,除少数从南城墙撤出外,其余均壮烈殉国,李克源负重伤,长治沦陷。 正月二十,日本山炮队一个小队从长治入侵壶关县城。 西街贾国焕、南关王国和为首的“大仙道”举旗迎接日军,露出了汉奸的嘴脸。隐形了的杨笃宽又开始出现了,利用他担任公道团团长期间结识的那些流氓恶霸组成了汉奸队参加到莫贵勋的伪警察队伍里,驻守县城,开始了对日寇的维持活动。 县工委、县**在崔家庄针对壶关沦陷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出席会议的有自卫队副中队长以上干部以及县**、县牺盟分会的党员干部。 县长张衡一主持会议;县工委书记冯克心作了形势报告;高体乾针对当前壶关的局势就自卫队的兵力部署讲了意见。 会议决定:将自卫队二个中队驻县城西与长治县交界之山地间继续进行游击活动,并担任警戒,监视驻长治日军的行动;一个中队驻固村以阻击日军向东南深入。两个中队与警察局一起驻北行头、大井一带,保卫县**以及机关团体。 三月中旬,根据中共晋豫特委关于各县都要建立抗日游击队的指示,县工委决定把自卫队五个中队与公安局武装警察进行合编,组建“壶关县抗日游击支队”简称“抗日支队”,对外称“第二战区行营游击第二支队”,县长张恒业兼任支队长,公安局长李如松兼任副支队长,高体乾任支队参谋长,县工委书记冯克心兼任支队政治部主任。 支队下设三个大队,九个中队。第一大队以原自卫队一、三中队和公安局警察为主合编,大队长张晓钟,政治指导员蔡剑桥;第二大队以原自卫队二、四、五中队为主合编,大队长阎景祜,政治指导员李镜玉;第三大队以原自卫队警卫班和文工团为主合编,大队长常震天,政治指导员车敏。全队共800余人。第一大队各中队分布在壶关与河南林县接壤的游风约桥上一带和树掌、大会一带;第二大队各中队活动在城关周围;第三大队随同党、政机关驻南行头、崔家庄等村。 卫华在临撤离前一个晚上跟姑姑刘保童、警务局长王作丰、县长张衡一还有动委会委员长赤岗去看望爷爷刘福禄。 县长张衡一是要亲自答谢刘福禄对全民抗日的慷慨解囊,他是全县捐款最多的一个爱国老前辈。 面对卫华的的到来,家里人除了刘保童跟刘宝库谁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刘宝库站在刘福禄面前指着卫华问:“爸您认识他不?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共产党。” 刘福禄看看卫华摇摇头。他对共产党的影响是在刘保顺那次来的时候就了解了,他觉得共产党很神秘,他相信老三保顺不会走错路。 “爷爷,我是刘闪啊!”卫华高声道。 “刘闪?刘闪?”刘福禄想起来了,这名字在当初他几岁随父亲刘宝金来家探望他的时候就知道,那时他还说这刘闪名字好听,响亮,霸气。 “爷爷,我要随同志们走了,离开县城了,来到县城二年多了也没有来看看您,现在国共合作打日本了,孙儿又要走了,您老要保重身体呀。”刘闪含着泪说道,他发现爷爷真的是老了,不如从前了。 刘福禄似乎理解了这国共合作的意思,他也是听得多了,他更懂得孙子要跟同志们走了的那句话,那里面有分量,当初保顺就跟他说过“同志们”这三个字。 刘闪走后,刘宝库又跟刘福禄说:“爸呀,我也加入牺盟会了,我要将咱们村民团的兄弟们都加入牺盟会。” 刘宝库是经王强介绍他加入牺盟会的,他也是个爱打抱不平的热血青年,一心倾向于革命。王强已是一区牺盟会负责人,刘宝库参加了牺盟会就成为河口村牺盟会秘书。他要将他的民团成员都成为一名牺盟会员。 “牺盟会是共产党?”刘福禄问。 “是,爸,牺盟会是在共产***下的,就像河口村的百姓在您的领导下一样。”刘宝库道。 “爸,我还要把民团重新整一下,成立一支抗日游击队,跟日本人干,现在县城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县里的领导被迫转移了,咱那生意也该停业了,不能干了。” “狗日的是不让我们活了。”刘福禄很气愤。 “纺织厂那么大的生意都关了,那是省城冯光道的儿子冯世豪在京城开的,这里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分厂,京城的也关了”。刘宝库不知道冯光道跟刘福禄的关系。 刘福禄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孙子刘闪会来这里开生意,原来他是有后台的,这下他就更放心了。 “把那县城的生意关了吧,让保山给你些钱,想干啥就去干啥吧,咱这民团也得武装武装了,要跟小日本干不得有枪吗?早有个准备吧。”刘福禄道。他对女婿做事是十分放心的,他知道想要活下去不跟日本人干是不行的。 小日本进了壶关城前一天张秀山他们就来投奔刘宝库了,第二天刘宝库就跟张秀山、秦英仓他们商议进城去看看。问他们敢不敢跟小鬼子干。 张秀山道:“二爹跟纺织厂卫科长都转移了,咱也没有主心骨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们摸进城先看看小日本来了多少,住在哪里?” “我先去摸摸,你们在这里等着。”张秀山道。 “你怎么去摸摸?” “我先进城去打听打听。” “别担心秀山,他进城可是白天晚上都是畅通无阻的。”秦英仓道。然后对着刘宝库的耳朵悄声告诉他什么。 原来是张秀山家在西街城墙根住,通往城墙外猪嘴山地下有一暗道,直通他院子里,那还是他爷爷辈挖的,回来他们知道了,经常从哪里悄悄出城进城。 后晌张秀山回来了,告诉他们说:“日本人走了,剩下的都是中国人,在给日本人干警察做维持。” 停一会又说:“西街贾国环、南关王国和还有杨笃宽他们组织大仙道举旗迎接日本人,是汉奸!” “日本人怎走了?” “嗯,不知道,也许还会回来。” “管他回来不,先给这些汉奸一个下马威。”刘宝库道。 “对!跟你干,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再敢给日本人买命。” 当天晚上他们就潜入县城,离张秀山家的城墙外几丈远的草丛处有一眼井,原来是旱井,现在没水了,井深只丈余,下去井有一暗道直通城墙内他的院子里。 刘宝库暗叫:“好地道啊,比爬墙可是安全。” 张秀山的家人也都出城避难了。 他们从院里出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刚刚从城外进来的,日本人撤离到长治了,只有那些伪警察留在县城,他们都是中国人,没有日本人的这个后盾,还不敢在街上胡乱抓人。 南关贾荣科开设的“香春院”,一定是这些汉奸要去的地方,他们这时在日本人的庇护下,更不会离开那个让他们能够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怕有谁再来搅他们的好事。 给日本人搞维持的那些伪警察就驻守县府,大约有200多人,沿街和各城门口都留有岗哨,城里街上的行人几乎没有,老百姓大多也出城投奔城外的亲戚去了。 南关“香春院”可是灯火辉煌的。 他们几个脸上都带着面具,悄悄潜入“香春院”的后面。 刘宝库低声跟他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摸进去看个究竟。” 张秀山点点头:“行,你有点功夫,你就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不见不散。” 刘宝库也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要杀个汉奸呢还是要逮个汉奸呢,一股脑儿的来了,也没个完整的计划。 进香春院就不能带着面具了,让里面的人发现,一下子就乱套了,那还逮汉奸呢,招来那些伪警察,就全暴露了。 他摘掉面具,装作喝醉酒大大咧咧的样子,一进门鸨婆就迎他出来:“哎呦——小客可是多久没来了,快快楼上请楼上请咧——” 刘宝库还没有进过这地方,听着鸨婆的话酸溜溜的,也不待搭理,依旧是醉酒的模样,眼睛可是贼溜溜地在院子里转。 他忽然发现了姐夫张云虎,正在楼上朝他看,门口挂着灯,楼上也挂着灯,相互都看的分明。 “汉奸?”姐夫不会是汉奸吧?那他怎没有走呢?他不怕日本人吗?刘宝库在心里盘算。 张云虎已经认出他来了,知道他不是真正来这里逛窑子的,是另有意图。他是姐夫王作丰安排他留下的,也是组织的安排,他在这里的身份就是“汉奸”,还得演的好好的。 日本人进城后,他没有走,故意让他们抓住,他还是个保安团的团长,在日本人的眼里是个香饽饽,只要他肯为皇军办事。 他留下来了就得像个汉奸的样子,杨笃宽、贾国焕等迎接日本人的汉奸都在楼上,他跟杨笃宽在县府经常打交道,也就是怕杨笃宽日后对他有威胁,他得想办法除掉他。 宝库来干什么?是不是跟杨笃宽有关?他知道宝库跟西街那几个青年人混的火,他们都加入了牺盟会,一定是冲这些汉奸来的。 他必须去制止,不能让他们胡来,坏了组织上安排他的事情,他有他的任务。 他急忙下来到了鸨婆跟前悄悄跟她说些什么,鸨婆点点头便离开了。又跟正在那里犹犹豫豫的刘宝库说道:“二爹在永和堂等着你们,快去!” 刘宝库已经意识到张云虎不会是汉奸了,一定是跟卫华、王警长那样,他现在已是河口庄牺盟会秘书了,他懂得组织上的规矩。 姐夫的话就像是命令,他听得出来。 第一三〇章他们到了药铺没想到二爹在那里 第一三〇章 他们到了药铺没想到二爹在那里 西街“永和堂”药铺是组织上一个联络点,那日苏志燮就是从药铺的后门走了的。 永和堂的掌柜王宝忠也是西街人,跟张秀山的二爹张新发年龄相仿,要不是他会医生开了个诊所,当年他就跟张新发找红军去了,他在方圆是一位有名的医生,他跟县城的一些进步人士一样,在秘密为组织做事。 刘宝库他们到了“永和堂”药铺,没想到二爹张新发在那里。 “二爹您不是走了吗?”张秀山问。 “走了让你们尽闯祸?不放心。”二爹道:“这是县城日本人走了,留下的是伪军,若日本人在,你们这冒冒失失的,还不抓了去当汉奸?” “我们当汉奸?我们可是跟那些汉奸算账的。”张秀山道。 “算账,不要把自己算进去了,跟我走吧。”二爹道。 “跟您走?”他们同声道。他们知道跟二爹走一定是去当红军,那可是他们的梦想。 “跟二爹走吧,日本人再要来可不是这样放下一些二鬼子就走了,他们要来这里扎营了,像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是回不了家的,除非也当了二鬼子汉奸。”王宝忠道。 “那您老怎不关门哩?”韩宝和道。 “小日本也要得病啊,我关了他们也会找我,他们不会抓我去当汉奸。我还等着他们来看病哩。” “别扯了,你们快走吧,记住不要来城里捣乱。”二爹道,很严肃。 “二爹您不是让我们跟您走吗?” “到时候通知你们。” “跟我走吧。”刘宝库跟二爹点点头拉他们一下。他完全理解了二爹的意思,他们早走到他们前头了,像姐夫张云虎药店掌柜王大夫还有二爹都是安排好了在这里对付那些汉奸的。 他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在给他们添乱。 西街“大仙道”教派是从河北邯郸传递到壶关的,先是在常平、泽井村一带落脚,后在县城西街扎点。 大仙道负责人杜子成是亲日派特务组织的头头,其主要任务就是为日军调查进攻路线,为敌机指示轰炸目标,向日军提供情报,大搞出卖祖国的反动活动。 大仙道的组织成员都是一些游手好闲,满脑子封建迷信之徒,“南党”贾皇帝贾荣科担任着壶关大仙道的头目,民国三年受到干草会农民起义“烧绅运动”的打击,全家遭焚烧。民国七年后凭借自己雄厚的实力,当选为壶关县商会会长。七七事变前,在县城西街兴办“大仙道”,网罗民众。 二爹张新发是被组织派到壶关来征兵的,就住在纺织厂,他还没有接到带队走的通知。他来到后就发现西街这些年轻人是他首选的对象,只是没有跟他们说,怕他们沾沾自喜把握不住到处传言。 县城沦陷后纺织厂女工全部撤离到沁县,张新发就跟药铺王宝忠在一起。 王宝忠跟张新发一样都是县城的进步人士,卫华开了纺织厂后,最先接触的就是药店王掌柜,成了我们的线人。 刘宝库跟张秀山他们出了县城径直到了河口庄,一路上刘宝库跟他们讲了自己对二爹他们的猜测,三个年轻人觉得刘宝库猜的对,他们也有同感,只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刘宝库告诉他们要在村上组织一支队伍的想法,已经得到了岳父刘福禄的支持,特别是在财力上的支持,这是把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有了钱就能置办一些武器,只有有了武器才叫个队伍。 他们几个都自报奋勇地参加了牺盟会,牺盟会就是跟日本人开战的。刘宝库已经把河口村原来的民团都发展成了牺盟会会员,现在河口又成了方圆多个村的主村,那些附村的民团也归入到了他的民团里,人员达到了四十多个。 有了西街张秀山他们的参与,刘宝库有了左膀右臂,就扎下来一心搞起了队伍,他已跟岳父说过这件事,趁热就去找小舅子刘保山,问父亲跟他说了没有。 “爸说什么了?”刘保山还没弄清姐夫的意思。刘保山现在可是东家了,刘福禄把他的那一摊子生意都交给了刘保山,除了交给他也没有谁了,老大不用说了,老二保银牺牲了,老三保顺上南面了,也就剩下老四保山了。 “就是武装队伍的事啊,爸没跟你说?”刘宝库问,他知道岳父的脾气,只要跟你说过的事就不会不办。 “爸是说过停业了给拿出些钱来支援民团,现在还没有停业啊,我还干得好好的,钱还在运转哩。”刘保山道。 “怎还没停业哩,县城百姓躲得躲跑的跑,满街都是黑狗子和那些地痞流氓,谁还做你的生意?”刘宝库道。 “只要有人就会有生意做,黑狗子怎了,地痞流氓怎了,他们不还要生活吗?再说了,人家南党北党四大天王的生意不是照开着吗?他们有做的,我们也有做的。” 刘宝库没有做过生意,既然保山说了有生意做也不再强求他了,再去找岳父。岳父去了一趟遥镇,回来给他备足了他要的,遥镇的这个秘密已经使刘宝库猜到了岳父自己攥着钱。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岳父没有在他面前隐藏什么,这也不是头一次。 长治日寇开始来壶关抢粮了。 抗日支队刚刚组建还不到十天,就获悉驻长治日军要派小分队到壶口,东、西长井一带抢粮。 支队长张衡一跟政治部主任冯克心决定,要趁日寇还没有站稳脚跟,对地势也较生疏,力争打一个胜利战,这也是关键的第一仗,这一仗胜利了,能扫除那些对日寇有恐惧感的新兵心理上的障碍。 张衡一对这一仗怀有必胜的信心,因为河口主村刘宝库已经来找他请战了,带领他刚刚成立的游击队为抗日支队带路打前哨。 长治到东、西长井这一带就是他的家乡,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势很熟,他已是牺盟分会的老会员了,又是河口主村的牺盟会秘书,以他为主发展会员已经47名了,个个手里都有武器弹药。 抗日支队成立后没几天,刘宝库就来向他汇报,他们河口游击队成立了,刘宝库把他的这个计划早已告诉给了王强,王强把这个消息随时告诉给了张衡一,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 支队对刘宝库组织的游击队很重视,首先派老游击队长高体乾给他们练兵作指导。 高体乾是辽宁省建平县人。一九三二年任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一军团第十二支队支队长。一九三七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八路军,任高平县游击队队长。一九三八年调壶关县。抗日支队成立后任参谋长。 三月二十四日,上午九时,从长治出发的日军跟30余名伪军驾着日式大轮车进入东长井村,刚到村口就遭到了游击支队的两个伏击排的突然攻击。抢粮日军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有武装队伍跟他们开火,还没有摸清情况,那些伪军就吓得抱头鼠窜,四处奔命,后面的鬼子就亮出相来,身穿一身黄皮,端着枪还在四处瞄准。 残敌被逼进村西大沟,又遭到埋伏在那里的第一游击中队步枪和手**的杀伤。伪军们有的是本地人,对地势比较熟,见东面的路过不去,就往回跑,没想到刘宝库领着游击队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等着,造成三面夹攻,三下五除二,气势汹汹的侵略者就变成了残敌。 这次战斗多亏河口游击队的队员对地理情况较熟悉,带队的高体乾并没有让河口游击队去打前锋,只是在后面堵截敌人。 东长井伏击战打得狠,打得快,打得巧妙。这次战斗得到了支队领导和县**、牺盟分会领导很高的评价。 高体乾跟刘宝库带着取得胜利的两个中队和战利品连夜赶回崔家庄,他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给所有的新兵,首战告捷,这是多么重要的一场战斗啊,许多刚刚编入到队伍里的新兵,他们不但是还没有学会打枪,更重要的一点有许多新兵对日本人还怀有很大的畏惧感。 初春的严寒和战斗带来的疲惫早已被胜利的喜悦冲淡,寂静的夜空被战士们那匆匆的脚步划破。 到了支队驻地崔家庄,没有参加战役的队员和支队领导都在路口等待着,刘宝库骑着缴获来的洋马,威风凛凛走在前头,后面的战士们赶着大车,身上穿着日军大衣,怀里抱着三八式步枪和日军指挥刀,雄赳赳,气昂昂,一幅扬眉吐气的样子。 这一夜全体队员都没有睡意,没有参加战役的队员滔滔不绝地问这问那,参加战役的队员都领着高参谋交给他们的任务,每个人都要给新兵讲述一下战斗的经过和胜利后的感觉。 东长井伏击战在一夜间传遍了整个长治的抗日队伍中,也让驻扎在这一带的国民党部队刮目相看,一个刚刚组建的县城游击队,第一仗就取得了圆满的胜利,真是大快人心。上级领导要求县工委、县**召开一次大会,总结一下这次的战斗经验,表扬这次战役的战斗英雄,鼓舞民族士气。 三月二十七日,县工委、县**在北行头村召开了千人庆祝大会,驻扎在这一带的国民党五十三军的一个营也应邀参加了大会,会场四周贴满了“向抗日支队全体指战员学习、致敬”、“团结起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不赶走侵略者决不罢休!”等五色标语口号。 会上县长张衡一讲道:“同志们,同胞们,东长井伏击战是我们刚刚成立的抗日支队第一次跟日寇较量的战斗,第一次取得了胜利,真是大快人心,这说明日本帝国主义是不可怕的,这说明我们的人民是不可战胜的,日本帝国主义虽然强大,但国小人少,他对我国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是非正义的,一定会失败,我国虽然贫困落后,没有现代化的武器装备,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们进行的是卫国战争,是正义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进行长期的持久的战争,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同志们,趁此之际,我再给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就在前几天,我们的朱德总司令行军路过碣则上村,时间已经晚上10点,群众已经熟睡,为了不惊动群众,朱老总命令部队悄声夜宿在村边沿路两旁,他老人家自己夜宿在村大庙西北的一个碾棚里那块碾盘上休息,不到天明部队就悄悄离开继续行军了。同志们,我们有这样纪律严明、体恤民情的部队和首长还有不胜的道理吗。” 顿时会场上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随即全场高呼声一片。 第一三一章穿军装背长枪的大兵在街上 第一三一章 穿军装背长枪的大兵在街上 亲自带队参加这次战役的支队参谋高体乾讲话,首先他宣布了这次战斗的胜利成果: “同志们,同胞们,24日上午我们跟长治来我们家乡抢粮的日寇第一次战役胜利了,这次战斗,我们缴获了三八式步枪8支,洋马四匹,大车一辆,日军大衣、指挥刀等多件,打死打伤日伪军12人,我们游击支队牺牲战士一名。这次战斗是我们游击支队跟当地群众团结战斗的结果,只有我们团结起来,互相配合,再凶恶的鬼子我们都能把他们打败,让他们滚回老家。” 高体乾给大家列举了日本侵略者在东北、华北等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行,激起了战士们强烈的爱国之情和对日寇的无比愤慨,纷纷表示一定要战胜困难,打败侵略者。 国民党五十三军的一位营长讲话并表态。接下来,上级对在这次战斗中涌现出来的英雄模范刘宝库、张秀山等战士进行了表扬,戴了红花,对牺牲的战士进行了哀悼。这次大会,振奋了群众,克服了一部分战士的恐日心理,推动了全县抗日救亡运动的发展,青年群众纷纷加入游击队。 刘宝库带着队伍回到了河口庄,王强代表区上来慰问了支持他们的刘福禄还有刘宝库的父亲山来。 在河口庄文庙召开了现场会,让刘宝库跟张秀山给台下的群众讲述了跟鬼子战斗的经过,动员群众参军参战,小鬼子是气焰嚣张,他们并不可怕,我们不要在乎他们。 为了安全,区里将刘宝库游击队正式命名为“刘达飙游击队”。 刘达飙游击队的成立在刘保山眼里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以为这个刘宝库就是在败他的家业,以父亲对跟小日本开战的支持,他刘宝库要把他刘家带进深渊里。 跟日本人开战那是穷人们的事,家无产业,身无分文,不怕日本人来祸害他们,而他刘家是有产业的,他家是逃不掉日本人的手心的。 那天的现场会刘保山就在台下,他还看见刘宝贝给台上的那个胸前带着红花的张秀山送香囊。 他可是刘福禄跟山来对他们指腹为婚的,他们在出生的时候上下才相隔五天。 那个时候,刘福禄经常到山来家里喝酒,碰巧他们各自的妻子都怀有身孕,于是就跟山来趁着酒兴对他们指腹为婚。 刘宝贝长大后越长越秀气,刘保山对刘宝贝早已记挂在心,知道他们已是父母定下的,过门圆房是迟早的事。县城被日本人占领后,学校停课,宝花跟保杏参加了牺盟会,她刘宝贝就被刘保山制止没有跟上姐姐参加牺盟会。 保山在县城沦陷前就让父亲给他去提亲,刘福禄也答应了,他也不愿意在步保银跟保顺的后尘了,早给他们办了早成家,不会留下顾虑。 哥哥刘宝库在村上练兵跟鬼子开战,刘宝贝常常来到练兵场观看,跟在她家住过的张秀山熟了,双方有了好感。 东长井战役后,张秀山成了战斗英雄,带上了大红花,刘宝贝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上台给了张秀山英雄送香囊,香囊就是定情信物,表示她刘宝贝喜欢张秀山,这也是新时期的青年人冲破传统束缚的一种表现。 刘宝贝没有想到她已是父母指腹为婚的人,他还以为是刘家的刘保山看上了她,差祁氏到她家说媒。日本人一来这事就搁住了。 刘保山容不得自己的媳妇给别人送香囊,回家后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刘福禄不信就去问山来,山来叫来宝贝问有没有这回事,宝贝说:“她喜欢张秀山,他是英雄。” 山来气急了就要打她:“你可是东家指腹为婚的,你早已是刘家的媳妇了,还做这傻事。” “新**不兴老一套了,我要跟姐姐去找红军,你们不让,我要去了就是新**的人了。”刘宝贝哭着就跑了。 刘福禄虽然对刘宝贝这事不可原谅,也不好发作,毕竟他还是村长,如今不再是民国那一套了,共产党讲妇女解放,婚姻自由,更反对纳妾、裹脚、童养媳那一套,弄不好还要分他的家产,分他的地。 山来跟刘福禄保证将宝贝找回来送到刘府任凭东家惩治,刘福禄道:“算了吧,眼下时局紧张,新**也有法令,大家都在跟日本人开战。” 大人到没事了,可刘保山想不通,他到是看上宝贝了,逼刘福禄给他成婚,他是非宝贝不娶。 刘宝贝就跑在哥哥的游击队里,她要参加游击队。 就在四月初,日军第108师团主力,第16、第20、第109师团及酒井旅团各一部共3万余人,南自邯长公路(邯郸至长治),北自正太路(正定至太原),西自同蒲路(大同至风陵渡),东至干汉路(北平至汉口),分九路向晋东南地区中国军队大举围攻。 以八路军第129师一部兵力在地方游击队配合下,在内线牵制、消耗日军;第129师以第386旅及第385旅第769团和八路军第115师第344旅第689团由辽县以南东进至日军合击线外的涉县以北地区。 4月下旬,日军从东、西、北三面相继侵入抗日根据地。中国军队顽强抗击日军。 中旬,日军第117联队放弃武乡,连夜沿浊漳河向襄垣方向撤退。第129师主力及第689团沿该河两岸平行追击,于16日拂晓将日军夹击于武乡以东长乐村地区,毙伤日军1500余人。 月底,各路日军纷纷撤退。中国军队乘胜追击,先后收复辽县、黎城、潞城、襄垣、屯留、沁县、沁源、高平、晋城等县城。 日军对晋东南地区的九路围攻被彻底粉碎。壶关县游击支队在县工委的领导下,在县城捉拿汉奸、敌探,西街“大仙道”的主要成员大汉奸贾国焕、王国和等人被县**公审后处决,其余党雷振声、王粥臣、王永义和特务杨笃宽、张云虎等闻风而逃。 五月,县党政机关及各抗日团体陆续返回县城。 在国内时局日甚一日严重的情况下,为严防敌探汉奸之深入,县**规定,凡县籍居民,离村为事通行,必须佩带通行证或证明文件,以区分良民之别,现就一九三八年四月,壶关县**颁发通行证训令如下: 训令谓:查现值时局严重,全面抗战,敌探汉奸不免潜入境内秘密工作,我各路军队现正严加击缉,以保安全。兹以查缉慎重,以免牵涉良民起见,特制定通行证及说明六条,并证明式样各一纸,随令附发,仰各村长查照通行证式样,按行署村民人数自行制备。凡年在十岁以上者,每人务必佩戴通行证,以资识别,凡村民因事出村,在十里以外者,并由该村长填给证明文件,以资证明,所需价洋,均有各村村款开支。各村长遵照办理。限文到三日内,一律制齐,编号发给村民,即日佩带。凡村民出村在十里以外,兵照章填给证明文件,违者严惩不贷,是为重要。此令。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县长张衡一 随着中国军人打退日军的九路围攻和县城重新回到人民手中,加之东长井伏击战的胜利,全县人民在县工委、县**发出的“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掀起全民抗日**”的号召下,各村群众踊跃为抗日捐粮捐款,那些不愿意出钱捐物的富裕户也纷纷捐出了财物和粮食,全县人民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爱国热潮。 刘保山这次没有通过父亲就给抗战捐了钱粮,而且还位居前面,他的改变也许是看到县城里的日伪军又被共产党游击队赶跑了,当初**宣传为抗战捐款捐物的时候,父亲刘福禄还亲自动员他,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在刘宝库成立游击队的时候,父亲再一次让他拿出点钱来给游击队资助,他还是无动于衷。 这回他肯为抗日出力了,他的真正的用意还是做给刘宝贝看的。在他看来刘宝贝之所以跟他反悔是因为他没有积极参加抗战,没有做回英雄,那个张秀山带了个大红花就成了英雄。 他也从父亲跟刘宝库的身上体现出来他们为什么对他冷冷淡淡的,对他跟宝贝的婚事并不上心,一定跟他没有支援抗日之行为有关系。再说,他的这份家业还是父亲的,他怎么能两次断然拒绝父亲对他的要求呢。 刘宝贝跟张秀山认识就是在她的家里,那是张秀山跟秦英仓他们被哥哥刘宝库从县城领回来的第二天,刘宝贝硬要哥哥让她加入牺盟会,参加游击队。 刘宝库断然不同意:“那有女孩子参加游击队的,打仗是男人们的事。” “我要参加牺盟会。”刘宝贝道。 “牺盟会也不行。” “你是牺盟会主席,你说了算,你是在欺负我,宝花保杏姐姐怎样就参加了牺盟会,我就不能哩?” “她们是她们,她们是跟支队走的,是去参加八路红军的,我们可是游击队,是老百姓,不要女孩。” 刘宝贝被惹哭了,她觉得很委屈。 张秀山看不惯了,过来跟刘宝贝道:“我也是牺盟会的成员,我介绍你参加牺盟会,他不要你,我领你到区上。” 区上召开现场会表扬了张秀山他们第三天晚上,张秀山的二爹匆匆地跟着一支队伍走了,后来才知道,那支队伍就是朱总司令在碣则上村住过的。 二爹走时没给他们留下什么,连一句离别的话也没有赶上说,只是给他们在屋里留下一张纸,那纸上只画着一只萤火虫和一支枪杆子。 张秀山他们看不懂,就找来刘宝库看,刘宝库也是看不懂,还是跟他们一块来的刘宝贝解释:“萤火虫是黑夜的灯光,是给人指路的,枪杆子?” “二爹是跟共产党八路军走了,二爹一定是共产党八路军,是红军。” “那是说让我们跟共产党八路军走,拿枪杆子打鬼子?”秦英仓道。 秦德彪又领他们到支队去找参谋长高体乾,高体乾说:“二爹这是要让你们去当兵,只有参军拿起枪杆子打鬼子,才能多杀敌人”。 秦德彪忽然说:“过两天固村要招兵,要不二爹就是要让你们去固村吗?” “对呀,二爹在药铺可是说过到时候要通知我们的。”王宝和道。 二区公所在固村,“八路军县干队”也在那里驻扎,这区上可是红火了,满街张贴着“团结起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一人参军,全村光荣”、“不赶走侵略者决不罢休”等标语。 还有邻村的乐队、秧歌队、舞狮队等各围着一个小圈,就像过节比赛,东南林青庄村的武术队在村中央扎场子练武,载筋斗、打拳、耍大刀。 穿军装背长枪的大兵还在街上走来走去。 第一三二章“二爹!”忽然他在人群里喊 第一三二章 “二爹!”忽然他在人群里喊 将近晌午,从区里出来两支队伍,一支穿着八路军军装,个个身背长枪,雄姿勃勃;一支排着整整齐齐个个胸前扎一朵大红花。区公所门前,摆放一小排桌子,桌子后面已经坐着县里、区里的领导和那些穿着军装的…… 固村村长冯广顺带着村警在会场维持秩序:“会议马上开始了,聚过去,聚过去,摆成阵式,听指挥。”招呼他们入列,跟着闹红火的还有各村村公所的人员和村民。 场上这些踩高跷的,耍武鼓事的……都是来给当兵从军的村民助阵的。 带着大红花的队伍前排着一个小个子,穿着新发的军装,裤腿卷着几层,衣服塞在裤腰里,袖子似乎是剪了一截,那红花扎在胸前把下巴都遮没了。 场外的观众已经越来越多,还有的从家里出来就带着个凳子,就像在戏台前看大戏。 一位区干部清了清嗓门大声吆喝:“大家打打场子,会议马上开始了,开始了,音乐队注意了,准备——”。 然后进入正题:“今天是八路军,咱们自己的队伍来区上招兵,当兵是为了什么,一句话就是保家卫国,赶走侵略者,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全村光荣,全区光荣。” 话音还没落,准备好的音乐队就开始了,那鼓敲得震天响,那锣飕飕往空中窜。 喧闹了一会儿,一位穿军服的长官朝连蹦带跳的乐队摆摆手,拉开大嗓门讲了几句。再下来就是点名。 “二爹!”忽然张秀山在人群里喊。那个穿军服的长官就是他的二爹,不是他讲话还几乎认不出来了。 二爹听到喊声看到了他们,就伸出了大拇指。 这时,刘宝库也来了,就站在他们身后。 “原来你早就知道?”秦英仓踹了刘宝库一拳。 “是王强告诉我的。”刘宝库道:“也是二爹安排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站在台前的那个小个子,刘宝库告诉他们说:“那是林青庄的,叫秦书礼,才11岁。他哥哥秦书忠17岁,他非要跟着哥哥参军。 第二天,张秀山、秦英昌、韩保和跟着二爹走了。刘宝库和王前亲自给他们送行。 张秀山拿着刘宝贝给他的香囊,刘宝贝说要来固村送他走的,对着刘宝库他也不好意思说,只是仰着头远眺着远方。 刘宝贝已被山来关在家里不能出门。 她是要跟着张秀山去固村的,山来也早已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在东家面前毁约,那不是人做的事情,他不管是新**还是旧**,他跟东家为他们指腹为婚的时候那可是在二十年前。 新兵走后没几天,就是农历四月十五固村镇庙会,之前几日就开始有商客张罗庙会的事宜,同时,村里要请戏班唱戏三天,一般为七至九本戏。 开初叫“神棚庙会”,即求子生财之会。是敬奉奶奶庙的,村民还在村西、村东和闫家场三处搭有神棚,棚内设奶奶牌位,方圆十几里的香客都要到庙会烧香。在集会上再买上自己喜爱的东西,吃饱肚子,然后到戏台看一场大戏,庙会上除唱戏外,还有外来的武鼓事、马戏等。 庙会第一天,苏大本领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来到固村盐店。自从吴树修他们大闹盐店后,那些不法分子看在这里无利可图,便纷纷离开固村。 现在的盐店是郭家开的,青年郭连保在店里当相公,也是大闹黑盐店的主要人之一,还经常在这里陪同吴树修跟固村进步青年碰头聚会,宣传革命。苏大本是这里的老熟人了,他们都是二区的骨干。 跟苏东保相跟的中年人是中共晋南特委委派来壶关县工委任组织委员的,名叫戴登润,襄垣县人,他跟冯克心接头后,决定趁二区驻地固村镇庙会之际到那里开展党组织工作,二区骨干苏东保陪同引领。 固村是壶关县东南15公里处有一个较大的集镇,七七事变前这里的青年就接受着进步思想的熏陶,县工委选择在这里开展党组织工作是有一定道理的。 离固村几里路程的西南桥头村还有一位在长治县荫城镇东大街三角圪台同懋德杂货店当掌柜的申斗金,他在1935年冬就接受了红军派到荫城的地下党内蒙古籍赵德尊同志的革命熏陶。 赵德尊是陕北红军徐海东部派遣到荫城的,其任务就是发展地下共产党组织,建设革命摇篮,播种抗日火种,扩大红军队伍,为红军东征对日作战和建立抗日根据地打下基础。 荫城不仅是个古老商镇,经济发达,车水马龙,信息物流畅通,同时也是兵家相争之地,赵德尊是在前线身负重任后被我党特意安排到荫城的,他以在荫城采购铁货作掩护介入商界,物色培养可靠的入党对象。 申斗金这个同懋德商铺大掌柜在商界颇有名气和威望,抗战热潮急烈的民众集中地就是东大街三角圪台申斗金商店地段,申斗金又是宣传抗日爱国的进步人士,常带领群众在街上游行宣传抗日,因此,他成了赵德尊的首选培养对象。 赵德尊通过商贸业务手段,主动与申斗金接触,了解了他的苦难身世,以及他为人正直朴实,乐于救危济贫,思想开朗进步,民族正义感强的本色。 赵德尊认为时机和条件成熟的时候,才向申斗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提出了要求,申斗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拳头,向党**宣誓,自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走上了一条为国甘洒热血,为民族抛头颅的革命路程。 申斗金入党后,赵德尊同志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和工作目标,讲清了地下党组织将要承担的神圣使命和重要任务。要求他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利用各种条件,勇敢地担负起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抗日救亡的各项使命。 随后,他们又认真讨论商定了党组织的工作机制、组织纪律、联系方式,“只能默默做事,不能告诉家人”等安全保密制度。 从此,申斗金便以做生意为掩护,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一切财物都用在了发展党的地下组织,投身于我党抗日救亡运动上来。 经过申斗金做工作,先后在荫城商界庄客中发展了一批地下共产党员,从而扩大了地下党的组织,壮大了党的队伍。 申斗金时刻不忘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一来到自己的家乡就跟身边的朋友宣传进步言论和抗日主张。 离固村几里路的东韩村有他的一位朋友也是同龄人张树芝,为人正直,办事老练,要在壶关埋下革命的火种他是首当其选,还有固村盐店的掌柜吴树修,比他小十来岁,他们的认识不但是邻村,主要是在生意的往来上。 吴树修是固村清末秀才吴登生的孙子,吴登生1876年从广东携全家迁来固村,民国时期为固村编村村长,民国7年(1918)创办固村国民小学,是当时固村的文化之家,培养出来的子弟吴绍堂、吴绍先、吴树馨、吴树德为当时吴家四大才子,分别毕业于北大、山大等高等学府。 吴树修最早就接受着家庭的新知识、新观念,长大后在酒店(长治潞酒厂前身)当相公,曾经和申斗金跟当地贩卖私盐和哄抬物价的不法商贩作斗争,在村上爱抱打不平,在方圆很出名。 申斗金只要来到家就会和吴树修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虽然不是同龄人,但信念相同,志向相同。 共产党在壶关生根后,吴树修在王强的带领下,跟固村镇圣帝庙上壶关第二高小的校长、老师及进步学生在镇上宣传进步言论,张贴抗日标语,参加县城的爱国游行队伍,参加牺盟分会举办的“村政协理员”培训班。 苏大本陪同戴苏理刚进村西圣地庙济旱池池口,他们就看见在东面墙上张贴的一幅“抗日救国,人人有责”的标语,禁不住自言自语:这不就像我们的苏区吗。 苏大本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这里是个文化圣地,县第二高小就在圣帝庙开设,现在被迫停课了,镇上的一些进步人士都是会写会画的年轻人,不但有共产党的宣传也有国民党的宣传。” 他们在盐店等了没多久,就见郭连保领着几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个个都是虎头虎脑的样子。 苏大本首先给他们介绍了戴苏理的身份,然后年轻人各自介绍一下自己,不一会大家就随意攀谈起来,热热闹闹,无话不说。 戴苏理知道吴树修是这些年轻人中间的领头人,也是对革命最有倾向力的,加入党组织是一件很**很神圣的事情,要使青年人理解党的任务和使命,使他们自觉地情愿加入到我们党的队伍之中,这才是这次来的的主要目的。 苏大本理解领导的意图,因为他在彰德府就知道参加党组织是要自己先申请的,不是强迫的事情,但是首先要让大家理解和认可才行。于是苏东保请大家安静地坐下来,要求戴苏理讲一下共产党的事情,讲一下红军的事情。 戴苏理很赏识这个老苏不愧是个干事情的人,怪不得县工委会派他来,他就像完全知道自己的意图,跟他十分的步调一致。 苏大本安排大家挨个儿坐好,青年人只是听说过红军和共产党闹革命的事情,现在站在他们面前就是真正的一个共产党红军,谁舍得错过这样一次机会呢。 郭连保给戴苏理泡一壶茶端过去,戴苏理心里乐滋滋的,打心眼喜欢这些又懂理又活泼的青年人,这就是我们壶关革命的火种,是我们党的后备军。 他坐在青年人的对面,环视一下青年人对着他那痴痴的迫不及待的眼神,开始自我介绍道:“我叫戴苏理,襄垣县人,是一名红军战士,前几天我被上级派到我们县工委担任组织委员,我跟大家一样都是贫苦农民出生的穷孩子……。” 他滔滔不绝地讲自己从一个穷孩子到一名红军战士的艰难历程…… 几天后,在县工委的一间很简朴的小屋里,吴树修跟苏东保他们先后加入党组织。 第一三三章那次的中年人就是县工委书记 第一三三章 那次的中年人就是县工委书记 位于固村西南5里地的桥头村的街面上也像固村一样经常出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土豪分田地”,“保家卫国”等进步标语。 投奔到大仙道特务组织里侥幸逃走的杨笃宽又一次改头换面混入日本人的警备队里,利用他担任公道团团长在乡下有自己的党羽,了解到离固村不远的桥头村也有了“赤化”分子。 在固村是没有杨笃宽的地盘了,他要一旦出现在那里,他的嘴脸是谁也认得的,连小孩都会把他当做汉奸抓了。 而且八路军县干队驻固村,是壶关县工委的根据地,八路军民运工作团在这里培养农民骨干,组织发动农民运动,发展农民党员,是全县的“赤区”。 但他要给日本人做事,还得在这里做,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他要做的事情。桥头村里的总爷是他在担任公道团团长的时候混熟了的。 总爷是桥头村的村长,年前他就通过总爷发展了几个跟他混饭吃的,都是总爷介绍的。 不过总爷也有他的打算,他也不会任凭杨笃宽折腾他,给他个面子也是有尺寸的。 年前日本人要来,他还响应合理负担政策捐了不少粮,支持抗日他不落后。要按杨笃宽说的,共产党要打土豪分田地,那个他当然不乐意,但是一码归一码,遇事都要掂掂轻重。 就像杨笃宽领着西街“大仙道”贾国焕来找他入道,他是断然拒绝了。事后他才知道这些人都当了汉奸,共产党一进城就把他们按汉奸处决了。 县城西街的大仙道组织与邯郸大仙道负责人亲日派头头杜子成相勾结并听其领导,大搞出卖祖国的反动活动,其主要任务就是为日军调查进攻路线,为敌机指示轰炸目标,向日军提供情报。 在二月日军侵犯壶关城时,西街的大仙道组织就接到了他们上司的指令,进行举旗迎日,设宴招待,积极组织维持,发展特务汉奸等活动。 他总爷是不会做他们的棋子的。 总爷渺渺听说村里有人跑固村参加共产党的事,杨笃宽一直是让他留意点,这年头不多一个心眼又怕吃了亏,谁知道最后谁是赢家。 刚过正月,申保顺正往地里送粪,总爷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说:“大侄呀,这年也过来了,离下种还早,忙豁什,黑来找几个人坐坐,我请大家喝酒”。 申保顺经常给总爷家打短工,干零活,总爷相中他勤快,在村上也会和人,有号召力。 自固村住进了八路军“民运工作队”,村上一些年轻人就一直往那里跑,后来村街上就张贴出一些标语。其实就是申保顺领着那伙青年贴的。 听了总爷的话,申保顺心里直打鼓,按说人家好意请咱喝酒是好事,可是又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名堂,日本人占领了县城,成立了警备队,村上还有人偷偷去参加,他知道就是总爷推举的,是不是总爷跟他也是这意思? 申保顺打黑去荫城找到村人申斗金说了此事。 听了保顺说的话,申斗金叹了口气:“看来这是县里的有些人要拉拢你们了”。 申保顺听不懂申斗金话中的意思,问道:“咱兄弟们都是一根秧上的瓜,有什就明说,含糊什”。 申斗金道:“这样吧,你该怎应付就怎应付,记住一句话,总爷让你们干什么都不要当场答应,看看形势的发展再说。” 申保顺当然会听申斗金的,东北沦陷后,申斗金只要来到村上就跟他们谈论共产党红军的事,这也是他们青年人的向往。 春播后,地里的青苗都有小腿那么高了,申斗金跟一个年轻人去桥头找申保顺,说是找几个长工,价钱不错。 进门一见面,来人跟申保顺就认识,不等申斗金介绍,申保顺就抢先打招呼:“树修兄弟。” 他们都已经是中**员了,这次来桥头就是秘密发展党员的。 村里总爷找申保顺的事,申斗金第二天就来固村告诉了吴树修,吴树修告诉他,自日本人来到县里,那些汉奸特务就开始在这一代发展反动人员了,我们已经有了新的任务,首要一点就是要抢在他们的前面发展党的骨干成员,建立党组织。 申保顺在村里还是个孩儿王,对人宽厚,做事仗义,听了吴树修他们说的话,虽然很含糊,但其中的用意,他还是能听出来,不像总爷,那天找他们是要成立什么民团。 当时上面来找青年人参军,说是山西新军,就把总爷的话搁下了,村里申辛富报了名,申保顺当时要不是在总爷那里做工也去当兵走了。 申保顺把村上申斗贵、申朝元等几个青年人叫到家里见了吴树修,其实他们刚过正月听说固村住进了八路军,年前桥头在外经商的人来家过年,见他们有的收了买卖摊子干起了革命,还说在省城太原念书的牛家兄弟都参加了革命,那可是做大买卖的。 吴树修把他们领到固村一个院子里,那是吴树修爷爷当年开过的酒坊,现在住上了八路军县干队。 开过酒坊的那个屋里摆了几张长凳,对面墙上钉了快用黑漆抹黑的门板。他们觉得很新奇,就像村里财主家想的小学堂。 不一会,屋子里陆陆续续坐满了跟他们一样年青人,大都是周边村的,跟接吴树修招呼大家坐好不要说话。 一位文质彬彬,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跟着郭连保进来,到了那块黑门板前面跟大家友好地笑笑,说声:“大家好”。随即吴树修给青年人介绍了那个中年人,只说他是红军。让大家听听红军的故事。 青年人对红军是很神秘的,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红军,顿时大家就屏住了呼吸。 中年人就开始讲……一直讲到晌午饭开了的时候,晌午饭是当地的三合面汤和黄蒸,来参加的各村人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享受享受吃一嘴黄蒸,喝一口三合面汤的滋味了。 这一天是申保顺他们最难忘的日子,因为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穷人要起来革命,为什么小日本敢来欺负中国人,为什么要团结起来赶走倭寇。 过了一段日子,他们才听吴树修说,那次的中年人就是县委书记戴苏理。 过了秋,固村郭连保通知他们到东韩村,东韩村离桥头几里地。 郭连保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楼上,这是县委交通员张树芝的家,县委暂时从固村搬到这里进行秘密发展党组织工作。 主持会议的就是吴树修,他已是县委组织部长身份。会上吴树修讲了中国共产党章程,学习了一个进步青年如何在斗争中提高警惕、成熟稳健的起码知识。最后,申保顺他们在中国共产党党旗下进行了入党宣誓。 又过了几天,还是在这个小楼上,吴树修宣布申朝元为桥头村的抗日村长,申斗贵为农会主席,申保顺为政治主任。 他们肩上有了担子,那就是积极发展党组织,壮大我们的队伍。 一天下午,村里申小记媳妇偷偷来到申保顺家说:“听小记说,贴传单的是你们,可要小心点。” 小记媳妇名叫申保菊,个头不高,却是小巧玲珑长得俊俏,性格又淘气。申保菊老早就跟申保顺好,家里的长辈看上了保顺的人缘,也没有反对。 好了那么多年没钱过门,就一直拖着,虽然没过门,却像一家人,保菊家里的一些粗活重活都叫保顺干。想不到保菊家里欠总爷的钱粮越垒越多还不起,总爷说如果保菊嫁给他的侄儿小记,那欠帐都给免了,还照付彩礼。 申保菊爸妈无奈就答应了,也没有考虑女儿的感受,生生把他们给拆开了。 申保菊嫁给申小记也就是去年的事。嫁给小记后,保菊跟保顺还成了近邻居。今年春上,小记被周边小山沟村的一个二流子叫走了,说是让他参加警备队,吃穿都有。 其实就是参加了大仙道里的特务组织,每天不在村上,就是来也没个靠,老是摸黑来摸黑去的。 申保菊总看不惯小记那个工作,觉得他做那些事一定见不得光,不像保顺他们,稳稳当当的守本分。 申保菊走后,申保顺就通知申斗贵、申朝元他们停止一切宣传活动,并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吴树修。吴树修通知他们三天后到东韩村碰头。 到了东韩,吴树修批评了他们这些急操、冒险的革命情绪,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对党的工作是有害的。学习了一个进步青年如何在斗争中提高警惕、成熟稳健的起码知识。可是已经迟了,特务们已经盯死了他们。 离过大年越来越近了,桥头村在外做生意的东家们有的也开始回来清扫庭院准备过年了,村里洋溢着一种节日的气氛。 这时的申保顺却是闷闷不乐,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大前天带着任务出去的申斗贵和申朝元一个也没有回来,按指令他们昨天就该回来。 已经成为一名中**员的申朝元、申斗贵他们已是村上党的抗日村长和农会主席,虽然都在秘密地工作,但身上肩负的重任他们是清楚的,除了负责村上的各项工作外,他们还有负责发展周边村的党员,扩大党组织基点队伍的任务。 党的纪律也曾三令五申地强调过,按说他们是不会误事的。等到天黑他们还是没有回来,申保顺便在当夜跑到瓜掌汇报给了党组织交通员张树芝。 第二天,固村党组织对这件事很重视,便安排人员四处找寻,申保顺去了荫城申斗金那里,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 又是几天过去了,县委针对这件事专门召开会议,经过大家讨论分析,桥头村的两位同志一定是被那些汉奸特务们给盯上了。最后决定,秘密动员群众,首先要找到两位同志的踪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里最着急的还是申保顺,两位兄弟忽然同时没有了下落,他是最有责任的,一定是在行动中带有冒险主义,没有观察好周围暗藏的敌人,他们一个包西片(王家掌、西堡村一带)一个包东片(林青庄、店上村一带),这些都是他们商量好分工安排的。 参加革命队伍也是他引荐的,现在他却活的好好的,他们两个的家人还不知道是因为啥呢。 此刻他忽然一下想起了保菊,希望她能知道点什么。 申小记干什么工作他们都弄不清,就连保菊也弄不清。他知道保菊的思想还是很上进的,他了解,她跟他是无话不谈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