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红线侠侣》 第一章 弓鞋纤影 我国古代,带兵主将,有时称大元戎,有时称大都督,名称代有不同。在唐代,有一个时候,叫做节度使。 考节度使这个官名的由来,当从唐高祖太宗时说起,那时武臣掌兵的,有事出征,则设大总管,无事镇定边塞的,则设大都督。 到了高宗以后,都督带使持节者,始称之谓节度使。 后来,天宝元年,因边疆多事,就设置了十个边境节度使,以数州为一镇,统握有军政大权。 安史乱后,朝廷威力不振,有兵士自由拥戴主帅的,也有镇将自由割据的,降将功臣,悉授以节度使之名,专掌地方大权。 各地节度使,慢慢的拥兵自重,这就是历史上的藩镇割据。 这当中有一位潞州节度使薛嵩,原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从孙,生在燕蓟之间,膂力过人,对骑射武功,尤所擅长,为史朝义手下一员猛将,戍守相州。 后来朝义败亡,他归降朝廷,又出守潞(山西潞城)邢(山西河津)等州节度使,甲胄十万,坐镇山西。 在藩镇割据时代,他却一直效忠朝廷,颇有治名。 薛嵩身兼潞邢等州的节度使,但常年驻跸潞州,节度使府,就在潞州城隍山麓,规模崇闳,阀阅显赫。 尤其是后进,那一座大花园,崇楼杰阎,檐牙高啄,画栋雕梁,金碧辉煌。 掩映在花木深处,覆盖之广,真有侯门深如海之感! 本书故事,开始就发生在这浩瀚如海的侯门之中。 口口口口口口 时当九月上瀚,一痕眉月、纤细得像微弯的银丝,还散不出清辉来。 只有密层层的星光,却东一簇,西一簇。是谁在天上摆成了棋谱? 在这亭台无数,树影葱笼的花园之中,灯火本来不多,更显得黑沉沉地,十分静寂。 一大片荷花池,荷叶凋落了,一片水光,倒映着天上棋布的星星。 好像池底里铺着无数珍宝,光华乱闪。 那座九曲栏杆的回桥,静静的伸到对岸,倒影水中,经微风一吹,好像桥在滉漾似的。 穿过九曲桥,再穿过花架游廊,这襄矗立着一座画楼,靠左边是太湖石砌成的假山。 画楼前面是一片草地,严霜之后,青草虽然枯黄了,但还是葺葺的极为柔软。 此处已是花园的东北角上,地势较为偏僻,平日连家将园丁,也很少到这里走动。 这时草地中间,却有一团烂银似的光华,在上下翻腾。 远远望去,直似雪地滚球,玉盘走珠,一圈圈精光,使人耀目生花! 岂止耀目生花?那两丈方圆的呼呼寒风,也着实砭人肌肤! 蓦地从一团光华之中,发出一声清啸。 只见一道匹练,宛若经天长虹,平空激射起一丈来高。 银芒斜抖,闪出了层层银鳞,漫天银星!烂银光华就在这一瞬之间,倏然敛去。 从空中飘落一条人影,依然站在草地中间,脸不红,气不喘。 这是一个年约弱冠,生得剑眉朗目,直鼻方口的少年公子! “青岚!真还亏了你,只有一年工夫,居然把‘通天剑法’练得极为纯熟,就是这招‘长虹经天’,也有了三四成火候!” 话音和缓之中,略带苍老,而且还含有一种欣慰的口气! 在花架游廊中,这时缓缓的踱出一个儒服老者,瞧他年龄,约有五旬上下,生得面目清癯,风度儒雅。 虽然背着双手,面露笑容,但双目开阖之间,却神光湛湛,不可逼视! 被叫做青岚的少年公子,一见到老儒,立即把抱着的长剑,还入鞘中,躬身说道: “舒老夫子,你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舒老夫子微微颔首,问道:“继先呢?他没有来?” 少年公子答道:“方才姨母打发丫头到书房里来,把表哥叫去了,敢情有事呢!” 舒老夫子沉吟了一下,徐徐的道:“他原是富贵中人,能学一点防身之术,已是够了。” 他这话,有些感慨,似乎为着薛继先的时练时辍而言! 接着他“唔”了一声,又道:“青岚,你从老夫学艺,有几年了?” 青岚思索了一下,道:“弟子跟老夫子学艺,已经五年。” 舒老夫子含笑点头,双眼流露着挚爱,把江青岚全身打量了一遍,道:“不错!你从老夫学艺,已经五年。 五年时间,本来不算太短,但在练武之人来说,这点时间真是太少了,多少人,把毕生时间,都放到练功上去! 你因为天资极佳,悟力甚强,是以短短五年,已把老夫全身功夫,都学会了。 虽然离开精纯,还差得老远,但那只是火候问题罢了! 好了!现在老夫要传你最后八招,须知这最后八招,自成一套,叫做‘追魂八剑’,乃是‘通天剑法’的神髓所在,妙在招数变换,不循常规,令人无法预测。 本来剑术一道,易练难精,用剑之人,要能守定心神,以意驭剑,能够做到这一步,往往一式出手,变幻无穷。 方才你舞剑之时,老夫详细看过,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到心神专一,以意引势。不过这八招比之先前那套,更是复杂奇奥,你要详细听着才好!” 舒老夫子说到这里,接过江青岚手上长剑,也不脱去长袍,就在草地上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口中却随着招式变化,详细解说。 江青岚这时不敢分散精神,摒息静虑,聚精会神的,看着舒老夫子手中剑式,和移动的脚步。 一会工夫,八招剑法,业已讲完。 只听舒老夫子朗声笑道:“青岚,现在你可瞧仔细了,老夫再练一遍!” 话声未落,剑势倏出,随式移步,剑身轻颤,立时有七八支剑影,从舒老夫子身前漾起,晃若生出七八条臂膀来似的,每个姿势,居然无一雷同! 身躯再转,七八支剑影,疾如风轮,也随着各自换招。 别看舒老夫子平日里一步三摇,走路缓吞吞的。 这一展开剑法,初看还清晰可见,到了后来,却只见一条黑影,满场游走,随身七八支剑光,交互盘空。 纵横上下,有若银蛇乱窜,那还分得清手势? 江青岚虽然已把“追魂八剑”的八招剑法,一一记住。 但看到竟有如此神妙,不觉也眼花撩乱,目瞪口呆! “是谁?”一声大喝,七八支剑光,倏然敛去! 这一声,直震得江青岚猛吃一惊,两耳也同时嗡嗡作响! 一个人也没有,舒老夫子怎么无端端地大声吆喝起来? 眉月如钩,繁星闪铄,花园一角,静得连一片树叶掉落地上,都清晰可闻! 蓦地一声尖笑,划破长空,那太湖石砌成的假山上,同时现出两条人影。 月光之下,远远望去,一个身材高大,一个又瘦又小。 这两人通体紧扎,背上还插着雪亮的单刀,不用说分明是两个夜行人! 江青岚乍睹人影,不由猛吃一惊,暗想这襄内内外外,警卫森严,巡逻不绝。 这两个贼人,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闯将进来? “青岚你不准妄动!” 舒老夫子顺手递过长剑,低低的嘱咐了江青岚一句,回头喝道:“何处狂徒,胆敢夜入薛府,意欲何为?”脚尖一点,“一鹤冲天”,身形倏然凭空拔起三丈来高。 像一头灰鹤似的,往假山石上落去! 瘦小个子微微却步,嘿然冷笑道:“八臂剑客,居然当起节度使府护院的来了!好!咱们这就告辞!”说着,和高大个子打了个手势,似欲飞身后退! 舒老夫子被对方一声“八臂剑客”,叫得脸色微微一凛。 陡的仰天哈哈一笑,身形闪处,早已截在两人面前,朗声说道:“朋友招子真亮,居然还认得老夫!” 高大个子反手迅速的从背上撤出单刀,厉声喝道:“姓展的,你待怎的?” 舒老夫子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们先亮个万儿,让我听听!” 高大个子怒道:“太爷夜游神宋时,那是我师兄鬼影子何异。怎么?你听清楚了没有? 太爷们因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且慢!”舒老夫子声音虽缓,却铿锵慑人。 鬼影子和夜游神两人,不禁心头微微一震。 “你们原来是崤山鬼神,很好!既然认出老夫来了,那就把瓢儿摘下来罢!” 舒老夫子不徐不疾,说得好不轻松?要人家把颈上人头割下来? “嘿嘿!”鬼影子何异冷笑了两声,道:“咱们崤山鬼神,自出道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们如此说话。” 夜游神宋时即早已不耐,狂笑一声道:“姓展的,你当太爷怕了你?” 身躯微晃,人已向舒老夫子欺去,手中鬼头刀,一招“鬼斧劈山”,刀尖上划起一片光影,当头罩下。 舒老夫子身子忽然一转,竟自刀光中脱身而出,冷笑着道:“你们两个一起上罢!” 他这一闪之势,看来十分随便。其实身法快捷得叫人难以猜想他让避的方位。 江青岚还瞧不出什么,但崤山鬼神,却是识货之人,自然同感骇异。 夜游神宋时一刀落空,不由激发凶心,一声不哼的藉势转身,刀若电奔,再次横扫而出。 那知人影一闪,舒老夫子不知施的什么身法,只是上身晃动,立时有七八条臂膀,从他身前扬起,一齐抓来。要想撤招后退都来不及,一柄鬼头刀业已被他劈面夺去。 夜游神宋时,自从出道江湖之后,尚未栽过筋斗。 想不到今晚会碰上如此硬点,两招之间,就被对方夺去手上兵刃。 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脚尖疾点,身躯向后暴退! 舒老夫子并不追出,依然站在原地,纹风不动,口中冷冷的道:“老夫退出江湖之时,曾经立下誓言,凡是识破老夫来历之人,就得摘下瓢儿,你们两位,就自己了断吧!” 鬼影子何异此时早从背上撤下单刀,对舒老夫子说道:“咱们崤山鬼神,自出道江湖,还未遇过敌手,你能在两招之中,夺去我兄弟手上兵刃,武功自然在我兄弟之上,不过……” 舒老夫子怒道:“还不服气么?我早就叫你们一起上的。好!老夫让你们十招,十招之内,我决不还手。” 鬼影子何异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如果十招之内,伤不了你,咱们就留下颈上人头。” “好!”舒老夫子右腕一抬,把手上夺来的一柄鬼头刀,向夜游神宋时投去,口中说道: “你们动手吧!” 夜游神宋时,探手撩住单刀,回头向鬼影子何异打了个招呼。 更不打话,当先纵身而上,一刀直劈过去。 鬼影子何异,也不怠慢,鬼头刀一探,紧接着出手。 两柄鬼头刀,卷起一片刀风,刹那之间,上下交舞,直劈横砍,恶狠狠对准舒老夫子身形,放手猛攻。 站在草坪上的江青岚,手抱长剑,心中大惊。 要想上去罢,但舒老夫子刚才吩咐过,不准自己出手。 要是不上去呢?舒老夫子赤手空拳,如何能和两柄锋利的鬼头刀过招? 只见舒老夫子身躯晃动,立时有七八条人影,在那刀光之中,穿插游走。 有时明明看到一刀砍上,却只是一条空影,而且每一举步落足,无不恰在对方刀招用老或收招之时。 崤山鬼神的刀法虽然迅猛,但被身前身后七八条轻灵人影的东闪西闪,也弄得迷离恍惚,莫衷一是。 眨眼之间,十招已满,蓦听一声惚哨,紧接着一声闷哼,和单刀堕地的呛啷之声。 一条黑影,猝然由刀光之中,疾若流星,凭空飞冲出去! 刀光乍敛,舒老夫子两道闪电似的目光,望着远去的黑影,微微叹息。 鬼影子何异,武功虽然不见得出奇,但轻身功夫,倒真不愧鬼影子这个外号。 自己为了得罪秦岭一派,隐姓埋名,退出江湖,晃眼已有十七年。 自以为可把恩怨是非,置之身外,不料依然难以如愿。 鬼影子的逃出手去,自己和秦岭旧怨未清,新仇又结,看来这场梁子,决难善了。 他瞧着被自己用内家重手法震死的夜游神宋时,这位凶名久着的恶煞,今天居然会天网恢恢,碰到自己手上。 崤山鬼神,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决非鸡呜狗盗之辈,怎会无缘无故的跑到潞州来? 唔!他们方才不是说有要事在身吗?难道他们夜入节度使府,有什图谋而来? 想到这襄,立即俯下身去,在夜游神身上搜索上一阵,觉得并无可疑之物。 正待立起身来,瞥见胸前密扣之小,似乎有一件东西,闪了一闪。 心中一动,连忙伸手摘下,就着月光一瞧,原来是一块长方形的铜牌。 上面正中雕着一个虎头,虎头下面,还有四个篆文。 舒老夫子瞧得脸色骤变,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连忙把铜牌往怀里一揣。 摸出“化骨散”,向夜游神身上弹去! 顷刻工夫,夜游神宋时一具高大尸体,立即化作一滩黄水,销蚀无形。 舒老夫子这才返身跃下草坪,江青岚连忙迎了上去,口中问道:“老夫子,这两个贼子,是什么人?” 舒老夫子叹了口气道:“这两人乃是秦岭门下的崤山鬼神。唔!青岚,今晚之事,可不准向人随便乱提!” 江青岚连忙应道:“弟子知道。” 舒老夫子又道:“时间不早,你也可以去睡了。” 江青岚又应了声“是”,便向舒老夫子告辞,抱着长剑,回转入房。 一瞧表哥房内,灯火已熄,敢情入睡多时,也连忙回转自己房中,把长剑向壁上挂好,也就熄灯就寝。那知这一晚他思潮起伏,辗转反侧,兀自不能入睡。 想起崤山鬼神叫舒老夫子做“八臂剑客”,这个外号,当真一点没错。 不是吗?舒老夫子身子晃动,就有七八条臂膀似的,上下抡动,那就是他今晚传给自己的“追魂八剑”的奇异身法了。 自己不知要到几时,才有舒老夫子的身手? 唔!崤山鬼神还叫什么姓展的,难道舒其谁舒老夫子还姓展? 秦岭派,崤山鬼神是秦岭派!那么舒老夫子呢,他又是什么派呀? 啊啊!还有那夜游神宋时的一具尸体,舒老夫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只洒了些什么,居然全都化掉。 看来舒老夫子倒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奇人! 五年前,自己和表哥薛继先,在读书之暇,就喜欢舞棒弄剑,舒老夫子也时常负手瞧着自己两人微笑,那时自己还不知道舒老夫子会武呢! 后来还是服侍舒老夫子的小僮薛福,偷偷告诉自己,说有一次他半夜里起来小解。 月光从窗楼上射入,照到舒老夫子床上,从帐内望过去,不见有人。 房内也没有他的身影,房门窗户,却都关得好好的,心中不由大骇,怎么平白的丢了人? 他既不敢则声,只好倒在床上假寐。 这样等了一会,忽然窗极上一排蓬式雕花短格子,中间一扇,忽然被人从外向内推了上去。 窗台上月光一暗,舒老夫子却已悄悄的进入屋内。 自己时常听一班护院的师傅们说江湖上有大本领的人,可以飞檐走壁,高来高去。 是以当时就猜想到舒老夫子,定是一位有大本领的人,这就嘱咐薛福不准声张。 一面偷偷的和表哥一商量,第二天就磨着舒老夫子学本领。 起先,舒老夫子还矢口否认,后来经不住自己两人,举出事实,舒老夫子才答应下来。 但他当时教自己两人做的,却只是床上静坐。 表哥练了几天,感到不耐,以后就改练拳棒功夫,自己却一直练到现在。 今天听舒老夫子口气,自己已把舒老夫子全身功夫都学会了! 唔!自己得问问舒老夫子,练了五年功夫,到底是那一门那一派呀? 第二天清晨,江青岚用过早餐,按时到书房里去,却不见表哥前来。 这却并不奇怪,因为表哥比自己长上好几岁,有时自己姨父为了处理重要军情,这府中的事,就得由表哥照顾! 这几天,魏博节度使田承嗣,野心勃勃,已有西侵的迹象,姨父可能亲自出巡去了。 他瞧着舒老夫子依然和往日一样,若无其事的在教着小表弟小表妹念书。也连忙翻开书本,做起功课来。 一天时间又很快的过去。 到了晚上,江青岚又挟着长剑,到假山前面,练习“通天剑法”的最后八招——追魂八剑。 这晚舒老夫子并没前来,他老人家昨天刚传授了剑法,今天是自己温习的日子,自然不会再来。 于是江青岚就盼望昨天逃走的鬼影子何异,最好能在此时现身,也好让自己试试五年来的所学。但他失望了,鬼影子何异,昨晚才狼狈逃走,那会重来? 他一个人只好澄心静虑,一招一式地练着变化多端,手法奇妙的“追魂八剑”。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那已是十月中旬了。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招兵买马,扩展实力,自称他的战斗部队叫做“天雄军”。 进而占据了贝、博、沧、瀛等七州,声势更是猖獗。 这时的朝廷,国威中夺,不但不敢声讨,反而加封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册封雁门郡王。 这一来,田承嗣更加气焰万丈,谋取潞州的野心,也越来越亟,双方陈兵边境,大战可能一触即发! 潞州城内,早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城隍山下的节度使府,警卫森严,将校们进进出出,更显得军情紧急。 但节度使府的后花园,却依然静闷如恒,表公子江青岚,还是白天念书,晚上练剑。 现在距离舒老夫子力创崤山鬼神,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中间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故,时间慢慢的把这件事冲淡。 舒老夫子没有提过,江青岚也就更加淡忘! 这天晚上,他练了一会剑,觉得自己对“追魂八剑”,已经练到十分纯熟。 虽然还不够快速,到达眼到心到剑到的八招同使,八剑同发的地步。 但也进退中式,小有心得。 心中一喜,正待把“通天剑法”,从头练上一遍。 那知猛一抬头,瞥见涵春板画楼檐角上,突然飞起一条细小黑影。 疾如飞鸟,掠空而过,飞落在左边假山之上,一瞬不见。 江青岚猛吃一惊,这分明又是江湖上的夜行人! 虽然一瞥即逝,但已看出此人身法奇快,轻功极佳。 他初次遇敌,心中不禁紧张,那敢怠慢。 立即长剑依肘,双脚一点,一个一鹤冲天,平地拔起两丈来高,跃上假山,那里还有人影? 趁着月色,向四处一阵打量,也没有丝毫动静。 假山后面,便是花园的围墙,此人敢情业已越墙而出? 他一边想,一边又向夜行人落脚之处,仔细查勘。 果然在太湖石假山的一片青苔上,清晰的印着一对三寸来长又尖又翘的弓鞋纤印! 什么?方才这人,竟然是个女的? 难怪远远望去,身材细小! 唔!崤山鬼神和这女子,前后两次夤夜进府,想来决非偶然! 他想起方才黑影,是从涵春阁飞出,这楼上原是姨父春秋佳日,读书之所。 除了藏有部分图书,平日无人居住,不要被贼人作为藏身之地? 想到这里,立即跃下假山,便飞身向阁中跑去。 长剑当胸,全神戒备的走上楼梯。 回廊上月光如画,四下静悄悄的,有点使人打颤。 十二扇落地雕花长门,关得好好的并无异样。 正待推门进去,微一抬头,只见“涵春阁”三字的一块横匾下面,映着月光,好像有一点银星,闪闪发光。 似乎还钉着一张纸条! 江青岚心中一动,腾身跃起,顺手一摘。 落地之后,就着月光一瞧,手掌中竟是一只制作精巧的银色小燕。 连头到尾不到两寸来长,嘴部十分锐利,入手甚沉,敢情还是精钢打就,这倒是一种别出新裁的独门暗器! 再一行纸条,上面写着:“宁谕展元仁,母仇不共戴天,一日之后,血债血还。” 下面并没署名,但这一笔娟秀字体,分明出于女子之手。 唔!准是方才那个女子所留。 展元仁?展元仁又是谁?唔!那天崤山鬼神不是叫舒老夫子叫姓展的吗? 敢情那女子认为舒老夫子和自己两人就住在这楼上呢,所以留书约期。 看这口气,好像和舒老夫子还有杀母之仇? 自己得赶快去告诉舒老夫子才对!想到这襄,立即走下楼来。 还剑入鞘,一手提着宝剑,急匆匆穿过九曲桥,就向沿溪一所幽雅精舍奔去! 居仁小筑前面,这时正有一条黑影,在月光之下晃动。 一眼瞧到江青岚,立时敛手,叫了声:“表公子!” 江青岚停步问道:“薛福,老夫子睡了没有?” 他话未说完,只听舒老夫子已在室内叫道:“青岚,你这晚跑来,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快进来!” 江青岚应了一声,便向里进去。 舒老夫子含笑而立,徐徐问道:“你是从涵春阁来的?发现了什么吗?” 这一问,却问得江青岚心中猛的一跳。 暗想适才之事,舒老夫子怎会知道的?他脸上不禁流露出惊奇之色。 舒老夫子蔼然一笑,道:“你觉得奇怪吗?其实如果你不是从涵春阁来,那会手上挟着长剑?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急于告诉老夫,那会如此匆促?” 江青岚听得暗暗钦佩,舒老夫子,真是料事如神! 当下把长剑往桌上一搁,就把刚才情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一面又把银色燕子和一张字条,一并呈上。 舒老夫子听得脸色骤变,喃喃自语起来:“难道真的是她?唉,十八年了,他们当真调教出那个女娃儿来手刃亲仇?亲仇!这两个字,该如何解释呢?” 江青岚不懂舒老夫子何以瞧到了银色小燕,神色就显得非常颓唐? 他怔怔的站在舒老夫子面前,不敢则声。 舒老夫子在室中踱了几步,回转身来,温和的向江青岚道:“青岚,你且坐下来!”说着自己就在红木圈椅上坐下。 江青岚依着舒老夫子吩咐,在下首一把红木圈椅上坐定。 只听舒老夫子正容问道:“孩子,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吗?” 江青岚在上次曾听崤山鬼神叫舒老夫子“八臂剑客”,后来又叫什么“姓展的”。 自己心中,其实早已有了问号,只是舒老夫子没有提起,自己不好动问罢了。 这时一见舒老夫子自动提起,不由瞧着这位面目清癯,风度冲夷的老者,迷惘地摇了摇头。 舒老夫子又恢复了安详态度,眯着双目。 但两条细缝中,还隐隐透射出冷电似的精光。 他微微颔首,续道:“以你这点年龄,何况又生长在富贵之家,当然不会知道!唔!你知道崆峒派和秦岭系吗?” 江青岚答道:“弟子记得老夫子前年传授内功之初,曾经说过,弟子所学,乃是崆峒派的内家心法,是以弟子推想,老夫子定是崆峒派出身。至于秦岭系,上月那个什么崤山鬼神,老夫子说他们是秦岭门下。” 舒老夫子感慨的道:“不错!崆峒和秦岭两派,数百年来,在武林中,一直是泰山北斗,居于领导地位。老夫所以要首先提出这两派来,因为这两大门派,有着极深的渊源。也正因为渊源极深,才使老夫不得不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江青岚若有所悟的道:“那么老夫子可是得罪了秦岭系,才退出江湖的?” “你真聪明,青岚!” 舒老夫子称赞了江青岚一句,接着又轻轻一叹,道:“老夫其实并不姓舒。” 江青岚心中一动,不由脱口说道:“老夫子不姓舒,那么姓展。” 舒老夫子双目一睁,陡然精光电射,讶异的道:“你知道?” 江青岚嗫嚅的道:“那天弟子听崤山鬼神,叫老夫子‘姓展的’,现在经老夫子一说,弟子猜想敢情就是姓展。” 舒老夫子脸色一霁,含笑点头,道:“老夫的真姓名,原叫展元仁,因为‘通天剑法’最后八招‘八手追魂身法’,一经施展,一个人就晃如八条臂膀,江湖上才替我起了这个外号……” “哦!”江青岚兴奋的道:“他们替老夫子取的,就是‘八臂剑客’?” “八臂剑客!悟!不错!” 舒老夫子好像在缅怀过去,双目微阖,道:“等闲白了少年头,如今不中用啦!” 江青岚是年轻人,当然不懂得英雄老去的心情。 他见舒老夫子感慨横生,没往下说,不由恳切问道:“老夫子,后来呢?” 舒老夫子苦笑了笑道:“那时老夫年事尚轻,仗剑江湖,就以诛暴安良的侠良自居。一时绿林巨寇,黑道元凶,遇在老夫剑下丧生的,不知凡几,八臂剑客之名,也就轰传江湖。” 江青岚不禁听得眉飞色舞,豪气勃发,喜道:“大丈夫不能悍卫疆土,名表凌烟,便当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为人间打尽不平!” 舒老夫子喟然叹道:“事情就发生在这里,老夫有一位至友飞将军小李广柳震东,娶了秦岭系天痴上人关门女弟子穿帘燕聂五娘为妻。 柳贤弟原是河南少林寺第三代方丈一灯大师的入室弟子。那时身兼河北三家著名镖局的总镖头,生性耽武,又加上镖局子里事忙,对如花娇妻,就未免冷落。 穿帘燕淫荡成性,在未嫁柳贤弟之前,原和一名绿林巨盗,暗有勾搭,此时不甘寂寞,旧情复炽,又有了往来,不久生下一个女婴。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日子长远,自然落到了柳贤弟耳中。穿帘燕,虽然自恃秦岭靠山,但柳震东在冀鲁一带,也极有名望,何况又是少林寺的弟子。 她怕一旦东窗事发,居然先发制人,在饮食之中,偷偷的做了手脚。柳贤弟虽然怀疑乃妻不贞,但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如此狠毒。可怜正当英年,就为了娶妻不慎,致误服蒙汗药,一家二十余口,悉遭淫妇毒手。 那天,老夫凑巧赶去,但迟到了一步,正遇上万恶淫妇纵火焚房,老夫急怒之下,立即拔剑而起,叵奈淫妇系出秦岭,已得天痴上人真传,激战了四五十合,还不分胜负。最后,老夫使出追魂八剑,才把她长剑震飞。 如果以淫妇当日的功力来说,要从老夫剑下逃生,也并非难事。那知就在长剑脱手之际,对方突然身形呆滞,摇摇欲倒。 要知‘追魂八剑’,何等迅速?她这一迟疑,老夫早已一剑点出,刺中她右臂‘臂儒’穴上,立即倒地死去!” 江青岚疑惑的道:“老夫子,‘臂儒’穴,虽在三十六要穴中,但不过属于麻穴,被剑尖刺中,那会致命?” 舒老夫子点头笑道:“问得好!孩子,你真不负老夫五年心血!”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续道:“怪就怪在这里!当时老夫明明一剑点在她臂儒穴上,就告死亡!老夫正想俯身瞧瞧究竟,蓦觉微风飒然,面前立时多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中年的玄衣女尼,她望着老夫,冷峻的道:‘姓展的,你可知穿帘燕系出秦岭吗?居然敢仗着区区“通天剑法”,妄下杀手?虽然这件事,错在师妹,死无可逭,贫尼岂敢偏袒?自然也不能难为于你。这女婴,就由贫尼带走,十八年后,由她凭武功,向你索还血债好了!’ 她不容老夫开口,抱起女婴,就倏然腾空而起!” 江青岚忍不住问道:“老夫子,这女尼是谁,你可认识?” 舒老夫子道:“她是秦岭系鼎鼎大名的三眼比丘沈师太,老夫焉有不识!” 江青岚气愤的道:“老夫子,那万恶淫妇,狠毒手段,天人共愤,百死莫逭,三眼比丘既是秦岭系鼎鼎大名中的成名人物,那能如此偏袒?” 舒老夫子又苦笑了一声,道:“秦岭系天痴上人,武功绝世,武林中尊为泰山北斗,为人就是太以护犊。他门下诸人,更是飞扬跋扈,睚皆必报,这件事,三眼比丘没有当时发作,就是为了淫妇做下滔天大罪,无法包庇罢了!” 江青岚又道:“老夫子就为了此事,隐姓埋名,退出江湖?您老人家既然说过崆峒,秦岭渊源极深,难道当时不好亲上秦岭,面谒天痴上人,陈明经过吗?” 舒老夫子微微叹息,道:“天痴上人被他门下包围,要想面陈曲直,那有如此容易?老夫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实是遵从本门大师兄意旨,以避免两派因此结嫌而已!” 江青岚又问道:“照此说来,那假山上留下的鞋印,和这银燕子,敢情就是穿帘燕所生的女婴?不知她有多大了?” 舒老夫子点点头道:“当然是那女婴,这银燕子,就是当年穿帘燕聂五娘的成名暗器。 唉!算起来整整十七个年头啦!那女婴该有十八岁了。” “十八岁!”江青岚惊异的重复了一句。 十八岁的毛头女孩,强煞也只有这点年纪,比自己还小了一岁。 能有多大能耐,居然敢向舒老夫子约期挑战,留燕示柬? 哼!三日之后,这丫头当真敢来,自己学了五年武功,正好拿她试试! 他心念转动,剑眉微轩。 舒老夫子是什么人?江青岚的心事,焉能瞒得过他? 睹状不由脸色一沉,严肃的道:“青岚,这档事他们冲着老夫而来,老夫自有计较,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你不在江湖,不准插手多事!何况秦岭中人,心胸狭仄,得罪了他们,纠缠不已,也非你所宜。唔!时间太迟了,你回去安息吧!” 江青岚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人却装作若无其事,喏喏连声,站了起来。 “哦!哦!还有……青岚!” 舒老夫子又叫了一声,郑重的道:“今晚老夫和你一席所谈,不准随便乱说。” 江青岚又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才向舒老夫子告辞而出。 他一心要斗一斗那个比他还小一岁,而又口发狂言,留燕示柬的黄毛丫头,时间只剩了三天,当然心中也无形紧张起来。 人家是秦岭系三眼比丘沈师太调教出来的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对方明知八臂剑客的威名,尚敢公然挑战,自然有她制胜之道。 自己赢了固然好,万一输了,岂不连舒老夫子的人,一起栽尽? “通天剑法”,自然虽已练得十分纯熟,但最后八招“追魂八剑”,还嫌生疏,使用起来,不够熟练—— 第二章 乾坤一剑 大白天里,花园中追去的人,虽然不多,总还有人进出,只有挨到晚餐之后,才独自跑到涵春阁前的草坪上,痛下功夫。 这是第二天晚上,时间已是初更时分,十二三的月亮,已经快圆了! 江青岚一个人埋头苦练,把八招剑法,反复演习,差不多已练得极为纯熟。 但他还不肯稍歇,因为时间只剩下明天一天,后天晚上,就得把整套剑法拿出来,及锋而试。 是以操练得愈熟愈好,熟能生巧,才能制敌先机,赢得对方。 他求胜心切,八招剑法,舞得个风雨不透。 月光之下,但见一团人影,满地游走。 随身幻起七八条剑光,矫若游龙,盘空匝地,四面飞舞。 这崆峒绝学,确非寻常! 江青岚越练越得意,一支长剑,翻翻滚滚。 正在心与神会,意与剑通之际,蓦地里“嗒”的一声,似有一股极大潜力,撞上剑身。 整条右臂,被震得骤然酸麻,长剑差些儿就要脱手飞出! 心头猛一惊,立即收住剑势,目光所及。 只见一点黑影,被自己剑势撩开,拨出去两三步外。 嘿!果然又有不开眼的贼子,偷放暗器,此人出手沉重,自己倒不可大意。 心念转动,立即一个箭步,跟着暗器震落之处,飞纵过去! 他不愧经八臂剑客五年陶冶,身法迅捷。 人才纵到,左手一抄,已把暗器接到手上! 噫!这是什么暗器,入手不沉? 江青岚低头往手上一瞧,不由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接在手中的,只是一片枯黄树叶,那里是什么暗器? 心头这份震惊,真是非同小可。 自己时常听舒老夫子说起,一个人内功练到炉火纯青之境,随手摘上一片树叶,都能随意伤人。 所谓飞花摘草,伤人于百步之外,看出此人功力,已非寻常。 难道就是那个十八岁的黄毛丫头不成? 他心念才转,人却依旧十分镇定,一面暗暗戒备,两道目光,却向四周黑暗之处扫去! 一阵阵的西风,吹到热腾腾沁出汗来的身上,微有寒意! 明月在天,万籁渐寂,那有半点人影? 真是奇事!这片树叶分明有人在暗中偷袭,用重手法打出。 那会一瞬工夫,连人家影子都瞧不到呢? 唉!由此看来,舒老夫子时常说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当真不错! 自己这点微末之技,和人家差得太远! 正当他沉思之际,忽听东北角上,“刷”的一声,闪起一条黑影。 比闪电还快,由假山上直往围墙外面飞去。 江青岚既有发现,那肯放过? 猛的吸了口气,双脚一点,一个身子,紧跟着往假山上纵去。 抬目一望,那条黑影,已在围墙外面,十丈来远,是往城隍山方向去的。 这条路,江青岚是最熟不过。 几年来,他练习轻功提纵,城隍山来回,不知跑过几千百遍。 这时一见黑影是朝山上奔去,也赶紧长身一掠,跃上围墙。 双足再顿,人像离弦弓箭,飕的激射出去,街尾急追! 那黑影先前以为没人追踪,是以出了围墙,脚步立时放缓。 等到发现江青岚在身后追来,两下里只剩了五六丈远。 不由惊得“咦”了一声,拔腿就跑。 这会江青岚发现那人轻功,并不见得比自己高明。 胆气一壮,立即施展轻功,向前急进! 一前一后,差不多就只有五六丈距离。 前面那人,似乎被江青岚追得心慌意乱,他舍了山路,却向乱草岩石上没命乱跑,还不时的回过头来,向后探望。 城隍山,虽算不得十分峻高,但他舍了上山正路,尽向横里窜跃。 走在榛棘丛生,乱石嶙峋的危崖陡壁之上,也着实费力。 江青岚出生富贵之家,虽然跟着舒老夫子,学了五年武功,在轻功上,已有三四分火候。 但在这种无路可循的危岩上奔走,终究还是第一次,何况又在深更黑夜之间? 是以竭尽所能的追了一阵,渐渐感到胸口有些气喘,额上汗水,也不禁涔涔而下! 只好停下身来,抹了抹汗珠,向前一瞧。 只见前面那人,也在五六丈外停住身子。 不!他正在回头瞧着自己。 江青岚这气可大了,难道我当真追不上你? 心中一动,猛的提了一口真气,身形如风,向前掠去! 那知前面那人,好像知道自己心意似的,这边身形才动,那人也早已别转过头去,拔脚就跑。 江青岚尽量施展出轻功提纵,急起直追,咬牙飞跃。 前面那人也没命的乱跑。两个人就在城隍山上,乱草丛石之间,乱兜乱转。 任你江青岚飞跃得如何快法,人家始终不即不离,永远保持在五六丈远近。 而且他背后好像长着眼睛。 你跑得快一点,他也跑得快一点,你慢下来,他也跟着慢下来。 你停他也停,你追他就跑!不仅如此,江青岚另外又有了新发现。 原来这一阵急奔,自己尽力施展出轻身提纵功夫,一个起落,少说也有三两丈远近。 可是前面那人呢?却只和普通人走路一样,两只脚,一前一后的跨着。 压根儿就没有施展什么轻身功夫,也没见他纵过一纵,跃过一跃。 这一发现,不由使得江青岚愕然失色,那有轻功提纵功夫,竟连普通走路都赶不上之理? 看来此人功力,不但远在自己之上,可能比舒老夫子还要胜上一筹呢! 他心中想着,脚下不由停了下来。 “哈哈!小子,你跑累了罢!来!跟我老人家到山顶上去。” 前面那人,这会不再打横里跑了! 话声才落,人就向山顶上跑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江青岚在这一瞥之间,只觉那人似乎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什么?他要自己跟他到山顶上去?这人到底是何居心? 以对方身手之高,假使对自己有什么恶意的话,十个自己,也早已完了。 那么他这样逗着自己,乱跑一通,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去管他,反正既然来了,好歹也得上去瞧瞧。 江青岚心意一决,立即还剑入鞘,施展轻功,向峰顶纵跃而上。 不到一盏热茶时光,便到达山顶。 松风如涛,月光如水,那有人影? 江青岚方才跑得一身汗水,这时经风一吹,微感凉意。 忽听一个苍老声音问道:“小子,你才来?” 江青岚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不远的一方巨石上,这时突然翻身坐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噫!方才上来之初,这方巨石上,分明并无人影,难道自己没有看病清楚? 心中虽然犹疑,但瞧对方并无恶意,只好抱拳说道:“后辈江青岚,方才蒙老丈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花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唔”了一声,问道:“你是展元仁门下?” 江青岚略为迟疑了一下,答道:“舒老夫子乃是后辈授业恩师。” 花白胡子老头不耐的道:“小子!我老人家问的,你可是崆峒门下?” 江青岚哦着道:“后辈跟随舒老夫子练武,他老人家曾说,他是崆峒派的功夫。” 花白胡子老头猛的把目光投在江青岚脸上,讶异的道:“你还没正式入门?唔!人品还不错!小子,你能和我老人家相见,总算缘份不浅!” 江青岚不知他引自己上来,到底为了何事? 这时见他好像和自己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 花白胡子老头见江青岚楞楞的站着不动,怒道:“喂!小子,你后天不是要斗斗那头独角兽吗?凭你那七八手三脚猫,只能宰狗!” 什么独角兽?自己几时要去闻独角兽? 江青岚给他说得糊里糊涂,暗自寻思,难道他又在捉弄自己? “咄!浑小子!真是天下最浑的浑小子!碰上了这好机会,还不求求我老人家,再说凭红儿一个人,也挡不住十来条野狗,何况还有一头独角兽?” 花白胡子老头,好像越说越气,语声有点接近咆哮! 但江青岚却越是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还是怔怔的望着对方。 花白胡子老头突然狠狠的盯了江青岚一眼。 这一眼,直若两道冷电,棱威慑人,不可逼视。 江青岚心头一震,微感寒栗。 只见花白胡子老头微微摇头,道:“来!快去折一根松枝,待我老人家教你一招剑法罢!” 这会江青岚可听清楚了,原来这花白胡子老头说了半天,要传自己一招剑法。 天下武学,不管如何精奥,也决没有只有一招的,他…… “为长者折枝,曰不能焉,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我老人家叫你折枝,还不快去。” 花白胡子老头又在催促了,江青岚简直无法违拗。 只好依言折了一枝两尺来长的松枝。 花白胡子老头一手接过,瞪着江青岚道:“乾坤一剑,天下无敌,你要用心一点!” 说完,把手上松枝,向天直竖,缓缓推出,口中说道:“看着!这一招剑法,共有九个变化,每个环节,必须记清,才能把这一剑的威力,发挥无余。” 说到这里,手腕微微震动,一连串划出九个小圈。 每个小圈划出之时,松枝果然有着不同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由松枝震动所发出。 原本极其轻微,但因花白胡子老头推出的松枝,极其缓慢,才看得十分清楚。 花白胡子老头一面比式,一面讲解。 江青岚凝神细听,一面举手比划。 但这一比划,心中又感到十分奇异,因为这招剑式,除了九个圈圈,小有变化之外,并无出奇之处。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确实蕴藏着奇奥绝伦的变化。 花白胡子老头传完一招剑式,突然把松枝一掷,朗声笑道:“只此一剑,受用无穷,小子你好自为之!哈哈哈哈……” 笑声摇曳,人已破空而起。 “老丈,……” 江青岚还没喊出,人家早已走得影子也不见了。 花白胡子老头去得好快,连想问问他名号称呼都来不及。 他传给自己的这招剑法,说什么:“乾坤一剑,天下无敌。” 难道这招剑法,就叫“乾坤一剑”? 心中想到,立即抽出长剑,依着所授口诀,长剑直竖,缓缓推出。 这一推,蓦地发觉这招剑法,果然博大精深。 变化之多,威力之大,简直不可思议。 心中这份高兴,也到了极点! 暗想:“这花白胡子老头,舒老夫子一定知道他的来历,明天问问舒老夫子,便会知道。” 哦!不!等后天把那姓柳的丫头打跑之后,再问不迟! 当下一连又练了几遍,才满怀高兴的挟着宝剑回去。 时间迅速,这已是留柬约定的三天之后了。 这天,江青岚度日如年,眼巴巴的由天明望到天黑。 晚餐甫毕,他悄悄的回转房中,换了一身青缎劲装,佩好长剑,外面罩了一件长袍,便向后花园而来。 从内宅列花园,一路上都有巡逻的家将丁弁,川流不息,府外四周,更是戒备得刁斗森严。 贼人如果要来,只有从花园东北角,涵春阁方向进来。 因为那里较为冷僻,且是他们两度进入花园的老路,自己还是仍到那边去守候为是。 想到这里,立即向涵春阁走去。 这晚天上风定云净,大半轮皓月,寒光十分皎洁。 草地上,好似铺了一层轻霜,几处崇楼杰阁,涵虚浮影,更显得清夜静穆! 江青岚伏在假山背面的一处暗陬,这里正好面对围墙,如果有人从墙外进来,正是必经之路,极难逃得过自己双目。 他是初次临敌,心情自然显得特别紧张,右手紧握着剑柄,摒息凝神,目不稍瞬! 前面更楼上,终年悬挂着的一面大云板,这时“嗤”的一声,远远传来。 时间还只有初更!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园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等人,本来是最心焦的事儿,何况等的又是敌人。 一分一秒,好像比平时过得特别慢,紧握着剑柄的右掌,也微微的沁出汗来! 无聊和寂寞,暗暗袭上他的心头,不由使他悬想着今晚要来的敌人——那姓柳的丫头,不知长得怎么一个模样儿?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二九年华,正当妙龄! 瞧她写得一笔娟秀婀娜的字迹,倒真可和府中素有女才子之称的红线姑娘媲美! 江青岚一想到红线姑娘,眼前立时浮起一个苗条纤影。 那一双覆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和宜嗔宜喜的两个小酒窝,使人瞧着有不能自己之感。 几年来,自己一直为她废寝忘食,刻骨相思。 但她却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始终若即若离,不可捉摸。 如果说她对自己无情罢?有时又浅笑盈盈,情意绵绵…… 她,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已经博通经史,替姨父掌管笺表,职司机秘了…… 可惜她只是一个弱不胜衣的女子,要是她也会武功,这该多好…… 当!当!当!更楼上的大云板,接连响起,声震远近。 三更!已经三更了!江青岚蓦地从沉思中惊觉。 噫!那姓柳的丫头,不是留燕寄柬,约好三天之后吗?怎地还不来呢? 敢情她自知不是舒老夫子对手,不敢来了? 这可害得自己平白地耗了两个更次! “真是黄毛丫头十八变!” 汀青岚气愤愤的骂了一句,直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双足一顿,跃上假山,俯瞰园中,月光如水,烟景如画,还不是静闳得和平时一样? 正当此时,忽见“嗤”的一道火花,从前面房屋顶上,钻天而起。 其色绀碧,宛似正月元宵节放的花炮一般! 江青岚心头一楞。 “噫!这是什么?难道贼人还有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禁卫森严的节度使府,放起信号来?” “啊哟!不好!贼人既然放起信号,定然不止光向舒老夫子寻仇,难道还另有图谋不成?” 他不愧是将门裔戚,猛然想到目前军情紧急,贼人可能有为而来?心念转动,正待向内宅奔去! 花园中间,又是“嗤”的一溜火花,直冲霄汉。 看方向,正是舒老夫子居住的“居仁小筑”附近。 这可使江青岚为难起来,分明两处都有了贼踪,自己该怎么办呢? 舒老夫子崆峒派名宿,武功渊博,区区毛贼,何足道哉,自己还是先赶赴内宅要紧! 心念急转,那敢怠慢,立即长身一跃,施展轻功,一路轻登巧纵,急向内宅奔去! 刚跃上内宅和花园分道的一道夹墙时,猛见前面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日,弓弦急响,人声鼎沸。 江青岚心中一急,慌不迭窜上近身一处房屋,由此接连,再飞跃上更道夹墙。 人在高处,立时看出内宅正屋,左边第三重院落中,已被府中军健全部包围,但屋面上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惊疑,身子却像弩箭脱弦一般,向左面飞纵过去! 刚翻遇一重楼脊,身未站定。 猛听一声梆子响处,轧轧连响,箭如飞蝗般射来。 江青岚骤不及防,险被射中,心知这是府中的匣弩手,错把自己当成了贼人。 长剑急挥,一面拨开射来弩箭,一面大声喝道:“你们还不住手,我是表公子。” 声落人落,一团精光,顿时向檐前飘落。 要知这种匣弩,内装机篁,可以连珠齐发,威力之强,无人能挡。 府中军健眼看匣弩无功,耳中又听到是表公子,立即纷纷住手。 为首一名家将,一眼瞧到来人果然是表公子,早已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连叫: “小的该死!” 江青岚跺脚道:“你赶快起来,我有话问你。” 那家将又磕了几个响头,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江青岚问道:“方才可曾发现贼人?” 那家将点头道:“是!是!一共六个贼人,除了当场被弟兄们射死了四个,另外两个,也已擒住。” 江青岚听得大为纳罕,贼人敢于明目张胆,到节度使府寻仇,来的断不会是几个庸手。 而且凭府中这十几名一队的巡逻队,又焉能把他们杀的杀,擒的擒? 其中大有蹊跷,不禁追问着道:“我问你贼人是如何发现的?” 那家将又连应了两声“是”,道:“刚才小的巡逻到此,似乎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喊了一声:‘捉刺客!’ 小的抬头一瞧,屋脊上果然发现了五六条人影,手中全都拿着明晃晃的单刀,在瓦上纵跃。小的心头一惊,立时吩咐弟兄们放箭。 那知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飞来一条红色匹练,只在屋面上转了几转,那五六个大汉手上兵器,就全被卷飞,一个个滚落下来。四个贼人因身上中了不少匣弩,当场毙命。还有两个,因箭伤不重,只是浑身动弹不得似的,被弟兄们按住。却好大公子也带着人,闻警赶来,就把两人带走,小的奉命守在这襄,不想却把表公子当了……” 他说漏了嘴,差点说出“贼人”两字,但连忙咽住。 一面惶急的道:“小的该死!冒犯表公子!” 江青岚不待他说完,接着问道:“那道红色匹练,你可看清是什么样的人?” 家将想了一想,脸容一正,躬身答道:“小的看得十分清楚,那红色匹练,只在空中转了几转,便自不见,咱们督帅洪福齐天,府中自然有神只保佑,这恐怕就是金甲神!” 江青岚听得十分好笑,暗想这道红色匹练,可能是一位身法奇快的高手,隐身相助。 但要在这些没有知识的下人口中,那能问得出来? 当下摆了摆手,道:“好!你们就守在这里,我还要到花园中去瞧瞧!” 说毕,就双足一点,依然跃上屋脊,一路如飞的向“居仁小筑”奔去! 这时府中军健,因听说内宅有警,一批批弓上弦,刀出鞘,全数出动。 灯笼火把,把前面正宅,照耀得犹若白昼,后花园和内宅,隔着一道高大夹墙,倒反而显得特别清静。 沿溪那所精舍前面的空地上,这时一排站着四五个人。 中间一个,却生得身材高大,满脸虬须,年约五旬以上的老者,这时正负手而立。 舒老夫子不!八臂剑客展元仁,却依然穿着一袭长袍,风度卫夷。 他对面是一个身穿玄色紧窄夜行衣靠的少女,手上执着一支明晃晃的长剑。 远望过去,身材曲条,敢情就是穿帘燕聂五娘的女儿,那个十八岁的姓柳的丫头! 此时剑尖指着舒老夫子,仇人当面,神情似乎极为激动! 江青岚因距离过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心头一急,就放轻脚步,悄悄的掩近过去! 只听舒老夫子敞声笑道:“既然如此,柳姑娘为母报仇,老夫也毋庸多费唇舌,柳姑娘只管请罢!老夫就凭这双肉掌,试试三眼比丘十七年心血调教出来的高足,到底……” “住口!老贼你认为姑娘胜不了你?” 玄衣少女拦着舒老夫子话头,一声娇叱,正待欺身而上! 江青岚猛的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且慢!” 长身一跃,凭空纵起,向场中落去! 玄衣少女冷不防给他突如其来的大喝,微微一怔,娇躯向后退出半步。 “青岚,这事与你无关,还不回去?” 舒老夫子皱着长眉,低喝了一声。 “不!老夫子,凭她十七八岁的一个女孩儿,那配和您老人家动手过招?有事,弟子服其劳,今天正好让弟子试试。” 接着便向玄衣少女喝道:“来!柳姑娘,你留燕寄柬,口气不小,先让小生领教几招。” 江青岚随手脱去长袍,“呛”的一声抽出长剑。 动作敏捷,面向玄衣少女卓然而立,越发显得英姿勃勃,俊逸不群。 四目交投,玄衣少女柳琪不由微微一怔,她春花似的脸上,不知是羞?也不知是怒? 一阵红潮,由耳根直透上来! 蓦地,柳眉一挑,杏眼一瞪,面泛杀机,娇声叱道:“小贼!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姑娘!” 黄鹂新声,昵昵如啭,尤觉珠落玉盘,声音儿好听已极! 但手上青虹,就在娇音未落之际,一圈一震,手法轻巧无比,一大片清光,潮涌而出,满天流动! 江青岚乍逢强敌,心头一凛,向后退出半步。 剑尖向天,剑诀遥领,剑法还未展开。 柳琪早巳冷哼一声,“刷”“刷”连声,长剑像雨点般攻到! 辛辣迅疾,奇诡无匹。 江青岚初次出手,就失先机,眼前一片青影,森森剑气,差不多已笼罩全身! 青年人谁个不爱面子?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女孩子? 心中一气,不退反进,长剑横扫,使出一招“云封五岳”,方拟硬砸对方剑势。 那知柳琪娇躯一侧,反使“穿云摘星”,一点寒芒,直向江青岚“心坎”穴点来。 这一着快攻突起,借势取敌,快若电光石火! 江青岚仍然不肯向后退避,猛吸胸腹,避过点来剑锋。 横扫长剑,突化“玉龙回旋”,又向身前反卷。 柳琪原式不变,皓腕一震,剑尖忽然上挑,奔向江青岚咽喉! 这时两人已是近身相搏,距离不到三尺。 柳琪一剑点到,江青岚仍是不肯后退,大喝一声,剑演“凤凰点头”,剑尖觑准对方剑尖,疾拍而出! 这一招,他应变神速,双方剑尖相击,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柳琪虽然自幼由三眼比丘沈师太扶养长大,尽得心法。 但女孩儿家限于天赋,内力较弱。 江青岚在这声大喝之余,又是全力一击。 剑尖互撞,她只觉右腕一软,长剑立被震开。 但江青岚也因奋起全力,砸出一剑,对方长剑,虽被荡开,身子骤失平衡,一个跄踉,向前扑出。 两人距离,这会不到两尺,他求胜心切,身躯切近。 一时没想到对方是男是女?左手“青龙探爪”,业已当胸推出! 手掌所及,乍觉按上了一个圆滚滚,软绵绵的东西之上! 这…… “嘤”! 两条人影,倏然飞开。 柳琪满脸飞红,柳眉倒竖。 江青岚也闹得面红耳赤,惊慌失措! 姑娘家这个地方,又岂能容人轻易碰得? “狂徒看剑!” 柳琪又羞又怒,娇叱声中,欺身急上,青虹骤闪,剑如泼风般使出! 这会,她可拼上了命,银牙暗咬,剑招尽展绝学,向江青岚滚滚攻出。 剑剑俱指要害,着着全是辣手,但见银芒颤动,寒星飞舞,奇诡辛辣,凌厉到了极致。 江青岚一着失手,要想解释自己此举并非有心。 但此种话,又如何说明?心中正感万分愧怍。 就在这略一沉思之际,眼前寒光如电,像骤雨般洒来。 他心头猛然一震,暗想自己身受舒老夫子五年栽培,今日此战,关系着他一世英名,自己岂能大意? 一念及此,雄心陡起。柳琪一片银虹,堪堪逼近江青岚身前,只听“叮叮”“锵锵”几声,他早巳挥剑还击,“通天剑法”源源出手! 晃眼工夫,不但封开了柳琪的一轮猛攻,而且振腕挥洒,神速绝伦的攻出了七八剑。 双剑并举,四周生风,耀目精练,漫天剑影! 秦岭系的“终南剑法”,辛辣诡异,和崆峒派的“通天剑法”,迅捷奇幻,正好各有所长。 两人这一动上手,快打急攻,彼此交攻了三十来招,竟然半斤八两,攻守各半。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谁也没法子抢得机先。 柳琪眼看自己苦练多年,满心想手刃亲仇,那知连人家门下弟子都无法取胜。 心中一阵悲愤,目含珠泪,脸露煞气,柳腰一挫,身法骤变,人像穿花蝴蝶般绕着江青岚左右前后,团团疾转。 手上长剑,银蛇乱闪,回环出击! 正好江青岚也因久战无功,蓦地一声长啸,身形晃动,立时从他身上,漾起七八条臂膀,各抡长剑,向四外挥出。 这正是“通天剑法”最后八招——追魂八剑! 两人却巧同时发动,同时抢攻,一个穿插游走,一个八臂同挥,这两套剑法,全是以快对快的动作。 柳琪身形闪动,原想乘隙进招,不料对方好像四面八方,全长着眼睛,任你移宫换位,向对方任何部位刺出,都被一支长剑挡住,而且同时立有六七支长剑,跟着反击。 她自幼跟随三眼比丘练剑,对仇人八臂剑客的“追魂八剑”,当然耳熟能详。而且三眼比丘也有过指示,一个人那有七八条臂膀,同时刺出七八支长剑之理?对方八剑齐发,无非手法快到极点,使敌对一方,发生视觉上的错误,被他幻影所迷罢了。 “追魂八剑”,虽然奇幻无比,但对付之道,能够沉着应战,自可不为对方所惑。尤其是这套“穿花身法”,正是针对“追魂八剑”设计,只要应用得法,便能以幻制幻,制敌先机。 柳琪对“穿花身法”,固然练得纯熟无比,但“追魂八剑”,乃崆峒绝学,终究无法厘测,还是第一次碰上。对方七八支剑法,同时刺到,招式又无一雷同,她心中虽明白这是幻影,但其中有一支当然是真正攻到的剑尖,要想不被所惑,又谈何容易? 何况“追魂八剑”变化迅疾,虚实互用,明明是幻影,但刺到之时,立可变为真剑。又岂是像玄衣少女柳琪这点功力之人,就能随机应变? 是以柳琪转了几个方位,依然被“追魂八剑”的奇幻剑势,逼得手足忙乱。 江青岚一见对方攻势受挫,立即精神大震。 口中一声大喝,蓦一振腕,八支剑影,飞起一串寒星,疾洒而出,宛若奔雷掣电,直奔对方身前! 柳琪要想举剑封架,不知封挡那一支好!心头一惊,只好拼命向后方跃开。 江青岚对敌经验虽然不足,但舒老夫子在授剑之初,早已详为解说。遇到八剑同出,敌人封架无功,只有逼得向右后方跃退,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是以江青岚八剑猝发,脚下早有了准备。柳琪一退,他已如影随形,跟踪急扑! 此时八支剑尖,已合为一,一点银星,距离对方眉心,只有一寸光景。 柳琪花容失色,身形还在后退。但她退一步,江青岚就逼进一步,剑尖和眉心,依然只有一寸距离! 这一突变,场中诸人虽不乏高手,但此种情形之下,也无能为力。因为如果有人抢救,江青岚只要手腕一沉,柳琪就得尸横当地。 “青岚!” 舒老夫子的声音刚叫出口,柳琪后退之势,也突然停住。 她凤目紧闭,颤声喝道:“小贼,你杀了我罢!” 这下江青岚可吃了一惊,赶紧右腕微撤,朗声说道:“当年令堂和展老夫子动手,不过剑伤右臂,自然不是展老夫子下的杀手。他隐姓埋名十七年,只因秦岭崆峒,渊源极深,不愿衅由此起,报仇一节,姑娘还请三思!” “呛啷”!柳琪长剑堕地,她双手掩面,浑身抽搐,一跤跌坐地上。 “嘿嘿!小子,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教训起人来了!来!老夫接你几招试试!” 洪钟般声音末落,满脸虬须的老者,业已一闪身向江青岚飞来,身法之快,使得江青岚悚然一惊! “哈哈!公孙兄名满武林,怎的和后生小辈生起气来?” 就在虬须老者跃近之际,舒老夫子——八臂剑客展元仁,也同时跃到,挡在江青岚前面,回头笑道:“青岚,这位是秦岭系公孙无忌公孙老前辈,江湖上人称独角兽的便是,你还不上前见过?” 独角兽?江青岚突然想起前天晚上,花白胡子老头的话来:“小子,你后天不是要斗斗那头独角兽吗?凭你七八手三脚猫,只能宰狗!” 唔!所以他老人家要传自己那一招“乾坤一剑”!就在江青岚微一怔神之间,只听独角兽公孙无忌嘿然冷笑道:“展元仁,你还知道武林中有秦岭系吗?十七年前你杀了琪儿之母,还可说是为友心切,此事咱们老一辈的,只好置之不问,让小师妹的后人,亲手向你算还血帐。 不想一月之前,你又以长凌幼,掌劈宋时,难道不知道崤山鬼神是老夫门下?秦岭崆峒,梁子已结,公孙无忌此来,就要取你颈上人头,这小子也正好和我徒儿抵账。” 舒老夫子听得脸色倏变,双目精光暴射,大声笑道:“哈哈!公孙老哥,你当展元仁是怕事之人吗?十七年前之事,老夫自问并未杀人,即使杀了,也并无不对之处。当时展元仁遵奉本门掌门人意旨,为两派和气,为秦岭颜面,老夫才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一十七年,自问对秦岭也已有交待。 夜游神宋时为虎作伥,蓐闹节度使府,公孙老哥心中也许比展元仁更为清楚,毋须多说。 这江青岚,乃是薛节度使的表公子,不过相随老夫练剑,并非展元仁正式门人,公孙老哥焉得相提并论?何况要取展元仁颈上人头,也并非易事,凭公孙老哥,也不见得就能如愿!” 独角兽公孙无忌厉声喝道:“老夫不管这小子是姓薛的什么人,反正你们老少两人,不想挨到天明。展元仁,来!咱们试试谁行谁不行?” 舒老夫子脸色铁青,突然仰天一阵大笑! 这笑声十分苍凉,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直响! 笑声甫落,舒老夫子突从长袍底下,呛的抽出一支长剑,但见寒芒四射!他用指轻轻一弹,发出铮然龙吟之声! 只见他目注长剑,喃喃自语道:“十七年来,老夫未尝一启剑匣,今日倒又用上了!” 他语中之意,含着十分感慨!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如电,注定独角兽公孙无忌,冷冷的道:“好!公孙老哥,这就请罢!” “老夫子,且慢!” 江青岚突然闪身而出,向公孙无忌打量了一眼,道:“割鸡焉用牛刀?还是让弟子来罢!” 独角兽公孙无忌,乃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天痴上人门下三弟子,穿帘燕聂五娘的师兄。 在江湖上声名久着,舒老夫子自己能否赢他,还在未定之天数。 这娃儿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居然说什么“割鸡焉用牛刀?” 舒老夫子心头大骇!急忙脸色一沉,喝道:“青岚!你还不退下?” “不要紧,老夫子,等弟子不敌,你老人家再上不迟。” 江青岚突然一反乎日彬彬有礼的态度,手中长剑一挺,不退反进。 迎着公孙无忌喝道:“独角兽,来!让公子爷先领教你的高招!” 独角兽公孙无忌,瞧着江青岚这份狂态,早气得喋喋怪笑:“纨裤子弟,才学得展元仁几手剑法,便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公孙无忌身边,也忽然一摇三摆,踱出一个手摇折扇的中年文士,向公孙无忌躬身说道:“区区一个后生小子,何用劳动公孙先生,还是由后辈随便打发他回去就是!” 公孙无忌一摆手势,拦着说道:“白兄且慢!展元仁杀了小徒宋时,老夫正好手刃这小子抵账!” 中年文士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后辈计不及此!” 他摇头摇脑,连连后退,依然站到原来位置上去。 公孙无忌这才横剑当胸,向江青岚冷冷的道:“小子!你还不发招?” 江青岚长剑一举,左手揑了一个剑诀,大声说道:“如此,本公子有请!”剑尖一圈,使出“一心朝天”,亮开门户。 接着长剑微颤,一招“三星入户”,向公孙无忌“咽喉”及左右“将台”点去! 公孙无忌那会把对方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嘿然冷笑,手中长剑随手一挥,立时寒光电奔,把江青岚剑势,悉摒门外。 江青岚剑尖和公孙无忌剑身相触,“叮”的一声,宛如击上巨大钢板。手腕猛震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 心头大惊,立即向后退出两步! 那知他身形才动,公孙无忌早已大踏步跟了进来。 长剑挥处,银虹乍闪,森森剑气,业已逼人而来! 江青岚又是一惊,赶紧向左一个急跃,右手长剑,顺势一招“神龙摆尾”,挟着阵劲风,横扫过去。 他这一招用得相当神奇,妙在避攻不忘却敌。 怎奈独角兽内外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随手一击,潜力无穷。 只听又是叮然一声,江青岚一个身躯,直被踉踉跄跄的向左震退了两三步! 公孙无忌不由纵声大笑! 江青岚一连被两次震退,对方这一大笑,不由无名火起,那管厉害。 蓦然大喝一声,双肩微晃,欺身猛扑。 手上宝剑挥舞之间,剑光流动,幻化出一片寒芒,向独角兽急攻而出! 他这一含愤出手,把“通天剑法”精奇绝招,源源施展。 一柄长剑,如怪蟒灵蛇,飕飕乱窜,前后呼应,迅速凌厉,端也不可轻侮! 独角兽公孙无忌,这次也不似破解先前两招那么容易。 只见他身子突却半步,长剑疾转,在身前划起一道银虹。 江青岚攻出剑势,又吃他剑光全数封开! “嘿!小子,你萤火之光,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余音未绝,长剑忽然疾抡反击。 只见一大片剑花,漫天洒出,向江青岚当头罩下——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三章 一剑振威 江青岚方才和柳琪对招之间,已增进不少临敌经验。这时一见独角兽攻来剑势,有如千百朵银花,精光耀眼,由四面八方飞来,叫人无从出手招架! 他强敌当前,居然十分镇定。 觑准剑花要落未落之际,突然身形晃动,右臂一振,追魂八剑,倏然展开! 他使得恰是时候,但见七八支剑影,交互而起,划出一片护身光幕,左脚横跨半步,身随剑走。但听一阵叮叮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江青岚业已突出剑光围困之外。 公孙无忌微微一怔,瞧不出这小子还能从自己手上,突出围去。 口中嘿了一声,右臂陡张,青虹暴涨,一大片精光,再次撤地漫天,向江青岚骤卷过来! 这次来势,强厉得令人窒息,剑招绵密,重逾山岳。端的一剑紧似一剑,一招强过一招! 剑身上贯注内力,但听丝丝破空之声,盈耳不绝。 眨眼工夫,江青岚一条人影已被圈入森森剑光之中。 舒老夫子方才阻止不及,江青岚已和公孙无忌对上了手,心头自然十分焦灼。 这时眼看江青岚被对方长剑圈入,渐无还手之力,不禁急得大惊失色,那还顾得自己身份?大喝一声,纵身直扑过去。 身形刚起,瞥见三条人影,同时跃起,向自己拦来。 其中一条人影,挟着一点银光,当先袭到。 舒老夫子是何如人?身在半空,横剑一撩,当的一声,双方同时跃开! 定睛看去,原来偷袭自己的,正是那个文士装束中年汉子,阴阳扇白秀山。 他折扇轻摇,望了舒老夫子一眼,摇头晃脑的道:“公孙先生两者胜负未分,展大侠何性急乃尔?” 这时另外两人,也身形落地,围着自己走来。 舒老夫子当然认识,那个面情落寞的,是十几年前黑道上早负盛名的铁笔季子清,和鬼影子何异。 自己这时心急江青岚安危,那有时间和白秀山争论? 回眼一扫,冲着三人,厉声喝道:“挡我者死!你们要送命,就一起上罢!” 罢字才出,右腕骤翻,刷刷刷,剑光如电,已向三个不同方向,劈出三剑! 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只见银虹流动,快速绝伦,三剑声势,好不凌厉! “好剑法!”季子清铁笔如椽,一丝寒风,也直磕舒老夫子身后“凤尾”! 这三人中间,当然数鬼影子何异武功最弱。 但他在阴阳扇白秀山和铁笔季子清两名高手呼应之下,左纵右跃,一柄鬼头刀,也卷雪似的,着着进攻! 舒老夫子独挡两大高手合力袭击,外加鬼影子何异,居然精神大振,朗朗一笑,长剑疾振。 前拒白秀山,后挡季子清,还从容分攻鬼影子。真是静如岳峙,动如灵蛇,剑光人影,倏忽万变! 白秀山的白金折扇,和季子清的精钢铁笔,乃是江湖上的一绝。两人在这两件兵刃上,又全有一二十年的造诣,出手神速,认穴奇准,扇笔同时展开,点、削、划、拍,源源出手。 围着舒老夫子周身要穴,疾攻猛点,有若数百点寒星,前后飘洒,好看已极! 错非是八臂剑客展元仁,换了旁人,恐怕一手也接不下。 几招之后,那里还分得清三人的身法招法? 只觉舒老夫子的无数支剑影,老是如影随形,跟着自己。好像白秀山,季子清两人,并没把对方拦住。 他心中一紧张,就拼命的施展刀法,翻翻滚滚,舞了个风雨不透! 那知对方长剑,却不知如何的已伸入刀光之中,一剑削来。“呛”的一声,鬼影子何异,但觉虎口大震,鬼头刀立被削断,半截刀头,震得呼的斜飞出去! 心头一惊,性命要紧,立即向侧跃开。 还亏他外号叫做“鬼影子”,轻功不弱,在这生死开头,拖带半口断刀,疾飞出两丈之外。 定睛一瞧,他们三人,不是扇笔交加,剑影重重,打得激烈异常?低头瞧瞧手上的半截断刀,好像做梦似的,武功一道,就差了这么一点! 正当鬼影子何异惊魂甫定,忽听花园沿溪来路,人声鼎沸,灯球火把,照耀得像一条火龙似的,向自己这边,急奔而来! 咦!鹰爪孙庆,他们六个人,去了大半天,怎么还没消息? 难道这区区节度使府,还另有高手护院? 正当此时,蓦听自己师傅公孙无忌和江青岚同时大喝。 紧接着一阵金铁交鸣,剑光乍敛,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江青岚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站在一边。独角兽公孙无忌,却脸色铁青,右手袍袖,也被剑锋削破了一截。 他充满愤怒的日光,瞧着激烈搏斗小的舒老夫子、白秀山、季子清三人,大喝一声: “住手”! 这一声,他贯注内力,宛若焦雷,三人同时停住。 “走!”率先腾身而起,白秀山、季子清和鬼影子,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就走。 一瞬工夫,便已没入黑暗之中。 舒老夫子弄得十分糊涂,他们怎会无缘无故的突然退去? 回头一瞧,只见江青岚身子晃了两晃,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舒老夫子心中一惊,闪过身去,一把握住江青岚左臂,右手在他后心大穴,连拍了几下,口中急急问道:“青岚,你受了伤?” 江青岚直了直腰,忙道:“不要紧,弟子接了他几招强劲剑势,想是用力过度:但那独角兽,却也被弟子一剑刺穿衣袖,震了出去!” “什么?你……”舒老夫子听得目射奇光,大感惊讶。 以独角兽公孙无忌的武功,自己尚无制胜把握,居然被初学乍练的江青岚击退? 但他话才说到一半,瞥见一队灯球火把,刀出鞘弓上弦的府中将弁,已如飞赶到,也就倏然住口。 只见前面跑得满头大汗的一个,正是伺候自己的书僮薛福。 原来他方才瞧到“居仁小筑”前面,突然出现了五个贼人。 就趁舒老夫子挺身而出之时,悄悄的从后窗爬出,没命飞跑,向前面报讯。 那时正好内宅屋面上,射死四个,擒住两个贼人,大家都说府中有金甲神保护,家将们士气旺盛。 大公子薛继先坐镇内宅,闻报花园中也发现了贼人踪迹,立即拨出一队弓箭手和挠钩手,向花园增援。 家将们赶到花园,只见舒老夫子和表公子两人,安闲的站在精舍前面,好像正在谈天。 连忙上前向两人请过了安,舒老夫子只说贼人业已逃跑,嘱咐他们在园中仔细搜索,看看有无余党潜伏。家将们唯唯应是,便分头搜索去了。 舒老夫子把家将支走之后,回头向江青岚道:“青岚,你随我来。” 江青岚跟了舒老夫子走入房中,薛福替两人斟上熟茶。 舒老夫子吩咐江青岚在椅上坐下,自己便向房中走去。 一会工夫,取出一粒红色药丸,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这是本门疗伤圣药‘朱衣夺命丹’,不但善治各种内伤,有起死回生之功。且其中因有雪莲首乌等灵药配制,更具补中益气,助长功力之效,你赶快服下,老夫还有话问你。” 江青岚依言接过丸药,用温水吞下。才一入喉,便觉一股清香,由喉间直达小腹,丹田中立有一缕暖气,缓缓升起,布达全身,精神顿感舒畅。 舒老夫子道:“青岚,你把刚才和公孙无忌动手的经过,说与老夫听听!” 江青岚想了一想道:“弟子和公孙无忌功力悬殊,他每一出手,力沉势猛,均使弟子难以招架。” 舒老夫子点头道:“他们秦岭系的‘终南剑法’,就是以沉猛著称,何况公孙无忌数十年修练?” 江青岚道:“后来弟子拼命的施展出‘通天剑法’,以攻还攻,才算略为好转。” “唔!”舒老夫子唔了一声。 江青岚道:“那知公孙无忌忽然换了一种剑法,长剑一圈,好像就有千百朵银花,从四面八方洒来,把弟子困入。” 舒老夫子道:“那是他们的‘散生花手’,天痴上人因鉴于‘终南剑法’太过沉猛,使剑的人,消耗真力遇钜,才根据我们的‘追魂八剑’而创。” 江青岚道:“弟子时常听老夫子说,剑术之道,‘静以制动’和‘见幻不幻’,所以弟子也使出‘追魂八剑’。” 舒老夫子道:“好!以快制快,以幻制幻!” 江青岚道:“使到第五招上,弟子果然从他剑光中脱出身来,他冷笑了一声,一大片精光,绵密而来。空气中好像立起无形压力,令人窒息,而且每一招都重逾山岳。” 舒老夫子道:“这才是‘终南剑法’的精华所在,以意驭剑,以气使剑!你呢?” 江青岚道:“弟子继续使出‘追魂八剑’的六七两招,到第八招上,他的剑势,愈来愈重,实在使弟子难以封回,……” “那……”舒老夫子突然面露紧张,只说了一个“那”字。 只听江青岚续道:“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弟子突然想起了另外一招……” 舒老夫子奇道:“另外一招?” 江青岚道:“是的,啊!老夫子,弟子只划到第七个圈上,公孙无忌的袍袖就被弟子刺穿,第九个圈刚刚划出,他就震退了。” 这回舒老夫子大感惊奇,也十分注意,他用手指划着圈圈,口中自言自语的道:“划圈? 第九个圈?这是什么剑法?能刺破独角兽的衣袖,还把他震退?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他目光紧盯着面前这个青年,怀疑的道:“青岚,这招剑法,是你自己变化出来的?” 江青岚摇了摇头,道:“弟子现在想来,敢情他老人家为了使弟子把独角兽赶跑,才教了弟子这招剑法。” 舒老夫子惊奇的道:“他!他是谁?这招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江青岚又摇了摇头,嗫嚅的道:“弟子不知道他是谁?本来弟子早想告诉老夫子的,因为……” 舒老夫子笑道:“因为你想斗斗姓柳的丫头,怕老夫阻拦?” 江青岚脸上一红,就把前晚遇见花白胡子老头的经过,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乾坤一剑”? 舒老夫子沉吟良久,道:“老夫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而且天下那有仅仅一招剑法,就能震退胜过使剑人不知多少倍功力的敌人?真是奇迹!除非你遇上剑神!” 江青岚道:“剑神?” 舒老夫子道:“唔!青岚,你把那招‘乾坤一剑’,使出来给老夫瞧瞧!” 江青岚应了一声,立起身来,抽出长剑,走出两步,剑尖向天直竖,凝神而立。 舒老夫子乍见江青岚执剑转身的一霎那,居然稳如山岳,神情朗澈,完全符合了剑术上的最高要求,神与剑合,意与剑通的境界,不由也暗暗点头。 那知就在这瞬息之间,江青岚剑尖微颤,突然一溜银花,洒出了八九个小圈圈,迅疾如电。 连舒老夫子这样一代剑术名家,居然也看不清楚这一招如何演变。 江青岚早巳收住剑势,转身问道:“老夫子,你老可瞧出来了?” 舒老夫子怔了一会,缓缓的道:“老夫生平之中,从未见过这等剑术。” “老夫子,你老人家方才说的剑神,是谁?” 江青岚好像对“剑神”这两个字,非常感到兴趣。 舒老夫子道:“唔!那是老夫的一种臆测,试想以你这点功夫,那能一剑把秦岭系数一数二的公孙无忌震退,而且又刺破他的衣袖?剑神!就是数十年前,传闻中的昆仑老人。” “昆仑老人?”江青岚简直听得入了神。 舒老夫子道:“不错!老夫还是年青的时候,听先师说过,昆仑老人的‘乾坤八大式’,乃是剑术之神。哦!你这一招,叫做‘乾坤一剑’,但数十年来无人见过……,不过此老如果尚在人间,也在百龄之外了。” 正说之间,忽听得远远的传来“当当”之声,其声清澈,好像是敲着云板之声! 江青岚听得吃了一惊,倏的站起身来,向舒老夫子道:“姨父竟亲自赶回来了,老夫子请先休息,弟子还须向他老人家报告呢!” 舒老夫子点头道:“唔!青岚,老夫身世,你对督帅不妨明说,而且老夫也有机密面禀。” 江青岚答应一声,立即向前面奔去。 这时整座节度使府,从花园到前厅,早已十步一岗,五步一卒,警戒得十分森严。府外穿梭似的警卫,也一队来,一队去,络绎不绝! 江青岚从下人口中,得知姨父正在西花厅休息,连忙急急的向西花厅走去。 穿过长廊,刚折入花厅,只见厅前高挑着四对朱红油印的“节度使薛”宫纱大灯笼和两旁鹄立着一队雄纠纠气昂昂的近身卫士,一片雪亮的刀光矛锋,闪闪耀眼,鸦鹊无声! 江青岚跨上台阶,迎面是一排雕花回廊,站着两个姨父贴身伺候的家将薛荣、薛华。 他们一见表公子进来,连忙欠身为礼,一面替他打起布帘。 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到表哥薛继先的声音,敢情正在报告府中情形。 抬头一瞧,只见中间一把紫檀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方面大耳,须眉苍老,衣蟒带玉的威仪老者,正是自己姨父。相、卫、邢、潞、贝、磁六州节度使,昭义军统帅薛嵩。 这时正侧着头,在听取表哥有关今晚府中发生事故的报告。他身后站着一个秋水为神,秀丽如仙的红衣少女,手捧文件,亭亭玉立!那正是自己梦寐相思,刻骨难忘的意中人,职掌姨父机密贱表的内记室红线姑娘。 当她剪水双瞳,一落到江青岚身上,娇如春花的俏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神色儿肃穆起来,使人有点凛然之感。这分明是她对自己无意,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江青岚心头不禁升起了一缕悲思。 其实他那里知道,正因为她看透了江青岚对自己业已暗暗的发生了缠绵情愫,以他的英俊潇洒,温柔多情,她并不是没有好感,一颗少女的心,也开始有了跳动。但她怕自己堕入情网,会耽误素志,才这样故作矜持! 口口口口口口 闲言表过,却说江青岚拜见过姨父之后,就站到表哥下首。 一直等薛继先把当夜情形,详细报告完毕,才把自己跟舒老夫子学剑,当夜遇到崤山鬼神说起。 舒老夫子隐名避仇,柳琪留燕示柬,及今晚之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然后又把舒老夫子另有机密面陈,要自己先禀,也说了出来。 薛嵩一面谛听,一面点头道:“舒老夫子,学问渊博,气度冲夷,老夫早已料到他必非常人。继先,你快去请他来花厅一晤。” 薛继先连连应“是”,退出身去。 薛嵩又问了舒老夫子和柳琪结仇经过,江青岚均详细回答。 不多一会,薛继先已陪着舒老夫子进来。 薛嵩纡尊降贵,居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向前迎出几步,呵呵笑道:“老夫方才听青岚禀报,老夫子不但博古通今,且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大侠,实为失敬!” 舒老夫子闻言,惶恐的道:“草民隐名避仇,欺骗督帅,竟与督帅分庭抗礼,胆大妄为,还请督帅恕罪。” 说着正待往前跪去,早被薛嵩伸手搀住,口中说道:“老夫子快不可如此,隐迹避仇,事出无奈,何况你是犬子的老师,试道尊严,千万不要多礼,快请坐了好说。” 说罢连连让坐。 舒老夫子谦让再三,才在侧首椅上坐下。一面向薛嵩欠身道:“展元仁一介武夫,想不到蒙督帅如此抬爱,感受知遇,粉身难报。月前元仁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机密大事,本想立即禀报,正值月来督帅军务倥偬,无机进言。方才听继先谈起,贼人不但纠众向元仁寻仇,而且还蓐闹本府。差幸另有高人,在暗中援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元仁罪愆,虽万死莫赎! 不过此中另有原因,关系着督帅和六州安危,稍泄风声,立可引起纠纷,关系十分重大……”他说到此处,目光忽然向门外一扫,便不再往下说去。 薛嵩微微点头,一面喊了声:“来人伺候!” 站在门外的薛荣、薛华立即应声而入。 薛嵩吩咐道:“薛荣你向前面传话,今晚本帅在此讨论机密大事,所有本府军弁,不得轻离职守,轮班巡查内外。如有形迹可疑之人,逗留府第左右,立即拿问严究。内外出入要口,均派将弁稽查出入,如遇未带本府腰牌者,不论男女,一律捆锁起来,候本帅亲自发落。 所擒两名贼人,更须严加看管,不得有违。薛华,你速即传令在此开宴,由你们两人伺候,余人一律在外听候差遣,从严警备,传令完毕,即速回来伺候。” 两人喏喏连声,转身出屋,分头行事去了。 薛嵩吩咐完毕,这才转过身来,向展元仁慨然叹道:“朝廷因两河不靖,(两河,指河南河北两道,河北道今河北省地,河南道,今豫鲁两省,及皖苏北部而言)敕老夫坐镇滏阳,(磁州,即今河北邯郸)。 复因近日流言颇多,老夫才亲向六州巡视。不料今晚回程之中,接到本府有飞贼蓐闹之事,才星夜赶返。老夫子所说之事,也许即是老夫日夜萦心之事,此处并无外人,老夫子不妨明以教我。” 展元仁慌忙离座起立,抱拳说道:“督帅何出此言?元仁不过一得之愚,聊作献曝而已。” 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长方形铜牌,双手递上,一面说道:“这是月前由崤山鬼神,夜游神宋时身上所得,请督帅过目。” 薛嵩接过一瞧,只见铜牌正中,雕着一个虎头,虎头下面还刻着:“天雄教练”四个篆字。 不由脸色微微一变,道:“此事果然关系重大,不知老夫子当日如何发现?” 展元仁连忙回道:“当日元仁因崤山鬼神,乃是秦岭门下,武功在普通江湖而言,也算不弱,决非鸡鸣狗盗之辈,夜入府中,自然并非偶然。等元仁把他们拦住之时,他们居然还说有要事在身,急于退走,是以更引起元仁怀疑。后来在夜游神宋时身上一搜,便发现了造块铜脾,不禁使元仁想起近日风声鹤唳,两河动荡之际,这崤山鬼神之来,更见阴谋了。” 薛嵩点头道:“魏博掠地千里,拥兵自重,一直把老夫视作眼中之钉。 近来老夫更听到他从十万大军之中,挑选了三千名精干勇士,充当禁卫,号称‘外宅男’。另外又礼聘武功高强之士,担任教练。老夫子这一收获,益证传言不虚。 那晚老夫子碰上的贼人,混进内宅,定是刺探老夫有否回府,和我方军情虚实。可恨本府家将们,竟如此疏于防范,任令贼人随意出入,明天非加重罚不可!” 展元仁忙道:“督帅不可动怒,府中将爷们,训练精良,忠心不二。只因平山习于马上步下,行阵冲锋,同飞檐走壁,完全两路。 何况贼人之中,大有能者,即以今晚贼人而论,一面以私仇为名,羁绊住元仁,表面上纯系江湖寻仇之举。但另遣贼人,向府中滋扰,显系有谋而来。如果不是另有能人在暗中保护,后果就不堪设想。” 薛嵩拂髯笑道:“老夫方才听犬子报告,说侵入内院贼人,被一条红色匹练卷堕屋下,家将们所说的金甲神只,自然不足采信,老夫子以为如何?” 展元仁道:“据元仁推想,这红色匹练,如非身穿红裳,定系手中是一件红色兵刃,因身法快捷,普通人看不清罢了!” 站在一旁的江青岚听老夫子一说,目光不期而然向红线姑娘瞧去。 她,不是也穿着红衣吗?要是她也会武功,这该多好? 红线姑娘,却并没理会他。这时正低着头,似乎正在倾听姨父和老夫子的对话。目光瞧在地下,春花似的脸上,微有笑意。 薛嵩听老夫子一说,不住点头,又道:“那么,老夫子对今后的看法又如何呢?” 展元仁沉吟了一下道:“本来,贼人们探得督帅回府,定当尚有举动。但今晚情形有了转变,侵入内院的贼人,四死二擒,他们准备对付元仁的一名高手,独角兽公孙无忌,又被青岚一剑击退。是以据元仁之见,他们如无相当制胜把握,暂时不至再来。” “什么?青岚能够把贼人击退?”薛嵩听得甚感惊奇,不由转脸向青岚瞧来。 江青岚被问得脸上一红,正想回答,瞥见红线姑娘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也闪电般向自己瞟来,四目交投,她又很快的避了开去,脸上不禁升起两朵红云! 江青岚只觉心头一阵跳动,更是说不出话来。幸亏这时薛荣、薛华进来回命,公候府第,一派豪华,叱嗟之间,便在花厅排上筵席。 薛嵩流露出纡尊降贵;礼贤下士的谦恭态度,以师礼定欲让老夫子坐首席,展元仁怎敢奉命,谦让再三,依然由薛嵩居中坐下。展元仁坐了左首,薛继先、江青岚、红线姑娘三人在下面作陪! 席闾展老夫子就把江青岚前晚遇见异人,传授一招剑术之事,详细向薛嵩报告。江青岚侧眼向红线一瞧,只见她螓首微低,似在深思模样。 酒过三巡,薛嵩洒杯一件,微微叹息道:“目下各州节度使,均拥兵自重,朝廷又事事以怀柔为主,魏博处心积虑,意欲并吞潞州,已非一日,老夫承祖先遗业,受国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则数百年勋业尽矣!” 展元仁忙道:“从来邪不胜正,逆不顺敌。督帅为国屏藩,自然宵旰勤忧。 目前情形,魏博虽陈兵边境,以元仁忖度,他一时之间,还不敢妄启干戈。是以改弦易辙,使用江湖手段,派人先来窥探本府动静。如果探得府内并无能手保护,或者人手不多,说不定会暗下毒手,做出滔天大罪来。” 他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不过我们实在人手太少,否则先探探魏博动静,再下针对之策,自是更好。” 江青岚今晚初试锋芒,不但胜了三眼比丘沈师太得意门徒柳琪,又用“乾坤一剑”震退独角兽孙公无忌,雄心万丈。 此时一听老夫子说出府中人手不足,否则先探探魏博动静之言,不由插口说道:“姨父,侄儿不才,愿意前往魏郡一探虚实。” 薛嵩还没开口,只听展元仁咳嗽一声道:“青岚,你有多大能耐?独角兽公孙无忌,今日锻羽归去,说不定魏郡早有布置,此事还宜从长计议,你们年轻人,千万轻举妄动不得。” 展元仁回头又向薛嵩道:“依元仁之见,不如先从今晚擒获的两名贼子口中,也许可能听出一点虚实,再行定夺,督帅以为如何?” 薛嵩点头道:“老夫子此言有理。” 转脸就向两名家将喝道:“快去传谕,把两名贼子押来,本帅亲自审问。” 薛荣答应一声,退出身去。 这时大家也无心饮酒,散席之后,由薛华收拾清楚。 就在花厅中间,设了一把紫檀太师椅,面前放下一张琴台长几,增添了一支红烛,便算临时公堂。 左边又替展元仁安了一把椅子,红线姑娘,和薛继先、江青岚三人就分立在薛嵩身后。 这时天色已透微明,西花厅外,黑压压的排立着无数军健。 节度使府有职司的幕僚,带着公文,值堂吏目,携带刑具,一批批上前参见,分两旁排班鹄立。 二十名卫兵,也抬着两名贼人,到了厅外。 由领队家将大踏步跨上台阶,紧趋几步,向案前单脚一屈,高声报道:“车弁王得标今晚率领属弁,巡逻内院,在屋上发现六名盗犯,当场格毙四名,拿获两名,现已押解在外,候督帅发落!” 薛嵩微微点头道:“得标,你跟随本帅有年,平日忠勇干练,为本帅所深知。今晚居然能当场格毙剧盗四名,擒获两名,真也亏你,小帅必定重赏! 你就带他们上来,待本帅亲自审问。” 王得标磕了个头道:“谢督帅恩典!不过这两名贼寇,方才被属弁匣弩射伤足踝,滚下屋来,至今全身不能动弹,也不会说话。” 薛嵩听得不禁一愕,展元仁欠了欠身,低声说道:“听王把总口气,两个贼人,似是被人点中穴道,督帅还是吩咐他带上来再说!” 薛嵩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说着转头吩咐道:“你把他们提上来就是。” 王得标慌忙从地上立起,唯唯退出。 薛嵩此时虽非正式公堂,但审案用的朱笔砚台,惊堂木,犯由单,以及刑签,刑具,早由值堂更目,摆列齐全。 从公案左右,一直到花厅之外,材官、家将,刀斧手,挠钩手,弓箭手,金瓜,对铀,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真是一派威武肃穆! 王得标奉命退出,值堂胥吏早已高声传呼,一片“带犯”之声,直达厅外。 接着仍由王得标抱削刀,当先开路。 后面八个军健,从灯火照耀,刀斧挟峙的甬道中,分抬着两名犯人进来! 刚到案前,八臂剑客展元仁立起身来,慢慢的走下公案,俯身向两个贼人背后,轻轻一拍。 说也奇怪,方才浑身瘫痪,不能动弹的两个贼人,经这么一拍,立时“啊”的一声,翻身坐起。向四面一瞧,突然站起身来,呵呵大笑! 大家这才看清两名贼犯,一个豹头环眼,络腮胡子,身材不高,却甚壮健。 另一个却生得猴头猴脑,一对鼠目,灼灼放光,脸上兀自罩着一层酒色。 两人一身穿着密扣紧絷的夜行衣,鱼鳞帮腿。 当他们挺身站起,纵声大笑之时,两旁军吏,也齐声威喝。 “哈哈!太爷们误中奸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薛嵩勃然大怒,惊堂猛拍,喝道:“大胆贼寇,你们身犯国法,眼看枭首辕门,还敢在本帅面前发横! 本帅世受皇恩,坐镇河北,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居然敢深夜扰乱本府,照你们这种泼胆行为,便应立即军法从事。但本帅仁爱及民,网开一面,姑念你们也是一条汉子,大约被人诱惑,误投叛逆,只要能够幡然悔悟,实话实说,把姓名住址,听从何人指使,进府蓐闹,意欲何为?一一从实说明,本帅自可从轻开脱,予你们自新之路。本帅绾握军符,操生杀大权,言出法随,决非虚言诱供,死生两途,由你们自己选择!” 说罢,两旁军吏,又山摇地动的喊起堂威来! 两个贼人闻言,凶睛突翻,那豹头环眼的一个,抗声说道:“姓薛的,太爷们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各种阵仗,见得多啦,你就是摆满刀山油锅,大爷们既落你手,也决不皱眉。 太爷们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人称鹰爪孙庆,醉猴张老三的便是,其余就无可奉告!” 薛嵩统握军符数十年,几曾见遇如此大胆狂徒?气得浓眉一竖,厉声喝道:“狂徒,在本帅前面,怎容你胡言乱语,先打断你两条狗腿,看你还横到那里去?” 惊堂连拍,猛喝:“军棍伺候!” 展元仁心知这类江湖穷寇,就是真个打死了他,也断不会轻易屈服。 当下就向薛嵩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缓缓走出,伸手在两个贼人胸前一摘,立时掏出两块虎头铜牌,向两人面上一晃,沉声喝道:“你们叛迹昭彰,人证俱在,岂容狡赖?光棍眼里,不渗砂子,识相的,还是好好从实招供。” 说着就把两块刻有“天雄教练”的铜牌,缴呈公案。 鹰爪孙庆和醉猴张老三,一见机密已泄,不由脸色骤变。只见鹰爪孙庆死命的盯了展元仁一阵,横着一颗豹头,点了一点,说道:“相好的,你大概就是八臂剑客展朋友了,咱们栽在你手里,还算值得!” 展元仁沉声喝道:“那么,你们还不直说?难道真的要尝尝老夫分筋错骨手法不成?” 醉猴张老三鼠目一翻,厉声说道:“姓展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太爷栽在你手里,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好!”展元仁口中说了个好字,猛的人影一闪,欺近醉猴身前,在他肩头腰背间几处大穴上,轻轻一拂。 只听他杀猪般一声大叫,全身立起痉挛,不住的抖颤。脸色骤红,头上黄豆般汗珠,一粒粒绽了出来! 要知“分筋错骨”手法,实是刑中之刑。一经点拂,经络骨节,全告错开,血脉逆转,就是一等一的身手,也难熬无边痛苦。 “姓孙的,你再不实说,可也要试试?” 鹰爪孙庆,被展老夫子这一手,瞧得目怵心惊。他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深知“分筋错骨”的厉害,要充硬汉,也由不得你再充到底去,不由凶性顿敛,点头道:“展朋友,同是江湖上人,何必使出这等毒辣手段?你解开张老三穴道,咱们实话实说就是!” 展元仁冷哼了声,伸手在醉猴后心连揉几揉。只听“咕咚”一声,醉猴张老三,双脚一软,立时委顿地上,还在不停地喘息呻吟。 这可把厅上数十名军吏,全瞧得目瞪口呆,老夫子这么一手,竟然比当堂一顿军棍,还要厉害? 这时鹰爪孙庆也业已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朝廷册封他为中书门下平章事,雁门郡王之后,不但跋扈如故,而且更从军中挑出三千名武勇,号称“外宅男”,厚恤优养,充任禁卫。另外礼聘独角兽公孙无忌,阴阳扇白秀山,铁笔季子清等人为“雁门上宾”,发给狮头银符。其余像鬼影子何异,鹰爪孙庆等人,也发给虎头铜牌,名为“天雄教练”,平日专门负责教练外宅男。 因田承嗣常患熟毒风,一到夏天,更为厉害,每思并吞潞州,纳其凉冷,病体或可痊愈。 月前派出崤山鬼神,探听潞州动静,不想巧遇八臂剑客展元仁,一死一逃。 正好柳琪奉师傅三眼比丘沈师太之命,投奔师叔独角兽,请求协访仇人下落。这才由柳琪再次潜入薛府,留燕寄柬。 当时因为两次夜探薛府,除了发现八臂剑客一人之外,就别无能手,这才决定由独角兽自己带同白秀山、季子清、柳琪等人,专门对付八臂剑客展元仁,为师妹聂五娘复仇。 另由鹰爪孙庆为首,带同醉猴张老三等五人,深入内宅,纵火杀人,以扰乱潞州民心,作为大举进攻的前奏。 这一番话,直听得薛嵩耸然动容,心头大凛,但脸上却不露形色。 当下由文案录下口供,划了花押,吩咐家将把两名奸细押下去暂行看管。 这时天色业已大亮,朝曦初上照得花厅上分外明敞! 薛嵩因大家一晚没有安歇,均须休息,就吩咐军吏们各自退出。 然后向展元仁拱手道:“老夫子一晚未睡,先请休息,午后老夫还有许多机密之事奉商呢!” 展元仁连称“不敢”,也告辞而出,薛嵩直送至花厅阶前,才回转上房。 却说江青岚回转房中,侍女端了一碗参汤进来,伺候着说:“老夫人因表公子一晚没睡,特地吩咐婢子送来。” 江青岚接遇之后,一口气喝了,就解下长剑,和身向床上躺去。 侍女悄悄退去,替他掩上房门。 其实江青岚这阵工夫,那会睡熟?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展老夫子说的那句话:“我们实在人手太少,否则先探探魏博动静,再下针对之策,自是更好!” 哼!他们像崤山鬼神,像鹰爪孙庆,醉猴张老三等人,武功比自己还差,居然夜入节度使府,进出自如,自己何不也悄悄的去一趟魏郡? 要是真能探出他们一点动态,也好早作准备,稍分姨父之忧——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四章 雨中论交 他越想越对,精神兴奋,那里还睡得着觉?这就翻身坐起,做了一会功夫。 午餐之后,江青岚佩好长剑,到马厩挑了一匹健马,牵出边门,立即翻身上马,泼刺刺的往西驰去! 从潞州到魏郡,虽然只有两百五十来里,但必须横越太行山脉,经过滏阳,最为近便。 而且滏阳是昭义军的重兵所在,姨父经常坐镇在那里,所以由潞州往滏阳这条路,虽须横越山脉,但早经军工铺筑,变了平坦大道。 沿途还驻有姨父的警卫军,自己这次偷往魏郡,万一给姨父知道,派人把自己追截回去,岂不扫兴? 是以他一出潞州西门,立即舍了官道,马头一勒,向小路上奔去!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忽见天色逐渐昏暗,乌云四合,狂风骤起。 刮得砂石纷飞,落叶萧萧! 远近峰峦,立时蒙上了一层浓雾,看来马上就得有一场大雨。 江青岚心中一急,停马四瞩,这条小径,前后并无人家,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当下跨下一紧,向前飞奔,刚转出一重山脚,雨点已经疏疏朗朗地向马前直落! 正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坳中,露出几间茅屋。心下大喜,连忙策马奔去,到了近前,原来只是一所草寮。并无居人,敢情是山中猎户休息之所。 这时,雨点越来越密,江青岚飞身下马,就把牲口一起牵入,拍了拍身上雨水,回头一瞧,外面已是风雨交织,倾盆如注。 自己差幸找到了这个所在,不然,可真变成落汤鸡呢,平日里身居广厦,如果不逢大雨,又焉知这所草寮之可爱?他对着门前风雨,微微出神。 忽然!山径上又有一人,冒着大雨,向草寮疾奔而来! 眨眼工夫,到了门口。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布长袍,这时已被雨淋得湿透湿透! 江青岚连忙侧身相让,口中叫道:“兄台快请进来。” 少年闪入草寮之后,用手抹着脸上雨水。一面打量了江青岚一眼,问道:“你也是避雨来的?” 这一对面,江青岚蓦然一楞,这少年似曾相识,好像在那里见过? 啊!是了,他脸型竟与昨晚那个姓柳的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吗?长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只是脸孔黑一点,不!他在脸上抹着雨水的手,却洁白如玉…… “我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 那少年被江青岚一阵紧瞧,黝黑的脸上,微微一红,隐泛怒意。 “哦!哦!小生因想起一个朋友,面貌和兄台有几分相似,多多失礼,还请兄台原谅。” 江青岚胀红了脸,连连打拱。 少年瞧着他诚惶诚恐的向自己连赔不是,刚才似乎并非有心。气也消了,脸上微有笑容,但鼻孔中还是“哼”了一声,自管自的拧着袍上雨水。 江青岚一时搭不上话去,只好背着双手,独个儿站在门前看雨。 过了一会,天上的雨,还是像线一般直掉下来,并没稍止。但天色已经明朗了许多,溪山如画,分外的翠绿可爱! 那少年敢情一个人闷了一会,有点忍耐不住。 “喂!”一声道:“你是到那里去的?” “小生是到魏郡……” 江青岚连忙回答,一时说漏了嘴,要想缩住,已是不及。 少年“嘻”的笑道:“我听说魏郡‘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我正想去玩玩呢!有了伴儿多好!”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神态极为天真。 江青岚笑道:“兄台,那你家在那里?” 少年楞了一楞,道:“我爹爹妈妈,不许我出来玩,天天逼着我做功课,我是偷出来的呀!你呢?” 江青岚觉得他十分稚气可爱,答道:“我是有事去的。” 那少年失望的道:“你有事就不能陪我玩了!咳!我一个人也会玩的。” 他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微微一笑,又道:“我还没有请教兄长高姓大名哩!”江青岚笑道:“当真!我也忘了,我姓江,名青岚,你叫……” 那少年道:“我姓符,单名是狂澜的澜!嗯!我爹,我娘,都叫我澜儿,你也叫我澜儿好啦!” 两个人坐在一块方石上,竟然渐渐谈得十分投机。 江青岚见他谈吐隽雅,心头也暗自惊奇,寻思他敢情也是书香人家的子弟。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姨母扶养长大,可说生长侯门。虽然从小有表哥、表姊一起玩,但表哥比自己大了几岁,这几年,姨父又要他照料府中一些小事儿,表姐整天住在闺阁里,很少下楼,自己就没有一个知心朋友。这时和澜儿一谈之下,不知如何,竟是感到生平未有之喜。 两人一阵倾谈,说到忘形之处,他不由自主地一把握住了澜儿的手。 一握之下,只觉他手掌温软滑嫩,柔若无骨,不觉微微一楞!澜儿只低低一笑,俯下头去。 江青岚见他睑上虽然黝黑,但颈后肤色,却是白腻如脂,心中微感奇怪。但继而一想,可能他整天爱玩,在外面被太阳晒黑的,也并未在意。 澜儿轻轻将手挣脱,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咱们说了这许多话,雨已经停啦!” 接着恨恨的的道:“唉!真气人,我的马儿,在前山一个不慎,拐断了腿,这么多路,可怎么办?” 江青岚一听,暗忖:难怪他方才一个人急急的在雨中跑来,原来他的马拐断了腿。像他这样纤弱的身体,山路崎岖,如何能跑? 不由想到自己此去魏郡,凭自己的脚程,两百多里路,只要大半天时间,就可赶到,明天白天,又不能办事,时间剩下很多,不如把牲口送给他罢! 想到这里,不由脱口说道:“贤弟,你就骑了我的马去罢!” 澜儿惊奇的道:“那么你呢?” 江青岚笑道:“我出了山,就有熟人,不要紧。” 澜儿眼圈一红,却嘻笑颜开的道:“岚哥哥,你真好!” 江青岚站起身来,牵出马匹,把缰绳交到澜儿手上,道:“贤弟,你上马吧!” 澜儿果然依言上马,江青岚突然想起,他从家里偷偷出来,当然身边不会有钱,当下又从身上分了五十两金子给他,口中说道:“贤弟,你我一见如故,这金子你沿路好用,快收起来了。” 澜儿也不道谢就收下金子。 江青岚随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马就泼刺刺的往前跑出! 只听澜儿回头叫道:“岚哥哥,我在魏郡等你!” 声音传来,人和马却早已驰出林外,绝尘而去。 江青岚送走澜儿,抬头一看,骤雨初霁,夕阳衔山,天空挂着半环长虹,幻出绚烂无比的彩色! 一阵归林飞鸟,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天色已是傍晚时候了。 他出了和澜儿避雨的草寮,心中觉得十分快慰,但又有点惘然! 自己还有要事待办,得赶紧上路才对! 他自己催着自己,洒开大步,往前奔去! 一条人影,在崇山峻岭,羊肠小径上,疾如奔马的纵掠飞驰。 时间由黄昏而黑夜,云堆里,渐渐的露小一轮将圆未圆皓月。 溪水呜咽,鸱枭夜啼,落木萧萧,树影翳翳。 深夜独行,确实令人有点孤伶伶的感觉,何况是生长侯门,锦衣肉食惯了的公子哥儿江青岚! 虽然他得到崆峒名宿八臂剑客展元仁五年陶冶、内功早已絷下根基,轻功也有了五六成火候,但终究这样长途跋涉,荒山奔走,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遭。 夜色更深,大概已在二更过后,江青岚一口气差不多也跑了将近百来里路程。虽然满头大汗,但精神却越走越旺,仅仅觉得肚子微感饿意,口也十分干燥。 他想起自己还是中午在府中吃了午餐,一直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这当然怪自己没有经验,说走就走,忘了带些干粮。不想起来,倒也罢了,这么一想,登时饥火中烧,尤其是口渴得简直有点忍耐不住。 可是在这深山荒野,又到那里去找吃的?溪水,固然随处都是,潺湲有声,但他一个公子哥儿,平日里没喝过冷水,又怕不洁,是以还是忍耐着,又走了两三里路。 忽见一处树丛之中,似乎还有灯火,那敢情是座庙宇?心头为之大喜,暗忖:“既有庙宇,自己最多化上一点香火钱,只说山行迷路,借上一宿就是。” 想到这里,立即朝着灯光奔去。 那是山脚下的一座破刹,古木萧条,黄墙一角。 他走到临近,只见横匾上金字剥落,依稀还瞧得清是“灵岩古刹”四个大字。两扇山门,也经多年风雨侵蚀,变成了白色。 江青岚走上一步,轻轻磕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只好又锤了几下重的,薄板山门,发出蓬蓬之声。 这会,里面的人,敢情已经听到,隔不一会,山门启处,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和尚。 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向江青岚一阵打量。又瞧了他腰问长剑一眼,突然双手合十,面堆笑容的道:“阿弥陀佛,施主想是夜行迷路,快请里面待宿。” 江青岚连忙还礼,脸色微红的道:“小生贪赶路程,错过宿头,想借宝刹权宿一宵,打扰师父,心实不安。” 中年和尚道:“施主说的那里话?出家人与人方便,原属分内。” 说着连连肃客,一面随手关上山门。 引着江青岚,由大殿回廊,转过偏殿,又穿过两道门户,走入一间静室之中。 中年和尚回身说道:“施主想来尚未进食,且请略作休息,容小僧到厨下张罗,烧些开水送来,顺便也向当家师父报告一声。” 江青岚忙道:“师父请便。” 中年和尚出去之后,江青岚就解下长剑,挂到床前,一个人坐了一会。 瞥见格子窗棂外边,人影一闪,似乎正有一人在向里偷窥,等自己眼睛抬起,便已隐没。 不由心中暗想:自己自从跟展老夫子练习内功,近一年以来,耳目特别灵敏,几丈之内,飞花落叶,都能清晰听到,窗台前面,如果有人偷窥,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因此反而疑惑方才瞧见的人影,敢情是自己肚子饿久了,发生眼花,当下也并不在意。 又过了了会,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中年和尚端了一盘熟腾腾的包子,和一壶茶进来,放到桌上,一面陪笑说道:“小寺地处荒僻,只有几个包子,施主将就些罢!” 说完又斟上一杯茶,送到江青岚面前,又道:“时间不早,施主路上辛苦,用完之后,也好早些休息,小僧告退了。” 江青岚觉得深更半夜,打扰人家,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也连忙道谢。 中年和尚十合为礼,退出身去,顺便替他关上房门。 江青岚这时肚中十分饥饿,看到这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真比一席珍馐,还更好吃,狼吞虎咽,一阵工夫,已把盘中二十来个包子,一齐吃完。 端起茶杯,呷了两口,只觉入口微带苦涩,暗想这种荒山破刹,那有什么上好茶叶,自己将就点儿,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正待再喝,忽觉头昏脑胀,微感眩晕,这就放下茶杯,和衣向床上倒去! 迷迷糊糊的过了许久,似乎听到远处有叱喝之声。又隔了好一会,好像有人猛摇自己身子。 一阵工夫,好像有湿漉漉的冷水,浇到自己脸上,但睡意方酣,恍恍惚惚的浑身十分疲乏,眼皮上有若压着一块重铅,睁不开,也不想睁,终于又沉沉睡熟! 反正很长!很甜!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才从睡梦中醒来。睁睛一瞧,红日透窗,时间已经不早! 自己怎会如此好睡?赶紧翻身下床,只觉头脑还有点昏沉沉的不大舒服。心中不免暗自惊奇,自己从练武以来,从没有过如此现象,难道昨晚赶了半夜山路,身子就会这样困乏? 回眼一瞧,房门已业已大开。 噫!昨晚分明关得好好的,但此时无暇多想,匆匆佩好长剑,准备上路。再一想,自己受了人家招待,临走时总该多给些香火,向和尚道谢一声再走。 跨出房门,穿过偏殿,大殿上静悄悄的竟然不见人迹!荒山破刹,也许和尚不多,自己不如到后进瞧瞧! 想着立即由大殿再绕到后进,一直找到厨房,再由厨房找到僧寮,竟然找不到半个和尚。 但从挂着的僧衣僧帽推断,这寺中,至少也有三四个人! 这真是奇事,这些和尚,大清早会跑到那里去呢?咳!自己还有正经事儿待办,管他人在不在。 当下从身边掏出一小锭金子,重新回到房中,放到桌上,然后走出寺门。 约摸走了十来步路,刚要穿林而出,忽听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阿弥陀佛!救命王菩萨,大施主,你量大福大,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僧们罢!” 江青岚蓦地一怔,跃开三步,单掌向胸,向四处一瞧,这座松林,疏朗朗的并不浓密,望过去一目了然,那有半点人影?真是怪事,难道青天白日,撞了鬼不成? 管他,自己还是赶路要紧,想到这里,立即撒开大步。那知刚一跨出,那声音又复响起! 这会却有二三个人的口音:“大施主,你老这么一走,再没人前来解救人,这样吊上几天,就算不累死,也得饿死,活菩萨,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果然有人呼救!这声音似乎来自半空?江青岚抬头一望,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七八丈外的几棵参天古松上,正高吊着三个光头僧人。 每个人手足都被反缚,在空中荡来荡去,拼命挣扎,却全无借力之处。他们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露出乞怜之色。难怪自己在寺里找不到人,原来吊在这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下跃上树去,一看缚着他们的,竟然全是浸湿了的熟牛皮条。就是会武之人,也挣不脱,崩不断! 于是从身边抽出长剑,割断皮条,一个一个的把三人放到地上。然后再把缚住他们手足的皮条割断,三个僧人活动了一会血脉,向江青岚面前跪下。 连连磕头,口中说道:“小僧们有眼不识泰山,多蒙施主见赦。” 江青岚听得十分糊涂,忙道:“师父们快请起来,到底是谁把你们吊在树上的?” 这话问得三个僧人面面相觑,还是昨晚那个中年和尚,战战兢兢的道:“大施主难道真的不知道?” 江青岚人本聪明,蓦然记起平日展老夫子所说的江湖之事,回想昨晚情形:那窗前鬼鬼祟祟的人影,和自己喝了两口茶,就头脑昏眩,其中不无可疑。 心念转动,不由脸色一沉,说道:“小生和你们无怨无仇,怎会把你们吊在树上?不过昨晚之事,你们不得隐瞒,从实说来。” 那中年和尚连连应是,说道:“小僧们的师父,江湖上人称花弥勒,武功十分了得。 半年之前,被田节度使聘为府中教练,前些日子,师父带着我们三人,就找到这所破寺,做了主持。 因为地方隐蔽,不易惹人注意,所以从魏郡来的人,都在这里落脚。” 江青岚“哦”了一声,暗自庆幸,原来自己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随即问道:“前天晚上,魏郡来的一批人,也住在这里?” 中年和尚点头道:“是!是!前天一共来了十一个人,有一个是女的,听说了为报什么仇,后来回来的,却只有四个。” “四个?” 江青岚想起前晚只有四死二擒,那末该有五个人回转? 哦!那姓柳的丫头,被自己震飞长剑,跌坐地上,后来就不见踪影,难道她也没有回去? 想到这里,不由问道:“那女的也没有再回来?” 中年和尚说道:“没有,所以公孙大爷就吩咐鬼影子何大爷留下来,务必要探听那几个人的下落。 昨晚施主投宿,被何大爷瞧到了,说你老是他们仇人的弟子,吩咐小僧在茶水中间,偷偷的放了蒙汗药。” 江青岚听得蓦然一惊,急急问道:“后来呢?” 中年和尚又道:“就在小僧回去之时,好像有一条黑影,在眼前晃了晃,糊里糊涂的被人点了穴道,后来就不知道了,直到醒来,我们已被吊在树上。” 江青岚心中暗自惊异,鬼影子何异,既然认出自己,怎会让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 他和花弥勒两人,又到那里去了呢?哦!这是暗中有人相救!花弥勒和鬼影子,可能就被他打跑了。 不是吗?光瞧这三个和尚,武功定也不弱,竟然将他们吊上树去。而且还不让他们见到身形,以致这三人疑心是自己做的手脚。 那么此人武功之高,实足难以捉摸了,可惜他没有再露面,真是失之交臂。 他心中一阵琢磨,一面向三个僧人,告诫了几句,便自上道。 由滏阳奔魏郡,正是薛田两家的最前哨,边界上各屯重兵,壁垒森严! 江青岚杂在百姓群中,并没被人发现。 一路无话,中午时分,就到了魏郡。 当时雁门郡王田承嗣坐拥重兵,权势之大,连朝廷都不在他眼里,魏郡正是他跸驻之地,形胜繁华。 但见红楼画阎,商肆栉比,雕车辘轳骏马兢驰,奔坊酒肆,尽多猜拳行令,柳陌花衢,但闻弦歌不缀! 真是一片浮华之象! 他信步走上酒楼,但见满楼人声喧哗,尽是些酒肉征逐之徒,几乎位无虚席! 正想退下身去,却被眼快的堂倌瞧到,早已迎了上来。 自己不好回下,只得由他领到临窗一处座头上,和人家并桌。 先在那人,大概也才来不久,叫的洒菜,尚未送到。 此时面对窗外,似乎在赏览街景! 江青岚坐在他侧首,瞧不清人家面目,只觉这人身材瘦小,年龄比自己也不会大得太多。 身上穿一袭黑布短袄,腰间还束着一条布带,瞧他这份装束,敢情是个庄稼汉模样! 当下也并未在意,吩咐过酒菜,就独自低头盘算着午餐之后,自己应该无瞧瞧当地形势,和田节度使府周围环境,然后再找一处隐蔽客店落脚。 这时堂倌已把瘦小个子的酒菜端来,那都是现成东西,十斤高梁,一大盘牛肉,一大盘卤蛋,和五十个馒头,一起放到桌上。 这可把江青岚吓了一跳,这许多东西,即使五个自己,怕也吃不下去,瘦小个子,能有如此食量? 心中想着,目光不期而然向对方落去。 只见瘦小个子早已倒了一大碗高梁,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用舌尖咂了咂嘴角,夹起一大块牛肉,直往口中送去。 他一面咀嚼,一面却蓦的回过头来,冲着江青岚咧嘴微笑! 这才看清那瘦小个子,原来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生得脸型瘦削,棕黑色的皮肤,黑中透亮,眉宇之间,一股精干之色。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如剑,隐射金光! 江青岚心头猛然一凛,暗想:瞧不出这个庄稼漠模样的人,竟然还是一位内家高手! 展老夫子常说,江湖之中,龙蛇杂处,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当真不错! 正想和他招呼,但人家只冲着自己咧嘴一笑,立即别转头去,又自顾自的大吃大嚼起来。 高梁、牛肉、卤蛋、馒头,不停的往口中直送,简直狼吞虎咽,没有自己开口的余地。 正好堂倌已把自己点的酒菜送来,心想等他转过头来,再和他招呼不迟。 当下也就浅斟低酌,等候瘦小个子回头! 那知对方好像早已知道自己心思似的,自从适才那咧嘴一笑之后,就始终不曾回过头来。 一会工夫,十斤高梁,一大盘牛肉,一大盘卤蛋,和五十个馒头,早已像风卷残叶,一扫而空! 瘦小个子倏地站起身来,很快的就会账下楼,他似乎故意规避自己? 江青岚心头微感诧异,觉得此人行径,透着些古怪。 当下自己也匆匆吃毕,会账下楼,装作漫不经心的,在街上逛了一圈。 渐渐到了田节度使府门前,江青岚远远停身,抬头一望。 只见大门前两根旗杆,高耸入云,两头威武狰狞的白石狮子,盘坐在大门两旁。 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到前厅,派势豪华之极。 大门正中一块横额,写着“雁门郡王府”五个金字! 门前站着两排手持斧钺的警卫军健,一个个挺胸凸肚,雄纠纠,气昂昂,越显得阀阅显赫! 江青岚恐怕引起人家注意,悄悄的绕过正门,向右边一望。 高大围墙之中,碧瓦飞檐,画栋雕梁,重重无数,最后,却是一座花园,假山亭台,树木葱笼! 他出身富贵之家,对这种规模崇闳的府弟,自然不会有侯门如海的感觉。 一路察看,暗自盘算,何处为前厅,何处为内宅,何处是治事之所,何处是宴歇之地…… 正当他微微出神之际,蓦见一条熟悉人影,从身边擦过。抬眼望去,那正是在酒楼上和自己同桌的瘦小个子! 这时已闪出去五六丈外,忽的回过头来,又朝自己咧嘴一笑! 这可把江青岚笑得心头猛跳,难道他竟是田府爪牙?自己行踪,已被他发觉,是以一路缀了下来?果然如此,自己这一趟魏郡之行,反而闹了个打草惊蛇! 瘦小个子回头一笑之后,忽然拔腿就跑。 江青岚看得起疑,不由脚下一紧,也追了下去。 大白天里,又是通衢要道,江青岚自然不好施展轻身功夫。 两人一前一后,差不多走了两三条横街。 那瘦小个子,似乎道路极熟,东一拐,西一弯,尽往人丛中间钻,不多一会,便已失去人家影子。 敢情那人是故意作弄自己?江青岚累得浑身是汗,又气又恼,平白无故的被人家戏耍了一场。 瞧瞧天色,已是未末申初,自己总算对田府情形,胸中有了概念。 正好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阵再说。 当下就在横街上找了一家较为清静的客栈,店伙领到上房,替他端来面水,沏了一壶上好香茗。 江青岚从昨晚在灵岩古刹着了人家道儿,头脑昏胀,早晨又跑了百来里路,身子也微感倦意。何况晚上还得上田府去探探动静,此时正好休息一阵,养养精神。 他盥洗之后,呷了几口香茗,就掩上房门,从腰间解下长剑。 方想到床上运一会功,无意之中,伸手往怀中一探,好像多了一团东西! 咦!这是什么?急忙掏了出来,低头一瞧, 啊!那是一个纸团,自己怎会把纸团塞到怀中? 心念转动,立即把纸团打开,原来上面潦潦草草,还有字迹! 再一细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纸上果然还有一行字迹,那是用木炭写的:“寄语江郎好归去,侯门如海勿轻蹈!” 这两句诗,切中江青岚心事,焉得不大惊失色? 自己这次偷偷出来,事先连表哥都没有告诉,怎会有人知道自己行动目的,和来历姓氏? 不是吗?这纸条上明明是说:“告诉你,姓江的,好回去了,田王府龙潭虎穴,不可轻易犯险。” 除了鬼影子何异,昨晚在灵岩古刹认出自己以外,可说没有第二个人。 如果是他,识破自己行藏,那么正好让你去自投罗网,决不会下书警告。 瞧这纸条上的语气,自然是友非敌,但自己初来魏郡,只有敌人,那有朋友? 而且凭自己的功夫,给人家在身上做了手脚,竟然一无所知,可见此人身手,大是不凡! 那又是谁呢? 江青岚琢磨了一阵,兀自得不到结论,忽然他想起酒楼上那个面目黧黑的瘦小个子! 他无缘无故的曾对自己咧嘴一笑,后来在田王府,又向自己身前,一擦而过。对了,准是他! 尤其那咧嘴而笑,敢情是故意耍逗,为了怕自己露出形迹,引人注意,才把自己引开。 原来他果然是一番好意! 但继而一想,自己往返数百里,所为何来?田王府就真是龙潭虎穴,自己也总得探上一探。 何况听鹰爪孙庆的口供,田府中最厉害的人物,首推独角兽公孙无忌。 哼!那天一招“乾坤一剑”,还只有划到第七个圈上,就把他震退!公孙无忌,又何惧之有? 江青岚想到这里,雄心陡壮,那还把人家留条示警的一片好意,放在心上? 当下就撇开心事,在床上运起功来。 直到天色昏黑,店伙掌灯进来,才下床开门,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食用。 晚餐之后,虽然时间还是很早,此时在繁华的都市里,正好华灯初上,绿酒未酣。 距离夜行人可以出动的二更天,差得老远。但他却早已脱下长袍,全身扎束停当。 把平日练着玩的亮银梭子镖,也重新检点,放入镖囊。一支长剑,摸了又摸,紧放在身边,人简直是坐立不安。 这也难怪,江青岚除了从展老夫子口中,听来的一些江湖知识之外,可以说一点经验也没有。 虽然他那天初试身手,击败了三眼比丘的得意门徒银燕子柳琪。而且还把大名鼎鼎的崤山独角兽公孙无忌迫退! 但那是在自己家中,像今晚这种完全江湖夜行人的行动,可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何况去的地方,又是声势显赫的田王府?其中高手如云,警卫森严! 青年人的性格,虽勇于冒险,也总不免心头忐忑,精神感到有些儿紧张! 两更才过,江青岚那还沉得住气,佩上长剑,吹灭油灯,悄悄的跳出窗外,随手把窗户掩上。 一拧身纵上民房,他白天早已踩好路线,这时就不假思索,直向田王府奔去! 刚越过几重民房,瞥见前面七八丈外,飞起一条黑影,像浮矢掠空般一闪而逝! 江青岚连看也看清楚,早已失去踪影。 依照黑影的去势,正是和自己同一方向,往田王府去的路径,难道…… 他心头蓦地一紧,此人身形之快,简直到了飞行绝迹的境界。自己和人家一比,真是瞠乎其后。 “侯门如海勿轻蹈!”这句话,立时又从他脑筋中泛起! 咳!既然来了;好歹也得探上一探,心念疾转,脚下却并没停止。 田承嗣的雁门郡王府第,碧瓦连云,业已在望! 江青岚那敢丝毫大意?遮遮掩掩的绕到后院,越墙而进。 在一棵大树上隐蔽身形,细细察看院内动静。 目光所及,只见墙角边草地上,蜷伏着三头高大獒犬,形状凶猛。 这是曹州孟海有名的狼獒,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富贵人家,多豢以守夜,江青岚那得不识?差幸自己小心,没有露出声息,如果让这几头狼獒发现,自己虽然不怕,但岂不把府中警卫,一起惊觉? 看来田承嗣果然布置周密,处处戒备,自己可真要小心从事! 他目光注视着狼獒,可也不敢稍动,因为它们的嗅觉听觉,都特别灵敏,自己得设法先打发它们,免得碍事。但要一举就把三头狼獒,同时击毙,却也并非易事。 他轻轻的从镖囊中,掏出三枚亮银梭子镖,劲运左腕,方要…… “嗤!”猛听身后,有人一声轻笑。 江青岚心头大惊,立即往后望去,树影迷离,连叶子也并没摇动一下,四外更是静悄悄的,那有人影? 难道自己耳朵听错了?不会,方才明明有人在身后发出轻笑,依稀还听到耳边有人轻轻的说了句:“那是死的!” 自己闻声回头,那会不见人影?难道又是在洒楼上的瘦小个子?不!这声音有点尖,像是…… “那是死的?”敢情是指狼獒而言? 他定睛瞧去,那三头狼獒,不是好好的伏着,神态凶狞,那像是死的? 可是仔细瞧瞧,果然有些怪异,因为如果是活的,这许时间,不可能老是一个形状,纹风不动。不由心中也渐生疑窦,连忙把亮银梭子镖,仍旧放入革囊,随手折了一小段树枝,扣入中指,用打暗器的手法,一扬手向离自己较近一头狼獒打去。 这段树枝虽非暗器,但江青岚内功已有火候,打出去的劲力也自不小。那知打到狼獒身上,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果然是死的!心中暗暗好笑,自己竟被这三头畜生,耽搁了好一会! 可是一面也暗自惊奇,要一举击毙三头狼獒,已非易事。要击毙它们之后,仍然神态如生,更非内家高手莫办! 他那还怠慢,立即长身跃起,向一重院落中扑去。 果然江青岚计算准确,那班名义上挂着“雁门上宾”和“天雄教练”的江湖能手,虽擅高来高去,但如果没有特别事故,决不会在内宅屋面上,经常飞行。 是以他由后院进来,一路上就没有被人发现,原因也在这里。 田承嗣雅好女色,尤喜声乐,府中妻妾侍女之外,更广蓄歌伎,以充下陈。人数一多,内宅自然更为深广,江青岚一连越过几重屋脊。 只见三四丈外的一座楼房中,还隐隐透出灯光,一个身着红裳的绝色女郎,凭窗而坐,皓腕支颐,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江青岚跃到临近,这一瞧,不由蓦吃一惊。 如非身在田府,差点就会出声叫出来。 因为她的面貌,和自己寤寐难忘,刻骨相思的红线姑娘,长得太像了。柳眉凤目,瑶鼻,樱唇,简直一模一样,尤其同样穿着如锦红裳。 只是红线姑娘眉宇之间,似乎隐隐有一股英爽之气,她呢?却翠黛低蹙,目含幽怨,另是一种多愁善感形态,楚楚动人。 江青岚微一怔神,只听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望着月色,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真的不懂?唉!即使懂,这样重垣深锁,又那里能来?” 说到这里,花容黯然,又慢慢的低下头去,口中吟道:“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 娇声低峨,缠绵悱恻。江青岚立时醒悟,原来今晚是她和情郎约会的日子。有约不来,才令她如此伤神! 他不由触动情怀,想到自己暗暗恋着红线姑娘,她却始终若即若离,不假词色,一时心头升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怅惘! 突然间,只觉自己右边衣袖,被人轻轻一拉,心中一惊,方要转身,只听耳边有一个极低的声音,叫道:“快蹲下来,有人来啦!” 同时觉得一双温润柔腻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转头一瞧,正是在草寮和自己萍水论交的小兄弟澜儿,却不知他何时来的。 此时无暇思索,立即依言缩到暗陬。 两人刚把身子蹲下,果然屋脊上咯的一声微响,接着有人轻轻击了三下手掌。 楼上那个红衣女郎,忽然脸露惊喜,很快的探出头来,低声问道:“谁?” “红姑娘,是我!” 微风飒然,一条人影,业已掀帘而入! 那正是自己在酒楼上遇到的瘦小个子,他还是那身装束,只不过手上多了一个金光灿烂的流星槌。 红衣女郎一见之下,直吓得花容微变,娇躯慌不迭往后连退。 口中说道:“你是谁?深更半夜,擅入王府,意欲何为?” 瘦小个子两道眼神却往江青岚和澜儿存身之处,有意无意的瞧了一眼,冲着两人咧嘴微笑。 然后向红衣女郎抱拳答道:“姑娘勿惊,在下摩勒,人称黑衣昆仑的便是,受崔公子之托,专接姑娘来的。” 红衣女郎听得微微一楞,将信将疑的道:“你有何物为证?” 黑摩勒道:“有!有!姑娘请看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柄象牙折扇,双手奉上。 红衣女郎接过之后,纤纤玉手,很快的打开扇子,凤目一瞥之下,禁不住珠泪滚滚,顺腮而下,颤声吟道:“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扇半掩深宫月,应照谲芝雪艳愁。” 诗未读竟,早已泣不成声,失声叫道:“这果是崔郎信物,黑大侠,他……他说些什么来着?” 黑摩勒急道:“崔公子此刻已在城外相候,姑娘快请随我走罢!” 红衣女郎略现迟疑之色,还想再问。 只听黑摩勒催道:“府中狼獒,尽数被我用内家重手法杀死,迟恐有变,姑娘快扶我背上,待我送你出去。” 他这几句话,声音说得稍重。而且目光同时往江青岚藏身之处扫来,当然另外还含有向自己告警之意。红衣女郎果然脸现毅然之色,应了声:“好!” 黑摩勒一蹲身,把她背起,立即从窗口飞出,翻身上屋,江青岚依稀听他说了句“还不快走?”——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五章 盗盒示警 澜儿轻轻哼了一声,披嘴道:“人家本领比你大呢!好像他来得,我们就来不得。今天还一直戏耍着你。哼!我才不相信他有多大能耐?” 说着,拉了江青岚的手就跑。 跃上风火墙,瞥见前面人声鼎沸,灯光大亮。 同时邻近屋脊上,飞起两条人影,直向自己这边过来。 澜儿眼尖,连忙拉了江青岚一把,伏到暗陬,两条人影,业已飞近。 一个俗家装束的年约五旬,面情倨傲,正是十几年前黑道上早负盛名的铁笔季子清。一个是和尚,年约四旬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手持禅杖,看上去武功不弱! 两人在屋脊上停止,只听和尚开口道:“方才听说王爷在寝宫中丢了一个金盒,关系极为重大。后来发现府中其猛如虎的十几头曹州狼獒,也悉数遭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今晚来人,敢情就是八臂剑客?” 季子清冷嘿道:“除了这老匹夫,还有谁做得这样干净俐落?不过今晚谅他也跑不了! 花大师,你就守在这里,我到后面去瞧瞧!” 他没等和尚开口,双足一顿,人已凭空飞出。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喜,暗想:原来展老夫子也来了,田承嗣寝宫里,还丢了一个什么金盒? “岚哥哥,这贼秃就是花弥勒!可坏死啦!”澜儿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 江青岚奇道:“兄弟,你怎会认识他?” 说到这里,恍然悟道:“啊!原来昨晚破庙中就是你干的?” 澜儿嫣然一笑,就说自己昨晚一直跟在他身后,后来发觉那几个贼秃,竟然暗中偷放蒙汗药。 自己怎样把花弥勒鬼影子引开,怎样把三个和尚吊在树上。 又匆匆的在他脸上喷了一口冷水,因为怕两人回转,才一直逗着他们追赶自己,轻轻的说了一遍。 江青岚听得极为感激,方想说话,却给澜儿轻嘘了一声,用手一指道:“噫!这贼秃怎么还没去?他武功其实比我们高得多。岚哥哥,我去把他引开,你快出去,我们在客店里见好啦!” 江青岚还想阻拦,那知澜儿话才说完,早已一溜烟的闪了出去,身法好快! “咯”!澜儿故意在屋瓦上弄出声来。 果然!花弥勒也并不含糊,身站在七八丈外的屋脊上,这边澜儿身形才动,他猛的一个转身,大声喝道:“是谁?” 趁着月色一瞧,不由哈哈大笑。 “小鬼,你也来了!”身形暴进,猛的纵身扑去! “嘻!贼秃,你又要和我捉迷藏了?” 澜儿边笑边逃,直向院外跑去。花弥勒那里肯舍,也紧紧的追了下去。 一逃一追,眨眼工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江青岚瞧着澜儿轻功,比自己高出许多,心中也暗自高兴,但怕他万一有失,那里还敢逗留?立即一长身,急忙向两人奔去方向追下。 刚翻过一重屋脊,突觉黑暗中一股劲风,从侧面袭到,赶紧往后一缩,锐风从鼻尖上直擦过去。脸上犹如刀刮般一阵剧痛,这人出手好不厉害?而且悄没声的袭到,自己差点被人削掉鼻子,不禁心中骇然! 只听那人阴笑道:“小子!还不快快受缚,你想逃得出去?” 说话之人,手摇白金折扇,一身文士装束,原来正是阴阳扇白秀山。 他一招走空,身形跟进,折扇刷的一声,又已点到! 江青岚心头一急,旋身退步,呛的掣出长剑,这时也无暇多说,剑尖一颤,就使出仅有一招的“乾坤一剑”,白秀山出手何等迅速,眼看剑尖正要点上对方胸口,蓦觉剑光骤闪,当的一声!自己也不知如何一来,连人带扇,被人家震得踉跄后退。 江青岚一招出手,那还顾得细看,双足顿处,往前狂奔而出! 这时田王府中,反而灯光全灭,黑沉沉的只见无数重屋脊,绵绵不绝。 一时那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就尽往最暗之处所跑去! 阴阳扇白秀山,微微一楞,嘿然冷笑! “今晚让你小子逃出手去,区区也不叫白秀山了。” 突然身如飘风,向江青岚身后,急起直追。 差幸当日江青岚是在城隍山,练习轻功,脚程练得极为轻快。瞬息功夫,就越过七八重屋脊。 “站住!” 四五条人影,同时截住去路,后面阴阳扇白秀山更一路高喊着:“别放过那小子!” 声音摇曳,人也疾追而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江青岚心头大急,连对方人都没瞧清,右手长剑一振,又是一招“乾坤一剑”,向前面扫去! 一阵金铁交鸣,四五个人全觉得眼前一花,踉跄后退! 江青岚一招得手,方想从人影中窜出,蓦觉一阵急劲风声,已向身后袭到。 急切之间,不假思索,回过头来,又是一招“乾坤一剑”,向前推出! 白秀山吃过这一招的亏,那敢硬对,扭身摆腰,向旁跃开! 折扇微微一摆,一点寒星,又向他“臂儒”穴上划到。 江青岚身形微侧,待再使这一招时,白秀山早已躲开,折扇又向自己后心点到。 阴阳扇白秀山乃是成名多年的人,江湖经验自然老到,眼看对方只是使此一招,并无别的厉害招法,跟着击出。心中一转,就想了避重就轻,闪电出手的应付之法。 这一来,果然奏效,江青岚终究缺乏对敌经验,三招一拆,早已累得手忙脚乱! 这时,方才被震退的四五个人,也立时包围过来,他们这一群“天雄教练”,因白秀山身份较高,不敢一拥而上,但全都手持兵刃,耽耽而视! 江青岚被白秀山逼得四面疾转,“乾坤一剑”一招也发不出去,心中又急又怒,猛的大喝一声,左脚横跨,右臂疾振,刷刷刷,一连劈出四五剑。 “嘿嘿!原来你不止一手!” 白秀山阴恻恻的笑声飘来,雨点般扇招,也同时洒开! 一片扇影之中,七八支剑光,交互而起! “追魂八剑”虽是通天剑法中的绝招,但到底江青岚初学乍练,和人家功力悬殊,是以只能把白秀山的扇势抵住,要想赢人家,又谈何容易? 何况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四面八方,闻声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三十六策,当然逃为上策!要逃,就非得使出“乾坤一剑”,先把对方震退不可! 他心念疾转,长剑如轮,把“追魂八剑”,连绵使出。 刚到第八招上,陡然剑尖颤动,迅疾无比的一连划出九个小圈! 这一着,他是连续使出,等白秀山发觉他故技重施,又是那一招怪招之时,要待躲避,已是不及,剑光如电,耀眼生花,当的一声,白金折扇,突然脱手震飞。嗤!一大片衣袖,也被江青岚剑尖划破!白秀山不愧为“雁门上宾”,脚尖点处,一条人影,跟着折扇飞起。 半空中伸手一捞,居然接个正着! 江青岚连连使用这一招剑法,连番获胜,精神一振,方要突围而出。 骤听吆喝连声,环伺在侧的十几个人,刀光剑戟,和一片“别放过这小子”的叫嚣之声,同时发出! 来势汹涌,端也不可轻视,江青岚剑眉一剔! “来得好!” 长剑往身前一圈,使了一招“云雾迷山”,先把全身护住,然后展开“通天剑法”。 要知这批田王府的“天雄教练”,原也是江湖上有名人物,武功兵刃,各成家数。 虽然比不上独角兽公孙无忌等人,自然也不会太差,否则,田承嗣那会聘他们担任“天雄教练”,训练“外宅男”呢? 十几个人一哄而上,江青岚就没有机会再使“乾坤一剑”,而且要应付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长短兵器,忙于拆卸封架,无形之中,就守多于攻。 平时出手攻敌,还不觉得经验缺乏,一旦变为守势,立有捉襟见肘之感。 差幸他这套“通天剑法”,乃是崆峒派镇山绝艺,他功力虽浅,仗着剑法本身的变化奥妙,还不致立时落败。 正当此时,只听附近一棵大树上,忽然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阮咸之声。 (阮咸,古乐器,琵琶之属,相传为阮咸所作,形如今之月琴,有长颈十三柱。国史纂异:“武后时,有人破古冢,得铜器似琵琶,身正圆,人莫能辨,元行冲曰:此阮咸所作器也”) 弦声响处,一大蓬银丝,急如骤雨,疾洒而至。 立时有七八个人,应声栽倒,骨碌碌滚下屋去! 江青岚正杀得性起,铮铮清音,蓦然入耳,心头禁不住咚的一跳! 那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霓裳曲”啊! 每当月白风清,烟景如画之际,红线姑娘的妆楼上,时常飘出这种悠扬仙音。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自己不是也“每向玉阶廊下立,满身清露听仙音”吗? 那会听错?不是她,谁能弹得如此神似? 众人乱成一片,惊叫声,栽倒声!他悠然神往,一无所觉。 “江公子,你还不快走?” 一声极其轻微的娇喝,灌入江青岚耳鼓之中,这分明是红线姑娘的声音! 他悚然一惊,连忙刷刷几剑,跃出圈子。 “何方小子,敢暗箭伤人?”阴阳扇白秀山身若电射,往大树上扑去! 一声轻脆的冷笑,和一条红影,由大树上凭空飞起,像浮空掠矢般,向黑暗之处投去。 白秀山喝了声:“那里走?”紧跟着红影,衔尾疾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青岚双足一点,堪堪纵起,忽然屋角上也同时飞起一条黑影,竟迎着自己撞来! 两下相距甚近,对方来势甚快,江青岚心中一惊,赶紧一挫腰,向横里跃开! “嘿!小子,你跑得了吗?” 黑影身形一晃,悠然欺近,探手就往自己当胸抓来。 江青岚退出半步,业已瞧清来人,原来是一个矮胖子。双目炯炯,极为锐利,空着一双手追来。 不由胆子骤壮,翻腕一剑,就向他抓来的手腕削出! “哈哈!”矮胖子不闪不让,右手依然疾探而进! 不!他肩头骨节,格格作响,手臂忽尔暴长了五六寸。一把已抓住江青岚右手手腕,喝道:“你往那里跑?” 江青岚想不到这矮胖子手臂会突然伸长,自己右腕被拿,左手一起,双指疾向对方两眼点去。 矮胖子不知怎么的手一伸,又将他左手拿住。 江青岚心头大急,左足一顿,右足“魁星踢斗”,对准他心头踹出,双手同时用力一挣。 矮胖子嘿的笑道:“小子,安静些,落入我侯长胜手里,你别想倔强!” 一边说话,双手就微微用劲。江青岚只觉被握之处,宛若两道铁箍,骤然钳紧,手腕一麻,骨痛欲裂,不但长剑顿时呛然堕地,右脚那里还踹得出去? “小子,你逃上西天,咱佛爷也要追你上佛国!” 一声暴喝,远远传来,一条娇小黑影,倏地飞近,口中叫道:“啊!侯师哥,快替我挡一阵,快!” 侯长胜蓦然一怔!黑影业已掠近眼前,他正是澜儿。 江青岚方要叫出,只听侯长胜道:“你……你是……” 澜儿抢着道:“是我,我是澜儿,侯师哥快放了他,那人追来了!他欺侮我。” 侯长胜果然放下江青岚,双掌一错,问道:“谁敢欺侮你?” “侯老哥,快别放过他!” 一团人影,气咻咻的赶来。月光照到光头上,亮晶晶的,原来是花弥勒。 澜儿叫道:“侯师哥,欺侮我的就是他!贼秃!” 花弥勒追得暴跳如雷,根本没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暴喝一声,纵身又向澜儿扑去! 侯长胜睹状大惊,连忙伸手一拦,口中说道:“花大师,这是我小师……” “砰!”花弥勒全力扑出,吃侯长胜一挡,两人全都震退了一步! “噫!侯老哥,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花弥勒铜铃似的眼睛,露出迷惑之色。 澜儿哼了一声道:“贼秃,告诉你,他是我师哥,你知道不?” 他话才说完,一手拉了江青岚,回头道:“侯师哥,我们走啦!” 侯长胜因方才一拦,怕花弥勒引起误会,忙道:“花大师请勿见怪,他是兄弟的小……” 花弥勒急道:“侯老哥,你别糊涂,那是奸细!” 侯长胜忽然想起方才被自己抓住的青年,和澜儿一起走了,不由问道:“花大师,你说奸细是谁?” 花弥勒顿足道:“快追!那姓江的小子,是潞州来的奸细!” “呃!”侯长胜被他说得目瞪口呆。 “好!快追!” 这几句话的时间,澜儿却拉着江青岚,已经跑出八九丈外! 只听身后侯长胜叫道:“澜儿,快停下来,我有话问你!” 澜儿很快放下拉着江青岚的手,急道:“岚哥哥,你快跑,我去去就来!” 江青岚道:“这……” 澜儿挥手道:“快跑,再迟来不及了,我不要紧。”说着回身就向侯长胜迎去。 澜儿刚走,江青岚还没开步,只听一声划空朗笑,电射而来。 接着飕飕飞落三四条人影,定睛一瞧,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这几个人,正是田王府第一高手独角兽公孙无忌和铁笔季子清,花弥勒,鬼影子何异! 公孙无忌身穿一袭古铜色长袍,负手而立,状极威武。 他瞧了江青岚一眼,口中说道:“果然是这小子!不过今晚来人,断不止他一个。” 花弥勒忙道:“公孙先生说得极是,刚才有一条红影,偷放暗器,打伤了不少教练,白老哥现已追下去了!” 公孙无忌微微点头道:“今晚来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何异,你快通知侯兄,前去接应,务必把来人擒获,如果是硬点,就格杀勿论好了。” 何异躬身领命,应了声“是”,立即飞去。 公孙无忌这才转脸向江青岚冷冷的道:“姓江的,你们今晚来了多少人?” 江青岚朗声笑道:“区区魏郡,小生还不放在眼里,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何用多人?” 花弥勒喝道:“小子,你在公孙先生面前,还敢放肆,真是找死!” 他说到死字,一个矮胖身躯,突然欺近,伸手就向江青岚脉门上抓来。 这一手原本平淡无奇,但花弥勒使来,却是出手奇快,认穴准确! 江青岚方才被通臂猿侯长胜抓住双手,吃过大亏,而且一柄长剑,也在那时掉落。 此际一看花弥勒抓来,心头微凛,立即身躯往后撤出半步,左腕一拾,手掌直竖,掌缘吐劲,疾向花弥勒抓来手腕切出! “嘿嘿!小子,你还有两手三脚猫?” 花弥勒右腕不收,突然改抓为格,往上迎来! 拍的一声,斫个正着!江青岚一掌好像切在铁板之上,震得手臂直麻,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暗想:原来这秃驴果然厉害!难怪澜儿说他武功比我们高出很多。 心中想着,人已往后疾退。 花弥勒冷哼一声,跟着跨上了一大步,使两人距离依旧保持甚近。 手腕再翻,骈指如戟,又向江青岚胸前点到! 江青岚连后退都来不及,一股劲风,已拂上胸口!危急之中,连忙吸气缩胸,身向右偏,但已稍嫌迟了一点。 花弥勒指锋,从自己肋上划过,差幸他练了五年崆峒心法正宗内功,虽然这一划,觉得肋上隐隐作疼,却也并未受伤。 心头既惊又急,再看花弥勒因一招走空,上身微往前倾,立即左足飞起一腿,右脚乘势跟着踢出!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倏忽之间,连接踢出了七腿,真如飞驰电卷,神速已极! 这是八臂剑客展元仁由“追魂八剑”的身法之中,研化演变出来的“七绝连环”。 一经使出,疾如风轮,使人无法躲闪。 江青岚虽未学得老夫子功夫的神髓,也只见人影乱闪,腿影纵横,花弥勒被他踢得手忙腿乱,硬是逼退了六七步之多。 但花弥勒总究是成名多年的人,避开了前面七腿,乍退便进,双掌一抡,立即乘风扑回。 他这一次双手齐发,使的居然是阴山派最歹毒的“分筋错骨手”! 忽拿忽拍,虚实互用,拿筋错骨,招招不离开敌人全身关节穴道。 江青岚虽然不识这套手法,但见他来势锋锐,手法诡异,一片掌风,老是环绕在自己全身要害,进攻辛辣凌厉,兼而有之。不由也咬紧牙关,全力拒攻,晃眼之间,已封拆了十余个照面。 江青岚他以前所以能赢得银燕子柳琪,震退独角兽公孙无忌,无非仗着崆峒绝学的“追魂八法”和无名老人传他的一招“乾坤一剑”,招法玄奥而已。此时和花弥勒徒手相搏,各凭真实功夫。 任你天资最佳,到底只学了五年武功,和人家数十年苦练的功力相比,相差甚远,是以这一阵工夫,他就觉得对方压力,愈来愈重。连封架都渐感困难,禁不住直向后退! 就在他后退之际,忽然手肘无意碰到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剑鞘,方才长剑业已失落,但剑鞘却依然还挂在腰间。 他正苦于徒手作战,无法应敌,这一碰上剑鞘,心头一喜。暗想展老夫子时常说起一个人剑术练到出神入化的时候,就是随便折上一枝柳条,一样可以代替长剑。自己这时手头没有兵器,何不也拿它代替一下,反正比徒手总要好些! 心思疾转,右手一伸,很快的摘下剑鞘,握到手中,身形后退之际,猛然大喝一声。 刷地一招“五丁开山”,对着花弥勒迎面劈去! 花弥勒正在着着进逼,冷不防江青岚会不退反进,突出奇招,而且手上还多出二尺来长的兵器。 两人距离本近,何况一逼一迎,这黑黝黝的兵器,立时划到眼前,风声急劲!任你花弥勒武功再高,也不由慌得往后暴退了一丈来远! 江青岚一招得手,精神陡振,手腕一抖,剑光飞洒。“追魂八剑”,以攻代守,源源出手。 花弥勒是何许人?一招被迫,倏然引退,但等一眼瞧清对方手上二尺来长的兵器,只不过是一柄剑鞘。 他嘿然冷笑一声,早已快如鹰隼,又凌空扑来,双掌像雨点般击到。 江青岚手上有了一柄剑鞘,胆气已壮,刷刷刷,八臂同舞,剑光如轮,那里还存怯意? 崆峒绝艺的“追魂八剑”,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江青岚手中只是一柄剑鞘,但施展开来,两三丈方圆,剑影纵横。居然和横行江湖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花弥勒一双肉掌,打成平手! 连负手旁观的独角兽公孙无忌,铁笔季子清也凛然变色! 可是在江青岚来说,虽然一时急中生智,以剑鞘代剑,挽回劣势,遏住了花弥勒凌厉攻势,但只不过打成平手啊! 屋瓦上不是还有比花弥勒更强的劲敌,独角兽公孙无忌,和铁笔季子清两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监视着自己? “追魂八剑”,已用到最后一招,别说还有两个高手,就是要战胜花弥勒,也一无把握! 今晚要想逃出田府,看来可真比登天还难,自己只剩下唯一可以制胜的绝招“乾坤一剑” 了,此时不使,更待何时? 他心念疾转,奋力使出“追魂八剑”的最后一招。 紧接着力透右腕,剑鞘震动,立时划出无数个小圈,宛如一片黑网,猝然洒开! 花弥勒几曾见过如此神妙剑法?但觉对方这一招锋锐得猛不可当,方自回身闪避,瞥见人影一闪,江青岚早已身似电闪,斜掠而去! 江青岚急纵直窜,堪堪跃出四五丈远,寒风乍拂,季子清铁笔如椽,业已挡住去路,直奔胸前! 他早已料到自己一动,准会有人拦袭,身形一顿,“乾坤一剑”又已疾划而出! 季子清的铁笔,固然是江湖一绝,但那能和这招博奥精深的绝学相比? 无数黑影小圈和铁笔相撞,“喀”的一声,剑鞘虽折,但余劲犹在。 季子清莫名其妙的被震退了四五步! 就在江青岚惊喜之际,蓦听有人在身后嘿的一声冷笑,笑声才起,陡感万斤压力,撞上后心,两眼一黑,扑的往前栽倒! 花弥勒一阵哈哈大笑顺手一抄,正待把江青岚身子抓起,就在他刚一俯身,瞥见一条淡淡黑影,由屋脊上贴瓦低飞,一掠而前。 连人影还没看到,人家早已抢起江青岚,疾飞而出。眨眼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 此人身形之快,简直疾逾闪电,淡若幻影,连秦岭系一代高手的公孙无忌,也眼睁睁瞧着人家把人抢去,措手无及。 花弥勒惊愕之余,向独角兽望了一眼,道:“公孙先生,这是八臂剑客?” 公孙无忌脸色铁青,微微的摇了摇头,一挥手,就向屋下飞落! 这一晚,江青岚没有回转住的客栈,但他房中,油灯却剔得很亮。 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支颐独坐,似乎还在等着他回来,那正是澜儿! 时间三更,四更,五更了,他蹙着长长的眉毛,露出一脸愁容。不!焦灼不安,心事重重。 天色吐出了鱼白色,他已无可再等,回眼默默地望着这问斗室,黯然离去! 这一晚,魏郡田府,固然被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沮丧,但潞州薛府,也同样发生了事故。 乃是表公子江青岚突然一去不返,而且职掌内记室的红线姑娘,也在同一天失踪。 大家平日都知道表公子对红线姑娘,十分倾心,这会,敢情双双私奔了?当然这种事,是瞒不过薛嵩的,他为人正直不阿,治家尤严。那个时候,讲究礼法,即是普通百姓人家,也关防甚严,何况阀阅显赫的节度使府? 像这种私奔丑事,关系门风,薛嵩公事上的忧虑,加上了私事的气恼,这一天,他的脾气特别不好,晚上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天清晨,日上三竿,他一觉醒转,瞥见床前多了一个金盒,不!金盒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笺! 难道是紧急军情,侍女们不敢惊动自己,才压在床前的? 心中想着,立时伸手取过,但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字体,那是内记室红线姑娘的笔迹! 她又写些什么?薛嵩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妾生逢离乱,母瘿残疾,得遇明公于颠沛流离之间,矜其寡弱,载与俱归,奈老母宿疾难痊,徒耗药石,恩庇窀穸,德衔泉下。 妾复承遗掌笺表,职司内记,身套罗绮,口穷甘鲜,宠待有加,荣亦至矣! 当今国家建极,庆且无疆,而魏邑掠地千里,拥兵自重,背违天意,肆意杀伤。 妾一妇人,敢忘板荡?午夜辗转,冀解主忧,于是觇其形势,视其有无之心乃决。 子夜三刻,即达魏郡,越重垣,历数门,遂及寝所,外宅男止于房廊,睡声雷动,中军士卒,步于庭无庑,传呼风生。 妾发其左扉,抵其帐寝,见田王止于帐内,鼓趺酣眠,头枕文犀,髻包黄谷,枕前露一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盒贮机忽,中多逆迹。 将此菱菱,何用血流于五步?视彼谙谙,不觉命悬于手下,宁劳擒纵,只益伤嗟! 时则腊炬光凝,炉香烬委,侍儿四布,兵器森罗,或头触屏风,鼾而蝉者,或手持巾拂,寝而伸者,妾拔其簪珥,縻其襦裳,如病如昏,皆不能寝,遂持金盒以归。 出魏城西门,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晨飙动野,斜月在林,忿往喜还,顿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心期。 所以漏夜三时,往返七百里,入危邦,道经五六城,冀灭主忧,敢言其劳? 将以相遗,足寒敌胆,乱臣知惧,列士谋安,而今而后,两地或可保其城池,万人或可全其性命,妾一妇人,功亦不微,庶酬大德,用敢请辞。 但期还其初服,以悠以游,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已耳。临书惶悚,惟明公察之,红线再拜。” 薛嵩一口气读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红线,她果然是奇女子! 一夜工夫,不但往返数百里,而且还进入警卫森严的田承嗣内宅,盗出金盒! 而且看信上语气,这金盒中还是田承嗣逆迹昭彰的机密文件? 薛嵩手心中微微沁出汗来,急忙放下信笺,打开金盒,赫然呈露在面前的,竟是一大叠田承嗣极机密的军事行动计划,和勾结各藩镇的往返公文。 他迅速阖起金盒,一手紧掩在盖上,双目仰视,怔怔出神! 红线姑娘已经悄然远引,不知她给自己,带来的是祸是福?是一下就能遏止田承嗣的妄动野心?还是加速他逞兵倡乱? 想到这里,立即不迭传谕,吩咐薛荣,速请老夫子到密室议事。 自己也急匆匆盥洗,缓带轻裘,袖了金盒,迳向密室踱来。 这间密室,乃是薛嵩平日计议军情大事之所,就是连贴身侍候的家将薛荣、薛华,未奉呼唤,也不敢擅入。 八臂剑客展元仁到时,薛嵩早已纡尊降贵迎候多时,他不容老夫子见礼,一手拉住,就引着走入密室。 薛荣端上了茶,悄悄退出。 薛嵩让老夫子坐停,才取出红线留书,和一个金盒,请老夫子过目。 展元仁把信笺读完,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在崆峒派中,算得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也会走眼,连人家身怀绝学,都瞧不出来。 那么前晚侵入内宅的六名贼人,也准是她打发下来的。 不是吗?家将们明明说,看到的是一条红色匹练,自己当着人家,怎会想不起来?他低头沉思,只听薛嵩笑道:“老夫子且请看过盒内文件,再作计议。” 展元仁依言打开金盒,看了一遍,才道:“督帅仁爱及民,天助人助,才有红线姑娘这种天壤奇女,立此不世之功,只此一举,已足寒敌胆。” 薛嵩长眉微微轩动,问道:“老夫子有何高见?” 展元仁忙道:“盒中文件,正是魏博逆迹,他一旦机密尽失,就是野心再大,也不敢冒然妄动。依元仁下见,督帅不妨照红姑娘信中行事,遣人送还金盒,使他知所警惕。” 薛嵩附掌笑道:“老夫子所言,正合老夫之意。” 说着提起笔来,写道:“昨夜有客从魏中来,云自元帅枕边,获一金盒,不敢留驻,谨却封纳。” 当下连同金盒,一起密封之后,派了一名专使,立即起程,送给雁门郡王田承嗣。 第二天,田承嗣也派了一位专使,资同绘帛三万匹,名马三百乘,和其他珍宝,向薛嵩谢罪。 并且还带来了田承嗣的亲笔信:“某之首领,系在恩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专膺指使,敢议姻亲,役当奉毂后车,来则挥鞭前马,所置纪纲仆,为外宅男者,本防他盗,亦非异图,今并脱其甲裳,放归田亩矣。” 朝廷前因风闻两河不宁,要薛嵩的长女,嫁给田承嗣的儿子,一面又要薛嵩的儿子,取滑台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为室,使三镇互为姻娅。 但这件事,却因潞、魏两州的紧张形势,搁置下来,这时田承嗣却趁机挽人前来作伐。 薛嵩因对方既然解散外宅男,表明态度,心中大喜,也就一口答应。 那知两镇之间,虽然因红线盗盒,消敉了争端,使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 但江湖上,却因红线盗盒为导火线,引起一场由私人恩怨转变的门户之争,却愈演愈烈。 原来那晚田承嗣不但被人盗走了贮藏机密文件的金盒,和一柄最心爱的七星剑。 所有值班街侍,也全被人家点了昏睡穴。 不仅如此,第二天还发现连一名府中歌伎红绡,也同时失了踪。 这在野心勃勃的田承嗣来讲,固然当头一棒,惊惧绝倒。 但身为田王府上宾的秦岭系高手独角兽公孙无忌,这个大筋斗,也栽到了家。 平日里把名比命看得还重的江湖上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第三天,潞州节度使遣人送还金盒,田承嗣在惊惧之下,深觉自己所敦聘而来的人,全不可恃,于是忍痛下令,解散外宅男,一面也派遣专使,向薛嵩责书谢罪。 当然,这一来,公孙无忌等人,更无颜再待,纷纷辞去。 但这笔账,大家都一古脑儿记到八臂剑客头上。不!记上了崆峒派的账。 江青岚在昏迷之中,极其轻微的呻吟了一声,但他还没有完全醒转,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有人喊道:“好啦!好啦!江公子快醒过来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入耳尖细。 江青岚被她这一叫,当真醒了过来。 只听另外一个女子低声叱道:“你别大惊小怪!公子怎么吩咐来着?这七天要我们小心伺候!噫!江公子眼皮在动了,你……你快去请公子来!” 先前那个应了一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走了出去。 江青岚听得十分清楚,只是全身骨络,好像散了似的,一点动弹不得。 后心腰脊之间,更是沉重,甚至连眼皮也无法睁开。 心中却十分纳罕,自己还记得在田王府,最后用“乾坤一剑”,震退铁笔季子清,但后心却被万斤压力撞了一下,就不省人事。 难道已经被人救出来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听两个女子的口气,请她们公子?敢情自己就是她们公子所救。 什么七天?自己已经昏迷了七天? 他一边想,一边暗自运气,那知不运还好,这一运气,陡觉背部,痛澈心肺,禁不住一阵呻吟。 完了!自己敢情脊骨已断,这……这回落了个一生残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维,但沉重得好像压了重铅的眼皮,终于逐渐抬起,目光呆滞了好一阵,才慢慢转动,眨了一下,移到床前站着的三人身上。 那是一个服饰华丽,唇红齿白,脸如冠玉的少年公子,和两个使女打扮的少女。 六道眼神,都一致十分关切地望着自己 那少年公子一见江青岚醒来,不由喜道:“恭喜江兄,总算脱离了险境。” 江青岚嘴皮动了一动,还没出声。 少年公子忙道:“江兄此时刚刚醒转,千万不可说话。” 其实江青岚要想说话,也无从出声,他只是用散漫无力的眼睛,作了一个感谢的表示。 然后又望着少年公子,露出期待之色。 少年公子会意的笑了一笑,低声说道:“江兄身中花弥勒的‘五阴重手’,昏迷了七日,方始醒转,实在不宜多耗精神。三日之前,虽然服了专治五阴寒毒的‘纯阳散’,但脏腑受伤,元气耗损,这时须赶快服下‘坎离丹’,安心静养为是。” 说到这里,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腊丸,用手剖开腊衣,里面是红黑各半的一粒药丸。 这时站在公子身边的使女,立即倒了半杯温水,伺立一旁。 少年公子小心翼翼的把丹药放入杯中,和匀之后,再由使女用玉匙渐渐灌入江青岚口中。 药丸入口,江青岚只觉一阵异香,直沁心脾,霎时之间,有一股暖流,由丹田布达全身。 耳边只听少年公子的声音又道:“这坎离丹功夺造化,江兄服药之后,七天以内,千万不可妄运真气,致功亏一篑,留下大害。 这里乃是小弟别墅,十分清静,江兄只管安心养伤,一切等伤势痊愈,再作详谈罢!” 江青岚也觉服药之后,似乎另有一种催眠作用,少年公子既然如此郑重,谅来自己伤势,确实非同小可,也就丢开一切,阖上眼皮,昏昏睡去。 当他再度醒转,慢慢睁开双眼,略一打量,只见自己所住的这间房内,陈设布置,均极精雅。 前面半问,六扇落地雕花长窗,和一排图书,牙签琳琅。 案头上,还置放着周敦商彝,古趣盎然! 这时温煦日光,正由窗极中透入,照得分外明敞。 床前,银釭未灭,旁边还坐着一个青衣使女。 敢情她守了一个晚上,没有安歇,这时正在打盹! 江青岚心知自己这条性命,九死一生,全是那少年公子所救。 暗想:瞧他这份气派,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年龄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能在田王府如许高手之中,把自己救出,这份功夫,自己那里能及。 他说自己中的是“五阴重手”,五阴重手,以前听展老夫子也曾说起过。 那是阴山派最歹毒的功夫,击中人身,阴寒之气,侵入脏腑,就会使人血脉凝结,寒凛而死! 噫!自己昨晚还觉得神志恍惚,浑身瘫痪似的,今天怎会一无感觉,病痛若失? 心念转动,立即把手足一伸。 奇怪!这不是已和好人一样了吗? 不由想起昨晚少年公子给自己服的那粒“坎离丹”,半红半黑的药丸,功效竟有如此之大! 唔!他说过坎离丹功夺造化,可当真不假! 正当江青岚手脚一仲一动之间,已把坐在一旁的使女惊醒。 只见她揉了揉眼睛,惊道:“啊!江公子,你醒过来了?我家公子吩咐,你服下灵药,七天之内,不可轻动,现在还只有三天呀!” 江青岚听得一怔,什么?明明是昨晚的事,她竟说已有三天。 难道自己这一睡,又睡了三天? “姑娘如何称呼?小生伤患之中,多蒙照顾,心实不安,贵主人此时有否起身,烦姑娘请他屈驾一谈如何?” 那使女睨了江青岚一眼,脸上一阵红晕,低低的道:“婢子春云,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伺候,公子不可客气! 我家公子和少夫人,前七天因公子没有醒转,一直陪着,很少离开,直到三天前,公子醒来服了‘坎离丹’,才算放心。今天一早,也来过了,吩咐婢子,等公子一醒,立即前去通报。” 说着替江青岚拉好锦被,返身又道:“婢子这就前去禀报我家公子。” 边说边走,很快的奔了出去。 一会工夫,那少年公子业已抢步进来。 江青岚方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少年公子大惊失色,连忙止住道:“江兄重伤初愈,服下坎离丹,尚未七日,千万不可稍动。” 江青岚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也就依言躺下,一面说道:“小弟多蒙兄台仗义援救,复起沉疴,大德不……” 少年公子不让他说下去,连连摇手道:“江兄快不可如此说法,令师兄对小弟恩深如海,区区微劳,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江兄也并非小弟所救。” 江青岚听得心中大奇,自己几时钻出一个师兄来? 而且还是少年公子的恩人! 这从何说起,敢情他认错了人? “兄台……” 他才叫了一声兄台,底下的话,还没说出。 少年公子抢着笑道:“江兄勿急!待会你就明白。” 说着回头向使女挥手道:“春云,你快请少夫人出来,和江公子相见。” 江青岚被少年公子这一阵玄虚,真闹得满头玄雾,莫测高深。 就在他微微发怔之际,只听房门外环佩叮咚,莲步细碎。 一个红裳丽人,手扶着小丫环,婷婷袅袅的走进房来!——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六章 列入门墙 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艳光照人。这人,他十分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她,就是和自己心上人红线姑娘长得一模一样,那晚自己在田王府见过,后来被一个自称黑衣昆仑的瘦小个子背出去的红绡姑娘! 但那晚她目含幽恨,愁锁眉头,今天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喜上眉梢,笑含双涡,是以更觉得如晨曦中初放的花朵,鲜艳美丽,人间极致! “啊!江公子醒过来了,这真是仙佛有灵!”檀口轻启,娇声呖呖! 江青岚躺在床上,一时竟不知所措。 只听少年公子哈哈笑道:“这是拙荆,小名红绡,江兄大概那晚在田王府中,早已见过。” 江青岚这时惊疑未定,只好唯唯点头。 春云搬遇两张椅子,让两人坐下。 少年公子瞧了红裳丽人一眼,然后向江青岚笑道:“小弟崔文蔚,生性孤介,月前田王患熟毒风,小弟接家严由京中来谕,嘱小弟到田府省疾,不图和拙荆相遇,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红绡被他说得满颊飞红,轻啐着道:“亏你说得出口,不怕江公子笑话?” 崔文蔚朗声笑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江兄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小弟当时回转学院,就一直神迷意夺,神灭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暇食。” 红绡听得嗤的笑了一声,道:“不害羞!” 崔文蔚说得起劲,并不理会,继续说道:“那天小弟正在寒舍后门,沿溪散步,口中反覆吟着那首拙作小诗:‘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谲芝雪艳愁。’四句。 不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没出息!’小弟回头一瞧,那是一个一身庄稼人打扮,面目黧黑的瘦小个子,他对着小弟咧齿微笑。” 江青岚插口道:“崔兄碰到的,就是黑衣昆仑?” 崔文蔚欢然的道:“不错,那就是江兄的令师兄,小弟的大恩人,不过那时小弟不知黑大侠乃是天壤奇人,所以也并未在意。那知小弟走了不到两步,听到后面嘿的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读书人个个都是酸丁,只会书空咄咄,满嘴愁呀忧呀的无病呻吟!’小弟听得心中一动,这人分明当着和尚骂贼秃,在说自己! 不由停下步来,回头瞧去,他却理也不加理睬,依然自言自语的道:‘可惜蓬山玉女,月里嫦娥,不会垂青列我这种庄稼汉身上,否则呀!这时早已乐不可支,那会像人家这样愁眉哭脸?’ 小弟心头更是惊讶,连忙向他作了个揖,把心事相告。 只见那人挥手道:‘小事!小事!大后天三五良宵,在西门外二十里相候,保你如愿以偿就是。’ 小弟心头大喜,连忙向他致谢,那知眨眼工夫,连人影都不见了。 小弟心知遇到了异人,何况出西门二十里,正是寒舍的别墅所在。 小弟依言前来相候,令师兄果然把拙荆送来。 但他又急匆匆的走了,说还有一位姓江的师弟,留在田府,要赶去接应。” 江青岚道:“崔兄有情人终成眷属,替千古留下佳话,可喜可贺! 小弟和黑大侠当日虽有一面之雅,但他却并非小弟同门师兄。但听崔兄所说,想来小弟负伤之后,也是黑大侠所救,详情如何,还请崔兄赐告。” 崔文蔚惊疑的道:“黑大侠明明说江兄是他师弟,啊!事情是这样: 那晚黑大侠匆匆离开,直到四更左右,方始背了江兄回来,那时江兄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黑大侠说他迟到一步,致江兄中了花弥勒的‘五阴重手’,伤势极为沉重。因为这种歹毒功夫,不是普通治伤之药,所能奏功,他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析城山和终南山两处,讨取灵药。 如果没有‘纯阳散’,无法化去五阴寒毒,没有‘坎离丹’,伤虽一样可治,但一身武功全废,这两种药,更是缺一不可!其中尤以‘坎离丹’,听说那人的师父,化了毕生精力,只炼了八粒,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三粒,是以平日视逾拱壁,最为难要。 他一面说话,一面替江兄服了三粒他随身携带的药丸,并说只能保得住三日,三日之后,就要看江兄的造化如何?当时他吩咐小弟,务要好生伺候,他又急匆匆的离去。 一连三天,江兄始终没有醒转,也没有哼一声,直到第三天晚上,黑大侠才满头大汗的赶到。 说两种灵药,幸亏全都办到,只是结了一个大对头。 当下就给江兄服了‘纯阳散’。 说要到第七天晚上,才能醒转,醒来之后,就得立即把‘坎离丹’服下,而且这七日之中,不能稍动。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叫小弟转告江兄。” 江青岚心头十分感激,但一听黑衣昆仑叫崔文蔚转告自己一个好消息,不由急急问道: “崔兄,黑大侠已经走了?” 崔文蔚笑道:“他当晚就走了,小弟再三挽留,都不肯稍住。” 红绡睨了崔文蔚一眼道:“黑大侠还带来一件东西,送给江公子的,你怎地忘了?” 崔文蔚笑了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接着又道:“黑大侠吩咐小弟,转告江兄的好消息,就是田王府那晚另外被人盗走了一个金盒。” “金盒?”江青岚心中暗想:盗走一个金盒,又算得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金盒!” 崔文蔚应了一声道:“因为那金盒之中,藏着田承嗣最机密的文件。” “啊!”江青岚啊了一声。 崔文蔚接着道:“听说盗走田承嗣金盒的是一个女子。” “啊!”江青岚又啊了一声。 崔文蔚道:“那就是薛府的内记室。” “红线姑娘!是她?” 江青岚全身蓦然一震。 那晚田王府听到的阮咸(铜琵琶)之声,霓裳之曲,和那声“江公子,你还不快走?” 的娇喝,重又在他耳中依稀响起! “不错!是她。”江青岚喃喃自语,却又听崔文蔚又道:“后来薛节度使就派人把金盒送还,还附了一封信。 田承嗣在惊怖之下,下令解散外宅男,并且也派人向潞州谢罪。这一来,他拥兵逞乱的野心,总算被压了下去,所以黑大侠劝江兄伤愈之后,立即回去。 另外,那天黑大侠还替江兄带来了一口宝剑。” 江青岚还以为黑衣昆仑带来的是自己在田府失落之物,由他拾起。是以闻言点头道: “啊!那天小弟确实在田府失落了一柄长剑。” 崔文蔚摇了摇头,道:“听说这柄宝剑,叫做‘七星剑’,乃是田承嗣视同拱壁,寸步不离之物。那晚由红线姑娘一并取出,托黑大侠捎来,转赠江兄……” 江青岚又是一怔,她,居然送自己宝剑,可见她对自己并非无情,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俊脸上一阵飞红,现出喜悦之色。 崔文蔚瞧在眼里,向红销作了个会意微笑,回头说道:“秋月,你把那柄宝剑取来。” 叫做秋月的使女,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少时取来一柄形式奇古,剑柄上镶着七颗明珠的宝剑,呈到崔文蔚面前。 崔文蔚又替江青岚挂到床前,一面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这柄宝剑,目前且挂在这里,等江兄尊体复原,再慢慢观摩罢!” 他好像瞧出江青岚急不择待的神色,轻轻道破,江青岚脸上又是一红。 崔文蔚笑了一笑,又道:“红线姑娘还托黑大侠寄语江兄……” 江青岚急急问道:“她托黑大侠说的什么?” 崔文蔚道:“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她……” 这会江青岚听得更急!额角上,不期微微绽出汗来! 红绡却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崔文蔚没有再往下说。 江青岚一颗心将要跳出口来,急着问道:“崔兄,她离开了薛府?” 崔文蔚道:“听说红线姑娘盗盒回去,只留了一封信,就离开薛府。” “唉!” 江青岚叹了一口气,暗想:茫茫天涯,她这一走,自己又到何处去找呢? 崔文蔚又道:“这是那天黑大侠说的,他还说红线姑娘是他的同门师妹。” 江青岚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红姑娘是黑大侠的同门师妹?” 他话才出口,忽然想起黑衣昆仑不是也说自己是他同门师弟吗? 恐怕这个“同门”,有点儿靠不住! 红绡瞧着他乍怔乍喜的神气,心中那有不明白的,连忙道:“黑大侠那天说,过几天再来瞧我们,江公子只管养伤,等黑大侠来了,你再问问他就知。” 江青岚何等聪明,岂不知崔文蔚夫妻是在设词相慰? 但目前也只好如此,黑衣昆仑果真是她师兄,自然会知道她的下落,否则,天涯海角,自己也要把她找到为止,想列这里,便强自镇静。 崔文蔚夫妻怕江青岚重伤初愈,说多了话,对身体不好,就要他多多养神,相偕退出。 江青岚瞧着床头挂的七星剑,睹剑思人,心中不无惘然。 但他总究重伤初醒,体力未复,多说了一会话,微感倦意,不久也就昏昏睡去。 一连又是四天,江青岚在崔文蔚夫妻和两个使女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完全复原。 这天,他一朝醒来,算算服了“坎离丹”之后,七天已过。 造就慢慢坐起,盘膝趺坐,做起功来。 那知才一运气调元,陡觉躯体四肢之间,流转着一脉滚滚热流,这时迅速集中。 这种情形,自己练功以来,从未有过,那敢怠慢? 立即依着崆峒心法,摒绝杂念,凝神内视,引导着那股滚滚热流,上行十二重楼,水火既济,龙虎协调,周而复始,运行不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行下床。 只觉真气充沛,百脉和畅,身子轻飘飘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心中不由暗感惊奇,照方才运功的情形看来,自己内力,比之未受伤前,竟然精进了许多。 难道“坎离丹”当真有这么大的效用? 心中想着,一面随手摘下挂着的七星剑,剑柄非金非玉,触手温润。 七颗珠子,晶莹生辉,当下轻按卡簧,只听一声呛然龙吟,青光满室。 寒森森的一泓秋水,耀人眼目,果然是一口斩金截铁的利器! 尤其这是自己心上人所赠,心中更是爱不忍释,把玩了一阵,才还剑入鞘,依然挂在原处。 春云端上脸水,盥洗甫毕,崔文蔚也踱了进来,一见江青岚完全复原,心中甚是高兴。 江青岚也向他谢了照顾之德,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房门。 崔文蔚引着他绕过回廊,走入自己书房。 只见四壁图书,布置得极为幽雅,绒帘卷处,窗前一片梅林,妃红俪白,暗香浮动,隐隐透进纸窗,使人闻到梅花气息! 两人刚一坐定,秋月已端着两碗参汤进来,放在两人几上,便自退出。 江青岚和崔文蔚同是阀阅世家的子弟,出身相似,脾气相投。 这一谈,却是越谈越对劲,直恨相见之晚! 过了一会,春云端着几碟精致菜肴,和一壶美酒进来,说是少夫人亲手所做。 接着,红绡也含笑出来,落座之后,秋月替大家斟好了酒。 崔文蔚夫妻举杯相敬,大家饮了数杯,崔文蔚问起他受伤经过。 江青岚说了声说来话长,当下就把自己跟展老夫子学武,及崤山鬼神夜闯薛府,自己独闷独角兽。 一直说到酒楼上遇见黑衣昆仑,及夜探田府,负伤为止,直到两人,听得忽惊忽喜。 江青岚话刚说完,只听崔文蔚喜道:“江兄既得崆峒真传,武功绝学,小弟一介书生,心慕游侠,只苦于明师难得。这次拙荆之事,得罪巨室,田府豢养着不少江湖上人,万一遇上,小弟手无缚鸡之力,更难自保。江兄如不嫌弃,就收我们做个弟子罢!” 江青岚忙道:“崔兄快不可如此,武功一道,学无止境,小弟五年苦练,也不过略窥门径。自己还不配做人家弟子,那好教人?” 那知崔文蔚、红绡两人,兀是不依,说什么也非跟着他学武不可。 江青岚暗想自己一条命都是人家救的,这点要求,焉能峻拒? 何况崔文蔚所说也是实情。 只是武学一道,须循序渐进,自己急于前去找寻红线,不能久耽。 他突然想起田府那晚,自己曾用剑鞘震退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铁笔季子清。 那么,可见“乾坤一剑”,不使长剑,就是用棍棒之类,也一样可以发挥威力。 自己何不就把这一招传给他们? 想到这里,忙道:“小弟有一招棍法,对防身却敌,最具威力,而且极为简单,适合崔兄伉俪练习。” 崔文蔚听得大喜,连忙吩咐秋月,速去取来。 过不一回,秋月取来一条木棍。 江青岚就依着“乾坤一剑”招式,缓缓讲解了一遍。 因为这一招,出手只划九个小圈,动作简单,又有江青岚在旁详细解释,自然就很快学会。 那知无意之中,学了这招剑法,后来,救了他夫妻两人性命,此是后话。 口口口口口口 却说江青岚伤愈之后,又是一住经旬,每日除了和崔文蔚谈诗论文之外,他整天眼巴巴的望着黑衣昆仑,早些前来,好向他打听红线下落。 可是,始终不见黑摩勒的影子,心中自然渐感焦灼。 这天晚上,他正要倚窗独坐,手中摩娑着七星宝剑,怔怔出神。 蓦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道:“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 江青岚心中一动,赶紧闪出房去,纵身上屋,四外黑沉沉的,那有人影? 四面瞧了一周,也并无异状。 回转房中,心中十分嘀咕,方才分明有人在窗前说话! 是了!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自己伤势已愈,功力恢复,天涯海角,也要把红线找到。黑衣昆仑行踪无定,他一直不回来,自己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不成? 心意一决,也就解衣上床。 第二天清晨,他装束停当,佩好长剑,便向崔文蔚夫妻告辞。 崔氏夫妻一听江青岚要走,那里肯放? 江青岚只好说自己那天偷来魏郡,转瞬已将一月,恐姨父姨母挂念,急于回去。 崔文蔚夫妻听他如此一说,不好再留,便吩咐厨下,备了一桌丰盛酒席,替他饯行。 酒醉饭饱,大家订了后会,江青岚跨上崔文蔚替他准备的马匹,互道珍重,才依依别过。 他知道这里离魏郡,只有二十来里,还在田承嗣的势力范围以内,那敢逗留? 立即放开缰绳,纵马疾驰! 要知江青岚原是公子哥儿出身,生长富贵之家,从没出过远门,这次为了找寻红线姑娘,单骑上路。不但道路不熟,心中又何尝有半点谱儿?只是依着官道盲目奔驰。 不错!他平时曾听展老夫子说起过各种江湖行径,有许多消息,都是在酒楼茶肆中得来。 是以他一路上遇到酒楼茶肆,总要上去打听红线姑娘下落。 一连三四天过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他沿途询问,那有丝毫线索? 这天中午,到了一处镇甸,在一家酒店门前下马。 踱上楼去,要过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想起红线姑娘的声音笑貌,思潮起伏,茫茫天涯,伊人何处? 眼看满壁题着某某到此一游的字句,不由触发诗兴,命店小二取来笔砚,在壁上题诗一首:“霓裳一曲想仙音,倚剑楼头作醉吟,我欲乘风访四海,天涯地角好相寻。” 下面落了江青岚醉题五字,一阵吟哦,觉得胸头块垒稍舒。 正要会账下楼,忽听楼梯声响,走上两个人来。 江青岚眼尖,只见上来两人,一僧一俗,全生得又矮又胖。前面俗家打扮的,是通臂猿侯长胜,后面一个和尚,正是花弥勒! 幸喜两人边谈边走,说得起劲,没见到江青岚。 他们上得楼来,四下一望,拣了靠窗一个座位坐下,正在江青岚身后。 江青岚吃过通臂猿侯长胜的亏,他轻轻一抓,就擒住自己。花弥勒五阴重手,更使自己身负重伤,这两人功力,都胜过自己甚多,断非敌手。 他心中一惊,立即伏在桌上,假装醉酒。店小二过来叫了他几声,也只是不应。 两人先谈了一些不关紧要之事,几杯黄汤下肚,只听侯长胜粗里粗气的道:“我真不信他XX的八臂剑客会恁地了得,用不着到明年端午,侯长胜就非先斗他一斗,瞧瞧到底是八臂剑客厉害,还是我长臂猿厉害?” 花弥勒道:“阿弥陀佛,侯老哥你真是英雄本色!那姓展的,手上虽硬,咱们总还架得住,不过他师兄空空儿,可真惹不起! 听说明年端午这档事,虽然由公孙先生出面,要姓展的了断过节,其实暗地里,还有他大师兄双手翻天闵长纲,和三眼比丘沈师太撑腰,他们就因为碍着空空儿,才不好明目张胆的叫阵。” 侯长胜嘿的笑道:“还真是多余的顾虑,姓展的出了场,他师兄还会袖手旁观?” 花弥勒低声道:“难就难在这里,如果把空空儿引出,除非天痴上人亲自出马,谁也休想胜得了他。” 侯长胜冷哼道:“难道除了天痴上人,就无人能敌?” 花弥勒忙道:“阿弥陀佛,侯老哥别见怪,小僧是就端午那场比武大会而言,像侯老哥两位师尊,符老前辈和迟老前辈,一代宗师,自然又当别论。不过……” 他说到这里,阴笑了声,又道:“不过令师弟醉猴张老三这条命,不是也丧在姓展的手里?侯老哥的师尊,那能袖手?” 侯长胜沉吟了一下道:“张师弟当年没有满师,就偷下了山,师傅他老人家早已不承认他是门下弟子,明年端午之会,兄弟恐怕不好进言。” 花弥勒道:“侯老哥别担心,咱们见了符老前辈,相机行事就好了。” 江青岚听到这里,心中十分纳罕,明年端午,不知是什么比武大会? 听口气,好像是他们专为对付展老夫子而设,一面还在广约助拳的人! 唉!他们怎没说出在什么地方?这场大热闹,自己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侧耳细听,可是两人却喝酒吃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女人身上。 什么北方女人小脚玲珑,盈盈一握,江南女人皮肤白腻,吹弹得破。 酒醉饭饱之后,两人方要会账下楼,看见江青岚伏在桌上。 侯长胜大笑道:“读书人有个屁用,三杯落肚,就醉得死虾般躬着腰爬不起来!” 花弥勒笑道:“嘿!别小看他,腰间还挂着长剑哩!” 他话才说完,蓦听侯长胜惊咦了一声:“七星剑!” 江青岚听得心中猛跳,知道这下已无法再避。 灵机一转,忽然伸了一个懒腰,等手伸近方才吃剩的一碗酸辣汤时,突然在碗底一抄,把大半碗冷羹,劈面向侯长胜脸上摔去! 通臂猿侯长胜,一眼瞥见这书生佩的好像是七星剑,正待上前瞧瞧清楚,那知变起俄顷,一碗冷羹,突然飞来。 急忙伸手一挡,碗是拨开了,但糊稠稠的酸辣汤,倒个正着。 洒得眼上鼻下,全是羹汤,用手一抹。那知大半碗酸辣汤,虽是冷的,但羹汤本身,又酸又辣,挤入了眼内。 只辣得他眼泪齐流,哇哇乱叫,那里还睁得开眼来? 花弥勒睹状大惊,急忙纵将过来。 江青岚早已一掀桌子,碗筷菜肴,全向花弥勒身上倒去,阻住来路。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扬手向账柜上丢去,别转身就跑。 这时,酒楼上食客大乱,有些胆小的客人,也纷纷向楼下逃去。 通臂猿侯长胜,揉着眼睛,第一句就是:“追!快追!别叫那臭小子跑了!” 说着用手一分,把一干食客分开,急匆匆往楼下追去。 酒店中的人,瞧着这两个凶神恶煞似的一僧一俗,有谁敢阻拦? 两人刚一下楼,只见江青岚跃上马匹,已经疾驰而去! 侯长胜吃了大亏,那里肯放?两人也立即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在后疾追。 江青岚慌慌张张的伏腰勒缰,一路上只是急奔。跑了一阵,额上已是微微沁出汗来,方想休息一回再走,那知回头一瞧,侯长胜和花弥勒两骑,依然在后紧迫,侯长胜口中,还大声叫骂:“臭小子!王八羔子!看你还逃到那里去!” 江青岚心中一急,立即一勒缰绳,尽拣岔路上跑。 这一段山路崎岖,马行不便,后面追逐的人,兀自不肯放松。 正好前面有着一片树丛,他想起展老夫子时常说,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禁忌。 当下心中一喜,立即跑近林边,飞身下马,一面把马匹牵入林中藏好。 走了十几步,忽见前面有一个山洞,慌忙之中,就躲了进去。 他从外面阳光中进来,只觉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清,但也无暇多看。 这时,树林中有了人声,逐渐走近。 他从怀中掏出亮银梭子镖,夹在掌心,摒息而蹲。 “这臭小子的马匹,就在林中,人也不会走远,花大师,咱们分头找!” 这是通臂猿侯长胜的声音! 花弥勒道:“嘿!这小子真怪,那天中了洒家一掌‘五阴手’,居然不死!今天抓到了,就非教训不可!” 两人脚下踩着石砂,沙沙有声,敢情已经走了过去。 江青岚不觉透了一口气,倾耳静听。 只听侯长胜突然停住,叫道:“花大师那边有个山洞,臭小子别就躲在洞里?” 花弥勒接口道:“不错,咱们先瞧瞧去!” 脚步声沙沙的转了回来。 这可使得江青岚大吃一惊,连忙一手按着剑柄,暗想:只要你们进来,我就刺你一个窟窿!果然,两条人影,业已逼进洞口! “臭小子,快滚出来,免得太爷动手。” 侯长胜在外面大声喝骂,他们不知洞内虚实,敌暗我明,是以不敢过份逼进! “姓江的小子,你当佛爷不知道你躲在洞里?” 花弥勒一俯身,拣起一块石头,扬手就往洞内打来。 江青岚一瞧石块打来,赶紧低头闪开。 那知那石头才一飞进洞口,呼的一声,快如箭射,回头往打来的方向,飞了回去! 花弥勒没想到打出去的石头,会自动飞回。 连躲闪都来不及,拍的一声,正中右肩。 痛得他直叫起来:“他XX的,果然有人!” 他在肩头揉了几下,又拾起一块石片,再次扬手打出。 这回,他运足全力,向洞中投去! 那知势劲力猛的石片,刚到洞口,就好像后力不继,拍的掉了下来。 江青岚看得心头大奇。 花弥勒却胀得满脸通红,自己连一块石头都掷不进洞去,这气可就大了。 扩要再拾,通臂猿侯长胜,却已看出蹊跷,连忙叫道:“花大师,还是让兄弟来试试!” 他不让花弥勒回答,伸手拾起三块鹅卵大的石块,用打暗器的手法,左手连扬,三块石头,连珠打出! 这一下,他暗中使计,第一块石头,贯注全力,用的是重手法,去势较缓。 第二块却速度极快,第三块的速度,又比前一块较快。但都只用到三成力道。 是以一经出手,第二块越过第一块,首先打到。第三块也跟着越过第一块,跟在第二块后面。真正用上全力的第一块,却最后才到,虽然打出去先后不同,但到达洞口,也不过只有分毫之差。 果然!第二、第三两块一到洞口,就好像后力不继,嗒然堕落! 那第一块刚一飞近洞口,却立即闪电般回头射来! 通臂猿侯长胜打出石块之时,原也有了准备,这时一见石块突然反击,连忙闪身躲避。 可是那飞回来的石块,好像长着眼睛,你快,它比你还要快! 拍达一声,依然打中了侯长胜右肩! 这下,侯长胜全力贯注,也全部回来,任你内功再深,也直打得他踉跄后退,一条右臂,痛入骨髓,那里还想举得起来。 他心中明白,咬牙忍痛,朗声说道:“洞内不知是何方高人,侯某多有冒犯,还请出洞一见如何?” 花弥勒怒道:“侯老哥,洞内明明就是那姓江的臭小子,那有什么高人?待洒家把他抓出来就是。”说着,双掌一错,洒开大步,就向洞口抢来。 江青岚瞧着他们都被自己打出的石块击中,心中也大感惊讶。这时一见花弥勒来势汹汹的抢来,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手中银镖正待打出,忽然眼前又出现了奇迹! 原来,花弥勒堪堪奔近洞口,明明一无阻碍,但他却好像碰上了什么似的。跨上一步,又被迫退一步,兀自闯不进来! “洒家今天当真遇上了鬼不成?” 他街了两步,忽然止步,伸手向洞口一捞,空洞洞一无阻碍。但,等他一起步,却又好像碰上了墙壁一样! 江青岚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心头大宽,精神为之一振,就蹲在一旁,安心旁观。 花弥勒光头上青筋暴露,目射凶光,一双蒲扇似的肉掌,平胸直竖,随着一声大喝,双掌对准洞口,遥遥推出。 就在他五阴掌像排山般劈出之时,通臂猿侯长胜,也两臂骨节暴响,足尖一点,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掌先人后,同时抢出。 这两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这一联手合击,威力何等强大? 别说眼前这个一无阻挡的小小石洞,就是横上一扇铁门,也怕不立被震坍! 江青岚身在洞口,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慌忙向后暴退。 那知这石洞,总共不到两丈来深,江青岚一退,就碰上了后面石壁。 只觉背上碰得隐隐作痛,再向洞口一瞧,吓!两人势急劲猛的奋力一击,却有若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两个矮胖身躯,竟然无缘无故的,平飞出去三丈来远,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洞中,忽然响起一个缓吞吞的声音:“你们还不给我快滚!” 声音不高,但洞外的人,也听得十分清晰! 两人翻身跃起,试一运气,觉得并末受伤。 通臂猿侯长胜,怔了一怔,狠狠的道:“恕侯某有眼无珠,果然碰上了高人,请示个姓名,侯某立时告辞。” 洞中人微微晒道:“凭你也配问我名讳,要不是看在符老头份上,你们四条肩膀,还想整着回去?快滚!别再自讨没趣。” 江青岚这时在洞中耽了一会,虚空生白,已可隐约瞧清洞中情形。 循声望去,果然看到离身边不远的角落上,正盘膝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秃顶老头,双目垂帘,一动不动。不由心中暗自惊讶,这老人家枯坐不动,洞外两个高手,怎会冲不进来? 这种武功,当真间所未闻,不可思议! 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立即站起身来,趋前几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晚辈仓猝避敌,不知此洞乃是老丈清修之地,承蒙救援,益感大德,老丈如何称呼?能否把名讳赐告?” 瘦小老人静静听完,并没理会只是随口问道:“那两个是你仇人吗?” 江青岚不好隐瞒,连忙答道:“那两人,一个是通臂猿侯长胜,一个叫花弥勒,是田节度使的护院高手,晚辈本来和他们无怨无仇,只是月前为了一时好奇,夜探田府,和他们动过手,不想今天狭路相遇,才追了下来。” 瘦小老人漫不经意的“唔”了一声,道:“适才你进洞之时,老夫早已听出你有点根基,你师傅是谁?” 江青岚暗想:展老夫子隐姓埋名,退出江湖,自己怎好说出,当下犹豫了一下,道: “晚辈是跟一位授业恩师练了五年武功,并未正式拜师,而且恩师早年退出江湖,不愿吐露姓名,恕晚辈碍难奉告。” 瘦小老人这回慢慢的睁开眼来,江青岚只觉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内家高手的所蕴精光,只是极其平和地瞥了自己一眼,点头道:“江湖中纷纷扰扰,尽是争名夺利之辈,令师能够全身而退,课徒为业,倒不失为高明之士!” 他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射出两道寒电,凝视着江青岚,道:“小娃儿,你敢在老夫面前撒谎?” 江青岚只觉他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霎那之间,有若两把利剑,使人无法逼视。心头一惊,忙道:“晚辈除了授业恩师名讳,不能奉告以外,所说却句句是实!” 瘦小老人徐徐的道:“小娃儿,你练了五年武功,那有如此火候?难道不是当面撒谎?” 江青岚给瘦小老人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惊奇。 自己明明只练了五年武功,他怎么说自己撒谎? 哦!自己这次伤愈之后,自己也觉得功力比以前精进了许多。 当日崔文蔚曾告诉自己,黑衣昆仑讨来“坎离丹”,功夺造化,敢情就是那粒药丸的功效? 他想到这里,忙道:“晚辈月前曾被方才追来的花弥勒,用五阴重手,击中后心,后来蒙一位黑大侠相救,并讨来了‘纯阳散’和‘坎离丹’,才把晚辈治好,伤愈之后,晚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功力比以前增进了许多。” 瘦小老人唔了一声道:“这就难怪!” 忽然他脸上闪烁着一种奇异光辉,自言自语的道:“奇怪!坎离丹!符老头夫妇,把坎离丹视为拱璧,怎会如此大方?轻易拿来送人?唔!小娃儿,你造化不错!这是道家调剂水火的灵丹,当年大方真人一共也只练了八粒。 既然服下坎离丹,你且盘膝运功,让老夫瞧任督二脉的生死玄关,是否业已冲破?” 江青岚以前曾听展老夫子说过,内功练到炉火纯青的至高境界,才能打通任督一一脉,冲破生死玄关,自己才练了五年,怎敢有此奢望? 心中虽然不信,但见瘦小老人如此说得郑重,也只好依言在地上盘膝坐下。 刚要运功,蓦听瘦小老人叫了声:“且慢!” 接着惊奇的道:“小娃儿,你是崆峒门下?” 江青岚见他从自己盘膝趺坐,就看出崆峒派来,心中也大感惊奇,暗想此老眼光,好生犀利,一面答道:“晚辈跟恩师学了五年武功,只是恩师不肯把晚辈正式列入门墙,所以晚辈学的,虽是崆峒心法,还不能算是崆峒门下。” 瘦小老人点头笑道:“你师傅是不是姓展?” 江青岚到此地步已无法再为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瘦小老人蓦地一声“哈哈”,目中精光陡射,右手扬处,一缕指风,迅疾无比的向江青岚“中府”穴上点到——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七章 析城双凶 江青岚突然觉得身躯颤动了一下,要想挣扎,已是动弹不得。但他心头清楚,只见瘦小老人双手连扬,缕缕指风,应手而出,片刻之间,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全被点遍。 指风乍停,江青岚一身冷汗,四肢乏力。迷糊之中,骤觉“百汇”穴上,有一股热流,滚滚不绝的输入体内。循着督脉,直下“尾龙”,四肢百骸,无不流注,正感浑身舒泰,飘飘欲仙之际,耳边忽听瘦小老人,喝了一声:“好啦!小娃儿不可开口,快坐起来,依你所习内功口诀,运功调息。” 江青岚心知遇上异人,他用本身真气,替自己打通经络。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依照瘦小老人吩咐,盘膝坐好,运功施为。 体内那股热流,竟然随着任督二脉,循环运注,畅通无阻。 江青岚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 赶紧摒虑凝神,气调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准备逆冲生死玄关。 那知真气流注,随意所至,生死玄关,业已不攻而破! 江青岚心头猛喜,再运了一会功,才站起身来。 扑地向瘦小老人拜了下去,口中说道:“承蒙老前辈成全,晚辈……” 瘦小老人不等他说完,挥手说道:“小娃儿,你站起来,老夫有话问你。” 江青岚此时对这位瘦小老人,感激无限,闻言立即恭身起立。 瘦小老人问道:“小娃儿,你可知我是展元仁何人?” 江青岚心中一动,忙道:“晚辈愚鲁,还请老前辈明白示知。” 瘦小老人忽然叹口气道:“展元仁正是老夫同门师弟,十七年前,他得罪秦岭系,老夫为了两派之间,渊源极深,才要他隐姓埋名,退出江湖,这许多年来,老夫无时不在念中。 十七年韶光,白了少年头,展师弟果然谨守训诫,绝迹江湖,但两派之间的裂痕,不但没有随着流水冲淡,却反而愈来愈趋尖锐,说来岂不可慨?” 江青岚猛然一凛,眼前这位瘦小老人,原来竟是自己大师伯空空儿? 不!自己尚未正式列入崆峒派门墙,那能称他“大师伯”? 心念急转,连忙俯伏在地,道:“老前辈原来就是空空老前辈,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瘦小老人点头道:“不错!人称‘妙手空空’的,正是老夫!孩子,你知道展师弟既然传你本门心法,因何不让你正式拜师,列入崆峒门墙?” 江青岚道:“晚辈听展老夫子时常说起,江湖上各门各派,规律不同,有的门派,必须经过掌门人允准,才能收徒。晚辈猜想,展老夫子也许为了这一点,才不令晚辈正式拜师。” 空空儿呵呵笑道:“总算你聪明!孩子,那你当着老夫面前,怎的还不改口?” 江青岚听得心头狂喜,不由暗骂自己糊涂,面前这位就是崆峒派掌门大师伯?自己怎不当面求他,还要等他开口? 当下连忙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江青岚,叩见大师伯,多蒙大师伯栽培!” 空空儿这回受了他全礼,脸色一沉,道:“你从现在起,已正式列为崆峒派弟子,只要你恪守数千年来固有的伦理道德,戒淫戒杀,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恃技凌人,逞强好胜。 本门虽无明文戒条,但如有为恶,不但追回武功,还要立取性命,今后你得好自为之。” 莫看空空儿生得又瘦又小,但严厉起来,却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江青岚心中一凛,连连应是。 空空儿又口气一缓,徐徐的道:“孩子,你服了‘坎离丹’,周身经脉畅通,“才又经老夫以本身真气,助你打通生死玄关,真力也增强数倍,以你师傅所传拳剑,本来也足够应用,不过,展师弟和秦岭系旧怨未释,又结新仇,风闻秦岭诸人,在明年端午,要你师傅亲赴崤山,了断过节。 这场是非,展师弟为潞、魏两州,数十万生灵,消除战祸,并非为他个人恩怨。而且其中也不是展师弟一人所为,老夫身为师兄,自然不能厚责,何况对方,又不是明目张胆向崆峒挑衅,老夫更不便出面。 老夫现在传你本门最为难练的一种功夫,‘离合神功’,你玄关既通,只要加倍努力,自可事半功倍,届时赶往好了。” 江青岚自从听通臂猿侯长胜和花弥勒两人,在酒楼上的一席谈话,依稀好像明年端午,秦岭系的人,要和展老夫子摊牌,自己正苦于不明底蕴,连地点都不知道。 这回听大师伯口风,不但准许自己参加,而且还有假手自己,对付秦岭诸人之意。 自己在无意之间,得正式列入崆峒门墙,打通生死玄关,还能得传“离合神功”,心中如何不是欢喜若狂? 他恭立一旁,随听空空儿又道:“‘离合神功’为本门无上绝学,最少只怕也需三月时光,方有小成。另外,老夫将‘弹指金丸’,也一并传你,作为师伯的见面礼罢!” 江青岚以前曾听展老夫子提起过,“弹指金丸”乃是大师伯空空儿的成名绝技,一发三丸,不但弹无虚发,而且能发能收。 大师伯“妙手空空”的外号,也是由此得来,这时听说,还把弹指金丸,作为自己的见面礼,心头更加惊喜。 只见空空儿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三丸金光灿然的金丸,随手递遇。 一面又详细讲解,如何运指,如何使劲,以及如何收发由心。 江青岚静心谛听,牢牢记住。 空空儿讲完之后,吩咐他把金丸收起,然后拍了拍身边地上,叫他一起坐下。 江青岚心知大师伯这回要传他“离合神功”了,即忙依言坐下。 空空儿道:“老夫在传你‘离合神功’之前,你先要知道,‘离合神功’这门功夫,那是从先天太极而来,太极动而生两仪,这两仪,就是一阴一阳。世上任何学问,都脱不出阴阳两个范畴。 阴阳两字的解释,就是动静,柔刚,正反,虚实,也就是离与合的作用,是以‘离合神功’如果凝虚成力,可以裂石开山,无坚不摧。 引力返虚,则又动中生静,虽撄而宁,所谓‘所即是合,合即是离,离合随心,以意却敌,是也。’” 空空儿说出“离合神功”的真谛,江青岚简直闻所末闻。 而且也从未听展老夫子向自己提过,足见本门这种旷世武功,恐怕连展老夫子,也仅是耳及。 不是吗?大师伯曾说,这是本门最难练的功夫,自己居然机缘巧合,有此奇遇! 他听得如醉如痴,心中之喜,实在难以形容。 空空儿望了江青岚一眼,微微点头道:“以你的资质,和目前的功力,如果苦练三月,不难达到三两成火候,要去对付秦岭诸人,可也勉强够用了。” 说着,就把“离合神功”的口诀,逐句解释,传给了江青岚。 好在江青岚对崆峒内功心法,早已有了根底,虽觉与平常练气,稍稍有异,但终究路数是一致的。所以空空儿不厌其详的反覆解说,自然容易领悟。 空空儿传完口诀,接着说道:“孩子,从现在起,你可在这里按我所授,用心勤练,莫负老夫期望。 此时可往山下,先去采购些干粮杂物备用,老夫也另有要事,即须远行,端午事了之后,要你师傅,来崆峒见我。” 话才说完,全没见他身形晃动,却已飘然出洞而去。江青岚急忙跟出洞去,那儿还有空空儿的踪影。 心中一阵怅然,只得依着吩咐,在树林中,找到自己马匹,下山采购了不少粮食。然后把马匹依旧拴在林下,自己回转洞中。 他心中,虽然惦记着红线姑娘,可是明年端午之会,秦岭系广约助手,声势盛大。 自己恩师——展老夫子,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十七年,平日既无朋侪往来,他也断不会去找人助拳,这样,可能只有他只身赴会。 自己得到大师伯的传授,在短短三月工夫,练成“离合神功”,去和人家少说都有数十年功力的人比斗。而且此举又关系着崆峒一派声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越想越觉得责任重大,冷汗也涔涔的沁了出来。 暂时只好抛开私人情爱,练功要紧,当下就依着口诀,盘膝坐定,摒除杂念,练起功来。 初时,还觉得大师伯传给自己的口诀,和内功吐纳功夫不过稍稍有异,那知做了一会,只觉在一吐一纳之间,根本和内功心法大异其趣! 尤其吐气之时,似乎有一股奇大力道,随着吐出,被那石壁反震回来。 自己因吐气后,全身均已放松,故而被那反震之力,撼得摇晃不停。 一到吸气之时,又好像从石壁上,反射出一股巨大吸力,把自己身躯,吸得要往前飞出。 心中不由十分奇怪,离合神功,大师伯说是本门中最难练的功夫,何以自己才一练习,便有如此反应? 他那里知道,跟八臂剑客展元仁所学,原是崆峒派无上心法的正宗功夫,在内功方面早已打下了深厚基础。 黑衣昆仑给他服下的那粒“坎离丹”,又是畅通练武之人全身经脉的灵药,再由崆峒派一代宗师空空儿以本身真元,输入体内,替他打通生死玄关。 只此一点,普通修练内功的人,用上一甲子功夫,恐怕也不一定可以达到。 这在江青岚来说,短短时间之内,何异脱胎换骨,是以练起“离合神功”来,也就有水到渠成,毫不费力之感。 一个半月过去了,那本身真气的反震和反吸之力,却与日俱增,越来越大。 先前自己盘膝而坐的身躯,在一呼一吸之间,大有被震撼得要离地飞起。 现在震力虽大,但身躯却已稳如泰山,纹风不动,心知这是“离合神功”的进步之征。 自然更加不敢稍懈,日夜苦练! 这样又练了半个月,那震力吸力,却又一天天的减弱下来。 等到一月之后,反震和反吸之力,竟然消逝殆尽,一无所觉。 江青岚不知自己到底是进步,还是退化? 又苦于无人可问,只觉自己每次运功,确实已做到了返璞归真,心性空灵,无所思也无所觉的境界。 山中无岁月,他除了练功之外,练剑,练弹指金丸,现在都纯熟了。 自己也觉得如今迥非往昔,但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呢?谁都不知道,包括他自己在内。 山中下了几场大雪,现在积雪开始融了,这该已到了春天! 三个月,也相差无几。 江青岚在三月之中,也时常想起姨父,姨母,和表哥,还有那个和自己萍水订交的小兄弟澜儿。 重伤中,待自己如家人的崔文蔚夫妻。 但每一想起这些人,就会同时浮起另外一个人的倩影。 那就是平日艳若桃李,凛若冰霜,但在临去时,辗转托人送自己七星剑的红线姑娘! “善自保重!”善自保重,这句临别赠言,江青岚每天都要默诵几遍! 一个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在黝黑狭小,一无所有的石窟之中,一住三月,这也可算是奇迹! 现在,他决定出去了,离开端午,虽然还有四个多月,但趁着这段时间,也可顺便寻访红线姑娘的下落。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这间自己曾经在里面修习“离合神功”,而住过三月的石窟。 他不知是留恋,还是欣喜? 突然他用手在洞口石壁上一拂,想用剑刻上几个字,以资纪念。 那知手掌拂过之处,石屑粉堕,凹凸不平的石壁,竟然比刀削遇还要平整。 心中不由大吃一惊,难道在这短短三月之中,自己竟然有了这大的功夫? 当下试用食指轻轻一划,果然石壁上,立时划了一条四五分深的指痕! 这……江青岚被自己惊诧得目瞪口呆。 这敢情就是“离合神功”的力量? 自己……自己……他惊喜若狂,自己果然练成了“离合神功”! 于是就运指如飞,写了:“三月如一日”五个大字。 然后又向洞中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 才走到林边,从自己搭盖的草寮之中,牵出马匹,跨上雕鞍,穿林而出。 他不知该到那里去?也不认识路。 只是让马匹顺着山脚下小径,得得闲行。 放眼林峦,还是白皑皑的,行人绝迹。 行了将近一二十里,觉得有些口干,看见前面石崖旁,有着一道不大不小的挂壁流泉。 就跳下马来,跑过去双手合捧,掬起清泉,饮了几口。 忽然听到右边一带疏林之外,响起一个少女娇叱的声音:“你还说不是坏人,干吗偷听我唱歌?” 另一个男子声音道:“啊!姑娘,我是听到你美妙的歌声,才来的,我……我叫温璜,温柔的温……” 少女娇急的道:“快滚开!我不要听!” 男的道:“咦!你方才不是唱着:‘山兰花开香喷喷,山歌唱给情哥听’吗?” 咳!这是一对青年男女在林边谈情,江青岚正待转身,只听“拍”的一声轻脆声音,由林中传出。 敢情那男的挨了一个耳光?怒吼道:“臭丫头,你敢打人?” 少女声音道:“活该!活该!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不?” 少女咭咭格格的说着,似乎刚才那一掌,完全出自玩笑,并非认真! 江青岚听他声音,十分耳熟,不由停住脚步。 只听那男的方才虽然怒吼了一声,但这时被她这么一笑,好像又发不出怒来,嘻皮笑脸的道:“啊!姑娘,你……你真顽皮!” 江青岚觉得好奇,不由悄悄的掩近林边,向外瞧去。 只见一个秀发披肩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爱理不理的向前走去。 那苗条婀娜的后影,娉婷轻盈的步伐,真如仙女一般! 那叫温璜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劲装青年。 一手还抚着右颊,敢情脸颊上留了五个纤纤指印。 这时追在白衣少女身后,不敢逼近,也不肯落后,口中叫着:“姑娘,我有话和你说。” 白衣少女发觉温璜还在身后,心中有点憎恶,诈作不知,依然向前走着。 温璜见她不理,胆子一壮,伸手就向白衣少女肩头搭去! 白衣少女突然回身,叱道:“你敢再跟过来一步,还要打你一个耳光。” 这一回头,江青岚只觉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肤白胜霜,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但轮廓之间,极似银燕子柳琪,和自己义弟澜儿。 温璜可不怕她打耳光,他大概怕白衣少女不开口跟他说话? 所以听她一说,立即凑上一步,笑道:“姑娘,你打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衣少女见他越走越近,不觉更怒,身子一扑,双掌疾吐,一齐打向温璜脸上。 温璜也真不弱,一觉风声,立即后退。 可是,白衣少女出手太快了,他只躲闪了一招,左边脸上又被“拍”的打了一下! 这下,敢情出手甚重,打得温璜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 他原是王屋散人的关门弟子,最得师父疼爱,平日连大声叱咤也是很少的,更不用说挨打了。 今天无端端的被白衣少女连打了两个耳光,那能甘心?一退之后,蓦地从身后撤出一柄青玉轮来,厉声喝道:“不识抬举的丫头,今日叫你识得小爷厉害。” 白衣少女哼道:“这是青玉冰轮,不过轮上蕴有奇毒罢了,有什么稀罕?” 温璜怒道:“小丫头,你试试!” 话音方落,手中玉轮一转,漫空青影,带着一阵阴寒劲风,向白衣少女迎面洒开。 左手一探,同时向白衣少女肩头抓到。 江青岚一听白衣少女叫出“青玉冰轮”,蓦然想起展老夫子也曾说过。 武林中有所谓:“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五件奇特兵器。 第二件金丸,就是大师伯妙手空空传给自己的“弹指金丸”。 对方青年手上,既是毒冰轮,此物不但见血封喉,而且只要经毒轮锁过的兵刃,毒气也会由兵刃中透过,使敌人手臂立时肿胀,非有他独门解药,无法治疗,端的最为歹毒! 这青年和白衣少女,无怨无仇,竟然骤施毒手。 江青岚激于义愤,立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 身子随着喝声,向林外飞出。 其实温璜手上的青玉冰轮,只不过是个虚招,他主要的,还是左手那一招擒拿手。 可是,白衣少女也十分滑溜,一见青光轮影,劈面飞来,她香肩轻晃,宛如一缕轻烟般,早已飘出了一丈二三。 口中还娇笑着道:“我道毒冰轮如何厉害,原来只会耍耍花招啊!” 这二人的动作,全都十分快速,虽然略有先后,也相差无几。 温璜毒冰轮出手,正好江青岚在大喝声中飞出,白衣少女也飘退出去。 等温璜一抓不中,耳中听到喝声,住手停步,江青岚已屹立场中。 只见白衣少女忽然笑靥生春,白衣飘动,像穿花蝴蝶般往他身边飞去。 口中惊喜交集的道:“啊!岚哥哥,你来了?” 江青岚被她叫得十分糊涂,楞了一楞。 那少女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江青岚听她声音,依稀似澜儿模样,但一个面目黎黑的少年,怎么会忽然变成一个仙女? 真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少女笑道:“我是澜儿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江青岚瞧她眉目口唇,果然和澜儿一模一样,不由惊异的道:“你……你就是澜儿,贤弟……” 澜儿嫣然一笑道:“我本来就是女子咯!谁要你贤弟贤弟的叫我?” 温璜楞楞的站在一边,瞧着两人有说有笑,心中一股妒意,越来越炽。 剑眉倒竖,一双目光之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澜儿樱唇披了一披,回眸向江青岚低声笑道:“岚哥哥,我们走!” 她可是存心要气气温璜,一只皓腕,挽着江青岚臂膀,显得十分亲密。 这下果然把温璜气得眼中冒火,突然把青玉冰轮盘交给左手。 功聚右掌,足足用了九成以上功力,吐气开声,喝道:“小狗纳命!” 倏然一式“力劈五岳”,劲气狂飙,呼然出手,往江青岚身后劈去。 澜儿不防他会猝起发难,惊噫了一声,方想把江青岚推开,但事实上已嫌不及。 只见江青岚上身未动,只以左掌向后微挥。 也不见发出什么疾身劲气,却把对方凌空狂涌而来的劈空掌力,轻轻消卸。 温璜瞧着江青岚毫不费力地,接住了自己足有九成以上的真力的劈空一掌,心头更是吃惊。 知道面前这位看上去年龄比自己还轻的少年,果然身怀绝技! 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的功夫,已臻上乘,除了师父,再也没有敌手。 这时,自己用了九成力道,一击无功,再看对方,居然若无其事,妒嫉羞愤交加,他怒火中浇! 但他心机素沉,手下又黑,不然,江湖上也不会有“辣手郎君”的外号。 既看出江青岚武功不弱,不由毒心骤起,嘿的一声冷哼。 竟施展出王屋散人威震武林的“黑煞掌”,并且把功力聚到十二成,趁着那招“力劈五岳”收回之际。左手直竖,掌缘外吐,无声无响的向江青岚直袭过去。 这一下,温璜既没有吐气开声,江青岚也没有挥手迎击,好像一无所觉似的。 温璜心中暗喜,黑煞掌力,绵绵运出!那知才一到江青岚身前,就好像碰上一堵无形的墙。 不!那是一面无形的网兜,温璜所发的“黑煞掌力”,一古脑儿投入其中,就杳无踪影。 他既惊又骇,蓦的一声长笑,说道:“小狗,咱们在兵刃上见见高下罢!” 江青岚被他逗得剑眉一剔,微含怒意的道:“小生和你素昧生平,二次猝击都不与计较,难道你手上的是毒冰轮,小生就怕了不成?” 澜儿道:“岚哥哥,这种人还和他多说做甚?把他打发回去了,我们谈正经呢!” 温璜一声狞笑,手上青玉冰轮一转,正待扑出,江青岚也一按卡簧,呛的撤出七星剑来。 青虹乍闪,映日生辉,端的是一口好剑! 两人亮出兵刃,温璜更不打话,青玉轮一递,直向江青岚面门奔来。 江青岚不封不架,往左一拧身,闪开对方来势,七星剑起处,却向温璜“曲池”穴点去! 温璜左手一带,身随掌走。一个猛旋,右手青玉轮,幻出重重轮影,再向江青岚身后罩下。 江青岚心内也颇惊对方出手不凡,连忙一矮身,脚尖轻旋,身子一甩,快似旋风般倏的一个倒旋身。 手中长剑,快似闪电,迎着温璜右腕削出! 辣手神君温璜钢牙暗咬,右腕微沉,青玉轮对准江青岚长剑锁去。 江青岚一直惦记着毒冰轮轮上蕴有剧毒,自己长剑,那敢和他硬碰。 一见对方锁来,立即撤回转身,斜退了半步。 温璜知道对方对自己兵器,心存怯意,更是不肯放过。 手上一紧,施展出最拿手的:母龙轮法”,一连五式快攻,连绵出手。 把一柄青玉轮,使得漫天轮影,匝地青光。 招招锁向剑身,着着奔向要害,着实惊心动魄! 江青岚骤遇强敌,又因顾虑对方轮上有毒,有时攻出半招,被对方一锁,立即撤回。 有时对方一轮飞来,自己本来应该封架的,也因不敢和对方兵刃接触,又临时改为闪避。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处处掣肘,既不能攻,又不敢封,却变成了挨打。 七八招下来,已被逼得着着后退,无力还手! 这可把站在一旁观战的澜儿,瞧得心头大急,惊叫着道:“岚哥哥,你怎不还手呀?” 温璜得意的笑道:“嘿!还手?小子命都保不住了,还想还手?” 他一边说话,手上可并没放松。 蓦听江青岚一声敞笑,青虹暴涨,七八支剑光,同时飞起,刷刷如风,迎着温璜刺到。 温璜真想不到对方在节节后退之中,会突出杀手,而且七八支剑锋,同时刺来。 一支也不假,全是锋利得精芒四射的长剑! 他一时不知去封架那一支好,赶紧把青玉轮往身前一挡,人却趁势后跃,退出去了一丈来远。 要知年青人谁个不爱面子,何况又在如花似玉的一位姑娘面前? 江青岚方才被澜儿叫了一声,就把毒冰轮的厉害,忘得一干二净,使出“追魂八剑”,败中取胜。 辣手郎君温璜,何独不然?当着人家姑娘,那能丢脸? 是以才被逼退,猛的怒吼一声,又倏然扑回,冰轮一紧,像狂风般攻到。 这回两人剑若灵蛇,轮似冰盘,打得煞是好看! 温璜三十六手“毒魔轮法”,乃是王屋散人集兵刃中轮、钩、鞭、戟诸法,撷其精粹而成,一经施为,回环百变,奇奥无穷。 尤其毒冰轮青玉为柄,白玉为轮,轮上又有三十六枚倒钩,钩上蕴有奇毒,姑且不说。 这三十六枚倒钩,专锁敌人兵刃,原是刀剑的克星! 这时温璜连使绝招,只觉对方身形飘忽之间,晃如七八个人影,围着自己急攻,七八支长剑,剑气森森的一齐攻来。 虚幻莫测,任你“毒龙轮法”,再精再粹,也难以一招之间,把对方八支长剑,一同锁住。 而且有时明明锁住了对方长剑,但结果只是一支幻影。 另外几支剑锋,却又闾不容发的向身前身后刺到。 温璜虽是名师之徒,但一二十招下来,不禁胆子也越打越寒! 对方武功,分明远在自己之上,方才他所以节节后退,无非怯于自己手上毒冰轮的威名罢了! 看来这一场比拚,自己要想赢他,已是十分困难。 最好能乘隙锁住他长剑,才能觅机下台,略存颜面。 他心中虽然转着念头,手上青玉轮,却依然一轮硬封硬架,快打快接,和江青岚互不相让。 但明眼人显得已看得出来,温璜十招之中,至少有三招手脚忙乱,封架失措。 这还是江青岚对毒冰轮心存顾忌,不让七星剑和冰轮稍有接触,温璜才保持不败。 澜儿瞧到岚哥哥胜了,不停的拍手叫笑,直气得辣手郎君温璜,更是愤怒欲狂。 “嗒!”双手兵刃相接,“毒龙轮法”可也真是厉害! 江青岚的剑尖,就在和冰轮一接触之际,便被冰轮上的倒钩锁住,要想后撤,已是不及! 江青岚心头猛惊,辣手郎君却心中狂喜。 右手青玉轮一转,左掌“毒龙探爪”,疾如闪电,向江青岚右肩拍到! 这一下,真是电光石火,奇快无比。 眼看江青岚如果不弃却手中长剑,身向后退,便得伤在对方“黑煞掌”下。 变起仓猝,澜儿禁不住“啊”的惊叫起来! 正当此时,突然听到“铮铮”两声清响,人影倏分。 其中一人,步履踉跄的只往后退了两三步,便仰天跌倒! 那正是辣手郎君温璜! 原来他方才一招锁住对方长剑,左手黑煞掌,也跟着递出,就在这一瞬之间,耳中听到铮铮两声,手上顿觉一轻。 各自跃开之后,他低头一瞧,只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自己手上的那柄师门重实,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毒冰轮,据说乃是万年玉所雕成,平日里,任你再锋利的宝刀宝剑,都无法伤它分毫,这会竟然被对方长剑,削去了两枚倒钩! 这是师傅的成名兵刃,自己…… 他刚想到这里,蓦觉右肩一阵麻木,低头一瞧,只觉自己右肩,原来被对方剑尖,划破了三寸来长一道血沟,像墨一样的黑血,还在泊泊不停地,顺着臂弯往下流出。 黑血!他猛地心头一震,这分明是对方长剑,削断毒冰轮上两枚倒钩之后,再划上自己肩头。 那末自己中的,就是毒冰轮上的剧毒!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觉自己半个身子,不但业已麻木,而且麻木的范围,正在迅速的逐渐扩大,整个身子,都起了一种痉挛的感觉,一个踉跄,跌坐地上。 温璜那里还敢怠慢,趁着跌坐在地之际,立即左手一伸,撕开衣襟,十分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用嘴咬开瓶塞,把药末向口中倾入,和津咽下。 又在手掌上倒了一些,敷上伤口,人就在地上,闭目养神。 江青岚想不到七星剑竟有如此威力,连毒冰轮这类武林中著名兵器,都被自己随手削损,一时不禁怔怔出神。 澜儿慢慢的走近他身边,低声问道:“岚哥哥,你的宝剑真好,连毒冰轮都给你削断了两枚倒齿呢!” 说着,她大眼睛眨了一眨,又道:“啊!岚哥哥,你剑上还淬有剧毒?” 江青岚摇头道:“没有,那是他……” 澜儿拦着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削了他毒冰轮,那是他自己轮上的毒。哼!活该! 谁叫他师父在轮子上安上剧毒,害人害己。” 辣手郎君温璜服下师门的独门解药,剧毒自然很快消解。 他右手紧握着青玉轮,一跃而起,恶狠狠的盯着江青岚、澜儿两人,厉声喝道:“小狗,你是何人门人?报个万儿,咱们青山绿水,异日再领高招。” 江青岚还没答话,澜儿已接口说道:“他叫江青岚,我叫澜儿,如果还不服气,要找场子的话,随时随地到析城山如意岭来好了。” 温璜听到析城山如意岭这几个字,不觉脸色微微一变,狞笑道:“好!你们既是析城山两位老前辈门下,温璜暂且别遇。” 说着,双足一顿,便往林外窜去——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八章 天狼和天狐 澜儿见温璜走后,她望着江青岚嫣然笑道:“岚哥哥,我们到林边那块大石上去休息一会好不?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 江青岚听得心中微微一凛,回头瞧她春花似的脸上,一片天真,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你就是想不依她,也无法峻拒。 两人并肩走近林边,澜儿内心好像高兴极了,喜孜孜的笑容,一直挂在嘴上,没有平复过。 人也显得特别活泼,跳跳蹦蹦的,在大石块上,用手拂了一拂,挨着江青岚坐下,一面笑道:“那晚我在你住的客店里,一直等到天明,还不见你回来,真急死人!后来我又跑去找侯师哥,听说你是被那贼秃和尚打了一掌,又被人救出去了,我到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岚哥哥,你到底去了那里呀?” 江青岚听得十分感动,口中叫了声:“贤弟!” 弟字才一出口,又笑着说道:“我真糊涂,一直当你是个男子,以后不能再叫你贤弟啦!” 澜儿甜笑道:“你也不要叫我贤妹,贤妹也不好听,岚哥哥,你就叫我兰儿好啦!不是那个澜字,那是骗你的,我叫兰花的兰,我爸,我娘,一向这样叫的。(澜儿,以下就改作兰儿。)” 江青岚笑着应道:“好!我以后就叫你兰儿。” 兰儿嗯了一声,又道:“岚哥哥,你还没讲呢!你是被谁救去的呀?” 江青岚道:“这人你也见过,就是那晚叫我们‘快走’的那人。” 兰儿抢着道:“他是黑衣昆仑摩勒!我后来才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气可大呢!后来呢?” 江青岚笑道:“那你别打岔,让我说呀!” 接着就把自己在崔氏别墅疗伤,以及酒楼上遇见花弥勒、侯长胜,自己避入石洞,巧遇大师伯空空儿,详细说了一遍。 兰儿听得更是高兴,笑道:“原来这三个月,你躲在山洞里练功,难怪方才辣手郎君的‘黑煞掌’,你理也不理。” 她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岚哥哥,那红线姑娘是你什么人呀?” 江青岚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怔了怔,笑道:“红线姑娘原是我姨父掌管笺表之人。” 兰儿又道:“她今年多大了?生得美不美?” 江青岚道:“红线姑娘比你要大上四五岁,人生得和那晚你见到的红绡,一模一样。” 兰儿道:“啊!那美极啦!岚哥哥,她待你很好吗?” 江青岚满腹情愁,被她这一提,不由幽幽一叹,说道:“我们虽在一府之中,平常连见面的时间都很少,她会武功,我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呢!咳!兰儿,你问这个干么?” 兰儿摆了两下头,道:“我喜欢问咯!那么她为什么要送七星剑给你?” 江青岚被她问得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想不到适当措辞,只好笑道:“她是黑衣昆仑的师妹,黑衣昆仑赶来救我之时,我的长剑已经失落,大概她看到田承嗣的七星剑,就随手捎来,托她师兄转送给了我。” 他这话,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随口编编的。兰儿却信以为真,点头笑道:“岚哥哥,你应该谢谢她啊!这柄剑真好!” 她说到这里,忽然两只大眼睛霎了一霎,道:“岚哥哥,你说她是黑衣昆仑的师妹?那她也是昆仑老人的徒弟?” 这会,江青岚听得惊讶起来,连忙问道:“你说是昆仑老人?是不是剑神?” 兰儿道:“怎么不是?黑衣昆仑最近轰传江湖,武功高不可测,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昆仑老人的传人,你说红线姐姐是黑衣昆仑的师妹,那不也是昆仑老人的门下?” 江青岚不由想起展老夫子那天因自己一招“乾坤一剑”,而说起的剑神昆仑老人,怀疑那一招剑法,可能是昆仑老人“乾坤八大式”中的一招。 这时经兰儿一说,黑衣昆仑是昆仑老人的传人。再联想到黑衣昆仑对崔文蔚说,自己是他师弟,后来又称红线姑娘是他师妹。 如今想来,敢情那晚自己在田承嗣府中,一连使用“乾坤一剑”,被黑衣昆仑瞧到,才认为自己是他师弟。 那么教自己“乾坤一剑”的花白胡子老人,准是昆仑老人无疑! 兰儿看他一直低头沉思,不言不语,心中忽生不安。 她慢慢的把头靠到他肩上,低声问道:“岚哥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话吗?” 江青岚道:“没有。” 兰儿又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江青岚道:“我在想,我上一次碰到的,可能就是昆仑老人。” 兰儿奇道:“什么?岚哥哥,你见到过他?啊!我以前听爸说过,昆仑老人是近百年来,武林中第一奇人,你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的?” 江青岚并不隐瞒,把花白胡子老人传自己一招剑法,以及自己这招剑法,震退过独角默公孙无忌,一并告诉了她。 兰儿听得喜道:“啊!岚哥哥,你连得昆仑老人和妙手空空老前辈奇人青眼,福缘可真大!难怪红线姐姐要送你宝剑了。” 她还是念念不忘红线姑娘送岚哥哥七星剑这档事。 一阵山风,吹拂着她披散在肩上的秀发,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有若无,沁人欲醉! 江青岚情不自禁的,用手替她整理着秀发,一面笑道:“兰儿,快晌午啦!你肚子饿不饿?马上还有干粮和腊肉,那是我在山洞内练功时,胡乱做的,恐怕不好吃!” 兰儿笑道:“我一定爱吃。” 江青岚从马上取出干粮,和一大包腊味,两个人就在大石上吃了起来。 兰儿娇靥上,不时泛起欢愉的笑容,敢情她从没有过今天这样快乐,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她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婉然一笑,问道:“岚哥哥,你准备到那里去呀?” 江青岚微微摇头道:“没一定,端午崤山之会还早得很,我想不出到哪里去。” 兰儿拍手道:“这才好啊,我因为找不到你,一个人没有地方好玩,寂寞死了才打算回家去看望爸妈。这里离析城山不远了。岚哥哥,你到我家去玩几天,让我爸我妈瞧瞧你,然后咱们再一起下山。 因为有你陪着我去,爸妈就不会骂我了,岚哥哥,你说好吗?” 她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轻轻的摇着,紧凝双眸,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江青岚瞧着她这副天真无邪的神色,还是一个小孩模样,心下那忍违拂,何况自己没有一定的地方去。 析城山,以前好像听展老夫子说过,可惜一时想不起来了。兰儿家学渊源武功不弱。她爸妈自然是成名的前辈高人。自己有机会去登山拜谒也是好事。 当下点头道:“既然这里离析城山不远,自然应该上去拜见伯父母。” 兰儿喜道:“岚哥哥,你真好。我想我爸我妈也一定会喜欢你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羞涩,缓缓的低下头去。 江青岚微感心头一凛。兰儿忽的仰起头来,又道:“岚哥哥,那我们好走啦!” 她话声才落,人早已一阵风似的,向林中奔去。 不多一会,手中牵着一匹马出来,边走边道:“岚哥哥,这匹马,还是你送给我的呢! 要不然,我早已在半途上把它丢了,真烦死人!” 江青岚也牵过马匹,两人上了马,便由兰儿走在前面领路,一路上,兰儿不停地扭过头来,咭咭呱呱的说这个,说那个,和岚哥哥说个没完。 走了半天光景,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江青岚初时以为兰儿说离析城山已是不远,至少也不过几十里路,那知跑了半天,还不见到。 不由问道:“兰儿,析城山快到了没有呀?我们已经走了不少路哩!” 兰儿笑道:“迟早呢!要明天才能赶到山下,啊!岚哥哥,你累了,我们找一家猎户人家,歇上一晚再走不迟!” 这就引着江青岚,到山脚边一家猎户家里投宿。 那猎户和兰儿好似素识,词色之间,十分恭维。 过了一会,端上一盘虎脯鹿腿等肉,和两碗汤面,两人吃了,就各自安寝。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清晨,兰儿把马匹寄在他们家里,自己引着江青岚,向山径上走去! 路上,江青岚问起昨晚投宿的那家猎户。兰儿笑了笑道:“这附近一百里方圆,谁都认识我爸,我也时常来玩呢!” 两人展开轻功,一路飞跃,直走到午牌过后,才到了一座山岩陡削的山下。 兰儿指着山上笑道:“到啦!到啦!这就是如意岭,我们现在要上山了。” 江青岚抬头一瞧,这山高耸入云,危岩壁立,虽然依稀认得出一条樵径,但一望便能断定,已经多年没有樵夫行走,荆棘都长满了! 岩石上的青苔,光溜溜的,可想像如果人的脚一踏在上面,必然会滑倒下来。 兰儿看到了家,好像十分高兴,当先跃起,一路足尖轻点,弯弯曲曲的往山上纵去。 江青岚玄关已通,自然今非昔比,他不纵不跃,只是像平常行路一般。跟着兰儿身后,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约摸一盏热茶光景,才走到半山中一片山坡里,只见一所石屋,临岩而筑。 石屋的墙根和屋顶,都布满了薜萝,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所房子。 石屋周围,有无数的参天古木,除了壁间流泉潺潺有声之外,静悄悄的,幽静已极!到了这种清幽的地方,不禁使人尘襟涤净,心地顿觉通明! 江青岚不由赞道:“好一个清静所在,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不是遁世高人,谁能享此清福?由这一点,就见伯父伯母不是寻常人了。” 兰儿见他称赞自己爸娘,又说这地方好,心中十分高兴,笑道:“岚哥哥,你既然喜欢这里,就多住几天好啦!”说着,就穿林而入,向石屋走去,正待举手敲门。 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个六十来岁,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来。 一面说道:“兰姑娘,你果然回来了,老远就听到你咭咭呱呱的说话声音,一去就是这么多天,真把老婆子急煞!” 兰儿急道:“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石嬷,别说啦!还有客人呢!” 石嬷打量了江青岚一眼,脸露惊喜的道:“啊!这位相公是谁?” 兰儿接口道:“他……他是我的岚哥哥。” 石嬷瞧瞧江青岚,又瞧瞧兰儿,好似会意似的笑了一笑,道:“啊···啊!岚相公,快请里面坐!” 她两手慌忙在衣襟上抹了一把,接着不迭地伸手肃客,形状十分滑稽。 江青岚进门之后,看这屋子,和寻常三开间的客堂房相似,只是堂中并没甚么陈设,案凳都很粗笨,勉强能坐人而已。 石嬷亲手端了一把凳子,让江青岚坐下。 兰儿四下瞧了一瞧,问道:“石嬷,我爸,我娘呢?” 石嬷笑道:“你爸你娘,还不是老样子,整天的练功练功,这时在后面石室之中。” 她说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现在是未中,再过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兰姑娘,你爸要侯师哥找你去了,你们碰上了没有?” 兰儿摇头道:“没有啊!侯师哥几时回来的?” 石嬷道:“他回来差不多快三个月了,说什么他师弟醉猴张老三,被崆峒派什么八臂剑客杀了,要你爸作主。后来又说什么今年端午,崤山一场大会,就是专为八臂剑客而设。”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惊,暗想原来通臂猿侯长胜,上山请他师父来的! 兰儿闻言,问道:“我爸答应了没有?” 石嬷道:“因为另外还有一个和尚同来,还有崤山独角兽的一封信,你爸碍着秦岭面子,不好回绝,只说到时再看。” 江青岚听得稍稍放心,只见石嬷忽然好似想起一件什么事来,用手敲了几下脑袋,笑道: “我真老糊涂了,岚……岚相公……” 兰儿白了她一眼,笑道:“人家岚哥哥姓江,你叫他什么?” 石嬷连忙啊了一声,吉吉巴巴的道:“啊!江相公来了这么一会,我还没给他倒茶呢!” 说完,颠着屁股往里面跑去。 兰儿瞧着她背影,回头向江青岚嫣然笑道:“我从小就是石嬷领大的,她对我真比自己亲生女儿还好,不过就是唠叨一点,她武功虽然及不上我爸,我娘,可也大呢!当年一柄短拐,力劈……” “咳!兰姑娘,你又在背后编排老身,别教江相公笑话!” 石嬷已端了两盅茶出来,放到几上,又笑孜孜的瞅了两人几眼,才转身进去。 江青岚被她笑得局促不安,兰儿粉脸上,也红馥馥的似羞实喜! 两人沉默了一会,却听一阵脚步声响,从后堂转出两个人来。 男的年约五十五六,一张淡金色脸上,双目深凹,三角眼中,闪铄着淡金色的眸子,精光炯炯,鹰钩鼻,尖下巴,和疏朗朗的狼髭,生相奇突。 女的也在五十左右,脸型瘦削,皮肤白皙,但已经刻划了许多皱纹,中等身材,干净朴素,一望而知,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 这一男一女,正是“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中的如意玉,析城双凶天狼符奇立,天狐迟绣! 两人本是同门师兄妹,后来结成夫妻,各使一柄白玉如意,武功别树一帜。 而且不论敌人多寡,他们都是夫妻搭挡,共同出手。你一个人,他们也是两人同上。你来一百个人,他们也只夫妻俩上,而且出手狠毒,数十年来,从无敌手。 平日为人,也不辨是非,不分邪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以江湖上给他们安上了析城双凶,天狼和天狐的外号。 他们数十年来,一直卜居析城山,很少在江湖走动,但提起天狼天狐来,却没人不知道的。 兰儿就是他们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七岁啦! 天狼天狐,差不多已把一身本领,都传给了她,因为天狐只此一个女儿,所以非常溺爱。 天狼身为父亲,有时也管不着她。 兰儿自小娇纵,小女孩儿贪玩成性。这回,她偷偷的跑下山去,几个月不见爸娘了。 这时一见两人现身,早巳一涌身扑了过去,口中叫着:“爸!”“娘!” 天狼脸色微微一沉,道:“兰儿,这几个月,你跑到那里去了?” 天狐一手把兰儿揽入怀里,一面叫道:“乖儿!” 一面瞪了天狼一眼,道:“兰儿才回来,你又凶她,别再把她吓跑了,女儿是我的!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兰儿回头叫道:“岚哥哥,这就是我爸我娘!” 其实江青岚见到两人出来,早巳站起身来,不用兰儿说,也知道是她父母。 当下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伯父,伯母。” 天狼天狐,瞧着江青岚玉树临风般一表人才,而且轻轻年纪,居然英华内敛,分明是武学已有相当根基之人。 想是那一门派的后起之秀,和自己女儿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心中不禁暗喜,也就含笑回礼。 兰儿望着两人,又道:“爸,娘,他叫江青岚,这一路是他陪我来的,还送了我一匹马呢!” 天狼夫妻,自然极口称谢。 一阵寒喧之后,天狼是个不善应酬的人,坐了一会,便独自走出屋去。 倒是天狐,一手拉着兰儿,向江青岚问长问短。 从江青岚的身世,一直问到练过何种武功? 江青岚人本聪明,暗想方才听石嬷口气,侯长胜和一个和尚曾携了独角兽公孙无忌的亲笔函,前来邀请他们参加端午崤山之会。 那个和尚,一定是花弥勒无疑,而且那晚府中捉到的两名刺客之中,有一个叫醉猴张老三的,还是侯长胜的师弟,兰儿父亲的逐徒。 张老三夜闯节度使府,敢情已被姨父按军法枭首示众,他们好像把这笔总帐,都记到自己恩师八臂剑客头上去了。 虽然兰儿的父母,并没答应赴会,但自己也不便说出恩师姓名。 是以天狐问他身世情形,他只说自己世居潞州,因父母早故,由姨母抚养长大,后来跟一位教书老夫子练了五年武功,约略说了一遍。 自然江青岚说的也是实话,只听得天狐频频点头,并不怀疑。 兰儿也把自己如何化装了黑面少年,偷偷下山,如何中途遇雨,拐断马腿,如何和江青岚订交,蒙他赠马分金,咭咭呱呱的说个没停。 但她并没把那晚在田度节使府的事说出,显然他也恐怕说出岚哥哥的身份。 虽然醉猴张老三是父亲当年逐出门墙的弃徒,但如果知道岚哥哥是八臂剑客的门人,多少总会引起不愉快,所以也故意不说。 其实她这时如果说了,天狐溺爱女儿,也就撇过,这一隐瞒,倒反而惹出事来,此是后话。 天狐听完自己的女儿的话之后,心中对江青岚更加有了几分好感。 因为他接济自己女儿之时,根本还不知道兰儿是女的,足见他是个诚朴君子。 但不知他武功如何?唉!跟一个教书先生,练了五年,那里练得出什么名堂来? 她眼看着自己女儿,对他十分关心,心中也暗暗打算,他既然父母早故,并无亲人,就把他留在析城山。凭自己夫妻两人,化上点精力,也不难造成他一身武功。 想到这里,不由绽出一脸慈笑,望了兰儿一眼,向江青岚说道:“江公子远来不易,不嫌简慢,就多盘桓一个时期,咱们江湖上人,讲究不拘俗礼,尽管和自己家里一样,喜欢练武,也好叫她爸指点指点。” 兰儿喜道:“娘,那要你跟爸说咯!” 天狐笑道:“痴孩子,这个娘自然会和你爸说的。” 江青岚倒不稀罕天狼教自己什么武功,只是觉得天狐爱屋及乌,慈爱可亲,也连忙起身道谢。 这晚,江青岚被安置在后进一间精舍之中,石嬷更是照顾他十分周到。 兰儿差不多把平日自己用的东西,全搬了来,像花蝴蝶似的,忙得不可开交。一会瞧瞧这,一会摸摸那,惟恐岚哥哥不舒服,住不惯。 其实她是无事忙,脸上喜孜孜地,兀自穿进穿出。 江青岚生长富贵之家,光是自己卧房中的布置,比起这里来,何止相去千百倍蓰? 但天狐母女,和石嬷三人,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份亲切的温情,乃是自己在府中,所无法获得的。 这难道说,姨母对自己不好?不是!因为富贵之家,使女佣人多了,一切都用不着自己动手,亲情就会无形减少。 所以天狐石嬷两人,对他嘘寒问暖,关注起居,自然倍感亲切! 一宵无话,第二天朝晨,江青岚盥洗甫毕。 只听兰儿叫了声:“岚哥哥!”人已袅袅婷婷的跑了进来。 今天,她换了一身玫瑰红的紧身窄袄,长长的秀发上,也打了一个玫瑰红的蝴蝶髻。 越显得红药碧桃,婀娜多姿,不由看直了眼! 兰儿娇靥微红,扭头道:“我不来啦!你老是瞧着我干么?” 江青岚道:“我瞧你这身衣服,颜色真美!” 兰儿嫣然笑道:“岚哥哥,要你喜欢啊!那我以后就多做几件这种颜色的好了。” 她说来十分自然,也极为柔婉,但江青岚却听得心头一凛。 却见兰儿又道:“岚哥哥,我们快去吃了早餐,等会,我爸我娘做完朝功,就要到练武场去呢!你也去瞧瞧。”说着,一手拉了江青岚就走。 口口口口口口 早餐之后,江青岚和兰儿回到房中,又坐了一会。 却见石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向兰儿道:“兰姑娘,外面来了客人,你爸娘要你出去见见。” 兰儿讶异的道:“来了什么客人?” 石嬷道:“我也不大清楚,是你娘打发我来叫你的。” 兰儿噘起小嘴,回头笑道:“岚哥哥你坐一会,我去瞧瞧就来!” 说着,就向前面客堂中跑去。 刚走到屏风后面,只听自己父亲呵呵笑道:“祁兄也太客气了,王屋散人,久着武林,我请还怕请不到呢!肯惠然光临,愚夫妇正是求之不得。来!来!山居简陋,祁兄快请坐下,这位令高弟也请坐了好说。” 另一个声音洪亮的,却连声:“不敢!” 兰儿不由听得一怔,来的是王屋散人祁天行! 啊!不好!前天岚哥哥在他徒儿手上,削断了他成名兵器毒冰轮上的两枚倒钩,自己亮出析城山牌子,不想今天果然兴师问罪来了! 事到如今,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反正有爸有娘作主,我怕他干么? 何况那天又是他徒儿不对。 哼!他还有脸到析城山来问罪呢!小姑娘想到这里,胆气一壮,就昂然走了进去! 只见客堂上首,果然踞坐着一个面相清癯,身穿青袍的老头。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青年,那不是油头粉脸的辣手郎君温璜是谁? 一双贼秃秃的鬼眼,发现了自己,就直勾勾的紧盯着不放! 天狼符奇立瞧见女儿出来,连忙用手指着王屋散人笑道:“兰儿,快去见过祁伯伯,温世兄。” 兰儿板着面,生硬的叫了一声:“祁伯伯!” 睬也不睬温璜,就往天狼天狐身后走去。 王屋散人祁天行回头问道:“徒儿,是不是她?” 辣手郎君温璜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个男的。” 天狐瞧着女儿和王屋散人师徒的神情,不由暗暗纳罕! 天狼还当自己女儿娇纵惯了,不爱理人,不由皱了皱眉,笑道:“小女平日里被她妈纵坏了,不谙礼数,还教祁兄笑话!” 王屋散人却连连点头,嘿然笑道:“很好!很好!令媛有符老哥符大嫂两位调教,自然高明之极!” 天狼不明就里,那会听出他言外之意,连忙极口逊谢。 天狐到底是女人,比较细心,发现他似乎话中有话,其中一定有什事故? 这就接口说道:“祁大哥和咱们隔山而居,数十年未尝下山,毗邻若天涯,这次贤师徒惠然光临想必有甚见教?” 王屋散人祁天行,眼溜溜瞧了天狼夫妻一眼,突然精光暴射,呵呵大笑。 洪声道:“大嫂问得不错,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没有重大之事,也真不敢惊扰两位。”他一顿之后,又向四外瞧了一瞧,问道:“符兄还有一位令高徒,何不也请出一见?” 天狼听得微微一怔,暗想难道侯长胜在什么地方,开罪了这个老怪物? 口中却笑道:“小徒有事下山去了,尚未回转。” 王屋散人嘿嘿地冷笑了两声,道:“如此说来,那符兄是有意包庇的了?” 天狼符奇立,平日性烈如火,这时经他没头没脑一说,不由倏然变色。 猛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祁兄,咱们数十年交情,你上来不把事情说明,便说兄弟包庇门人,天下那有如此说法?” 王屋散人一见天狼起立,也虎的站起来。 客堂中气氛,立时显出紧张! 天狐一见两人全都站起,也连忙跟着站起,向中间一拦,说道:“祁大哥到底为了阿事? 总该说说清楚!” 王屋散人脸色铁青,冷冷的道:“大嫂子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折辱我祁某?” 天狼天狐一听此言,更是一头雾水,齐声说道:“愚夫妇确实不知,小徒如何冒犯了祁兄,如蒙不弃,就请直说!” 王屋散人瞧他们这般光景,知道的确不知情,不由怒气稍平。 用手指着兰儿道:“符兄但请问问令媛,便知端的。” 天狼天狐,同时回过头去,望了兰儿一眼。 天狼喝道:“兰儿,你侯师哥如何得罪了祁伯伯?快说!” 兰儿横了辣手郎君温璜一眼,道:“他徒弟生着嘴巴,不会说?” 天狼厉声喝道:“快说!” 兰儿被他大声一喝,受了委屈,不由眼圈一红。 天狐连忙拦道:“你不准吓唬她!” 一面回头温言的道:“乖儿,你只管说出来,娘替你作主。” 兰儿平日里娇纵惯了,那里受遇半句疾言厉色? 今天凑巧天狼被王屋散人师徒寻上门来,听口气竟是侯长胜招来的麻烦。 而且兰儿也知道这会事,那回山之后,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心中有气,所以才大声喝了一句。 兰儿当着外人,原来已是盈盈欲涕,这时给娘一撑腰,不由“哇”的一声,扑入天狐怀中,指着温璜道:“这个坏人欺侮我!” 天狼为着顾全王屋散人面子,斥道:“兰儿,你不准胡说八道,好端端的他怎会欺侮你?” 兰儿头虽然钻在她娘怀里,耳朵可听得清楚。 闻言蓦的拾起头来,道:“爸,你不信,我来问他好了,其实那不是侯师哥,是岚哥哥!” 天狐轻轻的“哦”了一声。 兰儿掉过去,向温璜道:“你先罚个誓,如果回答我的话中,有半句谎言,将来就死在你自己手上的毒冰轮之下。” 她此言一出,听得王屋散人师徒脸色大变! 原来王屋散人这柄青玉轮,乃是仿照五行轮等兵器改良而成。轮上还安了三十六枚倒钩,专锁敌人兵器。 他意犹未足,又化了十多年工夫,从深山大泽,采集了数十种剧毒之物,淬炼倒钩之上。 任何兵器,只要碰上毒轮,奇毒之气,就会循着兵刃,传入对方。手臂立呈麻木,失去抵抗之力,被当场击毙。即使侥幸逃出性命,那毒气也逐渐由手臂攻入心脏,十二个时辰,毒发身死,端的厉害无比。 更因有数十种奇毒,配在一起,其性各异,其毒愈烈,除了间接所伤,尚有解药可解之外,如果直接被毒冰轮击中,转眼立毙,就算王屋散人自己,也无药可救。 兰儿因见辣手郎君温璜,手上捧着毒冰轮,所以顺口说了一句。 那知恰巧说到王屋散人师徒心中最犯忌的事上去。 温璜瞧到兰儿满脸娇嗔的向自己说话,心中一喜,忙道:“我师傅和符老前辈都在这里,我焉敢打诳?” 兰儿应了声:“好!”便向天狼天狐道:“岚哥哥送了我黄金马匹,别过之后,我惦念着爸娘,就赶了回来。” 天狐搂着女儿,点头道:“乖儿,你说下去!” 兰儿掉头望着温璜道:“我在前山树林下休息,一个人唱着山歌,你来偷听?” 温璜点了点头。 兰儿又道:“后来你就说着不三不四的话,欺负我,是不是?” 温璜待要分辩,说自己只说她的歌声好听,就被她打了一个耳括子。 但他只说出:“我只说姑……” 兰儿拦着道:“我还没说完,不准你说咯!我说得对,你点点头,我说得不对,你摇头就是! 后来我没有理你,返身走了,你一直跟在后面,我说你再跟,我要打你耳光。你一生气,就撤出毒冰轮,朝我砸来,是也不是?” 这话可听得温璜大急,当时她一连打了自己两次耳光,才惹自己动怒。 而且当时自己毒冰轮也不过是个虚招,主要还是想把她擒住,是以听她一说,方想答辩。 只见兰儿不待他说话,又急急的问:“你当时是不是撤出毒冰轮,向我迎面洒来?难道我说得不对?你说呀!你怎不点头?” 温璜受不了娇嗔作态,似怒还笑的眉目挑逗。他傻了!两眼发直,不由自主的又点了点头! 兰儿赖在天狐怀里,嚷道:“爸!娘!你瞧他不是全承认了,仗着毒冰轮欺负我。” 天狼听女儿说一句,温璜点一点头,分明是这小子欺负自己女儿。 还仗着毒冰轮骤下毒手,王屋散人不明是非,居然率领徒儿,到析城山上门问罪。心中一怒,不由嘿嘿地冷笑了两声。 天狐道:“让兰儿说完了再说!兰儿,后来呢?” 兰儿听得心中暗喜,又道:“他才使出毒冰轮,向女儿砸来,恰好岚哥哥赶到,拦在前面和他动起手来,后来削断了他毒冰轮上两枚倒钩。” 天狐望着王屋散人,冷冷的道:“原来祁大哥教出来的好徒弟,欺负了兰儿不够,你还帮着他赶上析城山来,欺负咱们老夫妻?” 王屋散人见兰儿所说,和徒儿跟自己说的,大有出入。但他却是频频点头,一句也不辩白,心中已然有气,不由恶狠狠的瞪了温璜一眼,怒声喝道:“她说的对不对?” 当然王屋散人的语气,是要温璜趁机辩正,那知温璜被师傅厉声一喝,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兰儿气愤的叫道:“方才我问你的,你都承认了,为什么不向你师傅点头?” 温璜其实吓昏了头,给兰儿一嚷,果然又直起脖子,点了点头。 这可把王屋散人气得满面通红,霍然转身,一掌对准温璜劈去! 他虽然只是凌空虚斫,但劲气怒啸,辣手郎君惨哼半声,手抚右臂,疼得身躯乱颤。 王屋散人一掌斫折了徒儿右臂,回头向天狼夫妻说道:“孽徒冒犯令媛,兄弟已断臂示惩,小姑娘总该无话可说了罢?” 天狼夫妻,不防王屋散人对自己徒儿,会骤然下手,劈断右臂。 这时瞧着疼得直冒汗珠的温璜,心中怒气,不由消了大半。 天狼符奇立从怀中掏出磁瓶,倾了一粒其色如墨的药丸,凌空抛与王屋散人道:“这档事,令高徒虽有不是之处,但事已过去,不提也罢!这是兄弟秘制的‘续断丹’,对接骨生肌,特具灵效,祁兄快替令徒接上骨罢!” 王屋散人看了手中接得的“续断丹”一眼,竟又把他掷还给天狼道:“符兄的‘续断灵丹’,固然武林之中,无出其右,但孽徒不肖,断肘罪有应得,兄弟自问还有法接拢,盛意心领。”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出药末,让温璜服下,一面又道:“小徒既蒙符兄有宥,咱们揭过不提,不过兄弟还有一事请教!” 天狼道:“请说!” 王屋散人道:“那削断兄弟毒冰轮上两枚倒钩的小子,既非符兄高足,不知又是何人门下?” 兰儿接口道:“哼!还说揭过不提,怎的又问起岚哥哥来?” 王屋散人没理会,只是向天狼道:“这小子仗着手上利器,损坏兄弟兵刃,兄弟焉能轻易放过?还望符兄赐告,兄弟立即告辞。” 天狼冷冷的道:“不瞒祁兄说,这位江相公,目前正在析城山作客。” 王屋散人突然脸皮一宽,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巧极!咱们数十年交情,兄弟想请求符兄,把这小子交给兄弟,不知可能答应?” 兰儿听得心中大急,她怕自己爸不愿开罪王屋散人,遽尔答应,方想开口。 天狐是知女莫若母,暗中拉了她女儿一下。 拦着答道:“祁大哥倒说得简单,别说江相公得罪祁大哥,是为了救护咱们女儿,就是没有此事,他身在析城,便是符家佳宾,也不能让祁大哥随便带走。” 王屋散人明知江青岚和析城多少有点牵连,天狼夫妻未必便肯答应,可是却料不到天狐口气,会如此坚决,又回答得恁地快法,因此不由听得一怔。 天狼见妻子这般说法,也接口道:“祁兄,拙荆所说,也是实情,总之此事,既由小女而起,方才祁兄也答应大家揭过不提,这样自然最好。否则,也请冲着愚夫妇面上,暂且放开如何?” 王屋散人托地跳起,冷嘿着道:“如果那姓江的小子,削断你们的玉如意,两位又待怎样?此事恕兄弟难以应命。” 他说到这襄,回头朝温璜问道:“徒儿,你告诉两位老前辈,咱未来之前,是怎么说的?” 符奇立夫妇,不知他在未来之前,和他徒儿曾说过什么?是以目光都向温璜瞧去。 只见他朗声说道:“师傅说遇,有人损毁毒冰轮,就是等于折辱我祁某,无论如何,非要找到那姓江的小子,把他废了不可。如果有人和咱们为难,就是咱们的敌人,师傅,我说的如何?” 王屋散人连连点头道:“对!对!” 一面向天狼天狐道:“符兄,虽然两位和祁某,已有数十年交情,但这件事,兄弟断难放手。这样罢!咱们还是手底下见个公道,就用姓江的作赌注。要是兄弟输了,自无话说,如果两位肯让兄弟一招半式呢?你们也得放手。” 天狼冷笑道:“这样最好不过,祁兄请!” 王屋散人见符奇立夫妻已经答应,便当先走出石屋,向半山上的空地一指道:“咱们到那边去罢!地方平坦一点,够两位联手合击。” 天狐冷笑道:“祁大哥早知咱们夫妻向来都是两人一起出手,早就该约个帮手同来,免得吃亏。” 兰儿巴不得爸娘早些把这老头打跑,她偏着头问道:“娘,要不要拿玉如意来?” 天狐摇了摇头,就跟天狼站在一起。 王屋散人瞧了两人一眼,道:“咱们用兵器,还是用掌?” 天狼道:“祁兄是客,愚夫妻主随客便!” 王屋散人道:“好!那么兄弟就在掌上领教两位高招。” 天狼点头道:“祁兄请罢!”说着左脚微退半步,双掌抱胸,凝神待敌。 王屋散人瞧得暗暗点头,对方身手,比以前果然大有精进! 再瞧天狐,这时已跃开七八尺去,跟她丈夫一样。 两人一左一右,凝神而立,夫妻同用一式! 王屋散人喝道:“如此,兄弟有僭!” 话声一落,身如电疾射,向符奇立夫妇对立的空间之中,欺了过去。 双掌一分,呼的一声,左击天狼,右击天狐。 一招两式,居然同时分击两个敌人! 他数十年修为,掌势一出,两股强猛无比的潜力,已像潮水般涌出。 符奇立夫妇早巳潜运功力,蓄势以待。 一觉风声,不待王屋散人招式用实,立即双双旋身,右掌跟着拍出! 那知两人刚刚发招,王屋散人击出的双掌,忽的一收。 足尖点处,人从两人之间,迅疾后退,又落到原来站立的地方去了。 原来他方才一招两式,竟然是个虚招! 符奇立夫妇对面发掌,王屋散人这一退,一招打空,变成了夫妻相对。 两人心知上当,要想收招,已是不及。 两股劲风撞在一起,“蓬”然一声,直震得山谷齐应,回响不绝! 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王屋散人大声赞道:“贤夫妇掌力沉雄,确实不凡!” 天狼符奇立一掌打空,上了对方一个大当,已是羞惭无比,再受王屋散人这么一说,真比骂还难受。心中大怒,猛喝:“祁兄再接兄弟这一招!” 人随声起,只见一条黑影,像一条直线般飞来。 掌分上下,劲风飒然,一抓肩窝,一取心腹。凶猛凌厉,锐不可当! 天狐迟诱一见丈夫急起直扑,那还怠慢。身形横跨,一掌也向王屋散人身后劈去。 两人这一动作,势如闪电,配合得当。 王屋散人腹背受敌,如果他硬接天狼的这招“上下交征”,断难逃过天狐的“鸦背斜阳”。 当然他们夫妻俩一向是联手合击的,出招攻敌,不是一前一后,便是一左一右。 所取部位,又都是对方必救之穴,使人无法兼顾,也无法封架。多少武林高手,就伤在他们联手合击之下,否则也不会叫他们“析城双凶”了。 但王屋散人是何许人?功力精深,经验老到。当然不肯和符奇立硬拼,左足一甩,身形斜转,左手右封,右手后掉,前门拒狼后门拒狐。 招式未接,身子又倏地后退出去了四五步。 要知这三个都是旷世高手,大家住的又近,彼此都深知对方功夫。是以谁都不敢冒险急攻,三个人虚虚实实,攻守兼用,打得十分小心。 经过几度攻扑,双方都知道对方功力,大非昔比。于是更是各怀戒惧,暗暗心惊! 这一场搏斗,可说十分惨烈,双方都是出手如电,抡掌如飞,进退扑击,力浑势猛。 二丈方圆,只觉潜力四溢,掌风呼呼!转眼功夫,已打了一二百招。 但还是和开始时一样,攻拒之间,谁都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这三人中间,论功力,天狐迟绣比两人还稍逊半筹,时间一长,渐渐有点不耐,连发几招,又全被对方躲开——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九章 三件玉石兵器 她如非自己变招快速,还几乎伤了丈夫,心头更觉有气。口中冷哼一声,双掌骤紧,对着王屋散人泼风般攻去! 王屋散人面对两个强敌,那肯硬接硬碰? 他以守为攻,尽量保存自己的气力,非到万不得已,不和两人接实。 这样又打过了二百多招,激得天狐怒吼连声,几乎被他气死,掌上的力道,也运足十成,每一出手,都是劲风横扫,足以裂石开山。 须知这种打法,最耗真力,二三百招之后,天狐已经觉得有点气喘了。 但她享誉数十年,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是以依然双掌连绵,全力攻出。 这可正是王屋散人求之不得的事,敌我三人,攻力全在伯仲之间。 自己以一敌二,虽然不至落败,但要想占得上风,又谈何容易? 天狐首先沉不住气,像这样形似拼命的打法,消耗真气,时间稍长,一定会比自己先支持不住。对方两人,只要退下一个,自己以一对一,就不怕了。 想到这里,就越发不肯和她对招,一味的趋避游走。 猛听天狼狼嗥似的长笑了一声,喊道:“兰儿的妈,这回该轮到我了罢!” 呼呼两掌,对着王屋散人,直劈而出! 天狐自然听得出丈夫的意思,要自己保持实力,让他去攻。 心虽有气,也只好勉强忍住,依言转攻为守。 天狼符奇立,却早已目射狠光,继着妻子之后,双掌如轮,奋起全力,猛攻而出。 这回比起适才天狐的攻势,更为猛烈。 天狐虽然攻势稍懈,可没有退下,她还是配合着丈夫的攻势,乘隙进招。 这一来,几乎逼得王屋散人措手不及,自己方才想得好好的,先尽量消耗天狐真力的计划,至此已完全失望。不但如此,自己还中了天狼夫妇的狡计。不是吗?他们一个采取攻势,一个就配合着采取守势。这回,守的改守为攻,攻的就立时改攻为守,这是他们联手合击的车轮战法!是在消耗自己的内力! 王屋散人想到这里,心中也着实吃惊。 这一对老怪物,真不愧一狼一狐,像这样你攻我守,你守我攻的打下去,时间一长,谁能支持得住? 难怪江湖上多少人都败在他们手下,方才如果不是天狼开口,自己还沾沾自喜,消耗了天狐的体力呢! “哈哈!贤夫妇这手车轮战法,真够高明!” 天狼符奇立接口道:“祁兄也高明之至!” 天狐迟诱却闪到王屋散人身后,嘿然冷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好!接我一招!” 他们三个人一面动手,一面讲话。 兰儿这时站在斗场边上,早已看得目怵惊心。 虽然他们说的话,清晰传入耳中,但三条人影,兔起鹊落,那里分得清楚? 她最近偷偷下山,在灵岩古刹,曾和花弥勒动过手,虽然自己功力,比不上人,但也相差无几。在轻功上,自己却胜得过那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 可是此时竟然瞧得眼花撩乱,连三个人的身形,都瞧不大清楚。是以她睁着一双大眼睛,连霎也不霎! 心中想着岚哥哥,他那天和辣手郎君温璜交手,武功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 这时可惜没有出来,否则他一定可以瞧得清楚。 不!他如果瞧到这场旷世无匹的三个高手动手过招,一定可以得益不少。 啊!他还是不出来的好,否则一给王屋散人瞧到,就会立时舍了爸娘,向岚哥哥下手,他那里是这臭老头的对手? 她心中想着,偶一侧头,发觉辣手郎君温璜,并不是专心瞧着板场。 他一只左手,虽然还抚着右臂,但显然痛楚大减。 一双贼溜溜的眼光,却紧盯着自己,露出贪婪之色。 不由暗暗啐了一口,这小子坏死啦!连他师傅的安危,都置于脑后,真可恶! 温璜自从服了师傅的药末,痛楚大减! 后来师傅和析城双凶动上了手,那种凑厉惨烈的场面,也看得惊心动魄,惶怵不安。 可是,他一瞧到兰儿,那份忽惊忽喜的模样,娇美如画,就忍不住分了心。 目光常常从斗场中移到兰儿身上,最初,是瞧瞧斗场,又瞧瞧兰儿,又瞧瞧斗场。 后来,他终于被兰儿的娇美,吸住了目光。 越看越不忍离开,有点儿失魂落魄,神不守舍! 正当此时,突然,闻场中响起两声蓬然巨震。 只见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已分站成一个品字形。 各人都弯腰曲膝,双掌护胸,目注着对方,一动不动。 兰儿从没见过这样的招式,也叫不出名堂来。 正自惊奇,三个人的身子,竟同时纵起,凌空发掌! 这下蓬然巨响,比先前那两声,还要响亮。 四面山谷,蓬蓬回响不绝!兰儿心头小鹿,也被震得砰砰直跳! 急忙举眼望去,三条人影,就在这声巨响之后,向三面分开。 分毫不差的落到原来位置上去,好像都在运气检查身体。 斗场上顿时又沉静下来,但空气依然十分紧张! 兰儿知道早先听到的两声巨响,也一定是这样发生的。 这是比拼内力!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凭爸娘的内功,王屋散人居然以一敌两,还支持得住,并不落败。那么他的功力,岂非比爸娘还要厉害? 岚哥哥为着自己,损坏了他的兵器,日后如果遇上,可真是危险万分。 她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再看王屋散人,这时又开始弯腰曲膝,鼓气待攻了。 兰儿估高了王屋散人,不由又替爸娘耽起心来。 急忙瞧去,原来爸娘他们,也都已弯腰曲背,双手一伸一缩的在伺机而动呢! 真古怪!活像三只大龙虾似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不是一进两退,便是两进一退,大家永远保持着这个距离,踏着碎步。 不!现在绕圈圈了,走得很慢,走两步,又停一步,一会往左,一会儿又往右。 兰儿渐渐觉得十分好玩,这是小孩子时常玩的老鹰抓小鸡? 原来这样也可以比功夫!她真想也跳进去玩上一阵。 要知这在场中三人而言,比之先前的挥掌应敌,何止险恶上几倍? 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疏忽,就会被对方乘隙而进,万钧一击。 因此,他们谁也不敢丝毫分心,力蕴双掌,全神贯注。 何况方才已经对过了三掌,谁都心里明白,岂肯冒险发难,授人以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三个人由绕圈徐行,又进入了静止状态。各踞一方,眈眈而视。 兰儿等了大半天,兀是不见半点动静,又觉得不好玩起来。 这样多没有意思?爸娘也真是,老耽着干么?不会一起赶过去,给他一掌? 她心中渐感不耐,坐着的身子,忽然从大石上站了起来。 天狐焉有不知女儿的心理,目光稍微移动,瞧子女儿一眼。 蓦见王屋散人一个身子,快如离弩之箭,双掌齐发,骤然向天狐扑去。 兰儿瞧得心头大骇,不禁惊叫了一声。 天狐虽然略微分神,到底是久经大敌之人,临危不乱。 脚尖用力一点,人已打横里翻出! 就在兰儿惊叫的同时,天狼符奇立,也用出十成功力,双掌齐扬,劲风呼啸,向王屋散人侧面攻到!王屋散人自然识得厉害,不敢硬接,赶紧一缩身,往后暴退! 天狼这一招,蓄势已久,全身功力所聚,岂同等闲!王屋散人身形骤退,只听砰的一声,先前扑到之处,被天狼掌风,打得尘灰飞扬,碎石四溅,不由也暗暗咋舌! 身形乍停,瞥见天狼因一招打空,招式用老,双掌还没收转,此时不乘隙进取,更待何时?心念疾转,足尖刚一点地,便又反弹而起,一声朗笑,十指如钩,迎着符奇立,兜头抓下! 天狼不防王屋散人堪堪退出,又会骤然扑来,自己双掌还没收转,要想封架,都嫌不及。 立即点足仰脸,用出一招“鲤鱼倒窜波”,向后窜出! 这一下,应变神速,退得已是十分快捷,但足面上还是被王屋散人指锋扫中,痛辣异常。 那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狐迟诱打横里跃出之后,便见丈夫追踪扑来,王屋散人身向后跃。那知就在转瞬之间,因丈夫一招打空,王屋散人乍退疾进,又反扑回去,不由暗骂了声:“好狡猾的老贼!” 心中有气,也立即闪身追出,右掌运起十成功力,对准王屋散人右肩拍出。 这三人的动作,全都快捷异常,在时间上,也不过前后分秒之差。王屋散人飞扑抓下,天狼堪堪向后窜出,天狐的全力一击,也同时拍到,等王屋散人发觉风声有异,左掌赶紧向右迎出!仓猝应敌,最多也只能运上五六成力道,怎能和天狐全力一击相抗?只听“砰”的一声,王屋散人一个身躯,直被震出去二丈来远。 他们从晌午打到这时,已是黄昏时候,几个时辰,少说也有一两千招了。 一阵阵的归鸟噪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王屋散人腰肢一折,趁势飘落在三丈以外。双手一拱,朝符奇立夫妇朗声说道:“符兄,符大嫂掌法高明,兄弟已经领教过了,明日清晨,当再向两位领教兵刃。” 符奇立也拱手道:“只要祁兄有兴,愚夫妇一定奉陪。” 王屋散人率着辣手郎君温璜,迳自下山而去。 天狼夫妻因和王屋散人打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内力,而且明天仍须继续比斗,是以回转石屋之后,就急匆匆的向后进静室中走去。 兰儿可比她爸娘还要心急,她大半天没瞧见岚哥哥了。撇着他一个人,不知在干些什么? 三脚并作两步,就往岚哥哥房中跑去,刚到门口,便蹑手蹑脚的往里一瞧,只见岚哥哥一个人静静的在窗下看书,不由心中暗自好笑,难怪读书人十个有九个是书呆子,捧着一本书,就不肯放,要是我呀,闷也闷死了,谁还耽得住? “兰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来?” 江青岚放下书本,两道湛湛眼神,清清澈澈地往门外射来。兰儿不由吃了一惊,自己走得这么轻,竟被他发觉了,方才本来还想吓他一跳呢! “你瞧,屋子里这么黑了,也不点灯?” 兰儿一面剔着银釭,点上了灯,一面又道:“岚哥哥,你知道今天来的是谁?” 江青岚笑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兰儿道:“王屋散人!” 江青岚道:“王屋散人?” 兰儿道:“唔!就是为了毒冰轮两个倒钩,被你削断,才带着他宝贝徒弟,寻上门来。”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惊,王屋散人是“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中的毒冰轮。 名列六绝,这回他亲自寻上门来,岂肯善罢?不由急忙问道:“他说些什么?” 兰儿嗤的笑道:“他那宝贝徒弟,被我问得只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臭老头一气之下,就把自己徒弟的臂膀,也一掌打折了,后来他和我爸娘动上了手。” 她微微一顿,又道:“啊!他明天还要来呢!岚哥哥,你仍旧在这里看书,别出去,我爸娘会打发他的。” 江青岚正色道:“他冲着我来的,怎好躲着不出去?” 兰儿急道:“你不知道,这臭老头本领大呢!今天和我爸娘两人,还打成平手,你明天千万不能出去。” 江青岚瞧她焦急模样,心中不忍,只好笑着答应了。 少时石嬷叫两人进餐,还不见天狼夫妇出来,敢情两人急于练功,连晚餐都无暇吃了。 席间,兰儿还不放心,一再叮嘱岚哥哥明天不可出去。 一宵无话,晨曦初上,王屋散人已率着徒儿上如意岭来! 五个人又一齐来到昨天打斗的一块空地上。天狼夫妇拿的是一对白玉如意,王屋散人用的当然是那柄青玉为杆白玉为轮的毒冰轮。 这倒凑巧,三个人全是以玉石作为武器。在阳光照耀之下,闪着晶莹光彩。如果不知道这三人名号的人看了,真不会信他们在准备着生死决斗。 王屋散人瞧了天狼天狐一眼,然后朗声笑道:“江湖上把咱们‘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列为武林六绝,大家也难得遇上,昨天在掌上既然分不出胜负,今天换了成名兵器,好歹也总得分个上下。” 天狼哈哈大笑道:“当然!当然!祁兄有什么压箱子本领,尽管使出来好了!” 天狐接口道:“那还用你说?祁大哥,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王屋散人只是冷笑一声,道:“两位请罢!” 天狼道:“还是祁兄请先!” 夫妻两左右一分,两柄玉如意斜抱胸前,就等候王屋散人发招! 王屋敌人不再客气,毒冰轮随手一挥,一轮青影,就分别向天狼天狐身前奔去。 天狼不等对方近前,身子霍地右转,右手玉如意划起一圈弧形,由左向右,迳磕王屋散人左背“笑腰穴”。右手才堪堪击出,左手一招“仙女采莲”,五指箕张,骤向对方左胸“将台”穴抓到。 他这一招双式,一取前胸,一取后背,简直又快又辣,迅疾万分,王屋散人不禁为之一凛! 那知疾风飒然,天狐迟诱,恰也同时出手,她和丈夫配合得十分巧妙,在王屋散人毒冰轮递出之时,竟然和天狼一样,身子滴溜溜一个左转,右手玉如意一道弧形,由右向左,袭到王屋散人左胁“将台”穴,左手一缕指风,却点到左背“凤尾”穴。 两人同时进攻,同一招式,一个由左往右,一个由右往左,两道弧形精光,交叉而至,同时攻到,王屋散人左右前后,四面受敌,任他功力再高,也无法封架,兼顾为难。接是接不下去了,情急之下,双脚一点,使出“一鹤冲天”,嗖的恁空拔起三丈来高,往斜刺里飞落,心中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像这样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得手忙脚乱,可说自成名以来,还未曾有过。 王屋散人一退之后,陡然发出一声震慑心神的厉笑,毒冰轮刷刷三招,展开他称雄江湖的“毒龙轮法”,飞身疾向天狐扑去! 但闻劲风呼呼,轮影如山,由四面八方涌上,迅猛奇狠,凌厉无匹,刹那之间,已把天狐困入其中! “毒龙轮法,果然名下无虚!” 天狐身在轮影之中,居然还毫不在意。只见她足踩七星,手挥如意,一条人影,闪前退后,忽左忽右的连闪带封,把王屋散人三招快速绝伦的急攻,拒之门外。 到了第四招上,天狼符奇立的一柄玉如意,也闪电划到,内外交攻,迫得王屋散人不得不撒招退守。 要知这三人的武功,都已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一动上手,真是雷霆万钧,问不容发! 天狼天狐两夫妻的一对玉如意,同进同退,相辅相成,前后呼应,配合得妙到毫颠,这正是析城双凶仗以成名的“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一正一反,招式完全相同,虚虚实实,变化多端,极尽诡异之能事。而且两人的两只左手,也不断的使出“两仪爪掌”,互相配合,忽抓忽劈,劲风雷奔。 王屋散人“毒龙轮法”原以专锁敌人兵刃为主,但此时对方手上,既非铁器,自然无法传毒,是以他使的,乃是另一种打法。 青玉毒冰轮,急如狂风骤雨,一味的急攻快打,幢幢轮影,呼呼毒风,向两人漫天澈地般攻来!他想利用毒冰轮上的毒气,激荡成风,让对方闻风中毒,这是他平日对付强敌时的一贯伎俩。 但天狼夫妻,却早有准备,不但两人分立在上风头上,而且鼻孔上,也早已塞上了棉花,在毒冰轮的隙缝中,挪来闪去,恍如水中游鱼,丝毫不受影响。 王屋散人愤怒之余,左手也使出从不轻用的“黑煞掌”来。他虽以毒冰轮名震江湖,但浸淫在“黑煞掌”上的功力,举世也无出其右。因为这种功夫,纯走旁门邪径。 纵然对方功力相若,只要挨上一掌,亦必为黑煞之气所伤,毒攻内腑,乃是一种阴毒无比的武功。是以天狼夫妻,也不敢和他硬接硬拼。 三个人像走马灯似的,在场中骤然而聚,猝然而退,各出绝招,也各怀凛惧! 兰儿渐渐被斗场中激烈的搏斗所吸引,看得又惊又怕。但一面又暗暗高兴,爸娘传给自己的“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居然威力有恁般大法! 她把三人招式可以看得清楚的,都记了下来,觉得每招每式,都是精奥绝伦。要是换了自己,根本一招也封架不开,真是惊险凌厉,到了极致! 斗场中的情形,越来越使人惊心动魄了! 连一直瞧着兰儿发呆的辣手郎君温璜,这时也面露紧张,把精神和目光都投注到斗场中去。 在阳光照耀之下,三个人都全看不清人影,只是一片晶莹莹的耀眼精光,一片寒飕飕的急劲风声。分不清王屋散人,析城双凶,也分不清毒冰轮和玉如意! 武林六绝中,三位绝世高手,这时已发挥出他们数十年潜修苦练的无比功力,和数十年融会贯通的独到心得,这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惨烈场面! 兰儿也好,温璜也好,任你平日久得父母师长的耳提面命,家学渊源,面对这场拼斗,除了瞧到一片莹光之外,谁还分得清敌我,瞧得清招法? 但另外却有一个人,隐身在大树之上,却瞧得心领神会,豁然贯通!他就是出身侯门,新近才得正式列入崆峒门墙的江青岚! 原来他昨晚听兰儿说起,王屋散人师徒,原是冲着自己来的,后来和天狼夫妻打了一天,分不出胜负,第二天还要再来。自己在这里作客,反倒累了兰儿父母,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王屋散人,名列六绝,武功之高,连天狼夫妻,都只打了平手,自己和人家相比,何异以卵敌石?出去了?不但帮不了忙,更会使得天狼夫妻碍手碍脚,兰儿一再叮嘱,要自己千万不可出去,当然也不无理由。 但继而一想,自己这次原是找寻红线姑娘而来,天涯海角,五湖四海,誓必把她找到为止。难道得罪了王屋散人,就在析城山躲上一辈子不成? 何况像他们三位绝世高手的比斗场面,旷世难逢,自己端阳崤山之会,也近在眼前,事先能够观摩高手比斗,也可增长阅历。想到这里,那里还按捺得住? 清晨起来,盥洗之后,就佩上长剑,悄悄的溜出石屋,闪到一片树林之中,然后找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隐蔽住身形。 如果以天狼夫妻和王屋散人的内功修为,换在平时,临近大树上躲着一个人,自然不容易瞒得过去。 但今天情形不同,各人都面临大敌,不敢分心,是以并没发觉出来。 江青岚居高临下,三人的微精绝招,尽收眼底。 他自从得到大师伯空空儿,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生死玄关,功力何异陡增数倍,再加三月面壁,连崆峒派号称最难练的“离合神功”,也足足有了三四分火候。 此时的江青岚,虽然还不能和眼下三个高手相比拟,但相差的,也不过是功候与经验而已。 是以他瞧着三人各以上乘武功相闻,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只觉一攻一守之间,没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作。 因为场中三人的功夫,都已到了化境,对方不论使出如何杀手,谁能轻易化解。是以必须另创奇招,才能克敌。这样大家翻翻滚滚,各尽变化,对拆了将近千招,还是功力悉敌不分上下。这可便宜了江青岚,心中默记潜思,手上也不停的比划,刻意模仿。 太阳渐渐的移到正中,三人手上的三件玉石兵器,更是霞光万道,蔚成奇景!招法也更出奇制胜,层出不穷! 江青岚瞧到精妙处,不自觉的骈指如戟,代替兵刃,向前划出! 要知崆峒派的“离合神功”,玄门绝学,何等厉害?他虽然无心挥出,但这一下,何异利剑?只听“喀”的一声,一段手臂粗的树干,不但立时被截断,还“呼”的一声,震飞出去二丈来远,往场中落去! 他立时惊觉,知道不妙。只见斗场中倏然飞起一条青影,在眼前一闪,王屋散人手抱毒冰轮,业已站在自己面前! “啊!师傅,就是他,姓江的小子!” 辣手郎君温璜,一眼瞧到江青岚,便大声喊了起来! “是岚哥哥,爸!娘!”兰儿大惊失色,同时急叫! 天狼天狐听到女儿惊叫,怕王屋散人骤下毒手,也双双赶去!但总究迟了一步,王屋散人面露狞笑,“嘿”的一声,青光暴涨,一片轮影,像泰山压顶般往江青岚当头盖下! 正当此时,蓦听“呛”的一声龙吟,但见银花朵朵,剑影漫天,从江青岚身边涌起! 王屋散人出手既快,收招更速。他不待兵刃相接,仓猝之间,暴退了七八步! 原来江青岚失手斫断树干,已知不妙,王屋散人飞落眼前,他早已手握七星剑柄,凝神戒备,心中也闪电般搜索。瞧他方才和天狼夫妻激战的情形看来,对方如果出手,凭自己所学“通天剑法”中的剑招,即使连“追魂八剑”在内,也没有一招,足可和他对手。有之,那只有剑神昆仑老人传给自己的那招“乾坤一剑”,差可一试! 不过王屋散人名列六绝,武功胜过独角兽公孙无忌远甚,自己能否挡得住?也着实堪虑! 其实这不过是江青岚把自己当作生死玄关未通之前的武功,来衡量罢了。 一个人内功到了相当火候,即使是普通招式,也非同小可!何况“通天剑法”,乃是崆峒派镇山之宝? 以他此时的功力,虽非王屋散人敌手,也不会如想像之坏。 就在他心念疾转之际,王屋散人毒冰轮业已近头击下。光是由上而下的这股劲疾内力,也压得空气骤紧,使人一窒! 江青岚那里还来得及考虑,不问管不管用,七星剑“呛”然出匣。剑尖疾震,接连推出九个小圈! 三方动作,全都快逾闪电,江青岚一招出手,王屋散人倏然后退,天狼天狐也一左一右,相继扑到! 江青岚固然想不到这招“乾坤一剑”,会有如此威力?竟然连号称武林六绝的王屋散人,也会被逼得后退不迭!王屋散人却更怔得说不出话来,对方轻轻年纪,这出手一剑,居然是自己生平所未见!不但无法破解,简直无法还手! 天狼夫妻,双双赶来,原是为了拦击王屋散人,但这时也脸色骤变,怔怔的站住身形! 王屋散人骤觉身后微风飒然,回头一瞧,一狼一狐,脸色铁青,站在自己身后,心头更是一凛。暗想:光是析城双凶,自己已难有胜算,何况眼前再加上姓江的小子,不但手上是柄断金切玉的古代神物,尤其那手剑法,更大是奇诡,如果三人联手,自己更难讨得好去。 想到这里,突然仰天一阵狂笑,厉声说道:“符兄、大嫂,今日之事,祁某冲着两位,权且别过,只要出了如意岭,兄弟自会找这小子算账!” 就完,就率着辣手郎君,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而去。 兰儿惊魂甫定,她虽然没瞧清楚方才动手情形,但王屋散人是被岚哥哥一剑击退,则丝毫不会有假,她心头这份狂喜,真比自己战胜,还要快活! “岚哥哥,你……”她娇躯一扭,蓦的向江青岚立处,飞奔过去! “站住!”天狼符奇立大喝一声,左手一把拉住飞奔过来的兰儿的臂膀,向后猛力一摔。 兰儿满怀高兴,冷不防会被爸这么一摔,一个娇躯,登时往后直飞过去,幸亏天狐眼快,双脚一点,跟纵飞起,伸手一捞,才把兰儿身子接住,轻轻放落。 兰儿还当是爸一时失手,那知身子站稳,抬头一瞧,自己娘寒着一张脸,连一丝笑容也没有。噫!爸也脸色铁青,一步步向岚哥哥走去!这又为了什么? 天狼符奇立一双目光,投注在江青岚脸上,沉声说道:“江少侠,老夫有一事相询,不知可肯直言?” 江青岚还剑入鞘,躬身道:“老伯有何教言,但请吩咐。” 天狼冷冷的道:“是你的师承宗派!” 江青岚道:“晚辈崆峒门下……” 天狼不待他说完,突然厉声问道:“有何为证?” “这……” 江青岚听得大是愕然,自己崆峒门下,难道还有假的?这……这要自己如何回答? 天狼“嘿嘿”的冷笑了两声。 “爸!岚哥哥是崆峒门下咯!” 兰儿瞧着爸脸色不对,心中一急,连忙补充了一句。 天狐猝然问道:“江相公,你不是说只跟一位教书的老夫子,练了五年武吗?” 江青岚俊脸不由一红,嗫嚅的道:“伯母不可误会,晚辈确实跟恩师练了五年,只因他老人家退出江湖多年,不肯正式收徒……” 天狼不耐的道:“那有这多酸礼?” 江青岚继续说道:“在三月以前,晚辈无意遇上空空大师伯,才恩准晚辈正式列入崆峒门下。” 天狐望了女儿一眼,兰儿忙道:“娘,岚哥哥说得不错。” 天狼不耐的道:“你听他鬼话,分明和那黑小子一个路数。” 说到这里,“嘿”了一声,又道:“空空老儿,也唬不倒人,你说你是崆峒门下,有何为证?” 他两次问道“有何为证”,江青岚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来。 伸手往怀中一探,掏出三颗金黄灿烂的金丸,道:“这是大师伯赐给晚辈的见面礼,请老伯过目!” 妙手空空的“弹指金丸”,名列武林六绝,天狼如何不识?他微微一怔,才道: “空空老儿既然赐你三粒金丸,自然也传你用法,你使给老夫瞧瞧!” 江青岚知道此时无法推托,只好说道:“晚辈虽蒙大师伯赐了三粒金丸,但初学乍练,功力不到,请老伯伯母多多指教!” 天狼依然打鼻孔中“哼”了一声,并不作答!天狐脸色却和缓了不少,兰儿一听岚哥哥要表演妙手空空的“弹指金丸”,不由高兴起来,一双妙目,盈盈的遥睨着他。 江青岚正身而立,微微吸气,左手中指轻弹,三粒金丸,一粒跟着一粒,连珠般电射出去。一缕金线,其快如矢,转瞬之间,业已打到三丈左右。 最先打出的一粒,好像在虚空中碰上了什么?突然“呼”的一声,笔直弹了回来。这飞回之势,和打出去竟然同样迅速,第一粒才一弹回,第二,第三,也紧接着鱼贯飞回。 江青岚等金丸飞近,中指接连弹出,三粒金丸,再次激射而去!金丸打到三丈左右,重又飞回,江青岚才轻轻接住,收入掌中,才躬身说道:“晚辈献丑!” 要知这“弹指金丸”,乃是妙手空空的成名绝技,在中指弹出俄顷,便须把指上内劲,分作两半,一半射出金丸,另一半含蓄未发的,立即贯注金丸之上,使它到了某一距离,便自生反弹作用,飞了回来,弹指歼敌,收发由心,妙手空空之名,也由此得来。 写到这里,作者有个声明,因为金丸既已出手,如何又会自动飞回来呢?这倒并不是作者信口开河,因为那是一种弹力的反作用,你压力越大,反弹之力,也就越强。 最简单的试验方法,你可用一只乒乓球,放在桌上,然后以中食无名三指,轻轻向前一压,球便直线在桌面上向前滚去,但到了某一距离,它又会自动滚回,即是一例。 但在当时弹力学的原理,还未发明以前,空空儿以内力含蓄,独创“弹指金丸”,自然是神乎其技了。闲言表过,却说兰儿目睹岚哥哥露了这手绝技,早已喜得心花怒方,不由叫道:“岚哥哥,你这手本领真好!” 天狼夫妇,也瞧得心头微凛,他们倒不在乎眼前这位青年,只是慑于崆峒派妙手空空的威名,他的得意门人,又岂容他人轻易惹得?但江青岚方才那招剑法,显然和黑小子同一路数!符奇立脸上,依然阴晴不定,沉默了一会,才道:“不错!你方才使的,确是空空老儿独门绝技‘弹指金丸’,老夫自然信得过你。不过……你方才迫退王屋山祁老头那招,难道也是崆峒派剑术?” 江青岚摇头道:“这一招并非崆峒剑法,那是另一位老人家所传。” 天狼道:“你小小年纪,名堂倒不少!那是什么人?” 江青岚道:“昆仑老人。” 天狼哈哈大笑道:“剑神!你碰到剑神!他已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说到这里,忽然“唔”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对!那黑小子不是也自称昆仑派吗?” 江青岚知道其中定有缘故,而且听说和自己这招“乾坤一剑”,又极相类似的招法,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老伯能否把当时情形见告?” 天狼“嘿”了一声,满面怒容的道:“那是四个月以前,有一个黑小子找上如意岭来,自称昆仑门下,说有一位师弟,中了‘五阴手’,命在旦夕,特地赶来,向老夫讨取‘坎离丹’一粒。” 江青岚微微一楞,暗想这分明是黑衣昆仑因自己中了花弥勒五阴掌,才赶来求救,不由望了兰儿一眼。原来兰儿也正在看他,她听岚哥哥说过,他是服了“坎离丹”才好的。这当然是爸送给黑大侠的,这就问道:“爸,你送了他一粒是不是?” 天狼笑道:“坎离丹功夺造化,练武之人服下一粒,可抵一二十年功力。当年你师祖大方真人,化了数十年心力,搜遍天下名山,采集灵药,一共才练了八粒,传留下来已只剩五粒。为父和你娘,各服一粒,后来又给你服遇一粒,余下已只有两粒,像这种旷世灵丹,焉能凭黑小子三言两语,就轻易送他?” 兰儿披嘴道:“那是救人咯!干么这么小气?” 她因为知道黑衣昆仑上山求药,是为了去救岚哥哥,这才噘着小嘴,轻轻的说了一句。 天狼并不理会,依然向江青岚续道:“那黑小子出言刁钻,就和老夫夫妇动起手来,他剑招虽然奇奥,但功力究和老夫两人还差得远。不料在被迫之下,居然奇学突出,只使了一招剑法,便把老夫两人同时迫退,他还说什么‘析城双凶,也不过尔尔!’当下就扬长下山而去! 那知他当晚竟潜入老夫丹室,把两粒‘坎离丹’一齐盗走,你方才迫退祁老头的那招剑法,和黑小子路数颇有相似之处,老夫面前,可不准隐瞒。” 江青岚迟疑了一下,道:“老伯方才所说,那个负伤待救之人,正是晚辈!” 天狼突然怒吼了一声:“你……果然是他师弟?” 江青岚道:“当日那粒‘坎离丹’,确实是给晚辈服下,不过黑大侠认为晚辈是他师弟,可能是个误会!” “此话怎讲?” 江青岚只得把自己如何巧遇昆仑老人,传授自己一招剑法,以及自己负伤疗养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天狼脸色稍霁,沉声说道:“好!你日前曾因救护小女,得罪祁老头,老夫乎日恩怨分明,此事与你无关,自不难为于你。不过,‘坎离丹’既为你所服,依理就得为老夫代办一事。这样罢!老夫给你三月限期,负责查寻黑摩勒行踪,到时自然有你好处,如敢知情不报,日后相遇,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凛,随即朗声说道:“老伯吩咐,晚辈本当遵办,不过当日晚辈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多蒙黑大侠千里奔波,才得保住贱命,晚辈如奉老伯之命如此做法,恩将仇报,岂非不义?如果答应了老伯,而又不做,是为不信,这不义不信之事,恕晚辈无法应命!” 天狼听完之后,忽然脸色一变,狞笑道:“老夫言出如山,生平不知什么叫做信义?年轻人,你敢故意违拗?” 江青岚道:“‘坎离丹’已为晚辈服下,无法璧奉,不过晚辈必有以报,至于老伯吩咐之事,晚辈实在难以遵命!” “好!你道老夫毙你不得?” 天狼喝声未毕,左手如钩,正待抓出! “爸!”兰儿一声惊叫,要往江青岚身前扑去!却被天狐一把拦住。 天狼左手业已举起,他望着面前这位青年,凛然而立,毫无惧色,不由慢慢的又垂了下去,恨声说道:“好!你下山去罢!” 罢字出口,突然向天狐一挥手,两夫妻拉着兰儿,往石屋中奔去。 “岚哥哥……”——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章 黄河三寇 空山之中,摇曳着兰儿哭喊的声音!江青岚这些日子以来,见识过不少江湖上人,他觉得这些人,不论年龄长幼,武功高低,全有点悖于常情。不是性情怪癖,便是睚眦必报。 是以他虽然对天狼这种翻脸无情,感到愤怒。但继而一想,黑衣昆仑把他珍逾拱璧,师门仅存的两粒“坎离丹”,一齐盗走,他迁怒自己,实也难怪。何况他俩夫妻,本来就是有名的狼和狐呀! 只有兰儿,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娇憨的善良女孩。她被她爸娘硬拉回去,该是多么伤心? 咳!这样也好,自己一份情感,业已完全付给了红线姑娘,兰儿,自己只不过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而已。 她几次和自己牵手言笑,自己总想和她说明原委,但又怕伤了她的自尊,才隐忍迄今,自己这样一走,自然最好不过!想到这里,便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刚走出几步,忽听左首林端,“嗖”的一声轻响,江青岚此时耳目,何等灵异?急忙举头瞧时,只见林梢树枝,轻微晃动,分明有轻功极佳的人,打林中掠过! 这一带,林木葱郁,别说人已去远,即使隐身附近,他也无从寻觅。当下只瞧了一眼,依然往山下走去,不多一会,已到了山脚,一径迂回,盘岭而出,方想展开脚步! “江相公!”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那是压低着声音叫出! 江青岚心中一怔,这里怎会有人认识自己?停步回头,果然看到一条人影,从路旁闪出,那是满头白发的石嬷! 她瞧到江青岚停步回头,连忙三脚并做两步的凑近身来。一张干瘪脸上,绽出满脸笑容,迎着说道:“江相公,方才你们对话,老身都听到了,兰儿的爸,就是这个火爆脾气,其实人也不算坏,你可别见怪!” 江青岚忙道:“嬷嬷,符老伯因丢了师门灵药,心中难免有气,小生怎敢见怪?” 石嬷喜道:“这就是了,江相公你……你真是少年老成,英俊有为!” 她由衷的赞美着这位少年公子,心中似乎特别高兴!一双眼眯成了两条缝,脸上皱纹,越显得深刻,顿了一顿,忽然凑过头来,又道:“啊!江相公,兰儿是老身从小带大的,只有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真心对你好,江相公,你可千万别忘了她!” 江青岚听得俊脸微微一红,忙道:“嬷嬷不可误会,小生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 石嬷瘪嘴一咧,连连点头道:“江相公是诚实君子,老身自然信得,只要你不忘记她就是!” 江青岚被她说得十分尴尬,一时又不好回答,只得说道:“嬷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生就此告辞!” 石嬷“啊”道:“老身差点忘了一事。” 说着右手一探,从左腕脱出一只黑黝黝的镯子,塞到江青岚手上,然后又道:“江相公,你行走江湖,如果到江南去,这东西也许有用,你带在身边!” 江青岚还待推辞,石嬷又道:“兰儿都给我说啦!你是贵家公子,珍珠宝贝见得多了,这东西当然不值钱,不过,你带着,日后自会知道,别嫌我老婆子穷酸!” 江青岚觉得入手甚沉,敢情还是铁的?但听她这么一说,不好再推,只得收下。 石嬷似乎更是高兴,一面又唠唠叨叨的叮嘱他,江湖上人心险恶,千万要处处小心,大意不得!江青岚自然唯唯答应,然后和石嬷作别,向前山奔去。 石嬷好像还舍不得似的,一直站在山边,直等瞧不见江青岚影子,才回如意岭去! 黄河北岸的沁阳,在古时候可算得上是一个大城镇,它和南岸的孟津,遥遥相对,为南北交通要道。 这时天色又快向晓了! 大街上的会宾楼,是城中最出名的酒馆,楼分上下,楼下价钱较廉,此时早已一堂爆满,乱哄哄的闹成一片,楼上雅座,也上了八成模样。 靠近窗口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眉目清朗,腰佩长剑的少年书生,正在独个儿低斟浅酌,一面还在欣赏着别人喝酒,似乎显得十分悠闲! 其实他一直在注意着左边桌上的三个大汉,瞧他们交头接耳,低声细语,虽然声音极轻,但少年书生听得十分清楚,不过听是听清楚了,人家说些什么?他依然一点也不懂,敢情这三个大汉,说的全是江湖切口,是以更使少年书生注意起来! 因为他正为了一件重要之事,才一路赶回来的,这书生就是汪青岚!他从析城山下来之后,一路上听到沸沸扬扬的传说。 潞州节度使的大公子,娶滑台节度使的女儿为妻。 因为三镇联姻,是朝廷的意旨,所以皇上还特别赏赐了三件大内珍品,作为贺礼。赐给潞州节度使的,是一对龙凤玉镯。 这回薛大公子往滑台迎亲,聘礼中最珍贵的,当然也就数这对钦赐的玉镯了。那知大队人马,刚出太行山,龙凤玉镯,便人不知鬼不觉的不翼而飞,薛大公子这份焦灼,可真是非同小可! 虽然当时各藩镇差不多全都拥兵自重,没把朝廷放在眼内,朝廷也鞭长莫及,怀柔为主。 但不管如何,天下总究是大唐的天下,丢了御赐实物,说得严重一点,该是欺君之罪。现在时势不同了,虽没严重到这般地步,可也不是玩的! 江青岚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他猜想这定是田承嗣,使人中途劫去的成份较多。虽然他解散“外宅男”之后,独角兽等一干高手,也纷纷离去,但多少总有几个心腹死党,依然没有离开。 大表姐已经嫁了过去,两家结成姻亲,可是在政治上他这么来你一手,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丢丢姨父的脸,也未尝不可。 第二个推想,秦岭系的人,成份也很大。他们和展老夫子新仇旧怨,越结越深,这回使人暗中盗去玉镯,让你展元仁栽个跟斗,自然也有可能! 不问是田承嗣也好,秦岭系也好,既然大表哥发生了事故,自然那能置身事外? 他知道如果是秦岭系派人干的,自然东去这条路,也正是他们必经之路。是以一路上就暗中留神,尤其是茶坊酒肆,稍有迸眼的人,就特别注意。 这天凑巧在会宾楼上,碰上了三个彪形大汉生得满睑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而且交头接耳的用各种江湖切口交谈,江青岚瞧到眼里,如何肯轻易放过? 正当此时,忽听楼下人声喧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事的客人,都纷纷赶下楼去。 三个彪形大汉,也正在这个时候,会账下楼,江青岚心中一急,放下酒杯,也立即站起身来,匆匆跟着下去。 只见酒楼柜头前面,挤着一大群人,连门口街上都挤满了人,乱哄哄的围得水泄不通。 方才下楼来的三个大汉,这阵功夫,已走得不知去向,敢情挤进了人群。江青岚一望,那里还有三人影子? 却见账柜前面,立着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人,指手划脚,正和管账先生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细看那人乱蓬蓬的一头长发,像是多年不曾理过,身上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蓝布袍子,不但破旧不堪,而且极不合身! 这时大声说道:“诸位老乡,你们来评个理,堂堂沁阳城里,偌大门面的酒店,原来是一爿黑店,不敢吃有钱有势的大财主,却黑吃黑吃到我穷老头身上来。” 站在账柜里的管账先生,气得满面通红,用手指着老头,大声叱道:“你……你少放无赖!” 老头瞪了他一眼道:“谁放无赖?难道你们还不是黑吃黑?开了酒店,只要不白吃你,谁来都得乖乖伺候。你狗眼看人低,觉得我穷老头外乡人好欺侮,是不是?我老人家人穷志不穷,没钱,敢上你们大酒店里来?可是我老人家毕竟瞎了眼,偌大沁阳城,别家规规矩矩做生意的酒店不去,偏偏找上了你们这家黑店……” 他一口一声“黑店”,听得店里的堂倌,一个个都怒形于色,卷袖攘臂,大有饱以老拳的模样! 那老头却越说越气,咳呛了一声,续道:“我老人家一进门,你就瞪着狗眼,偷偷的关照堂倌,要是我吃一碗面,或者几个包子,也就算了,别让我点这点那,你当我老人家没听到?你这只认衣衫不认人的狗眼,可看错了人!要吃面吃包子,我不会到面馆去?我老人家因为听说你们这里酒菜还不错,才摸了来,我知道自己穷模样,准会惹人生疑,自己很识相。 喝酒要喝得痛快,你不敢让我点这点那,就是怕我吃了不给钱,这还不容易,我先交钱,后喝酒,总可以了罢?果然我这话出口,那堂倌立即看风落蓬,口气转变,说什么账房先生并没这样关照,不过客人如果怕银钱放在身上不便,交给账房保管,等吃完了再还给客人,也使得!我老人家懒得理会,当下笑了笑,就把身上十五两银子,一起交给了堂倌,当时你亲手秤过,这总该没错了罢?” 账房先生接口道:“不错,我承认当场秤过,诸位街坊,我做了一二十年管账的,手上不知经过多少讹吃的人,我瞧他这副模样,早就料到他是打算来讹吃的,我关照堂倌,为了我是管账的,这也没有错。他要堂倌拿来一包银子,我用天秤一秤,足足有十九两五钱,银色虽然低了些,但有这十九两五钱银子,要吃什么,一个人也吃不完,这就要堂倌让他去点,那知他却大模大样点了一桌上等翅席,还要了一大坛陈酒,一个人从中午吃到现在,居然全都吃到肚里,一算账该要六两六钱,应该把还他交存的银子找他。不料他看了一眼,便说这银子是假的,是我换了包,他存的是十五两纹两,这里有十九两多,不是他原来的银子。 诸位街坊,我承认堂倌拿这包银子来的时候,因为正当生意最忙的时候,我没仔细瞧,看走了眼,这时经他一说,仔细一瞧,原来这包银子,果然是假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规规矩矩,那会以真换假?分明他拿了假银子来讹诈人的。” 看热闹的人,瞧着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也有点弄不清楚。瞧这老头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模样,用假银子讹诈人,倒也有几分相信,不过这也只能怪账房先生太以粗心,就是最忙,假银子怎会看不出来?而且两个人口里的数目,也说得不同,敢情账房先生秤秤多了四两银子,才利令智昏,不细看看银色。 只见那老头这时急得青筋暴起,双手向大家乱拱,猴急的道:“诸位老乡,这是他亲口说的,我只交存了十五两,如果不是他们换了,怎会多出四两银子来?他说他做了一二十年管账的,手上不知经过了多少讹吃的人,他有经验,我交存的要是假银子,他怎会看不出来? 我一进门,他不是怕我吃了不给钱,便不会要我先付银子,天下那有没吃东西,先付银子的道理?这也不去管他,如果别人交存的银子,他还可以推说太忙了没看清楚,他既然看出我是讹吃来的,我的银子,自然要比平常更看得仔细。像这种银子,任何人一望而知,那能瞒得过他?诸位瞧瞧,他这里不是贴着“银钱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的条子?按说我十五两银子,就算是假的,经他看过秤过,收入账柜,也就没得话说,这时硬说这包假银子是我的,诸位说句公道话,是不是他黑吃黑?”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当下就有许多人随声附和着道:“这账房太没道理,既要人家先付钱,又说人家想白吃,他瞎了眼睛?这银子不是堂倌换了,准是他掉的包。” 那老头一听大家都帮着他说话,脸上一阵得意,提高着嗓子,又道:“诸位老乡,方才我说他是黑店,可没有说错,他不但换了我的银子,还要讹诈我,虚报实账。我只喝了他四两黄酒,四碟小菜,他硬说我一个人吃了他一席上等翅席,和一坛陈酒,而且全都吃到肚里。 诸位想想,像我这样一个干瘪老头,是不是吃得下这许多东西?他欺侮我外乡人,穷老头,银子到了他手里,硬要讹诈我六两六钱银子。旁的东西可以作假,这吃到肚里的东西,可作假不得,一桌上等翅席,一坛陈酒,就是我老头子肚子涨破,也装纳不下。喏!喏!你们瞧瞧我这个瘪塌榻的肚皮,是不是装得下这许多酒菜?” 他一边说,一边掳起宽大袍子,露出他瘦得只剩两排肋骨的肚子,当真又干又瘪!别说吃下一席上等席翅,和一坛陈酒,就是装上两三碗大白米饭,都没人相信。 账房先生见他变了口气,竟连吃下去的东西,都赖得干干净净,不由又气又恼,黄豆般汗珠,由顶门上直冒出来,吉吉巴巴的道:“这真是冤枉,我有口也难以分辩,他…… 他……” 他气得下面的话,都说不下去! 本来么!这件事,论情论理,都说不过他。这样一个干瘪老头,干瘪肚皮,一个人吃一桌上等翅席,和一大坛黄酒,打官司都打不清,好像真是自己见财起意,讹诈客人! 江青岚站在楼梯口,越听越觉得奇怪,瞧瞧算账先生,是一副老实生意人样子,决不会讹诈客人。那么这问题,难道当真出在老头身上? 试想在酒楼里当账房的人,银子真假,应该入眼便能分别,何况他既存心防这老头白吃。 对方一下交存十几两银子,而且口中说是十五两,秤秤又多出四两出来,自然更应该看看仔细。不但当时被他瞒过,而且找银子的时候,他自己不说是假的,账房依然并没发觉,这点已经透着蹊跷。 一桌上等筵席,即使再不丰盛,大盘小碟,海陆杂陈,起码总也有二十来道菜肴,一个人食量再大,也断难全吃下去。何况大坛的绍兴酒,一坛五十足斤,远年的,就算干了一点,总也有四十来斤。瞧他刚才当众撩衣服,那个干瘪瘪的肚子,也不像装得下这许多东西?这一层尤可奇怪。难道……他心中想着,这就分开众人,走了进去,向那账房先生说道:“你和这位老丈,各执一词,再争下去,也难有结果。” 江青岚继续又道:“这件事论情论理,你都站不住脚。所以千句话并一句说,你不该一进门,便得罪了这位老丈,不过你替人管账,也赔累不起,这样罢,这十五两银子,就算小生的罢!” 说着从身旁掏出一锭金子,交到账房先生面前,又道:“你除下账上六两六钱,再找回老丈八两四钱!” 账房先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慷慨的人,瞧着江青岚一身贵介公子的打扮,那敢怠慢? 连连应“是”,颤抖着双手,接过金子。 只见那老头瞥了金子一眼,冷冷的道:“你仔细瞧瞧,不要过了一会,又说这金子是假的!” 账房先生笑道:“这位公子爷拿出来的,那会有假?” 说着秤了秤,然后按照十五两计算,余多的打还给江青岚,一面又把八两四钱,找给了老头。 老头接过银子,伸手道:“你把那包假银子一并还我,免得你再去讹诈客人!” 账房先生听得大为气结,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不还给他?否则自己当真变成了讹诈客人呢! 当下气愤愤的把假银子往柜上一推,说道:“谁讹诈谁,大家心里明白。” 老头取回假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咧嘴一笑,轻声向账房道:“你以后再敢狗眼看人低不?” 说着也不向江青岚道谢,大摇大摆的往外便走! 账房先生却对江青岚千恩万谢,大家瞧着这位贵公子,出手阔绰,都纷纷赞美,也有人说那老头决不是个好人,白吃一顿,还拿了银子就走,连谢也不谢一声。 一干人热闹散场,也都纷纷散去。江青岚给这一耽搁,也无法再找三个大汉,缓缓的跨出店门。 酒楼中的小厮,还没把马匹牵来,他负手而立,忽见那个老头,又蹩了回来,走到江青岚身边,偏着头向江青岚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阵,突然问道:“刚才会账的,就是你吗?” 江青岚方才早已瞧出这老头有点异乎常人,本想当面请教姓名,但因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如果真是游戏风尘的异人,决不肯在这种地方,露出真面目来,是以并没开口。这时想不到他又会回头走来,向自己问话,当下含笑答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知老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老头却只翻着两眼,点了点头,文不对题的道:“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另外还有要找你的人,也快到了!你跟我走罢!” 说毕,也不等江青岚回答,忽然很快的往前就跑。 江青岚心头一怔,根本来不及骑马,就往前面追去。 老头跑得可真快,一条人影,东闪西闪,有若一道轻烟,随风飘忽,江青岚那里肯舍,一直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毫不放松。 街道逐渐冷落,老头的身形,也越来越快,江青岚自知本来并不在他之下,因为对方街道熟悉,转弯抹角,比自己灵活得多,但也落后不了多少。 片刻工夫,已奔近城墙,老头突然拔身而起,一掠三丈,身形往城墙一点,倏的便升上城头。江青岚并不怠慢,双足一顿,有如冲天之鹤,跃起三丈来高,衣袂飘风,带着轻微的破风之声。双臂一振,眼看半空中势道将竭的身形竟又突然冲天而起,轻轻落在城头上,定睛一瞧,那老头已从左边城垛上,落了下去,一点黑影,像陨星般往城外飞堕,也连忙跟着跃下。两条人影,一到野外,同时加速,一前一后,向前急奔。 江青岚展开轻功,觉得老头纵掠虽然极快,但自己和他也相差无几。他不知自己经空空大师伯打通玄关,武功已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这样莫名奇妙的跟着老头,又跑了顿饭光景。这阵工夫,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路程,老头兀自没有稍停。 “他到底要自己干什么来的?这样一声不哼,埋头疾奔!” 江青岚心念才转,老头一条人影,身法突然加快,箭一般往右边一带树林中激射进去。 等江青岚赶入,那里还有人影? 四周略一打量,这树林疏朗朗的,并不茂密,林外还隐隐有灯光露出! 对了!他敢情已经穿出林去,这老头真古怪! 他微一踌躇,觉得既然来了,去瞧瞧究竟也好! 正当他穿林而出之际,忽觉身上轻了一些,好像缺少了一件什么东西似的。伸手一摸,不由一阵愤怒,袭上心头! 原来自己好好佩在腰间的一支长剑,不知何时,业已不翼而飞!七星剑!这是心上人红线姑娘从田王府取来,送给自己的唯一的纪念品!自己视如性命,珍逾拱璧,这回无缘无故的丢了!这老头太以可恶!自己一番好心,他……他却如此戏弄自己,还把自己心爱之物盗走,可见他早已存了歹心! 江青岚又气又急,猛的双足一顿,就往灯光射来之处奔去。 那是大路边上孤零零的一所茅屋,灯光就是从那间茅屋中射出。树梢上还挂着酒帘,随风飘扬,原来还是一家酒店。抬目望去,店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敢情为了贪赶路程,错过宿头,也进不了城去。店门并没关上,只是绵帘低垂,一缕灯光,就是从帘隙中透出。彷佛里面炉火正红,人声隐约。 北国的春初之夜,朔风犹劲,凛冽不下严冬,拥炉买醉,倒真是长夜最好的消寒之方。 但江青岚志不在此,他急于找寻那个窃去自己长剑的老头,无论如何,也得把七星剑夺回。 蓦地“拍”的一声重响,由酒店中传出,好像是什么铁器,拍在桌面上所发出! 接着又有一个破竹似的喉咙,大声吆喝起来。 江青岚心中一动,暗想难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心念转动,人就一飘身闪到马车后面,一扇仅有的板窗之下。 凑过头去,趁着缝隙,往里一窥,只见这家酒店,极为狭小,一共只放了三张桌子,而且都有一面靠着墙壁。 每张桌上,各点着一支腊烛,熊熊烛光,照得房中甚是明亮,三张桌子的中间,还生着一盆火炉。三张桌子的座位上,都有人坐着,那是三拨不同身份的人。 靠自己这边窗下,三个座位(桌子一面靠窗,所以只有三个座位)上的人,这时都已站了起来。 各人手上,都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单刀,被烛光一照,更亮得闪闪发光,这三个大汉,满脸横肉,反穿皮衣。 哈!正是自己在酒楼上碰到口操江湖切口的三个家伙,原来他们跑到这里来了! 其中一个面带刀疤的汉子,敢情是三人当中的老大,这时正敞开皮领,屈着一条右腿,踏在板凳之上,拉开沙喉咙,正在大声说话:“……太爷们黄河三义,黄河三义,你们总听到遇?嘿嘿!把你们请来,为了什么?用不着太爷说,他们也都知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们身边有多少财宝,明眼人一望就知,乖乖献上,太爷们还行个善心,给你们痛快。哈哈! 小娘子,你可别怕,只要太爷高兴,就有你乐子!” 他越说越得意,蒲扇似的巴掌,“砰”地一拍桌子,竟自仰天大笑起来。 这情形看到江青岚眼里,暗暗冷哼了一声,黄河三义,这分明是强盗!这档事自己既然碰上,总得伸手管上一管。 他目光一转,瞧到进门那张桌上,坐的是两个身穿皮袍的矮胖商人,油光满面,甚是发福,果然是强盗眼中的两头肥羊!瞧他们愁眉哭脸,又惊又惧,两团浑身长着膏油的肥胖身躯,不住颤抖,震得桌面上的腊烛,也摇晃不停。 两个商贾人的上首,靠里面那张桌上,却坐着一个满身绮罗,满头珠翠的盛妆少妇,敢情就是那刀疤汉子口中的“小娘子”。她,冰雪为肌,芙蓉为脸,春山为眉,秋水为目,堆鸦宫鬓上,斜簪着一支通体碧绿,精工雕刻的翡翠凤钗,莹光四射,只此一件,已是价值钜万! 她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鬟,手上紧紧捧着一只长方形的雕花小木箱,描金镂凤,十分精致!敢情里面放着的,都是珍宝手饰! 江青岚想不到荒村野店,会遇上这样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家少妇,看样子可能是归宁去的。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天要是不遇上自己,岂不殆哉? 他略一沉思,瞥见那艳装少妇,秋波微抬,像有意,也好像无意的冲着自己,盈盈一笑。 这一笑,宛若春花乍放,春去乍展,美艳不可方物! 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俊脸一热,紧跟着心头大凛!难道她已经发觉窗前有人?已经窥到自己?不!不会的,她不过是个富贵人家的少妇,根本不像会武之人,敢情适逢其会,偶然巧合而已! 江青岚目光向屋中移动,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刀疤大汉笑声才落,两个矮胖商人中的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不住乱点,颤动着两腮肥肉,挂出一脸笑容,两只眼睛变成了两条细缝,但笑得十分勉强,显然是不得已而装出来的。 双脚往前凑近了两步,但又害怕得不敢十分近前,迎着刀疤汉子,结结巴巴的道:“省得!省得!你们三位英雄,是黄河三冠,不!不!黄河三……三……” 他心中一急,更害怕得“三”不出来,刀疤汉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大声说道:“黄河三义!” 矮胖商人慌忙顺着道:“黄河三义,黄河三义,一点不错!小……小的兄弟,从岭南到关外,黄河三……三……义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阴间,阴世,都知道,都知道……” 刀疤汉子哈哈大笑,道:“咱太爷们水里陆上的买卖,从没留过活口,当然连阴世里都知道!” 矮胖商人连连点头。 “对了对了!三位英雄,连阎王老子都久闻大名!” 他讨上了好,得意忘形,胆子大了一点,嘻嘻的又往前凑近一步! 刀疤汉子猛的一拍桌子:“别噜苏!太爷们没工夫和你扯淡。” 矮胖商人刚刚凑近,被他猛然一喝,心中一慌,后退不及。 双脚一绊,一个肥胖身躯,“咚”的往后坐倒,逗得盛装少妇,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另一个矮胖商人,连忙把他死拖活扯,扶了起来,口中说道:“老大,别说啦!我们做买卖的,跑南走北,黄河是我们必经之路,以后只要三位多关照关照就得啦! 这次我们都孝敬了他们罢!数目不多,一共也只有三万来两,不过还是你去和那位英雄求求情,咱们的两件吃饭东西,请他高抬贵手,依然留给我们,做买卖的,可缺少不了那个东西。” 刀疤汉子原也只不过想在他们身上,弄上个一二千银子,如今听说有三万来两,简直喜得心花怒放!胖老大却连连点头,道:“老二这话有道理,咱们有那两件东西,以后说不定还会发大财哩!来!我们把这点小意思,先送给他们。” 说着两个人掀起皮袍,从腰间解了半天,才解下钱袋,(古人出门用的钱袋,都围在腰间)掏出一大堆精光灿然的珠宝,一件一件放到刀疤汉子站着的桌上。直把刀疤汉子,瞧得两眼圆睁,目不暇接!胖老二却依旧把空钱袋围到腰上。 “嘿嘿!你们还有两件什么东西?一并掏出来。” 刀疤汉子方才听胖老大说有了那两件东西,以后说不定还会发大财,敢情比这些珠宝,还要值钱,焉能轻易放过? 胖老大这会听得着了急,嚅嚅的道:“那……那是咱们做买卖人用的,大英雄,你…… 你老用不着!” 胖老二更吓得面如土色,声音带着颤抖,道:“大英雄,你……你这是要了命!” 刀疤汉子瞧他们这付神情,料定那两件东西,必然更为值钱,不然那会如此?他突然冷嘿一声,目射凶光,满面狞恶的道:“你们难道还要太爷自己动手吗?” 两个肥胖商人,吓得面面相视,还是胖老二推了胖老大一把,道:“老大,我们就给他瞧瞧罢!反正他也不会真的要我们的。” 胖老大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于是又掀起皮袍,从里面解下一个长方形沉甸甸的布袋,看外形倒像是个拜盒。 刀疤汉子冷笑道:“你们身上的东西倒真不少!” 胖老大谄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的没敢拿出来,因为这是小的做买卖用的。嘻嘻! 咱们今天算不了买卖,所以……所以用不着它,不过,大英雄一定要,小的也没有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绳子,从布袋中取出一面黑黝黝的算盘,畏畏缩缩的走近几步,右手颤巍巍向桌上放去。 这时一张桌上,除了几碟吃剩的菜肴,和一个装酒大碗以外,桌面上零零落落放满了珠宝,只有刀疤汉子搁单刀的边上,还有一点空隙,胖老大迟疑了一下,只好把算盘往雪亮的单刀上搁去! “格!”单刀发出一声脆响,吓得胖老大慌忙把算盘拿起,但是已经迟了,一柄雪亮的纯钢单刀,竟然齐中折断,变成两截! 窗外的江青岚,看得真切,不由暗自“哦”了一声。 “装得真像!” “大英雄,这可怎么办?你的单刀,给我算盘压断了,这……” 胖老大一脸惊惶失措! 刀疤汉子既惊又愕,脸色骤白,色厉内荏的问道:“你……你是铁算盘?” 胖老二也从皮袍底下再次解下钱袋,双手捧着,低声说道:“小的这是铁钱袋,你也瞧瞧!” 这回轮到刀疤汉子颤抖了。 飞扬跋扈的彪形大汉,倏忽之间,脸如土色,再也不敢去瞧满桌珠宝,直着两眼,呆若木鸡,口中喃喃的道:“燕山双杰……燕山双杰……” “噗”!突然他矮了半截,朝两个肥胖商人跪下,磕头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两位,小的该死!” 另两个大汉,一瞧苗头不对,也连忙跟着跪下,连连叩头。 胖老大摇手不迭的道:“没什么,没什么,大英雄你老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做买卖的,做买卖有时免不了走眼,就得把老命都蚀掉,嘻嘻!” 他还是嘻嘻谄笑,大谈生意。刀疤汉子可听得直冒冷气,他知道燕山双杰,向来心黑手辣,要自己的性命,简直比阎王老子下请帖,还要有效!是以只管如捣蒜般磕头,胖老大可并没理会他们。 伸手轻轻往桌上一拍,只见一粒粒晶莹夺目的珠宝,忽然一起跳了起来。他不慌不忙,白白胖胖的手掌,快如闪电,向桌面上一抄,大把珠宝,立时一起抄入掌中,回头谄笑道: “那么这些小意思,你们当真不要了?” 说着慢吞吞的撩起皮袍,依然装入腰间的钱袋之中。 江青岚身在窗下,自然看得十分清楚,珠宝收起,桌面上立时露出深浅一致的累累圆痕。 不由心中一惊,原来胖老大方才取出珠宝之时,业已露了一手,只怪刀疤汉子瞧不出来。 不!连自己站得这么切近,都被他瞒过,足见胖老大手法轻快,而且内功造诣,也真不含糊! 江青岚一直以玄关未通之前的自己来估量自己,是以处处都觉得碰上的人武功高深。那知他自己也足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只是江湖经验太以缺乏罢了! 正当此时,忽听“嗤”的一声娇笑,响起银铃般声音:“姜大侠,别再作弄他们啦!我还有事和你们商量呢!” 盛妆少妇,此时突然开口,那声音甜润得好听已极!虽然婉缓说来,却似乎带点命令口吻! 江青岚觉得非常奇怪,听她语气,那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少妇,难道她也是武林中人? 胖老大也似乎微微一怔,好像事出意外。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讶异神色,只是在他肥胖脸颊上,一闪而逝。立即又浮起满面谄笑,真是十足的市侩样子! 他瞥了刀疤汉子一眼,呵呵笑道:“三位快快请起,冲着那位少夫人金脸,咱们交易,就到此为止。” 黄河三寇这回真是死里逃生,如奉纶音,爬着磕了几个头,又朝盛妆少妇磕头道谢,才悄悄站起。因为胖老大没叫他们滚,自己那里敢走,是以站起之后,就退到墙边,垂手而立!——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争女争徒 胖老大却笑容可掬,装出十分正经,向盛妆少妇抱拳道:“座有高人,在下兄弟,居然有眼不识泰山,请少夫人多多原谅!在下斗胆,还想请教少夫人如何称呼?” 盛妆少妇,并没立即回答,只是“格”的轻笑了一声! 匏犀微露,春花乍展,她本人已是美如天仙,这一笑,更令人目眩心荡,连窗外的江青岚,也不觉看得呆了一呆! “相逢何必曾相识?姜大侠贤昆仲做买卖发了福,像我这妇道人家,就是说出来,贤昆仲也不会认识。”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娇笑起来,缓缓的道:“不过我倒有笔交易,想和贤昆仲商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胖老大瞧了胖老二一眼,两人在心中极力搜索,这位深藏不露的贵妇人,到底是何来历? 但想来想去,江湖上各门各派,黑白两道,成名露脸的人物之中,可想不出有如此模样之人。 但瞧人家这份雍容华贵的气派,又不像没有来头。何况听她口气。却又分明是冲着自己兄弟来的,这可真把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的燕山双杰,弄得糊涂透顶。 胖老大果然高明,他眯成两条细缝的眼睛,骨碌一转,呵呵笑道:“少夫人既然瞧得起在下兄弟,有何吩咐?只管明说!” 盛妆少妇淡淡一笑,纤手轻掠着云鬓,娇声说道:“唷!姜大侠真是快人快语,咱们这是交易,吩咐可不敢当!我是想请问一声,两位新近得来的那件东西,不知肯不肯割爱相让? 多少价钱?两位只管开价好了,因为这是买卖咯!” 江青岚原是为了听到酒店中吆喝之声而来,遇上黄河三寇在此打劫,还想出手救人,后来胖老大露了一手,已知道用不着自己操心,这时人家只在谈着交易,和自己无关,本该走了,但他一时又心中好奇,要瞧瞧究竟,所以依然没有走开。 胖老大又是一声“呵呵”!点着肥胖脑袋,道:“少夫人果然大有眼光!在下兄弟,做的是珠宝生意,多少王公大臣,富贵人家,提起咱们姜老大姜老二,真是信用卓著,手挡上全没劣货。少夫人说的,当然是指那对玉镯了,可是不瞒少夫人说,那是大内珍品……” 江青岚听得心中猛然一跳,“那对玉镯”“大内珍品”!他们谈的交易,难道就是大表哥失去的“龙凤玉镯”?这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心念转动之际,蓦听盛妆少妇又是一阵“格格”娇笑,拦着胖老大话头,微露不屑的道:“得啦!得啦!姜大侠你别再说下去了,我可不稀罕什么大内珍品,那只是世俗之物罢了。再说人家失主,也可能在门外等着呢!” 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目光,这时却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向江青岚瞥来! 江青岚心头一阵猛跳,这不是明明说自己么?原来她早巳瞧出自己隐身窗下! 不是么?自己刚到之时,她就瞧着自己微微一笑。果然!她深藏不露,是大有能耐的人,自己又看走了眼!但幸好燕山双杰,被她这份口气,听得出了神,大内珍品,居然是世俗之物! 两个老江湖,惊愕得没听清楚她后面说些什么?两人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位神秘少妇,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狭小的酒店之内,立时沉静下来,黄河三寇,自然更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胖老大突然从两条细缝中,射出一丝逼人的精光,凝视着盛妆少妇,笑嘻嘻的道:“少夫人如此说法,当真使在下兄弟莫测高深!” 盛妆少妇依然笑靥生春,“唷”了一声道:“姜老大,姜老二,你们两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句俗语吗?” 胖老二早已有点沉不住气,鼻孔里一嘿,冷冷的道:“你说!” 盛妆少妇嫣然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 胖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盛妆少妇秋波一抬,徐徐说道:“我是想见识见识你们两位从关外得来的那一件东西?” 她笑语如珠,声音清脆,然而听到燕山双杰的耳朵之中,却不啻焦雷!不是吗?瞧他们脸色骤然一变。 “搭!”胖老二奇快无比的从腰间撤下铁钱袋!胖老大左手拿起算盘,右手大拇指和中食两指,“滴滴搭搭”拨了几下算珠,蓦地仰天大笑!他人胖中气足,这笑声震得茅屋椽子上灰尘簌簌直落!盛妆少妇依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静静的望着他们。 胖老大笑声一停,突然大声说道:“姜仁姜义,跑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也见得多了。少夫人藏头藏尾,不肯说出来历,难道在下兄弟不屑少夫人一顾吗?不错!在下兄弟这次从关东得来一枝千年参王,少夫人要想伸手,这也不难,只要胜得过兄弟手上这……” 盛妆少妇纤手连摇,截住他话头,轻声笑道:“姜大侠你可别误会,燕山双杰的铁算盘,铁钱袋,江湖上谁不知道?瞧!你这么一说,我不是变成了见财起意,拦路劫夺的强盗来了? 再说,动刀动剑,岂不有伤和气?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公平交易,在谈买卖呀!” 说着螓首微侧,回头吩咐站在身边的小鬟道:“珠儿,你拿一颗珠子出来,让他们瞧瞧,到底值不值换他们千年参王?” 千年参王!江青岚自然听人说过,这是稀世神品,功能还老返童,起死回生…… 她要拿一颗珠子相换?这珠子,敢情也是稀世珍品!夜明珠?避火珠?当然是和千年参王同等价值的东西。燕山双杰,此时的心情,也和江青岚相似。 对方始终不肯吐露身份,高深莫测,而且口口声声说是和自己做交易,又好像并无歹意。 但即使有什歹意,对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和一个小鬟,凭自己燕山双杰手上的铁算盘,和铁钱袋,也不至于栽到那襄。是以也只是暗中戒备,静观下文。 盛妆少妇话声一落,被称做珠儿的小鬟,应了一声,左手把捧着的雕花小木箱,放到桌上,然后伸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线织成,柔软光泽的小手袋来。这手袋说小不小,足可装得下半升白米,望过去沉甸甸的,至少也有小半袋光景! 珠儿抽开袋上话结,瞧也不瞧,伸出两个指头,从口袋中随便拈了一粒珠子,然后拉开锦绳,依旧纳入怀中。 不见她举步晃肩,或者使出任何身法,人像行云流水,不!燕山双杰眼前一花,小鬟已经笑孜孜的站在他们面前! 纤纤细指上,拈了一粒绿豆天小,乳白色的珠子,笑道:“婢子奉夫人之命,让两位瞧瞧,这粒珠子,换你们的千年参王,值是不值?” 这下可把江青岚看得呆了!这么一小粒珠子,可以换人家千年参王?那么这粒珠子,定然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瞧她方才拿出来那么一袋,少说也有两三百粒,岂非富可敌国? 胖老大瞧到珠子,果然脸色又是一变,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仔细一瞧,口中惊呼了一声“冰魄珠!” 立即转身递给胖老二。这两人果然是古董老手,内行之人!叫得出“冰魄珠”来。 江青岚出身阀阅,可从没听说过“冰魄珠”的名称,这倒使自己增长了不少见识! 这时燕山双杰摩挲了一会,两人微微点头,胖老大又恢复了一脸谄笑,向盛妆少妇深深一揖,道:“请恕在下兄弟,方才多多失敬!夫人敢情就是……” 盛妆少妇没等他再往下说,一声娇笑道:“姜大侠贤昆仲果然是大行家!嗯!我只是问你值不值得换千年参王?” 胖老大肥胖脑袋连点不迭,口中忙道:“值得!值得!夫人吩咐在下敢不如命?” 这时胖老二早已从怀中取出一个朱红木盒,双手微露颤动,递给了胖老大。 胖老大又十分郑重的双手捧着,向盛妆少妇谄笑道:“请夫人过目。” “不用啦!”盛妆少妇玉手微挥,早由珠儿接了过去。 胖老大回身退下之际,江青岚只觉他忽然满脸露出狞恶之容,向胖老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呵呵笑道:“少夫人万安,请恕小的兄弟,先走一步!” “步”宁未落,蓦见胖老大胖老二两人,四手齐发,狭小的茅屋中,“嗤嗤”连响。千百缕银丝,宛若一阵漫天暴雨,向盛妆少妇主仆两人身前,疾洒过去。 茅屋中立时传出几声凄厉惨叫,和“噗通”倒地之声。 形势急转直下,变起仓猝,江青岚瞧得大惊失色! 就在这一瞬之间,两团黑影,业已突门而出! “姜仁、姜义,我瞧在千年参王份上,破例饶你们一次!” 银铃般笑声,好似跟着黑影飞出,传播老远! 她还在屋中!没遭他们暗算?那么方才那惨叫之声,敢情是黄河三寇! 他方要举目再瞧,突然心中闪电般想起“龙凤玉镯”避在燕山双杰身上,那有时间再瞧? 当下一纵身,立即向燕山双杰逸去方向直追下去! 虽然这不过一瞬间事,但他终究迟了一步。 别看燕山双杰胖得有如两头肥猪,去得可也真快!等他身形纵起,两条黑影,已在数十丈外,一闪而逝。 如果换了以前,根本连看都无法看清呢!江青岚心中一急,赶紧吸了一口真气,身形突然加快,三五个起落,便追到黑影闪没之处!那正是自己方才来时的一带疏林,月光斜照,树影婆娑,那有人在? 他记得疏林左边,是一条大路,直达沁阳,一面绕林而出,就是通往方才出事的那家酒店。因为自己刚才是跟着白吃老头,打横里窜林而过,所以没走大路。 在疏林右侧,依稀似乎还有一条小径,好像是通往右边一座小山!燕山双杰,由酒店匆忙逃出,决不会仍循原路回去,那么除了奔向沁阳之外,就是打小径上去的。 心念转动,立即腾身而起,跃上邻近一棵大树,据高远瞩。 朦胧星月之下,即使轻功再高,也逃不出自己眼去,但目光所及,一两里内,大路上竟然静悄悄的并没人迹。 “他们准是走了小路!” 双臂一张,身子宛若一头灰鹰,扑落地面,脚尖轻点,迳向山坡那边急掠过去。 他此时玄关已通,功力岂同寻常,身法之快,疾如闪电,转眼之间,已绕过小山。目光到处,果然发现远处有一条淡淡人影,沿着山径,向前飞掠,看来轻功不弱! 江青岚展颜一笑,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们是往小路上逃来。只是燕山双杰,平素焦不离孟,这回怎么分道扬镳起来? 他心念转动,脚下可并没稍停,而且加快了速度! 这一追,又追出去两三里路,双方距离,业已逐渐拉近,江青岚发觉有点不对! 燕山双杰,光凭方才从茅屋冲出时的那种身法,轻功分明极高,前面那人,虽然也自不弱,但比燕山双杰,似乎要稍逊一筹! 而且燕山双杰两人全是又矮又胖,浑身像一团肉球,前面那人,却身材瘦小,难道自己追错了人?那么燕山双杰,义到那里去了呢? 正想之间,忽见前面那人身形突然慢了下来! 不!他躲躲闪闪,似乎也在跟踪着人? 江青岚暗自提气,悄然纵去,轻飘飘落到他身后十余丈远近,这一跃近,不由心头蓦地一楞!她!是她?一身紧窄夜行衣靠,腰身苗条,那不是兰儿是谁? 她娇躯闪动,又向前面移动!江青岚跟在他身后,目光急掠,果然又发现兰儿前面,还有两条人影,一起一落,疾若星丸,往山前一处屋影中投入! 那…… 江青岚差点“咦”出声来,那正是自己一路追赶下来的正点——燕山双杰两条矮胖身躯! 他们投入的屋影,飞椽双脊,隐约围着黄墙,敢情是一所久无香火的破庙。就在他略一凝视之际,兰儿身形突然加速,急匆匆向前掠去!等江青岚赶到山脚,兰儿早巳娇躯一扭,“嗖”的跃上围墙!正当此时,蓦听破庙中一声“哈哈”:“丫头,你来找死!”那正是铁算盘姜仁的声音! 兰儿身形方自跃登墙头,闻言心中一惊,身形一沉,正待后退。就在这刹那之间,黑暗中突地飞出一大蓬细如牛毛的银丝! 兰儿当真不愧是天狼天狐两个绝世高手调教出来的女儿,临危不乱,身法轻灵,柳腰一仰,倏地往后跃落,退到墙外! 她动作原也十分快捷,但双足刚一踏到地面,陡听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胸膛之间,彷佛微微一凉,脚下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墙头上同时现出两条矮胖人影! 这一突变,真是快若电光石火,江青岚那里来得及施救?赶紧长身一掠,左手一把扶住兰儿身子,口中大喝一声,右手扬起三粒金光灿然的“弹指金丸”业已连珠打出! 原来他追敌之时,因七星剑被人盗去,是以三粒金丸,早就握在手中,这时瞥见燕山双杰在墙头上现身,深恐他们乘机骤下毒手,才出其不意打了出去! “妙手空空!”铁钱袋姜义一声惊呼。 他们根本连江青岚的人影都没看清,也不敢再看,黑影一闪,倏然隐去! 江青岚收起金丸,俯首一瞧,兰儿身上衣衫并无破损,身上也没有一丝血迹,只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阖成一线!啊!她眉心紧攒,一定十分痛苦! 山风斜峭,寒气澈骨,江青岚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双手把她抱起,低低的叫了两声: “兰儿!” 但兰儿已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江青岚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兰儿中的,可能就是燕山双杰细如牛毛的银丝。自己以前听人说过,凡是中了针类暗器,如不及时闭住穴道,针就会循着血液,攻向心脏。如果针上淬有剧毒,还须对方独门解药,才能得救。 想到这里,立即动手把兰儿几处主要大穴,一齐封闭,然后右手从兰儿背上掣出长剑,轻轻一挥,“嗡”的一声,闪起层层银鳞。 他觉得尚可称手,这一剑在手,燕山双杰铁算盘铁钱袋更何惧之有? 他左手轻轻挟起兰儿娇躯,走近几步,面对着破庙两扇破败得形如虚设的山门,大声喊道:“两位姜大侠,小生江青岚,崆峒门下,适才妹子因不知两位侠驾在此,误闯而入,致身中两位独门暗器,还望顾全江湖义气,慨赐解药。” 他此时内功,何等精深,这大声叫喊,声如金石,传出甚远! 但破庙内阴沉黝黑,一片死寂,并无回声。 江青岚等了一阵,不由剑眉一竖,厉声喝道:“燕山双杰,你们再不出声,小生要冒昧闯入了!” 破庙之内,依然无人回答,江青岚冷哼一声,执剑右手,蓦的往前挥去! 他这一含愤出手,威力何等强大?剑还没有及门,一股凌厉无匹的真气,业已拂拂而出。 只听“蓬”的一声,两扇破败山门,依声飞起,直往天井中落去,“哗啦啦”震成粉碎!连一堵围墙,都被震得摇晃欲倒! 江青岚自己也想不刊这轻轻一拂,竟然有这大威势!当下仍然一手持剑,一手挟着兰儿,大踏步往庙中走去。 果然这所破庙,香火久绝,无人居住,天井中遍地都是残草枯叶,碎瓦乱石,高低不平。 每一举步,便“窸窸卒卒”发出微响。草丛中狐鼠齐窜,灌木上夜枭时啼,荒山破庙,寒夜三更,景物阴森,使人听了,不由自主地会遍体生出寒意! 江青岚抱着兰儿,步步留神,走上台阶。 只见大殿上颓败破残,神幔虚悬,几尊神像,也金漆剥落,断头缺臂,东倒西歪,无复宝相庄严! 他转目四望,偌大一座大殿,除了这些七零八落的残破景象之外,那里还有燕山双杰的人影?敢情他们方才瞧到三颗“弹指金丸”,错把自己当作了大师伯,才打后殿匆忙逃走,这时即使追去,也无法追上。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移了一张较为完好的拜台,略为拂拭,把兰儿轻轻放下。一面又在大殿上找了一些木材,在兰儿身边升起火来!熊熊火光,照到兰儿金纸般脸上,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他初涉江湖,那有什么经验?明知兰儿中了燕山双杰的歹毒暗器,但如何治疗?到那里去治疗?一片焦灼,兀自想不出半点办法,一时有若热锅上的蚂蚁,怔怔地望着兰儿,心如刀绞! 不由俯下身去,向她身上仔细察看,果然在她浑身紧束的两堆肉球下侧的黑色夜行衣上,发现了五六个比针孔还小的细洞!这……准址被那细如牛毛的银丝穿过的痕迹! “这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蓦听身后微风飒然! 江青岚玄关既通,耳目何等灵敏?发觉有警,立即一个急转,挡在兰儿身前,纵目望去,只见大殿前面,丈余之外,站着一个缁衣老尼。 这时殿中火光熊熊,自然看得十分真切,那老尼背负长剑,手执拂尘,年约五十左右。 面若严霜,两道炯炯眼神,却直盯在拜台上躺卧着的兰儿身上。 虽然她因江青岚挡住视线,没瞧清躺着的是谁?但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纤纤凤鞋上,已可看出是个女的! 突然她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深更半夜,荒山破庙,难道就无人经过吗?” 江青岚听她口气,冷漠之中,好像还说自己在荒山破庙,干不可告人之事,被她无意撞上!不由剑眉一轩,大声答道:“深更半夜,荒山破庙,自然也有人经过,大师乃有道之人,怎可如此说法?她是被……” 他想说“她是被人暗器所伤”,但还没出口,女尼已抢先说道:“她是被你点了穴道?” 江青岚心中一动,暗想敢情她方才隐身附近,兰儿中人暗算及自己点她穴道之事,她都瞧到了。当下点头道:“原来大师都已知道了。” 那老尼冷笑道:“你这种行为,如何瞒得过我?三眼比丘面前,岂容你为恶?” 江青岚听得又是一楞,自己还当她瞧清方才情形,原来她还是有了误会?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正容说道:“大师不可误会,小生……” 三眼比丘突然厉声喝道:“不必多说!要命还不滚开!” 话声出口,人已倏然欺近,宽大袍袖一扬,一股拂拂真气,已向江青岚肩头拂到!这一招,来势有若闪电,声到人到,丝毫没有先机。 江青岚再也想不到这老尼会对自己骤下杀手,心头大怒,身形不动,左手袍袖一抖,迎着卷出! 他这一迎一卷,正是“离合神功”中的“引力反虚,虽撄而宁”,不但能够迎上对方力道,加以消卸,而且还能接引外力,以为己用,端的神妙已极。不过江青岚初学乍练,还不能运用自如罢了! 但在三眼比丘来说,已是十分惊诧,自己这一拂之力,少说也得把对方震出寻丈,那知一拂出手,自己一股真力,突然好像打在虚空,无处着力,而且很快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猛然一震,冷哼着道:“狂徒,你有多少能耐,再接我两招试试!” 人影陡然欺近,左掌疾挥,刷刷刷,一连劈出三掌! 江青岚只觉三眼比丘掌掌带着强劲潜力,直奔要害,心中暗自惊叹,这老尼姑,果然名不虚传!一时之间,不敢正面封架,斜退半步,依然双袖连挥,使出“离合神功”的“引力反虚”,化卸对方掌力! 他本来挡在兰儿身前,这斜退半步,三眼比丘已可从侧面看到兰儿面目,她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清面目,陡的脸色倏变,厉喝一声。“站住!” “狂徒,你敢欺侮我徒儿!” 暴怒之下,人却舍了江青岚,蓦向兰儿扑去! 江青岚这一急,非同小可,兰儿身中歹毒暗器,自己闭住她全身要穴,万一被对方拍开,后果何堪设想?他情急之下,猛的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形前扑,双掌疾推而出! 要知他“离合神功”虽然火候不深,但这先天两仪真气,可刚可柔,乃是崆峒派旷世无俦的镇山绝艺,他此时情急拼命,凝虚成力,全力一击,威势之强,岂同寻常。双掌骤发,一股强猛无比的潜力,宛若排山倒海般往三眼比丘冲撞过去。 三眼比丘沈师太,乃是当今武林被尊为泰山北斗的秦岭系天痴上人门下,为秦岭系有数高手。此时眼看徒儿受制,心中虽然愤怒,但究系成名人物。一手刚要拍到兰儿身上,陡觉一股刚猛潜力向身侧袭来,心头一凛,右掌立即改拍为扫,“横澜千里”,疾扫而出!她出手果然够快,功力也聚到八成以上!那知两股潜力才一接触,三眼比丘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拍出的掌力,有如碰上一堵无形钢墙,弹力大盛!同时对方那阵潜力,也像潮水般汹涌撞来,不禁大吃一惊! 她系出名门,久经大敌,觉出不对,赶紧借着一掌反弹之势,疾然斜闪开去!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 她身躯闪出,“离合神功”的无形潜力,也已跟着撞着,沈师太还是被潜力边缘,扫中了一点。 “砰”然一声,身子直被带出去一丈来远,差点立不住脚。 “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厉害?” 就在三眼比丘一楞之际,江青岚早巳扑身抢到拜台前面,伸手抱起兰儿娇躯,右手很快的抄住方才自己放在拜台边的一口长剑,凛然而立! 他和老尼对掌之后,发觉三眼比丘也不过尔尔,此时一剑在手,更是心无所惧! 三眼比丘沈师太,真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子,竟有恁大功夫!但瞧他迫退自己之后,居然抱起徒儿,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她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事情,敌人竟然敢当着自己面前,强抢徒儿!她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呛的一声,从背上撤出长剑,厉声喝道:“你还不把我徒儿放下!” 江青岚抱着兰儿,大声说道:“谁是你徒儿?她明明是我妹子兰儿,方才在庙前中了贼人暗算。” 三眼比丘叱道:“住口!狂徒,你还敢信口雌黄?快把我徒儿放下,贫尼饶你一命。” 江青岚怒道:“我江青岚堂堂男子,难道会骗你不成?” 三眼比丘一听“江青岚”三字,蓦地目射精光,沉声道:“好!我当是谁!嘿!姓江的小子,贫尼正要找你!原来你今晚欺负我徒儿,是存心折辱秦岭系而来!” 江青岚冷冷道:“三眼比丘,秦岭系可唬不到小生,但你们既已订下端午崤山之约,此时又乘人于危,算得什么人物?” 三眼比丘怒极而笑:“乘人于危!谁乘人于危?小子!不必多说,接我几剑!” “剑”字出口,出手一剑,挟着一片青芒,快速绝伦的向江青岚当头罩下! 秦岭系“终南剑法”,原以沉猛著称,沈师太心急爱徒安危,暴怒之下,加之对方身手不弱,是以出手更形凌厉!江青岚只见森森剑风,有如剑幕下撒。 他一手抱着兰儿,生怕被对方剑锋波及,慌忙凝神提气,身形微侧,右臂一振,“追魂八剑”刷刷展开,七八支剑光,交互而起,划出一片护身光网,挡在身前,右脚尖轻轻一点,便已闪开去七八尺远! 三眼比丘冷笑一声:“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俩!” 身躯一转,一条人影,立时追扑而出!不!她身形快若穿花,围着江青岚滴溜溜乱转,僧袍飞舞,出手奇快,一剑向江青岚四面八方刺到! 这正是她二十年精心研创,专门用来对付八臂剑客展元仁的“穿花身法”!此时由沈师太亲自出手,果然和银燕子柳琪所使,不大相同! 江青岚“追魂八剑”的七八支剑影,全被她这一轮回环疾攻,取次击散,若非江青岚近日武功大进,怕不早已落败?其实须知他左手抱着兰儿,处处掣肘,身形未免呆滞,但仍能和秦岭系有数高手的三眼比丘,战成平手,也足以自豪了! 江青岚对着三眼比丘穿插游走,纵横环击,自己“追魂八剑”,每一出手,都被对方剑势击没,虽未落败,心中也大感惊楞。 目前,他只有一招剑法,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立即把三眼比丘震退,那就是“乾坤一剑”!但他一想到自己如果没遇上昆仑老人,凭师门所学,难道就无法行走江湖了吗? 何况这一剑,非遇强敌,又岂能随便使出? 他居然把秦系的三眼比丘,不当强敌看待?这也难怪,他方才和她对了一掌,不是把三眼比丘震出老远吗?他心念转动,蓦地闪电般记起析城山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比拼的那一幕来,各人所出奇招,莫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着! 蓦地手腕一沉,豁然划出一剑!一溜银虹,挟着森森剑气,疾奔而出。三眼比丘冷不防他会突出奇招,根本又不是崆峒路数!“锵”的一震,两下一齐错闪开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人影一闪,微风轻飒,大殿上忽尔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也是一个女的,五十左右,脸型瘦削,一身青布衣裤,腰间插着一柄晶莹发光的白玉如意。她,正是大名鼎鼎析城双凶中的天狐迟诱! 江青岚乍睹之下,心有大喜,赶紧一个箭步,跃近身去,口中急着叫道:“伯母,你来得凑巧!” 天狐好似浑不理会,冷冷的道:“你手上抱的是谁?” 三眼比丘冷笑:“小子!你不把我徒儿留下,来了帮手,难道贫尼怕了不成?” 刷的一剑,又向江青岚划到。江青岚一个旋身,打横襄跃退,口中急叫道:“伯母,这是兰儿!” “兰儿!她在那里?”天狐一听到兰儿,心头蓦然一震,两道眼神,射到江青岚手上,兰儿双目紧闭,本来春花似的脸上,此时惨白如金! 天狐陡的脸色剧变,目射凶光,横了三眼比丘一眼,急急问道:“兰儿负了伤!是谁下的毒手?是不是这三姑六婆?” 江青岚还没回答,却听三眼比丘冷冷道:“你这话指谁?” 天狐盛气道:“此地除了你,还有谁是三姑六婆?” 三眼比丘冷哼道:“待会你就知道三姑六婆并不好惹!” 天狐厉声道:“用不着等待,咱们立时可见真章!我正想瞧瞧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向我女儿下手。” 三眼比丘嘿的笑道:“你们串通得真像!硬把贫尼的徒儿,说成你的女儿,老实告诉你,贫尼的徒儿,十八年前,早已父母双亡,由贫尼抚养长大,那里会又钻出一个母亲来?” 天狐怒道:“贼秃,你敢出口伤人?” 三眼比丘不屑的道:“贫尼劝你不要听那小子搬弄是非,还是让贫尼找他算账!” 天狐陡然打了一个哈哈,不耐的道:“难道我自己的女儿,倒不认识起来,还要听人家播弄是非?贼秃,来来,咱们先走上几招,看看到底还是你冒认徒弟,还是我冒领女儿?” 说着,从腰间撒下白玉如意,斜抱胸前,就等三眼比丘发招! 三眼比丘望了玉如意一眼,微微一惊,口气和缓的道:“看来女施主敢情就是析城山符夫人了?” 析城双凶,既被武林推为六绝,论辈份自然和天痴上人并列。 秦岭诸人,一直以名门正派自居,除了上人之外都妄自尊大,那会把其他诸人,放在眼内?是以天狐亮出兵刃之后,三眼比丘心中虽然暗暗吃惊,又焉肯以晚辈自居? 天狐傲然应道:“你知道就好!” 三眼比丘强自忍耐的道:“贫尼秦岭门下……” 天狐没等她说完,怒道:“秦岭门下,就能伤我女儿?哼!今天就是天痴老儿亲来,我也要向他讨个公道。” 三眼比丘听她辱及师尊,不由气往上街,长剑一振,厉声喝道:“天狐!你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无人,我三眼比丘领教你绝学就是!” 话声刚落,一招“天外来云”往天狐斜劈而下。 天狐那还答话,晶光闪动,白玉如意也斜飞而起,刷的往剑上锁去。那知三眼比丘面对强敌,存心先下手为强,“天外来云”剑招递到一半,倏然变式,剑尖一颤,一招“凤凰点头”三点寒芒,疾向天狐“将台”“心坎”“玄机”三大要穴洒来! 这一招正是秦岭系镇山剑术“终南剑法”剑气点穴绝招,沉猛迅疾,兼而有之! 天狐见她一上手就施杀着,心头一震,只得往后跃退。三眼比丘一着抢了先机,冷哼一声,挥剑急进,“终南剑法”尽情使出。 这套向以沉猛着称的剑法,在三眼比丘手上,更显威力。刷刷刷,一柄长剑,全力抢攻,迅若奔雷,直把天狐一连迫退了七八步! 天狐迟诱,连受对方快攻所制,只气得心肺欲炸,目射凶光。蓦地厉喝一声,全身腾空而起。左手蕴蓄全势,臂弯振动,“两仪掌”由左往右,向下斜劈! 劲风压顶,势若雷霆,三眼比丘心头震惊,赶紧长剑上撩,身向后撤,那知天狼天狐原是擅长凌空扑击,否则一狼一狐,也用不着替他们冠上“天”字了。 三眼比丘向后疾退,天狐将落未落的身子,竟然如影随形,凌空飞堕。右手玉如意,由右往左,宛如一道精莹白光,向三眼比丘拦腰击出! 这一下真是快若闪电,疾若飘风,三眼比丘这才知道人家盛名之下,果然不凡!一柄长剑,上下疾翻,左封右架,堪堪拒挡了天狐这一阵凌厉反攻。天狐扳回主动,她“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源源出手,三眼比丘虽然落了下风,但她终究是天痴上人三大弟子之一,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这一发觉对方火候,远胜自己,立知沉猛攻势,不足以克敌,便也剑势一变,使出自己苦心精研的“穿花身法”,俟隙而动。这一来,双方攻势,果然扯成平手。 江青岚手中抱着兰儿,早巳退到大殿角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瞧着两人这番目怵心惊的奇幻攻势,心中却一直想着两人未动手前的一番对话。尤其是三眼比丘沈师太所说:“老实告诉你,贫尼的徒儿,十八年前,早已父母双亡,由贫尼抚养长大,那里会又钻出一个母亲来?” 他蓦地想起向自己恩师八臂剑客展元仁寻仇的银燕子柳琪,不是三眼比丘的徒儿?她不是十八年前父母双亡,由三眼比丘扶养长大的吗?她是自己第一次和人动手的对手,印象极深。而且她果然和兰儿生得一模一样,自己第一次见到兰儿时,还把她当成柳琪呢,不过那时兰儿还穿着男装,如今兰儿也换回女装了,一时可真也分不出来! 他心念疾转,不禁低头往怀中一瞧。 这张自己最熟悉的脸型,到底是兰儿?还是柳琪呢?他也弄糊涂了!除非她立时醒转,或者另一个兰儿或柳琪也在这里同时现身,否则,天狐和三眼比丘的这场争斗,就无法了结! 大殿上两人,依然打得十分激烈,天狐虽占优势,三眼比丘也并未落败,看上去一时颇难分出胜负。 江青岚横抱着昏迷不醒,尚有问号的兰儿,心中更是十分着急,他这时倒希望两人能暂时停手,先把姑娘救治好再说! “嘿!小子,你原来躲在这里!”人随声现,两条人影,同时跃上大殿。 江青岚目光一瞥,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这两条人影,竟是一老一少。老的一个,身形才现,立即双掌一错,往江青岚扑去! 天狐迟琇,三眼比丘沈师太,虽在激战之中,但高手相搏,耳目依然十分敏锐。一看来人往江青岚扑去,身手迅疾,不由全都心头一震,她们一个关心女儿安危,一个惟恐徒儿受累,不约而同双双纵起! “祁老儿别伤我女儿!” “谁敢碰我徒儿!”风声劲急之中,两声大喝,弧形精光和闪电剑影,一齐挡在江青岚面前,把突如其来的老头,逼退了三步。 他正是王屋散人祁行天。此时目光炯炯,脸含怒色,向天狐愤然说道:“符大嫂,又是你挡横!难道此地还是析城山如意岭吗?唔!这位是谁,恕老朽眼拙!” 三眼比丘合十道:“贫尼秦岭三眼比丘!” 王屋散人仰天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符大嫂原来约了秦岭系高手,为这小子保起镖来!” 天狐怒道:“祁老儿,你别卖狂!你向他寻仇,原与我无关,但你也得瞧瞧,他手上抱着的是谁?” 王屋散人气愤的道:“这小子抱着的是你女儿?” 天狐点头道:“她正是我女儿兰儿。” 三眼比丘急道:“不!她是我徒儿柳琪。” 天狐双眼一瞪,大声喝道:“她明明是我女儿兰儿!” 三眼比丘岂肯服输,也大声回道:“她明明是我徒儿柳琪!” “我说是我女儿!” “我说是我徒儿。” “贼秃你还不服输吗?” “你凭什么要我服输?” “好!” 天狐冷笑声中,白玉如意划起一道弧光,又向三眼比丘拦腰砸去! “好!” 三眼比丘咬牙切齿,沉声相应。右手一扬,一柄长剑,“嗖”地脱手飞出,直奔天狐胸口! 这一下快若闪电,天狐玉如意堪堪递出,不防对方兵刃,会突然脱手飞击,心中一楞,赶紧撤招后退。玉如意往上一撩,“当”的一声,把长剑荡开,一道剑光,往斜刺里射出——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登索探秘 三眼比丘就在这一瞬之间,鼻孔中一声冷哼,左手拂尘,迅速递到右手,一圈一拂,身形疾追,一大蓬银丝,漫天澈地,往天狐洒去,丝丝之声,立时大作! 天狐自然是识货之人,对方所使,正是秦岭天痴上人成名绝艺,威震武林的“扫天银拂”。一时可也不敢大意,手中玉如意一紧,向左右划起两道弧形,凝成一片晶莹光幕,向前迎去。 两人造一动上手,直瞧得王屋散人心中十分纳罕,原来她们是为了争女儿和徒儿?倒并不是袒护姓江的小子! 但她们这一动手,却正好把自己和姓江的小子隔开,自己要找他算账,就得从两人身旁绕过去,这样,她们两人,自然又会出手阻拦。 王屋散人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徒儿温璜,突然发现一声惊噫,赶紧回头望去,这一望,简直把名列武林六绝的王屋散人,差点也惊诧得“咦”出声来! 原来他目光瞧处,只见从山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个人,此人俊美潇洒,步履从容,虽然走得并不太快,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人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最奇的是此人和江青岚不但服饰相同,而且连脸型也生得一模一样! 一个破庙之中,居然弄出两个江青岚来! 王屋散人乍睹之下,怀疑眼光,连忙回头一瞧,那姓江的小子,不是双手抱着妞儿,好好的站在大殿角落上吗?禁不住再回头往外瞧去,那个从门外进来的江青岚,此时业已走近阶前。他腰间赫然悬着一柄形式奇古,镶了七颗明珠的七星宝剑! 这一瞥之间,王屋散人立时分清殿上殿下两个姓江的小子,谁真谁假!不是吗?他腰间那柄七星剑,正是削损自己毒冰轮的证物!足见大殿上抱着妞儿的那个,不过和这小子面貌相似而已! 心念疾转,不由嘿的笑道:“姓江的小子,你来的正好!” 那人闻声拾眼,一眼瞧到王屋散人,似乎大吃一惊,“啊”了一声,慌乱之中,双手一甩,赶紧身子疾转,往庙外奔去! 王屋散人冷哼一声:“小子!看你往那里逃!”逃字出口,一面喊道:“璜儿,咱们快追!”两条人影,迅疾的往庙外闪出! 这一情形,身在大殿里角的江青岚,当然也瞧得十分清楚,那个和自己打扮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出现,虽曾令他大感惊异,但当他瞧到那人腰间挂着的,正是自己遗失的七星剑时,心中不禁在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原来他是故意…… 王屋散人一声大喝,把那人惊得“啊”出声来,双手一甩,转身就跑,就在他双手一甩之际,江青岚忽然发觉有东西,往自己身上飞来,随手一抓,入手便知是个纸团! 连忙展开一看,只见纸团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纸包,纸上用木炭写着:“速去后进右侧枯井相候,附护心丹三粒。”字迹潦草,想是仓猝之间所写。 江青岚聪明过人,早已料到这假扮自己之人,定是酒店中的白吃老头。他敢情已知王屋散人祁天行追踪寻仇,才故意盗去七星剑,打扮成自己模样,把他师徒引开,一面又因天狐和三眼比丘争执未下,自己一时又无法脱身,是以要自己躲入后进枯井之中。这小纸包中的三粒“护心丹”,敢情就是替兰儿疗伤之用。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喜,偷眼往天狐和三眼比丘瞧去,两人这时竟然比方才打得还要激烈,大殿中间,只见一片精莹莹的光幕,夹杂着呼呼劲风,丝丝细响,析城双凶的“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和秦岭绝艺的“扫天银拂”,各自发挥出无限威力,相持不下!兰儿身中暗器,急须治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青岚在两人动手之时,本来已退到大殿后侧,和通往后进的角门相距极近,这时见机不可失,立即觑空往角门中闪出! 后进大殿,业已全部倒坍,断垣残壁,草长遇膝,黑暗之中,极为荒凉。差幸江青岚自从由大师伯空空儿,替他打通玄关之后,目能夜视,此时依着白吃老头指点,慌慌张张奔至后进大殿右侧,果然在乱砖丛草之间,找到一口枯井。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也不至于冒冒失失的一径纵下井去!四面一瞧,俯身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子,往下掷去,井底立刻传来“拍”的一声轻响,心知此井果然干枯已久,而且最多也只有三丈来深。自忖如果再由井底抱着兰儿上来,也决无问题。但井口栏杆窄小,自己双手横抱着人,那能下得去? 只好把兰儿娇躯放直紧抱在自己胸前,这样正好脸儿相贴,胸儿相偎!江青岚只觉一缕非兰非麝的淡淡幽香,从她衣领之间,隐隐散出,沁人欲醉! 胸口也有了异样感觉,挤着软绵绵,暖烘烘的一堆,心头小鹿,登时猛跳起来。 他此刻虽然软玉温香,抱了满怀,但时间稍纵即逝,那敢怠慢,一手揽住她纤纤细腰,纵身跳入井栏,提气飘堕下去! 这口枯井,果然只有两丈多深,便已到底,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约有半丈方圆,一股极其浓厚的霉湿气味,直扑鼻中。 江青岚在枯井之中,目光虽向四周打量,一双耳朵,可一直在谛听着井外动静,心中也始终忐忑不安,好像天狐和三眼比丘,早已知道自己躲在井中似的! 果然!前面大殿上激烈拼斗的两人,业已发觉江青岚,乘机潜逃,双双向后进奔来,怒喝之声,越来越近。转瞬工夫,业已到了邻近,敢情她们认为江青岚隐蔽在断垣败壁之间,是以展开搜索! 天狐似乎愤怒已极,边找打骂,足尖所蹴,踢得石块乱飞,砰砰作响! 江青岚抱着兰儿,贴近石壁,摒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透,好像做什么亏心事似的,觉得异样紧张。 井外传来三眼比丘的声音:“这小子抱着贫尼徒儿,决不会跑出多远,咱们最好分头追赶。” 她好像在向天狐商量,天狐却重重的哼了一声:“分头追!你想单独把我女儿拐走?告诉你,姓江的小子抱着的是我女儿,用不着你操心。” 三眼比丘咆哮道:“你怎知她一定是你女儿?贫尼又岂是硬夺人家女儿的人?” 天狐也道:“那你怎知她一定是你的徒儿?难道我天狐就会把人家徒儿,硬当作自己女儿?哼!今天要是找不到那小子的话,我就找你算账!” 三眼比丘以牙还牙:“找不到我徒儿,你天狐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各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响。 江青岚身不由主的又往后面移了一步,也幸亏她们一路争吵,才忽略了这口枯井,声音逐渐远去! 江青岚手掌之中,还紧紧握着白吃老头掷来的三粒“护心丹”,此时急于替她服下,当下找一处较为干燥的地方,用脚扫开乱石,俯身坐下,然后把兰儿平放在双膝之上,打开纸包,取出三粒黄豆大的药丸。心中不由又是一阵作难,兰儿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就是拨开了牙床,这药丸也无法咽下去呀!这枯井之中,又到那里去找水呢? 江青岚思维再三,除了自己把药丸度入她口中之外,实无他法,但这……唉!自己一直把她当作妹子看待,这时又焉能避嫌? 他想到这里,立即把三粒“护心丹”一起纳入自己口中。用津液化开,然后轻轻的拨开兰儿的银牙,慢慢的低下头去,口含着口,把丹药哺了过去,又度了两口真气! 尽管黑沉沉的枯井中,并无旁人,江青岚在檀口乍接,立时有了异样感应,浑身颤动,一颗心,跳得怦怦直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抱着兰儿,盼望白吃老头能够早些赶来,因为他要自己在枯井中相候的,等人本来是一件够心焦的事,何况兰儿服下了“护心丹”,一点朕兆也没有,他不知该不该解开她闭住的穴道,也不知道这“护心丹”是治疗内伤的药物,还是仅仅不使伤势恶化? 他更想起白吃老头是故意假扮自己,把王屋散人引开,可是王屋散人名列武林六绝,功力之高,简直非同小可,白吃老头虽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但能否是王屋散人敌手?抑或能否逃出王屋散人的追逐,都有问题。于是他又替白吃老头耽起心来! 尤其自己抱着的,到底是不是兰儿呢? 天狐在这里出现,敢情是找寻女儿来的,那么兰儿可能在自己离析城之后,又偷偷的逃下山来。她这次下山,为自己的成份居多,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想到就做,那么躺在自己怀里的,就是兰儿了! 这也不一定,柳琪和兰儿,本来就生得—模—样。而且三眼比丘,也在正找寻柳琪,那么怀中的就是柳琪,也极有可能。 他一个人枯坐着,思潮起伏,不知经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好像有一片枯叶飘落之声,江青岚蓦地警觉,方要依声望去! “咄!小伙子,你躲在那儿?” 江青岚大喜过望,连忙叫道:“老前辈你来了,晚辈在这里!” 白吃老头嗤的笑道:“小伙子,别抱着姑娘发楞,这里可不安全呢!老狐狸,老尼姑,还在附近打转,弄巧还许会找到这口枯井里来。” 江青岚急道:“那怎么办?” 白吃老头笑道:“我老头子叫你到这里来,还怕给你当上?来,跟我走罢!” 说着身子向左首石壁后面闪出,人影一晃而没! 江青岚觉得奇怪,原来这口枯井的石壁后面还有地方?他双手抱起兰儿,堪堪跟着跨去,便听白吃老头在前面叫:“喂!小伙子,像你这样慢吞吞的,要走到几时?” 语声发闷,相隔似在十丈以外。心中不同大是惊奇,这枯井竟有这么深法?眼光略一打量,原来这堵石壁,由枯井右首角落上斜着进去,如没人引路,真还瞧不出来。 石壁后面是一条两尺来宽的夹道,地势逐渐往下!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跟着走去。 白吃老头敢情极爱讲话,边走边道:“你认为奇怪是不是?一口枯井,那有那么长法? 告诉你,还远着呢!这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山泉故道,干涸已久,一百多年前,又经过人工修筑,一直通到太行山深处,我老头子还是最近才知道,你瞧,咱们按图索骥,决错不了!” 说着火筒一亮,把洞中照得通明。 果然他手上还执着一张地图,边瞧边走的瞧了一阵,才小心折好,揣入怀中,一面又熄了火筒。江青岚只觉眼前一黑,赶紧闭住双目,身形稍为停了一停,白吃老头业已走出老远,而且脚下加紧,越走越快,自己也只好加快脚步,紧紧相随! 这条隧道,除了忽上忽下之外,拐弯和岔道,并不甚多,果然好像经过人工修筑似的,但每逢拐弯和岔道之时,白吃老头必定站下身来,晃亮火筒,仔细的核对怀中地图,然后再走。 江青岚虽觉得这白吃老头行径古怪,心中不时的闪起疑问,但既来了,也只得跟着瞧瞧究竟,到底要引自己到那里去? 两人脚下没停的差不多走了半个多时辰,江青岚暗暗估计,这阵工夫,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路程。前面还是黑沉沉的没到尽头,不由心中焦急起来,出声问道:“老前辈,我们究竟要到那里去?” 白吃老头边走边道:“快啦!快啦!我老头要找个地方,给你们两小口安顿几天哩!” 他半开玩笑的说着,江青岚不禁听得脸上一红,心知他喜欢说笑,未便回答。 此时地势逐渐往高,两边崖壁,也渐渐狭仄,抱着兰儿,已感无法行走,当下只好放下兰儿娇躯,把她的头搁到自己肩上,两手揽住她纤腰,两个身子,合成了一个,才能勉强通行。 这样走了顿饭光景,直累得江青岚身上微微沁出汗来,幸好前面隐隐露出些微白影,敢情已到了出口。 白吃老头口中嚷道:“不错!不错!”脚步加快,直往洞外跑去! 江青岚因为直抱着兰儿,走得较慢,才一跨出洞口,不由使他大吃一惊! 原来这出口之处,两边对峙着壁立百仞的光滑石壁,寸草不生,宛若一道夹弄,只有从上面透下天光。敢情若干年以前,原是一座山峰,后来才崩裂开来的! 两边石壁,相距约有两丈来宽,底下是一道山洞,望下去少说也有一二十丈深浅,怒石嶙峋,水势湍急,发出洪洪之声! 洞外根本没有路径,有之,那只有靠洞左首的石壁上,横着一条不能叫路的路,断断续续,大概只能容得半个脚印!白吃老头就在那点仅堪点足的石径上,连纵带跃,往前跑去! 这可苦了江青岚,他手上抱着兰儿,心下不禁踌躇起来,如果空着双手,这点石径,原也难不了自己,但如今…… 他抬眼一望,白吃老头早巳头也不回的跑出老远,心中一急,暗想既然到了这里,好歹总得飞渡过去。当下吸了一口真气,把兰儿交到右手,小心翼翼的飞身跃上石径! 这条绝径,宽还不到三寸,连换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右手抱着兰儿,全身重量,都侧在外面,任你轻功再好,但走在这条时断时续的石壁上却也触目惊心,惊险已极! 江青岚双足交换,足尖连点,走了二十来丈,业已累得浑身大汗。瞥见白吃老头却停在三丈之外,单足点地,一个身形,紧贴在石壁上面,又在瞧地图了!这条石径,既没岔道,他巴巴的站着,瞧些什么来着?白吃老头瞧了一会地图,忽然抬头望着对面石壁,口中惊喜的道:“啊!到了!到了!就在这襄!” 一面向江青岚招手道:“喂!小伙子,快过来,这会真的到了!” 江青岚心中纳罕,但还是依言跃了过去。白吃老头不待他开口,用手向对面石壁上一指,咧齿笑道:“你瞧!我老头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给你媳妇儿疗伤,可不错罢! 又清静,又高爽,再也不用耽心什么狐狸尼姑到这里来干扰了!” 江青岚顺着他手指往上一瞧,只见对面陡壁之间,垂着一条二十来丈长的铁索,铁索下面,还系了一个铁环,距离自己,少说也有十五六丈,而且中间还隔着一道山涧。这铁索不知有何用处?但听他口气,好像还要循着铁索往峭壁上爬去!这…… “喂!小伙子瞧清了罢!唔!还是让我老头先上去!” 他没等江青岚回答,微一吸气,嗖!一条人影,笔直的恁空拔起七八丈高,往对崖上扑去!江青岚瞧着蓦吃一惊,这老头轻功虽然不弱,但只跃到一半,还差了七八丈,那想抓得住铁环?何况对崖这堵光滑得满生青苔的石壁,并无立足之处,这一失足,可不是玩的。自己一手抱着兰儿,要抢救也无法抢救!他心念急转,其实不过眨眼工夫。 白吃老头上升到八丈左右,突然身形一侧,正在江青岚惊“咦”出声之际,他双手一张,整个身子,凌空回翔,盘旋了半圈,蓦地又往上飞起,这一下快速逾恒,“当”!铁索抖动了一下,白吃老头早已一手握住铁环,吊在半空! 江青岚瞧得呆了,这种凌空回翔的身法,自己以前曾听恩师展老夫子说过,叫做“云龙三折”,那么他第一次上升的,敢情是“潜龙升天”?那是昆仑派的唯一绝艺,蒙说江湖上已无人能使,不想…… “喂!小伙子,快上来呀!你发什么楞?”高空飘下白吃老头的声音,打断江青岚沉思,抬头一瞧,只见白吃老头一手握着铁环,悬空吊着身子,另一手垂下一条六七丈的锦索,索头上还有一个金光灿烂的槌头,这敢情就是他的随身兵器! 这么一来,虽然减少了八丈光景,但还有七八丈距离,自己要是换在平时,还可勉强一武,如今抱着兰儿,可没有把握!白吃老头又在上面喊了:“小伙子,别怕!恁你方才追我老头子的那份轻功,足够了,没关系!” 江青岚经他一嚷,暗想事到如今,只有一试。 他相度形势,如果万一够不上尺寸,也好依然跃回原处,当下答应一声,一面凝神运气,提起一口真气,觑准金槌,双足一点,腾空往上跃起! 要知他身经大师伯空空儿以本身真气,打通生死玄关,寻常武林人士,就是数十年潜心苦修,也尚难达到此境。这一鼓足全身之气,往上跃起,真个疾若穿云。嗖的一声,居然跃上十丈来高,业已窜过金槌甚远,伸手一捞,握住锦索。这下,连他自己都大出意外。 “小伙子,你握紧了别动!”白吃老头身子一翻,用脚钩住铁环,双手上收,然后把锦索围在腰上,扣了个结,就双手揉着铁索,往上爬去。江青岚只觉自己身子,随着往上疾升,抬头一望,白吃老头捷如猿猴,缘索直上,一阵工夫,已爬到铁索尽头。他身子一缩,忽然不见,敢情这石壁上面,还有一个石洞! 果然,自己身子,在空中略一停顿,白吃老头从石壁中探出头来,双手疾收,锦索又直线上升,这回比方才更快,眨眼之间,已到了白吃老头立身之处,跨上石壁,这才看清,原来这堵百丈峭壁之间,还有一条裂缝,斜斜而入,极为逼仄。 白吃老头从腰问解下锦索,收起之后,朝着江青岚咧嘴一笑,率先往山缝中走去,江青岚只觉他笑得极为熟悉,但一时也无暇多想,跟着走去。 山缝斜伸向内,但并不甚长,约有百来尺光景,便到尽头。 走出夹缝,顿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那是三五亩田的一片平台,四面围着插天峭壁,宛似一个大天井,正面一座大峭壁,平滑如镜,石壁上横镑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寻丈大字,就在“阿弥”两字中间的下面,赫然露出两扇四尺来高的石门! 白吃老头这回收起嘻皮笑脸,居然现出一脸肃穆,拍了拍衣襟,恭恭敬敬的向石门跪下,口中喃喃默祷了一阵,才站起身来,走上一步,双手徐徐往石门推去! 江青岚当然觉得出他在石门上的双手,此时正在潜运真力,逐渐加重,突然一阵轧轧之声,石门缓缓推开,立时冲出一股森森寒气!这寒气奇冷无比,连白吃老头脚下也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打了一个冷颤!但立即当先走入。 石门里面,一片晶莹,顶上全是倒垂下来的钟乳,璎珞生光,缤纷悦目,照得满室通明! 江青岚跟在白吃老头身后,徐步而入,抬头看去,不由大感惊奇! 原来这座石室,十分宽敞,敢情还是一间佛堂? 石室上首放着一张青石供案,壁上画着一个身形微侧的缁衣老僧,双手合十,脚下踏着一根芦苇,慈眉善目,栩栩如生,那是达摩禅师一苇渡江之图! 石案两侧,排列着十三个青石凿成的蒲团。除了上首空着一个之外,其余十二个石蒲团上却端端正正趺坐着十二个僧人。长眉下垂,面貌奇古,此时瞑目盘膝,敢情正在入定! 由石顶上发出的莹莹碧光,照得十分清楚。 尤其这十二侗僧人,穿着一色紫罗袈裟,闪烁发光,非丝非绢,质料鲜艳,似是一种特别绢布制成! 每人身后石壁上,也刻着各种姿态不同的罗汉塑像,有立有蹲,姿态生动! 江青岚觉得十分纳罕,暗想这十二个僧人,敢情就是前面破庙中的和尚,他们怎地好好的舍了庙宇,要从枯井中开凿隧道,找到这堵石壁上面,来闭关枯坐呢? 白吃老头怎会得到这张秘径之图,引着自己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兰儿伤势,就要请和尚治疗不成?心念转动,只听白吃老头说道:“小伙子,来!咱们无安顿了小妞儿,回头再告诉你治疗方法。” 说着迳向石室右边走去。 原来右侧石壁上,还开着一个长方形的洞门,里面却是一间两丈来宽的石室,室中除了一张石榻之外,就空无所有! 白吃老头指了指石榻道:“你替她解开穴道,放在榻上,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江青岚依言把兰儿娇躯平放石榻之上,替她拍开所闭穴道,一面又因这座石窟里面甚是阴寒,生怕兰儿受伤之后,身体抵御不了,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长袍,替她盖上。 白吃老头瞧得缩了缩脖子,嗤的笑道:“小伙子,你倒真是体贴入微哩!”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纸包,随手放到榻上,回头又道:“这包干粮,够你们维持三天。 走!咱们到外边去!” 江青岚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急道:“老前辈,她伤势……” 白吃老头笑道:“不要紧,小妞儿服下我‘护心丹’,三日之内,伤势决不会变化,我老头办完正经,就得要走!” 江青岚听得更急,问道:“老前辈,你就要离开这里?” 白吃老头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受人之托,还有一件急事要办。不过,小伙子,你别急,我老头自然会交待清楚再走!” 江青岚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既然这么说了,只好跟他出去,听他向自己交待些什么?两人依然回到前面大石室中。 白吃老头道:“小伙子,咱们先拜见过达摩禅师,和十二位大师金身。” 说着走到石案前面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又开始向十二个僧人面前,一一叩拜,口中也随着喃喃低语,祷告了一阵。江青岚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但等白吃老头站起身来,也一一叩拜如仪。 白吃老头这时却走近石案,移开案上香炉,从香炉底下,取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青玉石函,双手捧着,笑吟吟的问道:“小伙子,你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江青岚摇了摇头,白吃老头郑重的道:“这是当年逢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经’!” “易筋经!”江青岚似乎听展老夫子说过,这是当年达摩禅师在少林寺面壁九年,静中参悟的内家心法,佛门重宝,怎会放在造座石窟的香炉底下? 白吃老头“嘻”了声道:“告诉你,小伙子,我老头就是奉恩师之命,专为此书而来,而且还要专程送上少林寺去。” 江青岚惊奇的道:“老前辈,你还有师傅?” 白吃老头一本正经的道:“当然!师傅他老人家和这里肉身成佛的十二位大师,原是旧识,这已是一百几十年以前的事了!” “啊!” 江青岚听得更为惊奇,这十二个僧人,瞑目枯坐,自己还当他们正在入定,原来已圆寂多时!一百几十年以前的事!白吃老头的师傅,还活在世上,那么不要两百来岁? “嘻嘻!师傅他老人家你也见过!” “晚辈也见过?没有!” “不!我说你将来也许会见到他老人家,只要有缘的话!” “如有机缘,晚辈正想拜谒他老人家。” “咳!咱们话题别扯开去,你知道这十二位大师,是何来历?” 江青岚又摇了摇头。 白吃老头又道:“这个你当然不知道,他们都是达摩禅师的嫡传门人。当年达摩禅师门下,共有一十三位弟子,大弟子法名叫昙宗,这位昙宗大师的法身,却不在这里。” 江青岚目光不由往上首一个空着的石蒲团上望了一眼,却听白吃老头续道:“那是本朝太宗皇帝(李世民)还没即位,昙宗大师率领十二位师弟,护佐太宗平定王世允有功。及太宗皇帝登极之后,亲赐御旨,授昙宗大师大将军封号,主持少林寺。这十二位大师,当时不愿受封。就各赐紫罗袈裟一袭,就是十二位大师们穿在身上的袈裟!,” “哦!”江青岚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又向那闪闪发光的紫罗袈裟瞧去。暗想:原来还有这段历史,难怪自己刚一入门,瞧到十二个僧人所穿袈裟,觉得质料特殊! 白吃老头道:“那知后来武氏擅权,滥行杀戮,心中恐惧少林寺的武功,就遣人赐斋,暗中下了毒药,把昙宗大师鸩死。” “啊!”江青岚这声啊,表示原来如此。 白吃老头又道:“这十二位大师,就带着达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经’,逃到前面那座庙中,正在武氏派出的鹰犬,侦骑四出之际,他们在后殿枯井中,发现了一条山泉故道,一直通到这里,而且在这座峭壁缝中,找到一处天然石窟。” “啊!”江青岚这声啊,表示原来如此。 白吃老头接道:“后来武氏之乱,虽告敉平,这十二位大师,在此闭关苦修,也就不再外出。十二位大师,经过数十年潜心精研,又从‘易筋经’中,每人演绎了一手掌法,叫做‘紫罗十二式’,就刻在每位大师身后的石壁上。” “啊!”江青岚又瞥了石壁一眼,原来这不是罗汉塑像,一面问道:“老前辈,你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白吃老头朝着江青岚咧齿一笑,道:“这当然是我的恩师。他老人家说的,在若干年以前,他老人家偶而在这石壁绝顶遇到十二位大师中的一位,告以因果。那时十二位大师圆寂在即,托恩师日后派门下弟子,替他们把‘易筋经’送还少林寺,并以‘紫罗十二式’作为酬劳。恩师答应他们十年之后,当替他们完成此愿,说实在,那时我才入门未久哩!” 江青岚讶异地道:“原来老前辈十年之前,才拜的师傅?” 白吃老头楞了一楞,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我老头子拜师晚了一点,来!小伙子,咱们把壁上的‘紫罗十二式’,一起先练上几遍,我再告诉你一件重要之事。” 说着虎的站起身来。 江青岚觉得此人当真有点古怪,话没说完,就急得要练掌法,而且“紫罗十二式”,乃是十二位大师酬庸替他们送经之人的,自己怎好和他同练? 当下正容道:“老前辈‘紫罗十二式’,原是十二位大师留赠送经之人,晚辈无功不受禄,还是你一个人练罗!” 白吃老头大拇指一翘,笑道:“武林中人,嗜武如命,一旦听到何处发现秘笈,便群起相争,像你这样,倒真是少有。不过,你要知道,佛门之中,讲究缘法,一入此门,便是有缘。何况我老头子在酒楼上把你引出,原是为了找你同来,后来那许多纠纷,不过是节外生枝罢了!你这该懂了?来来!别耽误我的时间!” 江青岚经他不迭催促,只好答应。 两人按照十二位大师所坐次序,从右首第一个开始为第一式,左首第一个为第二式,右首第二个为第三式,这样挨次研讨,顺序而下,一招一式,演了起来。 江青岚人本聪明,又有白吃老头相互研究,共同探讨,只觉这套掌法,古朴浑雄,变化虽少,威力却是大得惊人! 一回功夫,便把十二式全部学会。 两人又练了一遍,白吃老头瞧着江青岚诧异的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内力好像极为深厚!” 江青岚道:“老前辈果然神目如电,晚辈在三月之前,遇到敝师伯空空老人。蒙他老人家以本身真气,替晚辈打通生死玄关,后来又传了晚辈‘离合神功’。” 白吃老头吃惊的道:“小伙子,你蒙崆峒老人垂青,传你‘离合神功’,福缘可真不小! 哈哈!这么说来,你此刻已是身兼三家之长了呢?” 说着身子一蹲,往地上坐下,探手入怀,一连掏出三个磁瓶,一个花布小包和一个白布紧扎的长方形盒子。一件件放在膝上,然后拍着地上说道:“小伙子,你也坐下来,咱们谈正经!” 江青岚依言坐下,白吃老头笑着问道:“你知道这些东西,从那里来的?” 江青岚摇了摇头。 白吃老头脖子一缩,嘻的笑道:“我老头是从燕山双杰身边摸来的。” 江青岚听得心中暗暗好笑,原来白吃老头还是扒手!心中想着,脸上可并没露出笑容,只听白吃老头又道:“别笑我老头子是做扒手的,说实在这全是为了你!这三个磁瓶,是西川唐天生独家精练的毒药和解毒灵药,你瞧!瓶上全刻着一个‘唐’字! 据说唐天生少年的时候,在苗疆得了一部毒经,专练各种剧毒,名闻江湖。燕山双杰,就是他的门下,他们唐门弟子,身边全有这么三瓶,我老头子因你小媳妇儿中了姜氏兄弟的‘绝情针’,才把这药瓶摸来,那知却是一无用处!” 江青岚心中一惊,兰儿中了燕山双杰的“绝情针”,难道就无药可治?白吃老头却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这种绝情针,是用脆钢制成,打入人身,立即自动碎成数段,针上还淬了一种令人血脉凝结的毒药,可说十分歹毒。不过唐门的毒药暗器,都有独门解药,唐门弟子行走江湖,身上全有三瓶药物,三瓶中一瓶是每个弟子都有,专解百毒的灵药,另外两瓶就是依照他们各人淬练暗器而配的毒药,另外一瓶当然专解这种暗器的独门解药。可是这瓶除了一个‘唐’字之外,什么标记也没有,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无法辨认。这就和没有摸来一样,毫无用处,你且留在身上,日后也许有用。” 江青岚急道:“老前辈,那么兰儿的伤势,可怎么办?” “别急!我老头子话还说没完呢!” 白吃老头伸手拿起那个白布紧扎的长方形包里,笑道:“当时我老头还不知道你最近有了奇遇,不但生死玄关已通,而且还学会了崆峒派无上绝学‘离合神功’,才把千年参王一起拿来,好让你服用,增长内力,现在你可用不着了!” “千年参王?” 江青岚听了十分狐疑,这包千年参王,自己明明看到艳妆少妇以一粒冰魄珠和燕山双杰交换了去,怎会仍在燕山双杰手中?难道他们又从少妇手上抢回? 白吃老头大笑道:“哈哈!冰魄夫人数十年的老江湖,居然被燕山双杰,蒙蔽过去,她拿去的,只不过一支老山人参,那是千年参王?” 江青岚道:“啊!原来燕山双杰骗了她一粒价值连城的冰魄珠!” “哈哈!价值连城!小伙子,你真是江湖一点经验也没有。冰魄珠乃是冰魄夫人名震武林的打穴暗器,燕山双杰瞧到冰魄珠,就知道对方来历,自然只好乖乖的双手奉上。但他们两人,江湖上混了多年,早已防到有此一着,事先偷天换日,把千年参王取出,另以一支老山人参,装到锦盒之中,燕山双杰虽然装得十分逼真,但如此瞒得过我这对老眼,这就一并给他取来。咳!我们又扯远了,我是说千年参王功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你小媳妇的绝情针,虽然有毒,但这种毒药,只是使人血脉凝结罢了,你用‘离合神功’的‘合’字诀,就可以把断针从伤口吸出,然后再给她服上一片千年参王,保管没事!小过千年参王天材地宝,效力宏大,千万不可多服!其余的,你就带在身边。”白吃老头笑着道。 说着把三个小磁瓶和长方形包里,一并递过,江青岚心中迟疑了一下,终于双手接过。 白吃老头这两件事一一交代完毕,又指着花布小包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青岚心中暗想,这位老前辈,当真有点唠叨,你自己说出来就是了?干么一件件问着,好像考试似的!于是又摇了摇头道:“老前辈,还是你说罢!” 白吃老头含笑说道:“你打开来瞧瞧!” 江青岚只觉入手沉甸甸,打开花布小包,里面是一只雕刻精致,镶着珠宝的紫檀小木盒。 盒盖之间,还有一枚纯金小闩,正好把木盒锁住。 光瞧这只紫檀木盒,已有如此考究,盒内所贮,当然更是极为名贵之物。 江青岚小心翼翼的拔开金闩,盒盖便自动徐徐开启,里面黄绫铺底,宝光四射,赫然是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龙凤玉镯! 江青岚瞧得又惊又喜,啊道:“龙凤玉镯!老前辈也是从燕山双杰身上取来的?” 白吃老头笑道:“哈哈!这回你猜对了,我老头是受人之托,还得立时送还你大表哥呢?” 江青岚听得更是惊奇,他居然连自己的身世,都非常熟悉。 他说“受人之托”,自己姨父,是统握军符的督帅,不可能和白吃老头有甚交往。大表哥一个贵胄公子,平日里很少出门,更不可能和他相识。那末他敢情是自己恩师八臂剑客展老夫子的朋友? 想到这里?一面盖上盒子,仍旧用花布包好,双手递还,一面喜道:“老前辈原来还是家师的老友,晚辈不知不罪,多多原谅!” 白吃老头接过之后,依然揣入怀中,嘻的笑了一声道:“你是说八臂剑客展大侠?哈哈! 我老头久闻大名,尚未识荆哩!” 江青岚听糊涂了,他不认识自己恩师,那么他所说的“受人之托”,又是受了何人之托呢?除了展老夫子之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来! “老前辈那又是什么人央托了你?啊!你老人家的名号,还没告诉晚辈哩!” 白吃老头呵呵笑道:“你用不着问,日后自会知道,老头子叫什么名字,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他顿了一顿,话风一转,咧齿笑道:“咳!小伙子,我老头给你找的小媳妇,可不错罢! 人品武功,全都不弱,上次你负了伤,人家在魏郡,失魂落魄,眼泪鼻涕的找了好多天。光凭这点,就瞧得我老头子心中大受感动,这回你得好好看待她才对!” 江青岚玉脸一红,正容答道:“老前辈休得取笑,兰儿天真无邪,晚辈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而已!唉!晚辈……晚辈……” 白吃老头惊奇的道:“小伙子,你怎么啦!吞吞叶吐的,难道说你不喜欢她?” 江青岚微微叹息的道:“晚辈实有难言之隐!” 白吃老头摇着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可真把我弄糊涂了!” 接着又哦了一声,笑道:“小伙子,我明白啦!你是说你已经有了爱人是不?你不妨说出来给我老头听听!” 江青岚一张俊脸,不由胀得通红,嗫嚅说道:“晚辈身世,老前辈全已知道,实不相瞒,晚辈在府之日,有一位替姨父掌管内记室的红线姑娘……” 白吃老头突然双眼睁得滚圆,“哦”了一声! 江青岚却继续道:“她艳若桃李,凛若冰霜,晚辈刻骨铭心,私心爱慕,已非一日,那知她竟是一位深藏不露,身怀绝技的风尘奇女。数月之前,夜入田府,盗出田王枕边金盒,消敉了两城战祸,她就留书而去,临行还托她师兄黑大侠,以七星剑相赠。晚辈这次就是为她而来,天涯海角,誓必把她找到!” 白吃老头听得连连点头,双眉紧皱的道:“红线女侠,我老头也曾听人传说,不过她盗盒之后,悄然引退,赠君七星剑,正是她为了摆脱情缘,聊酬知己,用心可谓良苦。你虽然千里追踪,相思刻骨,如果她意在规避,茫茫天涯,又何处去找?小伙子,你何必作茧自缚,自找烦恼?还是听我老头相劝,死了这条心罢!” 江青岚被他一语说到深处,只觉回肠九转,情泪漪涟,凄然答道:“老前辈金玉良言,当头棒喝,怎奈晚辈海枯石烂,此心不渝!果如老前辈所说,她斩断情丝,存心规避,晚辈也只好削发为僧,终身不娶,藉酬红粉知己。” 白吃老头听得脸色陡然一沉,道:“咄!年轻人当真糊涂,亏你还是圣贤门徒,读书之人,居然要为情牺牲,难道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不待江青岚回答,呼的站起身来,从腰间解下七星剑,掷到江青岚身边,沉声道: “好!小伙子难为你一片痴心,我老头就勉为其难罢!你真要找寻红线,等崤山事了,我有两句诗句,你记着就是!” “自古人间推百善,好从拱木觅青灯。” 江青岚蓦然听得眼前一亮,赶紧跳起身来,喊道:“老前辈请留步!” 正待追踪奔出,只听远处飘来白吃老头的声音:“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 江青岚脚下微微一停,立即往门外追出,到了石壁夹缝尽头,往下一瞧,白吃老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 言犹在耳,这声音好熟!自己好像在那里听过? 啊哟!自己真糊涂!他陡然想起自己在崔文蔚别墅疗伤,有天晚上,倚窗独坐,摩娑着七星剑,怔怔出神之际,不是窗外有人低声说着:“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 这……这……他…… 江青岚恍然大悟,这白吃老头,原来正是昆仑大侠黑摩勒所乔装! 不是吗?他上崖时使的就是昆仑身法“云龙三折”,后来又说他从师只有十年,他师傅自己也曾见过,他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尤其他那不时的咧齿作笑,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如此模样……如今想来,他言行之中,早已露出许多漏洞,只是自己粗心,没有注意罢了! 哦!他说崤山事了,要自己记着两句诗:“自古人间推百善,好从古木觅青灯。” 这简直给自己打哑谜!——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化仇为爱 他一路思潮起伏,踏着山缝间的碎石,又回到石窟之中。地上还放着三个小磁瓶,一包千年参王,和自己一柄长剑。 兰儿身上绝情针尚未起出,自己还是先替她治好伤再慢慢想罢! 当下俯下身去,把七星剑佩好,然后收起磁瓶,取过那包千年参王,往右侧石室中走去,兰儿虽然服下白吃老头——黑摩勒的“护心丹”,但那只是护住心脏,不使伤势继续恶化的灵药,并不能治疗伤势,是以穴道虽已解开多时,人还是昏迷不醒! “绝情针”!这名字好生恶毒! 还是拿什么脆钢制成,打中人身,便会震成数段,黑大侠要自己用“离合神功”的合字诀,把它从伤口吸出?自己“离合神功”,只有三成火候,是不是有效呢?他方才说东说西,语焉不详,连自己问也来不及! 心中想着,缓缓的走近石榻,俯下身去,在她浑身紧扎的两堆肉球下侧,仔细察看那几个比针孔还小的细洞,准是“绝情针”穿过的痕迹! 要从伤口把断针吸出?那……江青岚一阵犹豫,因为那是必须把上衣解开,方能施展。 但姑娘家这个地方,岂能随便容人碰得?自己虽把兰儿当作小妹子看待,即使她是自己亲妹子,总也男女有别…… 他瞧着平日天真娇憨的兰儿,此时双眼紧阖脸如金纸!除了把断针吸出实无他法! “绝情针,好歹毒的暗器!” 他口中喃喃自语,突然剑眉一剔,下了决心,暗想:“此时此地,我不救她,还有谁能救她?” 当下把那包千年参王,放到石榻之上,然后伸出双手,去解她那件浑身紧扎,一排密扣的上衣!当他手指触到兰儿绵软的娇躯之上,心头禁不住一阵颤抖,激烈狂跳!虽然他心中丝毫没有邪念,但这是他破题儿第一遭,替一个年龄相若的异性宽衣解带! 要知古时候的女性,平日衣着,为了要掩饰她们的玲珑曲线,大都十分宽大,长裙曳地,所以用上“宽衣解带”,造四个字来形容,当真妙到毫颠! 如果兰儿也穿着这种古装,那么江青岚的紧张情绪,也许会好一点,因为只要替她“宽衣解带”就行。但兰儿穿的,是武林中人特制的夜行衣靠,夜行人为了行动要俐落迅捷,衣服必须密扣紧扎,全身包得极紧! 这就苦了江青岚,他双手微颤,一粒粒要从丰满的胴体上解开扣子,可真不容易,尤其双手接触到那对鼓腾腾的玉球上面,只觉血脉沸腾,心头狂跳。双手抖动得几乎不听指挥,一张俊脸热烘烘地,额角上汗水涔涔! 他收摄心神,双手略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解去,这一排钮扣,由下而上,直解得江青岚一身大汗,他轻轻的吁了口气。 夜行衣靠的上衣,是解开了,可是他又作难起来。因为呈现在他眼底的,还有一层极具诱惑的绯色抹胸,里着一对圆滚滚的玉球。 如果以“玉山高立两峰寒”这句诗来比喻双峰,那么这绯色抹胸,就如一层轻云,横遮春山。越是峰峦隐约,越觉得神秘诱惑! 江青岚年近弱冠,情窦已开,这一瞧使得他心头小鹿,再次狂跳。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松解这件亵衣,但事到如今,不解也由不得你。 他闭上眼睛,镇定了一回,解开衣襟上的小扣!眼前立时呈现出一个晶莹如玉,丰盈胜雪的半裸胴体! 这回他有了先前的经验,小衣襟虽然敞开了,但他倒还能镇定,目不旁视,往她乳下“腹结”穴上瞧去。果然在滑腻如脂的皮肤上,有着几点黑影。 他不再多看,也不敢多看,伸手把她娇躯扶起,背倚石壁坐定,自己也在石榻上和她对面坐下,盘膝瞑目,右掌逐渐前伸,按在她光滑如玉,柔腻如脂的针孔之上,这下,掌缘抵住了那对浑圆坚挺而富有弹性的玉球。 新剥鸡头,微微颤动,江青岚浑如触上了电流,全身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别说“离合神功”了,就是普通内家调息,像这样呼吸急促,心跳气浮,也无法施展! 江青岚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赶紧吸了一口气,凝神澄志,过了一会,才算把心神收慑。 造就立即运起“离合神功”,小心翼翼的由掌心吐出一缕真气,往兰儿“腹结”穴上透入,然后掌心微凹,缓缓吸气,把已经攻入穴道中的真气,向外吸引,手掌也逐渐离开! 就在自己手掌刚一离开兰儿身体,陡觉兰儿全身一震,“嘤咛”了一声。江青岚赶紧睁开眼睛,只见兰儿还是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业已绽出黄豆般汗珠。 低头一瞧,自己右手掌心,果然黏着十几段三四分长,比头发略粗,缠有血丝的断针,不禁大喜过望,“离合神功”,当真有如此妙用,把绝情断针吸了出来! 她这声呻吟,敢情断针吸出之时,极为疼痛,才使她绽出汗珠儿来,心中一阵怜惜,连忙举起手袖,替她轻轻的拭去汗水,然后依旧把她娇躯扶着睡下。 跳下石榻,吁了一口大气,取过花布包里,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一只长方形的铁皮盒子。 江青岚出身侯门,当然知道这是关外专装山参的盒子,有时盒里还装满产地的泥土,使参枝依然和没有出土时一样。抽开铁盖,果然满盒都是膏润如脂的松土,中间横卧着一枝粗如儿臂,纹理细致的巨参,一股清香,直沁心脾! 连忙抽出七星剑,切了厚厚一片,剑锋过处,流出一缕白色乳浆,这种天材地宝,浪费了未免可惜,就用舌尖舔了一舔,等白浆不再流出,仍旧放入土内,盖好铁盖。 那知自己只舔了这么一点参浆,便觉双目明亮,精神陡振,心知这千年参王,果然效用如神! 这就把切下的一片,放入口中,咀烂之后,轻轻拨开兰儿银牙,哺了过去,又度了一口真气,顺手把自己长袍,替她盖上,侧身在石榻上坐下,眼睁睁的望着兰儿。 过了好一会,只听她腹中咕咕作响,身子也蠕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来,那双虚弱无力的眼神,望了望自己,又阖了上去,这回香息轻微,已然沉沉睡去。 江青岚守在她身侧,不敢惊动,这一睡,差不多睡了两个多时辰。 兰儿脸色逐渐好转,口中“嗯”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来! “啊!兰儿,你醒过来了?” 江青岚坐在榻旁,一见她睁开眼睛,心中一席,赶紧凑过头去,低声问着。 兰儿乍醒之际,瞥见自己躺在一间石室之中,卧榻旁还坐着一个面庞极熟悉的英俊少年,心头小鹿,一阵狂跳! “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娇躯一挺,正待翻身坐起,蓦地发觉自己小衣,业已被人解开,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 粉脸骤变,玉腕扬处,“拍”的一声,正好掴上江青岚左颊! “你……你这恶贼,谁是你兰儿?” 她重伤初愈,一个翻身,没有坐起,这一用力,顿觉浑身酸酸,那里还支持得住,又往榻上倒去! 江青岚脸颊上虽然挨了一掌,但打得并不太重,不过人却怔了怔,她果然不是兰儿!那么是柳琪? 他见她挣扎了一下,又往后倒去,不由连忙低声说道:“你不是兰儿?你是柳姑娘。姑娘千万不可误会,你昨晚身中毒针,刚才起下,重伤初愈,千万安心静养,此中情形,容小生慢慢奉告。” 柳琪姑娘,刚才情急之下,掴出一掌,已经用出全身全力,此时挣扎了几下,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心中慢慢想起自己为了追踪“龙凤玉镯”,一路跟着两个矮胖贼人,后来他们投入破庙,自己跃上围墙之时,只觉胸下一麻,旋即失去知觉,他说自己身中毒针,刚才起下,似乎不假!但一想到自己女孩儿家清白之躯,被他…… 她想到这里,一阵愤恨,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恨声说道:“恶贼!我身中毒针,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你……我……我以后怎么做人?” 要知天下男人,十个当中,有九个半是怕女人眼泪的。多少轰轰烈烈的大英雄,大豪杰,屈服在几小滴泪水下的,可真不胜枚举。 柳琪这一嘤嘤啜泣,却把我们这位小书生哭得心头大起恐慌,瞧着她那付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娇态,一时手足无措,嗫嚅的道:“柳姑娘你,……你千万不可误会,小生幼读圣贤书,怎敢逾越?只是为了救人,一时从权:……姑娘明鉴,小生如有丝毫越礼,天诛地灭,不得……” 柳姑娘听他结结巴巴的说着,一脸诚挚,不像有心轻薄,芳心稍宽,这就不待他说完,拦着问道:“你叫江青岚?” 江青岚连忙应道:“小生正是江青岚,数月以前,和姑娘曾有一面之缘!” 柳琪听他提到那晚薛府后园,自己寻仇之事,蓦地想起他那招“青龙探爪”,按在自己玉乳之上,今天又被他解开小衣…… 不由脸上一阵红云,恨恨的道:“你是仇人的徒弟!” 江青岚道:“姑娘,这是一个极大的误会,当年家师和令堂动手,不过剑伤右臂,家师剑上既不淬毒,那会立即倒地毕命,其中恐怕另有缘故。而且家师也为了此事,受到掌门大师伯的谴责,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柳琪哼道:“他退出江湖,就能了事?” 江青岚正容道:“姑娘母仇不共戴天,自是人情之常,但其中既有曲折,姑娘应该查问清楚,再谈报仇。 而且因为此事,又引起秦岭崆峒两派失和,小生不才,愿意协助姑娘,查探当年真正凶手,为恩师和解此一误会。”柳琪瞧他侃侃而言,英姿飒然,眨着眼睛问道:“你此话当真?” 江青岚正容道:“小生久有此意,以释两派争端,那晚开罪姑娘,耿耿于怀,更是始终未释!” 柳琪忽然低叹了口气,幽幽的道:“这事我原也有点怀疑,师傅曾说当日赶到之时,我母亲正中剑倒地。 她老人家检查之后,只不过被尊师划伤右臂,确没中毒。可是身上又别无伤痕,她老人家自然认为是尊师杀害的了。你说要帮我追究真凶,怎么查法?” 江青岚呆了一呆,道:“此事目前虽无眉目,但只要细心查访,总不难水落石出。” 柳琪轻轻哼了一声,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事来,侧脸问道:“你是不是也为了追踪‘龙凤玉镯’来的?” 江青岚点了点头,柔声的道:“这事说来话长,姑娘此时重伤初愈,不宜多耗精神,还是休息一会再说罢!” 柳姑娘自幼失去双亲,由三眼比丘师太抚养长大。沈师太个性冷峻,平日对柳琪虽极爱护,可没有什么温言爱抚。这时她觉得江青岚温柔体贴,关心自己伤势,心中一甜。再偷眼一瞧,他一张俊脸满是关注之色,尤其那双朗澈如水的目光,诚挚深情的瞧着自己。 不由脸上一阵红晕,娇躯扭动了一下,嗔道:“我不累,我要你说咯!” 江青岚瞧着她这份神情,不由暗暗好笑,兰儿稚气未除,娇憨天真,她却善羞宜嗔,另有一种娇态。如果现在让她们两人站在一起,不用开口,自己也准能分得出来! 柳琪道:“喂!我问你的话,还没说呢!” “啊!啊!”江青岚瞧着想着,怔怔出神,给她一叫,不由俊脸一红,“啊” “啊”连声,竟然说不出话来。 柳琪也给“啊”红了脸,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笑出来,又忍住了,装出生气的道: “人家问你是不是也为了追踪‘龙凤玉镯’来的!” 江青岚又哦了一声,才把自己听到大表哥迎亲途中,丢了玉镯,自己无心在酒楼碰上黄河三寇,听他们用江湖切口交谈,引起疑心。接着白吃老头引自己入林,窃去宝剑,以及在路旁酒店目击情形。及追踪燕山双杰,发现柳琪在庙外负伤,自己当时误把她当作兰儿,及使出“弹指金丸”击退两人,抱起一瞧,人已昏死过去。刚说到这里,只听柳琪哼道:“难怪一见人家醒来,就赶紧叫着兰儿。哼!你又不是真正为了救我,我才不承你的情呢!要是早知道是我呀,你会抱着当宝贝才怪!” 江青岚心中一愕,她怎地无缘无故生起气来?当下笑道:“先前小生只当是兰儿,后来想到可能也是姑娘。” 柳琪小嘴一披,道:“鬼才相信,你一心挂念着兰儿,兰儿,那会想得到我?” 她说得气鼓鼓的,分明有点酸味!江青岚尴尬的笑了笑,道:“因为后来尊师沈老前辈赶来,说姑娘是她徒儿,凑巧析城山的迟老前辈也相继赶到,说是她的女儿,所以小生也弄不清到底是姑娘还是兰儿?” 柳琪还是哼道:“我师傅她老人家又不像你,老是惦念着兰儿,会把人看错!啊!后来呢?” 江青岚笑道:“说实在,姑娘和兰儿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两位老人家全都弄不清楚,这就打了起来。” 接着就由三眼比丘和天狐共争柳琪说起,白吃老头如何假扮自己引走王屋散人,一直说到如何循着枯井寻上绝壁,就不再往下说去。柳琪听得十分入神,见他突然住口,不由催着说道:“后来呢?怎不快说?真急死人!” 江青岚迟疑了一下,只得把白吃老头走后,自己如何替她起下“绝情针”,如何喂她千年参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柳琪先前听他说到喂自己服下“护心丹”,已经无限羞涩,这时再听他说到用“离合神功”吸出断针,再喂自己“千年参王”。女孩儿家,给一个男人对口喂药,敞开着内衣疗伤,更羞得一张粉脸,宛若大红缎子。双手紧蒙着双眼,却又舍不得不听,直等江青岚说完,她还兀自不敢放开手来。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兰儿很美是不是?她一定和你很好,你才这样想她。” 江青岚笑道:“小生不是说遇她和姑娘生得一模一样吗?” 柳琪放开蒙着眼睛的双手,披嘴道:“我生得丑死啦!那有人家美?喂!我问你,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江青岚正色道:“姑娘不可误会,兰儿稚气未脱,又十分好玩,小生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罢了!” 这会柳姑娘听得有了笑容,笑容掩盖住了还有点苍白的脸色,更显得楚楚动人。她眨着大眼睛,似嗔非嗔的道:“姑娘,小生,像唱戏似的,听得多么别扭!你叫兰儿什么,就不会叫我什么?” 江青岚楞了一楞道:“兰儿就是她的名字啊!姑娘……” 柳琪披披嘴哼道:“哼!你还要叫我姑娘姑娘的,分明瞧不起我!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所以没有人会疼我,大家欺侮我,你也欺侮我好了!” 她越说越气,眼圈儿一红,盈盈欲涕!江青岚人虽聪明,他那里猜得准女孩儿家的心事? 这会当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嗫嚅着道:“小生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姑娘……” 柳琪别过头去,急道:“你瞧不起我,你故意气我!你把人家当妹子看待,我就不配做你妹子?” 江青岚这才恍然大悟,当下低声笑道:“只要姑娘愿意,小生自然也把你当妹子看待!” 柳琪回嗔作喜,却得意的道:“哼!你这就不是真心,我可没有这么好福气,你真要把我当妹子,干么还叫我姑娘?” 她顿了一顿,又道:“喂!兰儿叫你什么呀?她是不是叫你岚哥哥?我也叫你岚……哥哥……好不?”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比蚊子还轻,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到!江青岚瞧她又喜又羞的神情,心中一荡,玉脸也熟烘烘起来。但又不忍拂逆,只好低低叫了一声:“琪妹!” “嗯!”柳琪芳心一阵甜蜜,羞得抬不起头来,连心头小鹿也卜卜地跳个不停,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喜悦!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就对这个仇人之徒,有了异样感觉。今天才知道这异样感觉,原来竟是爱苗,暗暗地滋长在自己心田之中,何况自己连清白之躯,都给他瞧到了,除非… 但自己女孩儿家,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她躺在石榻之上,粉脸越胀越红,甜蜜的笑容,始终没有平复。 “啊!琪妹,你觉得肚子饿不?黑大侠还替我们准备了三天干粮,这时快申时啦,我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了呢!” 江青岚这时静下心来,突然觉得腹中饥饿,心想柳琪也许饿了,这就问了一声。 柳琪螓首微摇:“我不想吃,岚哥哥,你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了,还不快吃?” 江青岚笑道:“你不想吃东西,方才又说了这许多话,重伤初愈,体力未复,还是好好休息一阵罢!” 柳姑娘这时当真柔顺得有若绵羊,果然依言阖上秀目,一会工夫,便香息轻匀,酣然入睡。江青岚也打开纸包,把干粮吃了个饱。 忽然发觉和食物包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形制奇特的火筒,中有机簧和引火之物,比夜行人所用火折子,更要灵便。 用时只需一按机簧,便将筒口油芯,引燃发光,柄上还有一条极细的铜链勾,匠心独运,甚是精巧。 那正是黑摩勒来时在隧道中照地图用的火筒。心知他怕入晚之后,洞中黑暗,特地留给自己,心中不由十分感激。收起之后,就到洞外石壁上找到水源,喝了几口水,才回转石窟,在石榻前面席地坐下,运起功来。 第二天清晨,柳琪已能起身,但仍是不胜娇慵,浑身乏力,尤其一搦柳腰,酸疼异常。 但她还是强忍着跨下石榻,要岚哥哥扶她到大殿上去走动走动,江青岚瞧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心头生出无限怜惜,一面就把殿上十二位紫罗大师的来历故事,一字不漏,娓娓讲着。直听得柳琪十分高兴,轻掠云鬓,甜笑着道:“岚哥哥,紫罗十二式有这么好法,那你就教我咯!” 江青岚皱了皱眉,道:“你身体还没好呢,这套掌法,威力太大了,等你复原之后,再练不好吗?” 柳琪扭头道:“明天我们就得下山啦,你不肯教,那就算了。” 江青岚笑道:“琪妹,你别生气,黑大侠说,凡入此门,即为有缘,我岂会吝于传授,实在你还没复原……” 柳琪樱唇一噘,拦着道:“你肯教,不会先讲解给我听,等我好了再练习就是。” 江青岚只好让她坐在地上,自己坐在她的旁边,然后从第一式起,逐式讲解,柳琪一面静心谛听,一面又和石壁上的画像相互对照,直等江青岚讲完,才婉然笑道:“岚哥哥,这套掌法真好!比师父教给我的‘散花掌’,还厉害得多呢。啊!岚哥哥,你说我这次受伤值不值得?要是我前天没受伤,你就不会带我到这儿来咯!” 江青岚瞧她一颦一笑,当真和兰儿一模一样,心中想着,不由多看了几眼。柳琪被他看得粉脸一红,嫣然笑道:“我不来啦!你老是盯着我瞧干吗?” 说着就从地上站起身来。那知她伤势还没全好,人未站稳,陡觉一阵昏眩,就往后倒去。 江青岚心中一惊,赶紧伸手接住,一个娇躯,正好跌入自己怀中。低头一瞧,柳琪娇喘连连,慵弱乏力,不由急道:“琪妹妹,你怎么了?” 柳琪一颗螓首,埋在岚哥哥怀里,息了息,低声说道:“不要紧,岚哥哥,你让我靠一阵就好。” 柔若无骨的娇躯,软绵绵地贴在胸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一阵阵少女特有的幽香,慢慢地钻入他的鼻孔,使他不由自主的双臂一环,紧紧把她搂住。 这时她可以清晰听到他心弦强有力的跳动,他也可以觉到她软玉温香的身子,有点轻微颤抖! 不知是他搂得太紧了些儿?还是她情不自禁?那么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青岚蓦地一惊,连忙松开搂着她的双手。玉脸胀得通红,嗫嚅的道:“琪妹,你觉得好些了么?昨天黑大侠还说,只要起下断针,再服上一片千年参王,就可痊愈,我瞧你还没全好,要不再服上一片?” 柳琪仰起红馥馥的粉脸,摇着头道:“不,我精神很好呢!就是四肢没有力气,慢慢就会好的。千年参王天材地宝,多糟蹋了,岂不可惜?” 江青岚低声道:“本来么,你重伤初愈,就得好好休息才对。再说干粮也只能吃到明天,我们就得赶下山去!” 柳琪依然把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上,幽幽说道:“岚哥哥,我真不想下山呢!这样安安静静的住一辈子多好?” 江青岚笑道:“你别孩子气了,住在这种地方,吃的束西呢?” 柳琪眨了眨大眼睛,惋惜的道:“就是这样才不好咯!” 中午,江青岚舀了泉水,和柳琪一起吃过干粮,又切了一片千年参王,要她服了,好好休息。 千年参王,功能起死回生,她一连服下两片,脸色立时就和好人一样,精神也完全恢复。 只是腰肢却依然酸疼如折,坐功调息,真气始终无法运行。江青岚替她解开衣带,推宫活血了好一阵子,还是无济于事。第三天清晨,两人决定下山之后,再行设法,江青岚整了整衣衫,向殿上十二位大师,通诚叩拜了一番。 才抱起柳琪走出石窟,然后把两扇石门,重新关好,沿着石壁上的铁索,往下滑去。一面仔细的看准对岸落脚之处,猛吸一口真气,左手往石壁上一按,身形骤然下沉,衣衫飘风,足尖正好落到仅堪容足的石径上面。这时柳琪双臂紧环着岚哥哥肩上,秀目紧阖,只觉两耳生风,身形凌空直落。 她不敢多看,也不敢开口,怕分了他的心神,那知刚走出一箭多路,蓦听身后一阵“豁啷啷”巨响,震得山谷摇动,隆隆不绝。江青岚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故,回头一瞧,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好险!原来那条钉在石壁中间二十来丈长的铁链,敢情年代久远,铁钉早已承受不住。 再加前天三个人一起缘着攀登,和方才自己两人同时槌下,铁钉脱出,从悬崖上直堕下来。自己要是迟上一步,即使轻功再好,也非被它击落涧底不可! 柳琪更瞧得花容失色,惊咦了声道:“岚哥哥,那铁索断了呢,可真危险!”她吐气如兰,在他脸边说着。被山风吹散了的秀发,更不停地轻拂在他脸上。耳鬓厮磨的香艳滋味,在这时断时续,仅容足尖,而又下临深渊的石埂上,抱着一个人贴壁蛇行之际,也不好消受。 是以他只“唔”了一声,并没开口,摄神提气,往前走去。石埂逐渐往上,涧底水势,也越来越大,在脚底下奔腾澎湃洪洪有声。这样又走了顿饭光景,石埂已到尽头。 当前削壁上,一匹瀑布,悬天而下,飞珠溅玉,极为壮观。相隔尚有十丈来远,已觉一股寒气,逼人而来!两逞是夹峙的百丈峭壁,那有去路?难道仍须回头由枯井隧道中出去不成?心念转动,脚下也停了下来。 只听柳琪叫道:“岚哥哥你瞧,这壁上有字迹呢。” 江青岚赶紧抬头往石壁上看去!果然!靠近自己这边的石壁上面,还有一行木炭写的小字。那是…… 江青岚给柳琪一嚷,赶紧抬头往石壁上看去。不错,那正是黑摩勒的笔迹,用木炭划着: “往对岸去!” 四个小字,江青岚心中大喜,再往对岸一瞧,原来瀑布右侧,果然有一处突出的山崖,约有八九丈高。细流涓涓,顺壁而下,满生青苔,看去滑不留足,敢情这较低石崖,是山泉汇流之处,如果遇上大雨,怕不和大瀑布一样的奔腾直泻? 心中想着,早已凝神提气,双足一顿,斜刺里往对崖扑去,跃上崖顶,果然和自己所料相同,那一条砂石历乱的山缝,地势逐渐往上。转转折折,盘着山顶而上,不多一会,便登上山岭。四面一望,只见远远一座苍峰,排云耸秀,甚是高峻,四周群峦起伏,山势绵绵。 正望之间,只听柳琪惊噫了声,叫道:“岚哥哥,这是八赋岭!再下去就是盘秀山,以前我跟师傅来过,还在山上采了许多药材,我们出山要往南走呢!” 江青岚抱着柳琪,依言往南而行,走了两三里路,转过不少山头,眼看山下已有村落,不由心中大喜,正待往山下奔去,蓦听一声“哈哈”,倏地从林间纵出两条人影,飞落身前! “附近百圆方里,咱们兄弟找了个遍,你却躲到这里来了!” 江青岚退了半步,定睛一瞧,原来正是土气十足的燕山双杰,一左一右,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柳琪心头一急,附在岚哥哥耳边,低声说道:“岚哥哥,这两个坏人,武功不弱呢,我们还是快走罢!” 燕山双杰是何等人,柳琪向江青岚咬着耳朵,声音虽细,但落在两人眼里,只要略一留神,那会听不出来?铁算盘姜仁眯着一双细眼,蓦地呵呵大笑道:“这姑娘倒说得不错!不过让咱们兄弟找上了,你们想走,可不容易呢!” 江青岚理不也理,回头向柳琪道:“琪妹,不要紧,我正要找这两个下五门的贼子算账呢!” 忽然剑眉一竖,大声喝道:“燕山双杰听着,你们妄用绝情针,出手歹毒,小生正要找你们……” 铁钱袋姜义不待江青岚说完,嘿的冷笑一声,道:“姜仁姜义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做的是什么买卖?不想强盗碰到积贼,小子,你是那一条线上的?敢在咱们燕山双杰身上,做了手脚,居然还要找起咱们来。嘿嘿!敢情你活得不耐烦了?” 铁算盘嘻嘻的笑道:“老二,别把那小子的胆给吓碎了,咱们总算全是做买卖的,只要他乖乖把偷去的东西还给咱们,也就算了。” 江青岚听得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到处找寻自己,是为了身上的东西,全被黑大侠摸来。 敢情当时黑大侠正好装扮成自己模样,心念转动,当下淡淡一笑,道:“不错!你们身上的东西,虽非小生所取;但除了一对‘龙凤玉镯’,已送还失主之外,其余却全在小生身上。” 铁算盘满脸笑容,连连点头道:“没关系,没关系,龙凤玉镯,咱们自己会去取的,你只把那个白布盒子和三只药瓶还给我们就得。” 江青岚一声长笑道:“我要问你们,我这妹子,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居然骤下毒手,使用歹毒暗器。今日相逢,只要你们取出身上所有毒针,当着小生,悉数毁去,此后不再使用,并说出瓶中解药用法,小生就放你们过去。” 铁算盘姜仁听得脸色骤变,但瞬即平复,眯着双眼笑道:“不然呢?” 江青岚微微哂道:“不然,小生自有儆戒之法。” 姜仁肥胖脑袋一缩,冷嘿了几声,道:“有趣有趣!咱们从出道江湖以来,可还没遇到这般狂妄之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嘻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难道师长没给你说遇燕山双杰?” “嗒!”姜义撤下铁钱袋,沉声说道:“老大,别和他胡绉!小子,来!你不见棺材不流泪,且尝尝铁钱袋味道再说!” 江青岚退下一步,把柳琪放在树下一块大石上,缓缓踱到燕山双杰面前,俊目如电,扫了两人一眼,徐徐的道:“两位还是一齐上罢!” 铁算盘姜仁,不愧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经验丰富,此时一见江青岚神态从容,尤其两道眼神,精光电射,心下猛然一震,暗想这年轻人分明是个内家高手,口气虽大,并无半点狂态,而且步履之间,极为沉稳。不由微现踌躇,口风一变,立即抱拳说道:“在下兄弟,原是买卖中人,和江湖上各门各派,从无嫌怨,小哥能否先把师承宗派见告,免伤和气。” 江青岚两次目睹燕山双杰乘人不备,使用绝情针,出手毒辣,此时相遇,岂肯轻易放过? 他岸然而立,七星剑横悬腰际,并未出鞘,面色冷峻,朗朗说道:“小生师门,决不会和下五门的鸡呜狗盗之辈,有什交情可言,这点两位尽可放心!” 他目前在江湖上跑过一阵,口齿也显得老练起来,何况又存心要激怒他们?果然!他此言一出,燕山双杰的老大铁算盘姜仁,蓦地仰首向天,一阵哈哈狂笑,笑声高亢震耳,充满怒意!只见他皮袍一翻。“撤啷啷”暴响,一面仗以成名的铁算盘,业已横掣手中。 厉声喝道:“小子,快亮兵刃,咱们两件铁器,不伤徒手之辈。” 江青岚嘿了一声,不耐的道:“你们动手吧!小生七星剑出匣,你们两件顽铁,那有施展余地?” “好狂的小子!” 姜仁暴叱一声,“撤啷啷”左臂一振,铁算盘“独力排山”,疾然向前推出。铁钱袋姜义更不答话,身形一闪,“嗒”铁钱袋“玉带围腰”横砸而出,两人几乎是同一动作,快逾闪电。 一叩前胸,一扫后腰,端的厉害已极!江青岚面对这两位江湖上声名颇着的燕山双杰,心中也十分慎重,劲运双掌,静以待敌。 直到两件兵器,快要及身,他左足横跨半步,双掌微合,向外一分,右掌后拂,上身左旋,左手却向铁算盘右腕切出!这一招正是他新从石窟中学来的“紫罗十二式”第一式!要知这十二个招式,乃是十二位紫罗大师,穷毕生精力,从“易筋经”中演绎变化而来。每人创出一招,合为“紫罗十二式”,可合可分,每一招式,虽然动作简单,但却内蕴至理,代表了一位大师的数十年武学精华。威力之大,岂同寻常? 是以江青岚虽只一拂一切,看去平淡无奇,其实内力拂出,迅猛无比。姜义铁钱袋堪堪出手,猛觉手腕一震,自己势雄力沉的一招“玉带围腰”,竟被震得倒卷回来。 同时姜仁也因一招落空,陡感一股劲风,迳向自己手腕砍到!这小子使的是什么掌法? 竟有如此厉害。两人心头一凛,同时暴退。 燕山双杰,在江湖上也闯荡了二一十年,碰上过多少阵仗,但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退,倒真还是第一次。明知这青年人果非易与,又岂肯甘休?两人乍退倏进,铁算盘和铁钱袋却滚滚使出。黑影如山,挟以呼呼劲啸,威力之强,端的不愧号称燕山双杰! 江青岚近几月来会过不少一流高手,此时一招得手,自然不会再把燕山双杰放在心上。 但人家可也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手上两件铁器,自有他们的绝活。 江青岚脚步沉稳,身形不见他十分闪动,只是双掌时分时合,招式简单。但每一分合之间,却劲气雷奔,铁算盘,铁钱袋只要被他稍微扫上一点,就震得直荡开去。 七八招下来,燕山双杰已显得手忙脚乱,进退失据!柳琪独自坐在大石上面,先前还替岚哥哥耽心,他不该用徒手去斗人家两件成名兵器。 但瞧到后来,不由芳心大慰。不!她高兴极啦!瞧!岚哥哥沉着应战,多么英俊,多么勇敢! 燕山双杰简直像两头发了疯的蠢猪,把铁算盘和铁钱袋舞得发出镇天价般响声,还沾不了岚哥哥半点衣角!啊!那石壁上的“紫罗十二式”,果然有这般妙用!她又恨起来了,如果自己不是被他们暗器所伤,这时也大可拿他们一试!柳琪心中想着,一双纤掌,不由也跟着岚哥哥划出的掌式,比了起来。突然,她扭动了一下纤腰,只觉一阵酸疼,疼得她“啊” 了一声。恨恨的骂着:“死猪,蠢猪!简直是燕山双猪!” 燕山双杰此时已是形同拼命,两个人不时的被江青岚掌风震得跌跌撞撞,踉跄却步。满脸赤红,气喘连连!再听柳琪这一辱骂,那里还忍耐得住?铁钱袋姜义,双目满布红丝,猛地一声暴喝:“丫头,我先毙了你!” 双足一顿,人向横里扑出,铁钱袋往柳琪当头砸下!那知他快,人家比他更快。人影一晃,江青岚后发先至,嗖的凌空越过姜义头顶,直落身前。身形一旋,右掌业已斜劈而出。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当真疾如奔雷。姜义身形刚起,猛听头顶上衣袂风声,即知有人越过自己,心神一凛,就着前扑之势,铁钱袋还是直砸而下! “砰!”人影翻飞,一条精钢精制的铁钱袋和姜义一个肥胖身子,同时震飞出去,实笃笃摔在两丈开外的草地之上。 他闷哼一声,从地上跃起,整条右臂,业已全废。痛得额角上绽出黄豆般汗珠,暗咬钢牙,俯身拾起铁钱袋,满脸狞恶,狠声的道:“小子,你报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江青岚凛然而立,俊脸上也满是怒容,走上两步,大声喝道:“还不给我站住!” 铁算盘姜仁横身拦在姜义面前,狞笑道:“你还待怎的?” 江青岚道:“我要你们留下绝情针,说出解药。” 姜义咬牙道:“你先报出你的万儿。” 江青岚冷冷的道:“崆峒门下江青岚。” 姜仁听得心头猛然一震,记起近日江湖上盛传着潞州节度使薛嵩,有一个内侄就叫江青岚,曾经一剑震退秦岭系有数高手崤山独角兽孙公无忌。后来据说还在析城山,剑削毒冰轮,替析城双凶击退王屋散人。 就是他!他…… 除了他,谁能数招之间,把自己两人,逼得手忙脚乱?他是崆峒派的!敢情是空空老人嫡传高弟子?铁算盘姜仁,越想越不是路,眯着一双细眼,突然沉声应道“好!”,回头向姜义道:“老二,我们就把绝情针留下罢!” 说完,首先从怀中掏出一个针筒,掷到地上。姜义也气愤愤的把针筒取出,丢到一起。 他们像斗败了的公鸡,威风尽失! 江青岚道:“说出解药再走!” “蓝色药末就是!”铁算盘回了一句,两人正想掉头就走之际,忽然树林中飘出银铃般的声音:“慢着!” 燕山双杰宛若听到一声焦雷,全身轰地一震,当真又站停下来。 只见树林中枭枭婷婷,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是宫鬓堆鸦,长裙曳地的盛妆少妇,身后随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鬟,手上还捧着一只长方形雕花小木箱。江青岚心中暗暗哦了一声: “冰魄夫人!” 其实他只是听黑摩勒说过,她叫冰魄夫人,可并不知道冰魄夫人的出身来历。这时她已走近四人身前,轻哼一声,道:“姜老大,我说你们倒真不愧唐门子弟,心黑手辣!人家小妹子中了你们绝情针,还要她吃蓝色毒药?唔!听说你们唐门子弟,行走江湖,身上都有三个药瓶儿,还有两句话儿,那是怎么说的?你说说看!” 燕山双杰,自从冰魄夫人现身之后,早已心中打鼓,他们可清楚这位女魔头出名难惹,自己兄弟,前晚不该以一支老山人参,当作千年参王欺骗于前,又骤施绝情针,偷袭于后。 此番相遇,当真要吃不完兜着走!这时再听她这么一说,越发作难,铁算盘连连应是道: “小的不知夫人玉驾光临,当真巧极!” 他不愧多年江湖,巧妙的冲淡气氛,一面恢复了一脸谀笑,然后又道:“小的一时糊涂,其实那三个药瓶分做三个颜色,那……是……青能解蓝毒,白色号无忧。”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凛,暗想江湖上当真人心险恶,他居然把毒药说成解药,幸亏自己还没给柳琪服下,否则岂非中毒更深。想到这里,陡的剑眉一轩,方要发作! 却见铁算盘姜仁,这时向冰魄夫人凑近几步,谀笑着道:“小的该死,那……晚不该欺瞒夫人,其实那晚,千年参王连同小的师门灵药,全被这位崆峒高徒的江公子暗中取走……” 他这番话,自然表白千年参王已不在自己身上,好让冰魄夫人转移目标。那知冰魄夫人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纤手微抬,拦着他话头道:“不用说啦!我要不是为了千年参王,还不会老远的赶来呢!” 铁算盘心中暗暗高兴,自己狡计得售,这回瞧你们去拼个你死我活! 冰魄夫人突然盈盈一笑,螓首微侧,向身后小鬟娇声问道:“珠儿,你说给姜大侠听听,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无礼,该受如何惩罚?” 珠儿应了一声,躬身道:“江湖道上,冒犯夫人,例无生理!” 她们两人,一问一答,声若笙簧,说来极为自然;江青岚心头一楞,暗想,这又是什么规章?拾眼往燕山双杰望去,只见姜仁姜义脸如白纸,嗫嚅的道:“夫人,小……小的该死,夫人你……” 冰魄夫人依然笑脸生春的道:“嗯!怎么啦?照说咱们雪山派令出法随,像你们两人所作所为,当真难免一死!” 说到这里,突然黛眉低蹙,幽幽的叹了口气,续道:“为了他,唉!我从来没有软遇心肠,这就破例再饶你们一次罢! 其实,你们已经从我手下,逃出过一次性命。” 她语音倏转冷峻,凤目之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姜仁姜义,你们死罪可贷,活罪难逃!” 逃字出口,右手青葱般纤指,业已随声虚空弹出!江青岚连瞧都没有瞧清,“嘶”的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响处,燕山双杰,同时响起一声惨叫。 两人一手紧掩眼,血流满面,慌忙不迭的往山下逃去。柳琪坐在大石之上,瞧着燕山双杰狼狈逃走,不由拍手笑道:“这位姐姐,本领真大,啊!你使的可是“弹指神通”?我以前听师傅说过呢!” 冰魄夫人一张宜喜宜嗔的粉脸上,露出吟吟笑容,缓缓的往柳琪走去。一面说道:“小妹子,我们萍水相逢,总算有缘。 唔!你说‘弹指神通’,那是佛门绝学,我这叫做‘冰魄寒光’,不过雕虫小技,可差得远呢,你别见笑!” 说到这里,妙目飘了江青岚一眼,又道:“江公子身擅两家之长,近日江湖上侠名四播,真是少年英俊!” 江青岚被她说得俊脸一红,一时接不上口去。却听冰魄夫人继续说道:“我前天碰上令师兄,才知千年参王,已为公子所有,他要我在这里等候两位。” 江青岚连忙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千年参王,确是黑大侠从燕山双杰身上取来,现在小生身边,夫人如有所需,自当奉上。” 冰魄夫人喜道:“江公子肝胆照人,愚夫妇真是感激不尽,实不相瞒,外子走火入魔,为了修复玄功,诸药之中,尚缺千年参王一味,如蒙慨赠,请赐三片已够。” 江青岚这就从怀中取出参盒,切了三片,冰魄夫人小心翼翼的收入那只长方形的雕花小盒之中。忽然一双盈盈秋水,凝视着柳琪脸上,含笑问道:“小妹子,你中了他们绝情断针,可曾服过千年参王?” 江青岚接口道:“夫人说的极是,小生替琪妹起下绝情断针之后,已经服了两片千年参王,只是她腰肢还是十分酸疼,方才幸蒙夫人赶到,燕山双杰才说出解药来。” 冰魄夫人微微摇头道:“小妹子一连服了两片千年参王,此时脸色虽然红润如常。但一缕青痕,横浮面颊,正是带脉淤积之象,解药只能解毒,可不能疏通已闭经络,目前为时过久,已无法治愈小妹子伤势了。” 江青岚急道:“夫人,那么琪妹的伤势难道……” 柳琪瞧着他这份焦急情形,心头一甜,忙道:“岚哥哥,你别耽心,我回山找师傅去,再由她老人家求师祖医治就是。” 冰魄夫人瞧了两人一眼,微笑道:“小妹子,你师祖身为武林六绝之首,功力深厚,治疗普通重伤,只要用本身真气,打通经脉,自可手到病除。不过你这是奇经八脉的带脉八穴,受了药物之毒,血脉凝结,却非普通伤势可比,武林中只有会一种叫做‘纯阳指’的人,才能散淤通经,始克有济。” 柳琪作难道:“那又到那里去找呀?” 冰魄夫人微微沉吟一下,抬起脸笑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这种功夫。 因为他练的是‘干天三昧神功’,正好和外子的‘冰魄寒光’,互有生克。那是二十年前,他找上雪山去,和外子比了三天三晚,结果稍微落了下风,就一怒而下。据说隐居在终南山一个山谷之中,声言不击败外子,就不再出山。” 柳琪睁着大眼睛:“咦!这就奇了,他住在终南山,我怎地没听师傅说起过?” 江青岚听说此人练的是‘干天三昧神功’,又住在终南山。蓦地想起自己中了花弥勒的“五阴手”,崔文蔚不是告诉自己说,黑摩勒赶上析城山和终南山,去讨“坎离丹”“纯阳散”。难道那“纯阳散”,就是向此人讨来?心中想着,一面问道:“夫人,此人可是还练有一种专治阴毒内伤的‘纯阳散’吗?” 冰魄夫人奇异的道:“你认识他?” 江青岚摇了摇头道:“小生前次中了五阴手,就是由黑大侠到终南去讨来的‘纯阳散’。” 冰魄夫人笑了笑道:“此人脾气虽怪,不过令师兄既能讨到‘纯阳散’,你去上门相求,当不致峻拒。” 江青岚想到黑摩勒上析城山讨“坎离丹”的那回事,不要终南山的“纯阳散”,他也是暗中偷来的? 但柳琪伤势既然非他的“纯阳散”莫治,好歹总得去上一趟。心中想着,一面问道: “小生还要请教夫人,此人姓甚名谁?住在终南山那一个方向?” 冰魄夫人嗤的笑道:“他住的地方,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什么三味谷,就在终南山南面一个山谷之中,他的名字,也就叫做离火真人。啊!你遇到他时,可千万别提起愚夫妇来!”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帕小包,塞到柳琪手中,一面笑道:“这是三颗雪莲子,大补真气,虽然及不上千年参王的功效,也是稀世之品,小妹子,你伤好之后,服上一粒,足可使你恢复功力,你收着罢!” 柳琪接过之后,低声的道:“姐姐,你真好!” 冰魄夫人笑了一笑,道:“时光不早,我药物已齐,急须返山,江公子、小妹子,你们也好走啦!” 江青岚忙道:“夫人尽管请便。” 冰魄夫人回头笑道:“你们如果有暇,千万到雪山来玩,雪出天晶谷,不要忘了!”说着,就扶了珠儿,姗姗的往山下走去。环佩丁冬,走得好快,瞬息工夫,便已没入林中——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榴火乙木阵 江青岚回头道:“琪妹,那我陪你到终南山去。”柳琪心中巴不得和岚哥哥在一起,但她想了一想,忽然幽幽的道:“岚哥哥,你可有什么重要之事?” 江青岚道:“来得及,陪你去医好伤,端午就得赶上崤山。” 柳琪大眼睛霎了霎,满脸忧愁的道:“岚哥哥,你也要上崤山去?听说那场大会,公孙师叔还约了我师傅,连师伯都要亲自去呢!唉!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替我妈报仇,可是你又说得对,真正的仇人,并不是你师傅,一个弄不好,两派就结下了梁子。啊!岚哥哥,等我伤好之后,我们一起去,对着大师伯师傅他们,把话说清楚了,不是好吗?” 江青岚笑道:“琪妹果然深明大义,只是你伤好之后,我还要先找寻恩师,再上崤山,你最好也先回去,和尊师说明,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更好。” 说到这里,看了看天色,忙道:“琪妹,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赶下山去要紧!” 他瞧琪妹还穿着一身夜行衣靠,极易惹眼,连忙脱下长袍,给她披了,然后抄起娇躯,往山下奔去。赶到沁水,已是申牌时光,造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脚。一面又到街上替柳琪买了两套衣裙,才回转客店。一宵无话,第二天清晨,他们雇了一辆轿车,由沁水出发。经翼城、安邑、风陵渡,渡过黄河,再由潼关经华阴、临潼、第五天傍晚,便已赶到蓝田。 这蓝田县就在秦岭山脉之间,秦岭山高峙东首,终南山屹立西南。这条山脉,横亘数百里,无数高峰,全在云雾之中,是出名的“云横秦岭”。当下打发了车把式。就在一家客店休息一晚。翌日清晨,回过店账,江青岚双手抱着柳琪,走出店门。瞥见两个二十四五的青衫少年,迎面走来,大家互望了一眼,便已擦身过去。江青岚只觉这两人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仪表不弱,但神色略嫌倨傲!刚走了七八步,忽听后面一人,轻“噫”了一声,道: “三师哥,你瞧清了没有,那小子手上抱着的,好像是柳师妹?” 另一个道:“啊!那我们去问问!” 目前的江青岚,内功已有了相当火候,两人这几句话,自然听得十分清晰。其实柳姑娘早已瞧到了,她才故意低垂了头,等两人走远几步。也差不多同时,压低着声音,在岚哥哥耳边轻轻的道:“岚哥哥,快走,这两人是大师伯门下的,他们认识我,快! 我们出南门去。” 江青岚依言加快脚步,身后果然已经响起那两人的声音。 “喂!你是到那里去的?” “喂!还不站住!” “这小子跑不了,咱们追!” 江青岚理也不理,依然向前急走。他因城中人烟稠密,不便施展轻功,是以身后两人,还能紧随不舍! 片刻工夫,便已出了南门,前面不远,便是绵亘起伏的山岭。柳琪自幼生长在秦岭山中,自然地理熟悉,这就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往终南捷径如飞奔去! 江青岚这一施展轻功,身如电掠,立即把身后两人,丢出老远!叱喝之声,逐渐落后。 要知这两人乃是天痴上人首徒双手翻天闵长纲门下,自幼翻山越岭惯了,轻功自然不弱,何况又发现了自己沈师太唯一爱徒,花朵般的柳师妹,落在人家手上,跑入秦岭系的范围之内。 这又如何肯放?尽管越追越远,还是紧迫不舍!一阵工夫,已跑了数十里路程,本来以江青岚脚程,就是走上百来里路,也是易事。可是如今手上横抱着柳琪,越涧翻岭,走的又是小路,故此也累得满身大汗! “岚哥哥,你累了吧?我们在这里憩一憩好啦!瞧!你满头都是汗水!” 柳琪躺在他怀里,吹气如兰,十分关怀的说着。 江青岚笑道:“我还不累,不过歇憩一阵也好。” 他停下步来,检了块大石坐下,怀中抱着柳琪,慢慢的调匀呼吸。歇了一阵,真气流转,体力业已恢复。这才往四下打量,横在眼前的,尽是危崖峻岭,断涧绝壑,和密压压的参天古木。终南山,此身已在此山中!三昧谷,只是离火真人自己起的名字罢了,这又到那里去找?他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琪妹,终南山的南面,在那里啊?” 柳琪嗤的笑道:“这里就是山南咯!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三昧谷。啊!岚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时常跟着大师伯门下几个师兄,到这里来玩。后来师傅告诫过我,不准再过去,说是祖师曾在那里立了一块石碑,禁止秦岭门下到那里去,所以再进去,我就没有去过。” 江青岚好奇的道:“那是不是山南?” 柳琪笑道:“当然也是咯!这山南可大着呢!” 江青岚倏地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就到那里去瞧瞧!” 柳琪惊道:“啊!那去不得!” 江青岚讶道:“为什么?” 柳琪幽幽的道:“那是师祖禁止门下去的地方啊!” 江青岚笑道:“你师祖禁止门人前往,我可不是他门下呀!” 柳琪拗不过他,只轻嘤了声。江青岚抄起娇躯,缓缓的往前走去。这一带山路险峻,刚绕过一重山头,却见山腰中转出三个人来。前面一个穿着一袭长衫,年约三旬,剑眉虎目,神色严肃。后面两个,约有二十二三,却穿着一身劲装,这三个人肩头全都背负着长剑!柳琪忽然脸色一变,赶紧把一颗头,埋在岚哥哥怀中,动也不动。双方越走越近,那为首的中年汉子,瞧到江青岚,似乎十分注意。尤其因为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姑娘,是以两道炯炯眼神,一直打量着他。突然问道:“尊驾身上佩着长剑,敢情是武林中人,到终南山所为何来?” 声音冷傲已极! 江青岚知道这终南山和秦岭近在咫尺,山中出现的人,自然是秦岭门下,自己不好多惹麻烦。 当下笑道:“小生因妹子身患重病,前来求访一位隐居在山中的高人救治。” 中年汉子冷哼道:“终南山并无隐居的高人,你还是下山去罢!” 他拦在路上,完全是命令口吻,要江青岚立即回头,江青岚瞧着他这份倨傲神色,心中不禁有气,但还是忍了下去,依然笑道:“多蒙尊驾指点,小生极为感激,不过……” 中年汉子突然脸色一沉,截住他话头道:“不过什么?” 江青岚见他如此无礼,心中更是气愤,朗声说道:“小生千里远来,岂能因尊驾一言,立即下山之理?” 中年汉子闻言脸含怒色,冷嘿道:“你也不打听汀听,终南山岂是容人乱闯得的?你叫什么名字?手上是你何人?” 江青岚越听越觉得对方狂妄,也冷笑道:“小生姓江,她是我的……”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蓦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大师兄,别放过那小子,柳师妹被他劫走了!” 声音入耳,两条人影如飞奔来! 中年汉子冷嘿道:“小子,你胆子可真不小,敢上秦岭来撒野!” 话声未落,右手疾伸,猛往江青岚脉门扣来!江青岚心头大急,此人出手快捷,敢情身手不弱。自己以一敌五,虽然不惧,但手上抱着柳琪,多少总嫌不便!他心念疾转之际,对方出手如风,业已抓到。 江青岚不慌不忙,猛吸一口真气,胸口忽然内陷,双脚并没移动,身形却硬生生往后拉开了寻尺距离!中年汉子一抓落空,也禁不住为之一凛。脸上掠过一丝惊诧,冷哼道:“想不到小子你,居然还是内家高手!” 手字刚出,右手一收,立即骈指如戟,再次向江青岚咽喉戳去。同时“呛”“呛”两声,站在中年汉子后面的两人,也长剑出鞘,一左一右,往江青岚两边抄来! 这条山径,本已极狭,这么一来,已是三面包围。何况后面追来的两人,也已迅速赶来。 这不成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但目前的江青岚,岂同昔比? 中年汉子出手虽快,他动作可比他更快,就在吸气后仰,避开对方一抓之后,紧接着吐气开声,低喝一声道:“让开!” 足尖一点,一条身子,疾若闪电,嗖的往上拔起两丈来高,凌空越过对面三人头上,落到中年汉子身后三丈之处。连气也没换。一连几个起落,往山径上平掠出去。这一下,真是电光石火,快到难以形容。中年汉子手指点到半途,只觉眼前一花,连看也都没看清楚,敌人业已失了踪影。只觉头顶上风声飒然,疾掠而过! 他身为秦岭系第三代大弟子,机智武功远出侪辈之上,江湖上早有秦岭第三代高手之称。 此时陡然发觉风声,赶紧全身往下一挫,一个急旋,抬眼望去,敌人手抱柳师妹,已在二十丈外的山径上,急纵疾掠,如飞而去!不由暗暗叫了一声“好险!”要是对方在掠过自己头顶之时,骤下杀手,自己不死也得受伤! 但他平素狂傲惯了,这时当着四位师弟面前,怎能丢人?猛的一声暴喝,从肩上拔出长剑,双足顿处,人已追了出去。身后四个师弟,也立即跟着衔尾疾追! 江青岚因不愿开罪秦岭门下,才使出绝顶轻功,一口气往前奔出。他自然知道身后五人,决不甘休,是以一连的提吸真气,发足狂奔。他玄关已通,真气流转,这一尽情施展,当真是一掠十余丈,足不点地,凌空虚步,快速得直如天马行空,御风而飞。 眨眼功夫,已把身后五人,丢落老远!柳琪先前还是十分忧急,此时却又惊又喜。一个娇躯,紧贴着岚哥哥,只觉耳边风声腊腊,衣袂飘飘。那些壁立千仞的危崖绝壑,苍翠葱郁的古树茂林,一排排尽向身后飞掠,她简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三个月以前,自己还和他动过手,那时似乎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这三个月,他武功怎会精进到如此程度?看来自己师傅,也不会强过他多少!她那里知道三眼比丘沈师太,早已败在他手下了呢!只一阵工夫,已经越过七八重山头,江青岚虽然并未稍停,但躺在怀中的柳琪,却感觉到岚哥哥有些气喘了。 从他睑上流下来的汗珠,也滴到她粉颊之上。这也难怪,他总究火候还浅,何况手上又抱着一个大人?柳琪早已柔声叫道:“岚哥哥,我们再憩憩好么?反正他们也追不上啦,就是追来了,再走也不迟呀!” 江青岚微微一笑,立时停住脚步,一面腾出手来,抹了抹脸,道:“真巧,会碰到这许多人!” 柳琪掠着鬓发笑道:“这几个人全是大师伯门下,和你动手的是大师兄罗渊,大师伯江湖上称他只手翻天,所以大师兄人家也送他一个外号,叫做追云手,他是秦岭第三代中的第一高手呢!”她说到这里,嗤的笑道:“今天追云手还追不上你,你比云还快呢,那该是什么呀?” 江青岚被她说得也笑了起来。 柳琪又道:“啊!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方才不是说凑巧碰上他们?其实大师伯就住在终南山东首的苍鹰谷,本来是我们必经之路,后来我们走了小路,才不从那里经过。” 江青岚奇道:“秦岭系,不是在秦岭山吗?” 柳琪道:“师祖住在秦岭山流云岭,我师傅却在山下的解脱庵。” 江青岚哦了一声。 柳琪又道:“岚哥哥,你真还不知道,秦岭山脉可大着呢,终南山也包括在秦岭脉里面的呀!” 江青岚抱着柳琪,当风而立,又哦了一声,忽然说道:“琪妹,他们追来了!” 柳琪抬头一瞧,问道:“在那里呀?” 江青岚用手一指:“还在左边山腰里。” 柳琪嫣然一笑:“还早呢,那我们走!” 羊肠小径,逐渐往下,走下山坡,左边是一道山涧,水声淙淙,小径蜿蜒着山脚而行。 转过一重山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二十来丈宽窄的谷口,两侧却是排天峭壁,十分陡险! 小径就从谷口前面经过,迤逦往西。江青岚却突然在谷口驻足,因为他瞧到谷口左边,竖立着一方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面镌着一尺见方的八个大字,龙飞凤舞,笔力劲遒,那是: “秦岭弟子,不准入谷。”下款是:“天痴上人手题”。 江青岚心中暗想,天痴上人果然在这里立了一块石碑,禁止门人入内,自己何不进去瞧瞧? 他好奇心一动,正待往前走去,忽听自己来路,有人嚷着:“这小子胆敢进入师祖禁地,咱们快追!” 江青岚目光斜掠着石碑,脸上微微一笑,大踏步往谷中走去!两边石壁,寸草不生,壁立如削,身入其间,宛似走在夹弄之中。敢情好多年来,没人经过了,这一条路上草长过膝,狐鼠乱窜。因为夹道略往右斜,是以在谷外极难望见谷中情景。 走了约摸一箭多路,身后五人,也已相继赶到谷口,说话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大师兄,这小子逃入谷内去了,这可怎么办?” “他胆敢擅入师祖禁地,咱们就追进去!” 那是追云手罗渊的声音。 “啊!大师兄,师祖这碑上不是不准我们入谷吗?” 罗渊又道:“我们是进去抓擅闯禁地之人,有何不可?一切由我担待就是!” 于是由追云手罗渊领头,步履杂沓,往谷中奔来。他们此一举动,倒大出江青岚意料之外。 自己满以为谷口有天痴上人的手谕,这几个人决不敢擅自进入,才从容走来。此时他们竟然不顾一切的追来,不由心中一急,立即加快脚步,往谷中奔去!正走之间,忽见前面又出现了一块石碑,而且这块石碑却矗立在当路之上!江青岚心中奇怪,暗想这石碑敢情也是天痴上人立的? 他如此费事,又是为了什么?心念转动之间,业已走近,这石碑上却只镌着三个大字“三昧谷”。 江青岚抬头一瞧,不禁一阵狂喜!“啊!三昧谷!三昧谷到了!” 柳琪因岚哥哥下坡这一段路,走得较为缓慢,山风轻拂,似乎带着点催眠作用,她星目微阖,大有睡意。此时经江青岚大声一嚷,也立即睁开眼来,喜道:“三昧谷当真到了!岚哥哥,你怎么找到的呀?” 江青岚可并没回答,他也没时间回答,纵身就往石碑后面跃去!地形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如火如荼的红霞,蒸云烘日,一望无际!那可并不是烧天野火,那是数以万计的高大榴树,蔚然成林,密密麻麻的堵在当前! 整座山谷,宛如蒙着一层红雾,那有入谷路径?江青岚微微一怔,暗想既然找到了“三昧谷”,离火真人自在其中。心念一转,便抱着柳琪,直向榴林中纵去。 一掠三丈,几个起落之后,忽然惊讶得直瞪眼睛!因为眨眼之间,那一株株的榴树,忽然不见,举头四望。只见天空晦瞑,四外迷蒙灰黯,视线模糊,好像在下着霏霏浓雾!他觉得十分迷惑,凭自己的眼力,居然瞧不清一丈以外的景色!适才分明太阳高悬,天气晴朗,这阵工夫怎会……? 难道这片榴林,太以密集,把天光全遮住了?那也不对,自己自从蒙大师伯以本身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以来,虽在黑夜,也可看清十丈以内之物!他脚下改变方向,又是几个起落,但到处全是一样,灰蒙蒙地无法辨认。口中不由“噫”了一声! 只听柳琪叫道:“岚哥哥,这树林有点邪门,我们还是退出去再说罢!” 江青岚自然也感觉情形不对,立即往来时方向闪去。那知任他奋力急纵,半晌之后,仍然未曾跃出榴林。眼前的奇异情景,使得他恍恍惚惚,如入梦境! 因为只有在梦中,才会欲速不达,双腿沉重得不由自主。他此刻便有这种现象,人似乎有点困倦的感觉,脚下也越来越慢。但自己还不知道,又过了片刻,他倦眼迷蒙,踉路而行,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蓦地,身前一远,响起一阵叱嗟之声!江青岚陡然一惊,立时惊觉,先停步凝神,调了会息。倏地睁眼一瞧,果然自己仍在榴树林内,怀中的柳琪,却早巳沉沉睡去。此时四周还是一片昏暗,就算敌人面对面而立,大约也不易瞧清,是以估计对方也一定看不见自己动静。 只是方才那一阵叱嗟之声,不知又发自何处?他这一静下心来,同时也发觉一个秘密,就是只要你停身不动,就不会发生幻觉。 虽然仍不能冲出林去,显然已不如先前的令人有恍惚之感。道理想通,立即纵身跃上附近一株榴树之上,用心查探出路。忽然左侧三丈开外,有人叫道:“大师兄,你在那里?” “妈的,这鬼林子,大有蹊跷!” 另一个也在大声嚷着!江青岚心中哦了一声,他们也已追入林来! “嘿!师弟,咱们把这树林砍翻了,看它还闹鬼不?” 这正是追云手罗渊的声音。他暴哮如雷,敢情还是用内家真气逼出来,声音极为响亮,却在二十丈以外!果然!他这一大喝,立时把其余的人提醒。只听有四五个地方,登时响起劈劈拍拍的伐树之声! “小辈,三昧谷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还不住手,当真不想活了?” 一个苍老声音,蓦地由远处飘来。声音不响,但入耳之后,却有若焦雷暴发,震慑心神! 江青岚心中大喜,这发言的,大概就是离火真人了! “老鬼,你是什么人?是好的,就现出身来,让小爷见识见识!” 此人话声才落,只听追云手罗渊也大声喝道:“老鬼,凭这点障眼法,就能困得住秦岭门下?” 苍老声音又道:“小辈,凭你们也配?哈哈!秦岭门下?你们是没瞧到天痴老儿的勒石? 还是明知故犯?” 追云手罗渊敞声笑道:“老鬼,原来你是被师祖囚禁在这里的。居然还冒大气!” “住口!”苍老声音突然厉声叱道:“小辈,你们真不知天高地厚,天痴老儿,对真人还存三分礼让,你们敢如此目无尊长? 难道你们没听师长说过,二十年之前,真人云游至此,深爱此谷幽静,适合真人清修,天痴老儿才亲自勒石谷外,禁止门人入内。 真人要不是瞧在天痴老儿份上,你们焉有命在?不过今日你们擅闯禁地,毁我榴树,真人如果不管教管教你们,传出江湖,人家真还当我怕了天痴老儿。” 这几句话,还是从谷底传出,但话声刚落,忽的一声长笑,破空飞来,当真来势如电。 笑声未歇,二十丈外响起一声闷哼! “老前辈,我们是追赶……”另一个人突然发出急叫! “真人不管你们是有意,是无意,薄予惩戒,在所难免!” 苍老声音,好像盘空低飞,没等他们说完,五个人敢情全被制住。一阵极其轻微的破空声音,划过林梢。江青岚听得心头大凛,这离火真人,出手如电,当真厉害。连忙摒住呼吸,伏身树上,不敢稍动。只听离火真人已在林外开口:“小辈,你们是何人门下,真人面前,可不准撒谎!” “晚辈家师姓闵,上长下纲,老前辈,这次晚辈师兄弟五人,实是为了……” 江青岚听出这是方才急叫的那一个,他敢情还想说出他们并不是故意闯入,是为了追赶自己,但他话才说到一半,离火真人不耐的道:“好!他们冒犯真人,就绑在这里,你回去叫闵长纲亲来领去就是!” 那人不敢多说,连连应“是”,就往谷外奔去!江青岚怎肯放过这一机会,赶紧飘落树来,出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晚辈江……” “哈哈!原来还有人隐匿林中?” 江青岚“江”字刚刚出口,眼前红影一闪! 一个身穿火红道袍的高大身躯,业已站在自己面前,敢情他瞧到江青岚双手抱着一个姑娘,凛然而立,不由微微一怔,并没出手,只是瞪着两个铜铃似的眼睛,隐泛异光,沉声问道:“小辈,你又是何人门下?是否和他们一路?” 江青岚看清离火真人头如笆斗,身材高大,颔下一部苍须,飘忽胸际,站在面前,犹如一座大宝塔!闻言连忙欠身答道:“晚辈江青岚,崆峒门下,因妹子身负重伤,特来恳求老前辈施救。 入谷之后,因不敢大声惊动,才误入林中,还望老前辈恕罪。” 离火真人果然听得脸色稍霁,问道:“空空老儿是你何人?” 江青岚道:“正是晚辈师伯!” 离火真人微微点头,问道:“本真人隐居三昧谷,方今江湖上,知者甚少,是谁命你前来找我?” 江青岚听得一呆,想起冰魄夫人嘱咐之言,说离火真人二十年前败在她丈夫手下,才隐居终南,要自己千万不可说出她夫妇来。自己虽然不知她丈夫是谁,但冰魄夫人可也不能提及。 他从没说过谎话,这可窘得脸上一红。忽然想到黑衣昆仑,曾因自己受伤,前来讨过“纯阳散”,但又不敢直说,因为析城山的“坎离丹”,他是暗施手脚偷的,万一“纯阳散” 也是如此,自己说了出来,岂不更糟? 想到这里,不由嗫嚅的道:“晚辈实是由一位至交好友指点,前来……” 离火真人是什么人?瞧他言语支吾,心中生气,突然挥手截断他话头,大声说道:“你既无人介绍,本真人纯阳指又岂能随便施展?” 他说到这里,脸色一沉,又道:“方才秦岭门下,犯我禁地,所受惩戒,你总该听到了罢! 崆峒门下,自然也不能例外,否则岂非让天痴老儿说我不公?不过本真人瞧在你求医而来,只要在本真人手下走得出三招,本真人就放你安然下山。” 江青岚听他口气,求医业已无望,不由心中大急,说道:“老前辈……” 离火真人不耐的道:“本真人一生言出如山,任你百般哀求,又有何用?来!小辈,随我出去,只要接得住三招,放你下山,已是本真人法外施仁!” 江青岚见他果然脾气奇拗,求医已成绝望,不觉心中也微有怒意,胆气一壮,敞声笑道: “老前辈法外施仁之言,似有不公。” 离火真人突然转过身子,问道:“如何不公?你说!” 江青岚剑眉一轩,俊目之中,陡的射出两道精光,昂然答道:“晚辈能在老前辈手下,走出三招,便可安然下山,这是老前辈说的,对不对?” 离火真人瞧到江青岚两道眼神,不由心中一动,暗想瞧不出这小子倒有点火候,但自己话出口,自无反悔,这就沉声反问道:“不错!本真人这话又有什么不公之处?” 江青岚又道:“那么老前辈没有说出,三招之内,老前辈如果……”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 离火真人自然听得出江青岚言外之意,铜铃似的眼睛,也精光暴射,点头道:“好!问得好!三招之内,要是本真人输了?哈哈哈哈!” 他突然纵声大笑,这笑声简直像晴空霹雳,一个接一个的焦雷,笑得山谷齐呜,风云变色! “只要你能赢得了我,本真人就是耗损真气,也要施展二十年来从未施遇的‘纯阳指’为女娃儿疗伤!” 江青岚心中暗笑,他被自己一激,果然答应替琪妹疗伤了。但接着又耽心起来,自己三招之内,是否真能赢得离火真人?自己最近功力虽然大进,也无从和他抗衡,不过自己所以敢于如此说法,却是有着一着杀招。 那就是剑神昆仑老人传自己的一招“乾坤一剑”,屡试屡验,连名列六绝的王屋散人都被这一招震退,想来不致落败。他心中想着,口上却道:“晚辈不敢!” 离火真人爽朗的笑道:“小娃儿,就凭这份豪气,就投本真人所好,来来,你随我到林外去!” 说着大踏步往林外走去。江青岚跟在他身后,只忽左忽右的走了八九步,就觉得眼前一亮,骤睹天日。强烈的阳光,不是好好照耀着山林? 这正是自己初来的谷口,那块竖着的石碑的后面,榴树上还反剪双手的追云手罗洲等四人,敢情全闭了穴道,并不挣扎。柳琪被林外阳光照到脸上,突然“啊”了一声,睁开眼来,江青岚连忙把她轻轻放下,一面说道:“琪妹,这位就是离火真人老前辈。” 柳琪腰肢酸疼,点着头叫了一声:“老前辈。” 离火真人却好像没有听到,高大身躯,早已走到空地之上,招手道:“小娃儿,亮出兵刃来,咱们别耽搁时间。” 柳琪这才知道离火真人竟是要和岚哥哥动手,她心中不由一惊,脸上露出忧惧之色,赶紧往岚哥哥瞧去。 只见他神色自若,也缓缓的走入场中,躬身道:“老前辈不亮兵刃,晚辈不敢无礼。” 离火真人哈哈一笑,手上拂尘一挥,道:“本真人造不是兵刃吗,小娃儿只管使剑就是!” 江青岚应了声:“晚辈遵命!” “呛啷啷”一声龙吟,青光如电,七星剑业已出匣! 离火真人点头道:“好剑!小娃儿你先发招!” 江青岚长剑一举,剑尖朝天,左手揑了个剑诀,使出“一心朝天”,亮开崆峒门户。凝神而立,暗暗运起“离合神功”,小心翼翼地盯着离火真人,躬身答道:“请老前辈赐教!” 他们这一对答,被绑在榴树上的追云手罗渊等师兄弟四人,虽然穴道受制,但耳目仍然可以听得到,瞧得见,这时眼看姓江的小子,居然敢和离火真人动手,八只眼睛,也紧盯着场中,瞬都不瞬。 离火真人一身深厚功力,就当前武林来说,能和他对手过招的人,实在不多。此刻已经看出这少年气沉神稳,敢情已得崆峒真传,剑术造诣,大非庸手,当下不再推让。 一拂珊瑚为柄,红鬃为须的拂尘,轻轻一扬,一式“举火烧天”,一大蓬红丝,当真有若一团烈焰,热炎炙人,往江青岚当头卷下。江青岚身躯微侧,右臂一振,剑化“混沌初开”,骤然往上迎去,但见七八支寒光闪铄的剑影,同时漾起,剑气暴涨,内力进发!这第一招上,江青岚是存心硬架,要试试自己内力,才举剑上迎。离火真人满以为对方年事甚轻,至多以精奇剑招和小巧工夫,和自己缠斗,这一发现江青岚居然举剑硬架,不由脸色微微一变,拂尘依然疾拂而下。 剑气和一团烈火相接,江青岚陡觉对方一柄拂尘,重逾万钧,压力奇大,自己右臂立时颤动。 心头大骇,不知不觉的剑尖一偏,往外带出。要知他这下原是不胜压力负荷的动作,但他在没有发招之前,已暗暗运起“离合神功”。 平日因不知如何运用?只把它当作一般内功而已,此时剑尖一带,无巧不巧暗合离字接引之诀。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力,经这轻轻一拨,宛若天河倒泻,骤然被自己往旁里引开!这不但使得江青岚大出意外,离火真人更是心头猛凛。他方才分明已呈抵挡不住,不知如何一来,居然能把自己数十年功力的一击,悉数卸去。口中一声狂笑:“好!小娃儿你身法果然与众不同!” 拂尘斜落,趁着被江青岚引开的一霎那,突然往下一沉,“举火烧天”立化“野火燎原”,全力横扫而出! 这一下变招迅速,简直电光石火,问不容发。江青岚微一怔神,便觉狂飙扫地,热浪汹涌,滚滚而来!敢情离火真人连“干天三昧神功”都使了出来!自己如果再要硬架,就得立判生死。 江青岚心中没有制胜把握,不敢硬接,赶紧双脚一顿,剑与身合,一道匹练,宛若经天长虹,凌空拔起四丈来高。 只觉双脚下面,一阵狂流疾过,热浪逼人,几乎把自己身子带走。离火真人拂尘扫过,这般源源不竭内家真气,波涛汹涌,直达百步,余力不减。砰的一声,撞上山谷左边的石壁,碎石粉飞,火星四溅!柳琪惊得“啊”了一声,粉脸失色! 江青岚使了一招“通天剑法”中的绝学,“长虹经天”,才堪堪避过离火真人一击。微吸真气,银芒斜抖,洒开层层银鳞,漫天花雨,里着一条人影,倏然堕地。 七星剑尖朝上,凝神而立,口中说道:“老前辈,这是最后一招了!” “不错!” 离火真人两招落空!不禁也暗自点头,这少年人果然不凡!心念疾转,手中拂尘猛的向天一圈,但听雷声隐隐,劲风疾作,一招“雷火大壮”,陡然拂出! 这可与先前两招,迥然不同,一团红影,脱手飞出,三丈方圆全圈在风雷范围之中,当真雷劲风威,风长火势,雷声隆隆,风声猎猎,那里还瞧得清是光,是影,是拂,是人? 只是一片挡不住,避不及的漫天雷火,热炎炙人,向江青岚当头罩下!场外的柳琪姑娘,早已瞧得眼花撩乱,目怵心惊。但她有了先前的经验,相信岚哥哥就是挡不住,也足可自保。 是以强捺着一颗狂跳的心,妙目圆睁,静以观变!其实江青岚智珠在握,前面两招,自己能够安然躲开,这第三招上,正是自己施展昆仑老人仅传的那招绝学,普天之下无人能挡的“乾坤一剑”的时候。 他从“长虹经天”收招落地之时,早巳准备好了,剑尖朝天,凛然而立!此时一见红云压顶,声威之盛,就是连那日析城山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那场激战,如此凌厉的招法,也并不多见! 不由心头猛凛,大惊失色,急忙长剑一振,剑尖接连划出九个小圈!“乾坤一剑”,当日江青岚初学乍练,一招就把名震江湖的秦岭高手崤山独角兽公孙无忌震退。 此时的江青岚玄关已通,内功精深,比起从前,何止有天壤之别。这一出手,果然不同! 只见他七星剑,剑尖才一振动,九个小圈,霎那之间,立即化成漫天精芒,流光腾彩,迸发出万道青霞,简直使人无法睁眼,双方兵刃,还没接实,一股森森剑气,已和一片红云在半空相遇,发生“波波”轻响! “住手!”离火真人来势如电,去得更快。喝声方出,他把一招“雷火大壮”,硬生生的收回。红云倏敛,风雷尽收,他人已站在三丈开外,斜抱着一柄珊瑚拂尘,红袍飘飘,静静而立。 一双铜铃般大眼,露出诧异之色,脸上神色,极为难看,江青岚闻到喝声,立即收招,抱剑躬身,朗声问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吩咐?” 离火真人手捋苍须,勉强笑道:“小娃儿还不收剑?本真人已经输给了你!”——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妙手点穴 这可把江青岚听得大出意外,他何曾败在自己手下?当下赶紧把七星剑纳入鞘中,深深一躬道:“多蒙老前辈手下留情……” 离火真人冷冷的道:“本真人言出如山,你就抱着女娃儿,随我入谷。” 江青岚听他答应替柳琪疗伤,心中大喜,忙道:“老前辈救治之德,晚辈没齿不忘。” 离火真人不耐的道:“本真人是赌输了,才给她疗伤,用不着你道谢。” 说着,回身就往榴林中走去。江青岚心想此人脾气怪癖,当下不敢多言,抱起柳琪,紧跟在离火真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往林中走去! 这座榴林,敢情还按九宫八卦而设,只见离火真人的脚步左三右七,忽九忽一,转弯抹角,绕林而行,每隔两百九十二步,必然另蕴变化。江青岚先还暗记步数,但走了一阵,越记越复杂,越来越糊涂,渐渐的把方向都弄迷糊了。 从谷口到谷底,其实并不甚远,但因不时的转弯绕树,就显得慢了许多,约摸走了一盏熟茶光景,才走出榴林。不!那是榴林中的一块空地! 一块只有两亩来大的空地,中间架了三间茅屋。离火真人头也不回的往屋中走去,江青岚紧随身后,走入茅屋。只见那房中四壁萧然,除了一张竹几之外,地上只放着一个蒲团。 离火真人命江青岚把柳琪放到蒲团上,盘膝坐定,然后在她脸上细细的审视。越看神色越是惊讶,喃喃自语道:“一缕青痕,横浮脸颊,那是带脉淤积之象,但上焦气机,怎会如此充沛?” 江青岚心头一凛,暗暗佩服,忙道:“老前辈,她中了‘绝情针’,血脉凝积,后来起下断针,服了两片千年参王。” 离火真人冷笑道:“千年参王!许多人把人参当成万应灵药,受了害都不知道。 这女娃儿带脉淤积在前,又因服了千年参王,上焦气机太过旺盛,不能运行,致其他经络也逐渐胀满,势非打通她奇经八脉,不能奏功。” 他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了,沉声问道:“小娃儿,你方才那招可是崆峒剑法?” 江青岚微微一怔,忙道:“老前辈法眼明察,晚辈那招剑法,实是昆仑老人老前辈所授。” 离火真人脸上突露喜色,呵呵笑道:“原来你还是昆仑老人的弟子,这就难怪,哈哈! 你为何不早说?” 江青岚正容道:“晚辈虽蒙昆仑老人亲传一招剑法,但晚辈系出崆峒,怎敢在老前辈面前撒谎?” 离火真人又复大声笑道:“一技之传,终身师之,你就是说昆仑门下,也无不可! 哦!小娃儿,你可认识昆仑老人门下的黑摩勒?几个月前,他还来过三昧谷,讨取‘纯阳散’,说他一个师弟,中了五阴手,命危旦夕。” 江青岚心头一喜,赶紧躬身道:“那个受伤之人,正是晚辈,多蒙老前辈慨赐灵药。” 离火真人点头道:“唔!我这三昧谷路径,也是他指点你来的?咳!小娃儿,你早说了,不就没事了么?女娃儿的性命,差点给你误了。好!真人这就动手替她医治。” 说着从左边屋中又取出一个蒲团,盘膝坐下,对江青岚道:“小娃儿守着房门,虽然真人这里,无人闯得进来,但此举关系女娃儿的性命,你可得好好护法。” 他嘱咐完毕,又转头向柳琪道:“你须全身放松,不论炙热难耐,或有何种痛楚,千万不可运气抵抗!” 柳琪点头答应,离火真人当即闭目凝神,运起‘干天三昧神功’。不多一会,只见他脸色逐渐转红,顶门上也冒起一缕青烟,枭枭上升。忽地纵身跃起,左手揑了一个雷印,右手其红如火的食指,缓缓伸出,向柳琪头顶“百会”穴上点去。 柳琪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震,只觉一缕无比的炙热气流,从顶门直透而下。离火真人施展“纯阳指”,一点之后,立即缩回。第二指已点向她“百会”穴后一寸五分的“后顶” 穴,接着“强闾”,“脑户”,“风府”,“痖门”,“大椎”,一路点将下来。 片刻工夫,已将督脉三十六个大穴,逐一点到。江青岚站在一旁,见他出指舒缓自如,收臂俐落飘逸,点这三十六大穴,竟然用了三十种不同手法。 每一式却又都是变化多端,各具妙用,自己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才知道,武学一道,当真深如瀚海,人家数十年盛名,绝非幸致。督脉点完,离火真人略一调息,又接着点她任脉二十五穴。 这次用的,却全是快速手法,但见手臂微扬,出指如风,一口气已点完任脉各穴。这二十五指,虽然快如闪电,可是着指之处,竟然没有分毫偏差,待点到阴维脉一十四穴,却只是举指遥点,使的是隔空点穴。离火真人身子站在一丈开外,一缕缕灸热的指风,带着丝丝轻响,认穴奇准,阴维脉下来,是阳维三十二穴,他身形微动,倏忽之间,欺近身去,点了她颈中“风府”穴。 但一中即离,快速到了极点!江青岚越瞧越觉他这套“纯阳指”的点穴手法,精妙绝伦。 无论敌人远近,均可意到指及,尤其与劲敌搏斗之时,一接而退,若用上他此时的身法,更攻可克敌,退可自保。 当下就凝神观看,一趋一退,都默记在心。离火真人这一阵抡指如飞,一触即退,最精妙的就是退时如鱼逝兔脱,灵活无比。江青岚人本聪明,自然过目不忘。正当他心领神会之际,蓦听林外谷口有一个宏亮声音说道:“秦岭门下闵长纲求见真人,劣徒无知,妄入禁地,冒犯清修,闵某特来请罪。” 声音凝而不散,铿锵有物,足见他内力修为,已臻上乘!江青岚悚然一惊,想起离火真人嘱咐之言,赶紧挡在门口。回头一瞧,离火真人却听若罔闻,依然只顾一进一退,运指如飞的往柳琪身上点去。 心知他此时正当运功紧要关头,丝毫分心不得。过于一阵,敢情闵长纲不见回答,又开口道:“真人既然不愿赐见,闵某只好先将劣徒领回,犯禁之罪,自当按家法处治。” 此时离火真人已点完阴蹻,正在点着阳蹻脉,自然又并未出声。要知双手翻天闵长纲,乃是天痴上人首徒,在秦岭系中,声望之隆,武功之高,仅次于天痴上人。 但他平日狂妄自大,心胸极狭,又生性护短,此次因门下弟子闯入三昧谷,实是师尊天痴上人亲手勒石的禁地,才亲自前来,登门请罪。那知离火真人恰好替柳琪疗伤,并未回答,他误以为离火真人瞧不起自己,怀恨在心。 放下追云手等四人之后,重重的冷哼一声,愤然而去。从此和离火真人结下嫌隙,此是后话。江青岚清晰听到闵长纲冷嘿之声响过,林外便趋寂然,知道一行人业已去远,才算放心。 回头一瞧,离火真人已开始点柳琪的冲脉了,心知只要最后带脉一通,即可大功告成,正待凝神看去! 忽听谷口蓦地飘来一阵裂帛似的狂笑,震得山谷隆隆,回响不绝。笑声甫歇,一个苍老声音在林外喝道:“耿师弟,老夫找了你二十年,原来你却托庇在天痴老儿卵翼之下,此时老夫既然寻来,你还不出来迎接?” 江青岚又是一惊,这又是谁?好大的口气,敢情来人并非秦岭门下。 “唔!找了二十年,原来托庇在天痴老儿卵翼之下?”这分明是指离火真人! 他心中想着,只听苍老声音又道:“嘿嘿!耿师弟还不出来,区区榴火乙木阵能躲得住吗?” 听口气来者不善,还是寻仇来的!再看离火真人,冲脉业已点完,此时正在趺坐运功,顶门上缕缕青烟,凝而不散愈来愈盛,下来就要点带脉了! 要知奇经八脉,其他七脉,都是上下交流,只有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状如束带,共有八个大穴。柳琪血淤气结,所负伤势,即以此脉最为严重,是以离火真人更须全力施为。他这次背向柳琪,倒退而行,反手一指,点到她“章门”穴上。出手极为缓慢,脚步凝重,地上也清晰地印着一个个脚印。足见此老全身功力,业已悉数使出,对林外的狂笑、厉喝,根本充耳不闻。再看柳琪,她额上大汗淋漓,全身衣服,已被汗水湿透。 颦眉咬唇,好像在竭力忍受着身上痛楚!就在江青岚这一回头之际,蓦地一阵隐挟风雷的破空之声,带着喋喋狂笑,由榴林之上,划空飞来! 好像临近头顶,风力之强,宛若大鹏下搏,猎猎有声!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赶紧运集全身功力,双掌当胸,凛然而立。他知道此时正当疗伤最紧要的关头,决不能让任何人闯入茅舍,否则琪妹固然有生命危险,离火真人也得走火入魔,非死即伤。 他当门而立,目不旁视的等了一会,只觉那破空之声,并未向门前这片空地飞落,不知怎的已往左边树林上掠去!好快,一瞬工夫,飞出老远!江青岚轻轻地吁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堪堪落下。 忽听一阵急骤风声,又从左边飞来,心神不由又是一阵紧张。还好!那人已掠顶而过,闪电般往右方飞去。心中更是纳罕,难道他从自己头顶飞过,竟没瞧到这所茅屋?他略一沉思,划空厉笑,猎猎风声,又已回头。只见一条高大黑影,须发如戟的在树顶上飞掠搜索。 尽管身临切近,有时明明面对着茅舍,依然漠视无睹,当面错过。风声回旋,厉笑盘空,好像愤怒已极。 但只是在树林上纵横飞驰,满谷疾掠,声撼山谷,回响不绝!江青岚虽然还是严密戒备,但紧张的心情,已逐渐减少。他知道这座榴林,按着九宫奇门而设,玄奥无比,先前自己入林的情形,即可证明。 如此人身手而论,这座区区榴林,那能挡得住他。但他毕竟不敢轻易入林,方从榴树之上,用绝顶轻功“浮光掠影”凌空虚渡的身法,横掠而来。 满以为这样,定可找到离火真人潜修之所,那知仍属徒劳。江青岚想到这里,大感放心,暗想方才离火真人说过:“真人这里,无人闯得进来。”果然不假! 回头一瞧,离火真人早已盘膝坐在蒲团上面,脸色微现苍白。柳琪却已跌倒地上,一动不动。江青岚蓦吃一惊,立即抢过去扶起,只见她双颊如火,烧得通红,紧阖着双眼,显然脸颊上一缕青痕,早已消失。 呼息也甚是沉稳,不由放心了大半。突然,那个苍老声音,又在林外响起:“耿师弟,你再不出声,莫怪老夫把这座榴林毁了!” 离火真人脸现微怒,蓦地睁开眼来,沉声向外说道:“是大师兄吗?今晚三更,小弟当在南山绝顶相候。” “好!”那人果然是离火真人的师兄!他应了声“好”,就倏然飞去。江青岚瞧着柳琪脸上红色丝毫未退,一摸她额头,触手烧烫。这样过了差不多顿饭工夫,额上汗珠渗出,脸上红色才渐渐减退。 再过了一会,柳琪“嘤”的一声低呼,睁开双眼,嚷道:“啊,好熟!岚哥哥,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手指头也懒得动呢!” 离火真人闭着眼睛,笑道:“女娃儿,你的伤早好了,奇经八脉已通,千年参王的力道,也已抵达全身,此时再运一会功,抵得你平日苦练十年。” 江青岚忽然想起冰魄夫人临走时送给她的雪莲子,说伤好之后,再行服用,不由望着柳琪道:“琪妹,你伤好了,该服药了呢!” 柳琪可不懂他的意思,霎着眼道:“我伤好了,还要吃什么药呀?” 江青岚道:“咦!琪妹,你怎地忘了,那位老前辈送给你的三粒药,说等伤好之后再服。” 柳琪哦道:“岚哥哥,你是说雪莲子……” 她“雪莲子”出口,蓦地警觉,要待缩住,已经不及。 果然!离火真人双目乍睁,两道精光,射在柳琪脸上,猝然问道:“女娃儿,你说什么? 雪莲子,从那里得来的雪莲子?” 江青岚暗暗叫糟,冰魄夫人嘱咐自己,千万不可说出她夫妻的名氏,如今柳琪却露了口风。就在沉吟之际,离火真人又急急的问道:“小娃儿,你们是在何处遇上了冷白衣?” 江青岚根本不知道冷白衣是谁,闻言摇头道:“老前辈说的冷白衣是谁?” 离火真人陡的厉声笑道:“冷白衣是谁?小娃儿,你们敢欺瞒真人?冷白衣就是送雪莲子给你们的人,快说,你们在何处碰上了他?” 柳琪噘着嘴道:“老前辈,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我们当真不知道冷白衣是谁呀?啊!岚哥哥,你把碰上那个叫什么夫人的事儿,说给老前辈听罢!” 离火真人给她说得脸色稍霁,哑然失笑道:“唉!我真人潜修了二十年,火性依然未除,小娃儿,因为雪莲子天材地实,只有大雪山才有,常人要想得到一粒,难如登天,此人一送三粒,那除了冷白衣本人,还有谁呢?冷白衣,你们当真不知道?咳!你们总听师长说过‘量天寒尽毒冰轮’的量天寒尽,他就是冷白衣!” “啊!”江青岚和柳琪同时哦了一声。 只听离火真人又道:“因为二十年前,真人和他小有过节。 咳!其实也说不上过节,真人练的是‘三昧神功’,他练的是‘冰魄寒光’,两种互有克制的功夫,真人就找他试试,结果,闹得两败俱伤,是以方才经你们一提,真人就有点忍不住了!哦!你们遇上的是他妻子冰魄夫人!咦!这又奇了,他们夫妻俪影双双,从不轻离,怎会她一个人到中原来呢?晤!小娃儿,你倒说给真人听听,她怎会无缘无故的送你们三粒雪莲子?” 江青岚听他口气,似乎和冷白衣夫妇的宿嫌,并不太深,心中也宽慰了许多。这就毫不隐瞒,从自己在小酒店窗前偷瞧说起,燕山双杰如何以假参王欺骗冰魄夫人,黑大侠如何从他们身边摸来,后来如何又遇上冰魄夫人,送了她三片千年参王,她指点自己前来,并赠送雪莲子,详细说了一遍。离火真人听得频频点头,慨然说道:“想不到以‘冰魄寒功’驰誉武林,名列六绝的冷白衣,结果还伤在极度寒冰之下,走火入魔!哈哈!善水者溺于水,玩火的焚于火,真人将来总也得伤在火里!” 江青岚道:“老前辈神功绝世,那会……” 离火真人脸色一正,摇手道:“小娃儿,别给真人脸上贴金,要知除了玄门正宗,循序渐进,功力纯出自然之外。 像真人和冷白衣这种,所练武功,各走极端,原属旁门,本身功力越高,危险的程度也越大,可不慎哉?不慎哉!”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向柳琪道:“不过冰魄夫人,可也太小觑了真人,她送你雪莲子,果是一番好意,但她却把真人当作二十年以前看待,怕我‘三昧神功’和‘纯阳指’的纯阳之气,太以霸道,才要你伤愈之后,服上一粒雪莲子,清清火气。” “其实,哈哈!真人……”柳琪忙道:“老前辈,那我不吃就是!” 离火真人又道:“女娃儿,真人是说给你听听,她既然送了你,此时服上一粒,对你自然有益无损。 哈哈!女娃儿,此物对真人也大有用处,我用一瓶‘纯阳散’,换你一粒如何?” 柳琪忙道:“老前辈,你费了这么大劲替我医疗,你要,这三粒都留着好啦!” 离火真人喜道:“真人从不求人,岂能要你女娃儿的东西,真人是拿‘纯阳散’给你换的,而且一粒已足。女娃儿,你别小觑了真人的‘纯阳散’,任他天下最歹毒的阴功所伤,只要三寸气在,一服就愈,你们行道江湖,带着有备无患。” 柳琪从衣囊中取出丝帕小包,呈了过去,离火真人解开一瞧,啧啧叹道:“这三粒当真是雪莲子中上上之品!” 说着随手取了一粒,又要柳琪服下一粒,然后又把绢帕包好,递还给她。柳琪一定不肯,要离火真人把两粒一齐收下,离火真人摇头道:“女娃儿,真人这也是备而不用之物,因为方才听小娃儿说起冷白衣走火入魔之事,使真人有了警惕。 像我这种练‘三昧神功’的人,一旦如果走火,只有雪莲子才能收水火既济之功,何况你的雪莲子又是冰魄夫人从千百粒中精选之品,自然一粒已够,此物极为难得,女娃儿你收起来罢!” 柳琪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依然收下。离火真人也从蒲团上一跃而起,用磁瓶把雪莲子放入,贴身藏好,一面又从屋内取出两个小小磁瓶,递给两人,道:“这就是真人的‘纯阳散’,你们各人一瓶,用时只要少许已够,千万不可多服。” 两人唯唯应命,一齐收起。只听离火真人又道:“女娃儿,你刚才服下雪莲子,赶快运一会儿功,真人方才也消耗了不少真气,要到丹室里去,待一会,天色黑了,右边是厨房,你们自己做着吃好了。” 说着一手拎起蒲团,迳自往左边屋中走去。江青岚连忙要柳琪遵照离火真人所嘱,在蒲团上运功行气,自己也就在地上坐下,守在一旁。 茅屋中立时静闷下来,静得连半点声音也没有了。敢情离火真人也在丹室之中,运功调息,修复他方才为柳琪疗伤时耗的内力。江青岚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纵横飞掠的高大人影,离火真人称他大师兄。他们果然是同门师兄弟,那么为什么说找了二十年,原来托庇在天痴老儿卵翼之下。 又说区区榴火乙木阵能躲得住么?再不出来,莫怪老夫把这座榴林毁了!他这种口吻,当然是寻仇来的!尤其方才那种慑人心神的厉啸,充满暴戾之争,想来决非善类,是以离火真人要多方回避着他! 唔!今晚三更,他们在南山绝顶相见,自己何不偷偷的跟去瞧瞧? 酉牌时分,太阳缓缓地落到山后,但天际的余晖流霞,更照得榴林中宛若抹上了一层胭脂。 柳琪运功完毕,只觉身子比没有负伤之前,还要轻灵!当然!她服下两片千年参王和一粒雪莲子,这种天材地实,正是武林中增长功力的灵药,还加上离火真人耗损真气,施展“纯阳指”,打通奇经八脉,气机流畅,内力倍增! 姑娘家因祸得福,自然喜上眉梢!不!最使她高兴的,还不在此。因为自从中了“绝情针”以后,她不但没有绝情,反而得到了情之所钟。这时她娇如春花的脸上,笑意方浓。原来她正缠着他,迫不及待的在茅屋前面,小小的空地上,练着“紫罗十二式”呢! 夏天的天日较长,但过了这么一会,也慢慢地昏黑下来。他们在厨房中,淘米,做菜,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当然吃得挺香。离火真人始终没有出来,他们也不敢去惊动他。 入夜了,轻微的山风,吹入茅屋,也有点凉意,江青岚在地上铺了一件长衣,就要柳琪先睡。柳琪似乎还想说话,江青岚出其不意,轻轻的点了她睡穴,然后又替她盖了一件衣服。 自己就靠在墙根,假装入睡,一面静静的倾听着左边丹室的动静。时间差不多过了二更,丹室中果然响起极其轻微的声音,要是换了旁人,断难听到。这声音当真轻微已极!不!简直快速已极!声才入耳,离火真人敢情已离开茅屋。 江青岚大吃一惊,赶紧提起真气,轻灵无比的飘出身去。略一审视,果然发现一条红影,已腾空跃起,身形之快,简直莫可比拟!不好!他这榴火乙木阵,自己白天已尝过厉害,就是连他师兄,都不敢轻易深入,他如果走远了,自己如何走得出去? 心念转动,立即跟着跃上榴林!离火真人穿着那袭火红色的宽大道袍,衣袖飘忽,踏林而行。江青岚可不敢过份逼近,远远的跟着。四月将晦,四外黑蒙蒙的没有月光,好在江青岚目能夜视,虽然相隔很远,还能依稀辨认。 不过离火真人何等功力,他脚下不点地,宛若御风而行,飞行神速。江青岚提着一口真气,尽量施展轻功,才勉强跟在后面,没被丢落。眨眼工夫,业已驰出谷口,离火真人沿着溪边小径,往南首一座山顶上飞扑而上。江青岚心知已到地头,敢情他们所约之处,即在此山顶上。自己一时好奇,冒昧追踪,万一引起误会,反为不美。是以小心翼翼地隐蔽身形,穿林而上! 峰顶上,是一片不太大的平台,有着十几棵古松。离火真人就站在平台之上,独立苍茫,情绪显得有点不安。高大个子敢情还没有来? 江青岚更不敢大意,悄悄的掩到林边,贴着树身,摒息凝神,一动不动。蓦听左侧幽谷一端,响起一声震摇山谷的尖锐厉啸,声音摇曳,直似破山而出。离火真人脸上微微起了一阵痉挛,两道目光,闪电般往啸声来处投去。江青岚自然也急急的跟着向左望去!这不过是刹那工夫,一条黑影,业已随着啸声,宛若浮矢掠空,飕的向平台飞落! 那正是白天见过的高大人影。广额、凹目、耸额、鹰鼻、白须黑衫、骨瘦如柴老者,轰然而立。两眼神光如电,望了离火真人一眼,喉间发出嘿嘿冷笑:“你倒早来了。” 离火真人打了个稽首道:“小弟特来参见大师兄。” 黑衫老人又是嘿的冷笑:“你躲在天痴老儿卵翼之下,老夫就找不到了吗?” 离火真人躬身道:“小弟并无此意。” 黑衫老人怪笑道:“那你就把烈火旗拿来。” 离火真人略一迟疑,道:“这个……” 黑衫老人不耐的道:“这个什么?难道你想占为已有?” 离火真人突然面现凄色,颤声说道:“大师兄,这是先师遗命……” “哈哈哈哈!”黑衫老人仰天厉笑,声若裂匹! “先师遣命?姓耿的,你口口声声先师遣命,你的先师,是老夫何人?” 离火真人脸上又是一阵痉挛,答道:“先师自然是大师兄的先人。” 黑衫老人暴喝道:“你既知烈火旗是祝家之物,还不双手奉上,难道真要老夫亲自动手?” 江青岚躲在树后,听得十分清晰,暗想原来这两个师兄弟,是在争一面什么烈火旗。一个是先人遗物,一个是先师遗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听离火真人浓眉一皱,徐徐的道: “大师兄之命,小弟自当遵奉,只是此举关系本门存亡,小弟断难应命。” “好哇!你真当老夫收拾不了你?” 黑衫老人厉笑一声,一件黑衣长衫,立时鼓起,夜风之中,居然纹风不动。全身骨节,格格暴响,脸上突现黑气,越显得狞恶无比! 离火真人心头大震,往后疾退三步,颤声喝道:“大师兄,你当年出走,当真投在北海玄灵叟门下?” 黑衫老人一步步往离火真人身前逼去,口中狞笑着道:“你此时就是献出烈火旗,也为时已晚!” 离火真人满面惶急,一步步后退,大声叫道:“大师兄,你难道忍心背叛先师?” 黑衫老人道:“嘿嘿!告诉你,他无父子之情,我无父子之义,你死在眼前,还管得到老夫身上?” 江青岚这回听清楚了,原来黑衫老人的父亲,正是离火真人的师傅。他不但背叛父亲,还要残害同门。不由心头大怒,要待出手,但一想到离火真人何等功力,此时竟然颇有顾忌,步步后退,不知又为了什么? 心念刚转,忽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声音:“两位快请住手!” 听来十分缓和,好像随口说出,但劲气之足,入耳有物,人家敢情还在数里之外!江青岚心中又是一惊,这个又是谁,有恁地深厚的功力?他微一分神。 “蓬!” 眼前红光乍闪,震天价一声巨响。山摇地动,砂飞石走,声势惊人之极!江青岚急忙定睛瞧去,黑衫老人和离火真人已各自震退了两丈来远!啊!离火真人手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杆八尺来长的风磨铜三角小旗!那知目光一转,更令江青岚大吃一惊! 原来这片总共不到十来亩大的山顶上,更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位白髯过胸,相貌清癯的老叟,两道白眉,从眼角上,直垂下来,但脸色红润发光,毫无龙钟之态。身穿一袭葛布长衫,芒鞋白袜,手握龙头杖,站在古松之下,蔼然微笑,当真是神仙中人! “两位老弟为了些许小事,何苦作阅墙之争?” 声音十分和缓,正是方才从数里外传声的口音。黑衫老人脸色桀傲,冷哼道:“兄弟早知耿修元有了扎硬后台,嘿嘿!冲着上人,兄弟这就告退!” 他不待长相清瘤的老叟开口,微一拱手,倏然往山下飞去。江青岚听得微微一楞,黑衫老人口中的扎硬后台!当然是指长相清癯的老叟。他把白天听到的话,互一对照,心中不由蓦然一惊,难道此人就是…… “搭!” 一声轻微的金属之声响过,离火真人手上那杆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连同杆上一面三角小旗,一下就缩入他衣袖之中。 一面稽首道:“师门细事,有劳上人玉驾,贫道心实不安。” 长相清癯的老叟,呵呵笑道:“耿老弟,咱们两代相交,岂同泛泛,不过祝老弟方才那一招‘玄灵掌’,已得北海老儿神髓,错非老弟有师门异宝烈火旗防身,否则你们互有克制,力拼之下,难免不两败俱伤! 唉!说实在,当今武林,能够挡得住这种‘玄灵煞气’的,真是寥寥可数哩!”他说到这里,忽然望着林中,蔼然笑道:“林内那一位少侠,也该出来了,别老躲在树后!” 此话当然对己而发,江青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跟踪离火真人,上山之后,因对方两人,均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是以潜伏树后,可说摒息凝神,小心已极,连动都不敢稍动,自然不会弄出丝毫声息。 尤其这长相清癯的老叟,从现身迄今,根本没有向自己这边,瞧上过一眼,就会发觉树后有人,这份功力,当真是骇人听闻! 此时既被人揭穿,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当下也就略整衣衫,从容走出林去。离火真人先是一楞,继而呵呵笑道:“小娃儿,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奇,今天要是给我大师兄撞上,你有几条小命,也得丧在他‘玄灵煞气’之下。唔!那女娃儿呢?” 江青岚方才听长相清癯的老叟说过,当今武林,能接得住“玄灵煞气”的,已寥寥可数,此时又经离火真人一说,心中大感不服,暗想凭自己所学的“离合神功”,难道还抵不住“玄灵煞气”? 脸上微微一红,拱手说道:“晚辈因日间听老前辈和师兄相约来此,才独自偷偷赶来。” 长相清癯的老叟,手捋长髯,笑容满面的打量着江青岚,向离火真人笑道:“原来你们还是素识,这位少侠,轻轻年纪,居然英华内敛,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真是难得,不知是何派高弟?” 离火真人忙道:“这娃儿是崆峒门下,还得昆仑老人垂青,传了他一招剑法哩!” 说着连忙回头道:“小娃儿,这位就是天痴上人,你总听师长说过,还不赶快叩见!” 江青岚一听,果然自己猜想不错,眼前这位长相清癯的老叟,就是武林中推为泰山北斗“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六绝之首的秦岭系天痴上人!当下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晚辈江青岚参见老前辈。” 天痴上人微微一笑,问道:“你是何人门下?” 江青岚肃容道:“晚辈恩师姓展,上元下仁。” 天痴上人点头道:“展元仁能够调教出这样好的徒弟,真是难得。 唔!你没听他告诉过你,秦岭崆峒,渊源极深,孩子,你该叫我一声师伯。” 江青岚听得心头大惊,自己列入崆峒门墙,连恩师都尚未知道,当初展老夫子只提过两派渊源极深,那时自己尚未入门,自然不会说得详细,此时经天痴上人一说,赶紧向他身前跪倒,口中说道:“弟子当日跟恩师学艺,只因他老人家退出江湖多年,未蒙正式收录,后来巧遇空空大师伯,才恩准弟子列入崆峒门墙,是以不知师门渊源,请师伯恕罪。” 天痴上人手臂微微一抬,江青岚只感一股无形之气,把他身子轻轻托起,一时不敢运气相抗,连忙随着来力势头,缓缓的起身来。要知天痴上人适才这一抬头,一半是命他不必多礼,一半却是试他功力。天痴上人武功已入化境,收发自如,这一抬手,虽然只用了两三成力道。 若觉江青岚抵挡不住,自可立时收劲。凡是内功到了相当火候,身上任何部份,受到外力,就会立生反应。那知江青岚竟是轻描淡写的站了起来,无形之中,将天痴上人的真气,一举化开,这可使得天痴上人大感惊奇。 暗想:“原来他轻轻年纪,居然学会了崆峒无上心法的‘离合神功’!” 江青岚刚刚站起,突然感到立足不稳,身不由主的往后退了一退,急忙运劲站定,已是心浮气粗,满脸胀得通红。 心中大吃一惊,天痴上人的功力,竟然持续得这么久,自己站了起来,还当已经化除,那知来劲虽解,隔了片刻之后,自己的反弹之力,却把自己震得往后推出,看来六绝之首,当真名不虚传! 天痴上人见他目光之中,露出又惊又佩的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蔼然笑道: “孩子,你‘离合神功’能练到这一地步,也已是不容易了啊!唔!你几时碰到昆仑前辈的?” 江青岚照实说了,天痴上人回头向离火真人道:“这孩子资质确实不错,难怪昆仑前辈肯以绝学相传。” 说到这里,忽然目露慈祥,望着江青岚笑道:“孩子,今天和老夫相遇,也是缘份,你有什么心愿吗?” 江青岚想不到天痴上人会对自己如此垂青,他言外之意,自然是询问自己,想不想学点什么武功? 当然!天痴上人从自己口中说出,不传则已,如果传授,也一定是绝世之学!他心中一动,蓦地想起崤山之会,只有六天时间,立即又翻身拜倒,口中说道:“弟子正有一事,拜恳师伯。” 天痴上人点头道:“孩子,你起来再说。” 江青岚又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说道:“只因弟子恩师,十八年前,误伤师伯门下,弟子大师伯饬恩师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天痴上人白眉微微一皱,道:“聂五娘违我门下戒条,此事老夫已不准他们几个师兄妹再向展元仁寻仇。” 江青岚忙道:“其实当时恩师只不过剑尖刺中聂五娘右臂‘臂儒’穴上,决不会立时倒地身死,恩师久欲面谒师伯,陈明原委。” 天痴上人点头道:“好!你碰到空空老人,就说老夫并无怪罪展元仁之意就是了。” 江青岚唯唯应“是”,接着又道:“不过……” 天痴上人微露不耐的道:“你还要说什么吗?” 江青岚这就把展老夫子隐名避仇,在薛府担任教席,后来崤山鬼神夜探薛府,接着银燕子柳琪寄柬,独角兽率众蓐闹。后来红线盗盒,虽然消敉了两城战祸,但公孙无忌却把这笔账全记到恩师头上,才约自己恩师端午赴会,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天痴上人古月似的脸上微现怒意,啊了一声道:“原来还有如许事故,老夫竟然一无所闻,公孙无忌也太胆大妄为! 好孩子,你就传我老夫之命,怨有头,债有主,不准妄生是非。”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佩玉,递到江青岚手上,道:“这是老夫随身佩带之物,孩子,你留着作个纪念也好。” 江青岚连忙双手接过。 只听天痴上人笑道:“耿老弟,你练的太阳之气,间断不得,此时也好回去了。” 离火真人打了一个稽首道:“贫道造就告辞!” 江青岚也正想叩别,那知就在这一瞬之间,天痴上人已走得无影无踪!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当下就跟着离火真人往山下奔去!一刻工夫,便已回到三昧谷中,离火真人迳自走入丹室,江青岚知他急须练功,不敢惊扰,也独自回进客室。 一见柳琪还是睡得甚甜,就替她轻轻拍开睡穴,然后自己也靠墙坐下,调起息来。这时天色已将黎明,柳琪一觉醒来,瞧到岚哥哥正在运功,她身体复原之后,内力大增,此时那里还睡得熟,悄悄站起,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江青岚耳目何等灵异,她这一走动,也立时睁开眼来,问道:“琪妹,你身子刚好,怎不多休息一会?” 柳琪甜甜一笑,说道:“我不想睡了,要到门口练‘紫罗十二式’去,岚哥哥,你替我去喂招好么?” 江青岚笑着点了点头,就一跃而起。 柳琪喜孜孜的扭头笑道:“岚哥哥你真好!” 说着身躯一晃,伸过纤纤玉手,拉起他手腕,就往门外跑去。刚走近空地,江青岚突然听到一阵“丝丝”之声,从远处传来。心中一动,脚下立即停了下来,正想辨认方向,那“丝丝”之声忽然隐去。紧接着响起“隆隆”的声音来,这声音并不太响,但宛似地底闷雷,隐隐作响!柳琪也听到了,她慢慢地移动着娇躯,偎了过来,一面问道:“岚哥哥,这是什么声音呀?” 江青岚嗯了一声,正待答话,忽听那“隆隆”之声又自稳去,“丝丝”之声又已大作。 这会,比方才响多了,似乎发自空际?不!是从榴树梢头传来!江青岚目光随着发声之处急掠过去,只是一棵高大的榴树顶上,盘膝趺坐着一个人影,敢情正在练功! “岚哥哥,那是离火真人!” 柳琪瞧得十分奇怪,低声问道:“他干么要坐在树梢头上?”——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双手翻天 江青岚这时业已看清,离火真人面东而坐,口中一吸,“丝丝”之声,立时大作,等到呼气之时,便发出“隆隆”的声音来。不由想起天痴上人临行所说,这就轻声回道:“离火老前辈此时正在吸练太阳之气,我们不可惊动。” 柳琪依在岚哥哥身边,掠着鬓发,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正待退下,蓦听半空中打起“哈哈”!一团红影,倏然自天而降,离火真人宝塔般身子,业已站在面前。 “你们大概在破茅蓬里住得不耐烦了?好!真人早功已毕,这就送你们出去!” 江青岚一听离火真人已有逐客之意,只好躬身道:“晚辈因崤山之会,为期已迫,特来向老前辈叩别。” 离火真人大声笑道:“真人知道你昨晚得了天痴老人的佩玉,就迫不及待!” 柳琪听得十分奇怪,他好像是说岚哥哥昨晚遇到了师祖,还得到一块什么佩玉?自己怎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岚哥……”她刚侧过脸去,只叫了一半,只听离火真人又道:“今天咱们用不着绕什么圈子了,干脆从树梢上出去。嘿嘿!不是真人夸口,就说飞掠树梢,凌空虚渡,要是没有真人带路,任你武功最高,也休想进出自如!” 江青岚想起黑衫老人昨天满谷飞掠的情形,不由问道:“那么老前辈,令师兄,是不是也不识其中奥妙?” 离火真人黯然的道:“大师兄虽然是先师唯一后人,但中途出走,对师门之学,只知大概,不悉甚详。”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愿江青岚多问,突然回说了声:“你们跟我来!” 话声未落,不见他点足晃身,恁空拔起,人已站在附近一棵榴树之上。江青岚、柳琪也连忙跟着纵起!尤其是柳姑娘,她服了两片千年参王,一粒雪莲子,皆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助长功力的灵药,又经离火真人以独门奇功“纯阳指”打通奇经八脉,助长灵药之功,这一跃,她立时觉出自己轻功,和以前简直大不相同! 不是吗?以前自己最多也只能纵个三丈来高,那是碰到顶啦!也许还不到一点。可是现在呢?这么一跃,就是四丈以上,落到榴梢之上,好像轻若飘絮,一点也用不着吸气提劲,和在乎地上一样。 她这份高兴,当真无法形容。怪!这明明是离火真人耗损真气,打通奇经八脉之功,但她却暗暗感激着岚哥哥!啊!他们已经飞出去了,她心中一急,也连忙跟着向前掠去!离火真人身如电射,那么岚哥哥就像逐电而飞!自然虽然赶不上他们,也落后不了多少。因为这段路太短了,他们停住身形,自己也相继赶到。她恨不得再长上一点,好试试自己功力,但这已经到了谷口。离火真人一声大笑:“两个娃儿,前途珍重!真人再过上百来天,也要到江湖上走走!” “老前辈……” 江青岚回过头来,离火真人早已红影闪动,飞入榴林深处。眼前只剩下一片如锦似霞光的花海,那里还有人影?心中暗想,离火真人当真算得上是一位莫测高深的奇人! 自己两人,这趟终南之行,全没白来,琪妹伤势痊愈,功力倍增。自己呢?不但领悟了离火真人独门的点穴手法,而且还巧遇天痴上人,使崤山之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他站在榴梢头上,微微出神! “岚哥哥,我们走罢!” 两人跃下榴林,转过石碑,走出狭长的谷口,清溪潺潺,一条沿着山脚而行的小径,又横在面前。柳琪意犹未尽,侧遇脸去,望着江青岚笑道:“岚哥哥,我觉得轻功快了不少呢! 你先走好不?要尽量的施展轻功,让我试试!” 江青岚笑道:“那我们一起走不好么?” 柳琪扭动了下双肩,眨着大眼睛,天真的道:“不!我要你先走咯,瞧瞧和你还差多少?”接着又嫣然一笑,推着岚哥哥肩膀,说道:“走呀!这条山路,没有岔道,你跑到三十来里,再等我好啦!” 江青岚瞧着她一脸稚气,不由笑着应了一声:“好”,正待走去!“哦!岚哥哥,你可不准回头偷瞧啊!” 江青岚在她不迭催促之下,只好展开轻功,往前奔出。柳琪也并不怠慢,紧接着纵起!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飞跃急掠,只见苍松翠柏,危岩削壁,一阵阵地往身后驰去。 柳姑娘尽情的施展轻功,越跑兴致越好,自己果然比以前精进了许多,但比起岚哥哥来,还是差得好远。不是吗?先前还不觉得,这一阵工夫下来,自己就落后了半里多路!啊!他已经转过山头去了,真快!姑娘家瞧着心上人这份绝世轻功,虽然芳心之中不胜喜悦,但好强争胜,毕竟也在所难免,自己虽然比不上他,可也不能落后得太多呀!心中想着,脚下也跟着加快,飞一般追了下去。 刚一追近山头,忽见路旁树林之中,突然奔出一个人来,两下势子都快,等到发觉,再想收势,已是不及。两个身子已快撞上了,柳琪蓦觉自己左肩,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一个娇躯,被人家连推带撞,震出一丈来远,才收住势子。定睛瞧去,那是一个脸目黎黑的小个子。叉手而立,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瞪着自己,满脸怒容,叱道:“野丫头,你追男人追疯了心吧!跑路没带眼睛?” 姑娘家的身体,岂是臭小子碰得的? 何况自己还没开口,这臭小子倒先责问起自己来了!什么?他胆敢在终南山发横?柳姑娘蓦地柳眉一竖,娇声喝道:“臭小子你找死!” 瘦小个子脸色一沉,道:“谁是臭小子?谁是香哥哥?真不要脸!” 身法如风,突然欺到柳琪身前,嗖的一掌,往姑娘胸口印到!柳琪简直被这臭小子气昏了头,他口上不干不净,出手更是下流,她一闪躲开,方待还招。 那知瘦小个子掌法变化,极为精妙,前胸堪堪躲开,劲风飒然,已袭到右肩。柳姑娘忿极,娇躯向左一窜,回身一掌,顺势切出。这一掌虽然避招攻敌,却也迅猛之极。 瘦小个子冷嘿一声,道:“这是‘紫罗十二式’,有什么希奇?” 柳琪出手一招,立被对方叫破,心中一惊,暗想这是自己和岚哥哥从削壁石室中得来,那是十二位紫罗大师精心研创,这臭小子怎会知道?心中想着,只见瘦小个子左掌直竖,右掌直出,右掌回击,左掌斜切,唰唰三招,竟然全是“紫罗十二式”的招数。心中更是惊讶,一面还手,一面喝问道:“臭小子,你这掌法,是那里学来的?” 瘦小个子面露不屑,冷笑着道:“我那里学来,你也管得着?我告诉你!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像人家,中了几根微不足道的绣花针,就死不要脸赖在男人怀里,才学到这几手三脚猫,出来现眼。” 他出招换式,纯熟无比,话声中又是两招“紫罗十二式”,连绵攻出。柳琪见他句句带着讽刺,一味急攻,心中更是羞怒交加,暗暗切齿,也把“紫罗十二式”掌法,配合师门“穿花身法”,源源使出! 这一场粉拳绣腿,掌影如山,两条人影,倏分倏合,各自舍命抢攻,当真打得煞是厉害! 眨眼工夫,已走出二三十招,柳姑娘“紫罗十二式”,猱杂着“散花掌”、“穿花身法”,差不多把全副本领,都使了出来,还是丝毫占不得半点便宜。她又急又怒,猛的银牙一咬,双掌前推,硬生生把对方逼退两步! “呛!”银虹耀眼,柳琪手上多出一柄三尺青锋,剑尖一指,娇声叱道:“臭小子,你亮出兵器来!” 瘦小个子盛气道:“亮兵器就亮兵器,谁还怕你不成?” “呛!”他手腕翻处,也从腰间撤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晶莹短剑。更不打话,右足霍地欺前一步,右腕一振,剑光划起一圈弧形,由右向左,往柳琪执剑右腕削来,出手又快又辣。 “来得好!”柳姑娘面泛杀机,错步沉腕,剑尖一拨,“横打金铃”,一点寒光,迳向对方剑身点去。那知对方这一剑,竟是虚招,削到中途,只听一声冷嘿,本来由右向左的一圈弧形,倏的变成由左往右,仍然疾削自己右腕。柳琪心头猛凛,这是什么剑法,变招换式,有恁地迅速? 她目前功力倍增,反应自然灵敏,剑身一转。极快使出“回身拂柳”向左一拨,封开来势,不让对方换招,“飞短流长”,“寸心千里”,刷刷攻出! 瘦小个子岂是庸手,两尺来长的一柄短剑,划出一道道弧形剑光,精芒进发,疾若流电,回环抢攻! 这一会,比之先前徒手相搏,更形凌厉,剑光盘空,剑尖互撞,不时的发出“叮”“叮” 清响! 但见银芒缤纷,匹练横飞,剑气所及,激荡得林木潇潇,无风自动!“哼!终南剑法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希罕?”瘦小个子在剑光虹影之中,哼出声来! “臭小子,你也不见得高明。”柳姑娘以牙还牙,娇叱连连! “你才是臭丫头,哼!终南剑法真要挡得了我一招才怪!” 就在瘦小个子话声刚落,遥听远处传来一声清晰大叫:“琪妹!别慌,我来了!” 这是岚哥哥的声音!柳琪精神一振,心头大喜,连忙娇声喊道:“岚哥哥,快来啊!” 瘦小个子听得脸容倏变,目光中隐含泪水,恨恨的道:“哥哥妹妹,倒叫得挺亲热,真不要脸!看剑!” 剑字出口,剑势突然一变。只见他剑尖一阵乱划,刹那之间,寒芒骤发,漫天剑影,有若长江大河,倒泻而来。剑光之强,令人无法睁眼,同时响起一声敲金振玉的清响!柳姑娘右臂酸麻,青丝披散,一柄长剑,呛啷堕地,娇躯也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 正在此时,轻微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有若星丸泻地,倏然飞堕。 一把扶住了她,十分关心也十分体贴地柔声问道:“琪妹,你可曾受伤?” “哼!” 瘦小个子重重的哼出一声,面色苍白,两行清泪由脸颊上直挂下来,身形也摇摇欲倒,口中颤声吐出:“你……”突然掉头,双脚一顿,闪电般向树林投入! 江青岚闻声抬头,心中一震,蓦地失声叫道:“兰儿!兰儿!” 他赶紧放下柳琪,一纵身往林中追去!柳琪被瘦小个子一招怪剑法,不但震得长剑堕地,身子也差点儿立脚不住,小姑娘娇纵惯了,几曾被人家欺侮过来,眼圈儿一红,直气得要哭。 满拟自天而降的飞将军岚哥哥,准会给自己出气,那知他刚一扶住自己,一句话堪堪出口,就撇下自己往林中飞去。 他若是不出声,她还高兴呢!岚哥哥是追那小子去的。可是他却大声叫了出来。“兰儿?”那小子就是兰儿!- 他…… 轰!柳姑娘脑袋瓜上,如中巨杵!难怪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管了!自己终究比不上兰儿! 女孩儿家甚么都能忍让,惟有爱情,可受不得半丝误会。她一时也分不清是气? 是恼?是怨?是恨?总之伤透了心,从地上拣起长剑,粉脸上已满是泪痕。她从小没有爹娘,只有师傅是她最亲的人,这时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就叫妈妈似的,口中蓦地哭喊了一声:“师傅……”发足狂奔,往山下疾驰而去。 “兰儿!”江青岚声到人到,一掠之势已扑入林中。但兰儿比他先走一步,此时那里还有影子。纵目四顾,这一片合抱古木,树身高大,枝柯交结,林密如织,虽在白昼之间,依然黑影斑驳,黯无天光。 走了一阵,连运目力,也只觉树影翳翳,难以辨认,即使兰儿就在附近,只要躲在树身后面,就极难发觉。 “兰儿!兰儿!”江青岚提高声音,又喊了两句,但周围依然静寂得连半点声音也没有,想来兰儿业已悄然离林而去。她为什么要躲避自己呢? 他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会,只好依着原路,回将出来。可是目光所及,山坡草地上,也空荡荡的不见有人!噫!琪妹又到那里去了? “琪妹!琪妹!” 除了远山回响,好像在替自己代叫之外,就没人答应。她明明是站在这里的,怎会不等候自己,一个人先跑?他楞得一楞,恍然若有所悟!自己一直把她们当作小妹子看待,可是她们……唉!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她们既然全走了,自己也赶路要紧。 心念转动,就循着山径,往前奔去。 一阵工夫,便已驰过几座山头,正当他纵飞急掠之际,忽地发现山径两侧,竟然倒躺着两具尸体。脚下一停,回头望去,只见左边一具,身穿一袭青衫,仰天而卧,胸口一大滩鲜血。顺着草丛流出,敢情是被利剑洞胸而过,一柄精光闪烁的长剑,却丢在七八步以外。 此人身形极熟!他走近几步,俯首一瞧,不由心头大凛,那正是昨天在山径上拦住自己,后来追入三昧谷被离火真人绑在榴树上的追云手罗渊,秦岭系第三代大弟子!他不是已被只手翻天闵长纲领回去了吗?怎会惨死在路上? 心中想着,急忙往右边瞧去,那是一个劲装汉子,手上也没有了兵器,血迹比罗渊更多,染得草上鲜红点点,而且身边还有许多偃草。想是负伤之后,痛极而滚,是以身躯半扑,伤势一定也在前胸。此人虽然瞧不到面目,但至少也是昨天拦住自己的五人之一。瞧他们情形,动手不会超出五招,可能还在两三招以内。因为地上没有显著的打斗痕迹,而且对方剑势极快,出手伤敌,和震飞敌人手上兵刃,几乎是同一动作。以罗渊昨天向自己出手的情形推论,手法迅疾,力劲势足,如果自己真要和他动上了手,恁自己目前的功力,也决不能在两三招以内,震飞对方长剑,致之死地。除非使用那一招昆仑绝学“乾坤一剑”,足见凶手武功之强,何止高出自己数倍。他楞楞的站了半晌,蓦地瞧到前面四五丈外,小径交叉之处,还有两具尸体,倒在路旁,身上俱穿着劲装,但手中却握着长剑,并没震飞。 江青岚目光一注,已然判断出那两人已是拔足飞跑,尸身相隔很远。近的一个,是被人从后面砍杀,较远的一个,身上却并无剑伤,似乎是死在暗器之下。 当下纵身跃进,仔细一看,竟又瞧不出暗器击中之处,难道是被人隔空用真气震伤致死? 他因为估高了对方功力,才有如此推断!他心中蓦然一震,这四个人,敢情自己全都见过,是秦岭系的第三代弟子。 不好!此地正当秦岭范围之内,瞧他们身上鲜血,遇害不久,目前真凶已去,自己逗留在这里,倘若被人发现,张冠李戴,这四个人不是自己杀的,也变成自己所杀,岂非连辩也辩不清楚。 心念转动,立即站起身子,正待赶路,瞥见前面山径上,正有一行人,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最前面一个,身穿白夏布长衫,在盘曲的山径上,步履如飞,足不沾地,轻快已极。 身后五人,虽然也各展轻功,还是落后甚远!江青岚瞧得心头大凛,要想闪避,已是不及,只好从容迎着走去!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眨眼功夫,已只有五六丈光景。江青岚看清这身穿白夏布长衫的,竟是五十开外的秃顶红脸老者,广额浓眉,生相威武,尤其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位顶尖内家高手。这时两道棱光毕露的双目,正注视着自己,突然问道: “尊驾何人?到终南山何事?” 声音洪大,口气更是严厉已极。江青岚正待答话,听老者身后,已有人大声叫道: “师傅,就是他,他就是那姓江的小子!” 江青岚依声望去,那不是前天在蓝田城中碰到的两个青年之一,一路紧追自己,后来和追云手罗渊会合,五个人一起赶入三昧谷。如今四个已死,这是仅存的一个! 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当真是冤家路狭。他叫红脸老者师傅,那么此人定是天痴上人首席大弟子只手翻天闵长纲无疑!当下抱拳答道:“不错!小生正是崆峒门下江青岚便是,请问老哥是闵大师兄长纲?” 闵长纲听得脸色一沉,冷哼道:“老夫还没有像尊驾如此年轻的师弟,不知尊驾从那里排来?老夫面前,可容不得你卖狂?嘿嘿!你敢情就是展元仁的徒弟,展元仁瞧到老夫,也得称上一声老哥!” 江青岚这可真弄糊涂了,天痴上人要自己叫他师伯,那么自己恩师自然和他同辈,怎么天痴上人的徒弟,恩师倒要叫起他老哥来? 按理江湖上最重辈份,这笔账,叫自己如何算法?他那里知道天痴上人要他叫师伯,实是从崆峒掌教空空老人排来,而闵长纲所说,展元仁要叫他老哥,倒也确是事实。 因为秦岭系天痴上人,在江湖上素被视为泰山北斗,行辈甚尊。他门下弟子,因师傅领袖武林,也水涨船高,自狂自大起来。除了天痴上人之外,谁会放在他们眼中,尤其天痴上人隐居流云岭,闭门清修,不预尘事已久,一切秦岭系的事务,全由闵长纲作主。 这一来,无形之中,他成了秦岭系第一位人物,平素对崆峒派空空老人,还稍存顾忌,其余的人,又焉肯以后辈自居? 崆峒秦岭两派,渊源虽深,究非同门,展元仁因闵长纲主持秦岭系,年龄又和自己差不多,见面时就称他一声“闵老哥”,原是客气,闵长纲却老实不客气,就和展元仁平辈相称起来。 这当然有悖两派深厚渊源,但也足见秦岭系自天痴上人以下诸人的狂妄跋扈。闲言表过,就在江青岚微微一怔之际,只听闵长纲身后五个门人,齐声怒喝道:“小子!你见了我们师尊,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领罪?” 闵长纲果然立时脸含愠意,洪声喝道:“老夫听说你在薛府一剑震退公孙师弟,果然有点门道,此次居然还敢闯上终南,劫持二师妹门下弟子,擅入三昧谷禁地,就算展元仁,也不敢如此胡来,你胆子可真不小,难道当真视我秦岭无人吗?还不跟老夫回去,听候发落?” 江青岚听他口气不善,正待把柳琪负伤就医的情形说出,那知刚叫了声:“闵大师兄不可……” 他连误会两字,还没出口,闵长纲身后又有人暴喝:“小子,你还敢胡言乱语?” “啊!师傅,那几个躺在地下的,不是大师兄他们?” 只手翻天闵长纲先前倒也并没注意,这时闻声抬头,二十丈外,赫然躺着四具尸体。他目光如电,自然一览无遗,自己四个弟子,不是全遭了毒手?他蓦地仰天一声裂帛狂笑,这是愤怒已极的声音,紧接着厉喝道:“他们学艺不精,有损师门威望,死不足惜。嘿嘿!小子,你倒做得干净俐落,不愧崆峒弟子!” 江青岚心头大急,这下果然不出所料,引起莫大误会,自己可真有口难分!急忙说道: “闵大……” “住口!小子,杀人偿命,老夫先毙了你!” 只手翻天闵长纲,在江湖上真是名如其人,只手可以翻天,谁敢轻捋虎须?何况他狂妄自大已惯,此时眼看门人惨死,不由目射凶光,暴喝声中,迎面就是一掌,往江青岚当头劈来! 虽然两人相隔,少说也有四五丈远近,但闵长纲身为秦岭系仅次于天痴上人的第二高手,自然要比三眼比丘,独角兽等人高出甚远。 何况他外号只手翻天,掌上功夫,更有独到之长。 这出手一掌,劲风呼啸,狂飙疾转,威力之强,劲气之足,和离火真人及六绝中的祁天行、符奇立等人,简直并无稍让! 江青岚喝声入耳,全身已笼罩在人家掌风之下,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遑论躲闪。 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运起“离合神功”,双掌齐翻,朝闵长纲劈来的掌风,推了出去。 这在江青岚来说,不过是被逼出此,那有把握。但听一声砰然震响,江青岚一个身子踉跄却步!但同时也出现了奇迹,那是只手翻天闵长纲呼啸而来的凌厉掌风,被自己一震,立即朝闵长纲反卷而去,其势之疾,分毫不逊来时。 这可把江青岚瞧得呆了!只手翻天闵长纲,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功力,自己的“离合神功”,再多也不过三成火候,居然能将敌方掌力弹回? 他在三昧谷无意之间,引卸离火真人全力一击,才知“离合神功,”能接引敌人力道,这会又发现了离合神功还有反弹之力,离合神功当真不可思议!就在他惊喜欲狂的时候,只手翻天闵长纲,也被江青岚这一手,楞得他大出意外。不等掌风反卷扑近,已然引身侧闪,挪开丈许,让过自己掌风,突然冷哼一声道:“小子,原来你学会了离合神功,难怪胆大包天!” 厉喝声中身躯暴长,两臂箕张,十指屈曲如钩,一件白夏布长衫,鼓得笔直。浓眉倒竖,怒目圆睁,红光满面的脸上,铁青得现出狰狞之色,一步步向江青岚逼拢过来! 他这时简直像一头疯狮,目光眈眈,双爪如箕,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往江青岚身前猛扑而至! 江青岚自然有自知之明,恁自己三成火候的“离合神功”,决难挡得住闵长纲暴怒之下的十成功力。 脑海中蓦然掠过离火真人替柳琪疗伤时的那种倏进疾退的身法,微一吸气,身如电射,往后斜退出两丈来远,口中急叫道:“闵大师兄快请住手,这是误会,小生还有话说!” 闵长纲急怒攻心两招落空,大吼一声,业已如影随形,紧紧赶到,暴喝道:“除非你这小子,终南山还有谁来?呔!今天非活劈了你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十指飘浮,又往江青岚当胸攫到。同时还听呛呛连响,闵长纲五个门人,一齐掣出长剑,拦住江青岚身后。江青岚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往后斜闪,在疾退之中,出指如电,使出离火真人反手点穴的功夫,一下就把三个劲装青年制住。 “呛!”银虹出匣,漾起一片精芒。 “闵长纲,你再逼近一步,莫怪小生手下无情。” 江青岚手握七星剑,凛然而立,双目隐泛煞气!只手翻天闵长纲,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一个年未弱冠的小子,在自己紧逼之下,还能制住三个武功不弱的门人。 投鼠忌器,心头一楞,果然停住身子。但这份暴怒,简直无法形容,他略一停顿,突然仰脸厉声狂笑道:“小子,你杀了他们罢!老夫再找你算账。” 江青岚忙道:“闵大师兄,这是一场误会!” 闵长纲长眉倒竖,喝道:“小子不必多言!你再不动手,老夫要动手了!” 十指箕张,又待逼来。 “站住!”江青岚舌绽春雷,大喝声中,迅速剑交左手,右手从怀中掏出天痴上人所赠佩玉,随手一扬,道:“闵大师兄,请瞧瞧此是何物?” 只手翻天闵长纲脸色一变,停下步来,沉声吼道:“此是恩师随身佩玉,小子你从何处得来?” 江青岚微微一笑:“这是大师伯亲手所赠,闵大师兄可容小生说明个中原委?” 闵长纲听说这块佩玉是恩师亲手蹭他,心中也不禁微现踌躇,何况见玉如见恩师,他就是再狂妄自大,也不敢违拗,当下忍怒说道:“你说!” 江青岚收起长剑,拍开三人穴道,才拱手道:“小弟无状,开罪大师兄三位高足,实非得已,还请大师兄多多海涵!” 闵长纲冷嘿一声,并未作答,江青岚这就把柳琪追赶燕山双杰,误中绝情针,自己陪她上三昧谷求医,夜遇天痴上人,赠送佩玉,及自己急于赶赴崤山,不意在此处发现四具尸体。 删繁就筒,扼要的说了一遍。 闵长纲江湖经验,何等老练,他目光如炬,顷听江青岚述说经过,发觉其中多处,颇难衔接。等他说完之后,冷哼道:“据你所说,琪儿重伤已愈,那么她人呢?” 江青岚在闵长纲目光逼视之下,微微一怔,沉吟道:“她……已先走了。” 闵长纲嘿嘿笑了两声,冰冷的道:“恐怕你所说,尚有不尽不实之处罢!” 江青岚急道:“小弟适才所说,句句都是亲身经历之事,并无半句虚言,其间虽然稍有遮隐之处,那是小弟私人间的琐事,和四位令高足被杀,毫无关连。” 闵长纲厉声喝道:“姓江的,光棍眼里,不揉砂子,老夫岂是好欺之人?不过你既有恩师玉符,老夫今日就放你下山,这笔血债,咱们改日再算。” 长袖挥动,人已怒匆匆的往山径上飞奔而去。剩下五个门人,也挟起四具尸体,一窝风地跟着就走,江青岚目送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山林之间,心头不禁一阵惘然。自己总以为得到了天痴上人的谅解,可以消敉崆峒秦岭两派之间的误会,那知这会秦岭系四个第三代门人,惨遭杀戮,黑锅子又背到自己身上。 听只手翻天临行之语,分明认定凶手即是自己,他不过碍着天痴上人的一块佩玉,才含愤退去。 那么崆峒秦岭,旧怨未释,又结新仇,真非自己始料所及之事。但他一想到崤山之会,已只剩下五天时光,恩师想来业已首途,心中更是遑急。心想一切事情,且等找到恩师之后,再行定夺,他老人家江湖经验丰富,也许可以把这场误会,加以化解。 想到这里,就循着山径,发足狂奔,赶到蓝田,再沿着官道经渭南,华阴,入函谷,横亘在眼前的,已是崤山山脉。 这是第三天下午,距离端午,只有三天了。自己要在期前会合恩师,只有在崤山大路口上等候。但崤山山脉西接秦岭,南连伏牛,绵绵无穷,自己又到那里去等呢?他急纵直掠,刚跃登一处峰头,忽见两条人影,连袂飞来,还在边走边说!江青岚目光一瞥,心头不禁大震。 口口口口口口 江青岚跃登崤山一处峰顶,正待打量四周情形,忽见两条人影,连袂飞来!他目光一瞥,不由心头大凛。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五六,一张淡金脸上,双目深凹,三角眼,鹰钩鼻,尖下巴上生着疏朗朗的狼髭。 女的也有五十有余,中等身材,瘦削脸! 他,她!天狼、天狐! 敢情是应独角兽公孙无忌之邀而来?但他一想到天狐和三眼比丘为了女弟之争,自己乘机溜走,这会冤家狭路,偏又遇上了。 兰儿前天在终南山出现,可能他们还没找到,那么自己又如何向他们解释呢?两条人影,业已欺近身边,巍然拦住去路。江青岚硬着头皮,叫了声:“伯父,伯母!” 天狼三角眼中闪烁着淡金色眸子,狼嗥般叱道:“谁是你伯父伯母?” 天狐更急不择待,凶巴巴的问道:“小子!我女儿呢?” 江青岚躬身道:“伯母不可误会,那晚破庙之中,晚辈因兰儿身中绝情针,昏迷不醒,急于施救,后来才知所救的,并非兰儿,确是三眼比丘沈师太的门下。” 天狐怒嘿道:“小子,你一派胡言,难道我连自己女儿都会认错?” 江青岚急道:“她们确实长得十分相像。” 天狐凶态暴露,急吼着道:“小子,我女儿何在,你说不说?” 江青岚道:“伯母,那天晚辈手上抱着的,实是三眼比丘之徒柳琪。” 天狼微露诧异,冷冷的道:“你说和咱们兰儿生得一模一样的妞儿是姓柳?” 天狐没等天狼说完,紧逼一步,吼道:“小子,你把我女儿拐到那里去了?快说!” 江青岚道:“兰儿在两天之前,晚辈确曾看到。” 天狐眼睛一亮,忙道:“在那里?” 江青岚道:“在终南山上,但等晚辈发现,她已纵入林中,不见踪迹。” “小子,你敢欺蒙老娘?”天狐脸容狰狞,双爪提到胸前,又逼近了半步。 江青岚想要后退,只是天狼脸若严霜,也跟着逼近过来。心中一急,正容大声说道: “伯母,晚辈所说,并无半句虚言。” “嘿嘿!老娘亲眼目睹,难道还错得了?小子,你要活要死?” 双爪如钩,猛向“井肩”穴上抓来! “伯母……”江青岚来不及再叫,足尖一点,人从两人之间,倏然闪出! “小子你给老夫回去!”身后忽然响起天狼低吼之声,一阵强猛无比的潜力,已像潮水般压到背上。江青岚身形刚落,避无可避,赶紧微一侧身,右手顺势拂出——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入堡赴约 “离合神功”的离字接引之诀,果然神妙无方,汹涌压力,被这一引,狂涛卷风,悉数由身侧掠过,往前冲去! 天狐双爪出手,势若闪电,但眼前人影一闪,江青岚业已避了开去,心中也大感楞异,这小子果然滑溜! 但她是何许人,双爪未收,人已跟踪扑到!猛可里,一股劲急无比的狂飙,向自己撞到,天狐不愧为六绝中人,一觉风声有异,百忙中吸气点足,一条身形,笔直拔起四丈来高,才算堪堪避过! 身在半空,突发一声冷嘿,头上脚下,双掌下拍,往江青岚当头击下!天狼一掌之力,被对方引开,他平日自视极高,此时第一招就折在后生小辈手上,如何不怒? 也是一声冷嘿,手划弧形,双爪往江青岚背后抓去!天狼天狐,成名数十年,居然以大欺小,以两对一;但析城双凶,那管这些? “伯父伯母,你们不可误会。” 江青岚急喊声中,只听天狼喝道:“嘿嘿!小子,你拿命来就不误会了!” 两仪爪快接近他后心了。设被抓中,天狼数十年精湛功力,是铁,也得抓个窟窿。但江青岚却并没回头,右手一翻,一缕指影,忽然从天狼双爪之中穿入,快速绝伦的指风,已直奔心坎。不!“玄机”,“期门”,“章门”,全笼罩在指风之下! 天狼要是抓中江青岚后心,自己也得身负重伤,心头猛凛,这小子的点穴手法,迅疾怪异,兼而有之! 他经验老到,招式未接,身子早已倏地后退出去了四五步!这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天狐才一后退,江青岚也就趁机横跃。 “轰!”天狐泰山压顶之势,也紧接着疾劈而下!三人动作,先后之分,根本连瞧都无法瞧清,山石四溅,狂飙乱卷,地面上被天狐全力一击,打成两尺来深一个大坑。 两丈方圆,砂飞风漩,声势好不惊人!但她还是落了空,那小子不是好好的站在一旁? 他们简直不相信,他能够从自己两人手下逃得出去。 天狼怒嗥!天狐怒吼! 两人同时撤出成名兵器白玉如意,左右一分,四道凶光暴露的眼神,紧盯着江青岚,当真像一狼一狐,发了凶性。 江青岚心头一寒,不自禁地后退了三四步。这时,天色已昏黑之时,高山顶上,吐出一弯新月,照着白玉如意,分外显得晶莹有光。 “小子、亮出兵器来,免得死了叫屈!”天狐厉喝声中,正待欺身进招。 突然,天狼符奇立好似有了警觉,沉声喝道:“何方朋友,躲在树上?” 天狐微微一凛,立即停住身子。“哈哈!”山顶空地东南的一株大树上,两条人影,倏然飘落。 “符兄果然高明,小徒碰上了一点枝叶,竟被发觉!” 发话的是一个面相清癯,身穿青袍的老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劲装青年!江青岚瞧清来人,心中暗暗叫苦,天狼天狐,自己已大感辣手,如今又来了毒冰轮王屋散人师徒,这可怎么办?天狼符奇立嘿了一声,冷冷的道:“原来是祁老哥!” 王屋散人目光一扫,忽然笑道:“符兄贤夫妇,奇人奇事,当真使兄弟莫测高深,两位在析城山包庇姓江的小子,这会却在这里动起手来。” 天狐怒道:“这是咱们的事,你管不着!” 祁天行并不动怒,依然笑道:“那么可容兄弟插上一手?” 他不待析城双凶答应,右手一抬,辣手郎君温璜,早已把青玉为杆,白玉为轮的毒冰轮,送了上来。 王屋散人随手一拈,就大刺刺的往江青岚身前走去!天狼天狐,岂肯后人,也立即从左右抄了过来。江青岚处此情势,心知再要解释,也是白费。心中一怒,迅速抽出七星剑,大声叫道:“伯父伯母,兰儿之事,确是误会,晚辈有口难分,只是你们三位世外高人,也想以多为胜,不觉有辱盛名吗?” 天狼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心想以自己等三人的身份,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小辈,倒真要被天下人讪笑! 当下回头道:“祁兄能否稍退一步,让愚夫妇把这小子废了,免得……” 王屋散人打了个哈哈道:“符兄切勿为他之言所动,此人不除,异日必成大患,我等志在取他性命,有什顾虑?” 他脚步并不停止,一面狞笑道:“小子,这叫迫于情势,不得不尔!” 他们三个人,成为品字形的逐渐逼近!江青岚又后退了两步,但事到如今,说也无用,倒反而神定气闲,并无惧意,暗暗运足“离合神功”,仗剑以待。 他因为对方三人,乃是名震武林的六绝中人,自己除了一招“乾坤一剑”之外,要想和人家单打独斗,都无法抗衡,虽然离合神功,近日发现了能接引敌势,和借力反弹,但自己强煞也只有三成火候,那能敌得住三人联手?因此可以想像得到,一动上手之后,自己极难持久…… “小子接招!”王屋散人当真外貌清癯,内心狠毒,出招在先,喝声在后。只见毒冰轮起处,一轮青影,挟着风雷之声,当头砸下!江青岚因析城双凶也同时逼到,不敢硬接,脚尖微微一点,人已向后退出数尺! “嘿!”左侧的天狼冷哼声中,身形微旋,玉如意划起一圈弧形,由左向右,往江青岚背后横扫而至! 天狐更不怠慢,玉如意同样划起一道弧形,却由右往左,迳磕前胸。江青岚左右受制,腹背全虚,但他却十分沉着,长剑一领,身随剑走,剑走偏锋,一招“倒卷珠帘”,迎着天狐来势,向后引出,左掌凝聚功力,向上猛劈! 他目今身手,大非昔比,当真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离合神功,随招指出!天狐玉如意出手,瞥见对方人影乍闪,剑光撩过,只觉一股巨大吸力,把自己劈出的力道,顺势往前带出。 正好迎向丈夫的玉如意上撞去,赶紧右手一沉,往侧纵开。天狼防不到江青岚居然学会了真气接引,借力打力之法,心中暗凛,也立即收招斜退! “轰!”江青岚劈出的一掌有如迅雷奔发,正好碰上王屋散人毒冰轮泰山压顶之势。只觉压力奇重,迫得自己蹬蹬后退了两步。王屋散人手上的毒冰轮,也被弹起一尺来高。四人乍合倏分,以王屋散人和析城双凶的身份,这一招合力进击,最少也得把江青岚震个踉跄后退,招架不迭。 那知对方只不过用了一招,就把自己三人悉数封开。这等功力,就是各大门派老一辈中,也屈指可数,如今竟然出之于一个年轻小子,宁不令三人暗感檩异? “祁兄,这小子已得空空老儿‘离合神功’真传。” “不错,所以不能养疴贻患!”王屋散人怪笑声中,欺身前进,毒冰轮直点而出。不! 他这一次,出手之快,连招法都看不清楚,只见劲风雷奔,轮影如山,劈面滚来! 析城双凶,也在同时之间,发动攻势,左右前后,两柄玉如意交互划起闪电光芒!要知这三人的武功,都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第一招上,因低估对方,才致失着。此时既有警惕,加之暴怒之下,和刚才出手,自有天渊之别!刹那之间,江青岚已陷入三件玉石兵器的一片莹光之中。他虽然把“离合神功”全力运起,同时右臂疾洒,师门“通天剑法”追魂八剑源源使出,七八条臂膀,漾出七八支剑光,还是觉得压力重重,难以挥洒! 析城双凶的“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和王屋散人的“毒龙轮法”,都是他们挤身武林六绝的成名之技,岂同等闲。任你“通天剑法”追魂八剑是崆峒镇山绝艺,放到这三人手下,也就并无出奇之感。 压力愈来愈重了,单是三人从兵器上所发出的真力,就激荡出震耳慑心的厉啸。五丈方圆,风漩石走,附近树木,有若遇上了台风,纷纷断折!江青岚奋起神威,用尽一身本领,才走出七八个照面,便已大感不妙。 其实他能够在这三人手下,走出七八招,已可大大的值得骄傲了。像他们三人之中,无论是谁,平日出手,还不是三招两式,就可解决,要像今日这样联三人之力,还缠斗了许久,当真是罕有之事! 江青岚剑法渐感滞钝,左冲右突,危机瞬息。他用尽自己可以用得出来的力量,使尽剑法上可以应变的技巧,仍然无法挡得住对方三人的攻势!对方实在太强了,自己勉力应付下七八个照面,比通常激战数十百千招,还要吃力! 他现在只有一招救命绝学“乾坤一剑”可使了,但对方三个强敌,岂同小可,自己使出这一招剑法,固可苟延一时,也绝不可能转败为胜,击退三人!心中想着,这就大声叫道: “三位前辈,如再不住手,晚辈可要得罪了!” “嘿嘿!小子你有多少能……” 王屋散人耐字还没出口,江青岚七八道剑光同时倏敛,剑尖振动,九个小圈,豁然划出! 本来图尽匕见,危机四伏,但这一剑出手,果然情势大变。刹那之间,精芒四射,流霞千道,从他身前骤然进发,当真是天崩地裂,威势惊人! 王屋散人,析城双凶,以前见过他这招剑法,但如今使来,威力更强。他们三人何等功力,一望而知对方这招剑法,实非自己所能破解,立即倏然跃退!天狼又惊又怒,厉声叫道: “祁兄,这是昆仑老人的绝学,这小子只会一招!” 刷!三条人影,乍退疾进,三般兵器,又是漫天匝地而来!江青岚情知要糟,剑尖再颤,九个小圈,依然推出。但这一会,三人早有准备,不待他剑尖划出,已往三个方向闪开。等江青岚剑尖上一大片剑光堪堪发出,析城双凶业已乘虚而入。 一左一右两柄玉如意,向他腰胁间戮到!王屋散人也再次欺进,一轮青影,直奔前胸! 江青岚苦于只会一招,一招出手,就没有别样厉害招法,跟着进击。对方三人只要避重就轻,就可乘隙进手。 他心头一惊,赶紧身向后跃,一个旋转,“乾坤一剑”第三次使出,向横里削去。那知天狼天狐早有准备,两柄玉如意,竟然是个虚招,江青岚剑才划出,两人同时侧身引退。一声狼嗥,两人的两只左手,同时扬起,两股劲厉内劲,如金刃劈风,交互撞到! “哈哈!小子,你黔驴技穷了罢!” 王屋散人毒冰轮,风急雨骤,同时疾卷而来!江青岚百忙之中,收剑封招,只听一声龙吟,毒冰轮已击中剑身,自己右臂蓦地一震,七星剑差点脱手飞出。连转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耳中听到“嘿”的一声,王屋散人的“黑煞掌”,业已排山倒海般推出! 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天狼夫妇的“两仪掌”,发出的劲气交互扫到,王屋散人的“黑煞掌”风,也正好拍出!三股真气,汇成无比狂飙,夹击而来! 江青岚要想使用“离合离功”的接引打力,都已不及,砰然一声,一条身子,直被震得往三丈开外飞去!要知他方才和天狼夫妇相遇,已一再后退,等到王屋散人出现,四人动上了手,又后退不迭。 山峰顶上,能有多大?其实早已身临悬崖,只是强敌当前,使他无暇后顾罢了。此时被三人汇成的狂飙一卷,身躯受震,就箭一般向崖外飞去!江青岚“离合神功”护体,身虽震起,但并未受伤。睁目一瞧,自己脚下,竟是陡壁如削的百丈深壑! 心中一惊,赶紧猛吸一口真气,双臂一划,人已凌空飞起,往崖上掠来!王屋散人和析城双凶不防江青岚被自己三人打下悬崖,这小子居然还会昆仑“云龙三折”的身法,再次凌空飞起! 天狼嘿的一声,方待出手,瞥见悬崖边上,忽然出现一条人影。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须的老者。只见他双掌往下疾拍,江青岚堪堪纵起的身子,经这一击又往悬崖之下,跌落下去! 口口口口口口 渑池,东接洛阳,西控函谷,北带黄河,南连崤山,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商业繁盛,交通畅达,东大街正阳楼,更以汾酒驰名。 这天中午时光,酒客还在喧哗之际,一位儒服老者,却缓缓的踱出大门,他似乎心中有事,连甘芳香冽的汾酒,都没喝上一杯。瞧他年龄,约有五旬上下,生得面目清癯,风度冲雅。但腰间却横着一口长剑,鹅黄剑穗,趁风斜飘,敢情是武林中人?不!古时候的读书人讲究身通六艺,谁不会上几手击剑,孔老夫子的画像上,不也是身佩长剑的吗? 所谓琴囊侠铗,正是读书人随身最好的装饰!但这儒服老者,显然有点不同,他虽然风神冲夷,蔼然可亲,可是双目开阖之间,却神光湛湛,不可逼视。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酒楼前面,是一块很大的荒场,这时有许多人围成了一个人圈,喧笑之声,哄然传来,像在那里瞧什么热闹似的! 儒服老者,敢情一时高兴,也踱了过去。瞧热闹的人,多半是贩夫走卒,和街头一班小孩,科头跣足,伸着脖子,百多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投注在场中一个身形佝偻的卖艺老头身上。 不!那是什么卖艺的?简直和要饭差不多!场子上连真刀真枪都没有,手上只拿着一柄用木头削成的长剑,在指手划脚的胡吹。瞧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多年不曾理过,身上穿了一件又宽又大,破旧不堪的蓝布长袍,一付穷愁潦倒的落拓样子! “哈哈!诸位总听到过咱们父老相传,有一种叫做剑仙的人,练剑练成了仙,可以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还会剑遁,一道白光,就会腾空而飞,瞬息千里,这种本领,江湖上可说失传已久,诸位只有耳闻,从无目睹。 哈哈!今天诸位碰到了小老儿,倒可让诸位开开眼界。这可不是小老儿吹牛,天下虽大,绝艺难得,若非小老儿幼得异人传授,这玩意早就无人能会了。” 这几句话,清晰地钻进儒服老者耳中,不禁心头微讶,此人口气好大,自己倒要瞧瞧究竟,这就慢慢挤进人圈。 只听卖艺老头又道:“如今让小老儿来玩一套剑遁,报答报答诸位的盛情,不过小老儿练的就是这口木剑,和剑仙的宝剑不同,诸位可看不到白光,但是照我想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他说到这里,袖管一掳,蓦地大喝一声,右手扬起,把一柄木剑,向前掷出。他好像十分用力,但掷出的木剑,离众人头顶不远,四平八稳,缓缓平飞。卖艺老头,不慌不忙,纵身一跃,立刻站在木剑之上,平飞出去。一面却佝偻着身子,向下面观众问道:“诸位瞧瞧,这不是剑遁吗?” 木剑约莫飞了两丈来远,卖艺老头突然身子一侧,两只破袖挥动之间,一个转折,又缓缓的飞了回来。一班观众,早瞧得轰雷似的叫起好来!只听有人说道:“你方才说剑遁瞬息千里,那有这样慢的?” 卖艺老头足蹬木剑,一面回道:“啊!啊!这可快不得,我这剑仙,究竟是假的,飞快了,万一头昏脑涨,一个失足跌下来,岂非连老骨头全得摔碎,那才不是玩的!” 说话之间,业已在头顶上转了三折。猛地连人带剑,一个吃屎筋斗,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观众冷不防他真会说跌就跌,老骨头那里禁得住跌?不由一齐尖声骇叫,那知“拍达”一声,卖艺老头在骇叫声中,早已佝偻着腰,站在地上。 他神色从容,好似没有经过这么一回事似的,向观众拱手作礼:“献丑!献丑!” 同时观众们双手猛拍,鼓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这可把儒服老者看得呆了,要知掷出木剑,通常你用力越大,丢出的速度也越快。方才卖艺老头用了大力气,掷出的木剑,却缓缓飞出,这就非身具绝顶内功,在木剑上贯注真气,以气驭剑不可。 这等身手,江湖上已不多见,尤其他在众人头顶上踏剑飞行,那分明是昆仑绝学“云龙三折”,不过他掩饰得非常巧妙罢了!卖艺老头又在大声说话了:“诸位,小老儿方才妄学剑仙的剑遁,差点把老骨头砸了,可知剑仙当真得罪不得,现在让小老儿来表演一套剑法,不知诸位意下可好?” 观众们果然立时又叫着一大片好好之声!卖艺老头目光扫遇全场,忽然对着儒服老者咧齿一笑,又道:“诸位,我表演的这套剑法,又是与众不同,这是二十年前有一位大侠,行道江湖仗以成名的剑法,当年我小老儿一时好奇,偷偷的瞧了几手,记在心里,现在向诸位面前献丑。” 这时人丛中有人问道:“你说的那位大侠叫什么名字?” 卖艺老头连连点头道:“对!对!小老儿忘了交待,那位大侠,就是叫做八手大侠,因为他这套剑法一经使开,就好像身上长出八只手来。” “喏!喏!诸位一瞧便知……” 原来那儒服老者,正是独赴崤山之会的崆峒名宿八臂剑客展元仁。他起初见了这卖艺老头,还以为是寻常江湖人物,后来见他以气驭剑,和使出“云龙三折”的身法,已大感惊奇。 此时一听对方竟暗暗说到自己头上,更觉事非偶然。既猜不透他是何等人物,更不知他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如此装模作样。正想之间,目光一瞥,心头不由陡然猛震! 只见卖艺老头话声一落,木剑倏出,随式移步,身随剑走,右腕抖处,立时有七八支剑影,从他身边漾起。 宛若多了七八条臂膀似的,身躯再转,七八条臂膀,七八支剑影,疾如风轮,也随着各自换式! 一点不错!正是自己崆峒派镇山绝艺“通天剑法”的最后八招——追魂八剑!而且剑法精纯,比自己并无多让。 追魂八剑,乃本派不传之秘,他又从那里学来的?剑影倏收,卖艺老头早已挟了木剑,拿着一顶破毡帽,向观众要钱。观众随即纷纷作鸟兽散,这个场子也就收了。卖艺老头点了点收来的钱,眯着眼睛笑道:“哈哈!今天够我老头子一醉了!” 说着回身待走!八臂剑客展元仁连忙踱前一步,含笑说道:“老哥辛苦了,方才那套剑法,兄弟佩服之至,不知老哥……” “啊!啊!老爷子你快别这样称呼,小老儿玩得不好,你……你老多多包涵,小老儿还有事,还有事……” 卖艺老头胁下挟着木剑,双手连拱,一脸惶恐的说了几句,返身就走。直把八臂剑客弄得啼笑皆非,但他生性豁达,明知卖艺老头故意如此,不肯和自己相见,只好目送他佝偻身形,匆匆远去。正当微微发怔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大声叫道:“喂!大师兄,大师兄……” 刷!一条瘦小人影,比箭还快,跟着卖艺老头身后,疾追而去。展元仁又是一楞,真想不到自己十八年不在江湖上走动,居然出了不少高手。即以卖艺老头,和后面追去的瘦小人影而论,武功断不在自己之下。难道他们是秦岭中人,有意奚落自己? 那又不像,卖艺老头的“云龙三折”,是昆仑嫡传,追魂八剑,又是本门绝学,这人当真透着古怪,心中想着,也就独自回转客店。一年佳节又端阳,古老的农村社会,对节令都是非常重视,不论贫富人家,门前全挂上了艾旗蒲剑,来点缀佳节! 但从渑池通往崤山的一条山径上,这时却正有一匹健马,驮着一个儒服老者,悠闲的策缰缓行。他自然是八臂剑客展元仁,应约赴会而来。山径迂回,沿溪盘曲,崤山公孙堡,业已在望。 那是座落在山坳之间的巍峨庄堡,气势雄壮,果真是威震江湖,卧龙藏虎之地。 得得!得得得!蹄声由右侧小径中传来。八臂剑客闻声回头,只见一片密林的小径中,缓缓走出一骑,那是一匹浑身全黑而又瘦骨嶙峋的驴子。 背上蹲着一个身形佝偻的人,一顶破毡帽,压得低低的,瞧不清面目。但他身上那袭又宽又大的蓝布袍子,和腰间插着的那柄木剑,一望而知就是昨天的卖艺老头。 他策驴徐行,转出小径,正好跟在自己马后。他也到公孙堡去?这条山路,除了直达堡前,别无通路。那么他是公孙堡的人,监视自己来的? 心中想着,一阵工夫,便到了堡前。两扇宽大的黑漆大门,早已敞开,门边站着两个彪形壮汉,此时窜步而上,拦在马前,大声问道:“贵客请先通名。” 八臂剑客展元仁微微一笑,抱拳道:“敬烦老哥通报,崆峒展元仁应约求见。” 两个壮汉一听来人就是八臂剑客,心头一震,相互对望了一眼。退下半步,疑惑的道: “展大侠,你们只有两位?” 要知崤山之会,乃是秦岭和崆峒正式破脸的约会。虽然这件事,只是孙公无忌和展元仁两人的恩怨,但因为这两人在两派中,都是有地位的人,所以崤山之会,早就轰动了整个武林。 独角兽公孙无忌,因八臂剑客展元仁昔年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助拳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是以不但怂恿大师兄只手翻天闵长纲,二师姐三眼比丘沈师太助拳,另外还邀请了武林六绝中的析城双凶和王屋散人。 公孙堡的人,谁都猜想八臂剑客最少也有一二十个人同来。此时一见只有两个,自然陵疑起来。其实说两个不对,他只是只身赴会而已。展元仁一听壮汉问话,心知他们误把卖艺老头,当作自己同伴,正想说明。却听身后卖艺老头,早已抢着喝道:“两个人,当然是两位,难道会变成三位不成?还不叫公孙老儿出来?” 两个壮汉因卖艺老头和八臂剑客同来,自非泛泛之辈,这时听他口出大言,依然十分恭敬的道:“两位请进。” 堡门之内,却是一条松柏夹道的甬道,宽阔平整,树荫翳翳,清风徐来。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三声清越的钟声,敢情是迎宾信号。展元仁进得堡门之后,心中兀自猜不透卖艺老头的来意,几次想和他搭话。 但卖艺老头只是低压着毡帽,佝偻着背,好似在驴背上打盹,对自己根本不理不睬,浑似不觉,不但不肯搭腔,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 这条甬道,说短不短,一马一驴,得得地走了半盏热茶光景。甬道尽头,早已肃立着三个劲装汉子,神态恭敬。站在中间一个躬身道:“家师已在厅前恭候,请两位随小的前往。” 展元仁连忙飘身下马,卖艺老头鼻孔中嘿了一声,也跳下驴来。发言之人从两人手上接过马驴,再递给身后两人,然后侧身引路。展元仁打量公孙堡的形势,甬道尽头,豁然开朗,足有两三百亩大小,四面林木环绕,房舍井然。 三人穿遇一片草地,走近一处高大厅房。只见大厅阶前,已有五个人含笑而立!当前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须,身穿蓝绸长衫,貌相威武,正是秦岭系高手,公孙堡主人,独角兽公孙无忌。 他身后四人,是阴阳扇白秀山、铁笔季子清、通臂猿侯长胜和花弥勒。八臂剑客展元仁迎前一步,抱拳道:“兄弟怎敢有劳诸位老哥。” 独角兽瞧到对方只有两人赴会,脸上微微闪起一丝诧异,两道棱威四射的眼神,掠过卖艺老头身上,不由打了个哈哈道:“展大侠果是信人,快请到厅内宽坐,容公孙无忌略尽地主之谊。” 说完肃客入内。展元仁不再客气,微微一笑,就随在公孙无忌身后,往厅内走去。卖艺老头始终不发一言,也紧跟着展元仁入内。大厅上早已摆好酒席。 不!已经有人高踞首席,他们对展元仁入内,似乎漠然无视,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展元仁自然也早已瞧清,心头蓦地一震!这几个人,正是江湖上出名难惹的析城双凶,和王屋散人。 侧身作陪的缁衣老尼,脸色铁青,那是公孙无忌的二师姐三眼比丘沈师太。公孙无忌身为主人,此时自然不能有失风度,呵呵笑道:“展大侠远道而来,快请宽坐用茶。”一面又替他引见了天狼天狐等人。 只见天狼符奇立一双金黄色的眼光,不屑地瞥了展元仁一眼,冷冷问道:“空空老儿可好?” 展元仁十八载隐姓埋名,退出江湖,涵养极深,虽觉符奇立太遇狂傲,依然微微一笑,拱手道:“敝师兄近来极少下山,幸托粗安。” 他话声才落,突听身后一阵嘿嘿冷笑,一个苍老声音,沉声问道:“迟老残可好?” 迟老残,这三个字,无异一声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之人,心头全是一震!迟老残正是天狼之师,天狐之父,早在五十年前,名满武林,武功之高,神鬼莫测。 他的出身来历,也从没一人知道,因为住在析城山,大家叫他析城一怪,生性残暴,善恶不分,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因为他武功太高了,中原武林,全都噤若寒蝉,敢怒而不敢言。等天狼出道,迟老残就不知下落,江湖上传说,他是死在徒儿和女儿手里,那是为了一本秘笈。 但这不过是传说罢了,谁也无法得知真相,不过迟老残失踪之后,天狼天狐就正式同居,那倒是事实。 析城双凶蓦地脸色一变,天狼两道金黄色的眼神,更是凶光暴射,望着卖艺老头厉声喝道:“你辱及先师,难道嫌命长?” 卖艺老头嘻的咧齿一笑,问道:“这又奇了,我问候尊师,难道也有不对之处?先师! 他几时死的?” 天狼暴怒道:“你怎知他老人家没死?” 卖艺老头道:“你怎知他已经死了?” 天狼怒声道:“你是谁?” “我就是我。” 卖艺老头我字出口,突然左手中食两指,向胸前虚空一夹,大声叫道:“啊!啊!老婆子怎地一声不响,就下毒手,这白眉针打中人身,找不出痕迹,死了岂非冤枉。 人家十八年旧账,今天还好掏出来翻翻,我老头死了,岂非白饶?”厅上之人,均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方才虽然没有瞧到,但这时经他一嚷,果然卖艺老头两指之间,夹着一支比发丝还细的银针! 天狐怒吼一声,倏然站起身来,王屋散人微微皱眉,拦道:“符大嫂且请息怒,这位和展老哥同来,想系不是泛泛之辈,且听听他来历再说。” 这时一杯茶罢,酒菜已川流不息的送上大厅。独角兽公孙无忌请大家入席之后,举杯向展元仁笑道:“展老哥和这位老哥侠驾光临公孙堡,使寒堡增色不少,敬请随便吃杯水酒,顺便还得请展老哥替这位老哥介绍介绍。” 他方才入门之初,因展元仁并没替自己引见卖艺老头,当时自己也确实瞧他不起眼,忽略了过去。 此时这瞧不起眼的老头却出语惊人,觉得此人大有可疑,才提了出来。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自然也有同样心理,听公孙无忌一说,不由齐向八臂剑客望去。 展元仁连忙端起酒杯,朗声笑道:“公孙老哥太客气了,兄弟敬应宠邀,只身赴约,和这位老哥,也是萍水相逢,他……” “哈哈!”卖艺老头没等展元仁再往下说,咕的干了一杯,接着说道:“展大侠说得不错,恁展大侠的身份,那会要我这种糟老头子助拳,再说我糟老头子也没有什么来历可言。 江湖上纷纷传言崤山之会,我是志在观光,你不嫌我白吃酒菜吗?” 说到这里,不待主人让客,就一筷接一筷,大吃大喝起来。公孙无忌瞧着他目中无人的狂态,不由脸色倏沉,冷嘿一声道:“崤山之会,是我公孙无忌和展老哥了断私人恩怨之事,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用不着装疯卖傻。既敢闯进公孙堡,自然是冲着老夫而来,老夫要先讨教讨教!” 卖艺老头听得咧齿一笑,又一连干了三杯,道:“主人也太嫌小气了,喝了你几杯水酒,就要我老头子好看,这是待客之道吗?” 天狐一推酒杯,霍然离座,戟指厉声喝道:“贼老头,你赶快说出来历受死!” 卖艺老头呵呵笑道:“老婆子,你急什么?以你武林六绝的身份,要知我来历,那还不是简单之至,不过你可别使出白眉针来,叫我老头子死得不明不白。” 天狐见他两次提到白眉针,而且言词之中,十分尖刁,早已气得牙痒痒的。但心中却也十分凛异,自己擅长白眉针,江湖上可说无人知道,此人似对自己底细,十分清楚。何况方才他还提起自己父亲,是以更急于要知道他的来历,闻言强忍怒火,狞笑道:“你不肯说出来历,死在老婆子掌下,不嫌冤枉吗?” 卖艺老头脑袋瓜一缩,偏着头睨了天狼和王屋散人一眼,笑道:“崤山之会,除了两位当事人,你们和我老头子一样,是宾中之宾,局外之人。我糟老头子闻名而来,白叨扰了主人酒菜,正好一一领教,助助酒兴。” 他口气越说越大了,居然敢和武林六绝中的析城双凶,王屋散人公开挑战!天狐还没回答,天狼嘿然冷笑道:“好狂的口气,老夫怎知你配不配和咱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动手?” 八臂剑客展元仁因不明卖艺老头的身份,自然不便插嘴,心申明白,他是替自己解围来的,但搜索了半天,却兀自想不出此人是谁?只见卖艺老头又斟满了一大杯酒,咕嘟的呷了一口,呵呵笑道:“不信,咱们赌个东道可好?” 天狼沉声问道:“如何赌法?” 卖艺老头嘻的嘴道:“你们三位是武林六绝中人,自然身怀绝学,不妨当着大家,各人露上一手,让我糟老头依样葫芦,学着玩玩。万一学得不像,就任恁三位处置,如果学得差不多呢!嘻嘻!你们三位……” 天狼听他要自己三人各显绝学,他能依样葫芦,不由心中暗暗冷笑,脱口哂道:“明人面前,也毋须说假,老夫三人原是应公孙老哥之邀而来,只要你学像了,咱们自当置身事外。” 卖艺老头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实话,不过……” 他偏过头去,望着王屋散人笑道:“你呢?符老头说的,你可听到?” 王屋散人怒道:“符老哥说过,自然算数!” 卖艺老头把手中酒杯,一吸而尽,咂着嘴道:“好极!好极!看来咱们缘份实在不浅!” 天狼狂笑道:“今天老夫一定让你趁心如愿就是。” 卖艺老头笑道:“岂敢!岂敢!” 天狼怒喝道:“老贼,你可看清楚了!” “请!”卖艺老头漫不经心的应着,更激得天狼怒火填膺。冷嘿一声,站起身来,既不跨步,也不运气,右掌对准厅前一根合抱石柱,遥遥按去! 大厢上一干高手,可说全是江湖知名之士。天狼高踞首席,和厅前石柱,少说也有七八丈距离,此时见他遥控虚按,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十数道眼光,不期而然同时投向石柱,这一瞧,不由哄然叫起好来。原来那合抱石柱上,掌风过处,清晰地现出一个掌印,怕不有一寸来深,宛若石工精心雕刻而成! 天狼嘴角微噙冷笑,在掌声之中,徐徐坐下。天狐立即接着站起,右手一伸,五指如爪,也向石柱上遥遥抓去。 她出手和天狼又自不同,但听风声尖飒,划空发出嗤嗤微响,石粉纷飞。天狼印在石柱上的那只掌印,五个指尖上,此时不偏不倚,好像被钻子钻过似的,多了五个手指粗细的圆洞。爪痕宛然,深浅如一,远望过去,敢情有三寸来深。天狐坐下后,大家心头一阵凛骇,天狼天狐,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又爆出一阵热烈掌声。 “哈哈!符老哥贤夫妇的‘两仪爪掌’,数十年火候,果然不同凡响!这回轮到兄弟献丑了!” 王屋散人推杯而起,从他徒儿辣手郎君温璜手上,接过毒冰轮,随手一抡,目注石柱,右手十分缓慢的向前推出。厅上众人,也全摒息凝神往石柱上瞧去!果然!武林六绝中人各负绝艺盛名岂是浪得? 大厅前合抱的青石圆柱,随着王屋散人毒冰轮缓缓推出之势,立时浮起一痕轮影。任何人都看得十分清晰,石柱的表面,在逐渐向内凹去。由微而显,由浅而深,正好横在天狼的掌印之中,好像一手握着毒冰轮似的。要知这圆形石柱上,先前天狼按上的掌印,原是直竖而立,此时王屋散人要把毒冰轮轮柄,置在掌印中间,像人手握着一样,那么毒冰轮就须横放。横放就须依着石柱的圆形印去,这可比印在平面上要难得多。 但王屋散人的轮痕,深浅如一,和天狼掌印,浑成自然,分毫不差,大厅上又立时爆起一片采声,天狼由衷的赞道:“祁老哥‘黑煞腐石神功’炉火纯青,真叫兄弟开了眼界!” “好说!好说!”王屋散人心中自然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谦虚着。卖艺老头自从天狼出手之后,他却一直酒到杯干,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喝。对石柱上掌印、爪痕、轮迹,根本视若无睹,大厅上一阵阵的喝采鼓掌,也置若罔闻! 天狐怒声喝道:“喂!老贼,现在该你了罢?” 卖艺老头被她一喝,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抬头向三人咧嘴一笑,口中连道:“当然! 当然!”说着离座而起,佝偻腰肢,走近石柱,朝掌印爪痕轮迹,端详了又端详,好一会之后,才退回厅上。 站到和天狼方才距离相等之处,慢条斯理的从胁下抽出那柄木削长剑,对准另外一根抱柱,悬空比划了一下。敢情他在揣摩着如何运劲?才能学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的依样葫芦。 但是他只远远地比划着,并没正式出手,青石抱柱,纹风没动。他似乎有自知之明,无法和武林六绝中人抗衡。于是摇了摇头,收回木剑,默然退到座上,闷声不语,又自顾自饮起酒来。 八臂剑客展元仁方才瞧着三人各自露了一手,心头暗自凛骇,今天如果没有卖艺老头出头解围,自己这筋斗可当真栽定。 一面却又替卖艺老头耽心,他虽然不肯透露身份,看他行径口气,自然是身怀绝艺一的风尘奇人。但对方三人,乃是和自己大师兄齐名的武林六绝中人,卖艺老头能否有制胜把握,尚在未定之数。 此时一见他默然回座,连头也不抬,只顾喝酒,心中也渐起疑窦。天狼符奇立,嘿嘿冷笑,其余的人,也都面露不屑,卖艺老头敢情是恼羞成怒了,伸长脖子,咕嘟喝了一大口酒,双目一翻,瞪着天狼怒道:“符老头,你笑什么?” 天狼厉声道:“贼老头,你真活得不耐烦了?” 卖艺老头随口说道:“不知是谁?” “嘿嘿!”天狼一声狞笑,虎的站起身来!卖艺老头这可性命要紧,夹着木剑,慌慌张张的往后便退。通臂猿侯长胜,早已瞧他不顺眼,一见师傅出手,立即拦到卖艺老头身后。 “嘿嘿!老夫面前,怎容得你卖狂?” 天狼一声断喝,肩头骨节格格作响,手臂忽尔暴长,恁空一把往卖艺老头抓去!八臂剑客展元仁要想出手,已是不及。 只听卖艺老头急叫了声:“呱呱!不得了!” “啊哟……师傅……快……快放手……”他急得连师傅都叫了出来,真丢人!天狼如钩五指,何等迅速,但他竟抓错了人。那个咬紧牙关,满脸绽出黄豆般汗水的,并不是卖艺老头,而是天狼的得意大弟子通臂猿侯长胜! 卖艺老头却呲牙咧嘴,站在侯长胜身边。展元仁虽在切近,也没瞧清卖艺老头如何使的手脚,但心中却暗暗大定,自己幸亏没有出手。 天狼气得急怒攻心,一张淡金色的脸上,满面通红,顺手一扔,侯长胜咕咚跌出老远。 他气咻咻的一声狼嗥:“老贼,你果然有点门道,老夫今天毙了你再说!” 卖艺老头佝偻身子,又退了一步,急道:“符老头,你这算什么意思?” “老夫要把你立毙掌下!” 天狼怒喝着,又往前逼近一步。卖艺老头连连后退,口中叫道:“符老头,我可并不是怕你!” 天狼足下微停,沉声道:“那再好不过。” 卖艺老头又道:“我是问你要不要脸,难道你不怕武林朋友讪笑?” “我?” 天狼被他说得一楞,突然怒叱道:“老夫有什么值得武林朋友讪笑之处?” 卖艺老头嘻的笑出声来,用手往厅上一指,道:“你名列六绝,当着这许多朋友,总该讲点道理,方才咱们是怎么约定的?” 天狼怒道:“老夫三人,业已遵约出手,你学不像,就得听恁处置,难道老夫还冤了你?” 卖艺老头打了个酒呃,反问道:“你怎知我糟老头学不像?” 天狼哈哈大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卖艺老头理直气壮的道:“你怎知我还没出手?” 天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道金黄色的眼神,扫过另一根石柱,那不是纹风不动,完整如初?他敢戏耍自己?他目露煞气,厉声喝道:“你……” “哈哈哈哈!武林六绝,列上天狼,真是冤哉枉也!”——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戏斗辟凶 卖艺老头一双破袖,四面乱挥,大声叫道:“喏喏!诸位作个见证,往那石柱上瞧瞧,我糟老头依样葫芦,学得像也不像?” 他此话一出,众人虽未置信,但目光当真一齐往另一抱柱上投去。卖艺老头破袖挥风,一阵劲气,括上了石柱。石灰飞扬,石柱上赫然露出一个手握长剑的深印。和天狼三人所留,深浅如一,遥遥相对!八臂剑客心头大定。 三眼比丘沈师太和独角兽公孙无忌,却脸色同时剧变。其余诸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王屋散人一怔之后,蓦地身形凌空飞出:“哈哈!好一手‘太乙混元气功’,朋友,你留个万儿!” 他声到人到,倏然飘落到卖艺老头身前,天狐也同时跟踪闪出! 天狼冷冷的道:“他这一手,也并不见得比咱们高明。” 卖艺老头瞧着三人,咧嘴笑道:“我用不着高明,依样葫芦,学像了就行。” 天狐突然冷哼道:“老贼,你该认输才对!” 卖艺老头瞪着一对小眼珠,反问道:“我糟老头输在那里?” 天狐喋喋怪笑道:“我出爪之时,同时也施放了五支神针,都在指尖上,你且过去瞧瞧。” 大厅上的人,心中又暗暗“哦”了一声,她出爪之时,同时施放五支神针,怎么大家都没瞧到? 要知天狐的白眉针,细过发丝,长不盈寸,她夹在爪风之中,闪电射出,事前不加注意,那会看得出来?众人正要赞叹之际,忽见卖艺老头一手挺起毡帽,抓着头皮,呵呵大笑道: “因为你先前一声不响,赏了我糟老头一支针儿,才使我提高警觉。 喏!喏!符老太太,你可别吹大气,五支白毛针,全在我这儿。” 这话可把厅中之人,听得大吃一惊。现在大家都不敢小觑他了,他说的话,在大家心中,已有相当的可靠性。于是大家眼光,又集中到他身上。果然!卖艺老头不慌不忙,从胁下抽出木剑,送到天狐面前,嘻的笑道:“你五支宝贝针儿,不全在剑尖上吗,这总该相信了罢?” 一点不错!木剑的剑尖上,闪铄着五点极细的银光,敢情白眉针全钉入了剑身之中,只露出一点针头。如果不留心细看,真还瞧不出来!天狐气得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天狼脸色铁青,一双凶睛,紧盯着对方,王屋散人突然打了个哈哈,说道:“武林六绝,一日之间,有三个栽在你手上,你老哥也足可自豪了,兄弟只要你亮个万儿,咱们拍屁股就走!” 卖艺老头木剑一夹,嘻的笑道:“这可不在约定之内的呀,我不是说过我是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糟老头,那有什么万儿?” 天狼厉吼一声,撤出白玉如意,朝前一叩,喝道:“贼老头,你不交待交待,能活着离开公孙堡?” 卖艺老头脖子一缩,笑道:“我糟老头吃了酒菜,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你不打算回去,那是最好不过!” 天狐见丈夫亮出兵器,也立即把玉如意撤出,欺前一步,冷冷的说道:“哈哈!你们三位想倚多为胜?” 卖艺老头从胁下抽出那柄木剑,顺手拈了拈,咧嘴笑道:“来!来!武林六绝中的三绝,你们就一起上吧?” 他口气越说越大了,居然要析城双凶王屋散人三人齐上?武林六绝‘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虽然各人修为,互有短长,但至少都已功入化境。这会卖艺老头要他们三人齐上,倒真是数十年来,江湖上从没听到过的狂言。王屋散人因天狼天狐业已亮出兵器,他们夫妇两人,有个成规,不论对付何人,或敌方多寡,只要出手,永远是两人齐上。 对方这瞧不起眼的老头,目前已可确定他是大有能耐的人,而且武功之高,也断不在自己三人之下,正好让析城双凶先去试试。江湖上人知道天狼天狐的惯例,决不会有人讪笑以两对一,但如果加上自己,那就变成了武林三绝共同对付一人。 他老谋深算,心念转动,对卖艺老头的口出大言,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摇着头说了句:“真狂!” 身形倏退,依然回到座位上去。析城双凶,名为天狼天狐,虽然在狼和狐之上,冠了一个天字,到底兽性未泯,凶性犹存。 他们可不懂什么江湖过节,并不是不懂,是不屑一顾。方才和卖艺老头赌了东道,这时一怒之下,早已丢到脑后。冷嘿一声,两柄玉如意交互而出,两道莹光,一左一右向卖艺老头拦腰扫去。 “你们两位,当真说动手就动手?” 卖艺老头身形滑溜,倏地从两柄玉如意中间,闪了出来。天狼天狐攻势发动,那容他逃出手去,弧形精光,又已划到。卖艺老头使的不知是什么身法,一眨眼,又闪出圈外,大声笑道:“哈哈!祁老头可比你们高明得多!” 天狼被激得凶性大发,尤其他自视甚高,听对方说王屋散人比自己高明,不由怒嘿道: “高明在那里?” 卖艺老头耸着肩笑道:“自知之明!” 天狼厉声道:“你敢小觑老夫?” 卖艺老头哈哈笑道:“真要动手,你们两位可挡不住我一招!” 天狼发出一声狼嗥,天狐响起一声厉叱。 两柄玉如意突然射出万道霞光,一片晶莹,立时把卖艺老头全身淹没! “嘿嘿!只要你一招之内,能赢得老夫,咱们立时回山!” “符老头,你看清楚了!” 卖艺老头话声才出,蓦听叮叮连响,玉如意立被激荡开去。精光乍敛,三条人影,倏然分开。不!天狼天狐似乎还脚步浮动,踉跄后退了半步。卖艺老头手执木剑,嘻笑自若,佝偻而立。这可把在场之人,全瞧得脸色大变!凭天狼天狐武林六绝的身份,还挡不了对方一剑! 这…… 正当此时,蓦听天狼暴喝一声:“老贼,黑衣昆仑是你何人?” 黑衣昆仑摩勒,正是近日盛传江湖的神秘人物,据说此人艺出百年前传闻中的剑神昆仑老人,使一柄金瓜流星槌,武功莫测。 虽然出道未久,武林中已是无人不知,厅上诸人,全是顶尖高手,此时一听天狼突然提起此人,想必有所发现。一二十道眼光,不由全盯到卖艺老头身上,看他如何作答? “哈哈!我早巳说过,以你们武林六绝的身份,要知我来历,还不容易?” 卖艺老头答非所问,居然收起木剑,夹到胁下,双手一拱,嘻的笑道:“你老真是独具慧眼,黑衣昆仑摩勒,就是区区在下!” 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往脸上抹去。这一抹,大家都看清楚了,他那是什么佝偻身子的老头? 他原来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脸型瘦削,棕黑色的皮肤,黑中透亮,眉宇之间,露出刚毅精干之色,尤其那双眼睛,锐利如剑,隐射精光!天狼符奇立陡地仰天长嗥: “小子,老夫正要找你!” 天狐也冷嘿一声,欺近身去!正当此时,大厅前微风飒然,一条纤小的人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那是一个十七八岁,身材苗条,娇丽如花的玄衣少女。她满脸幽怨,眼圈红肿,敢情还受了谁的气,哭过来着!天狐一眼瞧到少女,连向黑衣昆仑寻晦气都忘了。凶焰倏敛,变成一脸笑容,而且笑容之中,更充满了慈爱。足尖一点,嗖的迎着少女飞去! “兰儿,你娘找得你好苦!” 玄衣少女微微却步,身形一停,突然气愤愤的道:“兰儿!谁是你的兰儿?” 天狐瞧着和自己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楞楞的道:“你……” 玄衣少女似乎露出十分厌恶,重重说道:“告诉你,我叫柳琪!” 她话声一落,翩然转身,口中喊了一声:“师傅!” 娇躯像乳燕穿林般,往三眼比丘沈师太怀中扑去。天狐迟诱,名列六绝,几曾受人如此奚落?何况瞧到柳琪,登时使她勾起一件旧事,凶性突发,左手一抬,喋喋阴笑道:“姓柳的丫头,原来你就是穿帘燕聂五娘留下来的孽种!” 黑衣昆仑摩勒,却在此时蓦地身如电射,木剑向柳琪身后撩出,口中喝道:“天狐,你这种斩草除根的作法,也未免太嫌毒辣!” 木剑尖上,果然又钉了一支银光闪闪的白眉针!这一突起之变,大家不由全都凛然变色。 以天狐的身份,竟然对一个后辈,骤下毒手。错非黑衣昆仑及时抢救,小妞儿那还有命?天狼符奇立,对天狐这一行动,似乎也有嗔怪之意,他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你……” 天狐脸色铁青,咆哮的道:“我什么?老不死,你放不下死淫妇,就去认那孽种好了!” 三眼比丘沈师太搂着柳琪,这一切当然看得极为清楚。方才黑衣昆仑摩勒,两次提到白眉针,而且说什么“打中人身,找不出痕迹,死了岂非冤枉,人家十八年旧账,今天还好掏出来翻翻”,已使她觉得话中有物。 后来柳琪向自己扑来,天狐厉声喝了一句“原来你就是穿帘燕聂五娘留下来的孽种!” 接着就骤下毒手,偷放白眉针,幸被黑衣昆仑用木剑撩去,又说什么“斩草除根,未免太嫌毒辣。” 自己徒儿,和天狐并无深仇大怨,就是她弄清楚柳琪不是她女儿,也用不着下此毒手。 显然症结就在“原来你就是穿帘燕聂五娘留下来的孽种”这句话上,那么天狐和聂师妹生前有仇? 尤其黑衣昆仑说的“斩草除根”,更为露骨,沈师太心头咚的一震。此时再听天狐向天狼的咆哮,要他去认孽种,事情已发展到了极为明显的阶段。 三眼比丘是什么人?前后贯通,豁然而悟。不错!自己徒儿,和天狐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那么柳琪也是天狼生的?想来当年聂师妹就是为了腹中已有孽种,恐防一旦东窗事发,才下了狠心,谋杀亲夫,纵火焚房。 她和展元仁动手之际,敢情天狐也在近处,暗用白眉针打中她要害。不然展元仁的剑尖,只刺在她“臂儒”穴,决不会倒地身死。 沈师太陡然身子一阵激动,脸罩寒霜,推开柳琪,呼的站起身来,拂尘一带,迎着天狐走去,口中厉声喝道:“迟诱,如此说来,聂师妹当年是伤在白眉针之下的了?” 天狐斜睨了她一眼,不屑的道:“你到现在才知道?淫妇就是死在我白眉针下,你又待怎的?” 三眼比丘惨笑一声:“那你拿命来!” 她急怒攻心,话声未落,拂尘扬处,一招“挥手清谈”,就往天狐当胸奔去!天狐那会把对方放在眼里,晶光闪动,白玉如意也斜飞而起。大厅上形势突变,八臂剑客展元仁轻轻吁了口气,独角兽公孙无忌却楞得两眼圆瞪! “老贼婆,我和你拼了!”柳琪听清杀母真凶,原来是析城双凶的天狐,小姑娘血仇不共戴天,头上轰的一震,娇叱声中,蓦地足尖一点,剑先人后,往天狐扑去! “哼!凭你也配和我娘动手?” 一团黑影,声到人到,倏的由大厅前窜入,身法快疾,一下就拦在柳琪面前。那是一个十七八岁,面目黎黑的瘦小个子,手上握着一柄烂银似的短剑。柳琪微一却步,但一眼瞧清对方,脸色更是惨白,执剑右手,微微发颤,突然厉声叱道:“臭丫头,你是小狐狸!” 她好像碰上了七世冤家,八世对头,长剑泼风般使出!瘦小个子,并不含糊,短剑忽左忽右,划出一圈圈弧形精光,口中也并不饶人,大声叫道:“你才是臭丫头,骚狐狸!” 这不过瞬息之事,黑衣昆仑摩勒,敢情认识这面目黎黑的瘦小个子,他眼看两人打了起来,木剑一夹,口中一连叫着:“糟糕!” 摇摇头,似乎要退下身来! “嘿嘿!小子,你不向老夫交代,就想溜了?” 天狼今天破了例,他让天狐独斗三眼比丘,自己却向黑摩勒逼来!黑摩勒依然夹着木剑,缩头笑道:“噫!这又奇了,咱们要说的话,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天狼厉喝:“小子,你只要把坎离丹交出,老夫瞧在尊师面上,不与你计较。” 黑摩勒突然双手捧腹,哈哈大笑。天狼被他笑得铁青的脸上,微微一红,怒道:“你笑什么?” 黑摩勒大声道:“恩师不在江湖走动,已经百有余年,那会认识你这种后生小辈!” 天狼怒嘿一声,骤然欺前一步,狞笑道:“小子,你坎离丹交是不交?” 他逼近得快,黑摩勒退得更快,依然保持了数尺距离,嘻笑道:“符老头,你别逼人,老实告诉你,两粒坎离丹,一粒救了你女婿性命,另外一粒由区区作主,送给了你女婿的好朋友,我可没沾着光。” 天狼性急如火,这时再经他戏逗,那还忍得。 一声断喝,左掌一招“飞钹撞钟”,劲气雷奔,往黑摩勒身前撞去! “啊!你这是存心要我好看?” 黑摩勒口中说着,身子可并没退让,当胸左掌,猛的一挥迎去!黑衣昆仑摩勒,虽然方才在大厅上,露了一手,并没输过武林三绝,但此时和天狼拼上掌上功夫,人家名列六绝,数十年苦修,功力何等精纯。 就算黑摩勒打娘胎里练起,也只有这么二十几年。天狼眼看对方居然敢挥掌硬接,冷嘿一声,掌劲突然加重。砰!掌势接实,两人差不多全用上了八成真力,各被震得后退了三四步。 黑衣昆仑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身不由主的晃了几晃。六绝中人,果然厉害! 天狼符奇立,也并没占到优势,这一震,眼冒金星,耳鸣心泛。双方竟然势均力敌,分不出高下,他自然是识货之人,心中不禁暗暗惊凛,这小子居然把“太乙混元气功”,参在“天罡掌”中使出,他当真已得昆仑真传! 不过天狼惊凛是一回事情,以自己武林六绝的身份,竟然让一个二十几岁的竖子,硬接一掌,而且还势均力敌,这份难堪,他又如何忍得?倏退乍进,疾扑过去,玉如意宛如波翻浪涌,滚滚攻出! “哈哈!你毛了脸!” 黑衣昆仑木剑一亮,口中虽在俏皮,手上却也不敢大意,身随剑走,“少清剑法”,也全力展开,一连数招,堪堪把天狼攻势化解。天狼心头一凛,暗忖这小子功力之强,当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他嘿然冷哼,玉如意招式一变,一圈圈弧形精光,陡然暴盛,把黑摩勒连人带剑,一齐圈入。但黑摩勒一身武功,传自昆仑老人,对剑法尤有奥妙之处,尤其是身法飘忽,剑出如电。 尽管天狼施展全身武功,把对方圈住,但也无法占得半点上风。大厅上三对六个人一齐上手,崤山之会,在本质上业已起了变化。析城双凶,原是应邀助拳而来,因为他们有一个逐徒醉猴张老三,命丧薛府,才被公孙无忌怂恿出山。 那知变起突然,杀死穿帘燕聂五娘的凶手,竟会不是展元仁,而是天狐迟诱。这在展元仁来说,十八年误会,一旦消除,但公孙无忌,却暗暗焦灼。两个应邀助拳的帮手,忽然变成敌人,又岂是他始料所及之事? 王屋散人在崤山峰顶,和析城双凶联手,合武林六绝中的三绝,把江青岚推下悬崖,巧遇公孙无忌,才邀请而来。可是从黑衣昆仑摩勒出面之后,武林三绝,第一场就输给了人家。 天狼因和黑摩勒另有过节,不能算是食言,但王屋散人可不能不顾自己身份,这从他退回原座上,就已明白表示,对崤山之会,采取了中立态度。 公孙无忌盱衡全局,已觉事态非同小可,尤其大师兄只手翻天闵长纲,却迟迟未到。他脸色凝重,蓦地一声长笑,站起身来,双目炯炯,望着展元仁道:“展老哥,今日之会,原是咱们了断私人恩怨,不想兄弟尚未交代,却另生枝节,兄弟不才,就想趁此讨教展老哥几手高招。” 八臂剑客展元仁微微一笑,说道:“公孙老哥吩咐,展某敢不舍命奉陪。” “阿弥陀佛!”花弥勒宣了一声佛号,忽然起身道:“小僧久仰八臂剑客大名,这一阵还是让给小僧罢!” 公孙无忌对花弥勒的武功,知之甚谂。在一般江湖上,固然算得一流高手,但要他单独和八臂剑客动手过招,可实在没有把握,因而不想和对方动手,以免挫了锐气,这就回头说道:“今日兄弟和展老哥撇开秦岭崆峒两派渊源,纯以私人身份,作一次澈底了断,花大师还是暂请稍待。” 说到这里,就从鬼影子何异手中,接过长剑,随手一按吞口,抽了出来,浓眉轩动,大踏步走到空处,洪声道:“展老哥请!” 展元仁缓步而出,长袍未卸,也从身边掣出长剑,含笑说道:“公孙老哥请!” 公孙无忌冷嘿一声,长剑疾振,“鬼箭飞磷”,一点寒星,当胸点去。 八臂剑客剑起“拱云托月”,硬封公孙无忌一招点刺。 两剑交接,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一接之下,彼此都觉右臂一震。独角兽再次冷嘿,推腕错剑,招化“排风荡云”,猛劈展元仁执剑右腕。展元仁见他变招迅速,来势沉猛,立即往后退出半步,举剑一撩,架开对方剑势。那知身形才动,公孙无忌倏然跟进,刷刷刷! 一连三招,疾攻而至。这三招迅猛无比,但见剑光骤涌,有若满天银雨,飞洒而来。 终南剑法,素以沉猛著称,一着领先,剑招就会像长江大河,倾泻出去。八臂剑客展元仁焉有不知之理,他心头一震,急忙挥剑护身,长剑漾处,七八道剑光,交互而起,化成一片光幕。 只听锵锵几声,已把公孙无忌三剑封开,这会他可不再客气,“通天剑法”振腕还攻。 双剑并举,四周生风,这秦岭崆峒两派高手,各出绝学,在大厅一角,展开激战!阴阳扇白秀山,铁笔季子清、通臂猿侯长胜、花弥勒、鬼影子何异等人,早已站在一边。 眼看大厅上八个人分成四对,打得十分激烈,其中功力之高,威势之猛,自然首推天狼符奇立。 但他的对手黑衣昆仑摩勒,手上虽是一柄木剑,避重就轻,乘隙进招,居然十分滑溜,逗得天狼凶睛凸出,不住的狼嗥。三眼比丘沈师太和天狐这一对,两人功力相若,胜负难分,但三眼比丘似乎稍落下风。 她此时敢情打出火来,右手仗剑,左手执拂,已把一身本领,全使了出来,才堪堪敌住天狐。若论情急拼命,那该是小的一对,柳琪和面目黎黑的瘦小个子,他,当然就是兰儿。 她们情敌见面,小心眼中的一股怨气,不!酸气,这会全部发泄到对方身上。一长一短两柄利剑,宛如两条蛟龙,匝地盘空,疾转如轮,那里还分得清人影,只是叮叮锵锵,响个没完。 这一场龙争虎阎,江湖上当真很少看到。但王屋散人祁天行,却依然高踞座上,毫不在意。 只不时的回头指点着侍立在他身旁的宝贝徒儿辣手郎君温璜。这一转眼之间,独角兽和八臂剑客已彼此交攻下四五十招。以沉猛著称的终南剑法,对上了轻灵奇疾的“通天剑法”,正好各有短长,攻守各半,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看来决不是一两百招,就可分出胜负。两人功力精深,经验老到,心念转动,不约而同的剑法一变,刹那之间,精虹掣电,各自展开生平最为擅长的剑法。 只见两道剑光,逐渐扩大,一丈方圆之内,尽是侵肌寒风。他们孤注一掷,竟然各自使出内家真气,贯注到剑身,发招互拼!公孙无忌在秦岭之中,素以剑术见长,功力之深,还在三眼比丘之上。尤其终南剑法,本又沉猛著称,他身力充沛,剑招愈打愈猛,攻势也愈来愈见凌厉。 展元仁十八年前,即以八臂剑客,名驰江湖,自然也是以剑术成名,何况韬光养晦了一十八年,内力修为,更臻上乘。 这两人功力相若,剑法又各有所长,打到百招以上,更见精彩!名家交手,死生之判,优劣之分,原只在毫厘之间。两人都想抢制先机,争取胜算,就各自舍去整套剑法,以求因势制宜,出奇制胜。 是以剑剑俱含奇妙变化,招招全是连绵杀手,双剑盘旋,当真有目怵神迷之慨!蓦地一阵金铁大震,呛啷暴响,剑光倏敛,两条人影,霍然分开。但见两人手上,都只剩下半截断剑!这一来,使得观战的人,更为触目惊心,紧张起来。但独角兽公孙无忌,在江湖上的身份,高过阴阳扇白秀山等人,此时他没有出声,谁敢鲁莽下手? “公孙老哥剑法精妙,展某甘拜下风。” 八臂剑客展元仁身形后跃,想藉机收手。 “嘿嘿!”独角兽脸色凝重,冷笑了两声。 “展老哥何必太谦,双剑同折,胜负未分,怎能就此罢手?咱们换过长剑,再战好了。” 展元仁见他神色桀傲,不禁豪气顿生,暗想难道自己真还怕你不成?这就接口笑道: “公孙老哥定欲再战,展某自是舍命奉陪,咱们何必再易兵刃,就是这半截断剑,也足可应用。” 公孙无忌沉声应“好”,双肩微晃,长衫飘动,右手一抡,半截断剑,已向展元仁“心坎”点到,他说战就战,当真快若掣电! 八臂剑客展元仁朗朗一笑,轻风起处,身形乍转,半截断剑向外封出,锵!又是一招硬接,两柄断剑,火星四迸,剑身突然黏在一起。公孙无忌收剑不及,骤遇胶着,不由蓦然大惊,赶紧贯注真气,往断剑上源源输去。 但终因迟了一着,使得他虬髯无风自动,顶门上热气直冒。公孙无忌与八臂剑客这一比拼上内力,双方谁也不敢丝毫大意,贯注全副精神在半截断剑之上。 因为此时的两柄断剑,凝聚了两人毕生修为,毫厘之差,出入生死,岂同小可?两人相持不下,约摸过了半盏茶光景,彼此头上都绽出了一粒粒的汗珠向下直滚。 但谁也不敢分心,没有时间腾出手来,去拂试一下。阴阳扇白秀山等人,全都摒息凝神的望着两人,眼看这样下去,非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不可,但又没法帮忙。 因他们自知功力不及两人,即使出手,也未能把两人耗拼解开。此时,大厅前面,忽然飞落一条青影!那是一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青衫飘忽,腰悬长剑。 他身形落地,两道寒光似电的目光,早已扫过全场,落到展元仁和公孙无忌两人身上,脸色一变,立即往两人飞来。花弥勒站处和两人最近,他一眼瞧清来人,蓦地一声长笑,人已迎着上前! “小子,你也赶来了?来来!花大师成全你罢!” 他吆喝声中,大袖一喧,双掌一错,正待出手,蓦觉头顶上轻风飒然,耳中听到有人大喝了声:“滚开!”一阵劲风,向自己凭空推来。 花弥勒莫名其妙,也身不由己的打横里跌撞出去! “嘿嘿!姓江的小子,你命倒真长!” 一轮青影,精光四射,像泰山压顶般往少年书生当头罩下! “呛!”一道银虹,带起一片龙吟,清光暴涨,散出来朵朵银花,其快无比的由少年书生身前涌起!王屋散人自然识得这一招的厉害,骤然飞来,倏然暴退,当真快若闪电,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身形。少年书生手上,这时却多了一柄青虹吞吐,七星耀眼的长剑,他面含怒容,大声喝道:“祁天行,小生身有要事,你我过节,任你划下道来,只等此间事了,小生无不奉陪!” 王屋散人狞笑道:“好!老夫等你就是!” 少年书生嘴角上微噙冷笑,并不理他,转身就往八臂剑客和独角兽两人中间走去!原来少年书生,正是在崤山绝顶,被王屋散人,析城双凶联手合击推下悬崖的江青岚! 他当日被三人掌风所汇合的无比狂飙,震出崖外,蓦觉脚下悬空,那是陡壁如削的百丈深壑,心中一惊,要想收势,已是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想起黑衣昆仑假扮白吃老头,引着自己飞跃上十二紫罗大师藏骨石窟陡壁,曾施展过一种凌空回翔的身法——云龙三折,自己何不一试?求生的念头,闪电般掠过,他毫不怠慢,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双手一张,神龙掉尾,整个身子,居然凌空而起。 他玄关已通,身轻若絮,再加悟性特强,此时身临危境,当真无师自通,一学就会,心头大喜。 连忙蹬腿折腰顺势盘旋,再次上升,往崖上飞去。这一下随机应变,迅速绝伦,眼看业已扑近崖岸!耳中蓦听一声冷嘿,崖左突然现出一条人影,身材高大满脸虬须。 江青岚当然认识,他正是崤山之会的主人,独角兽公孙无忌。此时自己未脱险境,又遇劲敌,心知要糟。果然只见公孙无忌双掌疾拍,一股强猛劲风,业已当头盖下! “这回完了!” 压顶劲力,重逾千钧,他那敢硬碰,只觉身上一阵巨震,差幸自己有“离合神功”护体,不致受伤,但身子已像陨星般往下直落。他心中明白,目前距离崖顶,已越来越远,再要腾空跃起,已是无望。何况崖上还有四个一流高手,守伺在侧,也决不放过自己。那么只有顺势下落,到了崖底再说,心中想着,运目四顾,只见陡壁如削,自己下沉的身子,正在直线下堕。 四面阴寒之气,也越来越重,暗自估计,这瞬息间,离崖顶最少也在数十丈以下。 当下猛吸一口真气,把身体尽量放松,凝聚目光,紧紧地往下瞧去!这一着果然生效,他玄关已通,气机流转,自可控制,此时全身一松,当真轻若鸿毛,下堕之势,不觉为之稍缓。 同时也瞧清谷底情形,那是一个乱石嶙峋的干壑,距离自己,已只有二三十丈光景。江青岚心中沉着,随着下堕之势,蓦地双掌一翻,使出十成力道,往谷底拍去,两股离合神功汇成的狂飙,宛若两股风柱,疾逾奔雷,透掌而出。 就在双掌拍出之际,他毫不怠慢,双脚凌空一蹬,打横里一个盘旋,使出自己无师自通,从黑衣昆仑的身法上领悟而来的云龙三折,提着一口真气,缓缓向谷底纵落。他仗着绝世轻功,和冷静头脑,随机应变,从百丈深壑直堕下来,能够安然无损,就是在武林中人而言,也该算是奇迹。 站定身躯,纵目四顾,不由又暗暗吃惊!原来这壑底,只是一条狭长的山沟,敢情干涸已久,乱石嶙峋,高低不平。两边是壁立千仞的陡壁,直上青瞑,高耸入云。江青岚略事休息,就整了整衣衫,顺着谷底往前面走去。可是这狭谷并不太长,不到一盏茶时光,便已到了尽头。糟!山穷水尽疑无路,他应该发现柳暗花明才对。但堵在前面的,恰好和他心思相反,狭谷尽头,又是一座耸天陡壁,挡住去路。 “完了,这是一座死谷!” 即使自己轻功再好,要想用壁虎游墙的身法,也无法攀登百丈悬崖,人终究是人,此处绝境,已非人力所能克服。他失望之际,口中不期喃喃自语,那知就在这偶一抬头之际,目光掠过,心头更是陡然一惊。 只见对面峭壁上,离地十丈之处,赫然镌着“死谷”两个擘窠大字。远望过去,约有一丈见方,写得龙飞凤舞,不类人工!这里当真叫作“死谷”!陡壁千仞,飞鸟难渡的绝壑之下,有谁会在壁上镌字?啊!那两个大字左边,还有一行小字,字体迳尺,也不算小,那是: “堕谷不死,即为有缘,后退三百步,石笋幽洞,系老夫潜修之处,以师礼叩谒,当得千秋秘学,传我衣钵。死谷残叟。” 死谷残叟!这名字好怪!原来果然有人隐居在这里,而且瞧他口气,只要堕谷不死之人,以师礼叩谒,即可得他千秋秘学,此人好大的口气! 不!他口气却也真不算大,光瞧他能在陡壁十丈之上,蹑空题字,这份功力,又岂同小可!自己遇上了,倒要去见识见识!不!“以师礼叩谒”,“传我衣钵”,自己蒙大师伯垂青,恩准列入崆峒门墙,师恩浩荡,又岂能见异思迁?何况此人自号“死谷残叟”,武林之中,用这种古怪名号的人,多半是邪魔外道,自己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想到这里,好奇之心,立告泯灭,同时仰头四瞩,筹思出谷之法。天色渐渐的昏黑下来,尤其在天井似的深壑之底,早已暮气沉沉,连归林飞鸟,草间鸣虫,敢情都不喜欢这里,听不到半点声音。死谷,当真阴森死寂得可怕!江青岚寻思,今晚看来就得在这里露宿一宵,且等天明之后,再作计较。当下找了一块较为平稳的大石,坐下身子。 方想运功调息,但一阵思潮,袭上心头,竟然使他无法平静!红线、兰儿、柳琪,一个个倩影,从他脑海之中,不停地浮起! “善自珍重”……这句话,虽是红线姑娘托黑大侠寄语,又从崔文蔚口中转告。 但自己却彷佛从她亲口说出一样,萦耳不绝……她为了摆脱情缘,用心良苦,但从这一句话中,就可体味到她是如何的关切自己?可是茫茫天涯,芳踪何处? “哼!”这是一声重的哼声,突然把自己惊觉。 兰儿!她脸色苍白,两行清泪由粉颊上直挂下来,摇摇欲倒的身形,颤声吐出一个“你”……字,就像小鸟般投入林中。 自己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但她…… 琪妹也不别而去了,这是误会,误会就能刺伤少女的心…… 自己……自己…… 他突然双手掩面,心中感到一阵激动。内疚!空虚!一齐涌上心头。人生的花朵,是需要爱情来滋润的,可是他此时心中,却迷惘得像一张白纸。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仰望着狭长如带的苍穹。似乎有无限心声,要向天倾诉。 当他目光再和石壁上那两个大字“死谷”相接之际,全身不由蓦地一震。端阳!端阳节只剩下了两天。崤山之会,恩师八臂剑客,只是只身赴会,大师伯空空老人,替自己打通生死玄关,传以本门无上绝学“离合神功”。 就是因为他老人家不便出面,才要自己加倍努力,届时赶往。而且自己又幸遇天痴上人,承蒙亲赐佩玉,化解崤山之会,可说全在自己一人身上。 目前离会期只剩了两天,自己却身困壁立千仞的死谷之中。他眼望着光滑如镜,矗立如摒的石壁,越想越急,但这是人力无法克服的困难,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只好活活饿死,也难有出困之望。 除非去找死谷残叟,他也许能帮助自己,离开这里,不!那决不可能,这百丈深谷,有谁会无故下来?如果失足堕落,又有谁能不死?他立下“堕谷不死,即为有缘”的条件,可说无人能够遇上,自己贸然前往,他那肯轻易放过,那时岂非弄巧成拙? 夜色渐渐深了,他兀自想不出出困之法。天明,黑夜,又由天明到傍晚,这已是端午前一天的黄昏时候。江青岚来回躅踯在死谷砂石之上,已经足足两天,没进饮食。他虽然感到饥饿,但内功精深的人,两天不吃东西,还没什么紧要。最使他惶急不安的,自然是端阳已在目前,自身尚未脱困。笃!一块石头,忽然由上面凌空下堕,落在身前不远。江青岚微微一怔。 刚!又是一粒石头,由崖顶上落下。这会,他听风辨位,应声飞身,分光捉影,迎着石头纵去,右掌一抄,早把石块握到手中。 石块外面,还包着一片小小布条!打开一瞧,不禁喜出望外!那是用木炭写着的一行小字,第一个似乎是“急”字,但写了又用木炭涂去,接着是:“我才不理你呢,大师兄要我来的,我正在结山藤,你等着好了。” 字迹写得极为潦草,但歪歪倒倒之中,又有点娟秀,敢情还出于女子之手。这又是谁呢? 瞧这口气好像是自己极熟之人,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有这么一个人来。 且不去管她,反正等她结好山藤,自己上去了,就会知道。唉!要从百丈悬崖上,用山藤结着垂下来,可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得到的事,他心中虽然焦急,但此时总算有了希望,等待,是最最令人心焦的事儿。 他知道崖顶上那个不知名的她,正正结着山藤,他只有耐心等待。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由傍晚到黑夜,由黑夜又到黎明,他等待着的山藤,极目崖顶,还没见动静。今天已经是端阳了啊!他热血沸腾,心情激动,简直比熟锅上的蚂蚁,还要难耐。 恩师的成败,两派的纠纷,都在等待着自己,但自己却在等待着山藤。崖顶上有了黑点,蠕蠕而动的黑点,他的心,当真要跳出来。那是山藤,一条垂直而下的山藤,这对他是多么重要,多么渴望啊!他忘记了因饥饿而产生的疲倦,抖擞精神,仰头凝望。 山藤沿着峭壁,缓缓而降,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近了,他急不择待,陡地引吭长啸,发出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双足点处,身形破空而起,疾若流矢,往山藤上扑去,右手一抄,正要捞住山藤…… 彷佛听到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既入死谷,怎可匆匆而去?” 声音入耳,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像渔翁撒网般罩住全身。自己手指堪堪触到山藤,身子已不由己地,硬生生地被牵了下来!江青岚心头陡然一震,双脚落地,自己业已分毫不差,回到了方才立身之处。赶紧回过头去,向身后一瞧,这一条狭长的死谷,一览无余,沉寂如恒,那有半点异样? 难道自己饿昏了,真力不继,发生错觉,否则怎会无缘无故倒退回来?再瞧那条山藤不是好好的挂在崖壁之上,离地十丈,一动没动?准是自己内力不继。 江青岚凝神而立,默默运起“离合神功”,觑准山藤,微一吸气,身形再次凌空拔起。 这会事先有了准备,身若电射,比先前更快,晃眼之间,已扑近山藤。但怪事却又在此时发生,那一股无声无形的巨大吸力,同时像网罟般撒到身后,吸住身子,又有往下拉去之势——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寻觅红线 江青岚身子悬空,心中忽然一动,趁着要落未落之际,往前抄出的右手,陡然向身后挥去。 离合神功原有接引和反弹之功,他满拟这一下,足可消卸吸力,那知事实上却大谬不然,离合神功向后挥出,好像在虚无飘渺之间,不着边际,而那股无形吸力,却依然牵着自己身子,往下拉去! “小娃儿,你的离合神功,火候尚浅。”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徐不疾,明晰地钻进耳朵! 江青岚心中有数,发话之人,敢情就是死谷残叟,这如何是好?端阳之会,恩师可能已经动上了手,自己那能稍待?他念头闪电般掠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吸一口真气,双手骤分,双脚一蹬,身子打横里窜出。 一屈一躬,凭空一个回翔,搜的又往山藤扑去! “咦!云龙三折,小娃儿原来还是昆仑传人!唉!可惜呀可惜!” 苍老声音,连声叫着可惜,江青岚突觉吸力一松,身子直线上腾,左手业已握住山藤。 他还认为是自己冲破了死谷残叟的无形吸力,此时那敢怠慢,双手轮替,拼命往崖壁上疾揉而升,说来当真快速,转眼之间,已经揉上了二三十丈。 “小娃儿,别慌,遇上昆仑老人,就说老残问候!” 苍老声音,并不太高,但好像就在耳边。江青岚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只是往上疾窜。 百丈悬崖,如果没有这根山滕,他本领再大,也插翅难飞,但此时有了这一点凭藉,直线上升,更何难之有,片刻工夫,便已到达崖顶。翻上岩石,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目光一掠,崖顶上那里还有人在,渡自己上崖的山藤,只是牢牢地缚在一棵古树身上。啊!树身上还有字迹,那是用剑尖划的! “快去!”去字下面,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山下。唔!那指标所指,敢情就是公孙堡方向? 他无暇考虑救自己出险的,究是何人?因为此时太阳业已将直,离午时也不远了。他心急如箭,身形起处,飞也似往山下扑去。当江青岚在公孙堡大厅突然现身之际,也正是八臂剑客展元仁和独角兽公孙无忌双剑胶着,形势最紧张的时候。 只听公孙无忌嘿的一声轻哼,呛呛连响,两人手握的半截断剑,立时都化作片片碎铁,散落地上!江青岚睹状大惊,要想把两人劝解,已是不及。公孙无忌猛然一跃而起,双腿连环踢出!八臂剑客一声敞笑,双袖翻飞,封开公孙无忌三腿,也一连拍出四掌。两人震碎断剑,又变成了徒手拼斗,但比之刚才比剑,尤为精彩。发招攻敌,以快对陕,人影乱闪,掌风呼呼,简直险象互见,奇招百出!激战之中,公孙无忌忽然身形骤进,右掌觑准八臂剑客胸口疾劈而出。 展元仁见对方突起疾进,却也存心硬接他一掌,是以不避不闪,右掌潜运功力,迎着击出。但听蓬然轻响,两条人影,霍地分开。 公孙无忌吃八臂剑客内家反弹之力,震得连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稳,展元仁也被对方掌势,震出四五步之多。刷!公孙无忌才行站稳,厉嘿一声,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凌空跃起,双掌齐扬,掌先人后,疾向八臂剑客扑到,这自是豁出了命的打法! 八臂剑客岂肯示弱,脚踏丁八,双掌倏然从胸前翻起,再次迎出!四掌相接,如击败革,砰然响过,四掌似分而合,和方才断剑一样,黏在一起,难分难解。 这一阵当真快若闪电,江青岚楞楞地站在两人身边,不敢出手,其实也不知如何出手才好?因为这是比拼内力,自己要确有把握,在内力上超过两人的总和,才能把两人分开。 但场中两人,都是具有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凭自己这点内功,岂非螳螂挡车?但如果让他们这样硬拼下去,只怕就要闹个两败俱伤,吉凶难料。 他想到这里,不由急得热血沸腾上街,再也顾不得利害。蓦地默运“离合神功”,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大家快请住手!” 双袖一挥,往两人中间拂去!这一拂,恰也发得正是时候!两人双掌相抵,看来平淡无奇,其实双方都到了紧要关头,凝立的身子,已在微微颤动,只要有一方真气消耗,内力不继,非当场陨命不可。 但此时出手解救,必须拿揑得时,而且挥出力道,还要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才能保全双方性命。江青岚贸然出手,心中虽无把握,但他练的乃是崆峒无上绝学“离合神功”,具有接引化解之妙。 是以轻轻一挥,居然把八臂剑客和公孙无忌如胶似漆黏在一起的四掌,倏然分开! 八臂剑客和公孙无忌拼耗内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自然心无二用,谁也不去注意身边之人。 此时突然感到有一股无形气体,起自两人之间,把两股内力,向左右引开,不由心头同时一震。各自疾退三步,身形摇幌,注目瞧去。这一瞧,八臂剑客满脸惊讶!公孙无忌脸色剧变! 同时大厅上,也被我们江小侠这一声春雷似的暴喝,震得回声嗡嗡,大家不知来了什么高手,心头一楞,纷纷停手。突然,一条黑影,双足一顿,嗖的往厅外激射出去,简直像一颗殒星,奇快无比,一闪而逝。 那是面目黎黑的瘦小个子——兰儿。 她敢情还在和岚哥哥负气,所以他一现身,她就走了。这时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江青岚身上,因为他双袖挥动之间,竟然轻而易举的把两个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秦岭系独角兽公孙无忌和崆峒派八臂剑客展元仁的比拼内功,一齐化解,而感到震惊。谁也不会去留意兰儿,何况她又乔装着一个貌不惊人的黎黑小子。 “兰儿!”天狐迟诱,一见自己女儿往厅外飞去,不由心中大急。天狼天狐隐居析城山,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这次连袂下山,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江青岚离开析城之后,兰儿哭闹了几次,乘隙逃下山来。 天狐舐犊情深,这就逼着丈夫,一同下山找寻。至于应邀赴崤山之会,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他们夫妻双档,那会真正是助拳来的? 这时眼看女儿才一停手,就往厅外冲出,她急叫了一声“兰儿”,身形一晃,闪电般往厅外追出!但天狐凝而不散的声音,却从她身子飞出之际,飘入大厅:“老不死,还不快追?” 天狼略一犹豫,两道金光炯炯的眼神,打柳琪脸上掠上,他淡金色脸上,飞起一丝痛苦之色,蓦地双足顿处,身形立即破空而起,这不过是眨眼工夫的事,天狼天狐相继飞出,三眼比丘沈师太独斗天狐,喘息未停。但一眼瞧到仇人不战而退,那肯甘休,方待跟踪追出,蓦听江青岚的口音,大声说道:“小生奉天痴上人大师伯面谕……” 声音入耳,三眼比丘心中一怔,不得不停住身形。 “秦岭崆峒两派渊源极深,大家不准再因细故有伤和气……” “嘿嘿!”独角兽公孙无忌冷哼暴起,截着江青岚话头,厉声喝道:“小子,你满口胡言,看老夫先毙了你!” 他须发如戟,倏地扬起右掌。八臂剑客也赶紧右掌一竖,蓄势以待!江青岚依然凛然而立,嗔目喝道:“公孙无忌,你敢违拗大师伯令谕?” 公孙无忌狞笑道:“小子你倒说得煞有介事,可知老夫并非好欺之辈。” 江青岚并没作答,右手从怀中掏出天痴上人所赠佩玉,随手一扬,徐徐的道:“公孙无忌,你总该认识此物罢?” 独角兽公孙无忌瞧得脸色倏变,这是天痴上人随身佩带之物,他那得不识?不由心中十分狐疑,暗想难道这小子当真遇见了恩师? “不错,这是恩师随身之物,小子你从何处得来,不准隐瞒。” 江青岚朗朗一笑,正待回答,忽听一个洪钟似的声音,接口道:“公孙师弟,姓江的说得不错,这是恩师之命!”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大厅中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身穿白夏布长衫的红脸秃顶老者。 此人年约五旬开外。广显浓眉,生相威武,尤其两道棱光毕露的双睛,炯炯如电。 “大师兄!”三眼比丘沈师太,独角兽公孙无忌,同时躬身为礼。 “哈哈!闵老哥也赶来了!” 王屋散人高踞上座,此时居然抱拳招呼,听他们的招呼,此人当然是秦岭系天痴上人的首徒,只手翻天闵长纲了!他凝立不动,向王屋散人抱拳道:“祁老哥也在这里,恕兄弟迟来一步,多多失礼。”说完回头向八臂剑客颔首道:“展老哥请了,崤山之会,原是一场误会,恩师已尽知原委,大家就此揭过。” 八臂剑客闻言喜出望外,连忙抱拳道:“上人洞瞩隐微,不见罪怪,兄弟求之不得。” 接着又向公孙无忌长揖道:“适才冒犯之处,还请公孙老哥多多海涵。” 只手翻天闵长纲双目如电,冷冷的瞥了江青岚一眼,冷笑道:“恩师尚有一语,烦展老哥转言贵派掌门空空老人。” 八臂剑客忙道:“上人还有什么吩咐?” 闵长纲沉声说道:“贵派纵容门下,居然敢在终南山行凶,杀害秦岭第三代门人,恩师要贵掌门在三月之内,亲手把凶手送上流云岭,免伤两家和气。” 八臂剑客听得心头大震,脸露惊奇的道:“兄弟自从误伤聂五娘,即奉掌门大师兄令谕,退出江湖,十八年未返师门,敝派门下,既有如此狂妄之人,兄弟自当面报掌门,查明此事。” 闵长纲冷嘿一声道:“展老哥还不置信吗?” 八臂剑客道:“兄弟怎敢不信?不过此事容展某面谒掌门,再行定夺。” 闵长纲又是一阵冷笑,愤愤的道:“兄弟因奉恩师面谕,未便出手,不过兄弟可以奉告展老哥的,在终南受害的四个门人,乃是兄弟门下。” 八臂剑客一怔道:“啊!还是闵老哥高足!” 闵长纲冷冷的道:“嘿嘿!行凶之人,却是展老哥的传人。” 八臂剑客猛吃一惊,目中精光暴射,说道:“兄弟十八年来,退出江湖,从未收徒,闵老哥……一 “哈哈哈哈!”只手翻天蓦地仰天发出一声裂帛狂笑,紧接着厉声说道:“展老哥此话何异掩耳盗铃,这姓江的身擅贵派绝艺,难道展老哥还要否认吗?兄弟四个弟子之命,总不能白白死掉。” “他?……” 八臂剑客想不到只手翻天所指,杀死秦岭第三代弟子的行凶之人,就是江青岚,心中一怔,忙道:“闵老哥不可误会,他虽跟兄弟学过几年武功,但并非崆峒门下。” 江青岚忙道:“师傅,弟子已正式列为崆峒门下。” 只手翻天不由冷嘿道:“如何?姓江的已承认了,展老哥何必代他隐瞒?” 八臂剑客不由老脸一红,沉声问道:“青岚,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和老夫说明。” 江青岚扑的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弟子数月之前,巧遇大师伯,蒙他老人家恩准,正式列入崆峒门墙,弟子未能及时向师傅禀报,请师傅恕罪。” 八臂剑客展元仁,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但见江青岚说话神色,显然掌门大师兄另有吩咐,此时当着多人,未便说出,当下点头道:“你且起来,方才闵老哥所说,他四位高足,被人杀害,你可知实情?” 江青岚依言站起,正容道:“闵大师兄门下四位高足,并非死在弟子之手,弟子只不过适逢其会,目念惨剧而已。”说着,就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只手翻天闵长纲大声喝道:“此事乃老夫亲目所见,难道还有错不成?” 江青岚冷笑一声道:“闵大师兄说的亲眼目睹,所指不过是和小弟在山径相遇,并非目睹令高足伤在小弟剑下,焉得妄指就是小弟所为?” 闵长纲凶眼暴露,盛怒的道:“那天除了你小子逗留山上,还有谁来?” 江青岚突然心中一动,暗想:那难道是……不会!以她的功力,决不可能在三两招之内,就把只手翻天门下四个弟子,一齐杀死。 “闵大师兄怎知除了小弟,就没有其他的人?” 闵长纲厉声道:“你说,那是什么人?” 江青岚冷冷的道:“可惜小弟知道的,和闵大师兄一样。” 闵长纲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小子,老夫面前,你敢使狡猾,若非恩师面谕,今日叫你魂断掌下。” 江青岚年轻人血气方刚,见他一再疾言厉色,那还忍得,不由剑眉一轩,傲然说道: “那也未必见得。” “好!小师弟你要得!” 凭空插口,那正是假装卖艺老头的黑衣昆仑摩勒。他胁下挟着一柄木剑,咧齿而笑,大声喝采!只手翻天冷电般目光,突然暴射,厉声问道:“尔是何人?” “啊!啊!闵大先生是在问我?” 黑衣昆仑瞥着闵长纲,慢条斯理的道:“区区人称黑衣昆仑摩勒的便是。” 八臂剑客深恐两人再起冲突,连忙拦道:“闵老哥,请息雷霆,令高足遭人杀害一节,在真相未明之前,小徒自然脱不了干系。不过上人既有吩咐,容兄弟禀过掌门,三月之后,自当亲率小徒,上流云岭领罪。” 只手翻天冷嘿道:“展老哥一言,兄弟自然信得。” 八臂剑客微微一笑,道:“闵老哥好说,那么兄弟就此告辞。” 说毕,又向大家拱了拱手,回头道:“青岚,我们走!” “且慢!姓江的小子,你还有什么未完的事吗?” 一声震耳大喝,青影乍闪,疾风飒然,王屋散人脸露狞笑,业已拦到身前。 八臂剑客陡然心头一震,暗想青岚怎地得罪了这许多魔头?只手翻天,已是难惹,但身前的王屋散人,名列六绝,和自己大师兄齐名,更难应付。他不知自己爱徒的别后情形,正待发言,蓦听一声“哈哈”,有人接口说道:“咦!祁老头,你不是拍屁股就走的吗?又有什么事情,纠缠不清?” 一条人影,随声抢出,那不是黑衣昆仑是谁? 王屋散人脸上微微一红,怒道:“你又要挡横?” 黑衣昆仑脑袋瓜一缩,咧齿笑道:“祁老儿你名列六绝,骨相清奇,别装得凶神恶煞,有失身份,他……” 他依然胁挟木剑,用手指着江青岚,又道:“他是我小师弟,不算我挡横。” 王屋散人对昆仑一派,显有顾忌,但一听对方称江青岚为小师弟,不由心中一阵纳罕,问道:“你,不是昆仑门下?” “谁说不是?” 黑衣昆仑随口漫应,接着笑道:“这你用不着管,我是问你找咱们小师弟,到底为了什么?” 王屋散人心知对方并不好惹,是以虽然碰了一个软钉子,依然强忍怒气,打鼻孔里冷嘿了一声道:“他仗着一柄七星剑,在老夫徒儿手上,削损毒冰轮,老夫岂能轻易放过?” “啊!把毒冰轮削断了?该死!该死!”黑衣昆仑耸耸肩道。 “削毁轮上两个倒钩。”王屋散人道。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昆仑突然大笑起来。 “你敢轻视老夫?要知老夫不过瞧在昆仑老人份上,才饶你三分。”王屋散人怒声道。 “啊!啊!了不起!了不起!区区怎敢轻视六绝中人?不过区区感到奇怪的,是你祁老头名列六绝,怎地气量如此狭小?两兵相接,难免损伤,毒冰轮上有三十六枚倒钩,削毁了两枚,不是还有三十四枚,这也值得小题大作?”黑衣昆仑道。 “小子,你焉知老夫的毒冰轮乃是……”王屋散人哼道。 “万年玉根所制,专锁敌人兵器,最锋利的宝刀宝剑,都无法伤它分毫,不料被咱们小师弟的七星剑削断了两枚倒钩,你就心疼,对也不对?这也容易,我问你,两枚断钩,可曾保存着?”黑衣昆仑接口道。 王屋散人被他抢着说出,如数家珍,心中微微一怔。及听黑衣昆仑忽然问起削断的两枚倒钩,可曾保存,更感奇怪,这就沉声道:“还在劣徒身边。” 黑衣昆仑咧齿笑道:“怕就怕你丢了,只要不丢,这就好办。” 王屋散人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你办得到龙角胶?” 黑衣昆仑故作神秘的道:“这个你用不着管,啊!咱们也以三月为限,我保证还你三十六枚倒钩就是。” 王屋散人似乎不信的道:“你说了算不算数?” “哈哈!”黑衣昆仑指着江青岚笑道:“昆仑门下削损你毒冰轮。”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鼻子道:“昆仑门下负责赔偿你毒冰轮,难道昆仑门下还会打诳不成?” “昆仑门下削损你毒冰轮?”姓江的小子,明明是崆峒门下,怎会又是昆仑门下? 王屋散人越听越惊奇,猝然问道:“你说姓江的小子,也是昆仑门下?” 黑衣昆仑道:“谁说不是?” 王屋散人道:“好!老夫就相信昆仑传人的话,如果超过三月,老夫依然唯姓江的是问。” 黑衣昆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 “好!璜儿,咱们走!”王屋散人一语出口,带着徒儿,飘然出厅。八臂剑客也忙向闵长纲、公孙无忌等人拱手作别。江青岚目光掠过站在三眼比丘身边的柳琪,小姑娘却故意别过头去,理也不理自己,她还在使着小性!不!她肩头有点抽动,敢情在哭! “琪妹,小兄走了。” 江青岚心中暗暗说着,随在八臂剑客身后,走出客厅,早有堡丁牵着马匹,在厅外伺候。 黑衣昆仑摩勒,忽然回头望着展元仁师徒两人,咧齿笑道:“展大侠,小师弟,在下尚有要事。须先走一步。” 他话才出口,不容两人回答,微一拱手,迳自纵上驴背,双腿一夹,别看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驴,嬴弱可怜,这一洒开霜蹄,可快得出奇。 江青岚心中一急,脱口叫了声:“黑大侠……” 黑衣昆仑的那匹驴子,早已风驰电卷,奔出老远!但黑衣昆仑的声音,却逆风传来: “哈哈!小师弟,你现在可以去找她了!” “自古人间推百善,好从拱木觅青灯。” 崤山之会,表面上虽由天痴上人传谕,命双方揭开过节,但秦岭崆峒两派的误会,不但未能因此消泯,却因只手翻天门下四个弟子的被人杀害,而更趋尖锐。 八臂剑客展元仁当年误伤穿帘燕聂五娘,因为聂五娘本身,犯了滔天大罪,秦岭诸人,无法包庇,才等到十八年后,要她女儿自己寻仇。后来独角兽公孙无忌在田王府栽了一个大跟斗,邀约展元仁赴崤山之会,了断过节,也不过只是个人恩怨,还不敢惊动天痴上人。 这会只手翻天的四个弟子在终南遇害,江青岚又出示了天痴上人随身佩玉,闵长纲不得不向师傅面陈经过,中间当然也免不了渗杂片面之词。天痴上人一怒之下,才有要崆峒派掌门人妙手空空,亲把凶手送上流云岭之言。这么一来,显然两派之间,已由个人恩怨,演变到正面之争。 不仅如此,还因穿帘燕聂五娘是死在天狐迟锈的白眉针下,于是这中间,更介入了天狼天狐,使未来的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此是后话。却说八臂剑客展元仁,眼看黑衣昆仑业已远去,就从堡丁手上接过缰绳。公孙堡居然还另外替江青岚备了马匹,江青岚也不再客气,师徒两人,翻身上马,出了崤山。 一路上江青岚就把自己经过,向师傅详详细捆从头说了一遍。直听得展元仁频频点头,为自己爱徒,有如许奇遇,感到快慰。他等江青岚说完之后,沉吟有顷,徐徐的叹了口气,道:“为师离开师门一十八载,目前旧怨初释,新端又启,此事虽是误会,但天痴上人三月之约,为期不远,为师急于赶往崆峒,面谒你大师伯请示,你可于三月之后,在潼关相候。 黑大侠临行之时,既嘱你前去找寻红线姑娘,也许另有深意。不过红线姑娘,天襄奇女,她自从田王府盗盒之后,飘然远引,真要找她,怕也并非易事。” 江青岚听恩师提到红线,说什么另有深意,不由心中一阵激动,一张玉脸,也胀得通红,,嗫嚅的道:“弟子愚鲁,黑大侠那两句……” 他“隐语”两字还没出口,蓦听八臂剑客忽然“唔”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自古人间推百善,好从拱木觅青灯,难道她还没离开潞州?”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阵狂跳,但又不敢贸然插口,只见自己恩师,脸上挂起一丝微笑。 “不错!红线姑娘人间奇女,她只身犯险,盗来金盒,无非对督帅感恩图报,自然是个孝女。”江青岚因恩师仍然不是和自己讲话,是以只是手控缰绳,跟在马后,不敢作声。 “青岚!” “师傅。” “你知道红线姑娘尊堂墓地,卜葬何处?” “城北山麓。” “哈哈!那就是了!” 八臂剑客一声敞笑,说道:“青岚,自古人间推百善,自然是隐寓百善孝为先。” “啊!”江青岚兴奋得啊出声来,只听八臂剑客续道:“好从拱木觅青灯,明明是说红线姑娘庐守母墓,长伴青灯,想不到她果然并未离开潞州。” “啊!”江青岚蓦觉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黑大侠真是游戏风尘,这和自己说明了不好吗?偏要打什么哑谜? 师徒两人,临歧分道,八臂剑客要赶上崆峒,面谒掌门。江青岚却因为心上人有了着落,心急如箭,策马疾行,向潞州攒程。 第三天傍晚时分,便已赶到潞州,这里是自己姨父驻跸之地,他恐防被人认出,是以只在城外找了一处寺院歇脚。初更才起,江青岚早已急不择待,悄悄纵出。一条人影,不!一缕轻烟,飞掠疾驰,往城中奔去!何消片刻,城北山麓,业已在望。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情形自然非常熟悉,山脚下面,还有疏疏落落的几户人家,再过去,就是红线姑娘老母的墓地了。 松林掩映,银月在天,他目光所及,果然,离坟冢不远,新盖了几楹茅屋,那以前是没有的。 敢情就是红线姑娘摒谢尘缘,庐守之所?江青岚蓦觉心中一阵狂跳,脚下微现踌躇。人是奇怪的动物,不见面的时候,相思刻骨,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她身边。 现在茅屋在望,却又有点胆怯起来,不知道见到了她,该说些什么好?脚步显得异常沉重,但一步比一步接近,丑媳妇免不了要见公婆,他强捺着紧张心弦,整了整长衫。先向墓前恭恭敬敬跪拜了一番,然后向茅屋板门走去,他故意放重脚步! 暗想:以红线姑娘的功力,十丈之内,飞花落叶,都该瞒不过她的耳朵。何况夜阑人静,自己又在墓地徘徊了一阵,她一定会闻声出来。 那知一直走近板门,屋内还是静悄悄的,连灯火也没有,难道她睡熟了?江青岚举起的右手,又慢慢地垂了下来,他有点举棋不定,这么晚了,巴巴的把她叫起来,岂不太嫌冒昧? 自己应该白天来才对! 但是脚下却又不舍离开,心中自然想早一刻见到她好一刻。咳!既然来了,何不放得大方一点?他鼓起勇气,轻声叫道:“红线姑娘!” “红线姑娘!”里面依然没人答应,难道不愿见我? “笃!”一笃!”手指扣处,“呀”的一声,板门应手而启!江青岚心中一惊,却感到好像有点不对,这并不是因为屋中无人,而是一种奇异的预感。 他凝目想了想,立即闪身而入。那是一问小小的客堂,中间靠壁处,放着一张板桌,桌上还供着一个木牌。江青岚目能夜视,早巳瞧清牌上娟秀端正的字迹:“显妣石氏夫人之灵位”一点不错,正是红线姑娘母亲的灵位,造就可证明她确是住在这里了。那么她人呢?心中想着,就向左边一扇小门走去。那是一间狭窄的厨房,虽然收拾得十分整齐,但釜甑生尘,好像已有多日不曾使用。 江青岚全身蓦地一震,迅速退出,赶紧向右首一间奔去。那不用说自然是红线姑娘的香闺了,但当江青岚一脚跨入,目光瞥处,宛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迟了!迟了!” 这问红线姑娘曾经住过的房中,除了一床一几一凳之外,没有一双鞋子,一件衣服。自己满怀兴奋,以为这一次定可见到了她,那知依然迟来了一步,人去楼空。她……她已经走了!茫茫天涯,玉人何处? “善自珍重”!……这句话,又从他脑海中浮起。 他摸着悬在自己腰间的七星剑,正是她临别所赠的唯一纪念之物。身躯摇晃,手指冰冷,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当她失魂落魄,昏沉迷惘之际。蓦听屋外响起一阵喋嵘笑声,接着一个沙哑声音大声叫道:“红线姑娘,咱们北海七星,不远千里而来,你还不乖乖的出来迎接?” 江青岚心中一怔,北海七星?自己从没听人说过。啊!不远千里而来,敢情也是找她来的!他心中想着,只听另一个口音,在门外沉声喝道:“嘿嘿!姓红的丫头,你还不出来,屋子里躲得住吗?” 这口气分明是寻仇而来!江青岚忽然想到红线姑娘无端离此而去,难道她早已得到风声,知道北海七星向她寻仇,才故意避开的?他觉得自己这一猜测,越想越对,不由把一股怨气,全发到来人身上,剑眉陡竖! 嘿!管你七星八星,今晚就叫你们尝尝厉害!他迅速退出房中,功行全身,手握剑柄。 “刷!”一条人影,倏然向门外激射而出! 他快!人家也不慢!江青岚身形落地,立觉四周微风飒然,黑影闪动,随着自己飘落! 好快的身法,江青岚心头微凛,纵目四扫,原来自己身前身后,站着七个突睛钩鼻,生相狞恶,身穿黑色短袄,形状古怪的大汉。 每人手中,各执着一根黑黝黝的修罗棒,把自己围在中间。只见为首一个怪人,向自己一阵打量,喋喋笑道:“原来那丫头房里,居然还窝藏着小白脸。呔!小子,你回去快叫红线出来,太爷们不难为你。” 江青岚听他们辱及红线,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住口!你们就是北海七星?凭这点阵仗,还没放在小爷眼里。” “嘿嘿!小子,你是何人门下,口气倒狂得比你年龄还大!回去问问你师傅,北海七星,中原谁惹得起?趁早叫红线出来,凭你这点荧火之光,也想替人卖命?”其中一人阴恻恻笑道。 江青岚剑眉轩动,敞声笑道:“小爷何人门下,凭你们还不配问,不过你们方才曾说不远千里而来,到底有什么要事,可先向小爷说说清楚。” “小子……你敢……”站在左边的一个怪人厉喝声中,右掌突然扬起! “老二……”为首怪人沉声制止,一面狞笑道:“太爷们千里而来,奉命行事,只要红线乖乖献上‘辟雷镯’,自可无事。” “避雷镯?” 江青岚不知他们所说的“辟雷镯”究是何物?但这可推想得到,北海七星,不远千里而来,指名相索,敢情是一件实物,心中想着,不由脱口问道:“有何用处?” 左边怪人又厉声喝道:“小子,你别多费唇舌!” 江青岚朗笑一声道:“哈哈!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红线姑娘的下落?”为首怪人蓦地目射精光,急急问道:“小子,你说她不在这里?快说,她躲到那里去了?” 江青岚凛然而立,徐徐的道:“你该先回答小爷所问。” 为首怪人从喉间“嘿”了一声,凶睛翻动,狞笑道:“有你的,好!‘辟雷镯’乃北方水星殒石,功能抵御雷火,是北海故物,必须收回。小子,现在你该说出红线躲在何处了罢?” 江青岚弄不懂他们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但从他们口中,再提到红线躲在那里,越发相信自己猜想不错,红线姑娘离此他去,果然是为了躲避北海七星。一阵莫名其妙的怒火,又袭上心头,陡的仰天厉笑道:“小爷从崤山赶来,也正在找她!” “小子你找死!” 左边一个这会右掌疾拍,凌空便是一掌!北海七星的老二,果然有点名堂,一掌出手,势劲力猛,一团寒气,居然向自己急撞而来。 江青岚飞身出屋之时,早已把“离合神功”,布运周身,此时一见对方出手,正想试试他们功力,微微一哂,右掌闪电往前迎去。不!他使的是离字接引之诀,右腕疾翻,其快无比的往身右引出。果然!崆峒绝学,独步天下,这一着,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站在江青岚右侧的怪人,冷不妨自己老二,击出的掌力,竟会直扑自己。赶紧身形一挪,向旁闪开,但他挪移之法,十分迅疾,掌风扫过,倏然又复原位。 江青岚瞧得微微一楞,再一打量,这才发现围住自己的七个怪人,自从跟着自己飘落之后,就好像生了根似的,站在一定位置上,始终没有动遇。脚下不丁不八,斜抱修罗棒,姿势相同,有若在等待命令似的,敢情其中大有蹊跷! 他心中闪电掠过,其实也不过刹那之事,右掌收回,忽然敞声笑道:“北海七星,原来也不过尔尔!” 左边怪人,一掌被人引开,不由恼羞成怒,断喝一声:“小子,你再接太爷一掌试试!” 为首怪人道:“老二,要送他到鬼门关,还不容易?不过在他未死之前,总得问出下落。” 江青岚试过一掌,认为北海七星也不过如此,凭自己足可对付,心中就有恃无恐起来。 但不解的是红线姑娘的武功,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何以她要躲避他们,难道其中另有缘故?那么今晚索性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免得他们再去纠缠着她。他自以为是,想到这里,又大声说道:“小爷也想知道,你们要问红线姑娘下落,还是要问‘辟雷镯’下落?” 这一句话,果然听得为首怪人耸然动容,目射奇光道:“此话怎说?” 江青岚朗朗笑道:“你们要问红线姑娘下落,小爷无可奉告,如果想知道‘辟雷镯’下落,问到小爷,倒是最恰当不过。” “你知道‘辟雷镯’下落?” 为首怪人也竟然客气起来,不再称他“小子”。 江青岚很快的应道:“当然!” 为首怪人道:“只要你实言相告,说出‘辟雷镯’下落,自有重酬。” 江青岚傲然道:“那倒不必。” 为首怪人似乎又未能置信,郑重的道:“北海七星面前,可打不得诳语。” 江青岚微微一笑道:“小爷对人从未打过诳语。” 为首怪人点头道:“好!那么你是无条件肯说‘辟雷镯’下落了?” 江青岚轻松的道:“这个自然,实言相告,‘辟雷镯’就在区区小爷身边!” 那老二道:“小子你敢打诳。” “你们算得了人吗?” 江青岚大笑声中,蓦地想起自己下析城山之时,石嬷送给自己一只非铁非石的镯子,当时曾说:“江相公,你行走江湖,如果到江南去,这东西也许有用,你带在身边。” 这镯子尚在自己身上,何不取出来骗他们一骗?心中想着,立即迅速从怀中掏出镯子,随手一扬,喝道:“不信你们瞧瞧!” “就是这个!”为首怪人厉笑声中,突然身形一晃,伸手攫来!江青岚心中暗暗好笑,北海七星原来并没见过“辟雷镯”,此时给自己一骗,居然信以为真。 他存心诱敌,自然早有准备,很快的把镯子套入左腕,然后右腕一抬,对准为首怪人攫来的左腕格出!这一动作真如电光石火,迅速绝伦! 拍!臂膀接实,两条人影,各自震得右臂酸麻,后退了一步。为首怪人,后退一步,他微微一楞,又立即跨上一步,回到原来位置之上。右手修罗棒,突然直竖,振臂一圈。这敢情是个暗号,其余六人,修罗棒向外一指,同时动作,围着江青岚盘旋疾行。不!修罗棒寒风凛然,分向七处要害袭到! 也不!他们身形太以快速了,旋转不停,使人发生错觉,好像自己身子,落在一只黑色铁桶之中。七根修罗棒,就像在铁桶中上下搅动,一片劲风,无穷压力!江青岚虽然会过武林六绝中的三绝,而且以一敌三,但这种阵势,还是第一次碰上。 心头一凛,赶紧横跨一步,掣出七星剑,右手挥洒,“通天剑法追魂八剑”,应手而出,七八道剑光,同时漾起。但见银虹掣电,盘空飞舞,向外暴涨! 正好把北海七星七根修罗棒,一齐封住,这份剑势,看得七个怪人脸色同时一变!“嘿嘿!小子,你果然有点门道!” 为首怪人“道”字未落,忽然欺近身来,修罗棒一招“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同时方才绕圈疾行的阵法,似乎也起了变化。但见人影晃动,七个黑衣怪人,忽然开始穿梭游走起来。 “呛!” 江青岚长剑疾转,剑花“三花护顶”,架开为首怪人当头一击。只觉手臂蓦然一震,心中也不禁骇异,对方好大的臂力,要是自己在玄关未通之前,只怕一招也架不起! 为首怪人一击之后,来不及再攻,人影如烟,倏然向后跃去。另一条人影,紧随着冲了上来,修罗棒一抖,挽起碗大棒花,疾奔当胸。江青岚挥手一招“拨云开路”,架开来势,剑尖一颤,随手进招,“掷米成珠”,疾点而出! 那知人家攻出一招之后,立时向侧闪出。江青岚点出一剑,却被另一条人影,冲上接住。 一时之间,自己立时成了挨打之局,人家攻来的招法,自己非拆不可,自己攻出的长剑,却另外有人接替。 但见黑影疾闪,穿梭游走之势,愈来愈是迅速,每人攻出一招,不是前后互跃,便是左右闪动。配合严密,行动神速,移位出手,疾若闪电。 那里还分得清七人面貌,只是一个接着一个,源源而来,绵绵攻到!江青岚这才发觉北海七星,果然个个身怀绝技,出手力道,十分沉猛,自己渐渐感到在他们闪电般连环攻势之下,竟然压力奇重,迫得自己既难前进,又难后退,甚至连左右移动的机会,都感到不及。 凭自己师门绝学,素以快速著称的“追魂八剑”,也接应不暇,手足忙乱。江青岚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为首怪人看他手足忙乱,又道:“嘿嘿!小子,你还不把‘辟雷镯’献上,难道真要把小命葬送在‘北斗七星阵’中?” 北斗七星阵!他们不是叫北海七星吗?敢情他们传以七人联手的奇奥阵仗见长?不!以自己方才动手的情形看来,这北海七星极非一般普通武林人物,好似每一个人都有一身上乘武功。 既可七人联手,随着阵势变化,又可单独应战,自成一体,自己要想和他们硬拼,身在阵中,处处制肘,决难讨好。不错!只要脱出此阵,不受他们阵法干扰,就可无虑。想到这里,蓦地冷哼一声,功运全身,刷刷两剑,使出“通天剑法”中“霹雳乾坤”“横弥六合” 两招,把护身剑光,骤然往四外扩张! 要知“通天剑法”最后八招“追魂八剑”,固是“通天剑法”精华所在,但那是以奇快著称,长于克敌。 这两招“霹雳乾坤”和“横弥六合”,却是以威力见盛,使剑的人,功力越高,威势也愈见凌厉。江青岚此时的功力,两招并用,确有叱嗟风云之慨。 剑光起处,有若怒海狂澜,银虹潮涌!北海七星,果然立时被他这两招剑法迫退半步! 但七根修罗棒,却依然结成一片网幕,丝毫不懈。江青岚可不敢怠慢,雨手出招,朗笑一声: “小爷失陪!” 银光乍合,化作一道匹练,破空飞起!这一招正是“通天剑法”中的救命绝招,“长虹经天”!江青岚连人带剑,往上腾起,长剑一抖,闪出层层银鳞。身形借着抖剑之势,正待往斜刺里飞出,蓦觉轻风飘动,棒影交织,三柄修罗棒,却临头罩下!——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石门自开 要知“北斗七星阵”,上三颗为“玉衡”,下四颗为“璇玑”。他身形才起,“玉衡” 位上的三人,早已随着纵起,出乎拦阻。 江青岚上街受阻,只好身形一沉,飘落原地。 那知“璇玑”乍转,四根修罗棒,又复乘隙攻到!不!“玉衡”三人,也同时飘落,相继出手。江青岚不由心头狂震,这“北斗七星阵”果然厉害! 但此时自救要紧,他无暇多思,剑尖一颤,陡然划出九个小圈。 “乾坤一剑”,果然迥异寻常,只见朵朵银花,漫天剑影,随手飞洒而出。流转不绝的“北斗七星阵”,立被迫退。北海七星,身形乍停,一齐暴退七步,依然七个方位,把自己围在中间。江青岚一招得手,豪气顿生,不由哈哈笑道:“原来北斗七星阵也不过如此!” 为首怪人虽然脸露惊诧,但似乎并不在意,喋喋笑道:“小子,你不献出辟雷镯,就休想脱困。” 江青岚心头一动,暗想此人屡次发话,想是七星之首,“北斗七星阵”自然以他为主。 自己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制住,此阵当可不攻而破。心念转动,朗声喝道:“这有何难?”难字出口,双足一点,人如轻烟,骤然往为首怪人扑去。剑尖疾圈,“乾坤一剑” 又自出手!千万朵银花,随身急掠,像狂风骤雨,急洒而出!他满以为这一招定可收效,那知才一发动,七朵黑影,也同时飘起。 你快,人家也快,虽然换了一个地方,但七人依然保持固有距离,并无稍变。剑势一竭,七条身形,又突然向中间收束,七根修罗棒又轮番攻到。昆仑绝学,自己屡试屡验,连武林六绝中人,都被自己一剑却敌,这区区“北斗七星阵”,竟然冲不出去。 江青岚被激得满怀怒火,骤然翻身,又是一招“乾坤一剑”,往身后劈出。身随剑走,接二连三,连续使出!只见无数银花,丝丝剑气,呼呼剑风,满场迷漫。 但北海七星,并不和你硬架硬接,你冲向东,他们阵势跟着东移,你冲向西,他们阵势跟着西移。 只要你稍微停手,随势立时流转,连锁攻击,又循环不息而来。江青岚连冲几次,依然收不到半点效果,心头大感焦急。这样下去,自己即使不伤在他们修罗棒下,也得活活累死! 他不由想到此时要是有个帮手,分头冲阵,岂不是好? 但这只不过是空想而已,此时此地,那有什么帮手赶来? “小子,这你可相信了罢! ‘北斗七星阵’普天之下,无人能破。 嘿嘿!就算是中原武林的六绝中人,只要落入阵中,也一样难以幸免。只要你乖乖献上‘辟雷镯’,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这时太爷们就让你有个喘息机会,仔细想想罢!”阵势果然停止下来,七个怪人,各复原位。那为首一个依然面对着自己,喋噪而笑。这可比要江青岚的命还要难堪,凭他傲骨天生,那里受得住这份折辱。 登时怒火又腾,今晚就是闯不出“北斗七星阵”,也要和你们拼个死活!心中想着,左手立时掏出大师伯所赐的三粒金丸,右手仗剑,一面趁机暗暗调息,准备剑丸同发,一举歼敌。 北海七星,十四道目光,眈眈而视,果然并没立即发动阵势,似乎在等待江青岚回答。 其实他们也在暗自运功,一时之间,双方都沉默无声!突然!有两个人影,穿出松林,缓缓而来。那是一男一女,敢情还是一对小夫妇,十分亲密的样子。忽然女的“咦”了一声道:“崔郎,你瞧!这几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的呀?” 男的也“咦”了一声轻轻的道:“绡妹!这几个人服装有点异样!” 女的又道:“他们站在门口,会不会是找妹妹麻烦来的?” “这……” 男的话还没有出口,蓦听一声暴喝:“滚开!你们是找死?” 江青岚身在阵中,听得十分清楚,急忙纵目望去,他目能夜视,这一看清来人,不由心头狂跳,大惊失色。果然是他们!这如何是好?心中一急,赶紧大声叫道:“崔兄,你们快退!” “哈哈!小子,你还来了帮手!” “北斗七星阵”随声而起,陡然发动,七条人影,疾转如飞。立时把江青岚围住内外隔离! 只听那男的大声喊道:“咦!是江兄吗?” 江青岚随手发剑,封拆攻来敌势,一面叫道:“崔兄,你们快走!” “呛!呛!” 阵外响起两声拔剑之声!糟了!江青岚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许多。左手轻扬,三粒弹指金丸,疾若流星,向身后弹出。右手七星剑一颤,九个小圈,奇快无比的向身前划去! 正当他银花暴涨,金丸闪铄之际,“北斗七星阵”外,也同时飞起千万朵银花,向阵前涌到。这当真是电光石火,势若雷奔。阵内阵外,两下里骤然会合,满天花雨,光腾霄汉,剑势之厉,宛若黄河天来,莫之能御! “北斗七星阵”,“玉衡”位上,三个怪人,在这内外夹击之中,首当其冲,只听惨嗥骤起,血雨飞洒,三条高大身躯,立被绞成数截。 “璇玑”在后,四个怪人,也受这强大剑势迫得后退不及,吃弹指金丸击中,一死二伤。 自诩无人能破的“北斗七星阵”,俄顷之间,全体瓦解。凶名久着的北海七星,也四死两伤,亡魂丧胆,那里还敢逗留,三条黑影,同时疾退,幌眼工夫,走得不知去向。 “啊!崔郎,我们杀死了人!” 女郎一声惊叫,花容失色,颤怯怯倒退数步,向身边少年公子偎去!江青岚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会在片刻之间,破了恶阵,收回金丸,一跃而起,惊喜交集的道:“崔兄,原来你们也会了武功?” 这一对少年男女,正是崔文蔚和红绡两人,他们一见江青岚安然无恙,向身前跃落,崔文蔚连忙轻轻推了红绡一下,低声笑道:“绡妹,你这般胆怯,别叫江兄见笑。” 一面又笑着答道:“哈哈!小弟这手剑法,原是出之江兄所授。” 红绡掠了掠鬓发,还是满脸惊容,怯怯的道:“江公子,我们杀死了人,这可怎么办?” 江青岚微微一笑,道:“崔兄贤伉俪且请稍待,容小弟把他们埋了。” 说着转过身去,就地用剑挖起土坑,把四个尸体,一起埋了,然后笑道:“嫂夫人造可用不着怕了罢?” 红绡站在一旁,瞧他做得干净俐落,不由幽幽的道:“江公子,你真能干!难怪黑大侠一直称赞你了不起,我……我是从来没有杀过人呀!” 崔文蔚爽朗笑道:“绡妹说得不错,我们该向江兄学学才对,不然!今后还能到江湖上去?” 这话听到江青岚耳中,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崔文蔚生长阀阅,和红绡一双两好,不享闺房之福,居然要到江湖上去? 而且今晚无缘无故会在这襄遇上,也是大出意料之事,这就笑着说道:“今晚要不是崔兄贤伉俪来得凑巧,小弟真还无法脱险呢!不知雨位来此,又是何事?” 红绡甜甜一笑,柔声的道:“啊!崔郎,江公子还不知道呢!嗯!我们且到屋子里坐下来再说。妹妹也真是,外面打得恁地热闹,她还睡得熟?”她边说边走,莲步细碎,俏生生地向茅屋走去! 江青岚微微一怔,急忙问道:“嫂夫人,你是说红线姑娘?” 他说到红线姑娘,心头一阵黯然,轻轻叹了口气,续道:“她……她走了!” 红绡娇躯乍停,回过头来问道:“江公子,你说妹妹不在屋子里?她当真去了江南? 唉!哪有那样性急的人?” 江南!江青岚眼前陡然现出曙光,急急的道:“她……她去了江南?” 崔文蔚原是过来之人,自然知道江青岚此时心情,连忙笑道:“江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且到屋中再谈。” 江青岚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两人回到屋中,红绡找到油盏,点上了灯。江青岚已急不择待,眼巴巴的望着两人,希望他们早些说出红线下落,只听崔文蔚笑道:“小弟那所别墅,座落在魏郡南郊,小有山水,地处幽僻,自小弟卜居之后,嗄!那也就是江兄走后不久,竟遭江湖宵小觊觑,竟图洗劫。哈哈!幸亏江兄传了小弟夫妇一招棍法,才勉强把强人挡住。 但因他们来人众多,小弟夫妇,已无法支持,蓦听墙外响起一声佛号,落下一个须眉斑白的老和尚来!” 江青岚急于知道红线姑娘下落,此时听他说的,却是江湖宵小打劫别墅,心中甚是着急,但又不便出言打岔,是以只点着头,并未作声。 崔文蔚却好像说得甚是起劲,接着又道:“江兄,你道这老和尚是谁? 哈哈!就是小弟夫妇的师傅,五台山七宝寺主持宏法大师,他老人家是昙宗大师的嫡传门人,当时只见他大袖连挥,十来个强人,一个个飞出墙去。小弟夫妇自然十分感激,那知他老人家别的不说,第一句就问小弟这招棍法,从何学来?小弟依实说了。 那知他老人家微微摇头,说这招根本不是棍法,这叫“乾坤一剑”,是昆仑老人四招绝学中的第一招,如果用长剑使出,天下无人能敞。” 江青岚听得微哦一声,昆仑老人这套剑法,原来还有三招。崔文蔚又道:“当下小弟夫妇,就再三恳求收录。 宏法大师微微点头道:‘老僧云游归来,无端出手,也算和两位有缘,何况施主所使的‘乾坤一剑’,和师门渊源极深,老僧就收两位做个记名弟子罢!’小弟夫妇自然喜出望外,这就拜了师傅,他老人家从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手抄书本,交给小弟夫妇,郑重的道:‘武术一道,虽然人人可习,但如果登峰造极,那就要天赋遇人,身具异禀不可,两位虽然资质甚佳,但美中不足的是成了家室,难望大成,这是师祖达摩祖师,面壁八年,手着的“易筋真经”,经老僧数十年潜心精研,注释极为详尽,两位如能练之有恒,也可达到“易筋洗髓”的上乘境界。’” 江青岚心想,原来宏法大师傅传给他们的是“易筋经”。 “易筋经”不是黑大侠才从十二紫罗大师的石窟中取出,奉命送还少林寺吗?这老和尚又从那襄得来的? 哦!是了,宏法大师是昙宗大师的嫡传门人,他可以就记忆所及,默抄出来的。心中想着,只听崔文蔚又道:“他老人家说完之后,就飘然而去,过不几天,黑大侠来了,他听说小弟夫妇,有此奇遇,心中甚为高兴。他说练武之人,首重根基,尤其练这种正宗功夫,必须循序渐进,学成甚慢,但功力愈进,成就也愈大。 不过小弟夫妇,已非童身,一时更难收效,他身边还有一粒从析城山取来的‘坎离丹’,功夺造化,据说是当年一位怪杰,叫什么大方真人迟老残的,搜尽天下名山大川,采集灵药,才炼了八粒,练武之人,服下一粒,可抵一二十年苦练之功,他要小弟夫妇分服。 小弟夫妇听他说得如此珍贵,那肯服用,后来强不过他,才分着服下。那次黑大侠一来就走,临走的时候,小弟夫妇一再挽留,他说他还有一件重要之事,要找一个人去。而且这事,也和小弟夫妇有关。哈哈!江兄,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江青岚摇了摇头,只听红绡嗤的笑道:“崔郎,人家江公子耐心听你了一大堆废话,你还不干脆告诉他呢?” 崔文蔚哈哈笑道:“这就和小弟夫妇要想到江湖上走动有关,而且也和江兄有关呢!” 江青岚听得十分奇怪,他夫妇要到江湖上走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口中却道:“和小弟有关?” 崔文蔚又是一声哈哈,笑道:“黑大侠要找的人,就是他师妹红线姑娘?” “红线姑娘?”江青岚眼睛骤然睁大,急急的问了一声。 崔文蔚又道:“不错,黑大侠说,当时他看到拙荆之时,心中已然怀疑,天下之大,那有如此相像之人?” 江青岚不由自主的目光向红绡掠去,心想:不错!当日自己在田王府初次见到红绡之时,心中确也有如此想法。不过还能分辨得出来的,并不是面型身材,而是眉宇之间的神情。 红线姑娘有一股英爽之气,而红绡却是翠黛低蹙,目含幽怨!那知这时回头一望,红绡虽在盈盈浅笑,居然也眼神充足,和初见时迥然不同,更像红线姑娘了!不!还是有差别,但那,已不是眉宇的神情,所能分别,那是她另有一种少妇体韵之美罢了! “何况红线姑娘和拙荆小名,第一个同是红字。”崔文蔚道。 “啊!” “黑大侠就是为了此事,要找红线姑娘,证实他心中的猜想。”崔文蔚接着道。 “啊!” “黑大侠走后,一直到前个月前,才匆匆赶来,据说经他多方证实,拙荆和红线姑娘,是同胞姐妹,大致已无疑问。不过详细情形,还得去一趟江南,找到一个人,才能完全确定,而且其中还牵连着一件江湖大事。”崔文蔚道。 “啊!”江青岚第三次啊出声来,崔文蔚续道:“这次黑大侠领着小弟夫妇,同来和红线姑娘见面,她们认了姐妹。 依红线姑娘的心思,当时就要动身到江南去,还是黑大侠说,他端午还有一件急事要办,叫红线姑娘千万等他。同时小弟夫妇,也想乘机到江南去走走,黑大侠并没反对,临走还教了小弟夫妇一套掌法,叫做‘紫罗十二式’,说是从‘易筋经’上变化出来的,吩咐好好练习,将来也许有用。 前天小弟夫妇因为端午已过,恐怕红线姑娘等得心急,才一起赶来,那知红线姑娘已经先走,却和江兄遇上了。” “啊!” 江青岚这才明白中间还有如许曲折,那么红线姑娘倒并不是躲避北海七星寻仇?当下也把自己别遇经过,择要说了一遍,直听得崔文蔚和红绡两人,惊奇不止。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第二天就动身到江南去,江青岚虽然心中甚急,但自己没有去过江南,有两人作伴同行,自可减少旅途寂寞,而且也有了商量之人。 这时已快交四鼓,崔文蔚夫妇,原是住在城内一家客店之中,江青岚因自己寄宿城外,急须赶返,这就约定大家在城外相候,匆匆和两人作别。翌日清晨,江青岚取出一锭金子,作了香资,就策马徐行,在路中等候,过不一会,果见两匹骏马,如飞奔来。 崔文蔚依然一袭蓝衫,书生打扮,腰横长剑,更显得潇洒脱俗。红绡却换了一身红色紧窄衣裙,头包红帕,香肩上露出剑柄,手控缰绳,脸露娇笑,居然巾帼英雄。 江青岚不由暗暗点头,瞧两人身手稳练,内功已有相当根基,达摩禅师的“易筋经”正宗武学,果然不同凡响,看来只要不是一流高手,也勉可应付! 三人由潞州启程,第三天早晨,渡过黄河,直奔偃师。崔文蔚和红绡两人,一个是贵介公子,一个是侯门少妇,平日里很少出门,这会学了武功,并骑驰驱,一路上指点谈笑,兴趣甚好。 江青岚有时虽然也插上几句,但因他心中惦念着红线姑娘,未免沉闷!尤其一过黄河,从孟津到偃师这条路上,他发现不少僧侣,往南攒程。本来唐代是佛教最盛行的时候,大路上碰到僧侣,并不值得注意,但奇怪的是这些僧侣,全是急匆匆的向南赶路。 瞧他们步履如飞,身手矫健,敢情全是会武之人。而且每个僧侣,不是手持禅杖,就是背负着长形包袱,那自然是武器无疑!江青岚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他到底身怀绝艺,这种情形,也还是瞧得出来。 心中暗想:此处离嵩山不远,这些僧侣,行色匆促,莫非全是赶上少林寺去的,那么敢情少林寺有什么大道场不成?心中想着,不由独自留起神来。 那知这一留神,却又发现这些赶路的僧侣,凡是经过自己三人身前,都要回头打量上一眼。赶路的人,互相打量,原也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他们只要一瞧到自己三人,就脸色倏变,好像碰上了蛇蝎似的,低头疾走。 不!简直是拔足狂奔,全然不顾惊世骇俗!一个两个如此,也许他们身有要事,适逢其会,但一路上碰到的僧侣,如出一辙,不由渐渐使得江青岚怀疑起来。 他们为什么一瞥到自己三人,就会倏然变色,加紧脚步,往前急奔?这中间敢情有着蹊跷,不过自己三人,初到河南,自然不会引起人家注意。那么也许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故,自己三人,刚巧碰上,被人家引起误会? 不错!他们目光接触到第二骑红绡身上,就骤然变色,难道问题出在红绡身上?她和红线姑娘长得一模一样,那么他们是把她看成了红线姑娘?但这又有了疑问,这些僧侣,如果是少林门下,红线姑娘出身昆仑,昆仑老人和少林寺上一辈的人,渊源极深。 尤其黑摩勒奉命送还少林寺镇寺至宝,达摩禅师“易筋经”原著,少林寺的人,决不会得罪红线姑娘,红线姑娘也决不会和少林寺的人过不去。那么这一路上发现的情形,实在难以常理忖度。他手控缰绳,低头沉思,只听红绡忽然“咦”了一声,笑道:“江公子,你在想什么呀,干么老是低着头?” 崔文蔚在马上笑道:“哈哈!江兄,你别着急,我们到了江南,准替你找到她就是。” 江青岚脸上一红,抬头道:“崔兄休得取笑,小弟是在想……一路上,我们遇到不少大师傅……” “嗯!”红绡没等他说完,放低声音道:“我想起来了,这些师傅们,也真奇陆,干么老是打量着我们?唔!崔郎,我想他们一定瞧我们骑马,他们才心急起来,要急急赶路。” 江青岚给红绡一说,不由暗暗点头,女人家毕竟心细,原来她也早已发觉了!这就顺口道:“小弟猜想,这些大师傅,敢情全是少林门下。” 崔文蔚听得精神一振,忙道:“江兄说得不错,这里离嵩山不远,少林寺名闻天下,何况小弟夫妇,总算也是少林弟子,我们何不顺道去瞻仰一番。” 红绡更为高兴,喜孜孜的道:“崔郎,我们自然要去啊!听说寺里的素斋才好呢!” 江青岚听两人如此说法,自然不便阻拦,一面笑道:“贤伉俪既然有兴,小弟自然奉陪!” 红绡嗤的笑道:“江公子,你该在我佛面前,多叩几个响头,许许心愿才对呀!” 说话之间,已到了偃师,三人在街上一家酒馆中用过午餐,就向嵩山进发。未牌时分,赶到嵩山脚下,这一路上,反倒静闷如恒,不见一个和尚,中岳嵩山,共有三十六峰,中峰叫做峻极,东叫太室,西叫少室,少林寺就在少室峰北麓。 江青岚等一行三人,循着一条青石铺成的大路,绕到少室北麓。但见参天古木之中,碧瓦黄墙,气势宏巍,名闻天下的古刹,业已在望。庄严、肃穆,使人会立时升起一种无比的景仰之心! “阿弥陀佛!” 一声铜钟般佛号响处,一个身躯修伟的灰袍僧人,鹄立道左,合掌当胸,徐徐的道: “贫道大慧,奉敝方丈法旨,恭迎三位檀樾。”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怔,自己三人才到山脚,少林方丈,怎会先知?抬眼望去,只见这灰袍和尚,年约四旬,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也锐利如剑,分明是寺中高手! 崔文蔚连忙抱拳笑道:“小生等正拟上山奉谒方丈,不图反劳大师傅法驾。” 大慧和尚满脸堆笑之中,脸色微微一变,接口道:“三位檀樾请!” 身子一侧,欠身肃客。 崔文蔚说了声:“大师傅请!” 大家鱼贯进入山门,忽见八个灰衣僧人,怀抱惮杖,脸色凝重,分别站在门后两侧,江青岚心中一动,目光瞥处,不由大感惊异。 原来进门两侧,四尊十余丈高的四人天王,左边一尊,齐腰以上,震成粉碎,只剩了下半截身躯,巍然而坐,虽然地上早已打扫干净,但迹象犹新,分明是最近才倒坍下来的。 大慧和尚,似乎业已发觉江青岚的目光,打量着什么地方,嘴角上露出一丝冷笑,突然加快脚步,抢在三人身前,说道:“贫僧替三位檀樾带路。” 他不待三人回答,一个转身,舍了大殿,向长廊右侧一个月洞门中走去。江青岚目光,何等锐利,就在遥遥一瞥,早已看到大殿两侧,人影幢幢,似乎有不少僧侣,各人手持禅杖,肃然而立,这是怎么一会事? 心中想着,人已随着崔文蔚夫妇,跨入月洞门去。那是一条青砖砌成的小径,两边莳着各种花卉,叠石为山,引泉成池,布置极为幽雅。 走了一阵,只见一片新篁之中,前面横着一道三丈来高的青砖围墙,又是一个月洞门,门上还有“少室精舍”四个大字。大慧和尚脚下甚是轻快,领着三人,头也不回的穿过月洞门,向外走去。 只见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坪,草坪尽头,依山而凿,那是五楹高敞石室。一带白石栏杆,雕刻精细,八根石柱上,全刻着名家手笔的楹联。 回廊四周,遍莳繁花,笼中鹦鹉,临风鼓簧,简直如入世外桃源,令人俗虑尽涤。太室少室两峰,所以称之为“室”,因为峰下有许多石室而得名,少林寺利用石室辟为精舍,倒真是匠心独运,幽雅极致! 大慧和尚放慢脚步,拾级而登,等大家走上回廊,他侧身合十道:“这少室精舍,乃敝寺接待贵宾之处,三位檀樾,远来不易,请在精舍小息待茶。” 崔文蔚一路上早已啧啧称赞,大家鱼贯入室,只见室中一式紫檀几椅,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放着六式细点。大慧和尚三人落座之后,合十笑道:“三位檀樾,且请宽坐,容贫僧通报之后,再来相请。”;崔文蔚忙道:“大师傅只管请便!” 大慧和尚低喧一声佛号,向外退去,身到门边,忽然又转过身来,两道目光,掠过红绡身上,双眉微皱,徐徐的道:“三位檀樾,至请原谅,实因敝寺强敌压境,贫僧奉掌门师兄法谕,才引三位来此,如无贫僧前来接引,千万不可妄动……”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长叹一声,身形疾退,随手一带,只听砰然一声,两扇石门一齐关上。 江青岚心中猛然一震,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少林古刹,当真发生了重大变故,但瞧大慧和尚方才这番举动,分明对自己三人,存了敌意,不然,那有如此待客之道? 心念闪动,早已一个箭步,窜近石门,用手一推,两扇石门早已合得天衣无缝,那想撼得动分毫。不由剑眉陡轩,怒声喝道:“贼秃敢尔!” 功运双掌,猛向石门劈去!江青岚玄关已通,功力岂同寻常,何况又在暴怒之下,双掌骤发,差不多已用上十成力道,当真势若奔雷,力逾千钧。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整座石室,全受震撼,石屑簌簌而下!江青岚自己,吃回力一震,往后斜退了两步。但定睛瞧去,那两扇石门,竟然分纹不动!红绡早被这声巨响,惊得粉脸失色,纤掌紧掩胸口,斜傍着崔文蔚,问道:“江公子,怎么?那和尚把我们关起来了?” 江青岚脸色铁青,怒容满面,愤然道:“想不到号称名门正派的少林寺,也居然使出这种江湖上的卑鄙手段!” 崔文蔚想了一想道:“江兄,方才那大慧和尚说什么强敌压境,才奉方丈法谕,把我们引来这里,也许他们是一番好意。” 江青岚失笑道:“崔兄,今天一路上遇到的那批贼秃,分明早巳注意了我们,才往寺申报告,后来大慧和尚说是奉方丈之命,把我们迎入寺中,小弟就觉其中颇有许多可疑之处,那知他们果然不怀好意。” 他说话之间,呛的一声,业已掣出七星剑来,但见寒光吞吐,一室生辉!红绡急急问道: “江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江青岚回头一笑,毅然的道:“贼秃把我们关在石室之中,我们就破门而出!” “啊!”红绡啊声未歇,只见江青岚突然凝神静气,右手长剑,缓缓的往那石门上刺去! 七星剑斩金截玉,何等锋利,但江青岚出手虽快,剑尖刺入石门之后,似乎逐渐缓慢下来。 剑身一寸一寸,十分吃力的没入石门,一尺,两尺……忽然,他又慢慢的抽回长剑,脸上神色,越显得愤怒,俊目之中,当真要喷出火来,恨恨的道:“贼秃们早有安排的,光是这扇石门,就用花岗石根制成,厚逾两尺,就是像小弟手上,有着斩金截铁的宝剑,也难以破门而出。” 红绡望了望崔文蔚一眼,柳眉微蹙,急道:“江公子,那我们可怎么办?” 江青岚被她问得微微一怔,蓦然想起两扇石门,他们可以用花岗石根制成,不受刀剑损伤,难道他们能把整座石室,全用花岗石根凿成吗? 而且这座石室,一排五间,只要石壁上有一处石质较松,就不难破壁出去!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来不及回答红绡,七星剑精光乍起,就往右首石壁上刺去! 他那知少室峰下的石室,其坚逾铁。差非是七星剑,换了普通兵刃,连动也休想砍得动分毫。江青岚愤怒之余,越是如此,越不肯中途停止,他凭着手上一柄斩金截玉的七星剑,再以本身内力,贯注剑身。 沿着石墙走一步,打一个洞,挨次过去,片刻工夫,已把一堵石壁刺了二十来个剑孔。 不但全是厚逾两尺,而且坚硬的程度,也和石门并无二致!这一阵下来,不由发觉内力消耗甚多,但他乃是外貌温和,内心倔强之人,此时那肯休息,七星剑依然贯注内劲,往石壁上刺去! 江青岚刺完右首石壁,这一剑已是刺向上面一堵石壁的右边,也就是右壁的角落,只听“刺”的一声,剑身应手而没。石壁后面空荡荡的毫无阻碍,不但石质较软,而且比其他之处,也薄了许多!他这一发现,心头狂喜,立时抽出长剑,再次刺出,果然仍是应手而没,毫不费劲! “哈哈!在这里了!” 崔文蔚和红绡两人,不知他到处乱刺,是为了什么?但也不便多问,这时经他大声一嚷,连忙走了过来,只见江青岚脸露喜容,一双炯炯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瞧着石壁。 “江公子,你方才说什么呀?” 红绡徐徐的走近他身边,往石壁上瞧了几眼,她可看不出什么来,这就低声问着。 “哈哈!”江青岚挺了挺腰,回头笑道:“崔兄,你们瞧瞧,这里的石纹,是否和旁的地方不同?” 崔文蔚夫妇依着江青岚手指细细一瞧,果然石壁上一线之分,两种石纹,截然不同,但因此处正当壁角,光线较弱,如果不是细瞧,极难看得出来。红绡脸露惊奇,眨着眼睛,由衷的赞道:“江公子,你真捆心!” 崔文蔚道:“江兄这一发现,也许另有用意呢?” 江青岚脸上微微一红,点头笑道:“崔兄说得不错!这间石室,原是天然,后来又经人工开凿而成,当然浑成一体。方才小弟用剑刺了多处,全是异常坚硬,只有此处,石质较软,而且石纹也有不同,显然这是一道可以启闭的暗门无疑。” 红绡听到这里,幽幽叹道:“这里就是暗门,我们不知开启之法,如果外面加了锁,也不能出去啊!” 江青岚爽朗笑道:“我们这就破门而出!”说到“出”字,右手长剑业已对准两边石纹不同的中间刺了进去,劲运剑尖,右腕一沉,剑势直线下劈。 只听室外响起“当当啷啷”重铁堕地之声,敢情反锁的铁锁,这时已被削断!江青岚长剑还没收转,左手吐劲,贴住石门,往外推去!果然这一下毫不费力,石门应手推开,前面是一条一人来宽的石级,往下通去,黑黝黝的看不清什么? 江青岚目能夜视,自然无妨,但崔文蔚和红绡两人,黑暗之中,就无法行走。当下从身边摸出黑摩勒送给自己的特制火筒,一手晃亮,递到红缩手上,一面说道:“你们快跟我来。” 红绡一手接过火筒,右手“呛”的拔出长剑,回头道:“崔郎,你可小心!” 崔文蔚瞧着娇妻那份勇气,不由精神陡振,也“呛”的掣剑在手,笑道:“绡妹,你只管下去,用不着照顾我。” 三人拾级而下,眨眼工夫,已到尽头,那是一条宽正平坦的甬道。走了一阵,发觉左右两边,不时有一人宽的石级,往上通去。江青岚略一沉吟,依然顺着甬道走去。 崔文蔚夫妇,这时自然惟江青岚马首是瞻。大家不作一声,走了约有百丈远近,甬道逐渐往左弯去,但依然十分宽阔。又走了一阵,石道突然岔而为二。这两条甬道,竟然同样宽阔,这可使得江青岚犹豫起来。他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右面一条岔道的石壁上,依稀有字,运目一瞧,只见上面写着:“禁锢之室,不准擅入” 八个大字,江青岚不瞧犹可,这一瞧,心头怒火陡炽。暗想佛门善地,应该普渡众生,原来号称名门正派,领袖武林的少林寺,还有这种毫无人道的禁锢之室。他因自己三人,无缘无故的被骗入石室,有了先入之见,不由冷哼一声,大踏步往右边走去。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一个弯,便到尽头,果然见到一座石门,紧紧的关闭。石门两端,横栓着一根比手臂还粗的方形铁闩,门上铁锈斑剥,和钢环相扣之处,业已磨圆,地上也积着许多剥蚀的铁锈,想见年代已久。 江青岚瞧得微微一怔,暗想原来禁锢之室,已是荒置了许久,中间也不至有人,心念一转,正想招呼崔文蔚夫妇,回出身去!蓦听两扇石门,一阵轧轧作响,铁闩被挤,和扣着的钢环发生磨擦,同时发出“啷啷”之声! 江青岚心中一惊,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铁闩两端,锈铁簌簌而下,那是有人在里面推着石门,两扇石门,竟然被推得不住动摇。果然有人被关在里面! 江一目岚剑眉陡竖,侠义之心,油然而生,毫不考虑的一个箭步,窜近石门,右手七星剑,手起剑落,往铁闩上砍去! “当!”铁闩一截为二,堕落地上,发出一声震耳巨响,余音震荡,石门豁然而启! “哈哈哈哈!”紧接着一阵洪钟般裂帛狂笑。 “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石室中突然走出一个长发过膝,长髯过胸,衣衫破碎的怪人。双目之中,暴射着逼人光芒,瞧了瞧地下被江青岚削断的两截铁闩,突然低下头去,伸出一只蒲扇似的铁掌,喃喃自语道:“四十年,哈哈!四十年,掌不如剑?掌还不如剑?哈哈哈哈!” 江青岚见他瞧着自己双手,只说掌不如剑,好像他手掌应该比自己七星剑还要锋利似的。 此人幽囚四十年,可能受了重大刺激,精神失常,而且听他笑声,内力之足,简直洞贯金石,万一失去理性,突然发难,自己倒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震,往后退出两步,手握长剑,运气戒备。那怪人敢情被他这一退,惊觉过来,冷电般目光,由他手掌之间,缓缓的移到江青岚面上。 不!那不是移,是暴射!江青岚和他目光一对,心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只听洪钟般声音问道:“你是谁?” 江青岚道:“小生江青岚。” 怪人又道:“江青岚?你是少林寺的人?” 江青岚答道:“小生崆峒门下。” 怪人微微点头,两道冷电,掠向崔文蔚红绡身上,瞧得红绡不禁往后连退。怪人却毫不理会,点头说了两个“好”字。突然双臂一张,伸了一个懒腰,只听他浑身骨节,一阵连珠暴响! “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起,江青岚只觉轻风乍闪,那笑声已经远去,眼前的长发怪人,倏忽之间,失去所在。凭自己的眼力,都没瞧清他是如何走的?红绡轻轻吁了口气,仰着脸道:“崔郎,你瞧这人可有点怪?他干吗口中老是说着什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 崔文蔚笑道:“这人可能被幽囚了四十年,他心中说一直想着有一天会铁闩自落,石门自开,所以这两句话,就变成了他四十年来的唯一希望。” 红绡道:“今天是江公子把他放出来的呀,又不是他想像的铁闩自落,干么连谢也不谢一声?” 江青岚一时气愤,用剑削断铁闩,此时怪人一走,他心中却忽然有点后悔起来。暗想这被少林寺禁锢了四十年的怪人,不知他是好人还是恶人?光瞧他方才一闪而逝的身法,武功之高,简直和武林六绝中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好人,倒还罢了,万一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这一纵虎出柙,后果可不堪设想!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太嫌孟浪,是以连崔文蔚夫妇两人说些什么,都没有理会,口中说了声:“崔兄,我们快走!” 脚步已往甬道中奔去,片刻工夫,已到岔道分歧之处。这会江青岚毫不迟疑,就往左边一条甬道上走去。三人逐渐加快脚步,又走了一阵,前面尽头,是一道笔直而上的石梯,头顶上还隐隐透进光亮。 江青岚心中一动,暗想石梯尽头,就是出口,也定然有石门关闭,决不会透进天光来,莫非禁锢怪人,业已打这里冲了出去? 心中想着,就招呼崔文蔚两人,拾级而登,不多一会,到了石梯尽头,果然头顶上盖着一块石板,早已被人掀开。江青岚一跃而出,红绡、崔文蔚两人,也紧随他身后,跃上石窟。 纵目一瞧,原来自己三人,立身在一座建筑得十分宽大的阁楼之中,四面墙壁上木架重叠,一层的堆满了经书! 不!其中不少木架,业已倒坍,不但经书委地,而且上面还积压着断椽碎瓦!江青岚目光一瞥,忽然发现阁顶正中,原来还掀开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大窟窿,昏暗的天光,就是从窟窿中透进来的,敢情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江青岚江湖经验,虽然不深,但瞧到这付光景,不由心中一动,这分明是寺中的藏经阁。 少林寺门规森严,忌讳甚多,尤其藏经阁乃是他们存放拳经剑谱的重要之地,怎会有如此情形? 难道大慧和尚说的寺中有强敌压境,当真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成?阁顶这个巨大窟窿,敢情是被来人用极其霸道的掌风震坍的?果然如此,那么此人掌力之强,简直可以震骇天下,举世无匹!他心念疾转,立即低低嘱咐两人,赶紧跟着自己,离开此地。 崔文蔚、红绡瞧到江青岚脸上神色,十分凝重,也不多问话,双双点头,三人这就急步向藏经阁外面冲去!刚到门口,只见石阶上面,倒卧着两具身穿青色僧袍的尸体。红绡乍睹之下,不由惊得“啊”了一声,连连却步。 江青岚跃近身去,低头一瞧,那两具尸体,一具头触石阶,脑浆迸出。另一具却张着大口,石阶上还凝结着一大片紫血,分明是被人用掌力震伤内腑所致! “崔兄,大慧和尚说得不错,少林寺当真来了强敌,我们快……” 江青岚话还没说完,忽觉一股劲风,已向自己背后袭到。不由心中一惊,身躯微抖,右手一招“龙尾挥风”,往身后拍出。那知这一掌来势雄猛,江青岚苍猝应敌,只使出三成力道,一挡之后,竟然被震得往斜里退出两步。 那人一击得手,第二第三掌,又连续攻到,江青岚心头大怒,蓦地一个转身,右掌对准来势,直劈出去!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威力何等强大,“离合神功”拂拂而去,但听砰然轻响,一条人影,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才行站停!定睛瞧去,原来竟是一个五十来岁,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这下把江青岚适才被大慧和尚诱上少林寺,关入石室的怒火,重又勾起,剑眉陡剔,厉声喝道:“贼秃,你们少林寺近百年来,以名门正派自居,不想所作所为,竟然全是江湖下五门的门径,你们不怕辱没了少林寺这三个字吗?” ——请看第三册————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两个魔头 这灰袍老僧,乃是少林监寺大智禅师,当今方丈大觉大师的师弟,在寺中身份极高,他因藏经阁屋顶被人震毁,闻警赶来,正好遇上江青岚等三人,由藏经阁出来,一时愤怒出手,不料立被人家震退,心头大愕。此时再经江青岚厉声叱喝,说什么少林寺所作所为,全是江湖下五门行径,更觉无明之火,直冲上来,目光炯炯,逼视着江青岚,低喧佛号,沉声喝道: “三位檀樾檀闯少林寺藏经阁,我佛慈悲,也难容忍,还敢出言污蔑本寺吗?” 江青岚敞声大笑道:“你们所作所为,事实俱在,小生三人,因和少林寺颇有渊源,道经此地,顺便参拜,不料你们大慧和尚,诱骗小生三人上山,妄想关入石室,永远禁闭,焉知区区石室,怎能奈何得了小生?才出隧道,你就暗施袭击,要是换了旁人,岂非就得身受重伤,如此行径,实令小生齿冷!” 大智禅师怒极而哼,冷冷的道:“三日之前,留书示警,三日之后,毁阁盗经,除了三位,难道还另有其人?” 江青岚星目射光,正待发作,崔文蔚连忙说道:“大师傅此话,不知从何说起,小生三人,今日才上宝刹,毁阁盗经,恐怕另有其人。” 大智禅师长眉皱动,怒道:“贫衲佛门中人,岂会随便指摘?” 说着用手向红绡一指,冷哼道:“贫衲老眼不花,三日之前,倒和这位女檀樾有过一面之缘。” 江青岚陡然一声长笑,正待发话,忽然发觉在自己长笑之中,似乎依稀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传入耳际。那笑声敢情是有人忍俊不住,才笑出声来,但一笑之后,又立即停止,这笑声正当自己长笑之时,同时发出,在场三人,虽然无法发觉,但江青岚玄关已通,耳目何等灵异,十丈以内,飞花落叶,尚且瞒不过他,何况只在临近三五丈之间。他笑声倏落,两道如电目光,随着笑声方向一转,不晃肩,不点足,一条人影,骤然飞起,比箭还快,往藏经阁前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电射而去! “哈哈!原来树上还隐有高人!” 一声娇哼,紧接着一声蓬然巨震!江青岚一条人影,随声落地。 同时大树上倏地凌空飞起一条红影,带着银铃娇笑,疾如离弦流矢,掠过林梢,逐渐远去!江青岚分明是被人家震下来的,这人是一条红影,还是女子的声音,但对方掌力之强,就是武林六绝中人,也不过如此,幸好有“离合神功”护体,还不致负伤。 身形落地,不由心头一怔,大喝一声,忽的凌空跃起,施展出极世轻功,往红影身后追去! “这就是毁阁盗经之人!” 江青岚的声音,却从他飞身追出之后,逆风传来!这一突变,当真快得难以形容,从江青岚长笑、飞扑、被震落地,红影飞起,他疾追而出,一共也只是眨眼工夫。 大智禅师虽然在少林寺中,除了掌门师兄大觉大师之外,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但这时瞧到一前一后两人飞出的极顶轻功,也自觉瞠乎其后。 “两位檀樾,我们快追!” 崔文蔚摇头道:“大师请便,愚夫妇初学乍练,不擅轻功!” 大智大师眉头一皱,突然举手击了三掌,短垣四周,同时跃出十几个手持戒刀的和尚,躬身肃立。 只听大智禅师说道:“你们派出两人,陪两位檀樾前往客室宽坐,其余仍按原来位置,守护经楼。” 接着又急匆匆的向崔文蔚道:“两位檀樾,请恕贫衲失陪!” 他话声一落,双脚顿处,人也跟着方才两人所去方向,急掠而去。却说江青岚跟着前面红影,急掠直追,越过几重殿脊,两人首尾相衔,追了一阵,江青岚心中暗自嘀咕,前面那条红影,不但掌力劲猛,就是轻功,也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对方方才那声矫笑,分明还是一个红衣女子! 他心中一动,不由蓦吸一口真气,身形加快,浮空掠影,疾追而上。但奇怪的是前面那条红影,不但不是向寺外只跑,相反的,她却朝着全寺中心的一座高大殿宇上奔去。 双方距离,已越来越近,前面果然是一个女的。罗衣紧窄,腰肢苗条,衣带飘风,脂香微闻!红衣女子似乎也发觉身后的破空轻响,有人追来,她娇小身躯,忽然向左一侧,娇声喝道:“你当姑娘怕你不成?” 她“成”字出口,纤手忽地扬起,往身后拍出。江青岚眼看业已追近,正待从她头上越过,拦到前面,那知娇叱入耳,对方身法诡异,一闪之间,连面目还没看清,陡觉漩风冷厉,遥遥袭来! 心中一惊,立即暗运“离合神功”,挥手一掌,迎着拍出。两股潜力一接,发出一声暴响,江青岚只觉对方掌力之强,激漩成风,威势极盛,自己一掌,竟然无法把对方力道挡住。 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不禁往后退出两步,藉以消卸逼来暗劲。就在这一瞬之间,红衣女子又是一声轻哼,柳腰扭处,人已往前掠出,疾若流矢,直向那座高大殿宇上激射过去! 这时天色业已昏黑,少林寺一片殿脊,重重屋宇,全笼罩在迷离月色之下,静寂得瞧不到半点人影,听不到半点人声。 其实今晚可算得上是少林寺近百年来,最严重的遭遇,每层殿宇,都有门下弟子,严密戒备。江青岚目能夜视,在这一怔之际,纵目瞧去,只见四五十丈之外,那座高大殿宇的屋脊之上,似是站着一个又瘦又高的人影。 以江青岚的目力,竟无法看清那人身形面貌,形如鬼魅,甚至难以准确判断,那究竟是人?抑或是一团幻影?但红衣女子,却正是往那座殿宇上疾掠而去! 江青岚心中一动,那肯干休,七星剑虽未出鞘,但右手紧握剑柄,左掌当胸,同时一提真气,身如流星,直往高大殿宇上扑去。正当红衣女子堪堪掠上檐牙,突然,从大殿下面,窜起一条灰影,身法快捷,斜扑而上。 那是一个手持禅杖的灰袍老僧,他差不多和江青岚同时跃到。这时两人距离屋脊,只有七八丈光景,那巍然而立,形如鬼魅的人影,忽的一声厉笑,宽大袍袖,突然扬起! 刷!江青岚眼前一花,只觉另一条人影,快若闪电,自天而降,落在自己和灰袍老僧之前。连看也没看清楚,只听“蓬”的一声巨响,流飙狂卷,向四外推出,一股巨大无比的压力,逼得江青岚和灰袍老僧,那里还想站得住脚,一齐往檐下落去! “嘿!嘿!” “哈哈!”空中响起两声不同的笑声,前者似乎含有愤怒,后者则代表了得意。笑声才落,一个沉声吐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另一个也大声高喝:“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江青岚脚才落地,心中不由一动,方才飘落自己身前的,分明是被少林寺禁锢四十年的长发怪人,他替自己挡了那个站在屋脊上的瘦长人影一掌,才发出那声蓬然巨响。 光是两人的掌风余劲,居然还把自己硬从屋檐上逼了下来,这份声势,当真骇人听闻。 屋脊上鬼魅似的瘦长人影,石室中被禁锢的长发怪人,到底是谁?有恁地深厚的功力? 还有自己一路追来的红衣女子,她掌势浑厚,身法诡异,武功之高,也决不在自己之下! 他艺高胆大,心念疾转,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双足一顿,正待往上跃去! “小施主,使不得!”一个苍老急促的声音,低喝了一声,自己右臂,业已被人紧紧抓住,江青岚心中一惊,回头瞧去,原来正是自己同时被掌风迫落下来的灰袍老僧,这时脸色灰败,嗒然若丧的道:“会是他们两个?唉!浩劫!少林寺的浩劫……” 江青岚心中一怔,听口气,这灰袍老僧,分明知道两人来历,不由问道:“老师傅,这两个人是谁?” 灰袍老僧似乎并没听见,他依然仰天默祷,喃喃自语道:“弟子大觉,罪孽深重,致干魔扰,愿佛祖慈悲,保佑少林香火,一切罪戾,俱由弟子承担。” 他说到这里,语气突转坚决,脸上也立时露出坚毅之色,回头笑道:“小施主,夜闯少林,不知所为何来?贫衲因小施主,脸正气,决非奸宄一党,今日之事,乃是少林寺的劫运,两个魔头,只要出现一个,就足使少林覆灭有余。贫衲以身许佛,蹈汤赴火,职责所在,小施主局外之人,何必与魔头照面,徒贻后患。” 江青岚和灰袍老僧这一对面,只觉他慈眉善目之中,神光湛然,一片光明,浩荡胸怀,磊落风度,迥非方才惊悸满脸的神色。 一时倒被老和尚气度所慑,心头敬意,油然而生,连忙答道:“老师傅不必过虑,小生江青岚,和少林寺颇有渊源……” 大觉大师低喧佛号,摇手道:“此时不是谈话之时,贫衲急于追回师祖遗宝,小施主千万不可上去。” 他说到“去”字,突然禅杖一顿,身如灰鹤,凌空扑起,往殿上纵去。江青岚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自然是一番好意,而且从他语气之中,听出方才屋面上两个对话之人,全是著名魔头,说什么只要出现一个,就足使少林寺覆灭有余。这么说来,这两个魔头,其中一个,就是自己亲手放出来的,他果是恶人!江青岚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愧疚,再看大觉大师扑起时的身法,武功也并不高过自己。若和红衣女子动手,还不致落败,但如果要和两个魔头中的任何一个过招,决非人家敌手。 他念头疾掠,也立即一点双足,跟踪跃起。夜色迷茫,屋脊上只有大觉大师柱杖而立,那瘦长黑影,长人,和红衣女子,全已不知去向。 这不过是自己被迫落檐前的一瞬工夫,他们竟然去得恁地快法?江青岚凝目四顾,重重屋宇,隐隐峰峦,数里方圆,那里瞧得到什么影子?只有一条灰影,却穿房越脊,往自己立身之处,疾掠而来,那是藏经阁前遇到过的大智禅师,他奔到大觉大师身前,躬身说道: “大师兄,小弟无能……” 大觉大师右手柱着禅杖,左手一挥,喟然叹道:“师弟,今晚之事,大出我意料之外,目前重宝已失,魔踪远扬,而且少林寺已蹈入危机一发,师弟快随我下去再说。” 说着又向江青岚打了一讯,道:“小施主也请枉驾一谈如何?” 江青岚听得十分奇怪,暗想少林寺重宝被盗,最多追寻失物,而且敌人既已远去,他怎么反说蹈入危机一发呢? 心中想着,就跟了两人,跃落大殿,大觉大师一语不发,往里面走去,大智禅师也不敢多说,紧跟身后,一会工夫,到了方丈室,大觉大师让座之后,大智禅师合掌道:“启禀大师兄,这位小施主还有两位同伴,现在客室待茶,是否一并请来。” 大觉微微点头,一面说道:“你要大慧师弟,速即率领本寺执事弟子,分别搜查寺内各地,清点伤亡人数,速来报告。” 说完长眉一阖,闭目不语。大智禅师合掌领命,疾退出去。 江青岚心知这位少林寺方丈,敢情因方才发生的巨变,正以最大定力,冥思搜索,以策善后,是以也不敢惊动。过了一阵,大智已引着崔文蔚、红绡两人进来,落坐之后,大觉大帅双目一睁,低喧佛号,向江青岚合什道:“请恕老衲无状,尚未请教各位施主,高姓大名,师承宗派?” 江青岚连忙起身道:“小生江青岚,崆峒门下,这是小生至友崔文蔚贤伉俪,算来还是贵寺一派的俗家弟子。” 大觉大师双目陡睁,向崔文蔚夫妇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不知两位施主尊师名号,如何称呼?” 崔文蔚赶紧还礼道:“愚夫妇承五台山宏法老师傅慈悲,列为寄名弟子。” 大觉大师突然脸露惊喜,连连合什道:“两位施主,原来还是五台山师叔他老人家门下,老衲失敬。” 崔文蔚听说,连忙和红绡两人,重新以师兄之礼参见,大觉、大智也连连还礼。正说之间,忽然又有一个灰衣和尚,匆匆进来。只见他满头大汗,气息败坏的样子,显然是有十分紧急之事。他,正是大慧和尚! 当他一眼瞧到江青岚等三人,脸色更是一变,江青岚也陡的脸现怒容,炯炯双目,射出冷电般寒光!大觉大师缓缓回头,徐声说道:“大慧师弟,三位施主不是外人,你有话但说无妨。” 大慧和尚躬身合十,答道:“小弟奉命搜查寺内各地,连树梢墙角,各殿柱梁之上,俱已搜遍,并未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轮值大雄殿弟子死亡八人,藏经合两人,均系内腑重创致死,最严重的是……是本寺石室隧道,出口石门,被人震毁!那……那四十年幽囚的楼一怪,他……” 大智禅师没等他说完,突然脸色剧变,急急问道:“师弟,你说禁锢之室,也发生了变故?” 大慧和尚目光向江青岚等三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点头道:“师兄说得不错!禁室铁闩被人砍断,楼一怪想已脱困而出!” 大智禅师听得全身一震,神情紧张,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大师兄,这……这……” 大觉大师依然十分镇定,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事我已知悉,少林寺的祸福,今后只有我佛慈悲!” 江青岚因一时意气,削断禁锢之室的铁闩,放出长发怪人,心中已感内疚,此时听他们把楼一怪出困,说得如此严重,更觉不安,这就起身说道:“楼一怪究系何人?大师能否明示,小生因一时误会,斩断铁闩,致铸此错,不想对宝刹关系如此重大,小生实感愧疚。” 大智禅师双目圆睁,骇然的道:“江施主,楼一怪是你把他放出来的?” 大觉大师摇手道:“凡事均有天意,江施主毋用为难,这也许是先师假手于江施主而已。”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说起楼一怪的事迹,两位师弟,恐们也不十分详尽,五十年前,楼一怪和迟老残齐名,江湖上曾有“南怪北残”之称,不但两人武功,确是当代武林极其罕见的高手,尤其楼一怪的‘劈天掌’,威力之强,可说无人能抗,大家因此又叫他‘一掌开天’,一掌可以开天,这是何等功力?那时老衲还只有二十几岁。” 这时江青岚等三人,全听得十分出神,就是大智、大慧,也都静心聆听,不作一声。大觉大师继续说道:“有一天,楼一怪突然寻上寺来,说要试试师祖留传下来的‘易筋经’神功,是否挡得住他一掌。 那时先师正在闭关参禅,师叔他老人家主持七宝寺,远在五台,寺中无人能敌,楼一怪却也并没为难,只是大笑而去。” 大智禅师插口道:“大师兄,这事小弟还记得,那天他临走之时,遥遥推出一掌,就把殿前一座木造钟楼,震坍下来,后来才改建为石造的。” 大觉大师点头道:“不错,咱们寺中的钟楼,就是那时候改为石造的。 此后楼一怪就没有来过,但他却因此更加凶暴起来,认为少林寺尚且不是他的对手,那是三年之后,先师启关大典,正好师叔他老人家也从五台赶来。楼一怪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听说先师启关,又再次找上寺来。” 大慧和尚插口道:“那是小弟皈依佛门的那一天!” 大觉大师颔首道:“这就是四十年前的事,楼一怪的主要对象,当然是先师,他耿耿不忘祖师留传下来的‘易筋经’神功,能否和他的‘劈天掌’相匹敌?当时和他动手的,却是师叔他老人家。” 红绡眨着大眼睛,问道:“啊!原来师傅和他先动手!” 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当时楼一怪还不肯和师叔较量,他说先师也许挡得住他一掌,如果是师叔,恐怕连半掌也挡不住,他不愿多耗时间。师叔问他,别说一掌,如果挡住他三掌,他如何说法?楼一怪听得哈哈大笑,说只要师叔挡得住他一掌,他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接得住他三掌,生死悉听尊便。哈哈!这场赌赛,就注定了他四十年幽囚!” 红绡张大眼睛喜道:“啊!原来师傅他老人家赢了楼一怪!” 大觉大师这会并没回答,只是继续说道:“其实楼一怪却估计错误,当年先师因师祖(昙宗大师)圆寂之时,年事尚轻,就主持本寺,事务繁重,对武功一道,难免时有荒废。 虽然后来勤修苦练,三年闭关,但当时对‘易筋经’功夫,远不如师叔他老人家来得精纯。楼一怪和师叔连对三掌,竟然铢两悉称,难分轩轾。这在楼一怪来说,已是输定,他却自始至终,认为先师功力,还要胜遇师叔,这样他就自动走入石室。 先师在外面加上精钢铁闩,曾说只要‘铁闩自落,石门自开’,便是他出困之日,此后为友为敌,就凭他自决。” 红绡啊了一声,回头笑道:“崔郎,难怪他口中念念有词,说着这两句话,原来还是师伯告诉他的。” 大觉大师又道:“其实当时楼一怪故示大方,自动走入石室,在他想来,区区石室,又焉能困得住他?这无非是输给了师叔,应个景罢了,何时要走,还不是来去自如。他那知少室峰下的石室,半出天然,全是花岗石根,就是普通江湖上的宝刀宝刃,也休想砍得动他,何况铁闩又是精钢特制,任他劈天掌再是凌厉,也难以推动分毫,这就被禁闭了四十年。 但据老衲推断,就是没有江施主斩断铁闩,五年之内,他也足可破关而出,先师当年虽说他出困之后,为友为敌,就凭他自决,不过老衲认为他四十年幽居,也许火性消磨,善根复生,对少林寺并无仇恨可言,虽然祸福难料,但以他四十年前的个性,也还不致于非把少林寺毁灭不可!老衲耽心的,却是另外一人!” 大慧和尚瞧了红绡一眼,问道:“大师兄说的,可是那红衣女子?” 大觉大师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大慧急道:“大师兄,难道还有比楼一怪更厉害的人物?” 大觉大师神色沮丧的道:“两月之前,蒙昆仑老神仙差人送还本寺祖师手着‘易筋经’,就是此人取去,咳!料想不到,真会是他!” 说到这里,忽又喟然叹道:“果真是他,普天之下,除了昆仑老神仙,谁也无法取回失宝,就是连师叔老人家在内。” 大智禅师听得满腹狐疑的:“大师兄,他究竟是谁?连师叔老人家都不是他对手?” 大觉大师低声说道:“千里孤行客!” “千里孤行客?” 大智大慧听得浑身一震,同声惊道:“是他?大师兄和他对了面?” 大觉大师道:“说来也真险,那时两位师弟走后,我尚逗留祖师殿,忽见一条红影,奇快无比的向殿上掠来,等我飞身上殿之际,正好江施主也同时赶到,那知屋脊上出现一位瘦长人影,举掌遥挥,这时另有一条人影,却抢在江施主前面,硬接了对方一掌,那一阵掌风余劲,罡力之强,实为生乎所未见,居然还把江施主和我两人,逼下殿来,那发掌之人,口中所吟,正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那两句,除了千里孤行客,还有谁来? 那硬接他一掌的,就是幽囚四十年的一掌开天楼一怪,当时我就觉得事出离奇,但此时想来,楼一怪分明为了报答江施主断闩脱困之德,才突然现身,硬接对方一掌。” 江青岚听得恍然大悟,连忙问道:“小生孤陋寡闻,不知大师说的千里孤行客,又是何等人物?” 大觉大师道:“这也是数十年以前之事,老衲还是听先师提起过,此人出身来历,江湖上谁也弄不清楚,就是身形面貌,也无一人见过,不知何年何月,隐居九华山一处幽谷之中,那处幽谷,他自名为长恨谷,极为险峭难行,据说他因为遭受一件伤心之事,才遁世隐居,不与人见。 后来忽然有人传说,那谷中住的,竟是一位武林中绝世奇人,武功高不可测,于是就有冒险犯难,想从他学艺,也有许多身怀武功之士,慕名求见,但无论你是武功多高,也不里是白天晚上,只要入长恨谷,就糊里糊涂的失去抵抗,被人扔出谷外,不仅还手无力,根本连人影都没看到,只有耳中依稀可以听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那两句话。 久而久之,自然把他越说越神秘,更因为不知他姓名,而他自己又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两句,常不离口,这两句话的意义,是任何东西,都难有圆满之时,人合还离,月圆还缺,这当然是伤心人的话,于是江湖上就替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千里孤行客。” 江青岚听完大觉大师这一番话,觉得千里孤行客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伤心之事,不由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方想开口,却听大智禅师问道:“大师兄,江湖传言,说他誓不出谷,而且入谷寻他之人,除了被扔出谷外,受点轻伤之外,也从不伤人,怎会突然寻上本寺,盗经伤人起来?” 大觉大师沉吟道:“此人性情怪僻,平日如何,也人言言殊,善恶难分。 就是凭他方才轻描淡写遥遥一掌,威力之强,武林中委实已不多见,何况那两句口头禅,除了他,江湖上也并无第二个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瞧了江青岚和崔文蔚夫妇一眼,续道:“三位施主不是外人,老衲忝主少林,说来惭愧,三天之前,本寺忽然来了一位女施主,身穿红衣,背负长剑,声言要见老衲。 寺中知客,因她带着武器上山,显然来意不善,当时婉言老衲不见外客。那知那位女施主一声冷笑,左掌轻扬,对准左边一尊四大天王挥去,佛像立被震成粉碎。 一面冷冷的道:‘你们方丈见不见外客,都无关重要,姑娘三天之后,来取“易筋真经”,要他自己估量着就是。’说完往外就走。 等大智大慧两位师弟,闻声赶出,她已扬长而去。要知本寺山门前四尊四大天王塑像,全高一十五丈,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要想一掌把它震坍,实非易事,就是以老衲来说,自问也无此功力。 那红衣女子居然能在玉掌轻拂之下,一举把它震坍下来,这份功夫,已非常惊人,她说三天之后,来取祖师遗留的‘易筋真经’,自非虚语。 老衲这就通令各处子弟,三日之内,赶返少林寺护法,那知三位施主,正好也在三天之后的今日,突然莅临,以致引起这场误会。” 江青岚崔文蔚同时回头瞧了红绡一眼,心中不由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把她当作红衣女子。 只听大觉大师又道:“目前承昆仑老神仙送还本寺祖师遗留的镇山至宝‘易筋真经’,一朝失去,老衲万死难赎其咎,经我仔细考虑,本寺暂由两位师弟,协力主持,我须即日亲自下山一行。” 大智禅师神色一凛,谏道:“大师兄一派掌门,岂可轻出,还是由小弟下山探访就是。” 大觉大师摇头道:“少林寺受祖师余荫,百十年来,名重武林,如今遭此大变,声誉尽失,如不能追回失宝,少林寺三字,恐怕从此湮灭无闻,香火衣钵,行见难保。何况千里孤行客,武功神奇莫测,我想先上一趟五台,谒见师叔,请示机宜,但愿佛祖保佑,追回重宝,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师弟,还是听我安排为是。” 江青岚因“易筋真经”,乃是黑衣摩勒和自己两人,从十二紫罗大师石窟中取出,再由黑衣摩勒送还少林寺之物。 自己曾在石窟中,学会“紫罗十二式”,算来和少林寺不无渊源。此时人家遭遇了重大困难,自己岂能置身事外?不由慨然说道:“此次贵寺遭人盗去的‘易筋真经’,实系两月之前,由昆仑大侠和小生两人,从石窟中取出,黑大侠专程送上贵寺。何况失盗之日,小生又适逢其会,大师如有差遣,小生不才,愿效绵薄。” 大觉大师微微一楞,忽然若有所悟的道:“当日黑大侠送经前来,曾说和一位小师弟同行,原来就是江施主?” 江青岚点了点头,便把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大觉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江施主原来还是昆仑老神仙门下,老衲失敬之至,祖师遗留之宝,蒙老神仙送还敝寺,少林弟子,已是深感大德,怎敢再有烦劳,江施主侠义为怀,老衲只有心领。” 江青岚一楞之后,心知大觉大师身为少林方丈,“易筋真经”由他手中被盗,追寻失宝之责,自然不愿假手外人。但自己无意之中,放走禁锢四十年之久的楼一怪,对少林寺是祸是福,尚未可知。 “易筋真经”既被红衣女子盗走,她是否是千里孤行客一党,也真相未明。反正自己江南之行,九华原是顺道,好歹也得探出一点眉目,才不负学会十二紫罗大师的“紫罗十二式”。 心中想着,也就不再言语。当晚由大慧和尚把三人安置在宾舍之中。第二天早晨,江青岚等三人因人家寺中发生变故,尚须料理善后,自己不便久待,就向大觉大师告辞下山。 江南,这是长江以南的通称,他们只知红线姑娘去了江南,但恁大地方,漫无目的地要找一个人,又何异大海捞针?他们决定先到湖南,然后折向江西、浙江、安徽、江苏,逐步寻访。 三人由封登起程,沿着官道,经南阳、唐河,一路晓行夜宿,倒也并没发生事故。这天已赶到湖北枣阳,入城之后,就在大街上一家规模较大的客店下了马。 晚餐之后,江青岚因崔文蔚夫妇马不停蹄的跑了一天,急须休息,很早就回转自己房中。 正当他运功完毕,方想登榻入寝,蓦听屋面上忽然掠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 江青岚内功精深,自然听得出这是夜行人的声音。心中一动,立即随手佩上七星剑,轻轻推开窗门,闪身上屋。放眼望去,但见星河耿耿,那有什么人迹? 隔房崔氏夫妇,却鼾声轻微,好梦正甜!不禁暗自奇怪,适才分明听到有人飞掠的声音,怎么这一会工夫,就会不见去向?心中正在迟疑,忽听七八丈外,传来一声冷哼! 从阴暗之处倏然飞起一条人影,疾首流星,向北飞掠出去,眨眼之间,去得老远。 江青岚瞧他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心头一惊,暗想此人是谁?怎么轻身轻身功夫,如此了得?方才那声冷哼,分明对自己而发! 他少年好胜,那肯轻易放过,一提真气,立即发足追去!那知越遇几条横街,前面黑影,忽然不见。江青岚陡然住足,正待运目打量,忽听身旁又是一声冷哼! “哼!你以为了不起?” 娇音未落,一条红影一晃,已从自己身边掠过,窜出七八丈外,疾若流矢,平掠而去。 江青岚经她两番戏弄,不由剑眉陡剔,双足一点,使出极顶轻功,急起直追。这会当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快速无比。 但你快,人家也不慢,前面那条人影,毫不回头,只是往前飞掠,轻身功夫,真也了得。 一前一后,两条人影,简直只剩两点黑点。不!两缕轻烟,晃眼而逝,瞬息工夫,便已追出效外。江青岚玄关已通,轻功自非寻常,时间稍长,就显出高低来。 前面那条红影,业已被他越追越近,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脚下加劲,嘶的一声,凌空掠起,飞越过那人头顶,落在她面前数丈,蓦地转过身子,抬目望去。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的红衣少女,背插长剑,俏生生的站在八九尺外。 两道秋水似的目光,怔怔凝望着自己,柳眉儿上挑,凤眼圆睁,红馥馥的脸上,满是怒容。美,可以说美到极点,只是们眼盈盈处,带着一股煞气,凶霸霸的,敢情是被娇纵惯了的妞儿! 她难道是少林寺盗止“易筋真经”红衣女子?江青岚因那晚并没有瞧清她的脸目,心中正在沉思。蓦听红衣少女打鼻孔里冷哼一声,叱道:“你干么挡住我的去路?” 她其实那天也没有瞧清他的面貌,这会里,四目交投,不由心头的小鹿,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猛跳,娇躯不自觉往后连退。 江青岚一面打量寻思,一面拱手道:“小生正要向姑娘请问,把小生引来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红衣少女鼓着双腮,气道:“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几次三番,都是你追我的,姑娘就是要和你好好见个高下。” 她声音娇柔,身躯微微颤动。江青岚见她说话之间,稚气未脱,尤其说自己几次三番追她,分明她就是盗经之人,心中一动,不由笑道:“如此说来,姑娘就是少林寺盗宝之人了?” 红衣少女娇躯一挺,怒哼道:“是我,又怎么样?” 江青岚依然笑了一笑,道:“小生还有一事,想请问姑娘。” 红衣少女眼看江青岚一味含笑,心头又被他笑得跳了起来,粉脸一红,一时倒有点不便发作,这就冷冷的道:“你说!” 江青岚道:“不知姑娘和千里孤行客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道:“他是我师兄,你问他干么?” 江青岚笑道:“我想知道盗经的是你还是他?” 红衣少女冷笑道:“原来你是替少林寺的和尚找场来的!哼!接姑娘一掌试试。” 也不等江青岚回答,玉掌扬起,呼的一声,往江青岚当面劈到。江青岚在少林寺和她两次对掌,深知对方掌风厉害,一时不愿硬接,斜退半步,右掌一带,使出“离合神功”接引之力,把红衣少女激撞而来的劲风往旁引开。 这一下大出红衣少女意料之外,击出掌风,吃江青岚真力,牵向一旁引出,身子骤失平衡,脚下不由自主,往右冲出了半步!姑娘家娇纵惯了,自认师门绝学,足可称尊武林,普天之下,无人能挡,此时居然被对方一股无形潜力,突然引开。 不由气得眼圈一红,身形踉跄之中,一个急旋,身法诡异,向江青岚欺来,左掌挟着一阵劲风,直扑前胸。江青岚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对方掌风及身,已经窜出数丈之远。红衣少女知道追不上他,娇喝一声:“站住!” 双脚一点,倏然纵了过去,青葱般纤手,对着江青岚一指,说道:“姑娘还有话问你,你……是那一派门下?” 江青岚一楞停步,说道:“小生江青岚,崆峒门下。” 红衣少女不屑的道:“崆峒弟子,原来如此脓包,连姑娘两掌也接不下来,来,咱们在兵刃上较量!” 掌风被人家引开了,居然还说接不下她两掌?话声才落,嗒的从腰间抖出一条软鞭,那鞭身蓝光闪闪,全是一片片精钢细鳞,鞭头还有一个倒钩,活像一条蛟龙。红衣少女瞧了江青岚一眼,忽然娇滴滴的道:“喂!我这个叫做北海毒鳞鞭,这些鳞上,全是淬了剧毒,你要特别当心啊!” 她声若银铃,又是温柔,又是亲切!江青岚听她方才说自己脓包,不由激起年轻人好胜之心,但经她后来这么一说,又觉得她实在入世未深,稚气未脱。 想来少林盗经伤人,纯出她师兄千里孤行客所为,自己何苦与她动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心念转动,只听红衣少女轻喝一声:“你还不撤出兵器?” 红影闪处,毒鞭带着一股劲风,往自己当头罩来!江青岚剑眉微皱,身形倏然后退,那知红衣少女的轻功和他差不多,不等他退开,皓腕再翻,触鼻腥风,又已卷到! 江青岚只觉一阵腥膻之气,中人欲呕,心头不由微生怒意。暗想千里孤行客,果非正派中人,只要看他师妹所使兵器,已可证明是邪魔一道了! 毒鳞鞭,鞭身有毒,自然不能用手去夺,他忽然想起离火真人替柳琪点穴时的身法,进退变化,如鱼逆水,大可一试。心念转动,身随意转,索性把双手往袖中一拢,的溜溜的东闪西避,红衣少女鞭法虽快,那里碰得上他半点衣角。 转瞬之间,拆了二十来招,红衣少女越打越气,娇声喝道:“你一味躲闪,算什么英雄?” 江青岚笑道:“要赢你,又何难之有?不过你输了,就得说出少林寺‘易筋真经’究在何处?” 红衣少女见他说赢她如此容易,好像自己稳输似的,心中一气,愤愤应了声:“好!” 手上一紧,突然鞭影重重,有如狂风暴雨般击出,江青岚使的是离火真人点穴身法,身子游动,两目凝视鞭影,看得真切,口中喝道:“撤鞭!” 身子由鞭影中倒闪而入,左手使出“离合神功”接引真气,贴着鞭身,往外一带,右手反手一指,迅疾无比的往红衣少女执鞭右腕的脉门上点去!红衣少女万想不到他出手会有如此快法,只觉毒鳞鞭在掌中一震,似乎有一股无形潜力,往外硬拉,对方指风也已同时向脉门点到。 如果再不撤鞭,自己就得立时受制,心中一惊,只得撤鞭后退。那知她立身之处,却是一个两丈来高的陡坡,一脚踏空,娇躯就往下跌去!江青岚身子一弯,抄住鞭柄,轻声笑道: “崆峒弟子,可怎么样?这会总该说出少林寺‘易筋真经’的下落了罢!” 红衣少女身法好快,刚一下沉,立即又窜了上来。 饶是江青岚身怀绝顶轻功,也不禁暗暗点头,随手就把毒鳞鞭递过。 红衣少女一张粉脸,胀红得差点哭了出来,又气又急的道:“这是你使的狡狯,算不得数,再比比暗器好了,哼!你当心,这是咱们的北极寒星……” 江青岚听她气鼓鼓地说着,没见她转身扬手,突然之间,眼前银星闪动,寒气大盛!心头大吃一惊,百忙中猛吸一口真气,脚不点,肩不晃,一条身形,飕的凭空拔起一丈来高。 只听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一大蓬银星,从脚下激射而出,寒气凛凛,汹涌而去!原来这种名叫‘北极寒星’的暗器,竟然装在红衣少女胸前,发射之时,只要左手在自己腰旁机关上轻轻一按,一大蓬银粒,就由弹簧中激射出去。根本用不着先取准头,当真使人防不胜防,狠毒已极!——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蟾蜍施毒 这种带着寒风的独门暗器,不但江青岚还是第一次碰上,就是中原武林,恐怕也无人知道详情。江青岚惊怒之余,身子在空中一个回翔,飘身落地。左手轻弹,三粒金丸,也已先后飞出,向红衣少女要穴上打去,口中怒声喝道:“小生和你无怨无仇,何故骤下毒手?” 红衣少女身法诡异,避开两粒金丸,纤手一翻,迎着第三粒金丸接去。那知玉掌还没碰到,丝丝轻响,三粒金丸,竟然先后回头,往江青岚手掌上飞了回去! 这可把红衣少女怔得不知所云,自己“北极寒星”,已是师门独步武林的第一暗器,但对方三粒金丸,却会自动飞回,这…… 她瑶鼻轻掀,冷哼一声,右手倏地往挂囊中探入,等她伸出手来,忽然迎风抖起,只见一蓬黑烟,向江青岚兜头罩落。这又是什么歹毒暗器? 不错!自己曾经听恩师说遇,江湖上许多邪魔外道,练了毒烟毒雾一类东西,施放出来,有若一蓬轻烟,只要你闻上一点,立即身中剧毒!她使的分明……江青岚念头像电光般掠过脑际,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她好好一个女子,竟然如此歹毒! 双掌倏伸,运足十成功力,往上推出,“离合神功”,陡然暴涨,真气拂拂,对准那蓬黑丝卷去!奇怪那一大蓬如烟如雾的黑丝,经自己掌风一击,并没有烟消云散,只是被风力震荡,斜斜飘起。不!是她玉腕带动,收了回去! “哼!我这黑蛟丝,岂是你掌风震得断的?” 红衣少女话未说完,一蓬黑丝,又横扫而来,拦腰卷到!江青岚这会看清楚了,那一大蓬黑丝,可并不是什么毒烟,那是一种又细又长的丝索,索头上还有倒钩。一招出手,竟然四面八方,同时打到。 江青岚侧身闪避,要待抢攻对方空隙,那知红衣少女的黑蛟丝,却是有攻有守,攻出去的堪堪收回,本来收回来的,又反击了出去,攻守连环,居然毫无破绽。不过目前的江青岚,屡经大敌,而且和他动手的,又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对敌经验,已是十分老到。 和她对拆了几招之后,业已看出红衣少女丝索的妙用。乘对方一招出手,进攻的索子,尚未收转,守卫的索子,蓄势待发,在这一丝空隙中,使出离火真人的点穴身法,身形一斜,倏然滑进,欺到红衣少女背心,骈指如戟,向她胁下点去! 这一招可说快到极点,对方已是万难避开。但红衣少女既然自称是千里孤行客的师妹,千里孤行客据少林方丈大觉大师口中说来,此人武功之高,连他师叔宏法大师都难有胜算,普天之下,只有剑神昆仑老人,才能把他制服。 那么以此类推,千里孤行客的师妹,自然也非同小可了。不过这一招点穴,江青岚学自离火真人,手法神妙,独擅武林,红衣少女,武功再强,也断难幸免。 指风飒然,快若闪电,红衣少女及时警觉,忽然身子一侧,只见江青岚的指头,已经快要碰上衣襟,不由惊得“啊”出声来。双方动作,同样快速,但正因为她身子一侧,江青岚本来取她胁下的手指,如果顺势点下,就非碰上她酥胸不可。 这……他脸上一红,赶紧把伸出去的手指,缩了回来!红衣少女,更羞得满脸飞红,江青岚右手一缩,她也是一个倒纵,向后跃出。江青岚站立原地,不再欺去,只是冷冷的道: “你现在总该说出‘易筋真经’的下落了罢?” 红衣少女脸上娇红未退,一双妙目,却盯在江青岚脸上,她心中似乎十分复杂,显得欲说又止的神情,终于迸出:“我交给了大师兄,不在我身边。” 江青岚哼道:“姑娘请罢,小生自会找他算帐。” 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急道:“你……你的武功,不是我大师兄敌手,你千万不可找他……” 她居然对他关心起来,说到最后一句,一张粉脸,不由胀得通红,声音也低了许多。江青岚可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他没听清楚对方语气,豪气顿生,蓦地朗声笑道:“小生正要会会你师兄,看他可是三头六臂之人?” 红衣少女忽然嗤的笑道:“你知道我师兄在哪里?” 她这一笑,当真像百合初开,娇丽已极,尤其还带着几分稚气,更是动人。江青岚不由看得一呆,呐呐的道:“千里孤行客,既然有姓有名,焉有找不到之理?” 红衣少女听得心头一急,忙道:“他……” 江青岚没等她说完,哼道:“小生自会上长恨谷找他。”说毕转身就走。 红衣少女见他话才出口,人却转身就走,这人显得太以不通人情。自己这次跟随师兄,到中原来,遇到的人,无不如痴如呆,留连不去,他难道真的无动于衷? 她本来对自己的美丽,感到无比的骄傲,也抱着极大的自信,即使天下男子,拜倒裙下,也不值她一顾。 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觉得这姓江的少年,与众不同!啊!不好,决不能让他冒冒失失的闯上长恨谷去,因为那人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万一……她心中又恨又急,急得一跺脚,跟在江青岚身后,叫道:“喂!你不能去,你不能上长恨谷去!” 江青岚的身子,突然加速,去势如箭,瞬息之间,已在百丈之外……红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中,突然滚出一串泪珠,她不知此时心中是气还是恨?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为一个陌生少年耽心、忧虑。 因为大师兄说过,千里孤行客所居的长恨谷,多少年来,不断有人进去,但进去的人,只是被他仍出谷外就算。一部份人,固然知难而退,但另一部份人,被扔了出来,仍不死心,为了表现他的百折不回,又继续进去。 于是千里孤行客深感不耐,只是身怀武功之士,一进入谷,就得被他废去一身武功,再扔出来。所以最近江湖上,千里孤行客这个被冷落的名字,又响了起来。他,恁地年轻,恁地英俊,又有这一身武功,要真个进入长恨谷去,岂不可惜?何况这也可以说,事情是从自己起因的,她越想越急,好像江青岚已经被千里孤行客废去武功似的。 心中自怨自艾,她埋怨大师兄不该觊觎什么“易筋真经”!少女的心情,不能引起一丝涟漪,这涟漪会使她改变人生。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就是包含着爱的成份,一缕芳心,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暗暗系到他的身上了。 但她只觉得自己非追去不可,她娇嫩脸颊之上,挂着珠泪,也浮起一片红云。倏地一扭柳腰,向遥远的江青岚,如飞追去! 江青岚不愿和红衣少女纠缠下去,使出绝世轻功,赶返旅馆,刚刚纵身落地,陡觉事情不对! 自己方才出来之时,崔文蔚夫妇,分明已入睡乡,这会却窗户洞开,里面黑越越的,听不到一丝声音,不由心中大惊,难道他们出了事不成?心念转动,立即闪近窗口,低叫了两声:“崔兄!崔兄!” 他用的是内功传音,外面的人,听来声音极轻,但房中如果有人,一入耳朵,就会晃如大声叫喊。任你睡得再熟,也足可惊醒,但房中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当真出了变故!江青岚又惊又急,立即飘身入房。 只觉这问卧房之中,似乎闻到一股平常人难以发觉的异味。再一打量,床上被褥凌乱;那里还有崔文蔚、红绡两人的踪影? 这一急,真是莫可言喻,忽然他咬牙切齿,愤怒自责! “我怎么如此糊涂,竟让那红衣丫头稳住了,一点也没发觉,这分明是千里孤行客做的手脚!” 再一细细打量,只见粉墙上,似乎还画着一个黑色蝎子。他目能夜视,自然瞧得十分清晰,但他这时被怒火燃烧得失去冷静,这一发现,竟把它轻易忽略过去! 自己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目前救人要紧,念头闪电般掠过,立即闪身出房,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作为店账,连马匹也不要了,纵身跃起,往店外飞掠而去! 江青岚和崔文蔚夫妇,到江南去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找寻红线,他们预定的路程,先到湖南,然后折向江西、浙江、安徽、江苏。但目前崔文蔚夫妇,突然失踪,原定的路程,只好改变,他必须及时赶上九华山长恨谷,救人要紧! 由枣阳启程,连夜急奔,第三天下午,便已赶到九华山下。九华山原是和五谷、峨嵋、普陀,并称四人名山,为佛教胜地,山上九峰齐立,有如莲花簇放,才叫九华。 因为是地藏菩萨的化身,贞元十九年在山上肉身成佛,当时正是佛教最盛行的时候,九华山可以说是名闻遐迩,香火鼎盛,但这不过是前山罢了。九华山环山广及二百多里,除了耸立的九峰之外,幽壑巉岩,密林深谷,何止千计?有许多惊险难通之处,根本人迹罕至。 江青岚日夜攒程,匆匆赶来,这一到了山脚,只见松柏参天,云海弥漫,九华山屹立天际,反而使他无所适从。长恨谷,只是千里孤行客自己取的名字,在这群山起伏,连绵不尽的广大山区,何处去找? 日色渐落,时光已接近黄昏,如果不知情形,要想盲目地走去,恐怕穷年累月,也难以找到。江青岚心念转动,忽见山路右侧,露出一角酒帘,那是一座倚林而筑的两层竹楼,敢情是山中人卖些村酒粗肴,游人旅客错过了大站食宿,也可以寄宿的小店。 心中一喜,就洒开大步,往竹楼奔去。当他跨上楼梯,略一打量,楼上地方,倒还宽敞,一共放着三两张桌子。这时,连一个食客也没有,店堂中只有一个双须斑白的驼背老头,手里拿着旱烟里,坐在板凳上打盹。 他给江青岚上楼的步履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偻腰屈背的站了起来,从满脸皱纹的脸上,绽出奉承的笑容。但当他和面前的少年客人,目光一接之下,心头陡然一震。只觉这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不但生得剑眉星目,仪表英俊,就是那双慑人的眸子,吐着异彩,分明还是内家高手。 他不期而然地瞧了他腰间横着的那柄古剑,七颗晶莹耀目的珠子一眼。立时取过抹布,在桌上抹了一抹,放好杯筷,一面笑道:“公子爷是游山来的,快……快请坐下,小店偏僻山村,只有村酝粗肴,公子爷多多担待。” 江青岚坐下身子,回头笑道:“老人家不必张罗,有现成的拿来就是。” 老头答应一声,迳自下去,不多一会,切来半斤牛肉,十来个卤蛋,和两斤白酒。江青岚连日赶路,此时肚中早已饥饿,当下夹了一大块牛肉,送进嘴中,又喝了一大口白酒。 心中暗想,这老人家在这荒僻山脚,开设酒店,对山中情形,一定熟悉,不知他是否知道长恨谷所在?这就问道:“老人家,你这酒店,开设得很久了罢?” 老头抬头想了一想,叹气道:“小老儿在这里,耽了十几年啦?唉!年老力衰,能糊口,也就算了。” 江青岚咕嘟又喝了一大口酒,边吃边道:“老人家,你这里生意,可并不好呀!” 老头凑近身子,露出满口黄牙,笑了笑道:“公子爷不知道呢,我们这里,平日除了游山和进香的客人,临时憩足,也只是少数罢了。 小老儿就靠一年一次的地藏王菩萨诞辰,那一月多赚几两银子。啊!公子爷,你老如果再迟上一个月来,就热闹了,这一带到处都是临时摊位,吃的,用的,玩的都有。” 江青岚几杯下肚,觉得身上有点燠熟,不由把大袖掳起,一面问道:“老人家对山中情形,想必极熟,小生倒想请教一个地方。” 那老头站立桌边,这时瞧到江青岚左腕,套着一只黑黝黝的镯子,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疑惑的光芒,但瞬即消逝。 一双昏花老眼,又斜斜的打量了江青岚一眼。 但这一举动,江青岚并没觉察,只听老头接着问道:“公子爷问的是什么地方?” 江青岚道:“长恨谷。” “长……恨谷?”老头听得浑身一震,但他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目光又再次掠过江青岚左腕,徐徐摇头道:“这地名,小老儿从没听人说过。” 当然!长恨谷是千里孤行客自己取的,恐怕除了江湖上曾到过长恨谷的人而外,即使山中樵夫,也不会知道。江青岚废然良久,也不再问。 老头却似乎感到有些不安,提壶替他斟了杯酒,续道:“山中有许多新地名,以前都没有的,据说那是一班诗人题的名字。 譬如,以前这山就不叫九华山,山中的人,直到现在,还是叫着九子山,后来有一位大诗人叫李白的,说这山像莲华,就把它改做了九华。公子爷所说的长恨谷,恐怕也是诗人墨客们一时兴起,取的名字罢了,小老儿听倒好像听人说过!” 说到这时,忽然笑道:“小老儿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连公子爷贵姓,还没请教呢!” 江青岚道:“小生姓江,老人家你呢?” 老头感慨的道:“小老儿叫洪福。” 他目光移到江青岚左腕,故意咳呛了一阵,才颤声的道:“公子爷,你手上这只镯子,形式古雅,想是府上家传之物?” 江青岚剑眉微皱,他只是挂念着崔文蔚夫妇的安危,长恨谷连在山脚下住了十几年的老人家,都不知下落,自己又到那里去找?闻言漫不经心的瞥着自己左腕,答道:“这是人家送的。” 洪福闻言之后,脸上乍露惊喜,急急问道:“公子爷,你……你订了亲?” 江青岚被他问得脸上一红,微微摇了摇头,拱福又道:“那么公子爷一定和江南大侠的家人十分熟悉?” 江青岚听得十分糊涂,依然摇头道:“小生初来江南,不识江南大侠其人。” 洪福一张脸上,也同样露出迷茫之色,他细眯着两眼,十分留神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少年客人,似乎要凭他的经验,瞧出他说的是否真话?但是他失败了,他发觉面前的少年客人,神光湛然,满脸正气,确确实实并没欺骗自己。 于是他身躯一阵颤动,皱纹满布的老脸上,徐徐挂下两行老泪。江青岚心头一楞,诧声问道:“老人家,你……” 洪福摇着头,凄然的道:“没……没什么,小老儿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江青岚弄不清他问的江南大侠,究系何人?但至少和这位老人,有着密切关系,他既不肯实说,自己也不好多问。两人沉默了一阵,老头洪福,忽然颤巍巍的走近几步,问道: “公子爷请恕小老儿冒昧,你老到长恨谷去,究竟为了何事,可否实言见告?” 江青岚闻言一怔,当然,江湖上人,多有“逢人只说三分话”,这自称洪福的老头,自己又不知他身份来历,怎好实说?但继而一想,崆峒门人磊落光明,虽然不知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但自己岂能骗他,略一沉吟,说道:“小生此来,是为了找寻千里孤行客。” 洪福听得身子一阵颤动,喃喃说道:“你果然是找他来的!唉!小老儿十几年来,遁迹九华,也是为了找他,只是……只是…… 唉!小老儿被他扔出来多少次,就是没法见到他,也不容你说一句话。其实他和老主人,交谊非轻,就是……就是……唉!最近他老人家实在不胜其烦,只要身怀武功的人,一入谷中,就得废去一身功夫,再扔出来,小老儿就是被他老人家废了武功,连说明来历都来不及,小老儿真是愧对老主人。 你……你……公子爷,既然带着‘辟雷镯’寻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这还是奇险无比。”江青岚虽没听懂他唠唠叨叨的一大堆话,但说什么自己带着“辟雷镯”寻来,心中又是一楞。 “辟雷镯”!难道石嬷赠送给自己的,当真是“辟雷镯”? 可是此时他唯一耽心的,是崔氏夫妇的安危,如果自己迟去一步,万一给千里孤行客废去两人武功,岂不愧对良友?是以洪福所说,虽然使他联想起许多问题,但最急于要知道的,只是“长恨谷”的地址,其他都属次要,这就急急问道:“老人家,你当真知道“长恨谷” 地址?小生实在有急事待办。” 洪福微微点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西遥指,口中说道:“公子爷,沿着这条小径西行,约莫二十里光景,有一座形势奇险,陡峭难行的峡谷,就是长恨谷的入口。 但谷口矗立着一座小山,你必须记清往北转弯,那以前进去的人,只是被扔出来了就算,现在还得废去一身武功,但这还不至有性命之忧。可是你千万不可往南走,因为数十年来,只要往南走的,可说从无一人生还,小老……” 江青岚还没等他说完,早已倏地站起身来,随手摸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放,拱手道: “多蒙老丈指点,小生实有要事在身,容后再谢。” 说到谢字,人影一闪,早已掠出竹楼,依着洪福所说方向,如飞而去。九华山虽然峻险无比,但三十来里路程,在江青岚听来,还是算不了什么。他施展极顶轻功,提气飞行,何消顿饭时光,就差不多快到地头。 正待打量形势,忽听身前不远的一片树林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江青岚心中一动,立即停住身形。暗想此处离“长恨谷”非遥,这说话之人,难道也是到谷中去的武林中人? 果然如此,自己何不就跟在他们身后,也免得再破费功夫,满山找寻了。 心念转动,这就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掩了过去。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喉咙,低声说道: “这小子一路紧赶,准是早已入谷去了,嘿嘿!早知他往这条路上来送死,咱们可用不着惊动师傅他老人家,干脆等他废了武功,扔出来的时候,不就任咱们摆布?” 另一个却嘿了一声,道:“老二,你想得太容易了,谷中的老怪物,江湖上虽然说得他神出鬼没,终究只是传闻。这小子,可真不简单,据说还是昆仑剑神的记名弟子,你想,连王屋散人,析城双凶,武林六绝中的人物,都栽在他手下,最近崤山之会,还把只手翻天,三眼比丘等人,全闹得灰头黑脸,低首认输。这次他闯上长恨谷来,是为了少林寺被老怪物取走了一本达摩手着的‘易筋真经’。唔!据说这小子在少林寺祖师殿上,还和老怪物对过一掌,双方居然半斤八两,不分胜负,少林寺才算只过一场劫数。” 江青岚听这两人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但听他们说的,分明是指自己而言,那么这两人竟是跟踪自己而来,不由心中大感惊异。只听先前那个沙哑喉咙哈哈笑道:“据小弟推测,这小子和少林寺的秃驴,虽有渊源,还不致如此卖命,他敢情认为那两个点子,也是老怪物顺手掳来的,才这般拼命急赶。不过你说的也对,目前江湖上,可把这小子捧上了天,还叫他什么‘横天一剑’,这会阴差阳错,碰上了老怪物,不论他武功多高,就让他们闻个两败俱伤也好。”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震,暗想听口气,这两人似乎对自己恨之入骨,有着深仇大怨。自己入江湖以来,固然得罪了不少人物,但这两人,究竟是谁?一时可真还想不起来。 什么?江湖上叫自己“横天一剑”? 不错!“一剑横天北斗寒”,确实够得上剑气磅礴,凛烈武林,但自己出道江湖,未及半载,这个美号,那有资格承受? 心中想着,身形微闪,纵目望去,只见一棵大树根上,坐着两个右目已眇的黑衣矮胖汉子,右边一个,还残了一条右臂。 这两个面目可憎的人,正是燕山双杰铁算盘姜仁、铁钱袋姜义,他们居然跟踪自己,寻仇而来!当下剑眉一剔,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缓步踱出,冷峻的道:“姜仁、姜义,你们还认得小生吗?” 燕山双杰怎么也想不到江青岚会在此时突然现身,两人瞧到他两道冷峻慑人的目光,禁不住脸色灰败,各自打了一个冷噤。宛若惊弓之鸟,双双跃起,向后连退!但就在他们跃起,后退的一瞥之间,他们两张惊惶失措的脸上,忽然阴霾尽消,露出得意之色。 尤其两只眼睛,骨碌碌直向江青岚身后望去。这种神色,江青岚那会瞧不出来,心头不禁暗自诧异,眼前两人,诡计多端,莫非故作镇定,想引自己别转头去,他们好骤下杀手? 但这种情形,除非事前约好,否则那有如此逼真?以两人初见自己现身时的惊惶之色,和此时的喜容,决难伪装。 那么自己身后,又有些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得意呢?他心中暗暗冷笑一声,立即运起护身真气,突然回头,往身后瞧去。那知这一瞧,当真把身怀绝技的江青岚,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原来离自己身后不远,赫然站着一人,那是一个身穿绿袍,脸色泛青的老人。 两道碧绿的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冷冷的道:“你就是近日轰动江湖的横天一剑江少侠吗?” 江青岚这一回头,不由感到十分凛骇,自己从生死玄关通后,十丈之内,别说是人,就是落叶飞花,都清晰可闻。这绿袍老头,居然站在五丈之内,自己尚未发觉,难道他功力之高,竟到了这种骇人境界? 心中想着,一面答道:“小生正是江青岚,不知老丈如何称呼?突然现身,又有何见教?” 绿袍老人目光诡异,望着江青岚淡淡一笑,道:“老人西川唐天生。” 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燕山双杰,又道:“这姜氏兄弟,就是老夫门下,给少侠毁为残废,唐门弟子,行走江湖,就是得罪了各大门派,大家也都瞧在老夫份上,先打个招呼,少侠此举,不嫌太以过份吗?” 江青岚一听对方自报名号,心头也不禁一震,原来这绿袍老人,竟然是江湖上毒名久着的碧目蟾蜍唐天生。听说他一身毒技,天下无二,自己倒要小心。想到这里,立即把真气护住全身,一面抱拳道:“老丈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唐老英雄,小生失敬之至,不过老丈责难一节,令高徒所作所为,老丈明察秋毫,个中详情……” 唐天生嘿然冷笑,截住他话头,道:“老夫已知梗概,少侠毋须多说。” 江青岚见他不容自己分说,心中微起怒意,敞声笑道:“那么老丈意待如何?” 碧目蟾蜍唐天生,面露诡笑,冷冷的道:“冰魄夫人,对后生小辈,骤下毒手,老夫自会找她评理,至于少侠……” 他故意拖长尾音,一双碧目,却似笑非笑的盯着江青岚,不往下说。 江青岚怒道:“小生尚有要事待办,老丈有话,不妨明说。” 唐天生并没立即回答,只见他用手一招,铁钱袋姜义,立即走了过来,然后指了指姜义,蔼然笑道:“老夫听说少侠系出崆峒,空空老人,和老夫也有数面之雅,老夫自然不会贸然取少侠性命,致愧对故人。不过老夫为人恩怨分明,只要少侠自断右臂,和唐门这场遇节,就算了断。” 江青岚心中暗想,自己大师伯为人正直,怎会和这个黑道旁门中人,也有交往,分明是他自抬身价。 及听到后来,对方居然要自己自断右臂,了断过节,不由仰天长笑一声,道:“燕山双杰,妄使绝情针,打伤小生妹子,小生问他索取解药,又乘小生不备,偷袭中毒受伤之人,震断姜义右臂,还是小生手下留情……” 唐天生摇头道:“少侠何必多费唇舌,唐门弟子,行走江湖,从不受人欺侮,少侠还是干脆自行了断的好!” 江青岚愤然的道:“要是小生不自行了断呢?” 碧目蟾蜍唐天生缓缓的道:“老夫言出如山,决不取少侠性命,少侠如果不肯自断右臂,老夫就要姜义亲自动手,不过老夫保证少侠,绝无痛苦。” 江青岚听他说得不疾不徐,深具把握,好像自己就是待罪羔羊,任他宰割似的,心中不由十分惊奇。但一想到适才对方现身,在五丈之内,自己依然一无所觉,看来对方武功,当真远出自己之上,即此一点,对方如要出手制服自己,自然也是易事,那么自己当真束手就缚不成? 碧目蟾蜍唐天生又缓缓的说道:“少侠可曾考虑好了吗?” 江青岚微微一哼,道:“老丈几曾听说,江湖上有束手就缚之人?” 唐天生两道碧绿眼光,略一开阖,诧异的道:“少侠之意,难道还想和老夫动手过招?” 江青岚敞声说道:“不敢请耳,小生为了心悦诚服,倒确有此意。” “嘿嘿!嘿!”唐天生定睛望着他,口中发出嘿嘿冷笑,眼中射出残酷和得意之色。江青岚忽然感到不对,自己一颗心,竟然随着唐天生嘿嘿冷笑,起了一阵颤动,头脑之间,也似乎感到有些昏眩。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要知他练的乃是崆峒心法,玄门正宗功夫,自从服下“坎离丹”,又经空空老人打通他全身经脉,玄关已通,百病不侵,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昏眩,岂是偶然! 立时默运玄功,检查全身,那知不运气倒还罢了,这一运气,只觉真气痪散,四肢百骸,绵软无力,耳中听到唐天生徐徐说道:“少侠也未免太以狂妄,凭老夫的身份,何用亲自动手?” 江青岚头脑昏眩,眼皮重逾千钧,再也睁不开来,身形晃动,脚下踉跄后退了一步,还算他心头明白,硬行稳住。只听碧目蟾蜍唐天生冷嘿了一声,道:“姜义,你过去砍下他右臂,咱们就走。” 铁钱袋姜义,答应一声,立时响起沉重的步履之声,往自己身边走来!完了!自己着了人家道儿这会得落个终身残废!突然,他不时从那里逼发出来的一股勇气,蓦地大喝一声,目中精光陡射,右手疾翻,一掌直劈出去! 铁钱袋姜义,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中毒已深的人,还会突起发难,连“啊”也没有啊出,砰然一声,一个身躯,震飞出去三丈开外,拍达摔到地上。 这一下连唐天生这样老奸巨滑的一代魔头,也凛然大骇,疾退了四五步。陡的仰天一声怪笑,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支通体碧绿的青竹竿,一步一步,往江青岚身前逼去! 江青岚依然凛然而立,对碧目蟾蜍唐天生的逼近,似乎视若无睹。唐天生面对这个名动江湖的少年人,倒也不敢鲁莽,虽然此时只要细长的青竹竿,随手一挥,立可取他性命。 但他却十分审慎,走到五尺距离,便行止步,两道绿阴阴的眼睛,碧光暴射。他目光何等锐利,一眨之间,早已看出江青岚虽然屹立如故,但分明中毒已深,不过仗着一点仅余的真气,支持不倒。 不由冷嘿一声,右手青竹竿一抖,一点碧光,疾若流星,往江青岚胸前“玄机”穴上点去。江青岚依然不避不让,对唐天生竹竿的来势,漠然无视。青竹竿快要点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娇叱,由邻近一棵大树上,洒出一溜银花,快若闪电,往唐天生当头罩下!碧目蟾蜍唐天生,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一流高手,但对方这种声势,快速凌厉,还是自己生平所仅见,不但无法破解,甚至无法还手! 难道这是谷中那位魔头及时赶来?他心念疾转,赶紧把点出的青竹竿,往上一挑,身躯立时暴退!但饶你见机得快,还是剑风砭骨,耳中“叮”的一声脆响,青竹竿差点被震脱手! 准是这魔头?他连人影还没看清,低喝一声:“姜仁,快退!” 随手一把抓起姜义,身形如风,往林中窜去,走得无影无踪。千万朵银花,倏然敛去,飘身落地的却是一个苗条女郎。她很快收剑入鞘,回头瞧着木然不动的江青岚,心头一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滚出晶莹泪珠,颤声叫道:“岚哥哥,你怎么啦?” 娇躯蓦地往他身上扑去。江青岚方才发觉不对之际,事实上中毒已深,他仗着玄关已通,内功精纯,在头脑昏眩之中,突然灵光一闪,功聚右掌,往前劈出。 同时强慑心神,勉强支持,不让自己倒下,但毒气因真气骤动,发作更快,神智逐渐模糊。此时耳中听到一声金玉交呜的脆响,心头不期一惊,又清醒了少许,勉强睁开眼来! 他视线不清,依稀瞧到一个苗条身形,往自己扑来。心中陡然想起,那是盗走少林寺“易筋真经”,又使用调虎离山,故意绊住自己的红衣少女,千里孤行客的师妹! 是她,这个贱婢…… 他怒火陡炽,自己好像大喝了一声,双掌翻起,“呼”的一声,往扑来女郎身上劈去,他神智模糊,内力还在。 “砰”!女郎骤不及防,一个娇躯,还是被他震开了七八尺之远,往地上倒去。 “轰!”江青岚双掌推出,眼前金星乱冒,只觉一阵天旋地动,立时人事不知。 “咦!崔郎,崔郎!这是什么地方?” 红绡一觉醒转,只觉头脑昏胀,人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四肢绵软,浑身乏力,眼皮重得睁了几下才睁开来。她双目转动,发觉自己和崔文蔚两人,竟然躺在一间弃置不用的空房之中,霉气触鼻,黝黑得有点阴森! 奇怪,昨晚明明记得在枣阳落了客店,怎会到这里来的?她恍惚得似在梦境。不是吗? 昨晚迷迷糊糊的有如腾云驾雾,被人折腾了一个晚上,难道这不是在梦中? 她慢慢的举起春葱般纤手,用银牙咬了一下。啊!她感到手指上一阵剧痛,这不是梦! 那么这是怎么一会事呢?她轻轻地推着躺在身边的崔郎,低声娇呼。 “唔……啊……啊!”崔文蔚翻了个身,含糊的道:“绡妹,你怎不多睡一会,天还没大亮呢!” 红绡瞧着情形不对,心中焦急,但又不敢大声叫喊,把头凑近崔文蔚耳边,低声说道: “崔郎,这里不对啊,你快醒醒!”她用力推了他几下。 “啊……” 崔文蔚似醒非醒,突然惊醒,用手揉着眼睛,睁了开来,大声咦道:“这……” 红绡慌忙把手掩住他嘴唇,轻声说道:“别张声,崔郎,我们是被人家关起来了,哦! 崔郎,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我……我武功都没有了呢!” 崔文蔚心中一沉,试一运气,果然四肢百骸生像散了似的,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他可不知道这是被人家闭住穴道,不由废然的道:“不错!绡妹,我们失去了武功,这可怎么办?” 红绡轻声道:“我想江公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崔文蔚点了点头,忽然道:“要是他也被人家关起来了,又怎么办?” 红绡想了一想,笑着说道:“江公子这大本领,怎会被人家关起来的?他一定会来。” 崔文蔚叹道:“现在也只有如此想法。” 两人慢慢的靠墙坐起,只觉身上有点寒冷,肚子也感到甚是饥饿。这样过了好一会工夫,忽听门声一响,射进阳光,一个高大汉子,提着一只篮子进来,往板上一放,那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崔文蔚摇晃着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大哥,你们把小生夫妇,关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那大汉瞪了崔文蔚一眼,粗暴的道:“别噜苏,给你们吃,就吃,别妄想只走!” 说着转身待走,崔文蔚因自己武功已失,不敢多嘴。红绡连忙随着站起,理直气壮的道: “喂!你这位大哥,我们无缘无故被关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你总该说说清楚再走!” 那大汉敢情被她娇脆的声音,吸引住了,果然停下身子,回过头来!正好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到红绡脸上,当真艳若桃李,娇若春花,一下把他看直了眼。脸上有了笑意,咽着口水,嗫嚅的道:“姑娘,你别介意,你们不是和那姓江的小子一路?” 红绡问道:“你是说江公子,他人呢?” 那大汉道:“咱们师傅和两位师兄,追下去了,只要把那小子捉来,就没你们的事。” 红绡眨着眼睛,又道:“啊!你们师傅是谁?他和江公子有仇?” 大汉耸了耸肩,不屑的道:“嘿!咱们师傅,名头可大呢,姓江的小子,有几个脑袋,配和他老人家结仇?” 红绡迷惘的道:“那又为了什么?” 大汉沉吟了一下,才道:“前些日子,咱们二师兄三师兄栽在姓江的手里,三师兄还断了一条臂膀,师傅一怒之下,就要派咱们大师兄打场。后来一打听,嘿嘿!姓江的小子,居然就是横天一剑,师傅这才亲自赶来,那知那姓江的小子,敢情听到风声,独自跑了,师傅亲自追了下去,一面吩咐大师兄,先把你们一并请来,只等捉到姓江的,你们就可无事。” 红绡望了崔文蔚一眼,不由大笑道:“你这位大哥,说了半天,还没说出你们师傅是谁呢?” 大汉道:“你们在江湖上,总听到过四川唐门?” 崔文蔚红绡同时摇头,大汉惊异的望着两人,忽然笑道:“你们敢情才出道的,连四川唐门都没听人说过?” 崔文蔚道:“小生确实不知道。” 大汉得意的道:“咱们师傅,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唐家掌门人,人称碧目蟾蜍唐天生……”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远处有人沉声叫喊。 那大汉突然像耗子听到了猫叫,脸色微变,低声道:“这就是咱们大师兄黑蝎子沈康,他在叫我了!” 说着,急急闪出房去,随手把木门掩好。房内重趋黑暗,但两人坐久了,便不觉其黑,肚子也确实饥饿,这就老实不客气把大汉送来的两碗面,一起吃了。 他们开始替江青岚耽扰,因为大汉把他师傅碧目蟾蜍唐天生说成天人,这时亲自追去,好像不捉到他,是不肯甘休的,江青岚武功虽高,也架不住人多。 自己两人,又一丝气力都没有了,不要说只,就是站一会,都累得身子发颤,先前还想江青岚一定会来搭救自己,现在这个念头,既成绝望,那里自己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黑衣昆仑了。 但天下的事情,那有如此巧合?即使他打这里路过,也不会知道自己两人,被关在里面呀!他们不敢再想下去,一切只听其自然,幸好房中虽然黑暗,但那大汉自从送面来了一次,就一直没有进来,是以没人惊扰他们。 躺在木板上的崔文蔚、红绡,在不知不觉之中,又昏昏睡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蓦听外面传来数声喝叱,两人同时惊醒,侧耳细听,却又一片寂然! 就在他们感到失望之际,突然,两扇木门,豁然开启,走进一个人来!崔文蔚夫妇急忙瞧去,那是一个发长过膝,髯长过腹的怪人!他正是在少林寺石室,被江青岚放出来的一掌开天楼一怪!这时两道电炬般眼睛,瞧到崔文蔚夫妇,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果然是你们?” 洪钟般声音,直震得两人耳鼓,嗡嗡狂呜!楼一怪却不待两人回答,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挟起,大踏步往外面走去。崔文蔚夫妇,被他横着身子挟在胁下,偷眼一瞧,原来这是一座残破的庙宇,殿前草坪上,躺了四五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两人不敢多看。 只觉楼一怪出了破庙,径往一座高山上走去,说他是走,那还不如说他在飞,比较妥切。 因为两人除了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之外,不但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有点透不过来,身子像腾云驾雾,在直线上升! 不多一会,似乎停下来了,同时身子也被放到地上,崔文蔚夫妇,经过这一阵折腾,昏眩得委顿在地。忽然觉得有人在他们后心,轻轻拍了一掌,这一掌震得百脉俱开,身上有若解去了一道无形束缚,倏地睁开眼来。 只见自己两人,已置身在一处山峰之上。白云舒卷,清风习习,眼底群山,全都小如土丘。崔文蔚和红绡两人心头不由同时一惊,楼一怪就是会飞,也只有这么一会功夫,居然挟着自己两人,跑上如此峻陡的峰顶,这魔头当真称得上飞行绝迹!他从破庙中,把自己掳来,不知又是如何居心? 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没开口,只见楼一怪和蔼的说道:“娃儿,你们只里在石上憩息一会,老楼还要等一位几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呢!” 崔文蔚红绡两人,见他语气和善,好像并无恶意,不由略觉放心,正待依言坐下,蓦听有人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不用你等,老夫早已来了!” 声音极低,但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崔文蔚夫妇,闻声瞧去,只见八九丈外的一棵古松之下,不知何时,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脸如婴孩的黄衫老者,笑容可掬,向自己这边瞧来。楼一怪蓦地双手叉腰,震声狂笑:“哈哈!老残废,原来是你!怪不得昨晚神龙一现,叫我老楼瞎猜了一晚,兀自想不起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到底是谁?哈哈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咱们又见面了。” 黄衫老者依然端坐如故,细声笑道:“老楼,你还是这个火爆脾气,丝毫没改,昨晚急匆匆的又是为了什么?不是我老残约你到天尖顶一会,咱们老弟兄可真当面错过。” 楼一怪走近几步,蹲下身子,摇了摇头,道:“老残废,这档事,说来话长,唉!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兄弟,他得罪一个叫做千里孤行客的人,老楼才暗中跟来。 不料昨晚在他客店门口,居然发现唐老么的独门记号,我老楼一急之下,赶进屋去。” 他用手一指崔文蔚两人,“嗨”了一声,又道:“三个娃儿,一齐不见。” 黄衫老者两颗眼珠,有如星星般闪了几闪,逐渐的转变强烈,如电如剑,盯着楼一怪,奇异的道:“老毒物还没有死?你说千里孤行客?那又是谁?” 楼一怪双手一摊,道:“老毒物死没死?我也不详细,不过客店门口看到的,倒确实是西川唐家掌门人亲自寻仇的记号。 啊!你问千里孤行客?老楼也是第一次听到,但我却和他对过一掌。” 黄衫老者似乎听得极感兴趣,孩儿脸上,露出顽皮笑容,问道:“一掌把他开了天没有?” 楼一怪被他当面揶揄,心头微感不快,勉强说道:“那厮身手不弱,居然硬接了老楼一掌。” 黄衣老者鼻孔中“嗤”的笑了一声,道:“左右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楼一怪脸色一沉,大声道:“迟老残,你敢小觑老楼?” 迟老残也脸色一绷,不悦的道:“楼老怪,咱们四十年不见,你别在老残面前逞强。” 楼一怪大笑道:“四十年不见,你就自认为功力精进了?有兴致,咱们不妨试试!” 迟老残被他抢白得孩儿脸通红,冷笑道:“好极!好极!四十年老弟兄,见面印证印证武功,倒也不错!” 崔文蔚红销两人,站在一旁,心中觉得十分好笑,两个老怪物,四十年不见面了,方才见面之初,老友重逢,极为高兴。 突然为了一句无关重要之言,就气得面红耳赤,要动起手来。 只听楼一怪道:“不错!自然不错,哈哈哈哈!” 右手一举,遥遥往迟老残身前推去! 崔文蔚红绡两人,衣袂欲飞,人也有点站不稳。不禁心头一震,暗想自己要是站在前面,这还了得?迟老残却依然盘膝而坐,毫不介意的笑道:“老楼,你‘劈天掌’真比从前强得多了。” 右手一挥,迎着推出一掌,一股丝毫听不到风声,而又潜力无穷的气流,随着他掌势而出。两股掌风,在山顶正中相接,立时卷起一阵无比狂飙,急风回旋,往四外溢出! 只听楼一怪仰天大笑道:“老残废,你的‘两仪真气’,也比昔年精纯得多了!”——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劈天掌法 天尖顶总共不到一二十丈方圆,此时被两股内家真气所汇成的狂飙,像滔天巨浪,波涛汹涌。崔文蔚,红绡两人,功力有限,那里禁得住这份横卷之势,两个身子,立被震撞得往后飞出! “啊!”红绡惊呼之声,刚刚发出,楼一怪也突然惊觉,暗叫一声:“不好!” 身形飞起,一手一个,把两人捞住,一面笑道:“我老楼差点忘记,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掌风余劲,娃儿们怎么顶得住?” 一面却回头向老残说道:“咱们老弟兄不妨约个僻静之处,再好好印证,今天有娃儿在场,不用比啦!” 迟老残望了两人一眼,奇异的道:“这两个娃儿,是你新收的衣钵传人?” 楼一怪摇头道:“不!这是我老楼的小朋友,一共三个,另外一个,还没找到。” 迟老残听得大为好奇,两道如电如剑的眼光,又向两人扫来。崔文蔚红绡立时感觉到他目光强烈得使人有一种震怵不安的感觉,不敢和他接触。只听他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 “咱们真是人老心不老,你有三个娃儿朋友,我老残也是为了一个娃儿才出山,当真无独有偶!”说到这里,忽然大声道:“什么?老怪物,你还要和我找个僻静地方,再试试功力?” 楼一怪大笑道:“咱们四十年不见,总得印证一下各人的修为。” 迟老残点头道:“几十年来,咱们南怪北残,不知比试了多少次,谁也赢不了谁,我们总得换个新鲜玩意才好。” 楼一怪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迟老残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道理!” 说着用手向崔文蔚夫妇一招,道:“娃儿你们过来。” 崔文蔚红绡两人,突觉一股极大吸力,把自己身不由主的往前拉去。 楼一怪瞧得勃然大怒,喝道:“老残废,你暗算两个娃儿,算得什么人物?” 右手一掌,正待劈出!迟老残冷冷的道:“楼老怪别急,我不过有话问他们罢了!” 这时两人,走到迟老残身前,崔文蔚躬身道:“老前辈相召,不知有何见教?” 迟老残望着两人哈哈大笑,右手连摇,说出一番话来。 迟老残右手连摇,笑道:“别老前辈,老前辈,听得怪腻,你们是老怪物的朋友,也是我迟老残的朋友,你们别看我和老怪物一见面就动手,好像水火难容,其实这就是交情!啊! 啊!我要问你们的是练过一点什么武功?” 崔文蔚听得睑上一红,道:“小生夫妇,初学乍练,只会一招剑法,和一套掌法。” 迟老残突然脸露喜色,又道:“你们两人会的可是一样?” 红绡点了点头,迟老残喜得跳了起来,口中连说:“好极!” 他这一跳,崔文蔚看清他双足依然盘膝而坐,人却蹦得离地三尺,心头更是惊奇。再一细瞧,原来迟老残左袖虚飘飘的,好像是天生残废。 “你们就把那一招剑法,一套掌法,练给我瞧瞧!” 楼一怪不知迟老残葫芦里卖什么药?楞着一双怪眼,一言不发。崔文蔚瞧了红绡一眼,两人身边都没有长剑,他灵机一动,就折了一枝松枝,躬身道:“小生献丑!” 他澄神静虑,巍而而立,微微吸气,一双俊目,凝视着剑尖。这一动作,大有以静制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慨,也正是玄门正宗剑法的精神所在。 直瞧得南北两怪,都不禁暗暗点头,这少年人大是要得!只见崔文蔚突然手腕一振,手中松枝,微微颤动,倏忽之间,划出无数个小圈,宛如一片网膜,猝然洒开! “昆仑剑法!” 迟老残,楼一怪同时惊呼出声!崔文蔚已收住招式,躬身退下。迟老残惊异的望了崔文蔚一眼,欲言又止,忽然哈哈大笑,右手一指红绡,说道:“现在该你啦!” 红绡嫣然一笑,袅袅婷婷的走到中间,正身而立,左手化掌,右手握拳,往胸前一拱,柳腰左扭,双掌猛的往前推出,“力拒华岳”,紧接着右掌后掠,螓首右转,演为“恒河流沙”。 她身法熟练,出手沉稳,把“紫罗十二式”一气练完,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向迟老残楼一怪,盈盈敛衽,道:“两位老前辈多多指教。” 楼一怪瞧得长眉直结,思索了半晌,突然回头向迟老残道:“老残废,女娃儿这套掌法,古朴浑雄,和‘易筋经’同一路数,变化虽少,威力极大,你瞧是不是达摩禅师亲手所创?” 迟老残眯着双目,想了一想,笑道:“这套掌法,必须本身功力,有了相当的火候,才能发挥威力,而且极为霸道,走的是刚猛一路,决非达摩禅师手创,但古拙扑厚之处,也决非近人所能摩拟,可能是他弟子研创变化而来。” 楼一怪猛的拍掌笑道:“迟老残,你这番理论,精确之至,我老楼算是服你啦!” 迟老残一张孩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点头笑道:“楼老怪,你难得说句真心话!” 楼一怪突然怪眼一翻,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老楼服你的见解精辟,可不是向你认输。” 迟老残右手捻了捻白眉,却回过头去,向崔文蔚夫妇问道:“你们两人会的可是一样?” 崔文蔚心想他方才已经问过,这会怎的又问了起来?口中却答道:“小生夫妇,就是只会这一招剑法,和一套掌法。” 楼一怪看迟老残故意并不理会自己,却向崔文蔚夫妇问起话来,心中更是有气,大声说道:“老残废,你敢小觑老楼?” 迟老残微笑着道:“你是说要和老残比比斤量?” 楼一怪气呼呼的应道:“不错!” 迟老残道:“所以我要想一个新鲜法儿。” 楼一怪很快的道:“你说!” 迟老残打了个哈哈,用手一指崔文蔚夫妇道:“两个娃儿,练武不到三个月,一点根基也没有,咱们就借他们两个试试,不就是了?” 楼一怪听到迟老残要把他们两人当作自己两人的试验品,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那不行!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绝不答应!” 迟老残又是一个大笑道:“老怪物,你真是火爆脾气,一点没改,你认为我把他们当活靶试?那么不如找块山上的大石,比他们适用得多。” 楼一怪给他说得十分糊涂,不耐的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迟老残笑道:“咱们比了数十年,比不出什么名堂来,所以我要换个新鲜玩意。” 他顿了一顿,又道:“因为他们等于不会武功,现在你我两人,各自分别传他们一招,瞧瞧谁的招式高明,咱们两人,不就分出高低来了?” 楼一怪大喜道:“不错!你这个主意大是有理。” 说到这里,忽然又摇头道:“不行!这两个娃儿一点内功基础也没有,怎能使用咱们独创的高深手法?” 迟老残嗤的笑道:“那还不容易,咱们各自传授内功心法,再灌输点真力给他们,不就得了?” 楼一怪想了一想,问道:“咱们各自传授?” 迟老残点头道:“这当然是要个别传授?” “哈哈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楼一怪突然纵声大笑!迟老残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脸色一绷,问道:“你说什么?这有什么可笑?” 楼一怪道:“个别传授,就好存私,你在灌输真力之时,多分给一点,有谁知道?这不公平。” 迟老残怒道:“那你不会也多分一点?” 楼一怪摇头道:“那还是不公平。” 迟老残想了一想道:“好!咱们灌输真力,以咱们数十年修练的一成为限,叫他们两人,抵掌而坐,如果咱们谁想多输的话,真气就会从他们手掌之中,互相流通,保持平衡,就可不偏不欹。” 楼一怪听得大为赞成,点头道:“这法儿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崔文蔚夫妇,听不懂他们在争些什么,好像要传自己内功心法,又是什么灌输真力,对自己夫妇,看来并无恶意。楼一怪却兴匆匆的向崔文蔚夫妇说明自己和迟老残要帮助两人,增长功力,传授各人的独门武功,用以测验自己两人,谁强谁弱?对他们而言,可说有利无害。 他话一说完,就指点两人,面对面坐下,各自伸出双掌,掌心相抵,然后又教两人如何垂帘内视,如何调气运息,详细说了一遍。迟老残也慎重的道:“在咱们两个老怪物施展灌输真力之时,你们将感到浑身奇热如火,忽又酷寒似冰,这种现象,要千万忍耐,一切任乎自然。” 崔文蔚和红绡两人,点头答应,立即如言垂下眼帘,鼻观心的调起息来。迟老残,楼一怪,恰在此时,右掌迅速按在两人顶门“百汇”穴上。两人抵掌而坐,只觉脑门一震,立即有一股灼热无比的泉流,像醍醐灌顶般,滚滚不绝的往身内输入。 全身好像要暴胀开来了,不但使人感到窒息,尤其炙热得宛如置身在炉火之中,难以忍耐!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似乎有人突然把自己从火盆中提出,一下投入了万丈冰渊,寒气砭骨,冻得浑身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崔文蔚红绡两人,虽然初学乍练,但他们到底修习了三个月达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真经” 上乘内功,又经南怪北残谆谆告诫,此时那敢大意,只是专心致意,照着“易筋经”上的练功方法,运气施为。 果然!一阵工夫,觉得由丹田之中,缓缓升起一股阳和之气,随着自己心意运转,散布全身,合为一体,四肢百骸,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通泰之感!身边蓦听迟老残哈哈笑道: “瞧不出这两个娃儿,练的还是正宗内功心法,真是难得!” 两人睁眼一瞧,只见迟老残和楼一怪早已并排坐在山石之上,四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正在注视着自己。连忙双双起身,那知才一站起,陡觉身子轻健,大异往昔,正待向两人拜谢,却听楼一怪疑惑的道:“你们内功心法,是跟谁学的?” 崔文蔚躬身道:“小生夫妇,蒙五台山七宝寺宏法老师傅列为记名弟子。” 他话才出口,忽然想起少林寺大觉大师说过,楼一怪就因输在师傅掌下,才幽囚了四十年,一时深悔失言! 果然楼一怪骤听宏法大师之名,脸色倏变,目射凶光,呼的站起身来,过胸长髯,及膝长发,都无风自张。口中发出震天价一声大笑,右掌倏地举起,正待往崔文蔚夫妇劈下!他这一举动,突然而发,瞧得迟老残大为惊奇,不由沉声问道:“老怪物,你要做什么?” 楼一怪经他一喝之后,怔了半晌。右掌又缓缓下垂,低喟一声,自言自语的道:“为友为敌?悉凭自决!唉!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非友亦非敌,是敌亦是友,哈哈哈哈!” 崔文蔚见他暴怒乍收,忽然说出两句似偈非偈的话来,不由想起大觉大师曾经说过: “老衲认为他四十年幽居,也许火性消磨,善根复生,对少林寺并无仇恨可言。” 那么楼一怪当真凶性已泯,善根复生?心中想着,楼一怪已靠近身边,向崔文蔚招手道: “娃儿,你随我来。” 说着回身就走,崔文蔚略一迟疑,便跟了过去。红绡耽心崔郎安危,也立即跟着走来。 楼一怪回头说道:“女娃儿,咱们讲好分别传授武功,你得跟老残废去学才对。” 红绡逡巡了一下,闻声止步,只听迟老残笑道:“老怪物,你怕女娃儿偷瞧?得!咱们到这边来!” 他依然盘膝坐在原地,用手招着红绡,命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开始讲解他数十年精心研讨的惊世绝艺“两仪真解”。 楼一怪却早已带着崔文蔚兴匆匆地走到峰顶一处角落上去。然后回身站停,向迟老残那边望了一望,才道:“娃儿,我教你的三手招法,乃是我在少林寺石室,积四十年参悟而来,叫做‘鸿蒙三式’。 瞧清了,第一式‘鸿蒙一气’必须气纳丹田,吐气出掌。”说着双足一顿,身形暴长,双掌倏然由胸前翻起,向四外推开!崔文蔚只觉他双掌推开之时,并没有疾风劲气,但一阵无形无声的绵绵潜力,却无穷无尽的向四外扩展。 到了十丈开外,陡听异啸骤起,排风荡云般往岩下雷奔而去!山顶上的空气,受了这一团无形气流的压缩影响,也立时激荡成风,迅速向前流出,风声飒飒,衣袂欲飞。 崔文蔚瞧得大吃一惊,这一式“鸿蒙一气”,威力之强,当真可说风云突变,人力胜天! 楼一怪微笑道:“娃儿,你要练到如此地步,少说也得化上五十年时光。 咳!一艺之成,贵在有恒,那有像你们今天这种便宜事儿,一下就增加了十年内力。 不过凭你此时的功夫,光是这一招,江湖上能够挡得住的,也已寥寥无几了。好!你瞧,这第二式叫做‘直劈乾坤’!”楼一怪边说边比,左脚前跨,右掌直竖,掌根吐劲,向前切出! “丝!”这会崔文蔚依稀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细长的声音,直线向空中裁去。 好像真个把一片青天,齐中切开似的,飞出老远! “这是第三式‘扬清凝浊’!” 话声出口,左腿微屈,右足前点,身躯一蹲,同时双掌疾翻,左掌掌心微凹,由下向上,右掌掌根下沉,由上往下。就在这—扎—沉之际,陡然发出“蓬”的一声大震,劲风电漩,随掌而出,向身前激撞而去。 直震得崔文蔚两耳嗡嗡,历久不绝!楼一怪却早已收住式子,发出哈哈大笑:“鸿蒙三式,劈天掌精髓所蕴,普天之下,已是无人能敌!” “那也未必见得!” 一个苍老声音,从平台上传来,那正是迟老残的口吻! 楼一怪高兴头上,给迟老残这么一说,不由怪睛圆睁,射出两道棱棱电光,厉声喝道: “老残废,你只里教你的绝招,此时何用多说?” 楼一怪嗤的笑了一声,慢吞吞的道:“那么你也只里传你的绝招,用不着自吹自擂,你方才说的‘普天之下,无人能敌’岂不把我迟老残也损在里面?” 楼一怪怒嘿道:“咱们这场输赢,待会就可分晓。” 迟老残连声应道:“当然!当然!本来就是如此!” 崔文蔚听着两人开口,心中暗暗好笑,论两人年龄,最少也都在八十以上,还是好强争胜,差不得一言半语,这一对好朋友,看来当真是打出来的交情! 两人刹那之间,又重趋寂然。楼一怪为了争取胜算,不厌其烦的把姿势演了一变,又是一遍,反覆比划,直等崔文蔚完全记熟,然后又把内功外铄之法,发招收势之诀,仔仔细细的详为讲解。 虽然“鸿蒙三式”,一共只有三个招式,却也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练会。这还是崔文蔚自己先前练过达摩上乘心法“易筋经”,和“紫罗十二式”打了基础,方才又由楼一怪,灌输十年真力,此时才勉强学会。楼一怪又督促着他反覆练习,一面随时纠正,这样又耗了半个多时辰,崔文蔚总算把“鸿蒙三式”练熟。楼一怪心中着实高兴,哈哈笑道:“娃儿,咱们回去,瞧瞧,不知老残废把你媳妇儿教完了没有?” “放心!老怪物,咱们早已练完啦!” 迟老残的声音,不徐不疾,又传了过来。 “走!娃儿。”楼一怪一声说走,急不择待,往山顶平台上纵去,崔文蔚也立即跟着跃起!果然!迟老残笑容可掬的依旧坐在原来位置上,好像没有动过。红绡也席地而坐,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脉脉注视着自己,流露出无限的关心和情爱。好像要从自己身上,瞧出楼一怪教了些什么来?崔文蔚心中感到一阵甜蜜,向她微微一笑。 迟老残道:“娃儿,你也来休息一会,咱们比赛就得开始。” 崔文蔚新学“鸿蒙三式”,已深觉楼一怪这三招“劈天掌”,威力之强,旷世无俦。这两个老怪物,不吝把自己精研数十年的独门绝技,传授给自己两人,而且更不惜耗损真元,灌输内力,以求速成。 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假自己两人对手过招,以观摩他们独创的招法,是否已臻完善之境? 因为他们功力相当,如今一别数十年,谁都坚信自己的成就,已经超过对方,只有从旁观察,始能瞧出自己的优劣所在。 自己和娇妻这一场比试,虽然只是点到为止的试验性质,但光凭自己所学“鸿蒙三式”,已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不知娇妻又学了些什么,推想迟老残教出来的功夫,也断不会比楼一怪差。 那么这种出手就能叱嗟风云的招法,一发难收,双方万一稍为失手,不死也得重伤,他心中想着,脸上神色,也在不停地变化。迟老残瞧他立着发怔,不由莞尔笑道:“小娃儿,你在想些什么?” 崔文蔚面露愁容,抬头道:“老前辈……” 迟老残不待他说完,摇手道:“用不着耽心,你们方才经咱们两个老不死灌输了相等的功力,别说这场比试,只是点到为止,试试招法,就是真个拼命,也保里伤不了半根毫发。” 楼一怪听得哈哈大笑道:“老残废说得不错,你们如有损伤,咱们两个老怪物还算得什么人物?来来!时光不早,娃儿们这就开始。” 红绡听说就要比赛,早已高兴得一跃而起,俏生生的走到场中,娇笑着道:“崔郎,你快来呀!” 崔文蔚无可奈何的跟着走去,在她对面站定。 楼一怪瞧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这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迟老残瞪了他一眼,喝道:“老怪物,你口里说些什么?” 楼一陆笑叱道:“这与你无关。” 迟老残道:“你这分明是打暗号,老怪物,等娃儿们动上了手,你可不准再开口!” 楼一怪怒道:“我开不开口,你也里得着?” 迟老残孩儿脸一绷道:“你想用暗号指点,咱们这场比试,就立时作罢。” 楼一怪气得双脚一顿道:“作罢就作罢,想不到你老残废如此诬蔑我老楼。” 迟老残呼的站起身来,迫上一步,道:“那你方才说的什么?” 楼一怪须发戟张,发横道:“偏不告诉你。” 崔文蔚眼看两人全都脸现怒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连忙叫道:“迟老前辈不可误会,楼老前辈说的,不过是他口头禅罢了。” 迟老残歪着头道:“那我以前怎没听他说过?” 楼一怪怪笑道:“一定要你听到过才算?” 红绡拦着道:“两位老前辈,咱们就要开始啦,你们请坐下啊!” 一面又娇笑着斜睇了崔文蔚一眼,道:“崔郎,你进招呀!” 说着脸色一庄,两手在胸前一横,左掌掌心向下,右掌掌心朝上,好像抱了一个什么似的,静候崔文蔚发招。楼一怪突然点头叫道:“唔!‘两仪真解’中的‘先天太极式’,老残废,这是你的压箱子本领!” 迟老残哈哈笑道:“不错!老怪物真有点眼光!” 两人在呵呵嘿嘿的笑声之中,同时在山石上坐下。楼一怪大声说道:“娃儿,你们就以三招为限。” 迟老残道:“好!就是这样!” 红绡婷婷而立,等了一会,还不见崔文蔚发招,不由眼珠一转,催道:“咦!崔郎,你怎不发招呀?” 崔文蔚为难地笑了一笑,问道:“绡妹,你准备好了?” 红绡春花似的脸上,闪起一丝甜笑,点头道:“崔郎,你只里发招就是。” 崔文蔚真怕“鸿蒙三式”,威力太大,他瞧了娇妻一眼,自己身子,又从三尺距离,退到一丈之外。然后正身而立,肃容道:“绡妹,你可当心了!” 他气纳丹田,蓦地仰天吐气,两臂一分,运起三成功力,双掌往前面推出! “鸿蒙三式”乃是楼一怪“劈天掌”的精华所在! 崔文蔚虽是初学乍练,又只发了三成力道,但这种石破天惊的惊人掌法,本身威力,已足使一般武林中人,无法招架!可是说来奇怪,那股无形无声的掌劲,刚到一丈光景,突然啸声大作,疾若奔雷,迫近红绡身前,只见红绡不避不让,依然怀抱太极,静立如故,左掌微沉,掌心向外一按,左掌跟着抬起。 手法简单,只是换了一个式子,立即把扑来劲风,无形化解!崔文蔚陡觉自己发出的力量,似乎被人转动了一下,直入无底深渊,一去不返。自己因力道落空,上身前顷,几乎向前跨出,心下一沉,赶紧往娇妻望去。 她,还不是深情关注地望着自己,对方才一掌,根本浑然未觉,心头不由惊喜各半,暗想原来迟老残教她的功夫,果然也不同寻常! “绡妹,这是第二招!” 崔文蔚心中大定,胆子一壮,第二式“直劈乾坤”已使出五成功力。“丝”的一声细响,随掌而出,往前飞去。红绡柳腰微挫,双手疾转,状若抛球,往上迎去。这一下,双方同时发动,崔文蔚的一缕掌风,堪堪齐中划到,红绡的无形太极,也已抛起,半空中发出极其微弱的一声“波”,双方力量,又同时抵消。楼一怪眼看自己四十年苦研,认为无人能敌的“鸿蒙三式”,已有两招被人轻易破去。 虽然还有一招威力最强的“扬清凝浊”,但目下形势,似也难有胜算,不由用手抓了抓头皮,侧脸瞧去,迟老残盘膝而坐,脸上却隐露笑意,心中禁不住冒起火来,真想出其不意,劈他一掌! “绡妹这是第三招了!” 崔文蔚喝声方落,双掌一沉一托之间,“轰”的一声,“扬清凝浊”一团劲气,业已电漩而出! “崔郎小心!” 红绡这一次应付方式,忽然改变,只见她双掌一撤,同时划起两道弧形,左手照定崔文蔚掌风来势,微微一圈,倏的往上托起。 身若飘风,一个回旋,右手随势由右向左,对准崔文蔚虚空圈去!要知迟老残的“两仪真解先天太极式”,乃是从易经中演绎而来。太极原为天地未分,一元混沌之象,是属于静的功夫,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迟老残却根据先静后动,太极动而生两仪的原理,从“先天太极式”,创出一套以静为守,以动为攻的“两仪真解”。 这套武学,其实只有一个招式,那就是“先天太极式”。但一动之后,就随心变化,没有一定招式,就是易经上所谓“不可为典要,以变所适。” 红绡本身功力尚浅,一时之间,那能领悟其中妙用,不过经迟老残临时教了几个动作而已。但此时一经依样葫芦,立时发挥威力!崔文蔚双掌骤发,一团劲气,轰然发出之后,顿时感觉不对,红绡左手一道弧形,已把自己力道,悉数圈住,往前引出。 她右手一道弧形,却化作一条无数匹练,向自己横卷而来。左右前后,同时感到疾风飒飒,潜力骤至!这原是刹那之间的事。崔文蔚“鸿蒙三式”,全数出手,就碰上了自己从未遇到的招式,风雨不透,潜力惊人。 他从未碰上过强敌,不知如何化解才好?心中不禁感到茫然无措!就在此时,只见他身形突然一旋,双手矫若游龙,向四外连环击出。他情急之下,使用了一招“紫罗十二式”中的“八部天龙”。果然!达摩“易筋经”上的正宗武学,又是不同!但听一阵砰砰轻响,两人各自震开了一步,停下手来。 只听迟老残喝道:“小娃儿,你这是第四招了!” 楼一怪当然心头清楚,崔文蔚第四招使的,并不是自己的功夫,而且还是少林寺“易筋经”的路数,心中有气,这就嘿了一声,道:“老残废,这会咱们谁也没有输给谁,就算平手好啦!” 迟老残孩儿脸上,眼珠一转,笑道:“老怪物,你说两个娃儿打成平手?哈哈哈哈!” 他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楼一怪突睛一翻,怒吼道:“你笑什么?” 迟老残悠悠的道:“如果你老怪物真的没瞧清楚,我倒可以说一遍给你听听!” 楼一怪好像要把迟老残一口吞噬下去似地,吼道:“我怎的没瞧清楚?” 迟老残见他辞色不善,孩儿脸也绷了起来,冷冷的道:“瞧清楚了就好?在他们开始之前,你说过什么来着?” 楼一怪盛气问道:“我说过什么?” 迟老残得意的道:“你说,‘娃儿,你们就以三招为限’。” 楼一怪点头道:“不错,这是我老楼说的,但说过又怎的?” 迟老残冷嘿道:“那么你瞧清楚了吗?” 楼一怪怪眼圆睁,张了张嘴,方想说话,迟老残却不容他开口,抢着说道:“老怪物,你别吹眉毛,瞪眼珠,我问你,女娃儿发第三招,男娃儿已发第四招了,对不?” 楼一怪怒道:“这算什么?要知男娃儿,发招在先,自然该发第四招了,何况又没落败?” 迟老残点头道:“不错!男娃儿发招在先,但咱们讲好以三招为限,要是除了男娃儿使出来的第四招,是不是算没有接住?” 楼一怪双手握拳,脸部一阵痉挛。 蓦地,一声裂帛怪笑,破空而起。 “哈哈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大笑之中,忽然双手一摊,呼的站起身来,问道:“老残废!要不要咱们亲自试试,我让你先发招?” 迟老残却头也不抬,冷冷的道:“咱们比了几十年,何用再比?” 楼一怪忽然双脚一蹬,好似想起什么来了,一下蹲下身去,面对着迟老残道:“我老楼也有个新鲜玩意,你敢不敢赌?” 迟老残一听他有新鲜玩意,不由提起兴趣,脸色一霁,问道:“有什么不敢赌的?你说出来听听!” 楼一怪笑道:“就是那个千里孤行客!” 迟老残不屑的道:“你又说那个无名小卒?” 楼一怪听得冒起火来,沉声道:“你小觑他?” 迟老残讶异的道:“我小觑他,与你何干?” 楼一怪道:“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迟老残道:“你要赌什么?” 楼一陆道:“他偷了少林寺一本达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经’真迹,咱们要用明枪交战,把他打倒,叫他双手奉上‘易筋经’,谁就算赢。” 迟老残沉吟的道:“和他动手,咱们化得来?” 楼一怪道:“这是赌注,有什么化不来的?” 迟老残勉强的点了点头道:“咱们就这么办!”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到那里去找那无名小卒?” 楼一怪道:“听说他就住在‘长恨谷’!” “长恨谷?”迟老残摇头道:“我从没听说遇这个地名。” 崔文蔚红绡停手之后,眼睁睁的瞧着两个怪物,争得脸红耳赤,但自己两人,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此时听他们提起长恨谷来,崔文蔚开口道:“两位老前辈,那千里孤行客隐居的长恨谷,是安徽九华山。” “九华山?九华山那有什么长恨谷?咱们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天下也变了!” 迟老残瞧着崔文蔚唔了一声,又道:“娃儿,你那儿听来的?” 崔文蔚道:“小生曾听少林寺方丈说过这个地名。” 迟老残啊了声道:“那就错不了,老怪物,咱们这就找去。” 楼一怪笑道:“不过咱们仍得事先讲好,这会碰上了千里孤行客,可由我老楼动手。” 迟老残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于是两老两少,就往山下走去! 天色逐渐转明,东方现出一打鱼白,两个白发长髯的怪老头,胁下各自挟着一男一女,飞一般从小洪山天尖顶下来,这两个怪老头,当然就是迟老残和楼一怪。 他们嫌崔文蔚夫妇,跑得太慢,实在不够意思,索性由两人挟着上路,这样,不但跑得快,两个老怪物还可一路比比脚劲。乡村五月,正是农忙的时节,田野之间,已有不少早起的农人。但两个老怪物,那里这些?其实以他们的功夫,就是打面前飞过,也只不过觉得眼前一花,轻风乍拂而已! 己牌才过,他们已奔到雷公店不远,两个时辰,居然跑了两百多里,这速度当真惊人! 两人在一处林边放下崔文蔚夫妇,不由得意得相顾大笑! “老残废,真够意思!” “不错!不错!咱们谁也没输给谁!” 红绡掠了掠鬓发,撒娇的道:“老前辈,你们再要这么跑法,你们就先上路罢,我和崔郎,可不去啦!” 楼一怪侧头问道:“那又为了什么?” 迟老残道:“你们两口子不去,谁替咱们做证人?” 红绡俏皮的道:“那么你们就得按站食宿!慢慢的走咯!” 两个老怪物互望一眼,就抢着应好。 正当此时,楼一怪忽然“噫”了一声,高兴得直跳起来,口中嚷道:“老残废,巧极啦! 你瞧,那赌注来了!” 迟老残眯着眼睛,装出不屑的神气问道:“你说这就是那个无名小卒?唔!轻功倒还不错!咦!他手上还挟着一个人?” 崔文蔚听两人说话口气,似乎来的正是千里孤行客,不由留神向前瞧去,那有什么人迹? 心中奇怪,正想问话,忽见红绡纤手向左侧一指,连忙运目瞧去。果见远处左侧的山峦之间,正有一小点黑点,贴地横掠,飞驰而来!那小黑点简直比豆还小,他们居然瞧清楚他手上还挟着人? 崔文蔚眼巴巴的紧盯着它,连霎也不霎,好像生怕这小黑点会只出视线,一闪而逝!小黑点逐渐大了起来,其疾如风,确实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白衣丽姝 快得宛如浮矢掠空,足不点地,逐渐看清楚了,果然是条人影!等崔文蔚红绡两人瞧清果是人影的时候,人家已到了二十丈外。 那是一个又瘦又高,脸蒙黑纱,身穿黑袍的人。他胁下果然还挟着一个人,一个红衣女子! 就在他身形倏落,贴地前掠之际,一掌开天楼一怪蓦地里一声怪笑,一团黑影,业已狂风般袭扑了过去。这一下当真快逾闪电,瘦长个子疾掠之际,微感一怔,立即钉住身形,沉声喝道:“是什么人?” “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瘦长个子阴森冷笑了一声,道:“又是你?” 楼一怪却早已站在他身前,得意的道:“尊驾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遇上了罢?老楼正要找你,尊驾何不除下面巾,好好的和老楼对上几掌?” 瘦长个子黑巾蒙脸,虽然看不清他面貌,但两道眼神,却精光暴射,从黑纱中隐隐透出,喉间发出嘿嘿冷笑,沉声喝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碰上老夫,自然给你如愿以偿。” 楼一怪偏过头去,铜铃似般怪眼,望着迟老残笑道:“老残废,你听清楚了,他就是咱们的赌注!” 迟老残连正眼也不瞧瘦长个子一眼,只是冷冷说道:“左右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瘦长个子瞧着两人口气托大,自己方才报出两句足以震慑江湖的口号,他们居然并不动容,而且还脸露轻蔑。 心头不由微怔,倒也不敢小觑来人,身形不动,阴阴的道:“原来你们是替少林寺找场来的?” 楼一怪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有点接近,不过咱们两个老不死,可不是替什么少林寺找场,咱们只是把你当作赌注,谁能使你输得心甘情愿,乖乖的双手献上‘易筋经’就得。” 瘦长个子自认武功无敌,听楼一怪这么一说,早已激怒,猛的仰天发出一声裂帛厉笑,一件黑色长衫,立时鼓得笔直,全身骨节,一阵格格暴响,狞笑道:“要领教老夫掌法,还不容易?你们两个,就一起上罢!” 楼一怪也怪笑了一声:“千里孤行客,你难道没听说过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名头?” 千里孤行客傲然说道:“左右不过是两个无名小卒罢了!” 楼一怪双笑道:“哈哈!真有意思!几十年来,江湖上还没人敢在咱们两个老不死面前,如此说过,来!来!让我老楼先试试你掌力,再说不迟。” 千里孤行客冷嘿声中,不见他身形飘动,长袖挥处,右掌业已闪电拍出。楼一怪见他出手奇快,日光之下,似乎还有一蓬淡得几乎看不清楚的黑丝,往自己身前扑到,而且那股掌力,却挟着奇寒之气,旋荡激转,风涌而来。心头微微一怔,陡地一声大笑,左手一抹,右手“劈天掌”也跟着劈出! 双方掌力一接,只听震天价一声巨响,霎那之间,山摇地动,砂飞石漩,连数丈以外的树林,都被掌风括得枝叶乱舞,声势惊人!崔文蔚红绡两人,虽然距离较远,也依然衣袂横飞,耳鼓直鸣。这份声势,委实惊人! 迟老残双目圆睁,轻“噫”了声:“玄灵掌!” 他声音极轻,可能站在他身前的崔文蔚夫妇,也没有听清。楼一怪和千里孤行客同在此时,各各震退了一步。但楼一怪却忽然打横里跃出,口中喝道:“住手!” 千里孤行客微微一楞,他在这一掌之中,已试出对面两个长发老头,内力惊人。凭自己数十年苦练而成的师门绝学,天下武林,莫之能御的“玄灵掌”,居然被他硬行震开! 此时一见楼一怪不败而退,更使他大出意外,炯炯双目,宛若两道电炬,从黑纱中隐隐射出,紧盯着楼一怪,沉声问道:“你待怎的?” 楼一怪向千里孤行客胁下挟着的红衣女子一指,笑道:“你把女娃儿放下来,凭老楼的身份,那能占你便宜?” 千里孤行客阴嘿一声,果然疾退数步,把胁下女子,放到一旁,身形倏进,双掌如风,连环劈出!楼一怪深知对方也并非易与,功运双臂,狂笑迈步,迎着千里孤行客劈出的奇寒掌风,出掌反击。 这一出手,又是不同,但听“砰”“砰”两声连震,双方身子,仍钉立在原地上,谁也没有被震后退。楼一怪依然嘻开大嘴,神色自若,千里孤行客黑纱遮脸,瞧不出他的面色,但身形晃动,显然是因他虽接住了楼一怪反击的两掌,却已感到吃力万分,心神受震。 这当真是他数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强敌。厉笑声中,千里孤行客双袖一震,陡的露出两只比墨还黑的手掌,双掌扬起,突然往楼一怪猛攻而出。 他这一暴怒出手,果然威力大盛,寒飙四漩,凛烈无俦!两人激斗了七八招、楼一怪奋起神威,大喝一声:“你试试我老楼这一掌!” 喝声未已,双手一沉一托之间,“轰”的一声,一团劲气,发若雷奔,直往千里孤行客激撞而去。千里孤行客和楼一怪硬架了一阵,虽然只有十来个照面,但这种硬拼,最是消耗真力,此时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楼一怪如山掌风,凭空涌到,他连转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不得不双掌一挫,奋力硬封! 他那知楼一怪这招“扬清凝浊”,乃是“鸿蒙三式”中威力最强的一招。双掌迎出,陡觉重逾千钧,心头不禁大凛,连忙运集全身功力,咬牙推出!武功上的造诣,优胜劣败,差不得一着。 “蓬!”巨震骤发,千里孤行客一个身子,直被撞得踉路后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他功力再深,也挨不了楼一怪这开天一劈,登觉内腑猛震,血气翻腾。楼一怪却得意的敞声大笑:“千里孤行客,你说算不算输得心悦诚服?” 千里孤行客虽受巨创,强压血气,厉声嘿道:“两位报个万儿,老夫当在长恨谷候教。” 楼一怪还没回答,只听迟老残悠悠的哂道:“真是孤陋寡闻,当着咱们两个老不死的面,还要噜苏,告诉你,去打听打听,四十年前的南怪北残,是何等样人?” 声音不大,但“南怪北残”这四个字听到千里孤行客耳中,何异焦雷? “南怪北残!”他全身陡然一震,不由狞笑道:“好!咱们长恨谷再见!” 双足顿处,倏然飞起,竟然连放置一旁的红衣女子,都不及再顾。 瞬息之间,已飞出老远,楼一怪纵声笑道:“放心,长恨谷咱们两个老不死准到。” 一面回头向迟老残道:“哈哈!老残废,下一场,就该轮到你出手了。” 迟老残斜睨了他一下,问道:“老怪物,你可知这无名小卒的来历?” 楼一怪皱眉道:“他掌劲之中,暗挟奇寒之气,如果不是雪山一脉,当是北海传人。” 迟老残微微笑道:“你说得不错,那是‘玄灵掌’!” 楼一怪惊奇的道:“你说他使的是北海老儿的玄灵掌……” 他们正说之间,只听红绡尖声叫道:“老……前辈,她……是我妹子,你们快来救她!” 原来方才她瞧到千里孤行客胁下挟着的红衣女子,觉得十分眼熟,先前还认为就是到少林寺盗经的人,这时千里孤行客掉头一走,红绡走近她身边一瞧,不由一颗心险些直跳出来。 那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红衣女子,不就是自己妹子红线是谁?她……她中了千里孤行客暗算? “谁是你妹子?这女娃儿?” 楼一怪瞧着红线,方才问话,只听迟老残自言自语的道:“不错!这女娃儿确实中了北海老儿独门手法,‘阴跷’受闭。” 楼一怪双目圆睁,偏头问道:“老残废,你能确定千里孤行客和北海老儿有关?” 迟老残并未作答,右手缓缓伸出,却又奇快无比的往红线身上虚虚拍了几下! “嗯!”红线口中发出一声轻嘤,眼皮转动,倏地睁开眼来,接着又是轻轻一咦,翻身坐起。 红绡心中大喜,连忙扶住她问道:“妹妹,你身上觉得怎么?快别动。” “啊!姐姐,是你……” 红线站起娇躯,试一运气,觉得并无不适,不由眨了眨眼睛,道:“咦!崔公子也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崔文蔚含笑道:“红线妹子,你是被千里孤行客掳来,幸蒙这两位老前辈相救……” 红绡白了他一眼,道:“崔郎,人家妹子刚刚醒转,不好让她憩息一会再说。” 红线眼珠一转,娇声说道:“我不累呢,啊!姐姐,这两位老前辈是谁?快替妹子引见才好。” 红绡指着迟老残楼一怪两人,道:“妹妹,这是迟老前辈,这是楼老前辈,本领大呢,江湖上从前叫他们‘南怪北残’。” 红线知道姐姐红绡,从没出过大门,这会居然好像老江湖似的,介绍得头头是道。什么? “南怪北残”?她听得心头大震,眼前这两个长髯怪人,居然会是数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南怪北残”! 她还恐自己耳朵听错了人,当下连忙向两人裣衽为礼。迟老残孩儿脸上,隐隐射出两道闪烁精光,向红线打量了一阵,点头道:“唔!精气内敛,正宗内功已有相当根基,女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红线听得大为惊奇,连忙答道:“晚辈昆仑门下。” 迟老残目光电射,手拂长髯,呵呵笑道:“昆仑人材辈出,果然不凡,女娃儿,你可曾听尊师说过,有一个姓迟的忘年之交吗?” 红线听得又是一惊,照他口气,分明是师尊旧识,这就躬身道:“恕晚辈不知不罪,迟老前辈想必就是当年的大方真人了?” 迟老残微微一笑,楼一怪站在一旁,颇感不耐,大声说道:“老残废,你在女娃儿面前,干吗倚老卖老!我老楼还有话问她呢。” 他偏过头去,向红线道:“女娃儿,你一路可曾见到过崆峒门下那个姓江娃儿?” 红线给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问,心中一楞,蓦地晕红双颊,急急的道:“他……老前辈你是说江……” 红绡瞧着妹子听人提起江公子,就如此关心,不由暗暗好笑,这就接口道:“妹妹,楼老前辈是说江公子,我们三人为了寻你,一路同来,不料……” 红线听得更急,秀目圆睁,不待她说完,就道:“好姐姐,他……他怎么了?” 红线见她急成这个模样,不由俏皮的向她笑着,故意停了下来。崔文蔚道:“我们在枣阳客店,遭西川唐门的人掳劫,后来遇上楼老前辈,才被救下,据说江公子已被他们师傅追了下去,至今还没有下落。” 红线花容失色,莲足一顿,急道:“西川唐门,善于用毒,江公子武功最强,也决不是他们敌手,妹子这就赶去!”说着急匆匆地便向四人告别,正待转身。 红绡听她口气,西川唐门,似乎十分厉害,不由也着急起来,忙道:“妹妹,你也太以性急,匆匆忙忙的,又到那里去找呀?” 红线道:“妹子日前在九宫山附近,还遇上几个西川唐家的人,逗留未走,谅他们不会走得太远,妹子只要赶上他们,自可打听出江公子下落。” 红绡迟疑了一下,还待再说,红线早已玉腕轻扬,翩然掠出身去! 红绡急道:“妹妹,那我们到那里去找你们呀?” “我们到江南见面好啦!妹子自会去找你们的。” 红线话声传来,一条人影,当真像一缕红线,越去越远! 迟老残望着红线去路点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女娃儿的轻功,着实也有些火候!” 红绡黛眉微蹙的道:“老前辈,我们也得赶快跟去才好!” 楼一怪道:“你们别急,区区唐门,成得了什么气候?姓江的娃儿,比你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包管吃不了亏。咱们还是先上一趟长恨谷正经,要是老毒物敢碰姓江的娃儿一根汗毛,瞧我老楼不把他们唐门翻他娘个天!才怪!” 迟老残接口道:“老怪物说得极对,咱们自然得先上长恨谷去,不然,还当咱们两个老不死怕事了呢。” 崔文蔚夫妇,瞧着这一对老怪物,真是啼笑皆非,楼一怪口口声声要找江青岚,但他被唐门掳去,目前下落不明,却又偏不去找,非要忙着先解决和迟老残的无谓打赌,赶上长恨谷去。 而且又非拖着自己两人,前去作证不可,看来不上长恨谷,就是天大的事情,他们也决不放开自己,崔文蔚和红绡对望了一眼,只好跟着两个老怪物,一同上路。 口口口口口口 小时不识月,呼为白玉盘,长恨谷外此时一轮玉盘似的皓月,高悬碧空,清辉如水,照得远山近林,分外清幽,一片疏林,掩映有致!树林边上,却倒卧着一男一女,男的剑眉入鬓,脸如冠玉!女的腰肢婀娜,楚楚动人。 但他们都双目紧闭,敢情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只有松风竹韵,山溪流泉,散播着天籁!蓦地,一条娇小黑影,沿着小径,飞掠而来,身法快捷,有若浮矢掠空,眨眼工夫,已在林前飞落。 那是一个身穿红色劲装的少女,她似乎从远处赶来,略一打量,正待往谷中奔去,蓦地,她发现了地上躺卧着的两人,尤其是那个男的,身形是如此熟悉! 她全身不期一震,往后连退了两步,宛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月光下面,一张刚才跑得满脸娇红的粉脸,刹那之间,变成惨白,口中喃喃的道:“是他……他……他……我害了……他……” “你害了谁呀?” 一个娇美的声音忽然在林间响起!红衣少女闻声惊觉,凤目一掠,只见七八尺外,婷婷袅袅地站着一个二九年华的白衣少女。 长裙曳地,悄然而立,一双剪水双瞳,正注视在自己脸上,樱唇微启,娇声问道:“你到长恨谷来,又是为了什么?” 红衣少女心中蓦地一怔,她来得太以兀突,在这谷口现身,除了自己来路,那么只有从长恨谷出来,她心念一动,脸色陡然下沉,颤声问道:“你……你是长恨谷的人?” 白衣少女这时才瞧到地上还躺着一男一女,伤势沉重。 她娇若春花的脸上,微露怔容,似乎方要开口,但给红衣少女一问,不由得螓首微微点了一点。嗒!红衣少女柳眉倒竖,突然从腰间撒出一条蓝光闪烁的蛟形软鞭,随手一抖,娇声喝道:“来!丫头,姑娘今天饶你不得!” 红影倏闪,业已欺近身前,一片蓝影,激起触鼻腥风,往白衣少女当头罩下。白衣少女想不到对方会骤下毒手,尤其那一股腥风,中人欲呕。她连忙轻举纤手,紧掩着鼻子,白衣飘忽,从鞭影中闪出身来,脸含薄愠的道:“你敢到长恨谷撒野?” “哼!长恨谷,长恨谷有什么了不起?” 红衣少女瞧到对方身法美妙,居然轻轻一闪,便躲了开去。心中更是气愤,说话声中,皓腕一翻,重重鞭影,又已卷到。 白衣少女被她激怒了,呛的一声,从裙边抽出长剑,娇声叱道:“我可不是怕你啊!” 红衣少女道:“姑娘要是怕长恨谷,也不来了。” 刷刷刷,一片蓝影,已像狂风暴雨,疾洒而出!白衣少女娇躯轻挪,右手长剑盘空一绕,但见银花乍涌,划然生风,往鞭影中投去。 “嗒!”鞭影相接,金铁轻震,红衣少女被这招眼花撩乱的剑法,震得后退了三步!只听白衣少女娇声说道:“我不伤你,你快走罢!” 红衣少女平日在师门中娇纵惯了,此时被人家一招震退,已是羞愤欲绝,那还受得了这么一说。 急怒之下,鼻孔中冷冷一哼,左手猛的往腰间按去。只听铮铮连响,一大蓬银星,挟着凛冽寒风,劈面往白衣少女电射打去!白衣少女惊“啊”了声,玉腕扬起,银虹飞舞,月光反映之下,幻成千条剑影,万朵寒蕾,缤纷而起。 叮叮之声,清脆得盈耳不绝,一大蓬银星暗器,纷纷吃剑光迫落,消失无形。紧接着一声清叱,匹练横飞,一道剑光,疾如掣电,往红衣少女当头落去! 红衣少女自以为师门绝艺,冠绝武林,尤其是霸道无比的“北极寒星”,普天之下,无人能破。 那知对方年龄,只和自己相仿,但这一手剑法,简直神妙已极,此时剑风劈顶,自己那有还手的余地。她自幼即得师尊宠爱,个性好强,几曾受人凌辱?何况眼看自己最为倾心的他,业已横尸林下,本来早就痛不欲生! “也好,就和他死在一起罢!”她念头闪电般掠过,突然双目一闭,静待对方下手。 那知过了良久,只听白衣少女娇声说道:“唉!我从来没杀过人,你去罢!” 声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黄鹧,好听已极!红衣少女闻声睁眼,只见白衣少女早已收回长剑,玉立亭亭,婀娜多姿的站在一丈开外。 这真比杀了她还要难过,红衣少女气得差点哭出声来,双足一顿,一式“紫燕掠波”,身如电射,往林中投去!白衣少女袅袅走近一男一女的身边,剪水双眸,细细的凝视着两人,忽然一条白影,像行云流水般往谷中闪去。 一会工夫,她又出现在两人面前,纤纤玉手上,却多了两片碧绿如翠的叶子。玉指轻拈,用贝齿轻轻嚼了几下,放入少女口中,然后…… 她如法泡制,又把第二片翠叶,放入口中,嚼了几下…… 她春花似的脸上,陡地飞起两片红云,她面对这位脸如冠玉的美少年,他虽在昏迷之中,还是如此英俊。她从心底泛起一丝微妙之感,娇躯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颤抖,踌躇着把翠叶送到他底口中。 两片朱兰叶,已可保住两人性命,但她似乎还放不下心来。她连自己也弄不清,是对这位身负重伤的少女,起了一见投缘的同情之心,还是对身中奇毒的他…… 她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决不能半途而废,她桃腮泛赤,着实逡巡了一阵,终于轻舒皓腕,把两人拦腰挟起,飞一般奔入谷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青岚悠悠醒转,只觉口中清香有物,舌液生津,但眼皮沉重,浑身百骸,似乎散了似的,一点也转动不得。心中不由大感惊奇,他慢慢记起自己在长恨谷外,被碧目蟾蜍唐天生,暗施奇毒,真气痪散,后来,后来…… 难道自己还没有死? 不错!唐天生命铁钱袋姜义,依样葫芦砍去自己一条右臂,他还向自己保证,决无痛苦? 此时这般光景,难道真被他们下了毒手?完了,自己这不是落个终身残废? 他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用力睁开眼来!只见自己仰卧在一张板床之上,床前,亭亭玉立着一位雾鬟云鬓,娇艳如花的绝色美少女。 她,白衣胜雪,长裙曳地,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正注视在自己脸上,流露着无限关切。 她…… “啊!你醒过来了?” 江青岚目注白衣少女,只见她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脸柳如眉,淡雅幽娴,不着丝毫人间烟火。 而且吐属清脆,使人听得赏心悦耳,一时不由得怔怔出神,忘了说话。白衣少女发现他痴痴地瞧着自己,不觉玉颜发赧,羞涩的笑道:“人家在问你呢!” 她这一笑,宛若百合乍开,越显得娇艳欲滴!江青岚蓦地回过神来,只觉自己太以失态,俊脸一熟,嗫嚅说道:“小生误中无形毒气,身落人手,自分必死,想是姑娘所救?” 白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只在谷口遇到一个红衣女子。” 江青岚恨恨的道:“不错!那红衣女子,正是千里孤行客的师妹。” 白衣少女听到他口中提到千里孤行客,心中十分奇怪,暗想怎么到长恨谷来的人,都会说出千里孤行客,不知这千里孤行客到底是谁?沉吟了一下道:“千里孤行客又是谁啊?这名字我时常听到谷外有人说起。”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道:“唔!红衣女子,出手十分狠毒,后来给我打跑了,才看到你们两人,一齐躺在地上。” 江青岚见她说什么“你们两人”,不由也感到意外。暗想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又不知是谁?造就问道:“姑娘说的另外一人,不知是谁?” 白衣少女娇靥带笑,故作神秘的道:“你不认识她?” 江青岚摇头道:“小生因至友夫妻,被千里孤行客掳来长恨谷,才追踪赶来,不想巧遇仇人,被暗施迷药,迷昏过去,此后情形,小生记不起来。” 白衣少女一双秋水妙目,紧盯在江青岚身上,幽幽说道:“她是一个女的。” 江青岚越听越惊奇,脱口道:“女的?” “唔!” 白衣少女唔了一声,抿抿嘴道:“她是被人震伤心脉,伤势还不轻呢!” 说到这里,忽然眨着眼睛,玉颊飞霞,低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尊姓大名哩!” 江青岚挣扎了一下,避开她眼睛,道:“小生江青岚,敢问姑娘……” 白衣少女听得低下头去,脉脉含情的道:“我……我叫白玫。” 她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可以听到,那一种少女羞涩之情,只瞧得江青岚怦然心动,当下赶紧收慑心神,正容道:“小生多蒙白姑娘施救,大德不言报,小生唯有永铭诸心。” 他无心说出,白玫却听得螓首更低,轻嘤一声,羞红双颊,忽然黛眉微蹙,轻声笑道: “你别谢哩,方才那片‘翠叶朱兰’,虽有解毒之功,无法尽祛脏腑余毒,要过了六个时辰之后,等药力散开,还得另想办法呢,否则我也不会把你接到长恨谷来了。” “长恨谷?” 江青岚心头猛然一震,双目一睁,急急问道:“姑娘,这……这就是长恨谷?” 白玫点头道:“是呀,我就在这里长大的啊!” 江青岚又道:“那么姑娘和千里孤行客如何称呼?” 白玫螓首摇动,抿嘴笑:“我方才不是告诉你,千里孤行客,我不知道他是谁?” 江青岚瞧她神色,似乎丝毫不伪,不由疑念大生。她自称从小生长长恨谷,怎会不知千里孤行客其人?何况她方才还说把红衣女子打跑,那红衣女子,分明是千里孤行客的师妹。 这当真十分离奇,难道这个长恨谷,不是千里孤行客住的长恨谷?他心中想着,暗暗行功运气,那知不运气,只是浑身酸软,还没什么感觉,这一运气,骤觉气血痪散,内腑果然隐隐作痛,功力难聚。 完了!这到底还是毒侵内腑,还是自己昏迷之后,被千里孤行客废了武功?白玫因他半响不语,不由嫣然一笑道:“你别心急,一片翠叶朱兰,功效可大呢?不过要等它药力发散,须得六个时辰,目前你休息一阵。” 说着伸手拉过一条薄被,轻轻替江青岚盖上,俏生生地走出房去。江青岚独自仰卧,思潮起伏,渐渐神思昏倦,酣然入睡。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蓦觉有一双软绵绵的玉掌,正在自己身上按抚推拿,一股炙热暖流,每到一处,感到又酥又麻,百骸舒散,血气流畅!睁目一瞧,那不是白玫是谁? 她此时一双玉手,正按在自己胸脯之上,双颊如火,星目如水,那种绝世姿容,醉人笑意,当真娇艳欲滴!不,她还娇喘细细,吹气如兰。 江青岚瞧在眼里,不禁心神一荡,赶紧阖上双目,强抑遐思,带着颤动的声音,十分感激道:“姑娘盛德,小生不知如何报答……” “嗯!”白玫娇喘着斜睨了他一眼,桃腮泛赤,低声说道:“你……你别说话,我正在运功替你祛除内腑之毒呢!” 江青岚玄关已通,自然知道她所说非虚,只好倏然住口。 白玫那双玉掌,缓缓下移,肚中也立时响起咕咕之声,似乎有一团东西,被白玫内家真气,逐渐下逼,积聚小腹! 就在此时,忽然房门口黑影闪动,闯进一个人来。那是一个黑衣少女,头上包着一块黑绢,她才一进房,瞥见江青岚躺在一张板床之上,白衣少女却娇躯前俯,紧紧地伏在他身上。 曳地长裙,不住地微微颤动……。此情!此景!她倏然却步,心头似乎起一阵波动。也许她任性惯了,触入眼帘的是如此一幕,她面红耳赤,无暇多看,也无暇多想,蓦地双足一顿,重重冷哼了一声,返身就往门外街去。 白玫双掌流动,并没回头,也没有则声。她秀目微阖,春花似的脸上,业已绽出珠汗,运气逼毒,正在紧要关头!江青岚虽然听到那声娇哼,似也不敢多问。 这样过了一盏熟茶时光,白玫才吁了口气,直起腰来。掠着鬓发,从几上取过一片碧绿如翠的叶子,送到江青岚口边,含羞笑道:“这是‘翠叶朱兰’,赶快嚼烂服下,余毒就可尽祛,再休息一会,就可完全复原。” 江青岚心中一阵感动,倒反而说不出话来,登时张口接住,依言嚼碎服下。只觉这片兰叶,入口生津,一缕清香,直沁肺腑!白玫敢情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秀眉微蹙,惊鸿一瞥,闪出屋去。 江青岚服下兰叶,过了一阵,只觉腹如雷鸣,胀满欲泄,匆匆下床,往门外奔去,接连几纵,迅速闪入林中,找了一处隐僻所在,大解之后,余毒排净,精神为之一振。 不由心中大喜,当下步出林外,四面略一打量。这处幽谷,林木蔚翳,溪水潺潺,一片如茵嫩草,在日光之下,更觉得青绿可爱。山谷尽头,是一座白石砌成的墓地,占地不广,却打扫得十分清洁。一幢白石房屋,却建在离墓地不远的山坡下面,那就是白玫姑娘的居处。 她,一个姑娘家,怎会独处幽谷?而且这里,也叫做长恨谷!但奇怪的,她自幼在谷中长大,居然不知道千里孤行客其人。江青岚边走边想,走没几步,蓦觉疾风飒然,一缕青影,向自己当头扑来!他目光瞥处,那是一条瘦长人影,身法之快,简直令人无法瞧清。 也不知他从何处飞来,出乎如电,已抓到自己左肩!江青岚心头猛凛,眼看无论自己用何种招法,都难以封架得住。情急之下,身形微侧,右臂一圈,右手骈指如戟,以手代剑,使出自己仅会的一招昆仑绝学‘乾坤一剑’。 中食两指,迅疾无比,一连划出九个小圈!这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他右手堪堪划出,就好像碰上了一团棉絮,无处着力。 一个身子,登时被自己力道,反震得后退了七八步,双腿一软,往地上坐去,同时只听有人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 晴—圆—缺—。” 音调朗澈,悠如龙吟!但掩不住满腔悲凉之音!千里孤行客!江青岚心头一紧,赶紧举目瞧去。山林如画,绿草如茵,那有什么人影? 他突如其来,怎会突然失去?江青岚惊凛之余,立即暗暗运气行功,觉得自己经脉,已经畅通无阻,只是毒气初净,双腿还有点酸软之外,别无异样。 只要会武之人,一入长恨谷,就得被千里孤行客废去武功,扔出谷外,难道是江湖上传闻失实? 自己此时,不但武功没有被废,而且依然身在谷中!就以方才那一招而言,也并不是千里孤行客把自己震退,而是自己受了本身力道反弹作用所致,千里孤行客根本没有对自己下手,就迅速退去。 一时之间,当真测不透千里孤行客何以在出手之后,又突然舍己而去的原因。忽然,记起自己在少林寺祖师殿,曾听千里孤行客念过这两句话,彷佛和今天听到的音调,大不相同。 虽然同样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字不易,但那次的声音,阴森刺耳。 今天听到的,不仅音韵清朗,还感人至深…… “江公子,你……你怎么啦?” 娇声未落,石屋中忽然闪出一条白影,一阵风似的,往自己奔来。江青岚一跃而起,只见白玫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身前,满脸关切的瞧着自己,问道:“你没什么?那就好了,方才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呢!” 她笑态盎然,一派天真的说到这里,忽然笑容一敛,幽幽的道:“江公子,你那妹子,方才不知怎的,突然走了,我……我没有得罪她呀!” 江青岚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楞楞道:“白姑娘,你说什么,我的妹子?” 白玫失望的道:“谁说不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真闷死啦!凑巧遇上你们,这该多好,我真想和她做朋友哩,那知方才只一会工夫,她已经走了。” 江青岚越听越糊涂,这就问道:“白姑娘,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白玫抿嘴笑道:“她就是你的妹子呀!她告诉我的,她叫做兰儿。” “兰儿?”江青岚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说兰儿?她几时来的?” 白玫妙目一转,嗤的笑道:“你还问呢,她还是被你打伤的呀!” 江青岚听得一头雾水,奇道:“我几时打伤过她?” 白玫眨着眼睛,笑得更甜,轻轻的道:“她恨死你呢,她告诉我,她是你妹子,因为你不让她来,她才偷偷的一路跟在你后面……” 江青岚“啊”了一声,暗想原来兰儿一路都跟着自己? 白玫给他一“啊”,不由顿了一顿,展然笑道:“咳!她叫我不要告诉你的,我都说了出来!” 她偏头想了一想,又道:“她说,她在路上,发现有两个坏人,也跟在你后面,后来她在山中走岔了路,等她赶到,你已经中毒昏迷。那姓唐的老贼,正要下手,她奋力一剑,才把他们打退,那知就在这个时候,你却糊里糊涂的打了她一掌……” “啊!是她?” 江青岚经白玫一说,蓦地想起自己中毒之后,碧目蟾蜍唐天生叫铁钱袋姜义,过来砍自己右臂,那时自己逼住真气,一掌把姜义震飞,后来…… 后来彷佛听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勉强睁开眼来,瞧到一个苗条身形,自己还当她就是盗走少林寺“易筋真经”,又使用调虎离山计,故意绊住自己的红衣少女,千里孤行客的师妹,当时好像大喝了一声,用尽气力,劈出双掌。 她……她竟会是兰儿! 他想到兰儿,可能从析城山下来,一路跟随自己身后,寻上终南,后来自己被析城双凶和王屋散人在崤山绝顶,联手震落百丈悬崖,受困死谷,那在崖上结藤相救的,可能也是她。 她是一个被析城双凶娇纵惯了的孩子,对自己竟然一片痴心,如此委屈。 自己……自己…… 江青岚心中忽然升起无限愧作,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兰儿。陡然,他又想到方才白玫替自己运气逼毒之际,彷佛有人打房中走来,后来还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敢情就是兰儿! 他默默地回想着当时情形,兰儿本来就是小心眼的人,她负气而去,可能误会自己和…… 他想到这里,脱口说道:“啊哟!这真是误会!” 白玫柳眉一挑,侧脸问道:“江公子,你说什么?她误会些什么呀?” 江青岚玉脸骤红,尴尬的的道:“她……她是小孩脾气。”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哦!白姑娘,小生多蒙援手,大德不言报,小生身有急事,也须告辞。” 白玫本来笑脸如春,闻言忽然黛眉一蹙,急道:“那怎么办?你服下两片‘翠叶朱兰’,余毒虽祛,没有六个时辰,药力未达,真气未复,少说也得现耽上一天呀!难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干吗,身子没好,急着要走?” 江青岚见她满脸焦急,既是关切,又是幽怨,心中一阵不忍,何况方才试运真气,也自知中毒之后,元神大伤,非有一天半日,好好调息,决难复原。 白玫姑娘所说,自是实情,人家原是一片好意,想到这里,连忙笑道:“姑娘说得极是,小生方才运气,也自知非一天半日,决难复原,只是打扰姑娘,小生日后如何图报?” 白玫听他答应不走,不由回嗔作喜,但听到后来,不由白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你这人怎么的?动不动就大德呀,图报呀,难道我就是希望你图报吗?” 她娇靥生嗔,益增妩媚!江青岚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生一时失言,姑娘勿怪。” 白玫其实又几曾嗔怪他来?只不过是故意轻嗔罢了,闻言早就巧笑嫣然,深情款款的道: “谁个怪你来着?” 她眼珠儿一转,忽然“啊”了一声,道:“我差点忘啦!兰儿说她姓符,你却姓江,你们是什么兄妹呀?” 江青岚被她问得俊脸一熟,当即答道:“小生和兰儿相识之初,她穿着男装,我们认为兄弟,后来才知她是个女的。” 白玫听得十分有趣,梨涡一展噗哧笑:“这就改了兄妹,啊!你叫她什么呀?” 江青岚瞧着她俏皮样儿,皱了一下眉头,道:“她名字叫蔚儿,我就叫她名字。” 白玫可一点也不肯放松,依然问道:“那她叫你什么呢?” 江青岚真被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出口,白玫却嗤的笑道:“我早就知道啦!她一醒转,就问着岚哥哥,岚哥哥的。” 江青岚脸上又是一红,心想此女好生难缠,你知道就是了,还要问我干吗?白玫笑靥如花,走近一步,抬起一双盈盈秋水,羞涩地望着江青岚道:“那我也认你做哥哥好吗?” 她天真未凿,对男女间的情爱之事,还懵懵懂懂的,不十分清楚。自从在谷口第一次见到了他,心中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后来听兰儿一口一声的叫着岚哥哥,她觉得非常好玩,自己要是也给他做了妹妹,叫他岚哥哥,这该多好? 她不知爱,也不懂情,但她在先天的潜意识中,流露了爱和情,她只想和江青岚做个兄妹,便已芳心满足。这时她仰着一张粉脸,露出希期之色。江青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艳若桃李,心仪已久的红线姑娘。 虽然她屡次规避,不和自己见面,但她赠剑留言,情意深重,自己海枯石烂,此心不渝。 此外还有刁蛮多情,一直跟随自己身后,远来江南,又负气出走的兰儿,和娇婉清丽,小鸟依人的柳琪。 这两个俏丽身影,已使自己戒慎恐惧,无法排遣,如今再加上面前这位一派天真,深情款款,白衣天使般的白玫姑娘,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但人家陌路相救,赐以灵药还不惜耗损内功,替自己祛除内腑余毒,此时要认自己做个兄妹,又怎好峻拒?心中想着,还没开口,白玫见他半晌不语,还道人家不要自己,不由神色一黯,幽幽的道:“你不要我吗?我早知道不配做你妹妹咯!” 她盈盈欲涕,娇婉已极!江青岚瞧她这付模样,不禁怜惜之念,油然而生,暗想此女身世伶仃,一片天真,自己岂能教她失望,这就笑道:“姑娘不可误会,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妹子,我那有不愿之理?” 白玫听他答应,早已高兴得破涕为笑,一双妙目,闪耀着无比清辉,急急的道:“你答应了吗,干吗还叫我姑娘姑娘的?岚哥哥,其实我早就想跟着兰儿叫你呢!” 她盈盈而笑,这一声“岚哥哥”,又脆又甜,直把江青岚叫得脸上一红。白玫挑着眉儿,目光在江青岚脸上滴溜溜一转,仰脸道:“岚哥哥,你就叫我玫儿好啦!” 她顿了一顿,又喜孜孜的抢着说道:“岚哥哥,我自从懂事以来,只有一个人叫我玫儿,他教我念书,又教我练功夫,可是就没有见过他的面,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说多寂寞?有时我想到谷外去玩,走不多远路,他又叫着玫儿玫儿的,不让我出去,现在好了,岚哥哥,你肯带我到外边去吗?”——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传艺寄情 江青岚听得十分奇怪,在这谷中,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身世如谜,那个教她念书练习的人,她居然从未见过? 难道那人就是方才袭击自己的千里孤行客?他忽然想起那座白色坟墓,同时联想到千里孤行客的两句口头禅,和山脚下开酒楼的老人洪福,说什么长恨谷,矗立着一座小山,你必须记清往北转弯,那不过废去一身武功,可是你千万别往南去,因为数十年来,只要往南走的,可说从无一人生还。千里孤行客、白色坟墓、向南转弯、和白玫!他脑海中似乎联贯起一个答案!但身前的白玫,只有十七八岁,又不能有所符合。 “岚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白玫一口一声岚哥哥,叫得极为自然,也非常亲密,江青岚这回真把她当作了小妹子看待,应声说道:“你应该知道玫儿是尊长叫的,我还是叫你玫妹的好,唔!你想到外面去,自然可以,只是我还有事……” 他话没说完,白玫早已喜得笑上双颊,甜甜的道:“岚哥哥,你真好!” 接着又嫣然笑道:“岚哥哥,我们快回去啦!干么,还呆在这里,你得好好的运功凋息呢!” 说完柔荑一伸,拉着江青岚往石屋就跑。江青岚瞧她一派天真,不忍拂逆,也只好让她牵着自己走去,回到石屋。白玫就催岚哥哥上床运功,她却一蹦一跳走出房去,顺手替他掩上板门,江青岚也因自己功力尚未复原,立即上床调息运功。 他玄关已通,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这一宁神运气,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已渐渐进入内家至高境界。这一运功,足足有一个时辰,等到醒来,只觉气机流畅,功力尽复,睁眼一瞧,石屋中已是一片漆黑,敢情入晚多时,当下跨下板床,整了整衣衫,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极其细碎的声音。 板门启处,火光一闪,探进一个头来,那不是自己新认的妹子白玫是谁? 她娇艳如花又带着稚气的脸上,匏犀微露,眨着两颗又圆又大点漆似的眼珠,很快的闪了进来,脆声笑道:“啊!岚哥哥,你醒过来啦?我来了不知多少次,瞧你在运功,没敢惊动,人家菜都凉了,就等着你吃晚餐呢!” 她一手拿着油灯,边说边往中间一间走去,江青岚跟在她身后,跨进客堂。只见桌上已放着四五样菜肴,虽然只是一些山鸡竹笋之类,但色彩鲜明,看上去她着实费了一番张罗。 白玫放好灯盏,一面替他装饭,一面红着脸道:“岚哥哥,我胡乱做的,你可别见笑。” 小姑娘一个人在幽谷之中,孤仃仃的度过这么多年,这会有了岚哥哥,芳心满是喜悦,是以一开口,“岚哥哥”就叫个不停。江青岚因她天真未凿,稚气甚重,此时倒真以大哥自居,减去不少拘泥,闻言笑道:“玫妹,我们既是兄妹,何用如此张罗,这些菜肴,光看色彩,就知道没有一样不出色咧!” 白玫甜笑道:“那你就快吃咯!” 江青岚果然举筷尝了数味,觉得无一不甘腴可口,不由连声夸好。白玫听得更是高兴,喜上眉梢,喜孜孜地只是殷勤劝食。江青岚一天没进饮食,这一顿饭,吃得极为舒畅,饭后,白玫又烧了一壶开水,送到岚哥哥房中,替他掩好房门,才告退出去。 江青岚萍水相逢,收了这位娇美如花,身世如谜的义妹,总觉得她和千里孤行客有着莫大关连。 他一想到千里孤行客,不由又焦灼起来,崔文蔚夫妇被千里孤行客掳来,安危未卜要是真的被他废去武功,岂不愧对良友?自己此时功力已复,何不往前一探? 当下取下七星剑,随手佩好,正待推出门去!忽然想到白玫一身武功,颇似不弱,此时刚才回转房去,要是给她发觉,反为不便,不如等她睡熟之后,再去不迟。 心中想着,这就和身躺下,在床上假寐了一阵,约摸等到二更时分,才悄然开了房门,闪出屋去。月光如水,照得幽谷之中,宛若铺上了一层轻霜,使人有清新之感。江青岚略一瞻顾,正待往谷外奔去! 蓦地发现白石墓地前面,正有一条人影,在那里舞剑!不!他一柄剑,东划西划,专心一志,练得十分缓慢,一招一式,莫不清晰入目!对江青岚的闪身出屋,似乎浑然不觉! 江青岚也被他这套剑法,吸引住了,双眼直视,似乎曾经相识!因为这套剑法,和自己仅会的一招“乾坤一剑”,极相类似,但“乾坤一剑”,动作简单,而这套剑法,却八剑联贯,变化繁复。江青岚潜识默记,渐渐看出了神。 那人的剑法,也由慢而快,由简而繁,顷刻之间,光圈乍散,幻出万点剑尖。宛如疾风骤雨,闪电惊雷,一齐暴发!江青岚玄关已通,目光犀利,不仅瞧得十分清楚,而且心领神会,豁然贯通。正当他木立若呆之际,眼前万道霞光,倏然尽敛。 月光之下,站着一个身材颀长,青袍缓带的中年文士!他脸蒙青纱,悠闲的负手而立! “孩子!你过来!”声音不高,但入耳清朗,还含有一种慈祥的口吻!江青岚蓦然惊觉,这不是白天袭击自己,后来又飘然而退的千里孤行客是谁?自己正打算前去找他,他倒在这里现身了! 心念转动俊目闪光,依言走近几步欠身道:“老前辈敢情就是千里孤行客了?” “千里孤行客?谁?老夫?” 青衣文士从蒙脸青纱中,射出两道棱棱寒光,向江青岚全身上下,一阵打量,微微颔首,意似嘉许,一面微哂道:“老夫数十年来,不以姓氏示人,江湖好事之徒,居然还替老夫起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他一顿之后,忽然口气和缓的道:“孩子,你福缘不错,能得昆仑老人垂青,今日相逢,更是有缘,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肯答应?” 他不待江青岚回答,一声低喟,蓦地伸手撕去蒙脸青纱!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那是青衣文士两道电炬般眼神,精光毕露!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个丰神如玉,长眉入鬓的中年美男子,瞧他年龄,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六! “孩子,数十年来,从无一人见到过老夫本来面目,就是老夫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老夫隐居长恨谷,原拟终老于斯,不想事与愿违,老夫只有一件心事未了,今天老夫不惜传以绝艺,也正好把此事相委……” 江青岚见他说了半天,依然并没说出相托之事。什么?不惜传以绝艺?他是说方才那套剑法?心中想着,不由脱口问道:“老前辈究有何事,须小生效劳……” 青衣文士不待他说完,黯然一笑,拦着说道:“老夫即将离此而去,唯一心愿,就是要你善视玫儿!” “善视玫儿?老前辈你……” 江青岚听得心头蓦然一震,青衣文士言中之意…… “不错,老夫要你终身善视玫儿。咳!孩子,这是你一定可以做到之事,老夫去了。” 江青岚听他说出要走,陡然想起崔文蔚夫妇,急叫了声:“老前辈……” 青影乍闪,眼前的青衣文士,已失所在,只有从速处传来两句清朗的吟声:“人—有— 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老前辈请留步!”江青岚心中大急,双足一顿,人像离弦之箭,跟踪飞起,往千里孤行客身后追去!他功力精深,这一急飞直掠,何等迅速,月光之下,只见一缕轻烟,往谷口浮掠,眨眼工夫,已追出谷口。 前面矗立着一座小山,沿山还有一条岔道,斜斜通入另外一个山谷。江青岚略一停步,忽然想起酒楼老人洪福说过长恨谷的情形,立即仰头瞧了瞧星斗方位,那条岔道,果然往北转弯,正是千里孤行客居住的长恨谷。 但他此时,既然离开此地,自然不会返回谷中,那么他准是往外去的!心念一动,立即一长身往小山上奔去,几个起落,堪堪跃上。忽听山脚谷中,传来一声裂帛长笑:“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江青岚听得心头蓦然一震,这不是自己从少林寺禁锢之室放出来的“一掌开天”楼一怪吗?他也寻上长恨谷来! 心中想着,急忙循声纵落山坡,藉着树林掩蔽,向外望去!只见千里孤行客依然青纱蒙面,负手而立,他身前却多了两个长发怪人。右边一个长发过膝,长髯过胸的正是楼一怪。 左边一个是白发披肩,脸如婴孩,左手左足,全都残废的黄衫老者,在两人身后二十丈外,还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立,状极亲密,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只听楼一怪哈哈大笑道:“千里孤行客,你想不到咱们来得这么快罢!” 千里孤行客冷冷的道:“你们来了,又待怎的?” 楼一怪回头向身边的黄衫老者,对望了一眼,呵呵笑道:“噫!你难道忘了是咱们的赌注?” 千里孤行客仰天冷嘿道:“不想老夫与世相遗之人,居然还不时的有人找来,难道你们没听人说过此谷的禁例吗?” 楼一怪还没开口,却见那婴孩脸的黄衫老者,却鼻孔一轩,道:“老怪物,想不到一个无名小卒,还有这多的臭规矩!” 楼一怪蒲扇大的手掌一拍,笑道:“对了!老残废,他这臭规矩,是对你说的,这会原该由你出面!” 千里孤行客两道炯炯目光,从青纱中暴射而出,沉声道:“无名小卒!哈哈!老夫数十年来,不用姓名久矣,无名两字,老夫还可承受,小卒,那该是尔等两人! 要知入我长恨谷者,循例就得废去一身武功,扔出谷外,不过老夫今日尘缘已满,即须离此他去,算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老夫破例让你们全身而退罢!” 黄衣老者闻言嗤的笑出声来。 “老楼,这无名小卒口气倒越来越大了!可惜咱们两个老不死,从来不受抬举,也不愿全身而退哩!” 楼一怪接口道:“他大概忘了自己有多少斤量呢?” 接着哈哈笑道:“千里孤行客,你输了一场,才约咱们千里迢迢上长恨谷来,原来想临阵后退!那也简单,只要把‘易筋真经’双手奉上,咱们两人就算白打了这场赌,也行!” 江青岚隐身树后,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暗想原来楼一怪约了帮手同来,也是为了那本“易筋真经”! 千里孤行客敢情已被两人激怒,陡然引吭长啸!这一声当真清若龙吟,响澈层霄,连江青岚玄关已通,身怀上乘内功,也觉得耳鼓骤震,嗡嗡不绝。心中不由大为凛异,凭千里孤行客这份功力,已可说是举世无俦! “尔等真是不识进退!现在以老夫两句俗语为限,如念完之后,尚不退出谷外,就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说到这里,就朗声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音调铿锵,清朗已极!黄衣老者噫了一声,低低的道:“老怪物,这无名小卒声音不像! 内功也深了许多,不要不是他?” 楼一怪怪目一瞪,冷哼道:“焉知不是他故意伪装?老残废你要是怕了,干脆还是让我老楼来打发。” 黄衣老者孩儿脸骤然一绷,怒道:“放屁!天坍下来,这会也得由我来顶!” 千里孤行客两道眼神,隔着一层蒙面青纱,还寒光如电,逼视着两人,喝道:“你们当真不走?” 黄衣老者孩儿脸上,挤出一丝逗人的揶揄笑容,低声道:“咱不能走,一走就输给了老怪物呐!” 千里孤行客忍无可忍,陡然应了声:“好!” 黄衣老者也连连点头,附和着道:“好……” “蓬!”江青岚凝神而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只不过看到人影倏然乍合,根本如何出手,也瞧不清楚,就听到蓬然大震,这真比电光石火还快!千里孤行客飘然后退了一步。 黄衣老者却连退出两步之外,两人各自微微一怔,黄衣老者惊诧的道:“龙飞九天!” 千里孤行客也脱口叫道:“先天太极式。” “哈哈!你是昆仑精……” 黄衣老者话只说到一半,陡听千里孤行客拦着喝道:“迟老残!要不是你使出‘先天太极式’来,老夫还真识不得了!啊!你们是‘南怪北残’会合而来!哈哈!老夫贱号,不用久矣,何用再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吟声乍起,千里孤行客一条身形,当真像龙飞九天,腾空而起!江青岚心中一急,急忙一掠而出,大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他闪出虽然不慢,但千里孤行客早已杳如黄鹤,只有铿锵悠长的苍凉之声,余音如缕,嘹亮不绝!蓦地一声裂帛长笑,楼一怪身形如风,大声说道:“哈哈!小兄弟,你也来了!” “娃儿!老夫正在找你!” 迟老残一偏身,也抢了过来。楼一怪环眼一瞪,挡住江青岚身前,沉声问道:“老残废你找他干吗?” 迟老残瞧得大为生气,也沉声喝道:“那你找他干吗?” 楼一怪道:“我找他自有道理!” 迟老残也道:“那我找他也自有道理!” “江兄!”“江公子!” 两条人影,闻声飞来!江青岚正被两个老怪物弄得莫明其妙,喊声入耳,心中大喜,也急忙叫道:“崔兄,大嫂,原来是你们!” “嘿嘿!你们谁是千里孤行客?” 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从林梢上响起。 搜!一条人影,倏忽之间,飘然落地!那是一个身穿一袭古铜道袍,双足赤跌的中年道人!他身形落地,双目闪烁,打量着大家,厉声喝道:“道爷问你们的话,难道都没听到?” 迟老残细眯着眼睛漫声应道:“差不多!” 楼一怪性子较急,瞧着来人这付狂妄神态,却怪眼一翻,粗声道:“你在问谁?” 赤脚道人狞笑道:“道爷就是问你?” 迟老残不屑地向楼一怪摇了摇头,道:“老怪物,咱们化不来!” 楼一怪会意的哈哈大笑,道:“问我?哈哈,我去问谁?” 赤脚道人勃然大怒,厉喝道:“老贼!你就是千里孤行客!” 楼一怪大脑袋一摇,傻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赤脚道人翻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色作古铜,剑身宽阔的长剑,狞笑道:“那你就跟道爷回去领罪?” “哈哈!谁要我老楼去抵罪?” 楼一怪笑声未落,迟老残“咦”着低声说道:“老怪物,他手上是铜椰剑!” 楼一怪微微一楞,望了赤脚道人手中长剑一眼,偏头问道:“你说这小牛鼻子是司马老儿门下?” “呔!”赤脚道人古铜宽剑一指,喝道:“老贼,你们既知东海三仙来历,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要道爷亲自动手?” 迟老残冷冷的道:“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当老夫两人是谁?” 赤脚道人仰天长笑:“中原武林,徒有虚名,即使武林六绝,又待如何?来来!你们两人,一起过来,接我三招看看……” 楼一怪奇异的道:“凭你小牛鼻子一柄木头剑,就是这两个娃儿,都尽够应付,那用老楼出手?” 接着用手一指崔文蔚夫妇:“武林六绝,谁是武林六绝?老楼可从没听人说过?” 赤脚道人怒笑道:“连武林六绝,你都没听人说过,真是孤陋寡闻!嘿嘿!你接得住道爷三招,就算你命大,再换那孩儿脸的上来……” 迟老残听他轻视自己,脸色不由一变。赤脚道人话声一落,陡的右臂一振,古铜长剑疾若闪电,幻出一层剑幕,往楼一怪当头罩下! “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 楼一怪身形不动,理也不理,蓦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往重重剑影中捞去!这一着直瞧得江青岚,崔文蔚,红绡三人,懔然失色! 尤其是赤脚道人,剑势发动,对方一只光手,居然从剑幕中伸入,往自己剑上捉来。不由大为惊骇,赶紧斜退半步,要待收剑,已是不及,只觉手上一麻,铜椰剑早已落到楼一怪手上。 “哈哈!”楼一怪敞笑声中,一手握剑,一手中食两指,徐徐往剑身上弹去! “老怪物使不得!”迟老残低喝未已! “拍!”楼一怪食指轻弹,古铜长剑,早已折成两截! “老贼!道爷和你拼了。” 赤脚道人双目喷火,陡的一声厉吼,纵身往楼一怪猛扑过去! “师弟不可造次!” 树林上又是一声沉喝,倏然飞落一条人影,但说时迟那时快,赤脚道人已如饥鹰攫兔,劈击而下!陡听楼一怪怒喝一声:“小辈,回去!” 砰!赤脚道人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清,一条人影,像断线风筝般震飞而出!同时只见另一条人影,在这瞬息之间,如影随形,跟踪飞起,一把抓住赤脚道人身子,飘落地上! 低头一瞧,赤脚道人已被人家内家真力,震得脸色苍白,哇的喷出一口血来!那人脸色微变,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两粒药丸,纳入赤脚道人口中,低说了句:“师弟赶快运功调息。” 他让赤脚道人在地上坐定,然后徐徐转过身来,向楼一怪稽首道:“尊驾何方高人?适才敝师弟李乘风,冒犯尊驾,容有不当,但毁剑伤人,也未免太嫌过份!” “一掌开天”楼一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暴燥性儿,闻言怪眼一翻,猝然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江青岚等人,业已看清这发言之人,乃是一个年约五旬身穿古铜道袍的道人。头挽道髻,腰系丝绦,身边还挂着一支古铜色的短笛! “贫道屠龙岛查元甲。” “屠龙岛?哈哈!果然是屠龙岛来的?” 楼一怪笑声之中,又“唔”了一声,道:“你们仗着屠龙岛的几手三脚猫本领,到中原发横来的?” 查元甲听得心头大为惊讶,自己东海三仙的名头,并不逊于武林六绝,在江湖上可说无人不知。这两个怪老头,自己报出万儿,居然毫不动容,而且口气托大,一时倒真摸不透人家路数。 他怎会知道眼前的这两个老怪物已有四十年不出,四十年前,那有什么武林六绝?东海三仙?查元甲闪烁着一双炯炯双目,向南怪北残一阵打量! 名列东海三仙的铜笛仙,这一阵打量,不但发现这两个怪老头,决不是寻常武林中人,就是身边站着的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也全非弱手。心中更怀戒惧,这就答道:“中原武林,人物鼎盛,贫道微末之技,怎敢发横?不过此次贫道两人,系奉师尊玉谕,远涉中原,实为找人而来。” 迟老残此时早已席地而坐,闻言点头道:“这话还有点像样!” 楼一怪唔道:“司马老儿要你们找千里孤行客来的?” 铜笛仙查元甲听他直呼师尊名号,脸上微微变色,但瞬即平复,续道:“千里孤行客趁贫道师兄弟随侍师尊之际,偷上屠龙岛,妄图窃取‘龙角胶’,不但掌伤门下弟子,而且毁去岛上百十棵铜椰树,临走还说出两句……” 楼一怪没待他说完,哈哈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查元甲听得勃然变色,道:“尊驾何以得知?” 楼一怪摇头道:“凭你们两人,真要和千里孤行客遇上,哈哈!还差得远!” 查元甲右手摸了摸铜笛,厉声道:“那么尊驾又是何人?” 楼一怪还没开口,只听地上的迟老残细声说道:“回去告诉司马老儿,咱们两个老不死,就是五十年前在东海之滨,和他打赌的人,他自然知道。” 迟老残声音虽细,但听到查元甲耳中,却比焦雷还响,查元甲名列东海三仙,自非等闲之辈。此时竟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震得心头狂跳,那里还敢多说,眼珠一转,就含笑稽首道:“两位既和家师有旧,请恕贫道不知不罪,如能驾莅屠龙岛一游,家师定表欢迎。” 迟老残冷笑道:“你当咱们两个老不死,不敢到屠龙岛去?” 楼一怪听得怪眼一翻,偏头向迟老残问道:“谁说不敢?” 查元甲连忙躬身道:“贫道不敢!” 楼一怪道:“小牛鼻子,你回去告诉司马老儿,咱们准去!” 这时赤脚仙子李乘风调了会息,也已站起身来,查元甲又向两人打了个稽首,方待转身。 “道长请留步!” 查元甲闻声止步,举目望去。只见发话的就是两男一女中的一个青衫少年。此人生得玉面朱唇,双目如电,分明内功已有极深火候?敢情是这两个老怪物的门下?他叫住自己,又有何事?心中想着,一面问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近日江湖上替他按上“横天一剑”美号的江青岚,他方才静立一旁,听铜笛仙说起千里孤行客偷上屠龙岛,为了窃取“龙角胶”。“龙角胶”!他心中蓦地一动,崤山会后,王屋散人因自己曾在他徒儿手中,削损毒冰轮上两个倒钩,向自己寻仇,经黑衣昆仑摩勒一力承担,答应赔偿。 当时王屋散人曾问过他一句话,那是:“你办得到龙角胶?”原来“龙角胶”就出在东海屠龙岛!心中想着,这就闪身而出,向铜笛仙查元甲喊了一声,但此时给查元甲停身一问,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拱手道:“小生崆峒门下江青岚……” 迟老残接口道:“小娃儿,你该说昆仑门下!” 江青岚闻言一怔,他不明迟老残此话用意,微微一顿道:“小生因适才听道长说起龙角胶,小生有一事请教,不知……” 铜笛仙不待他说完,狞笑道:“小施主言重,‘龙角胶’天材地宝,炼制极难,普天之下,只有屠龙岛才有。历年以来,求胶之人,络绎不绝,家师为了对武林各派,无所偏欹,才在岛中设下铜椰阵,只要能够顺利通过,任人自取,小施主如有所需,不妨量力而行。” 说着又是一声冷哼,和赤脚仙掉头而去! 楼一怪怒道:“小兄弟,你要龙角胶还不简单?铜椰阵又不是龙潭虎穴,唬得了谁?咱老楼就陪你去走一遭,司马老儿要是懂得交情,就送上一包,不然,管他铜椰阵铁椰阵,翻他娘个天!” 江青岚还没说话,却听迟老残抢着道:“老怪物,司马老儿数十年前,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这数十年在屠龙岛隐居不出,潜修默练,功力自非莫比。他把天材地宝的龙角胶,藏在铜椰阵中,还故示大方,任人自取,你数十年来,几时听说有人从屠龙岛取了龙角胶回来? 那么他那座铜椰的厉害,已是可想而知。本来小娃儿只要亮出昆仑招牌,再加上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情面,向他登门求取,也还有望,可是现在就难说了!” 楼一怪嗔目道:“那又为了什么?” 迟老残笑道:“司马老儿的牛脾气,你还不知道?” 楼一怪道:“你说他好胜、护犊?” 迟老残点头道:“你知道就好,‘管他铜椰阵、铁椰阵,翻他娘个天’,这话传到司马老儿耳中,岂肯甘休?何况……” 楼一怪变色道:“何况什么?” 迟老残道:“何况你还毁了他们的铜椰剑,出手伤人……” 楼一怪怒吼道:“难道我老楼还怕他?” 迟老残道:“谁说你怕?只是小娃儿求取龙角胶,可就难了!” 楼一怪听得微微一怔,道:“依你又该如何?” 迟老残双手一摊,道:“你不是对小牛鼻子说,咱们准去?那就只好去了再说。” 楼一怪偏头向江青岚道:“小兄弟,你几时走?” 江青岚到目前为止,还只认识楼一怪一人,迟老残他根本没有见过,自然不知他的来历。 不过瞧着造两个老怪物,对自己都显出十分关爱,尤其楼一怪,大有立即动身,赶往东海之意,心中不由一阵犹豫,还没作答,红绡早已抢着说道:“老前辈,那怎么行?我们还要等候妹妹呢?她不是找江公子去了?我们约在江南等她的呀!” 江青岚听说红线姑娘有了下落,心头更是一阵惊喜,俊目一转,不期往红绡望去! 楼一怪呵呵笑道:“老残废,他们要等小姐儿,咱们留着作甚?干脆,一个月后,大家在东海之滨见面!” 迟老残孩儿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问道:“咱们人老心不老,挤在娃儿堆里,挺有意思,干吗要走?” 楼一怪摇头道:“这几天跟在两个娃儿后面,实在闷得我老楼发慌,老残废,你不走,我可走啦!” 迟老残无可奈何的应道:“好!咱们就一起走。唔!小娃儿,别忘了一月之后,咱们在东海边上等你!”楼一怪听得极为得意,哈哈一笑,双手叉天,一股风似的往前奔去!迟老残岂肯后人?左手那双虚飘飘的衣袖,突然鼓起。往外一扬,衣袖中飕的飞出一件东西。 身形如电,跟着楼一怪而去!江青岚不想两个老头说走就走,走得恁地快法。微向一楞之际,陡觉一件东西,轻飘飘地往自己手中飞来,赶紧伸手接住。再看两人,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低头一瞧,自己手中,多了一本薄薄的书籍,不由口中“咦”了一声,脱口念道: “两仪真解!” “两仪真解?”红绡月光下面,瞧到江青岚手上拿着的秘笈,啊道:“江公子,这是迟老前辈送给你的!” “迟老前辈送给我的?” 江青岚望着这本薄薄的“两仪真解”,心中越发奇怪,黄衣老者,和自己仅系初见面,居然会送自己不传之秘! “唔!他老人家还教了我三手呢!” 红绡螓首轻点,娇声说着。江青岚已打开“两仪真解”首页,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草字: “老夫四十年前,因走火入魔遁迹崤岭死谷,仅仗一点先天之气,翼护真元,得以不死。 历十数寒暑,始告修复玄功,于是以堕谷不死,可为传人,传人未得,终身不出为约,镌诸石壁,以待有缘。二十年来,此愿未竟,汝虽昆仑门下,然身入死谷,即为老夫誓言中人,合当得吾秘传,‘两仪真解’,功参造化,举以相赠,汝其勉之。死谷残叟。” “是他?” 江青岚瞧得大感惊奇,那黄衫老者,原来竟是死谷残叟!他从崤山远来江南,竟然就是为了送自己这本“两仪真解”!难道他方才一见到自己,就说什么“老夫正在找你”。 崔文蔚夫妇,也一起凑过头来,红绡轻声问道:“江公子,你认识他老人家?” 江青岚摇了摇头,道:“他叫死谷残叟,小弟前往崤山死谷,曾看到他的名字。” 红绡惊奇的望着崔文蔚道:“他老人家不叫迟老残,怎么又叫死谷残叟?” “迟老残?” 这会江青岚也惊奇起来,迟老残不就是天狼的师傅,天狐的父亲大方真人?原来迟老残就是死谷残叟,死谷残叟就是大方真人! 心中想着,忽然问道:“崔兄,大嫂,你们到底给谁掳去?怎会遇上这两位老前辈,还没告诉小弟呢!还有……” 红绡脆声娇笑,“唷”了一声,道:“江公子,你别急呀!反正人也给你找到啦!” 江青岚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一双俊目,露出期待之色。崔文蔚瞧他急不择待的情形,脸上微微一笑,就把自己两人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江青岚听说红线为了自己,向唐天生追踪下去,不由心头大急。 碧目蟾蜍唐天生,心狠手辣,毒名满江湖,试想以自己目下的功力,尚且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他暗算。 红线姑娘的武功,也不会超过自己太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如何是这老毒物的对手?想到这里,更是忧形于色,急急的道:“碧目蟾蜍唐天生擅长用毒,红线姑娘武功虽高,也决不是他对手,崔……” 红绡嗤的笑道:“你们两人呀,真称得上心心相印,连话儿都好像从一张嘴上说出来的!” 江青岚玉面通红,嗫嚅的道:“大嫂休得取笑,小弟谷内还有一位妹子,让她收拾一下,我们好一起赶去。” 红绡眼珠一眨,问道:“那是符姑娘,还是柳姑娘?” 江青岚摇头道:“她叫白玫,是小弟新认的妹子。” 红绡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啊唷,我的江公子,你那来这许多的妹子?” 江青岚脸上一红,就把自己追踪红衣少女,后来发现崔文蔚夫妇失踪,自己还当是千里孤行客使的调虎离山计,才星夜赶上长恨谷,误中碧目蟾蜍暗放剧毒,幸得白玫相救,自己如何认她作了妹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直听得崔文蔚夫妇连连点头,原来人家为了自己两人,险些送了小命!红绡更急不择待的道:“江公子如此说来,这白玫妹子的身世,一定和千里孤行客有关。啊!对了!方才迟老前辈和千里孤行客对了一招之后,他老人家似乎已瞧出他的来历,可惜后来平空钻出两个屠龙岛的牛鼻子来,忘了问问清楚。” 崔文蔚沉吟着道:“绡妹,方才迟老前辈似乎说这个千里孤行客和我们在雷公店遇到的千里孤行客不同,如今想来,言行举动,好像也大相迳庭呢!” 江青岚点头道:“崔兄说得不错,小弟也有同样感觉,千里孤行客自称隐居长恨谷,数十年不出,看上去也十分正派,决不会一会儿上嵩山盗经,一会儿又上屠龙岛蓐闹,并且还半途劫持红线姑娘,照这样看来,可能有人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故意在江湖上滋事也说不定。 不过据小弟当日在少林寺祖师殿上目睹那个盗经的千里孤行客,虽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但他内力之强,身法之快,也足以震慑武林哩!” 红绡心中急着要去瞧白玫妹子,这时瞧他们说到千里孤行客,就说个没完,不由莲足踢着山石,娇嗔道:“管他呢,千里孤行客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咱们还是先到谷中去,让白玫妹子收拾好了咱们一起上路,才是正经!” 正说之间,瞥见一缕白影,比闪电还快,往谷外飞来。 “岚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娇声入耳,三人面前,早已多了一个二九华年,长裙曳地的白衣少女,她,娇笑盈盈,毫不避嫌的走近江青岚身边,很自然的皓腕轻舒,挽住他手臂,娇婉的道:“岚哥哥,这……” 江青岚当着崔文蔚夫妇,被她这个亲密动作,胀得满脸通红,连忙用手轻轻推开。白玫一路急奔,寻出谷来,见到了岚哥哥,正在一团高兴头上,连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江青岚一手推开。 不由微微一怔,眨着一双晶莹眼睛,幽幽的道:“岚哥哥,你不喜欢我?” 江青岚事出无心,被她问得十分糊涂,楞了一下,道:“你是我的妹子,怎会不喜欢你?” 白玫噘着嘴道:“那干么,你一看到我,就把我推开?” 江青岚瞧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由笑道:“玫妹,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然就会笑你呢!” 白玫螓首微侧,斜斜的望了崔文蔚夫妇一眼,恰好崔文蔚和红绡两人,也正微微含笑的望着她!这下,白玫姑娘窘极啦!她又羞又急,粉脸上热烘烘的胀满红云,不依道:“你是我哥哥咯,我不懂……你不教我……” 红绡瞧着她天真漫烂,稚气十足,心中甚是喜爱,连忙伸手把她拉了过去,笑道:“你就是白玫妹子?方才江公子还在称赞你呢!” 白玫嘤了一声,一颗螓首索性赖到红绡怀中,轻声说道:“你是岚哥哥的朋友,就不是坏人,我叫你姐姐好吗?” 红绡搂得她紧紧地,娇声笑道:“你是江公子的妹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方才我们正要到谷中去接你,一起出山去。” 白玫高兴得仰起头来,张大着眼睛道:“姐姐,你真好,岚哥哥也答应过带我到山外去咯!”说着,直起腰来,嫣然笑道:“岚哥哥,天快亮啦,你们一同去谷中去休息一会好吗? 我好整东西咯!” 江青岚笑着说道:“玫妹,这崔大哥是我好朋友,你还没见过呢!” 白玫脸上又是一红,裣衽着叫了一声:“崔大哥。” 崔文蔚连忙还礼。 白玫早已急急的拉着红绡道:“姐姐,我们快走!” 四人走到石屋,白玫让大家坐定,才兴匆匆的奔入房去。一会工夫,早已收拾了一个小包裹,腰间也配了一柄绿鞘短剑,俏生生的出来。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大家一齐步出石屋,白玫扣上板门,不由神色黯然的道:“我从小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今天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极啦!” 说着眼角上不由滚下两行晶莹泪珠。红绡连忙抽出丝绢,替她揩着眼泪,一面笑着哄道: “好妹子,你别难过,我们还可以时常到这里来玩呀!” 白玫想了一会,偏头问道:“姐姐,外面是不是比这里还好玩?” 红绡笑道:“外面当然比这里好玩!” 白玫脸色一霁,粲然笑道:“那就好啊!” 一行四人,离石屋,出了长恨谷,往山径上走去,白玫忽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什么似的“咦”了一声,喜孜孜的向江青岚道:“岚哥哥,以前我只要走远一点,就有人喊着玫儿玫儿的,叫我回去,今天,她知道你是好人,所以就不叫了。” 江青岚猛觉心头一沉,就好像千里孤行客两道电炬般神光,重又照耀在自己面前! 那和蔼的声音,也依稀在耳边响起:“老夫唯一心愿,就是要你善视玫儿……不错!老夫要你善视玫儿……咳!孩子,这是你一定可以做到之事……” 千里孤行客隐居幽谷数十年,一定有着一件伤心之事,遇到自己,竟不惜传以八剑绝学,就是为了以玫儿相托。这付担子,今后就完全交给了自己,而且也委实感人太深!自己岂能负人之托?不过他言中之意,大有…… 自己…… “岚哥哥你怎么地不说话呀?” 白玫瞧着岚哥哥半晌没有则声,慢慢地靠近他身边,轻声问着。江青岚真想告诉她,千里孤行客业已离此而去。但继而一想,千里孤行客从小把她抚养长大,教她念书练武,始终不让她见面,甚至连千里孤行客这个名字,她都不知道。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她天真未凿,心如白纸,告诉了她,也一无所知,不如等见到迟老前辈,问明千里孤行客来历,再作计较。何况自己已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她的身世,也总有一天,可以揭晓,到时再告诉她不迟。 心中想着,这就笑道:“你红绡姐姐,有一个妹子,日前追踪敌人去了,我们就是要去找她。” 白玫忙道:“那我们干吗还不快些赶路?”—— 逍遥谷扫描,君临天下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牛肝马肺峡 四人沿着山径,往东急走,一会工夫,已到了山脚。江青岚想起前晚多亏酒楼的老头洪福,指点路径。那时他还瞧着自己腕上的“辟雷镯”,问起江南大侠,说他也是找千里孤行客来的,而且还被废了武功。 后来又说什么他老主人和千里孤行客交谊非浅,又说自己带着这镯子寻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自己这镯子,是石嬷送的,当时她曾说遇“到江南或许有用”的话。 啊!还有!那北海七星,不远千里,找寻红线姑娘,也是为了“辟雷镯”!那么难道江南大侠、北海七星、洪福、石嬷、和红线姑娘,都和这只“辟雷镯”有关? 这些问题,前天自己也曾想到,因为当时心急崔文蔚夫妇的安危,无暇多问。此时又经过山脚,而且这问题还牵连着红线姑娘,正好前去问问清楚。心中想到,便转头往山路右侧望去! 那知这一望,不由使得江青岚微微一怔,原来那倚林而筑的两层竹楼,只隔了两天时光,已经变成一片焦土。 那失去武功的老头洪福,如果不是葬身火窟,恐怕早已离此他去!江青岚心中无端一阵惘然,也就不再言语。大家离开九华,红绡因当日妹妹告诉过自己,说在九宫山附近,一路曾发现西川唐门的暗记,可能红线还在九宫山附近。 这就在集上买了四匹牲口代步,一路向九宫山赶去!白玫从小没有出遇长恨谷,这时骑在马上,觉得事事新奇,不住的叫着岚哥哥,东问西问,说个没停! 晓行夜宿,第三天下午,已赶到九宫山下,这里地当赣鄂交界的幕阜山脉,重山峻岭,蜿蜒不绝。山脚下面,也只有几个小村落,那有红线影子,连西川唐门的暗记,也没瞧到半个! 大家一商量,江青岚因红线临行之时,曾说过会在江南找寻自己一行,是以希望崔文蔚夫妇和白玫三人暂时留在此地,等候红线。自己一人,行动方便,如果红线姑娘业已追踪唐门的人,西去四川,自己好立即溯江赶去,务必把她追回。 南怪北残叮嘱一月之后,在东海边上会齐,你们只管先走,自己届时自会赶去,同赴屠龙岛。崔文蔚夫妇,虽觉他言之有理,但万一在路上没碰到红线,让江青岚一人涉险,也觉不妥,两人正在踌躇不决,只是白玫扭头道:“岚哥哥,你去,我也要去,我不怕毒呢!” 崔文蔚夫妇曾亲眼目睹,见过白玫姑娘身法快捷,想来武功不弱,如果有她同行,万一遇上敌人,也有个帮手。 两人心意相同,各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江青岚还想再说,白玫抢着笑道:“崔大哥和红姐姐都答应了,你不要我去,我不会一个去?” 江青岚真怕她说得出,作得到,偷偷溜跑。这位一点世事都不懂的姑娘,那知江湖险恶,万一出了岔子,自己岂不辜负千里孤行客的郑重托付?想到这里,只好点头答应! 白玫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嚷着上路。大家决定之后,崔文蔚夫妇,就在附近山家,借了一问民房,暂时住下,江青岚却带着白玫,由九宫山出发。 两匹马沿着古道,往西急驰。这天中午,赶到宜昌,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蹄声。那是两匹青鬃川马,前面一骑,坐着一个黑衣中年汉子,脸色倨傲,后面是一个精壮大汉,两人手控缰绳,扬鞭急驰! 后面大汉,一眼看到江青岚和白玫两人,似乎楞了一楞,接着两腿一挟,赶上前面一骑,低低说了两句。 前面黑衣汉子果然也立即回头望来,白玫瞧得奇怪,低声问道:“岚哥哥,这两人瞧我们干吗?” 江青岚怕她惹事,连忙使了个眼色。只听黑衣汉子,冷嘿了一声,才策马疾驰而去!江青岚瞧得心中一动,但因白玫不懂江湖过节,并没开口。两人策马缓行,慢慢的向码头而来。 这宜昌城濒长江左岸,西控三峡,东接云梦,为山地与平原的分野,也是入蜀的要道,楚蜀来往的客商货物,多在这里装卸换船,所以码头上帆樯如林,茶馆酒楼,生意鼎盛。 江青岚、白玫,一对璧人,一个风仪翩翩,贵介公子,一个如花似玉,大家闺秀。许多船家,一见两人,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像是雇船入蜀的情形,这可正是肥水! 当下便有四五人迎上前来,那知走到临近,瞧了两人马匹一眼,立即脸然乍变,畏如蛇蝎般,纷纷向后退去!这情形十分兀突,江青岚正感不解。只见一个身穿对襟短袄的汉子,却满脸堆笑的问道:“公子爷,小行船只较多,舱位干净,又稳又快,坐我们的船罢?” 江青岚点了点头,一面和他讲好船价,直放夔州。那汉子唯唯答应,一面笑道:“公子爷溯江入川,目前夏秋之际,峡中水涨,船上装了牲口,甚是不便,公子爷不如交给小行代卖,入了四川,再买上两匹川马代步,要方便得多。” 江青岚听得有理,便点头称好。那汉子立即招呼边上一个小厮,牵着马匹过去。江青岚目光一瞥,依稀看到自己乘坐那马匹上,靠近屁股之处,印着一只小小的白粉蝎子,一时也并未在意。 大汉领着两人,走下船舱,果然船位宽大,里面隔成两间,收拾得十分清洁。两边还有六扇明瓦船窗,可供客人凭栏远眺。不一会,那小厮已把牲口价款送来,同时船家也买了许多粮食杂物。七八名水手,撤了跳板,起锚开船。 码头一带帆樯如林,进出的船只往来如飞,水手们吆喝着撑舵运桨,舟行似箭。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渐宽,辘辘声中,业已扯起风帆顺风逆水往上流直去。 白玫还是第一次坐船,觉得十分好玩,一手支颐,只是看着远山近水,悠然出神!江青岚独坐无聊,不由想起大方真人迟老残临走时赠送自己的那本“两仪真解”。这多天来,一直揣在怀中,没有时间翻看。 这位武功入化的奇人,在书中首页写有“两仪真解,功参造化”之言,自然不是夸张之词。只要瞧他眼巴巴的从崤山死谷,赶到江南寻找自己,赠送这本手抄书本,可见他对这本“两仪真解”,何等重视。 心中想着,就从怀中取出,打开一瞧。只见第一面上,只画着一个太极图。 第二面并排画着两个圆圈,中间相连,状似连环,这两幅图,并无说明。 第三面上,是一篇只有两百来字的古文,文义晦涩。 任你江青岚自幼聪颖,经书百家,过目成诵,和内功心法,也有相当基础,但对这篇古拙文字,仍有许多难以理解之处。再一翻到第四页,那才是迟老残“两仪真解”积数十年精心探讨的心得,注释极为详尽。 大意是说“两仪真解”就是先天真气,取法于天地未分,混沌一元之象,人体为一小周天,以归真返璞,天人合一为主。接着就是如何运气,如何运功,和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之诀! 江青岚玄关已通,对本门无上绝学的“离合神功”,也有了四五成火候。“离合神功”,原也是从先天太极演绎而来,武学之道,不论何门何派,到了最高境界,原是殊途同归,其理则一。 他此时看到迟老残这篇注释,不由触类旁通,豁然而悟!暗想本门的“离合神功”,讲究“引力返虚”原来还是后天之静。 “两仪真解”,主张培养浑然之气,是从先天的静字上做功夫。由此看来,这“两仪真解”,比自己所学,境界又高了一成。难怪迟老残找一个传人,要如此郑重其事! 心中这份狂喜,真是无可形容!白玫望了一会两岸峭壁,和纡曲山水,回过头来,只见岚哥哥手上捧着一册薄薄的书本,全神贯注,脸露喜色,瞧得十分出神,不由轻声叫道: “岚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江青岚唔了一声,放下“两仪真解”,笑道:“这是迟老前辈相赠的‘两仪真解’,一本至高无上的武学秘笈,玫妹,你也来瞧瞧!” 白玫听到岚哥哥肯把至高无上的武学秘笈,让自己同学,心头一甜,但却螓首微摇,妈然笑道:“岚哥哥,那是迎老前辈送给你的咯!你看好啦,我不想学。 那叫我玫儿的人说过,只准我学他的功夫,不准再学旁的,他说,只要我肯用心苦练,不难天下无敌!” 江青岚听他如此一说忽然想起长恨谷口,千里孤行客和迟老残对了一招。当时自己虽然没有看清楚,但千里孤行客只飘然后退了一步,迟老前辈却连退两步之多。 大方真人迟老残,乃是名列武林六绝,天狼天狐的师父,武功之高,已入化境,还比千里孤行客要逊上一筹。 足见千里孤行客要白玫用心苦练,不难天下无敌,也确非虚语! 心中想着,一面点头笑道:“你说得极是,传你武功之人,定是一位绝世奇人,以你所学,愚兄恐怕还及不上呢!那位奇人,不知可曾告诉遇你,是那一门派的功夫?” 白玫听到岚哥哥称赞自己,心中觉得高兴,接着又脸上一红,正想开口,但听到后来,却摇了摇头,茫然的道:“他只是教我怎么练的,从没说过什么门派呀!有时我练不好,他还凶凶的骂我呢。” 江青岚知道这位妹子,懂得不多,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笑着点头!说话之间,天色已晚,船家在乎善坝一个小村子旁拢了岸,这里正好是一个江岔子,水势较缓,水手们休息下来,小厮在杀鸡做饭。江青岚和白玫两人也走出船舱,在船头上站了一会,只觉这西峡果真千峰百嶂,山水迂曲! 饭后,小厮沏上一壶茗茶,两人在舱中谈了一会。船上水手,这时都已在后舱横七竖八的入了睡乡!江青岚瞧白玫也微有睡意,就瞩她先睡。自己就在舱中依着迟老残“两仪真解” 所说内功,运气调息。练了一个更次,只觉一口先天真气,果然随意运转,四肢百骸,充塞了无比活力,正自心中欢喜。 忽听远处水声哗哗,敢情有一艘船只从上游驶了下来!心中纳罕,目前正值夏季,三峡水势洪大,许多岩礁,全已沉没,大白天里尚且十分惊险,什么船只有恁地大胆,还敢在黑夜航行? 心念转动,正待探头出去,瞥见自己后梢,忽然射出灯光,闪了两闪,果然江面上也立时有灯光反射过来!江青岚如今在江湖上跑多了,经验自然也增长不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白天在宜昌码头雇船时的情形,分明就有蹊跷,难道自己上的就是盗船? 正想之间,只听那艘来船,越驶越近,隐约听到收帆板桨之声。不多一会,渐渐已和自己的船并在一起,接着只觉船身微微一晃,连忙蹑足过去,轻轻推开船舱,向外一望,果然有一条黑影,从自己后梢飞起,往来船上跃去,瞧他身形,正是那个穿对襟短袄的船家! 江青岚微微一哂,凭这点身子,也想在江湖上混?当下闪出船舱,只见那船家跃上来船之后,那船还在摇晃未定,也立即一提真气,身子凭空横掠,轻轻落在来船桅杆的横桁之上,向四处略一打量,悄无声息的往船蓬上飘落。 他这一手轻功,何等轻灵,即使一流高手,身在舱中,当此船身还在摇晃之际,也不易察觉得出。江青岚身贴船蓬,向下瞧去,那比自己先跃上船的对襟汉子,此时也刚走入船舱。 他见到舱中坐着的高大汉子,连忙躬下身去,谄笑着道:“九爷!你老亲自赶来吗?” 那九爷并未作答,只问道:“姓江的小子,可在船上?” 对襟汉子连忙应“是”。 九爷又问道:“他们可起了什么疑心?” 对襟汉子忙道:“瞧他们并没发觉!” 九爷嘿了一声,点头道:“这事你做得不错!记住,这两人是师傅他老人家特别吩咐,明天午后,你们船在牛肝马肺峡附近,就折断船舵,让他们多喝几口水,大师兄,二师兄会亲自赶来接应。” 对襟汉子又连连应“是”。 九爷又道:“那姓江的小子,厉害得紧,你千万大意不得,此刻可从水里回去,别晃动船只,惹他们起疑!” 对襟汉子伺候着道:“九爷可有别的吩咐?” 九爷摆手道:“没有了,你快回去罢!” 对襟汉子行礼退出,果然嗤的从船舷钻入水中,悄悄游回。江青岚虽然听到了他们阴谋、但心中兀自不解,自己几曾和长江一带的水寇,结下梁子? 听口气还是他们师傅特别吩咐下来,他们师傅又不知是谁?牛肝马肺峡,不知在什么地方,想来定是十分险恶之处!心中想着,也就飞身掠回船上。 瞧瞧白玫,她香息轻匀,睡得甚香,当下也不再惊动,自己回房入睡。第二天清晨,水手们启锚开船,七八个纤夫,已从大绞盘上,取出两根缆索,上岸背纤去了。 江青岚把昨夜之事,悄悄的告诉了白玫。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还觉得挺是好玩,娇笑着轻声儿道:“岚哥哥,那我们几时动手呀?” 江青岚剑眉微皱道:“玫妹,这可不是玩的,我们都不识水性呢,等到前面近滩之处,叫他们靠岸就是。” 白玫不依道:“他们这些贼子,平日里劫财害命,天理难容,我们碰上了,岂可轻易放过? 岚哥哥,我们就等到了牛肝马肺峡,瞧他们怎样对付我们不好吗?” 江青岚还想再说,白玫俯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轻声说道:“好啦!好啦!岚哥哥,船翻了,我有办法呢!” 说着从身边抽出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在舱板上划下四块两尺来长的木板,然后依照两人脚样大小,在边上打了四个小洞。又兴匆匆的找来四条绳子,由小洞中穿入,缚到鞋底下面,一面回头咭咭的轻笑道:“岚哥哥,你瞧,这样,不就可以浮在水面上了吗?这里江面不阔,我们从船上纵出,只要有四五个起落,准可到岸。” 江青岚瞧白玫兴高采烈的这份淘气样子,亏她想得出来。凭自己的功夫,只要脚下缚上两块木板,确也足可渡登彼岸,这就不再言语。白玫瞧到岚哥哥不再反对,越发高兴,喜孜孜地把江青岚和自己两人的包裹,收在一齐,然后傍着岚哥哥靠窗坐下。 船只航行了已将近两个时辰,日色将午,两边山峰,愈来愈是险陡,水势由上而下,也愈来愈是湍急,船身好似钉着不动。江青岚白玫两人,步出船舱,在船头上望了一阵。 只见上行的船只,全都由人拉纤,大型船只,纤夫多至二三十人,像自己这条船,也有十几个人。他们赤着上身,弓背弯腰,额头几乎触近地面,口中嗨啊嗨啊地大声吆喝,此起彼落,响起一片,一步步往上背去。 往上流下来的船只,都是顺流而下,一泻千里,惊险程度,远过自己,当真是: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遇万重山!” 江青岚瞧到这等声势,不由暗暗心惊,寻思贼人们选择在牛肝马肺峡下手,可见地形比这里还要惊险!这就回过头去,低声说道:“玫妹,你瞧这里水势已有如此湍急,再上去恐怕还要险陡,万一船只翻了,可不是好玩的!” 白玫抿嘴笑道:“那就好玩咯,我可不怕。” 接着又侧脸问道:“岚哥哥,你怕不怕?” 江青岚不知她武功底蕴,无可奈何的道:“只要你不怕就好!” 白玫掠着鬓发,稚气的笑了一笑,忽然回过头向后舱望去,原来船上水手,全都背纤去了,后舱只剩下那对襟汉子,在把着柁,另外还有一个小厮,却蹲在舱里打盹! “喂!船老大,牛肝马肺峡到了没有呀?” 对襟汉子听得蓦然一怔,一手把柁,强作镇定的向两岸张望了一阵,缓吞吞地笑道: “还早呢,这里才是三斗坪!” 白玫又道:“那地方为什么叫牛肝马肺峡呀?这名字多古怪!” 对襟汉子见她老提“牛肝马肺峡”,心中更是慌张,只好答道:“那是因为峡岸石壁上,有两座天然生成的石钟乳,远远望去,好像牛肝马肺,吊在半空中似的,大家才这样叫出了名。” 白玫嗤的笑道:“那为什么不叫狗心猪肝峡呢?好让一班狗心猪肝,劫财害命的贼人,到了这个地方,知道警惕,如果不做好人,就得把心肝五脏,挂上石壁上去!” 对襟汉子越听不是味,既惊又怕,额上汗水,不禁像黄豆般绽了出来,勉强笑道:“大小姐,你真会说笑话!” 白玫瞧着他暗暗好笑,一面说道:“啊!船老大,等会到了峡口,你可要叫我一声,我要瞧瞧牛肝马肺呢!” 对襟汉子见她依然浑若无事的神气,分明是自己作贼心虚,用手背抹了把汗,连声应是。 白玫嫣然一笑,江风吹着她白色长裙,轻飘飘的往舱中走去。 船头被急流冲激,发出蓬蓬之声,船慢得像蜗牛似的,继续往上流驶去,两边水声,哗哗盈耳。 白玫不住的往两岸张望,这自然是在了望那吊在空中的牛肝马肺! 突然,她瞧到了什么,春花般脸上,露出紧张之色,低声叫了起来:“岚哥哥,快!快! 到啦!快缚上木板!” 白玫一阵风似的抢了两块木板,迅速缚在脚上。 江青岚也依样缚好,各自把包裹背上。 白玫抿嘴娇笑了声,就闪出舱去! 石钟乳的牛肝马肺,高悬空中,好像是向他们报警的特别讯号,由遥远逐渐接近,牛肝马肺峡,就在眼前! 这地方两岸都是巉岩陡壁,山势高峻,上流的江水,给两旁崖壁一束,更是湍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隆隆水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刹那之间,上流头上,突然出现一舱大船,顺水而下,对准自己小船,迎面冲来! 桅杆上扯着一黑旗,中间还绣了一条金色蜈蚣,迎风招展,闪闪生光。对襟汉子一眼望到来船,立即一跃而起,抽出利斧,正待往柁柄上砍去!蓦觉微风拂面,眼前白影一晃,一声又清又脆的冷哼,在耳边响起,全身一麻,咕咚往甲板上坐倒。 江青岚站在船头,只见上流那艘怪船,势如奔马,迎面驶来,一瞬工夫,已只有十来丈远近。 心中不由大惊,回眼一瞧,自己身边,正好放着一只铁锚。灵机一动,猛吸一口真气,双手举起铁锚,身子转了一个圈子,运力借势大喝一声,向来船迎头掷去!两船相距,已只有三丈光景,这一掷,铁锚夹着凌厉啸风,快速无比的往怪船撞去。 只要击中对方船头,在这江流湍急的险峡之中,全船俱毁,毫无疑问!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见对方船舱中,闪电般窜出一条人影,抢起长篙,呼的的往铁锚点去! 他这下又准又快,目光劲力,全都恰到好处,只听拍的一声,那竹篙弯了一弯,立即齐中折断! 铁锚本身原极沉重,又经江青岚运上神功,奋力踯出,力道之猛,何异千钧。此时经竹篙一点,虽然劲力未消,但去势已偏,蓬的一声,水花四溅,和半截断篙,同时往船侧堕落。 那持篙点锚的,是一个身穿黄衫的老者,他面如重枣,一部花白连鬓胡,倒卷耳边。 但见他,站在簸颠起伏的船头上,稳如泰山,一动不动。船身也在这一瞬之间,突然板柁转头,顺着水势横了过来。 “绷!”“绷!” 小船的纤夫们!突然抛弃缆索。其中一个,却扬手飞出一大圈东西,掷上大船!十来个黑衣大汉,接住之后,迅速熟练地套上绞盘,一阵板动。大船在江心稳住了,小船呢?纤绳一松,船身倾斜,立即有随水冲去之势。 这一段经过,全在同一时间发生,说来话长,其实真是电光石火的事!小船纤绳骤松,被上流江水一激,立即往下冲去。这牛肝马肺峡,江面较狭,而且山礁极多,本来全露在水面之外,但此时正当夏季,水势洪大,礁石都没入水中。 除了老于航行三峡的柁工,熟悉航线之外,谁也视为畏途。江青岚立于船头,猛觉船身一侧,往下流冲去,不由大吃一惊。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只听砰然一震,紧接着喀喇喇一声,船头已迎面撞上一座礁石! 这一震,饶你江青岚功夫深厚,也直似天旋地转,立脚不住,赶紧定神一瞧,江水潮涌,顷刻之间,已没入足踝!千钧一发,江青岚蓦地一提真气,双臂一张,双足一顿,使了一式“云龙三折”,飞身纵起,口中大声叫道:“玫妹,快跟我来!” 话声未落,身形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斜刺里往那艘大船上扑去!黄衫老者手持竹篙,屹立船头,一见江青岚飞扑而来,一声冷嘿,右臂一点,篙尖在空中漾起斗大一圈枪花,往江青岚身上刺到! 江青岚一式“云龙三折”,掠近大船上空,身形未落,瞥见黄衫老者一大圈篙尖,业已飞洒而来。这是丈八矛法中的一招“满天星斗”,变化极多,一时拿不准他刺来方向。双足凌空一蹬,吸气躬腰,把身子硬行提升了三尺,双掌一翻,正待往下拍去! 只见一条白影,突然凌虚飞来,银虹急撩,嗒的一声,黄衫老者手上竹篙,立被截断了一大截!那正是白玫,她白衣飘忽,人到剑到,快速无比!黄衫老者炯炯双目,瞧到白玫凌虚飞来的身法,心头独然一震,沉声喝道:“好一招‘龙飞九天’,女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白玫满脸通红,回头一瞧,只见岚哥哥也已飞落船上,正和两个人动上了手。心中一定,娇声叱道:“你管我呢!” 短剑一挥,直向黄衫老者*去!黄衫老者怒笑一声,半截竹篙,绵绵击出! 这一出手,立时显出他功力极深,竹篙横扫纵击,内劲拂拂。白玫一身武学,虽得千里孤行客真传,但她终究缺乏对敌经验,何况身子又在颠簸不平的风浪之中,武功难免大打折扣。黄衫老者是何许人,这种情形,那会瞧不出来,不由呵呵大笑,竹篙像雨点般使出,直把白玫姑娘*得步步后退! “嗒!”白玫心中焦急,无意之间,短剑一撩,居然把攻来竹篙,截下一段。她心中一喜,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对方功力再强,手上也不过只是半支竹篙,那能和自己斩金截铁的短剑相比? 心念疾转,胆子一壮,立即发剑如风,往黄衫老者一片篙影中迎去。这一着果然生效,黄衫老者半支竹篙,瞬息功夫,已被她一截截的削断!却说江青岚经白玫凌空挥剑,削断黄衫老者袭来竹篙,身形跟着飘落大船。 中舱也同时抢出两条人影,其中一个,更是快速,一式“寸步千里”倏然*近。江青岚身形乍落,连人影还没看清,骤觉疾风飒然,一支乌光闪烁的东西,业已横掠而至。 不由心头大惊,匆促之间,右手一招“北斗斜指”,疾划出去!这一招原是“通天剑法” 中招式,他不过临时应敌,把右臂作长剑使用。不知他此时功力,已非小可,一招出手,劲气雷奔,又与长剑何异?袭来之人,立时被*退了数步! 正当他一招出手,另一个人,却已在此时,窜到身后,“滴嗒”一声,拦腰扫到!江青岚听风辨位,还没等他近身,左掌“倒撒金钱”,立即往后拍出!后面那人,原存侥幸之心,不料人家连头也不回,就制了机先,一股急劲风声,已疾劈过来,心头一凛,赶紧闪身旁跃。 但袭来两人,可并非弱手,虽然第一招上,就被江青岚*退,但一楞之后,倏退乍合,两件兵器,又已夹攻而至。江青岚举手之间,就把前后两人的攻势击退,不由精神大振,朗朗一笑,接连使出一招“日月双悬”,双掌齐发,再次划出! 这一会他身稳如山,招分左右,宛如两支利剑,同时并发。“离合神功”陡然暴涨,两个合力偷袭之人,舞动兵器,连连封架,还是被*退了五六步之多! 江青岚回头一瞧,原来这两个偷袭之人,其中一个,自己十分熟悉。那正是一身商贾打扮,生得又肥又胖,面团团像富家翁的铁算盘姜仁——燕山双杰的老大! 他这时一手紧握着他的成名武器铁算盘,满脸狞恶,怔怔的站在一丈开外!另一个是脸型瘦削,眼露红丝,两颧特高的瘦长个子。年龄和姜仁相若,身上穿一袭黑色长衫,手执一支乌黑生光的蝎尾鞭,敢情还淬了剧毒! 江青岚这一打量,心头立时恍然大悟!这艘怪船,原来是西川唐门,专为对付自己来的! 那么宜昌码头,自己坐骑上那个白粉蝎子,也是他们留的记号,难怪码头上一班船家,一瞧到自己,立即畏如蛇蝎,避之不及。 想不到区区唐门,竟然有如此势力?自己这次溯江而上,原为追踪红线姑娘,怕她一人单身涉险,不料在这里遇上唐门的人,倒可省去自己一番跋涉!心中想着,正待开口。只听铁算盘姜仁厉声说道:“姓江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今天就算你跪下哀求,我姜老大为老二报仇,也决不放你过门。嘿嘿!你可有什么遗言,姜仁给你做笔最后买卖,捎个信儿。” 江青岚剑眉一剔,仰天敞笑道:“姜仁,凭你这点能耐,也配说出这些话来?唔!小生还用不着留什遗言,不过倒确有一事相询,如能依实说出,小生剑下,还可留你一命。” 黑衣汉子瞥着江青岚,不耐地打鼻孔中冷冷嘿了一声:“口气倒狂得可以!” 姜仁忙道:“大师兄,就让这小子问完了,再动手不迟!” 江青岚用手一指黑衣汉子,沉声道:“此是何人?” 铁算盘耸肩道:“姓江的,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他是我大师兄黑蝎子沈康!” 江青岚微微一哂,正容道:“小生要问的,乃是近日之内,可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去找唐天生……” 黑蝎子沈康厉声道:“小子,我师傅的名讳,岂是你乱呼得的?” 铁算盘姜仁却脸露诡笑,耸肩道:“你问的那个丫头,可是使一面铁琵琶……” 江青岚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她在那里?” 姜仁冷笑道:“她……嘿嘿!你到阴世去找她罢!” “呔”江青岚勃然大怒,猛喝一声,举手就往姜仁当面劈去!铁算盘姜仁,自然识得厉害,而且也早有准备,一见江青岚右掌出手,立即使了一个身法,斜飞开去! 他那知江青岚这一掌,乃是勃然暴怒中发出来的,威力之强,岂同小可!铁算盘逃得虽快,但仍然感到身子沾上一团弹力极强的潜劲,顿时身不由己,一个立脚不住,呼的往船外飞去! 黑蝎子沈康,睹状大惊,要待抢救,已是不及,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江青岚一掌出手,回头向白玫瞧去,只见她一柄寒光如雪的短剑,泼风剑往黄衫老者*去。 黄衫老者虽然功力深厚,手上竹篙,劲风拂拂,但终究不能和斩金截铁的利刃相抗,是以半截竹篙,被白玫削得越来越短,也越*越近。表面上白玫姑娘是占尽优势,可是黄衫老者尽管手上竹篙,一截截的被人削断,却也并没落到下风。 竹篙招式,从丈八矛法变到齐眉棍法,现在再变而为短兵器青玉箫招,指东击西,纵横上下,依然不露半点破绽!这还不打紧,他那只护胸左掌,此时却突然变黑,手指也在逐渐膨胀,乌黑有光! “五毒掌!”江青岚心头蓦然一震,他曾听恩师八臂剑客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歹毒无比的掌功,叫做“五毒神掌”,练时必须集五种剧毒之物,日夕以内家真气,把毒涎吸入掌内,稍一大意,立即身中剧毒,终身残废,是以这种功夫,很少有人练习。 而且施展之时,必须先要运行真气,把练聚在臂掌之内的剧毒,迫聚掌心,夹在内家真气之中击出。因为需要把毒气迫聚掌心,手掌和五指,会渐涨粗大,色呈黝黑,极易辨认! “五毒神掌”厉害之处,就是纵使对方功力,和自己相当,只要稍一接触,也必为剧毒所伤,如果对方功力,不及自己,那就得立时被毒气攻入内腑而死!这黄衫老者,既是唐门中人,自是用毒能手,此时又手掌粗大,色泽乌黑,那准是“五毒神掌”无疑! 一念及此,暗叫一声“不好”赶紧一式“缩地成寸”,闪近白玫姑娘身侧,低声叫道: “玫妹快退,让我来对付他!” 白玫姑娘,涉世未深,她短剑如风,着着进*,把黄衫老者手上竹篙,一截截地削断,觉得甚是好玩,那肯退让?就在此时—,蓦听黄衫老者一声震天价怪笑:“哈哈!老夫就让你们两个一起上路罢!” 喝声未毕,右手竹篙,倏然收转,身如电漩,乌黑手掌,已遥遥拍出!他掌势出手,看上去虚飘飘的平淡无奇,但中间却含着极其轻微的丝丝细响,往两人身前涌到! 江青岚早已把“离合神功”运集双臂,此时一见对方“五毒掌”拍来,立即身形一侧,横在白玫身前,同时左臂一圈,一掌迎着推出!,“玫妹快退!这是五毒神掌!” “嘿嘿!小子,你眼力不错,可惜来不及了!” 黄衫老者冷嘿声中,平推左臂,忽的一收,紧接着又疾吐而出!他这一收一吐,力道何异倍增! “来得好!”江青岚朗朗一笑,前迎右掌使出“离合神功”的引字诀,往前一带,左掌顺势推出!这两手快速绝伦!黄衫老者一收一吐,“五毒神掌”堪堪出手,陡觉不对,自己那股内蕴剧毒的真力,有如碰在一团棉絮之上,力道难以用实! 不!对方那团内劲,和自己的力道一接,发出轻微震撼,立即化作一股吸力,引着自己力道,宛若天河倒泻,往旁里引开!他乃是久经大敌之人,发觉不对,左掌一发即收,右手一送,半截竹篙,脱手往江青岚胸口飞去! 这支竹篙,虽然已只有三尺来长,但从黄衫老者手中发出,劲气贯注,何异利剑?江青岚出臂一格:只觉对方这位老人,臂力之强,大是惊人。就在他堪堪架开竹篙,黄衫老者已一声怪笑,双掌骤发,连人扑来!江青岚因对方练有“五毒神掌”,心存顾忌,当下不敢怠慢,侧身避过来势,功运双臂,随即呼呼拍出两掌! 黄衫老者不但功力精深,掌法精奇,他右手掌风呼呼,力道威猛,左手“五毒掌”却出手较少。但一经击出,则又大异他右手的阳刚之劲,而是绵绵不绝的阴柔之气,和触鼻腥风! 江青岚心头大感凛异,一个人左右两手,居然同时使出完全不同的劲气,当真自己还是第一次遇上。 因为他使出两种不同的力道,自己就等于和两个劲敌,动手过招。他默默运起“离合神功”,护住全身,双手开阖之间,把“紫罗十二式”连绵使出!顷刻之间,已在船头上对拆了七八招,两人心中各存忌惮,掌未使足,便已换式。 黄衫老者,平日自视甚高,不料今天遇上一个白玫,自己手上一支竹篙,被她寸寸截断,那还可以说女娃儿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这会和江青岚徒手相搏,对方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就是一出娘胎,就学武功,也和自己数十年火候,相去远甚,居然又和自己打成平手。 他越想越怒,怒极而笑,双手两股截然不同的阳刚阴柔之劲,更是绵绵出手,抡转如风。 两人造一场激战,何等凌厉,出掌换式,都带着呼呼风声,潜力劲气,直*数丈以外,和江中奔腾澎湃的水势,相映媲美! 白玫一时没了对手,她初次和人动手过招,觉得挺是好玩,不由想起方才和岚哥哥动手的那个黑衣汉子。回头一瞧,却已不见踪影,心中冷哼了一声,你躲起来了,难道姑娘就找不到?心念一转,白衣飘忽,人就往舱中闪去? 一连穿过两问船舱,依旧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不由心中大感奇怪,这船上分明有十来个大汉,怎会瞬息之间,一个不见?她一直寻到后舱,瞥见舱板上横卧着一个女子,手足被缚,动弹不得!白玫只觉这人身形十分熟悉,连忙走近前去,低头一瞧,原来那人一双眼光,也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啊!是兰儿姐姐,你……你中了贼人暗算?” 白玫喜得直跳起来,慌忙替她解去绳索!那不是兰儿是谁?她伸手掏出塞在口中的棉花,冷冷的问道:“你和他一起来的?” 白玫点头道:“是啊!岚哥哥还在船头上和那坏老头动手呢!” 兰儿脸上却绷得紧紧的,连一丝笑容也没有。她在后舱找到自己的那柄长剑,一语不发,双足一点,翩然往舱外掠去。白玫连忙跟踪飞去,那知身形尚未窜出,不由吓得大叫出声,慌不迭的往后退!原来只见舱外甲板上,数以百计的青蛇,摆头咂舌,到处游走,奔腾窜跃! 只要被任何一条,咬中一口,就得送命!心中一慌,赶紧向后连退。那知略一抬头之际,只见舱蓬上二三十个灰蝎,长尾如钩,奇快无比的往自己头上集中。 白玫惊慌失措,白衣如风,一个转身,手上银虹乍闪,把一柄短剑,舞了个风雨不透,双足疾点,往舱外飞出! 身在半途,猛吸一口真气,正待把身子拔起,往桅杆上跃去,瞥见一条黑影,冷嘿声中,横空掠到。黑蝎子沈康,如影随形,急扑而至,手中蝎尾鞭,带起一圈蓝影,向自己脚上撩来! 好白玫!双足悬空一蹬,娇躯打横里一个回旋,剑身拍向沈康横击而来的鞭头之上,趁这一拍之势,又斜斜飞起,左手一撩,已握住桅杆上一根绳子。左足足尖一勾,左手骤松,她身若秋千,倒挂而下,右手短剑,同时使出一招“花雨缤纷”,剑尖上漾起千百点银星,往黑蝎子当头洒下! 她这从拍剑飞身,倒悬发剑,当真迅速绝伦,一气呵成,身法优美,到了极点!黑蝎子沈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横撩一鞭,反而会把对方送上桅杆,脱离险境,这“龙飞九天”的身法,他几曾见过? 不由微微一楞,只见眼前银星乱舞,寒森森的剑气,已盖顶而下!心中大惊,立即右腕一震,举鞭封架。白玫姑娘一着得手,那容他躲闪,仗着“龙飞九天”身法,轻灵无比,倏而离桅下击,倏而回翔飞刺——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水上神仙 她娇躯凌空,飞来飞去,腾跃扑击,横绕三支桅樯,把黑蝎子沈康*得手忙脚乱,口中却发出嘘嘘之声,一支蝎尾鞭,舞得风雨不透,紧护全身! 大群青蛇,敢情都是久经训练,嘘嘘之声,才一发出,它们立时分成两拨,一拨围着江青岚和黄衫老者,另一拨却纷纷转身,向桅樯四周围来,昂首闪舌,一颗颗蛇头,都仰望着白玫,似欲得而甘心的样子。 这时后舱忽然响起数声惨嗥,和女子的娇叱之声!船身也起了一阵晃动。一声声的惨嗥,此起彼落,响个不停,中间还夹杂着咕咚栽倒,和扑通跌落水面的声音! 黑蝎子沈康,听得心头大凛,微一分神,嗒的一声,蝎尾鞭已被白玫短剑削断了一大截! 但他武功,确也不弱,突然厉喝一声,半截断鞭,夹着锐啸,闪电般往白玫打出,身形同时向后急跃。 “丫头,你试试太爷的绝情针!” “针”字出口,双手接着扬起,一大蓬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日光之下,发出闪闪蓝光,宛如五彩飞丝,密集地往白玫身上激射过去!恰好白玫也在沈康半截蝎尾鞭脱手之后,短剑一撩,双脚在桅樯上轻轻点动,连人带剑,化作一团银光,由上而下,迎头下扑! 两下里同时发动,也同样迅速,按理白玫姑娘往下疾扑,身子凌空,“绝情针”往上撒开,正是极好目标,连躲闪都无可躲闪。 但事实却大谬不然,一大团银虹,疾若奔雷,飞击而下,千百缕蓝丝,和剑光一接,立时像泥牛入海,消失得踪影全无。但见银光闪过,黑蝎子沈康,发出一声惨嗥,身子摇了两摇,还没倒下,白玫已翩然飞回桅上。 正当此时,后舱忽然冒起一股浓烟,火舌从舱顶透出,十来个黑衣大汉,慌慌张张没命的往甲板逃出。 “杀不完的贼子,你们往那里逃?” 娇叱入耳,一条人影,跟着追出。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少女,她紧绷着粉脸,满是煞气,手仗一柄寒光如雪的长剑,凶霸霸地逢人便刺! 她,正是兰儿,方才白玫替她解开绳索之后,她因唐门弟子,在客店中做了手脚,把自己掳来,心中有气。这就一脚追到后梢,正好唐门的手下人,奉了黑蝎子沈康之命,从舱下把豢养着的毒蛇,毒蝎,打开笼子,放出舱来。 兰儿一怒之下,连刺带劈,砍翻了多人,一边就在后梢放起火来!船上二十几个唐门手下之人,那是兰儿的对手,片刻工夫,就死伤狼藉,纷纷逃上甲板! 兰儿自幼被析城双凶娇纵惯了,有人惹火了她,岂肯干休?何况小姑娘心中,还在酸溜溜的发酵,她把两股气儿,并作一口发泄!也是唐门中人,平日里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才碰上这位煞星。 她横眉竖眼,手持利剑,把十来个大汉,一一*入江中,一时只听扑通、扑通,啊哟、啊唷之声,连续响起。 这些人平日虽会水性,但在这激流奔腾的牛肝马肺峡中,水性再好,那有挣扎的余地,眼看一个个随波逐流,往下江冲去!后舱的火势,逐渐扩大,已延烧到中舱,火舌四卷,无数青蛇,经火势一*,全向前舱乱窜。 还有黑蝎子沈康特别饲养的二三十只大蝎子,飞也似的由舱中爬出,很快的缘着桅樯,向上爬去!白玫又怕又急,粉脸上现出惊惶之色,短剑不停的撩拨,一连刺了五六个,那蝎子爬得甚快,已有几个从帆上往下袭来。 它们原是经过特别训练,袭击敌人,有着联贯动作,前扑后继,上下一致,有的还缘着绳索,从侧面掩至,一瞬功夫,已从四面八方向白玫存身之处集中!白玫一手攀着桅樯,短剑左右连挑,忙得手忙脚乱。甲板上的蛇群,也被火势一*,有的昂首窜起,有的蜿蜒着往桅上游来!白玫越瞧越怕,胆战心惊,忍不住惊啊出声。兰儿把一干黑衣大汉悉数*下水去,又翻身赶来,一眼瞧到白玫那付惊惶样子,嘴角微微一撇,玉腕连扬。 白玫只听得嗤嗤几声细微的声响过处,向自己围来的蝎子,纷纷跌落。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叫道:“兰儿姐姐,你真好!” 兰儿并不作答,右手挥动,长剑如轮,往甲板上滚滚而舞。刹那之间,已被她砍杀了二三十条青蛇,腥血四溅,蛇群纷纷退让,兰儿脸上,露出得意之容。 火势越来越盛,一阵阵的浓烟,*人而来,帆樯和那面绣着蜈蚣的旗子,都燃烧起来。 只听“绷绷”两声巨响,船身忽然斜倾,随着急流下去!原来大绞盘的缆索,也起了火,大船所以能在江心稳住,就靠这两条绳索,缆索一断,船就像奔马般冲出! 猛听轰隆隆一声巨响,船底冲上礁石,撞了一个大窟窿,半截船身,立时沉没水中还有半截,却搁在瞧石上面,船身反而稳定下来!江青岚和黄衫老者,却愈打愈是猛烈,两人双脚钉在船榜之上,奋力拆解,奋力进攻! 江水冲击的洪洪之声,和木材焚烧的劈拍之声,挟着两人拳风掌声,更显得声势惊人,凌厉无匹!白玫在大船撞上礁石之时,早已身子从桅樯上飞出。她施展“龙飞九天”的身法,飞落在十丈开外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之上。此时白衣飘飘,远远望去,好像凌波而立。兰儿手按长剑,站在江青岚身后,凝神观望!黄衫老者满脸狞恶,呼呼两掌,把江青岚*开一步。 猛的脚尖一挑,勾起一支木桨,顺手捞住,往江青岚猛劈而出!江青岚不妨他有此一着,微微一楞,后退了两步!黄衫老者一着抢得机先,那肯放过机会,一时把木桨使得劲风呼啸,十分威猛,*得江青岚往后连退! 他站在船边沿上,左面是江水,右边已接近火势,再后退,已没有地方了!有,那就是兰儿站着的船头一角之地了!她敢情还生着岚哥哥的气,所以这一阵子,光是站着瞧,并没上前相助! 其实小妞儿是个性急的人,她真有点忍耐不住,跃跃欲试!此时一见江青岚被*得连连后退,不由心中大急,嗤的冷哼了一声,叫道:“人家用桨,你就不会使剑?真是傻瓜!” 江青岚被她一语提醒,蓦地手腕疾翻,七星剑一道长虹,掣电而起!黄衫老者自是识货之人,眼看这年轻人不但内功掌法,均已达到上乘境界,即是这一掣取兵器的手法,剑上功夫,也显然不弱。 尤其是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也是罕见神物,心念疾转,人却不禁后退了一步!江青岚一剑在手,精神陡震,朗朗一笑,右臂挥洒之间,立时飞出一大片银花,剑气骤发,缨络缤纷! 他使的正是千里孤行客八招剑法中的第一招!黄衫老者心头猛震,这又是什么剑法?出手如此凌厉!他木桨急旋,勉强还了一招,那知江青岚剑势一沉,第二招又紧接着使出!这会和方才又自不同,一片缨络,还没消失,朵朵剑花,又由身前涌起。 第一招如果是天,那么第二招就象征着地,两招连接,有若上覆下载,天地交泰,强烈的剑气,上下骤合,简直绵密得连一丝空隙都找不到! 黄衫老者急切之间,那有还招的余地?怒吼一声,双足猛然一顿,人已往船外飞出!他这一顿脚,何等力量,只听“喀啦”一声,半截船身,被他顿得往左一沉!此时火势越烧越炽,三张风帆,烧得有若一片红云! 突然哗啦啦一阵巨响,正中竖着的一根大桅杆,轰然倒下!半截船身,本来搁在礁石之上,经这么一震,蓦地往左倾斜。兰儿站在船舷上,那还立得住脚,惊啊一声,翻身往江中落去!这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黄衫老者双足顿起,半截船头往下一沉之际,也正是桅杆断折,兰儿往江中跌落之时。 以黄衫老者自身武功来说,可不在天狼天狐之下,由船上纵起,原不难藉着水面礁石,飞渡急流。 他数十年来,从未如此惨败,仇怒之火已到顶点,身形乍起,瞥见兰儿翻身落水,不由猛吸一口真气,身子又复下沉,双足轻点,人在水面上疾掠过去,,一把捞住兰儿。 方想再次吸气纵起,那知兰儿可也并不含糊,方才骤出不意,被猛力一震,船身侧倾,一个立足不住,掉下江去。正待翻身跃起,只觉自己身子,已被人家一把挟住,先前还当是岚哥哥呢,她假装生气,故意把身子扭了几下。 忽然她感到不对,岚哥哥决不会用擒拿手法,挟住自己的!她急忙睁眼一瞧,原来挟着自己的是黄衫老者!她心中大急,蓦地身子一躬,双脚连环踢出,左手兰花拂穴,迅疾无比的往黄衫老者“凤尾”穴上拍去! 这一段话,说来虽慢,其实不过眨眼工夫?黄衫老者是何许人,兰儿落在他手上,这一挣扎,那想袭击得到?身子才动,早被他一下制住! 但他也因手上挟了一个人,半空中又稍微耽搁了一下,再想换气纵起,已是不及,只听扑通一声,两个身子,同时往江底沉去!黄衫老者心中大惊,他深知牛肝马肺峡水势湍急,暗流极多,只要人一冒上,就得立时被水冲走,再也挣扎不得。 当下一手挟着兰儿,一手牢牢攀住水底岩石,仗着数十年功力,精深水性,向岸边爬去。 江青岚瞥见兰儿跌落水去,心中一慌,要想拉她,已是不及,同时却被黄衫老者挟住,又同时下沉,直急得他五内如焚。 眼看这两人落入波涛汹涌的急流之中,久久不见浮起,焉有命在?他回忆着和兰儿初次邂逅,两次误会,一幕幕的往事,重现眼前,当真肝肠寸断,呆若木鸡! 半截断船,顷刻之间,已下沉了数尺,船舱上的火势,被江水一冲,发出嗤嗤声响,一股白烟,冒起数丈来高! 白玫站在四五丈外的一点礁石之上,滚滚急流,打着急漩,从她脚下掠过,往下泻去,不禁头晕目眩,那敢稍动!这时眼看岚哥哥被浓烟包围,断船又在逐渐沉灭,还不见他跃起,心头更是慌张,不由大声急叫:“岚哥哥,这里有礁石,快来啊!” 白姑娘急得要哭,声音也带着颤抖!江青岚声音入耳,蓦然惊醒,只觉江水已淹上膝盖,赶紧一个急跃,飞身纵起,往白玫身边不远的一块礁石之上落去。 身子站定,目光向岸上瞧去,自己两人,立身之处,和右边崖岸,少说也有二十余丈距离。再加陡壁如削,十分光滑,即使轻功最高,施展“云龙三折”,能在空中换气,勉强掠过水面,但到了壁下,一口真气,也已再衰三竭,那有能力飞得上滑不留足的陡壁? 心头一凉,看来自己和白玫妹子,也得与波臣为伍了!白玫瞧着岚哥哥剑眉紧皱,心中一阵难过,脸色黯然,幽幽的道:“都是我不好,不肯听你的话,岚哥哥你生我的气吗?” 江青岚想起兰儿,也同时想起千里孤行客的叮嘱,心情更是沉重,微微摇头,沉吟着道: “玫妹,生死有命,你也不必深责,只是……咳!我们终得尽力想想办法才对!” “岚哥哥,你真……”白玫展然一笑,连“好”字还没出口,突然“啊”了一声,眼珠一转,急急的道:“办法!岚哥哥!我有办法了!” 江青岚瞧她说得认真,正想开口。白玫抢着笑道:“岚哥哥,你还记得我们脚底不是缚着木板吗?虽然这里水势湍急,没法施展登萍渡水,但我们脚底有着木板,决不会下沉。” 江青岚笑道:“那我们还不是被水势往下流冲去?” 白玫拍手叫道:“对呀!我们只要不沉,从这里往左边跳去,你方才不是使过‘云龙三折’?少说也可以掠近十丈八丈,那不就接近崖岸了吗?然后顺着水势流去,等换了气再跃,再顺着水势流去,就好登岸啦!,” 江青岚听她一说,觉得果然有理,这就点头道:“这个法子不错!” 白玫经岚哥哥一称赞,高兴得喜上眉梢,她皓腕一伸,露出纤纤柔荑,十指微翘,望着江青岚道:“来来!岚哥哥,你握住我的手,咱们一起跳!” 江青岚果然依她所说,也伸出手去,紧紧握住!白玫甜甜一笑,侧着头道:“岚哥哥你快吸气,咱们跳啦!一、二……三……!” 两条人影,倏然从水面上一冲而起,跃到将近五丈来高,江青岚猛吸一口真气,右臂一划,双足悬定一蹬,身子忽的横掠而出。右手带着白玫,使出昆仑绝学“云龙三折”身法,往江边飞去。 这一下快速如电,他只觉白玫身轻如絮,毫不费事的横掠出八九丈远,正待往水面落去。 只听白玫叫道:“岚哥哥快吸气!” 娇声入耳,登时感到白玫左手突然一紧,反握住自己右掌,往上一提,两个身子,呼的又升起三丈来高!“龙飞九天”!自己曾见千里孤行客使过这种身法!心念一动,立即蓦吸一口真气! “丝”!前掠身子,迎风又升起一丈来高!江青岚暗暗惊奇,想不到稚气甚重的这位义妹,轻功竟然高出自己甚多!自己所学“云龙三折”,出之昆仑老人,能在空中回翔,已算轻功中的最上乘身法,但比之“龙飞九天”,则又要逊上一筹了! 正想之间,只觉拍的一声,脚上一浮,自己两人,已落到水面之上。举目瞧去,原来离岸已仅有五丈远近。 木板被江水一冲,疾如奔马,往下流驶去,两人手牵着手,顺水而下。青衫白衣,经江风一吹,衣袂飘飘,在一片急流中,并肩而立,活像一对水上神仙! 白玫早已高兴得忘了危险,春花似的脸上,眉儿挑,眼儿笑,好玩已极,眨眼工夫,两人已顺流驶出十数丈外。突然,崖岸上响起吆喝,同时轰隆隆一声巨响,只见一块比磨盘还大的石块,凌空飞堕,往两人头上砸来! 风声飒飒,压顶而下!白玫惊啊一声,双脚顿处,带着江青岚,滑出两丈来远。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同时,山崖上风声呼呼,两块巨石,又已凌空飞下! 白玫和江青岚两人,不过藉脚下两块木板的一点浮力,提着一口真气,轻蹬巧纵,维持住身子重量,水面上可比不得陆地,你武功再高,稍一大意,就不堪设想。 何况第一块巨石,才堪堪躲过,第二第三,又相继飞来!山崖上敢情隐藏着敌人,把巨石一块块接连不断的推下,隆隆之声,不绝盈耳!水面投下的巨石,立时在两人左右前后,溅起一条条的水柱,不但声势惊人,两人的衣履,也全被浪花溅湿,感到有点防不胜防,避不胜避! 本来两人手携着手,才不致被水势冲开,此时既要提气减轻重量,又要趋避飞袭而来的巨石,就不得不分开手来,但如果分开拉着的手,两人势必立时被急流一冲,失去照顾。 江青岚被这一阵袭击,当真激得来怒火高炽,剑眉陡轩,放开白玫玉掌,蓦地身子打横里窜出,脚尖一点,凭空拔起五丈来高,大叫一声:“玫妹,我们快往上冲!” 双臂倏张,虚空一划!嗖!身形再次窜起,宛若大鹏展翅,往崖上扑去!这一带崖岸,还是十分陡削,纤道(纤夫走的道路)离开水面,少说也有二十来丈。 江青岚使出“云龙三折”的身法,再次腾身,才到八九丈左右,若要相继纵起,势必有个落脚之点,这削壁笔立光滑,简直找不到半点凹凸之处! 但他此时愤怒之下,那管这些,陡地一声长啸,奇快无比的从腰间掣出七星剑,右手一点,剑尖嗤的一声,插入石壁,他趁着这一点之势,猛吸丹田真气,身子便又向上拔起! 正当此时,蓦听头顶上一声厉喝,接着“隆隆”大震,只见两块巨石,由崖壁上翻滚下来。这两块巨石,声势之大,敢情全在一两千斤以上,风声呼呼,压力奇重!崖上的敌人,瞧到自己,推下巨石,原是意料中事。 但巨石堪堪推下,紧接着崖上同时传出女子的惊呼之声,和两声惨嗥,血雨骤洒,两条人影,也往崖下直堕下来!这正好和江青岚剑尖一点,身形飞起,同一时候。 巨石离开崖岸,下落之势,何等迅速,眨眼之际,已如泰山压顶。迎头而来!他心中一惊,赶紧身形斜斜一侧,避过来势,说也真险,那一块落下的巨石,总算堪堪避开,打身边擦过。 那知第二块巨石,又已到了头顶!不!这两块巨石,根本接连而下,只有毫厘之差。江青岚凌空闪避了前面一块巨石,后面一块紧接着临头,别说陡壁上光滑得根本无处立足,就是有,时间上也不容你再变式闪让。 他耳中听到风声,左掌本能地骤然往上托去。他可忘了身在半空,手掌虽然托住巨石,但双足凌空,借不到半点力道,巨石下堕,何等力量,如何能够托得起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他左掌出手,巨石和人,同时往下骤落。江青岚心头清楚,自己被巨石这一悬空压下,势难幸免,他落到两丈左右,陡然奋起全力,功运左臂,使出“离合神功”借力引力之劲,左掌顺势向左引出,往外推去! 头上的巨石,果然被推开了丈许光景,但他的身子,却因这一用力,更加速了下堕之势,直线落去! 就当此时,江青岚忽然觉得自己右臂,似乎被人一把抓住,同时又向上腾起!不!简直奇速无比,瞬息工夫,又街起了八九丈高,距离纤道,已有五丈左右! “快上去!”娇声入耳,自己一个身子,已被人丢起,直往纤道上飞去。江青岚玄关已通,内轻两道,已有极深火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吸气躬身,挺腰蹬脚,双臂一划,人已翻上纤道。 这声音好熟,分明是白玫妹子!赶紧往下瞧去,谁说不是?一团白影,正像陨星般往下堕落!江青岚不由瞧得失声惊叫,方才敢情是白玫妹子,冒险相救,把自己丢上崖来,她却因这一丢,力道用尽,反而往下跌落! 他方才眼睁睁地瞧着兰儿落水,自己来不及救援,这会白玫妹子,又因自己,而身堕江心,她这一跌落下去,脚底江流如奔,那还提得住气? 只觉头上如中巨仵,眼前金星乱冒,一个踉跄,蓦地往后倒去!他身怀崆峒无上绝学“离合神功”,最近又得了大方真人迟老残的“先天两仪真解”,内功更是精进,方才实因两位妹子,在半日之间,相继落江,一时急痛攻心,才有这等现象,但脚下一个踉跄之后,心头一惊,立即稳住身子!忽然,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眼前白影一闪,那不是白玫是谁? 她满脸关切,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岚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人不舒服?” 江青岚揉着眼睛,舒了口气道:“玫妹你没掉下去?” 白玫瞧他急成这付模样,不由甜甜一笑,道:“没有啊!哦!岚哥哥,我当你会‘云龙三折’呢,谁知道你只会了一半,这是谁教你的呀?差点把我急死了!” 江青岚听得脸上一红,“云龙三折”,是自己曾瞧黑衣昆仑摩勒使过,摹仿而来,那有谁教过来着?不过这是昆仑派的独门功夫,白玫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白玫却不待他开口,接着又道:“方才我瞧你施展‘云龙三折’身法,凌空扑上,只打了一个折,就要借仗剑尖之力,我已经感到奇怪,后来你避开第一块大石,到第二块上,你应该身子凌空横掠,再扶摇而上,可是这一式,你又没有使出,就跟着落下!我心中一慌,才急忙把你拉住。 ‘云龙三折’,我是听教我本领的师傅讲解过,可是我没有练,我练的是‘龙飞九天’,他老人家说,‘龙飞九天’练好了,比‘云龙三折’快速得多,因为一个是冲天直上,一个还须在半空中打两次回旋,才算上升。 岚哥哥,这口诀我还记得,你喜欢‘云龙三折’,我讲给你听好啦!” 江青岚在她说话之时,目光一转,瞥见这崖岸上横七竖八,倒卧着十几个大汉,瞧他们赤着上身,肤色如铜,正是自己那条小船上的纤夫。 敢隋方才一块块的巨石,就是他们从崖上推下去的,此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不由回头问道:“玫妹,这些唐门爪牙,是你杀死的?” 白玫微微一怔,秋波闪动,怯生生地把娇躯贴近岚哥哥身边,眼中露出惊怖之色,摇头道:“没有啊!我……我从没杀死过人,就是方才船上,一剑刺中了那个黑衣汉子(黑蝎子沈康)我骇怕极了。 啊!岚哥哥,方才我用‘龙飞九天’,拉了你一把,把你送上岸来,我就往下落去,第二次才飞上来呢,这些人不是我杀的呀!”江青岚连忙拉住她纤手,笑道:“玫妹别怕,这些人作恶多端,原本死有余辜,只是……他们死得有点古怪……” 白玫壮着胆子,又瞥了死尸一眼,方想问话,江青岚又道:“你瞧,他们面带痉挛,肤色发紫,而且全都身子蜷曲,敢情临死之时,骤感十分寒冷,目前正在盛暑,那有这种现象? 那么他们一定是中了什么剧毒暗器致死……” 白玫瞧着十几具尸体,果然和岚哥哥所说一样,不由点头道:“啊!你说得一点不错,他们当真被冻死的,岚哥哥,什么叫做暗器呀?” 江青岚听了一怔,白玫妹子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她怎会连暗器都不懂?但继而一想,千里孤行客武功入化,为了又极正派,敢情除了她内轻剑法之外,并没教她使用暗器,不由对千里孤行客更生了景仰之心,一面答道:“暗器,就是除了用刀剑对敌之外,另外练成的一种偷袭敌人的小巧武器,趁对方不防之际,猝出伤人,像飞刀、飞镖、袖箭一类,都叫暗器。” 白玫听得高兴,侧脸笑道:“我以前时常用小石块打鸟儿玩,那算不算暗器?啊!岚哥哥,你一定会的,几时教我好吗?” 江青岚点头道:“练暗器主要是目力和指劲,发射准确,并不为难,像你这样聪明,自可一学就会。” 白攻心中一喜,挽着江青岚臂膀,蹦了一蹦道:“那我一定要学!” 她“学”字才一出口,忽然纤手一摇,叫道:“岚哥哥,你瞧,石壁上有花呢!” 江青岚顺着她手瞧去,果然前面石壁上,开着一朵红花,十分鲜艳!玫瑰花!那是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硬生生地插在石壁之上! 石壁可不是花瓶,有谁在这里插上一枝花儿?何况花枝又那么柔弱,插花的人,如无精深内功,那能托得上去?啊!石壁上面,还用石块划着一行小字! “快去毒宫救人!”字迹娟秀,好像出之女子之手!毒宫? 救人?江青岚心中一动,这分明是对自己而言,西川唐门,毒名四播,毒宫,当然是指唐天生所居之地!救人?难道红线姑娘真如铁算盘姜仁所说,被唐天生擒住了?念及此,陡觉忧心如焚,急急的道:“玫妹,我们就赶上毒宫去罢!” 白玫心中甚是纳罕,岚哥哥一瞧到石壁上这几个字,无端脸露焦灼,不知毒宫是什么所在?这朵玫瑰花又是什么? 她对这位岚哥哥,是百依百顺的,他说到那里去,自己自然跟他同去,她天真的点了点头,向四面一瞧,问道:“岚哥哥,毒宫在那里呀?” 江青岚被她问得微微一怔,接着说道:“毒宫,一定是碧目蟾蜍唐天生所住的地方,我们只要赶到西川,就不难找到。” 白玫眨了眨眼睛,好像领会似的问道:“岚哥哥,你是说那伙船上的贼人,就是毒宫来的?坏死啦!红线姐姐也赶到毒宫去了?我们真要快走呢!” 两人就沿着纤道走去,好在这里已是黄昏时候,上行船只,全都停了航,纤道上寂无一人。两人施展轻功,攀崖越岭,走了一阵,这一带全是陡壁峻岭,崎岖山路,那有什么宿头,两人趁着月色,加速攒程。 这样奔了百来里路,只见绵绵山峰,已成一片云雾,两人又翻越了一道峰岭。瞧瞧天色也已快到三更左右,这就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下养神,静待天明云开之后再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东方渐渐吐出曙光,但峰峦之间的霏霏云气,却愈来愈重,两人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辨清方向,继续上路!这一阵工夫,已赶到巫山附近,远望十二峰,纤丽秀拔,并排云表,如屏如幛,极为壮观! 白玫姑娘以前住在长恨谷中,虽然也时常翻山越岭,但独个儿孤伶伶的有甚好玩?这时和岚哥哥在一起,就有了不同,远山近林,松风流泉,莫不觉得可爱。 小姑娘白衣飘忽,笑靥如春,一蹦一跳,不时跑在岚哥哥前面!正在行走之间,只见左近树林上,飞翔着一对白色鸽子。白玫忽然想起暗器,一时好玩,立时俯身从路旁捡了两块小石子,一面回头笑道:“岚哥哥,你瞧,我这打暗器的手法可对?” 她“对”字出口,皓腕轻扬,两块石子,早已脱手飞出,两只鸽子,“扑”的一声,同时堕地。 江青岚瞧她手法极准,不由称赞道:“暗器手法,原取随机变化,并无一定范式,你这一手,已得暗器发射之诀,实是难得!等西川事了,我替你去定制一些银弹子,再教你练习手法好了。” 白玫更是喜不自胜,美目流盼的望着岚哥哥,甜笑道:“你对我真好!”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起来,从地上拾起鸽子,扭头笑道:“我们跑了一个晚上,还没吃东西呢,正好烤鸽子……” 她话未说完,只听刷刷两声,两条人影,忽然从林中窜出,落到两人身前,原来那是两个头梳双辫,身穿青衣的少女,她们打量了江青岚和白玫一眼,左边一个年龄较大的一脸严霜,冷冷的道:“你们两人,好生大胆,竟敢跑到巫山朝云峰来撒野,你们知这两只鸽子是谁养的?” 白玫姑娘一团高兴,给人家这么一说,登时弄得脸红耳赤,手上拎着两只鸽子,十分尴尬,尤其对方态度冷傲,话又说得相当难听,不由双腮一鼓,说道:“这种野鸽,深山荒林,到处都有,是你们养的,就不该放它出来,谁还稀罕这个,你们拿去好啦!” 说着气愤愤的把两只死鸽,往地下丢去,正待回身就走,那年长的冷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倒说得轻松,打死我们仙子的信鸽,想一走了之,可没这么简单!” 白玫怒道:“丫头,谁是丫头?你要待怎的?” 年长一个冷嗤道:“丫头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朝云峰是什么所在?岂容你发横?还不乖乖随我们去向仙子领罪,听候发落?” 白玫被她一口一声丫头,气得娇躯乱颤,那里还忍耐得住?怒声说道:“朝云峰难不成是你们的私产?姑娘既然来了,可不在乎什么仙子不仙子!” 年少的一个突然插嘴:“丫头,你敢出口不逊,得罪仙子?敢情不想活命了?” 江青岚瞧她们言语越来越僵,方想阻拦,那年长的早已欺近白玫身边,冷哼声中,施展大擒拿手,罗袖一翻,往白玫右臂扣去!白玫姑娘那容对方近身,柳腰轻挫,双手一封,口中叱道:“你敢在姑娘面前动手?” 玉掌扬处,“拍”的一声,清清脆脆,打在年长一个的脸颊之上!那年长的根本没见人家如何动手,便挨了打,这可把她一怔,突然脸露杀气,厉声喝道:“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呛!两柄绣鸾刀,已握在手上,刀一出鞘,人跟着发动,寒光疾闪,往白玫攻出!年少的一见年长的发动攻势,也立即掣出双刀,跟着上前! 白玫姑娘又岂是省油之灯,白衣飘动,没让人家抢到跟前,左手一圈,呼的拍出一掌,右手银虹如电,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也随手撩出! 她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得两个青衣女子眼花撩乱,连江青岚要想叫住都来不及!但见银虹闪过,呛呛连响,两个青衣女子同时惊叫,手上四柄绣鸾刀,一齐削断。白玫长裙曳地,已俏生生的站在一丈开外,妙目流转,扬着眉儿,轻声笑道:“原来你们也不过如此!” 她收回短剑,纤手一挥,道:“你们去罢!” 两个青衣女子,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衣少女,身手会有如此快捷,手中握着两柄断刀,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正当此时,突然半空中丝的一声轻响,接着响起一个女子声音: “唷!谁个吃了豹子胆,敢闯到巫山朝云峰来撒野?” 此人音调清脆,妖娆无比!两个青衣女子,骤听声音,脸色倏变。江青岚急忙抬头瞧去,只见邻近一棵大树之上,不知何时,俏生生地站着一个身披轻罗的苗条少妇。 她眉如新月,脸如芙蓉,腰系两条紫色束带,随风飘展,胸前斜抱一张锦瑟,临风立在林梢之上。 娇滴滴,怯生生,媚态横生,全身没一处不挑逗人心!尤其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从白玫滴溜溜落到江青岚身上,立时化戾气为详和,嘴角眉梢,春意盎然,眼光被栓住了似的,死命勾着,瞬都不瞬。 丝!一阵沁人欲醉的甜香,漾起清风,罗裙卷着旋律,她身如飘絮,美妙的飞落人前,未言先笑,口气变得娇柔无比,轻声说道:“两位倒真是稀客,到朝云峰可有什么见教?” 江青岚虽然瞧不惯对方这副烟视媚行,但白玫妹子打死人家豢养的信鸽在前,又削断人家四柄兵器于后,不管如何,自己总觉于理有亏。这会他怕白玫妹子再抢着回答,言语上引起冲突,这就赶紧抱拳道:“小生兄妹,因事入川,路过贵地,适才妹子不想一时触发童心,投石击下贵府豢养信鸽,至和两位姑娘,引起误会……” 罗衣少妇嫣然一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望着江青岚,拦道:“得啦!得啦!打下两只信鸽,算不得什么,贤兄妹不必介怀。”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两个青衣女子,娇笑着叱道:“你们呀,就是给我惹事,还不快向这位公子小姐陪礼?” 两个青衣女子,神秘地对望了一眼,果然俏生生走到江青岚白玫跟前,一齐裣衽,轻声说道:“公子,小姐,请恕婢子方才失礼。” 白姑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粉脸飞红,忙道:“两位姐姐,不可多礼,方才是我不好咯!” 罗衣少妇拦着白玫话头,格的笑道:“小妹子,你快别和她们客气,平日里让她们放肆惯了,幸亏妹妹你不是外人,否则真笑话呢?” 她说来亲切,俏眼角无限风情地又向江青岚瞟去,口中唷一声,嫣然失笑道:“我真糊涂,连贤兄妹高姓大名,还没请教呢!” 江青岚见她说得如此谦虚,连忙笑道:“小生江青岚,她是我……妹子白玫……” 罗衣少妇一听江青岚说出姓名,似乎微微一怔,接着抿嘴笑道:“啊!原来江公子就是近日江湖上盛传的‘横天一剑’!今日一见,真是有缘!” 她说到“有缘”,眉梢眼角,更露荡意,一面瞟着白玫问道:“令妹武功,也大非弱手,只是倒还没听人说起,想来平日极少在江湖上走动?” 她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方才因江青岚口中虽说白玫是她妹子,但姓氏不同,早已料到两人并不是亲兄妹,这才拿话相套! 果然江青岚被她拿话一挤,不由俊脸骤红,嗫嚅的道:“她是小生义妹。” 罗衣少妇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荡笑一声,拉着白玫玉手,羡慕的道:“小妹子,你有这样一位英俊的干哥哥,福气真好!” 白玫姑娘天真未凿,那有什么机心,人家当着自己,夸奖岚哥哥,心头觉得甚是受用。 何况对方和蔼可亲,说话又十分婉转,不由早把罗衣少妇当作好人,一面坦然的道:“是啊! 岚哥哥待我很好!哦!姐姐你贵姓呀?” 她觉得人家和自己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岚哥哥还没请教人家姓名,这才问了出来,其实她不请教人家姓名,一时也想不起和人家说些什么好? 罗衣少妇格的笑道:“小妹子,我姓柳……” 她沉吟着还没说完,只听一旁那个年少的青衣女子接口道:“我家小姐,就是江湖上人称锦瑟仙子的柳瑶姬……” 柳瑶姬媚眼一横,笑叫道:“谁要你嚼舌根?还不快去收拾收拾,要请江公子白小姐盘桓几天呢!” 江青岚心急毒宫之行,那肯耽搁,闻言忙道:“小生兄妹,实有要事在身,容待另日再行造府罢!” 柳瑶姬紧拉着白玫,媚笑道:“到了蜗居门口,不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妹妹你说,那怎么行?走!就是没什么招待,也该进去喝杯茶水才对呀!” 她不让白玫分说,扭着腰儿,就往峰前走去!白玫姑娘涉世未深,被锦瑟仙子口口声声怪亲热的叫着妹妹,人家一片好心,怎好坚辞,何况手儿又被柳瑶姬紧紧挽着,造就回头叫道:“岚哥哥,人家柳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打揽她一次罢!” 柳瑶姬娇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呐!” 说着又瞟了江青岚一眼,催道:“江公子,蜗居就在前面,请呀!” 江青岚见白玫已被柳瑶姬拖去,也只好跟着两人走去。柳瑶姬和白玫花枝招展,一路有说有笑,显得十分亲密,转过峰腰,前面是一条白石小径,穿林而出,只见翠篁之间,已露出协阁雕楼,不大工夫,已走到楼前。 这座雕楼,方才远看,已觉金碧辉煌,十分精致,这一走近,更觉翠树花丛之中,玉阶映草,雕栏流彩,分外光彩夺目! 江青岚瞧得微微一楞,不想荒僻深山,竟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别墅!他出身阀阅,自小见惯了,虽觉惊奇,倒还不觉得什么,白玫姑娘,可是第一次看到,早就拉着柳瑶姬玉臂,不停地东瞧西瞧,啧啧称赞! 三人拾级登阶,走到门前,只见四个青衣少女,早已站在门边,垂手迎客,柳瑶姬却满面春风,引着两人,迳自往楼上走去。 那是一间布置得堂皇高雅的客室,四面均是雕花格子落地明窗,案头放着周敦商彝,墙上挂着古画名联。 江青岚落座之后,先前那个年少的青衣女子,早已笑孜孜的端上茶来。柳瑶姬却拉了白玫一把,轻声笑道:“瞧你风尘满面的,快随我去净面洗手。” 白玫不疑有他,就跟着锦瑟仙子往侧门走去。江青岚跑了一个晚上,口中确也感到有点干燥,随手揭开茗碗,一股清芬,沁人肺腑,的确是上好茶叶。 不由轻轻一尝,觉得并无异样,不由放心的呷了几口,瞧瞧白玫还没出来,独自坐了一阵,方想起身,往窗外眺望!那知身子才一站起,陡感头脑之间,一阵昏眩!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口中暗叫一声:“不好!”这分明是茶中有异。 急忙运气抵抗,一面封闭全身要穴,那知已是迟了一步——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险中淫计 只觉双眼一黑,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身子蓦地往酸枝圈椅上倒去!他失去知觉,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也许只是一会工夫,只觉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的榻上,身边隐约听到一阵女子的笑嘘之声。 但自己头脑昏胀,眼皮沉重,连半点气力也没有,这真把江青岚急出一身冷汗,他努力睁开眼睛,只见先前在峰顶见过的两个青衣少女,脸上红馥馥的站在榻前,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只听年长的一个娇声笑道:“小蹄子,瞧你眼巴巴的馋涎欲滴,是不是动了心啦?” 年少的呸了一声,娇羞不胜,扭头道:“别说人家,我可知道你那心眼儿里,正痒得难挨,告诉你,别急!等仙子乐过了,还不分给你一杯羹?” 年长的叱道:“小蹄子,你人小鬼大,越说越不像话起来。” 年少的那肯服输,披嘴道:“难不我说错了?上次那个,仙子玩腻了,你却喂他吃了两粒‘锁龙丸’,躲在房里,啧啧唔唔地,还瞒得过……” 年长的被她说得满脸飞红,笑骂道:“小鬼头,你……” 她一伸手,往年少的膈肢窝上呵去。 “啊……啊唷,好姐姐……” “你还敢贫嘴不?” “哎唷……呀……我……不敢了。” 年少的弯着腰,笑个不停,年长的还不肯放过她,两人咭咭格格,闹做一团。忽然,房门外又一阵风似跑的跑进一个青衣少女,瞧着两人叫道:“紫燕姐姐,你们还不快把他抬去薰香沐浴?仙子等急了呢!” 先前两人,给这一嚷果然立时停下手来,年长的白了年少的一眼道:“小蹄子,你记着!” 年少的吐着笑头,扮了个鬼脸,两人不敢怠慢,七手八脚的把江青岚抬起,走出房去。 穿过一条短廊,只听“呀”的一声,推开另外房门,往里走去。江青岚只觉灯光耀目,四边壁上,全装着白铜落地大镜。他想起方才那个青衣少女说的“薰香沐浴”,这敢情是一间浴室? 这时两个青衣少女,已把江青岚抬在一张软榻之上,年少的反身扣上房门,一转身,两人悉悉嗦嗦的脱起衣裙来了! 迅速、熟练,眨眼之间,她们只剩下那么一点又薄又窄的紧身亵衣,映入眼帘的是绯色抹胸,紧包着两对浑圆耸动的玉球,绣花兜肚,紧兜着微微隆起的三角地带! 此外,那细腻的蝤脐,那深凹的乳沟,那雪藕似的玉臂,那光致致的大腿,和仅仅一握的莲瓣,已毫无遮掩。 那时候可没有三点游泳衣,但抹胸兜肚,这份浴装,和三点游泳衣也并无多让。凭良心说,女性暴露到恰到好处,着着实实比胸裼裸裎,一丝不挂还要来得诱惑。这撩人春色谁受得了? 江青岚目光乍指,心头禁不住怦怦乱跳,赶紧阖上眼皮,收摄心神。但两个青衣少女,不!两个半裸妖精,却笑盈盈地迎着他走来!不!她们四只手儿,抢着来替他宽衣解带。 江青岚愤怒羞急,当真无以复加,但急又有什么用?自己武功全失,身子软绵绵的丝毫不能动弹,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衣服一件件地被剥下来,耳中也不时听到吃吃荡笑。一直脱到贴身衣服,江青岚额上,已绽出黄豆般汗珠。 两个小丫头,敢情瞧着他白嫩皮肤,结实肌肉,和男性特有的壮硕,使她们目迷头昏,全动了火。 本来毛手毛脚,吃吃低笑的,这时却两眼直勾勾的窒了息啦!双颊如火,呼吸急促得喘不过气来。 “紫燕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看红了眼?” “小蹄子,你还不是一付急吼吼的馋相?” “我才不像你呢!瞧到男人,就会直淌口水。” “哟!小蹄子,你敢烂嘴嚼舌?。” “咦!那不是你前天亲口告诉我?什么春潮泛滥,什么欲仙欲死。” “死丫头,你再敢说下去……” “啊!啊!好姐姐,我……我不敢了,是真的,仙子等急了呢,我们快替他薰香沐浴罢!” 两人笑嘘乍停,又七手八脚的抬起江青岚,轻轻浸入水中,替他揩抹着身子,腻不肌肌的手掌,摩摩擦擦,故意挑逗。要是换了个平时,江青岚不把她们立劈掌下才怪,但此时除了听由她们摆布之外,那有挣扎余地? 这份活罪,当真也够他消受,差幸因为仙子等着的关系,两人不敢耽搁,洗抹干净,又把江青岚扶上软榻,还顺手替他盖了一块轻罗,然后往上房抬去!恍惚之间,眼前又换了一幅景物,自己躺在一张湘妃绣榻之上,流苏低垂,鸳枕生香,珠光宝气,耀眼生辉,榻畔斜倚着一位绝色佳丽。 但见她星眼斜乜,好一副撩人荡态,风骚入骨!她,正是锦瑟仙子柳瑶姬,此时全身上下,只披着一层粉红的蝉翼轻纱,白玉般胴体,凹凸玲珑,活色生香! 江青岚瞧得又气又急,暗暗骂了一声:“无耻妖女。”但尽管他暗地里在骂,心中却禁不住一荡,何止是荡,而且跳得好猛,一颗心从口腔里直涌喉头,要独个儿跳了出来。 啊唷不好!她……她饿虎扑羊,蓦地纵体入怀!紧紧抱住了自己。不!她简直扭股糖似的全身缠了上来,温香软玉,滑腻胜脂。江青岚只觉身如触电,浑身瘫软,耳中依稀听到“嗯”的一声。同时嘴唇也被两片又烫又热的东西堵住。 不!还有一条尖细灵活,香甜软滑的东西,在自己嘴内,作挑拨性的吸吮!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又慌又急,心神也更加飘荡,心旌摇晃,浑身热辣辣的似在火烧。 正当紧要关头,蓦听壁上一阵“叮”“叮”轻响!锦瑟仙子死命的咬着银牙,狠狠的在他脸上印了几个香吻,蛇样腰肢,霍地一挺。江青岚只觉身上一轻,她已离床飞起,颤声叱道:“死丫头,又是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 门外一个女子声音答道:“启禀仙子,吴老爷子来啦,这时正在楼下等候!” 锦瑟仙子浑身一震,柳眉微蹙问道:“师伯说些什么?” 侍女道:“吴老爷子脸上铁青,衣服也有多处破损,看样子,好像十分狼狈,他老人家可没说什么。” 锦瑟仙子嗯了一声,道:“知道啦,你就说我尚未起身,请他憩息会儿好啦!” 侍女答应一声,转身自去。锦瑟仙子水汪汪的桃花眼,往榻上一转,忽然格地笑出声来。 “好人儿,我差点忘了!” 他伸手推开壁橱,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玉瓶,倒了两粒红衣药丸,自己吞了一颗,把另一粒,纳入江青岚口中。 这药丸,煞是古怪,才一入喉,江青岚只觉一股暖气,直透丹田,紧接着心神荡漾,欲火骤升,全身经脉,好像在不停地暴胀。任你玄关已通,身怀绝世功力,此时也被药力催动,强烈欲流,掩没了仅存的一点灵智。 同时身体也起了急剧变化,雄性的特征,昂然逞威!锦瑟仙子红馥馥的粉脸,水汪汪的眼睛,淫心荡漾,春情难制。 “好人儿!”她颤声娇呼,蓦地又往榻上扑来!这一下,她双臂骤环,搂住江青岚。突然翻了个身,两人登时上下易位。脸儿相贴,肌肤相亲,门当户对,软绵绵地顶个正着!这妖妇简直疯啦,她双臂圈紧,正待……窗前突然白影一闪。 “岚哥哥,你在那里?” 这是白玫的声音,她居然在这个时候闯来!锦瑟仙子柳瑶姬闻声一怔,恨恨地推开江青岚,飘身落地,只听她冷哼一声,风声微动,人已闪近窗前!蓦可里窗外又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震天狂笑。 “小丫头,原来你们也寻来了,老夫今天要是让你们再逃出手去,就不算是飞天蜈蚣!” 白玫敢情和那人对上了面,只听她惊啊道:“原来你没有淹死,兰儿姐姐呢?哼!姑娘难不成怕你……” 锦瑟仙子声音入耳,知道白玫已被师伯拦住,但这会自己可不能再装睡了。她恨恨地一顿脚,顺手披上一件罗衫,右手抓起搁在桌上的锦瑟,往窗外扑去!就在她飞身出房的同时,后窗跟着“咔嚓”一声,被人震开窗户,一条红影,轻灵无比的闪了进来! 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的红衣少女,手握长剑,俏生生地落到绣榻之前!当她一眼瞧到榻上躺着的江青岚,赤裸裸地丑态毕露,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尖叫一声,慌忙别过头去!江青岚别说不能动弹,连开口也是不能,他圆睁着两只被欲火烧红的眼睛,神志模糊,目光盯住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汹涌的淫毒,像江河倒泻,洪流冲撞,使他无法冷静下来!红衣少女,别转身子,正待飞身出窗,忽然觉得事有蹊跷,怎么还不见他的动静。脚下略一停顿,暗想不好,难不成他已被妖妇制住? 一念及此,心头小鹿,不由一阵狂跳,自己此时要不伸手解救,可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但……但…… 她一阵迟疑,终于银牙暗咬,再也顾不得羞涩。一个旋身,飘近榻前,玉掌扬处,迅速往江青岚身上拍去!就在这一瞬之间,江青岚穴道骤解,蓦可里大叫一声,突然一跃而起,张开双臂,一把把她紧紧的抱入怀中。 他欲火焚身,神志不清,此时软玉在怀,红衣少女一对鼓腾腾的丰满玉球,正好和他胸前肌肤相接,更使他冲动得难以按耐!这一下大出红衣少女意料之外,要起挣扎,也已不及,惊颤的一声娇呼,手中长剑,同时堕地。只觉他浑身如火,热气*人,不禁芳心鹿撞,怦怦乱跳! “你……”她心慌意乱,“你”这字堪堪出口,骤觉两片火烫的嘴唇,已把自己樱口堵住!意乱情迷,她茫然地轻“嗯”了一声,娇躯一阵颤动,那里还有抵抗之力?这是她自己从未有过的滋味,粗犷、温馨,兼而有之!她要待挣扎,但他环抱着自己头颈和纤腰的双手,有如两道铁箍,紧紧地,紧紧地,使自己喘不过气来。 尤其顶在自己……的那……羞、急、惊、颤之中,蓦地用力挣脱左臂,反掌按在江青岚咽喉之上,往前推出,同右掌拍的一声,掴上江青岚左颊! “扑通!”江青岚因红衣少女用力一推,咽喉被拿,呼吸受阻,立即闭过气去,一个身子往后便倒。红衣少女惊魂甫定,掠了掠散乱的鬓发,从地上拾起长剑。回头一瞧,只见全身赤裸的江青岚,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皮肤,色呈绯红,尤其一张俊脸,好似涂了一层胭脂,艳若桃花,左颊更浮现了五个指印。 方才江青岚那种近于疯狂的行动,对一个少女来说,是一种无可饶恕的侮辱,他伤害了她少女的自尊,她可不顾而去。 她平日虽然娇纵任性,但此时可并没有如此做法。因为她从第一次和他见面起,芳心之中,就一直萦绕着他英俊的影子。甚至一听到他要上长恨谷去,自己就不惜千里追踪,暗暗尾随,由长恨谷到九宫山。 后来她发现唐门的人,暗中计议,要在牛肝马肺峡下手,她又赶到峡口,杀了十几个在纤道上推下石块的人,并还亲眼瞧见黄衣老者挟着兰儿,泅水上岸,这才在壁上留字,一面隐身附近,跟着江青岚白玫,前来巫山。 那时正好锦瑟仙子柳瑶姬借口净脸洗手,挽着白玫,走进盥洗室,她趁白玫不防之际,点住穴道,返身扣上房门,就迳自离去。 红衣少女这多天来,已知江青岚和白玫之间,只是兄妹关系,心中自然不再存有介蒂,她等锦瑟仙子一走,立即启门而入。解了白玫穴道,说明经过,分头找寻江青岚而来。 她虽然还是初到中原,但自幼即得师傅钟爱,江湖上的情形,却听得多了,这时一见江青岚艳如桃花的双颊,再和刚才那幕疯狂的举动对照,不由心中猛然一动,这分明是妖妇给他服了极其强烈的春药所致! 她一想到春药,粉脸又骤然红晕起来!还好!自己师门的“冰雪夺命丹”,正好是消解一切热毒的对症良药! 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四五粒粟米大的药丸,一面蹲下身去,纤指连点了江青岚“人中”“迎香”两穴,然后拨开牙齿,把药丸送入他口中。“冰雪夺命丹”,果然灵效无比,入口没有多少时间,只听江青岚长长吁了口气,忽然双目一睁,挺身坐了起来。 他这一坐起,蓦地发觉自己身上,竟然不着寸缕,口中惊“噫”了声,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红衣少女更羞得满脸胀红,连忙旋转身去,背向江青岚颤声说道:“还不快穿衣服,你妹妹正在和妖人动手呢?” 她心头狂跳,话才说完,一纵身形,撇下江青岚,快疾如风,翩然向窗口扑去!举目下望,只见楼前一片平台上,正有两个人,打闻得非常激烈,那是一黄一白两条人影。 一个精虹电漩,一个鞭影如山,简直快速得令人眼花撩乱,看不真切!红衣少女凝目瞧了一会,才看清那白影连翩的,正是在长恨谷口和自己动过手的白衣少女,今天由自己亲手解开她穴道的白玫姑娘。 另一个使长鞭的,却是黄衫老者,这两人各自施展全身绝技,互有攻守。白玫身法灵轻,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剑尖上银虹吞吐,划出丈许的光芒,敢情是一柄武林中罕见的神物利器。 剑法也神奇莫测,有时还驭剑在空中盘旋刺击。黄衫老者使一支乌光闪闪的长鞭,矫若游龙,刚猛无俦,挥动之间,但听一片呼呼厉啸,威力极强! 在两人身边不远的阶台上,还俏生生站着一个柳眉含煞,脸若桃花的少妇,她就是锦瑟仙子柳瑶姬,此时已换了一身劲装,手中倒提着一面锦瑟,暗暗咬牙。 只要瞧她一脸的不自在,显然她还认为是白玫自解穴道,逃了出来,又因着师伯飞天蜈蚣,才强捺欲火,硬挨在这里!她身后还一排站着六个手捧双刀的青衣少女,目注场中,一动不动。红衣少女一眼瞧到锦瑟仙子,心头不期怒火骤炽,这妖女饶她不得!她一声娇叱: “妖女纳命!” 红影电泻,叫声未落,人已凌空飞起,往柳瑶姬身前落去。同时玉掌扬处,一片劲急无比的罡风,跟着劈出!锦瑟仙子柳瑶姬,可也并非庸手,红衣少女娇喝入耳,眼看一团红影,疾泻而下,风声极强。 不由心头一沉,皓腕向后一摆,六个青衣少女,立即往两旁闪开,她自己也一晃香肩,旋身而出。 “砰!” 红衣少女的“玄灵掌”,煞非小可,虽然柳瑶姬和侍女们,莺燕乱飞,躲开一击,但那股凌厉罡风,拍上石阶,却打得石屑纷飞,声势惊人! 红衣少女一掌落空,人已掠落实地,她对锦瑟仙子和六个侍女,竟然能够闪过自己凌空一击,而且身法轻灵,不由也暗暗一怔,心知这几个妖女,果然有点名堂!就在她一怔之际,锦瑟仙子柳瑶姬也已看清来人,原来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女子。心头一宽,桃花脸上,杀气陡现,手中锦瑟向前一摆,厉声叱道:“丫头,你是什么人?敢来朝云峰撒野?” 红衣少女柳眉一挑,气愤的道:“我叫聂小红,你……你这妖女,姑娘今日饶你不得!” 她显然是为了心上人被这妖女暗施春药,气得要命。不!酸得发了酵。话未说完,蓦地从纤腰上抖出一条蓝光闪闪的精钢细鳞软鞭,方待揉身发招!锦瑟仙子柳瑶姬骤睹对方兵器上,蓝汪汪地发光,分明淬有剧毒,不由娇喝了一声:“住手!” 聂小红盛气的道:“妖女,你还有什么说的?” 锦瑟仙子冷冷的道:“你鞭上淬有剧毒,是何人门下?” 聂小红不屑的道:“姑娘北海门下,不错!鞭上有毒,你小心就是!” 锦瑟仙子,气得桃脸一青,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仙子看你鞭上有毒,可能和咱们唐氏门中,不无渊源,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仙子辣手?” 聂小红冷笑道:“唐门,我就是找唐门来的,臭贱人你尝尝姑娘毒鳞鞭厉害!” 红影倏然欺近,一片蓝光,挟着一股触鼻腥风,蓦地往锦瑟仙子身前卷去!柳瑶姬银牙一挫,手上锦瑟,同时摆起。当!兵刃相接,两条身影,各自后退了半步。 聂小红冷笑一声,玉腕再抖,毒鳞鞭如蛟龙翻海,蓝光汹涌,滚滚而出。柳瑶姬以一面精钢锦瑟,名驰江湖,号称仙子,自然有她的绝活。这时煞透桃花,锦瑟一抡,单脚轴地,上步、拗身、侧肩、翻腕,但听叮叮咚咯一阵弦柱之声响处,精钢锦瑟,已扇形展开,快似电光石火! 两人这一动上手,快打快接,确也凌厉,眨眼工夫,已走了十来个照面。锦瑟仙子柳瑶姬渐渐落了下风,她可有自知之明,缠斗下去,自己决非人家敌手。当下挥动锦瑟,绕身一匝,蓦地往前送出,“迎风击浪”,式未及一半,忽然撤招后跃,退了一丈五六,聂小红方待跟上,只听锦瑟仙子娇声喝道:“你们还不与我拿下?” 喝声未落,她身后六个青衣少女,立即绣刀摆动,向前围来。聂小红艺高胆大,那会把她们看在眼内,瑶鼻轻哼,待六人堪堪迫近,毒鳞鞭迎前一绷,暗运功劲,使了一招,“八方风雨”,急挥而出! 但听一阵兵刃击撞之声,和连声惊呼,同时响起,十二柄绣鸾刀,全被震荡得几乎脱手飞出! 六个青衣少女,不约而同齐往后退。锦瑟仙子却在此时,又一摆锦瑟,抢上前去,连劈带锁,滚滚攻到。六个青衣少女,也倏退再进,分向左右后方,夹击而来? 聂小红眼看她们倚多为胜,向自己四面围攻,一时敢那轻敌,皓腕一紧,“玉带围腰”,毒鳞鞭闪起点点蓝光,由右往左,向后卷出,香肩微晃,人却猛上一步,*近柳瑶姬身前,左手骈指向她右肋“章门”穴上点去! 锦瑟仙子莲足轻摆,柳腰款扭,使了一式“平沙落雁”,避开聂小红点来纤指,右手锦瑟斜横,改扫双经,同时进招。 这一手不但快捷,而且确也精妙无比,正因为柳瑶姬改攻下盘,六个青衣少女的十二柄绣鸾刀,却联手直取上盘,霍霍刀光,布成一片刀网,由上劈下! 这当真损极!聂小红心头一怔,暗想原来她们联手合击,训练有素。哼!你们最厉害,也不会胜过“北斗七星阵”罢? 她心念疾转,霍地一个转身,红影冉冉,人已飘出上下交征的合击之外。小姑娘既愤又怒,方待再次出手!蓦听一声震耳狂笑:“丫头,你见识见识老夫的飞天蜈蚣!” 这是黄衣老者的声音!聂小红心中一动,赶忙回头望去,只见白玫身子盘空,尚未落地。 黄衣老者手中一支蜈蚣鞭,却挣得笔直,只听“绷”“绷”连响。 鞭头三节,突然脱出鞭身,奇快无比往白玫身上打去!不!这支蜈蚣鞭十分奇特,每节鞭身,左右两边,活像蜈蚣脚似的,还生着两排精钢细钩。 这时三节鞭身,脱手飞出,那两排细钩,居然还会临风鼓动,生似翅膀一样,使每节鞭身,划着弧形飞旋,扑向敌人!原来那黄衫老者,正是锦瑟仙子柳瑶姬的师伯,飞天蜈蚣吴赞廷。这是他成名兵器三十六节天蜈鞭,每节都可脱手击敌,而且蜈蚣脚下,还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他飞天蜈蚣这个外号,也是由此得来。 这时白玫身子凌空,陡见三节钢鞭,划着弧形,向自己激射而来,不由娇哼一声,不见她折腰挺足,白衣飘忽,嗖的又盘空而起。照理说,她身子上升,总该躲过暗器了罢?那知三节天蜈鞭,走的是弧形,白玫身往上拔,三节钢鞭,一圈走空,竟然呼的跟着往上飞起! 白玫再想躲闪,可已是不及了,不由惊得叫出声来!聂小红眼看白玫姑娘就得伤在三节蜈鞭下,自己即使纵身救援,也是迟了一步,心中更是大急。 就在她惊楞之际,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急骤的锦瑟之声,还夹杂着丝丝细响,回头一瞧,只见千百缕捆如牛毛的银丝,宛如一片骤雨,闪闪发光,往自己身后蜂涌袭来!自己因注视白玫,略一疏神,此时再想躲闪,也已无及! 敢情锦瑟仙子从锦瑟中发出的“绝情针”,是和飞天蜈蚣吴赞廷脱手飞出的三节天蜈鞭,同时发动。 正当这千钧一发的同时,楼前窗口,忽然青影一闪,横天一剑江青岚飞身而出!不!他大喝一声,人还没有落地,扬手处,三粒金光灿烂的金丸,已疾若流星,往三节天蜈鞭上迎去。 只听接连三声当当清响,三节天蜈鞭,全被击落,他身形和白玫同时落地。白玫姑娘惊魂甫定,喜得叫了一声:“岚哥哥!” 娇躯一扭,蓦地往他身上扑去!却说聂小红回过头去,一大蓬飞针,离自己已只有尺许光景,后退、躲闪、或者想舞动毒鳞鞭,都嫌不及! “嗤!”有人冷笑了一声,突然呼的从侧面飞出一道白光,掣电般拦到小红身前,接着一阵沙沙细响,飞针、白光,同时消失。聂小红心中大感奇怪,低头一瞧,只见自己身边四周,散了一地白米,每颗米粒上,都横穿着一支蓝汪汪的牛毛细针! 好险!这是谁救了自己?这人居然能“撒米穿针”!她心念疾转,立即向四外瞧去!噫! 那飞天蜈蚣吴赞廷,锦瑟仙子柳瑶姬等人,居然在这瞬息之间,走得一个不剩! 回头四顾,这楼台前面,除了江青岚白玫和自己之外,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头梳双辫,一身紫衣,秀美绝伦的小姑娘。 她苹果似的脸上,微露娇笑,闪动着大眼里两道神光,瞧着自己三人!是她!这小姑娘居然有恁大的能耐,还会“撒米穿针”? 白玫这时早已娇笑着道:“岚哥哥,这是聂小红姐姐,我多亏她相救!” 江青岚瞧到聂小红,直羞得无地自容,一张俊脸,登时胀成大红缎子,连忙向她兜头一揖,口中嗫嚅的道:“小生多蒙姑娘相救,失……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失礼?这句笼统话儿,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将出来。聂小红可早羞得个脸红耳赤,低垂粉颈,侧身相让。白姑娘却睁着两只大眼睛,啊道:“岚哥哥,原来你也是聂姐姐相救的?” 她望着他,奇怪的道:“咦!你脸怎会这样红的?” 江青岚更窘得无词以对,额上不觉也绽出汗珠来。 白玫笑了笑道:“岚哥哥,你一定很热,方才我和坏老头也打得出汗了呢!” 她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在解释给岚哥哥听。江青岚呢?他瞧到阶前独个儿站着的紫衣小姑娘,先前还当是锦瑟仙子的侍女,也并未在意,这时眼看飞天蜈蚣和锦瑟仙子全都不见,那小姑娘兀自站着不动。 心中有点奇怪,再一细瞧,只觉她十分面善,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白玫目光一转,忽然气鼓鼓的嚷道:“岚哥哥,那锦瑟仙子坏死啦,她和坏老头是一路的,我们快追。” 一摆纤手招着聂小红,正待往楼前奔去!只听有人嗤的笑道:“他们全跑啦!” 白玫闻声瞧去,发话的正是站在阶上的紫衣小姑娘,不由气往上冲,蓦地香肩一晃,直抢过去,口中喝道:“你就是锦瑟仙子的侍女,她们逃到那里去了?” 紫衣小姑娘,可并没闪让,只是抿嘴笑道:“飞天蜈蚣和锦瑟仙子,是给小婢吓跑的呀!” 白玫不信似的撇了撇嘴,还没开口,聂小红抢着问道:“方才那‘撒米穿针’,就是你打出来的?” 紫衣小姑娘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道:“小婢奉夫人之命,是给江公子送信来的,正好锦瑟仙子施放‘绝情针’,小婢一时情急,暗用‘冰魄寒光’,打出一把米粒,飞天蜈蚣,因昨晚吃过大亏,心怀恐惧,还当咱们夫人亲自赶来,这才匆匆逃走。” 江青岚听说她是奉夫人之命,给自己送信而来,又说她曾暗用“冰魄寒光”,打出的米粒,不由心中一动,接口问道:“你是珠儿!夫人命你前来给小生送信,不知有何见教?” 紫衣小姑娘,苹果似的脸上,微微一红,娇笑道:“江公子,你眼力真好!” 白玫啊道:“岚哥哥,原来你果真认识她!” 珠儿笑了笑道:“这话说来长呢,咱们夫人,昨晚路经前山,忽然发现一条人影,正由远处急奔而来,光瞧那份矫捷的身手,已算得江湖上一流人物,这就注意了一眼。咱们夫人功入化境,目能夜视,这一注意,看清来的竟然是西川第一号人物飞天蜈蚣吴赞廷,而且他手中还挟着一个女子……” 江青岚心中一喜,暗想这女子敢情是兰儿了,她翻身落江,被飞天蜈蚣接住,两人同时跌落江心。飞天蜈蚣没有淹死,兰儿可能也还活着。白玫似乎和他想法相同,也“啊”出声来。只听珠儿继续说道:“这可引起咱们夫人的疑窦,飞天蜈蚣吴赞廷,平日里除了心狠手毒,还没听人说过有什么采花行径……” 小姑娘一时说漏了嘴,要想住口,已是不及。一个女孩儿家,在男人面前,怎好说出“采花”这种话来?不由粉靥上立即飞起两朵绯云,话声也顿了下来。白玫听到紧要关头,忽然螓首微侧,向江青岚问道:“采花?岚哥哥,什么叫做采花呀?” 她一片纯洁,想到就问,这可把江青岚问得十分尴尬,皱眉道:“那是江湖败类的下流行径,玫妹,你别插嘴,听珠姑娘说下去呢!” 白玫小嘴一噘,扭头道:“我要问咯!人家听不懂,还不许问?” 聂小红瞧她天真得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心里想着什么,口中就说什么,比自己还不懂事。不由拉了她纤手,附耳过去,轻轻说了几句。白玫听了粉脸通红,娇羞的道:“坏死啦! 有这种人?” 珠儿接着往下说道:“咱们夫人,这一起疑,却发现飞天蜈蚣手中挟着的竟是柳姑娘。” 白玫没等她再往下说,急急问道:“柳姑娘!谁是柳姑娘?” 江青岚却心中明白,兰儿柳琪,同父异母,生得一模一样,敢情冰魄夫人也把兰儿当作了柳琪,他并没回答白玫的话,只轻轻“唔”了一声。 珠儿续道:“咱们夫人轻噫了一声,一下就拦到飞天蜈蚣面前,那老家伙确也了得,闻风辨位,飕的倒纵出去一丈来远,微一怔神,呵呵笑道:‘原来是夫人芳驾,老夫失敬之至。’ 咱们夫人瞥了柳姑娘一眼,问道:‘吴老爷子,你手上挟着的是谁?’那老家伙也真厉害,他敢情听出咱们夫人口气不善,却怪声奸笑道:‘夫人莫非认识这女娃儿?这也不难,咱们明人不必说假,老夫得来非易,夫人如果真要出手横挡,老夫不敢把自己估得太高,也不至就拱手让人。这样罢!夫人如能在二十招之内,赢得老夫,老夫撒手就走,和女娃儿这笔恩怨,也一起勾消,夫人以为如何?’” 白玫啊道:“他要和你家夫人硬拼?” 珠儿点着头道:“他自然是这个意思!咱们夫人,那会把他放在眼里,点头笑道:‘吴老爷子快人快语,咱们就这么办吧!’ 那知咱们夫人话才出口,那老家伙放下柳姑娘,蓦地一声怪笑,欺身疾进,那双乌黑有光的手掌,已向咱们夫人递到!” “五毒神掌!” 江青岚不禁失声叫出。 珠儿道:“谁说不是?那老家伙真是心毒手辣,他趁着和咱们夫人说话之际,早已把毒气*聚双掌,这一猝起发难,当真势如掣电!” 聂小红紧张的道:“后来呢?” 珠儿浅笑道:“凭飞天蜈蚣那点道行,怎能奈何得了咱们夫人,就在第十五招上,被夫人用‘冰魄寒光’*退,差点还废了一条右臂哩!” 江青岚和飞天蜈蚣徒手相对,不下百招,虽然那时自己身在水上,波浪起伏,船身颠簸不平,武功难免大打折扣,但对方功力深厚,也仅次于析城双凶等人。珠儿口中所说,冰魄夫人在第十五招就把他击败,虽非虚语,也许还有夸大之嫌,否则一定是“冰魄寒光”对飞天蜈蚣的“五毒神掌”,另有一种克制作用,也说不定。心中想着,只听白玫和聂小红同声“啊”道:“后来呢?” 珠儿冷笑道:“那老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嘿嘿的干笑了两声,道:‘夫人高招,老夫佩服之至,一月之后,老夫当在毒宫候教,不知夫人可肯赏光?’” 白玫咭的笑道:“他还约期再比,真好玩,唉!可惜咱们等不了一月之后。” 她言下之意,似乎十分婉惜,自己不能去亲眼瞧瞧热闹。 “不!”珠儿也嗤的笑道:“咱们夫人也等不了一月之后。” 白玫睁大眼睛,静静的等她再说。 “因为夫人这次是采药回去,有要事待办,那能等到一月之后?” 白玫失望的道:“那么一定回绝了他。” “也不!”珠儿瞧了江青岚一眼,又道:“咱们夫人说:‘那倒也用不着一个月,我从这里去,原是顺路,吴老爷子,这样罢,十天之内,我准到就是!’那老家伙嘿道:‘好极!夫人快语,咱们就一言为定。’说着,回头就走。” 白玫高兴得跳了起来,偏头问道:“十天之内!唔!岚哥哥,我们要不要十天?” 江青岚却耽心着兰儿安危,这时听说飞天蜈蚣走了,急忙问道:“珠儿姑娘,那兰儿呢?” 珠儿讶异的道:“兰儿?哦!江公子你是问柳姑娘?就是咯!咱们夫人等飞天蜈蚣一走,就往柳姑娘身边走去,先前还当她只是被老家伙点了穴道,那知一瞧之后,咱们夫人也着了慌……” 江青岚心头一紧,急急问道:“她怎么了?” 珠儿道:“柳姑娘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眉心之间,印着一个小指大的黑点!” 江青岚越听越急,不由怒道:“她中了毒?这准是飞天蜈蚣下的毒手!” 珠儿不禁点头道:“正是呀!咱们夫人说,这是那老家伙用‘五毒神掌’在柳姑娘眉心点了一下。” 白玫恨恨的道:“这人坏死啦!啊!岚哥哥:那怎么办呢?我身边还有两片‘朱兰叶’,可解百毒!” 珠儿摇头道:“不成!咱们夫人说,这‘五毒神掌’乃是五种毒涎,吸入掌心,用时又是以内家真气*出,一中人身,不但毒气攻入内腑,而且还深入骨骼,除了使‘五毒神掌’的本人,仍可以运‘五毒神掌’,从原处吸出毒涎外,普天之下,只有‘雄黄珠’可解。” 聂小红插口道:“‘雄黄珠’,这名字我好像听师傅说过,只是一时之间,又到那里去找?” 珠儿望着江青岚道:“不但柳姑娘命在旦夕,要‘雄黄珠’才能解救,就是江公子一行,要上毒宫去,也非此不可!” 她微微一顿,又道:“咱们夫人替柳姑娘服了一粒雪莲子,据说足可缓和毒气侵入内腑,才要小婢连夜找来,请江公子赶快到剑门山走一趟,向隐居柳池沟的剑山居士柳清河,商借‘雄黄珠’一用。” 江青岚听得怔道:“剑山居士柳清河!小生从没听人说过,素昧平生,冒昧乞求,他怎肯随便把‘雄黄珠’借人?” 珠儿摇头道:“这个小婢可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咱们夫人口气,只要公子前去,剑山居士不会不肯。” 白玫和兰儿十分投绿,人又天真无邪,她那里知道兰儿就是为了她,才负气出走的呢? 这时一听兰儿身中“五毒神掌”,只有“雄黄珠”可解,不由急着说道:“岚哥哥,剑门山在那里,咱们这就赶去!” 一面拉着聂小红道:“聂姐姐,你也和我们同去,好吗?” 聂小红心中自然要跟着江青岚同去,不然,她千里迢迢,跟踪着又为何来?她自己正难于启齿,给白玫这么一说,心中不由暗暗感激,红着脸点了点头。 珠儿瞧了瞧天色,道:“时间不早,小婢也要回去向夫人覆命,江公子借到‘雄黄珠’之后,就赶到熊耳山去,夫人会在那里等候。” 她说到这里,向三人福了一福,便转身走去,江青岚心中一急,忙道:“珠儿姑娘请留步!” 珠儿停步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江青岚道:“姑娘可知毒宫究在何处?” 珠儿睁着眼睛,奇道:“江公子,你不是要赶上毒宫去,怎么连毒宫在那里还不知道?” 江青岚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珠儿接着抿嘴笑道:“毒宫就在熊耳山咯!” 说着,人已翩然往峰下走去。 白玫也一拉聂小红,回头催道:“岚哥哥,我们也快走路,还要去找剑门居士!”——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赠珠避毒 三人离开巫山,就向剑门山出发,他们为了施展轻功,走的是荒无人烟的丛山小径,攀崖过岭,越涧渡溪,翻了几条绵百一山脉。 第三天下午,便已赶到剑门山附近,向山下居民问明去柳池沟的方向,继续往山中走去。 原来这柳池沟在剑合之西,群峰插天,山路迂回。三人走了一阵,只见前面一片树林之外,正有一条白光,隐隐闪铄!白玫心中好奇,连忙拉了聂小红一把,往前飞去! 两个姑娘家,这两天下来,早已好得蜜里调油,一刻儿也分不开。这会一白一红,两条人影,宛若两朵轻云,冉冉飘落! 往外瞧去,祗见林外一片草地上,站着一个身材苗条的紫衣女子,那闪铄白光,就是从她手中一柄长剑上发出! 因为她正全神贯注,低着头不住用剑在地上划来划去,剑身被日光一瞧,反射出缕缕精光! 紫衣女子似乎并没发觉有人飞落附近,只是低头沉思,用剑在地上划着许多横横直直的符号,一面又不停地加以圆圈。 那似乎是一幅十分复杂而又变化极多的图样,只要瞧她随划随抹,一定是在练习着什么深奥的东西。白玫瞧了半晌,依然觉得不知所云,心中大感奇怪,急忙附着聂小红耳朵,低低问道:“聂姐姐,她在做什么呀?” 聂小红也轻声回道:“我也不知道啊!她好像很用心呢,唔!这可能是一种变化繁复的剑法,我们问岚哥哥去!” 她早已跟着白玫,叫她岚哥哥了。 白玫喜道:“对咯!我们问岚哥哥去!” 她娇躯一转,忽然瞧到江青岚早已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两人身后,正在摇手示意,似乎叫自己不要出声! 白玫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祗见紫衣女子忽然把划着的线条,一齐抹去,口中低声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说着又举剑划了起来。这一次她边想边划,剑尖划得十分缓慢,线条清晰。江青岚出身阀阅,饱读经书,对易理奇门之学,自小即曾涉猎,瞧了半天,渐渐发觉那紫衣女子划的,竟然是九宫之图! 紫衣女子边划边瞧,边瞧边想,惮心竭智,苦苦思索。剑尖环绕着九宫,东一圈,西一圈的增减递补,口中喃喃自语:“八九七十二,这里四个圈,一共十三圈,怎会有十三个呢?” 江青岚瞧她剑尖点来点去,仍然得不到结论,暗想原来她在苦研一种阵法,这种阵法,敢情渗合九宫八卦的变化而来?他渐渐瞧得有点出神,深觉其中变化繁复,极为玄奥! “岚哥哥,她在捣什么鬼?” 突然有人在耳边低声说着,江青岚蓦地回头,只觉吹气如兰,一阵少女特有的幽香,往自己鼻孔中直钻!他头转得太快了,差点还吻上香腮! 那正是红裳如火的聂小红!她粉脸绯红,一双星目,微带娇嗔的白了自己一眼!江青岚不由心神一荡,幸亏白玫也在此时,蹑手蹑脚的掩了过来,轻声问道:“岚哥哥,聂姐姐说她在练习剑法呢,你说对不?” 江青岚赶紧定了定神,摇头道:“她……她在研究一种阵法,是从九宫八卦变化而来的阵法!” 白玫听得十分不解,眨着眼睛问道:“岚哥哥,什么叫做阵法?……” 她话没说完,祗听紫衣女子忽然惊啊了一声,喜道:“对了,八九七十二,每圈相加,二百九十二,一点不错!” 她兴奋若狂,喜得直跳起来!本来她低头划地,大家只瞧到她身材苗条,柳腰袅袅,这一跳将起来,正好面对着江青岚等三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芙蓉如脸柳如眉。是她!不是她,不是她还有谁来? “啊!”白玫、聂小红同时一声惊啊! 刷!刷!一白一红,两条人影,快似闪电,往林外飞射出去! 呛!呛!两柄长剑,同时出鞘! “贱人,原来你逃到这里来了!” 聂小红似乎份外激愤,身形才落,莲足轻点,刷地一剑,已随声往紫衣女子当头劈去! 她、正是巫山朝云峰的锦瑟仙子柳瑶姬!此时瞧到两人从林中闪出,脸上微微一愕,纤腰款摆,一下闪开聂小红剑招,柳眉一桃,满面怒容,娇声喝道:“你们那里来的,敢到剑门山撒野?” 声音柔软,娇躯儿微微颤动。聂小红粉脸微赤,怒道:“贱人,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明白,哼!今天姑娘让你逃出手去才怪!”刷地一剑,又往柳瑶姬当胸刺去! 紫衣女子气得眼圈一红,娇叱一声道:“来得好!” 手中长剑,一招“迎风破浪”,硬往聂小红剑身架去! “呛!”两条人影,各自震退了半步,紫衣女子剑尖向白玫一指,喝道:“来!你们两个一起上好了,免得姑娘多费手脚。” 她目光一瞥,祗见白衣女子身边,不知何时,还多了一个青衫少年。他生得玉面朱唇,风仪英俊,不由多看了一眼,聂小红瞧着她这付模样,心中更气,倏退乍进,冷冷的道: “用不着,凭姑娘一人,就足够打发你无耻妖妇。” 长剑挥动,一大片银芒,已急若骤雨,疾飘出去。 “谁是妖妇?你……你们才是无耻贱人!” 紫衣女子那肯示弱,皓腕转动,发剑应敌。要知聂小红出身北海,玄灵一门,讲究练气成力,凝虚为实,走的是刚猛一路。此时两支长剑再度相接。聂小红功运右腕,内力陡增。 但听一声金铁大震,紫衣女子惊啊出声,长剑几乎被震脱手! 聂小红冷峻一笑,道:“妖妇再接我三剑!” 玉腕挥动之间,连环三绝招“叱嗟流寒”、“瑞雪飘香”、“冰封千里”相继出手!大片寒光,点点银星,从剑尖上汹涌而出。眨眼工夫,往紫衣女子四面八方洒去!聂小红这套剑法,连江青岚和白玫两人,也是初次见到。 祗觉寒芒流动,剑光眩眼,不仅奇诡无比,而且还有一股奇寒之气,*人而来。心中不由大感诧异,正在惊叹之间,瞥见紫衣女子轻灵的闪了两闪,便已脱出聂小红剑尖围困! 白玫睁大眼睛,忽然低声对江青岚问道:“岚哥哥,那妖妇使的是什么身法?” 江青岚微微摇头,目光一霎不霎的注视场中!紫衣女子堪堪闪出,聂小红又是一声娇叱,银星暴射,一点剑尖,已当胸射出! 这一剑,除了奇快绝伦之外,骤看似乎平淡无奇,其实一剑出手,暗藏变化,不管对方用剑封架,或者闪身躲闪,都难逃出手去! 目前的江青岚,经验多了,自然瞧得出来,正在寻求破解之法。祗见紫衣女子等待剑尖近身,娇躯轻轻一转,忽然不见。不!她一下就闪到聂小红身后,玉腕轻摇,也已刺出一剑。 聂小红一剑刺空,也自警觉,挪腰拧身,往后急转,双剑齐举,又互相抢攻起来。紫衣女子在剑法上,根本不是聂小红对手,但她那种身法,却异常玄妙。 任你聂小红剑风如轮,冷芒飞绕,她只是香肩轻晃,柳腰款摆,始终无法碰上她半点衣角。 江青岚瞧了半天,渐渐发觉那柳瑶姬举动之间,似乎和前天判若两人。前天她放浪形骸,风骚入骨,今天却处处显出矜持,而且还有一种娇怯怯的感觉!本来咯!普天之下,女人看女人,是以对方的衣饰做目标,男人看女人,才能瞧到对方的细微动作。 江青岚有这了一发现,更加注意起场中的紫衣女子来!他越看越觉得她果真比柳瑶姬纤小,也没有柳瑶姬那么丰满! 她难道…… 场中两人,愈打愈是激烈,聂小红也愈打愈气,红裳飘忽,凌厉无匹的剑光,奇招迭出,两丈方圆,寒风凛烈,剑气漫天!紫衣女子却游走封拆,祗守不攻,处处避让着聂小红攻势。 “九宫八卦!她使的竟是九宫八卦身法,难怪有如此奇奥!” 江青岚敢情领悟出紫衣女子的身法,是以突然叫出声来。白玫听得似懂非懂,歪着头,吹气如兰的问道:“岚哥哥,什么叫做九宫八卦?” “妖妇,你再接姑娘一掌!” 聂小红连展绝招,仍然无法取胜,气得粉脸通红。蓦地娇叱声中,掌随剑出,使出她看家本领“玄灵掌”来!玉掌轻挥,狂飙电漩,祗听轰然一声巨响,砂飞石卷,尘土漫天。 紫衣女子立身之处,立被掀起一层地皮,但紫衣女子一个人影,却登时不见! “不好!那妖妇逃啦!” 白影急闪,白玫一条身子,比射箭还快,一下挡在树林前面,银虹漾起! “呛!”紫衣女子一柄长剑,立被截断。她春花似的脸上,色若死灰,双脚一顿,恨恨的道:“你们都欺负我!” 她似乎盈盈欲涕,蓦地一滑身,飞鸟投林般往林中闪入。 “白姐姐,别放过她!”聂小红红影投射,随着叫声,嗖的往林中追去! “嗯!” 白玫也衣带飘风,奇快抄出。这一下,三下里全都快速无比,江青岚要想喊阻,都来不及!这片树林,虽然并不茂密,但一直接连山上。 紫衣女子一闪入林,这宛如到了老家,她那种奇妙身法,飘闪无定,这一有了林木掩护,白玫和聂小红两人,再也休想追得上她。两人搜索了一阵,依然不见她的踪迹! 聂小红恨声说道:“这妖妇再遇上了,看我让她逃出手去才怪!” 白玫接口道:“方才我就是瞧她要逃了,才挡着她去路,那知还是给她跑了,岚哥哥说,她使的是什么九宫八卦身法呢!” 两人回出树林,祗见江青岚正在林外等候着自己。 聂小红双腮一鼓,愤愤的道:“白姐姐,你瞧,人家追了半天,他却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白玫道:“是啊!岚哥哥,你怎不帮我们把那妖妇截住?” 江青岚忙道:“玫妹,聂姑娘,你们可曾瞧出她并不是锦瑟妖妇呀,我方才正想叫你们停手,先问问清楚,只是已经迟了一步。” 聂小红见他不但不帮自己,这时却反而说她不是锦瑟仙子,心头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直涌上来。心想:好啊!原来你和妖妇有过肌肤之亲,还没忘情呢!难怪处处回护着她,当下瑶鼻一掀,冷哼道:“那妖妇就是烧了灰,我也认得出来,那会看错,你是……” 她突然想起自己闯入妖妇房中的那一幕来,他……她粉脸骤红,那还说得出口?江青岚自然听得出她言中之意,不由脸上一热,也说不出话来。白玫可一直不知道岚哥哥还有那一场风流奇遇,是以瞧着两人都沉默下来,连忙说道:“妖妇逃跑了,我们还是找柳池沟去!” 江青岚点头道:“玫妹说得不错,我们……” 他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十数丈外,传来声音:“有胆量,你们就跟我来!” 白玫啊道:“原来她还躲在那里呢!” “妖妇!”聂小红酸气上冲,那还按捺得住?一声娇叱,人随声起,唰的往柳瑶姬发声之处,急扑过去! 白玫可也并没落后,聂小红才一纵起,她也相继掠去!一红一白,两条人影,去势如电,眨眼工夫,已追出十数丈外。这会江青岚也只好跟着她们施展轻功,往前追去,否则这两个任性的小姑娘,真会怀疑自己! 松林尽处,是一条狭窄山径,通向一处山谷,聂姑娘是气疯了心,那还来得及看什么地形?一口气往前急追! 白玫江青岚也和她一样,并没细瞧!三条人影,不!只是三缕红、白、青的直线,像浮矢掠空,激射而去。他们前面,也有一条娇小人影,发足狂奔! 何消片刻,后面的人,越追越近了!他们全都进入了一个葫芦形的谷口,谷口*仄,谷内似乎较为宽敞!悬崖挂翠,四壁如削,中间一片盆地,却是乱石成堆! “妖妇,你还往那里逃?” 聂小红眼看和柳瑶姬祗剩下五六丈距离了,心中一喜,陡地一声清叱,脚下用劲,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寒森森的银虹,抢先投去! 刷!刷!她身后,一青一白两条人影,也相继射到!就在聂姑娘身子堪堪落地,忽然眼前一暗,景物全非,明明慌张夺路的妖妇,倏忽不见! 自己好像站在霏霏蒙蒙的云雾之中,视线模糊,瞧不清方向!这是怎么一回事?聂姑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待踊身后跃! “啊!岚哥哥,岚哥哥,你人呢?咦!聂姐姐!” 白玫敢情心慌意乱,在身后急得尖叫起来! “玫妹,你在那里?快别动!” 这是江青岚的声音,聂小红辨认方向,他们离自己祗在五丈左右,但一点也瞧不清楚。 “白姐姐,我来啦!”算准角度,蓦地朝白玫发声之处跃去!她满以为这一跃,决错不了,一定落在白玫身边。 那知双脚落地,突然觉得地下高低不平,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身子,差点倾跌下去,心中一惊,连忙收住身子。祗听白玫的声音,却已在十丈开外,叫道:“聂姐姐,你怎么不过来呢?” 奇怪!自己难道纵错了方向?聂姑娘心中一怒,陡的玉掌翻飞,“呼”“呼”劈出两掌! 北海“玄灵掌”,天下无敌,小姑娘功力虽浅,少说也有三四成火候,这时含愤出手,威力自也不同寻常! 但说也奇怪,两股强猛无伦的狂飙,随掌拍出,好像卷入虚无飘渺之间,空荡荡地一点反应也没有。耳中却听到江青岚的声音,在远处叫道:“玫妹,聂姑娘,你们不可乱动!这大概就是九宫八卦阵了,我们入阵未深,赶快后退!” 接着又听白玫怨道:“方才人家问你,什么叫做九宫八卦,你还不肯说呢,现在就吃了亏。”说话之中,两人似乎已同时跃起。聂小红毫不怠慢,她估量方才自己已往右后方跃退了五丈光景,如果再往左方跃上四五丈,大概就可退到谷口,心念一动,人也跟着后掠! 没用!那一点用处也没有,尽管你往后跃退,仍别想退出谷去,昏沉沉的天色,一望无垠,使人如堕梦境! “噫!”江青岚白玫,同时响起惊噫之声,敢情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三个人全落了阵,但那女子的声音,却继着江青岚在不远之处冷笑:“自作聪明,九宫八卦阵,哼!你们想闯得出去?姑娘可要走啦!” 娇滴滴的语声之中,带着几分儿得意!在聂小红听来,更觉刺耳,连声音都有着勾人的魅力! “妖妇,亏你姑娘姑娘的,真不识羞!” 她运足内力,蓦地挥掌往发声之处劈去! “哼!臭丫头,你们都不是好人,要不是爸不准我在阵中伤人,姑娘早就刺你个窟窿。” 恨恨的语声,逐渐远去。 “妖妇,你仗着区区障眼法儿,算得什么,敢不?再和姑娘板上三百招!” 聂小红叱喝了一阵,根本就没人答腔,敢情真个儿走啦!白玫几曾见过这种阵仗,尤其四外昏黑如晦,阴气森森,岚哥哥和聂姐姐,听得到声音,看不见人形,这该多么可怕? 她这一害怕,幻象立时随意而生,祗觉沉沉雾气之中,鬼影幢幢,时隐时现。她又急又怕,差点可真要哭出声来了,尖着嗓子,大声叫道:“岚哥哥,聂姐姐,你们快来啊,这里有鬼!” 江青岚连忙安慰道:“玫妹,你先定一定神,别怕!这是幻象!” 白玫还是惊恐的道:“不!真有鬼!啊!岚哥哥,我……我害怕呢,你快来呀!” 江青岚正在思索着那女子方才用剑划着的图案,也就是从九宫八卦变化而来的那些线条,和那些圆圈。给白玫这么一叫,就分了心,本来堪堪弄出一点头绪,立即又紊乱起来,不由心中一急,漫不经心的道:“玫妹,碰上鬼,不会拿剑砍他?” 白玫咭的笑道:“不是你说,我真给忘了呢!” “呛!”银虹出鞘,寒光吞吐,白玫只觉眼睛一亮,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虽然四外还是昏沉沉的瞧不清东西,但身前五尺光景,已可一览无余。那是一堆堆的石块,散乱无序,自己就站在这些石堆中间。不由高兴得跳了起来,又大声叫道:“岚哥哥,我瞧清楚了,我们全在石块中间呢,你快抽出剑来,我有办法了!” 其实江青岚目能夜视,虽在昏黑中间,也可隐约辨认到三尺来远。身在石堆之中,他是早已知道了,正因为这石堆堆砌得错综迷离,要是不懂得其中奥妙,乱摸乱闯,那想找得到门户? 那女子划过的线条和圆圈,自己虽然想起了一些,但祗凭记忆所得,也残缺不全,何况其中还有着许多变化,单凭只懂九宫八卦皮毛的自己,那能领悟得出来。白玫可不知岚哥哥正在想着九宫八卦,她叫了一声,不见他回答,不由又大声叫道:“岚哥哥,岚哥哥,你快抽出剑来呀,我有办法了呢!” 江青岚拗不过她,只好把长剑掣出,他这柄七星剑,乃是古来神兵,剑一出匣,青蒙蒙的光华,立时暴涨,一丈周围,纤微可辨!这时白玫又急急的问道:“岚哥哥,你剑抽出来了没有啊?” 江青岚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一面应道:“我抽出来了。” 白玫又叫着说道:“岚哥哥,我要舞动长剑,我才找得到你呀!好,现在开始,我就跳起来啦!” 她声音出口,娇躯摇动,一条人影,不!不是人影,是一道白光,嘶的扶摇直上,拔起八九丈高!江青岚仰头一瞧,白虹如电,冲霄而起。 心中恍然大悟,暗赞白玫妹子,果然聪明,她明知这一堆堆的石块,大有蹊跷,才想出这个办法!心念闪电般掠过脑际,也立即右腕一振,七星剑一招“迎云捧日”当头挥出,一大团青光,蓦地往上涌起!耳中听到白玫欢呼之声:“岚哥哥,我瞧到你了,快收剑!” 白虹如天河倒挂,直泻而下!江青岚急忙收招,剑光敛处,疾风飒然拂面,白玫已满脸惊喜,嘤咛一声,向自己怀中扑到! “白姐姐,我也瞧到你了!” 聂小红也同时在七八丈外,惊喜地娇呼起来!白玫像小白兔似的偎在岚哥哥怀中,一面仰头道:“岚哥哥,我们找聂姐姐去,好吗?” 江青岚道:“这阵中变化玄妙,如何找得到她?” 白玫扭了扭娇躯,低笑道:“我有办法呢!” 接着大声叫道:“聂姐姐,等着你听我叫一二三,就往上跃起,越高越好。” 聂小红应了一声。 白玫又回头向江青岚道:“我纵上去了,你就和方才一样,舞动宝剑。” 江青岚已知她心意,就笑着点头。白玫这时又觉得在这昏暗如晦的阵中,真比捉迷藏还要好玩,心中一高兴,喜孜孜的叫道:“聂姐姐,岚哥哥,你们都准备了,一、二、三……” 银虹掣电,白玫又腾空飞起,她仗着“龙飞九天”身法,一下飞起五丈来高,在空中略一停顿,便大声叫道:“聂姐姐你人呢?” 聂小红还是第一次看到白玫的身法,见她不但能在半空中停顿,居然还能开口?因为一个人,如果内功精纯,在提气上跃之时,要在空中稍作停顿,也并不太难,可是这停顿全凭提着的一口真气,只要你一开口,真气一泄,势非直线下堕不可。 像白玫这样能够在半空中开口说话,真是闻所未闻!自己生长北海,一直以为师门武功,天下无双,如今看来,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那里知道白玫使的“龙飞九天”,不但在半空中可以“三停九屈”,练到炉火纯青,还能御气飞行呢!闲言表过,却说聂小红听到白玫叫声,连忙也高声答道:“白姐姐,我来了!” 话声一落,猛吸一口真气,香肩轻晃,一条红影,破空跃起,嗖地对准白玫身边窜去! 她身形才一跃起,祗听白玫一声欢呼,自己左臂,已被人抓住,接着身子一沉,风声飒飒,斜刺里往脚下一团青蒙蒙发光之处,飘落下去! 双脚落地,祗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江青岚和白玫,还有谁来?心中一喜,猛地跳了起来,摇撼着白玫手臂笑道:“啊!白姐姐,你轻功棒极啦!” 白玫姑娘,听到聂小红当着岚哥哥称赞她,心中更是高兴,尤其这是自己想出来的法儿,才使三个人会合在一起。她梨涡展露,粉脸微红,轻轻推了聂小红一把,娇嗔道:“我不来啦,你在笑我!” 可是当她回过头来,岚哥哥却只是楞楞地瞧着石堆发呆。不!他脚尖儿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划个不停,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一点没理会自己。 小姑娘心头微微感到失望,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法儿来,让三人聚在一起,他却连一句赞美话儿都没有。她故意扭动了一下娇躯叫道:“岚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江青岚虽听到白玫说话,却头也没抬,只唔了一声,问道:“你们还记得不?那紫衣女子在地上划九宫图的时候,曾念着几句口诀,‘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下面是什么?” 白玫见他瞧也不瞧自己,心中更是不乐,小嘴一噘,幸幸的道:“那种鬼玩意谁知道?” 聂小红瞧着江青岚的举动,蓦然想起,自己师门不是也有一种以五行生克制敌的阵法? · 不错!他方才说过这叫九宫八卦阵,本来嘛,这种阵法,逃不出阴阳五行,九宫八卦的根基。自己三人,中了妖妇诡计,引入埋伏,如果你不懂这阵的走法,那么困在里面,非活活饿死不可! 唔!岚哥哥既然叫得出阵的名称,一定也会想出破解之法。她瞧他全神贯注,脚尖不停地划着横直符号,口中反覆低诵:“二四为肩,六八为足”那两句话,一时却怕打断他的思路,这才轻轻拉了白玫一把,正待开口! 只听江青岚口中念道:“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左……左……” 他突然想出一个“左”字,可是“左”字下面,却左不出来! 白玫原在赌气,但瞧着岚哥哥这般苦思,左左的左不出来,心中又不忍起来,低声诵道: “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江青岚蓦地跳起身子,一把握住白玫玉臂,喜道:“玫妹,原来你记得!不错!左三右七,五居中央!走!我们快试试看!” 白玫见自己背将出来,岚哥哥果然高兴了,心中一乐!什么?她一双盈盈秋水,又带上了笑意,也闪过一丝惊奇! “岚哥哥,你……” 江青岚没待她说完接着笑道:“我们试试,是否能够走出阵去?” 这会白玫听清楚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道:“岚哥哥,你知道走法?啊!原来你就是在想着如何走出阵去,那为什么不早说呢?” 江青岚笑了一笑,立即带着两人,向散乱无序的石堆中走去。 三人奇快地左右起落,奔了一阵,江青岚本来算得好好的,随着乱石形势,左转右转。 那知这会虽然不似先前那样阻碍横生,但一堆堆的乱石,门户重重,却好像永无止境,老是走不完似的。渐渐他心中觉得迷惑,敢情自己只想对了一半,不然,怎会走得通,走不出呢?他脚下越来越慢,人也微感困倦,身后两人,也跟着缓了下来。 不!迷迷忽忽的,只是还跟在岚哥哥身后而已!正当此时,忽然谷外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埋怨着道:“琼儿,你真糊涂,连人家姓名来历,都没问问清楚,便尔把他们引来,万一……” “爸!你老人家就祗知编排女儿,他们欺侮我,准是坏人!” 江青岚内功精深,声音入耳,蓦地一怔,那不是紫衣女子是谁?原来这阵工夫,她引着她父亲来了!心中想着,这就静心聆听,果然那苍老声音又道:“咳!你真任性惯了,要是为父老眼不花,方才那道冲天而起的剑光,准是昆仑派的‘龙飞九天’身法!当年要不是碰上老神仙,为父那有命在?你……你……咳!你要是得罪了老神仙门下,为父那有脸见人?” 声音越近越近,渐渐可以听到步履之声!江青岚心下大奇,方才冲天而起的那道剑光,那不是玫妹吗?什么!“龙飞九天”,竟然也是昆仑身法? 他不由想起千里孤行客传自己的八招剑法,当时,自己祗觉得和“乾坤一剑”,极相近似,如果“龙飞九天”是昆仑身法,八招剑法也就是昆仑剑法无疑。那么千里孤行客准是昆仑一派,否则也定和昆仑有着极深渊源之人。心中想着,忽然眼前一亮。 白玫、聂小红也同时惊喜的啊了一声!只见一堆堆的乱石,重重排列,自己三人,原来就在阵门边上,竟然不得其门而出! 啊!自己前面,还站着一个两鬓飞霜,面貌清癯的老头子。身穿蓝布衫裤,足踏布鞋,面含微笑,当门而立。他不待江青岚开口,打量了三人一眼,立即拱手说道:“老朽柳清河,小女瑶琼,少不更事,适才冒犯之处,还请少侠和两位姑娘,多多海涵。” 柳清河!江青岚听得蓦然一怔。柳清河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剑山居士吗?这倒真合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心念一转,慌忙还礼道:“原来老丈就是剑山居士,小生久仰大名,真是幸会!” 柳清河也听得微微一楞,目中闪过一丝奇亮如电的光芒,道:“老朽隐居此地数十年,从未和江湖朋友来往,老朽贱号,少侠从何处听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哦了一声,失笑道:“少侠贵姓大名?尚未请教,适才老朽在来路上,遥见阵中剑气直上牛斗,使的是‘龙飞九天’身法,敢情少侠还是昆仑高弟?” 江青岚道:“老丈过奖,小生江青岚,崆峒门下,老丈所见的‘龙飞九天’,实是小生妹子所使。” 说着就替白玫、聂小红两人引见。柳清河忽然面露喜色,呵呵笑道:“空空老人,老朽久所钦迟,昆仑老神仙,更是老朽恩人,今日之会,老朽实感荣幸!”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笑喝着道:“琼儿,你还不过来,向江少侠三位陪礼?” 紫衣女子柳瑶琼,站在她父亲身后,早已听清两人对话,姑娘家平日里娇纵惯了,这时一听父亲要自己前去陪礼,心中老大不愿。她们欺负了自己,还要向人家陪礼,这份委屈,可受大了,一张粉脸,登时胀得通红。 可是又不敢违拗老父吩咐,只好噘着小嘴一声不响的向三人福了一福。江青岚连忙拦道: “老丈不可如此,适才之事,原是一场误会,小生两个妹子,原有不是之处,那好责怪令媛?” 柳瑶琼凤目微抬,盈盈秋水,瞥了他一眼,心想:是啊!本来就是你两个妹子不对咯! 柳清河道:“小女自幼丧母,与老朽相依为命,平日里疏于管教,放肆惯了,三位不要见笑。” 一面望了望天色,又道:“此时离蜗居不远,江少侠和两位姑娘,不嫌简慢,请到蜗居奉茶。” 江青岚因自己一行,原是找他而来,就是他不邀请,自己也要登门求见,这个机会,那肯放过,当下忙道:“老丈厚爱,小生恭敬不如从命。” 柳清河听得更为高兴,就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步出石阵,沿着山径走去。不多一会,转过一重山头,只见清溪潺潺,一条黄泥小径,沿溪而行,前面茂竹翳翳,露出几楹茅屋。柳清河引着大家,鱼贯入室,柳瑶琼已翩然入内!江青岚略一打量,祗见这间客室,陈设简单,除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但打扫得一尘不染,另有一种山居隐逸的纯仆之风。 大家落座之后,柳瑶琼又亭亭袅袅的端出茶来!白玫和聂小红两人,姑娘家稚气未脱,这会工夫,也瞧出面前的柳瑶琼,和锦瑟仙子柳瑶姬,面貌虽有几分相似,但举止行动,截然不同,方才那场误会,显然是自己两人太以鲁莽。 白玫红着脸笑了一笑,还不好意思开口。聂小红虽然初来中原,总究在江湖上多跑了几天,早已站起身来,低声笑道:“柳姐姐,多谢你咯!方才都是我不好,你别介意。” 白玫跟着道:“对了!柳姐姐,你那身法真神妙呢!岚哥哥说那是九宫八卦身法,姐姐你说对不?” 柳瑶琼经两人这么一说,心中憋着的那股气儿,也立时消失,粉脸一阵红晕,娇羞的瞟了江青岚一眼,低低的道:“两位姐姐本领才大呢,小妹……嗯!江少侠说得不错,小妹那种身法,就是爸从九宫八卦阵中变化来的,那九宫的每一宫,都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这数字,从一到七十二,环绕九宫成圈,每圈有八个变化,交界之处,又有四个圈,一共得一十三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 她滔滔而言,好像是回答着白玫,其实却对着江青岚而说!江青岚当时瞧她在地上划着九宫八卦,心中已有几分领悟,后来身困阵中,却又记不全了。这时经她这一解释,不由恍然大悟,接着笑道:“姑娘高论,使小生茅塞顿开,原来九宫八卦,竟有如此神妙变化,难怪小生困在阵中,一时无法领会。” 柳清河笑叱:“琼儿,你才学得一点皮毛,就在人前炫奇,不怕江少侠笑话?” 柳瑶琼脸上又是一红,娇急的道:“爸!我不来啦!人家白姐姐在问我呢,你就会笑我。” 柳清河道:“傻丫头,时间不早了,江少侠和两位姑娘,远道而来,山居虽无美味,也得去张罗张罗才对。” 柳瑶琼扭头道:“女儿早已升火好啦!虎脯鹿腿,都是现成的东西,爸!你来了客人,有人跟你聊天儿,就要撵女儿出去?”边说边往里面走去。 柳清河望着女儿背影,笑了一笑,立即回过头来,向江青岚道:“江少侠三位远莅剑门,不知有何贵干?” 江青岚也毫不隐瞒,把自己和燕山双杰结怨,碧目蟾蜍寻仇,昆仑女弟红线姑娘误以为自己已被唐天生掳来,追踪入川,自己又恐双方再生误会,才一路寻来,不料在牛肝马肺峡,被唐天生派人截击! 后来在巫峡朝云峰,遇上冰魄夫人侍婢,得知自己另一义妹符兰儿身中五毒掌,非“雄黄珠”不能解毒,因而冒昧前来,拟借“雄黄珠”疗毒,前山巧遇令媛,自己两位妹子还当是锦瑟仙子柳瑶姬,发生误会,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剑山居士柳清河,听得不时的皱眉点头,脸色也瞬息变化,直等江青岚把话说完,不由叹了口气道:“江少侠和两位姑娘,全非外人,老朽也毋须隐瞒,飞天蜈蚣吴赞廷,和碧目蟾蜍唐天生,实是老朽同门师兄。” 江青岚闻言惊道:“原来老丈也是唐门中人?” 柳清河微微点头道:“老朽正是唐门弟子,不过西川唐门,以用毒名闻天下,已两百余年,当日始祖传下一部‘毒经’,并立下两句遗训,那是‘统率百毒,以解民厄’,掌门一职,累世必须唐姓子弟担任,唐门四宝,也全归掌门人保管。” “唐门四实!”白玫姑娘忍不住插口道:“老伯伯,什么叫做唐门四宝呀?” 柳清河道:“唐门四宝那是经、袍、珠、玕,经是‘毒经’,袍是毒袍,珠就是雄黄珠,玕是琅玕杖……” 白玫失望的道:“老伯伯,你这么说来,‘雄黄珠’是在唐天生手里了?” 她一心惦记着兰儿身中“五毒神掌”,非“雄黄珠”莫救,不由的“唉”了一声,攒着翠眉道:“岚哥哥,兰儿姐姐等着雄黄珠解救呢,这可怎么办?” 柳清河笑道:“姑娘别急,老朽话还没说完呢!” 白玫嗯道:“老伯伯,你有办法借得到?” 柳清河道:“后来传到先师祖手中,他老人家认为把四件宝物,集中在一人手上,万一所传非人,为害武林,就无人能制,于是订下一条门规,除‘毒经’和琅玕杖,必须由掌门人执掌外,余下毒袍和‘雄黄珠’,就得传给另外两个门人,以收互相制衡之功。 但这两个门下,在行将就木之前,必须送返师门,另由下一代的弟子接管,先师门下,就是老朽等三人,传给大师兄的是一件毒袍,掌门二师兄自然是毒经和琅玕杖,那枚‘雄黄珠’,就由老朽掌管及今。” “啊!” 白玫听得松了口气,但接着又道:“老伯伯,毒袍和琅玕杖,又是什么呀?” 柳清河微一沉吟,说道:“这原是本门秘密,但姑娘昆仑老神仙门下,老朽说将出来,也是无妨。” 白玫幽幽的道:“老伯伯,我觉得好玩罢了,你不能说的,就不要说好啦!” 柳清河笑道:“姑娘襟怀磊落,侠义中人,既承下问,老朽知道焉有不说之理? 那件毒袍,原是天蚕丝织成,入水不濡,入火不焚,宝刀宝刃,无法砍损,而且中蕴奇毒,必须练有‘五毒神功’,始能穿着,一旦对敌,只要对方兵刃,稍一沾上,毒气即能沿着铁器,侵入人身,无药可救。 如果穿着的话,内功精深,还能使用真气,鼓动毒袍,太以歹毒,平日悬为禁例,不是深仇大敌,严禁使用,是以江湖上无人知道,而且即使使用,那么敌人也早已送了性命,不怕有人泄露出去。”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震,暗想原来西川唐门,还有如此歹毒之物? 聂小红生长北海,师傅武功通玄,平日里讲过不少武林典故,也从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东西,不由开口问道:“老伯伯,唐门四宝的毒袍已有如此厉害,那么琅玕杖是掌门人执掌的,想来更是厉害了?” 柳清河道:“姑娘猜得不错,要知琅玕原是沙棠一类的古木,通体碧绿,色如翡翠,普通刀剑,砍不动它分毫,因为这琅玕杖乃是祖师当年的随身兵器。开上淬的是一种昏迷毒剂,深入纹理,无论人畜,只要在它对面立上一会,立即神智麻痹,失去抵抗,祖师当年亲入深山大泽,采撷草药,全仗此杖。” 江青岚蓦地想起自己在长恨谷口,就是被唐天生在不知不觉之中,迷了过去,原来是他手上那根竹竿作怪。心中想着,祗听白玫问道:“老伯伯,你说毒袍和琅玕杖,有这么厉害,难道天下就没有东西可解?” 柳清河笑道:“祖师当年搜求天下毒物,原是为了‘以解民厄’,毒袍和琅玕杖,不过是亲入深山大泽的护身物罢了,焉有无可化解之物?” 白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道:“那又是什么啊?” 柳清河微笑着徐徐的道:“雄黄珠!” “雄黄珠?” 白玫惊奇的啊出声来,重复问道:“就是雄黄珠!原来它这么多好处?” 柳清河点头道:“雄黄珠善解天下奇毒,算起来才是唐门真正的至宝!” 说到这里,他双目视地,沉吟了一下,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玉盒,双手微颤,递到江青岚手上,郑重的道:“江少侠既有所需,暂请收下,待用过之后,再归还老朽好了。” 江青岚不知玉盒之内,所贮何物,连忙起身问道:“老丈,这……” 柳清河不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雄黄珠。” “雄黄珠?” 这会江青岚也被惊诧得不知所云。剑山居士柳清河,系出唐门,自己和唐门结下深怨,他居然还肯把克制毒物的师门重实相借?祗听柳清河长喟一声,道:“江少侠崆峒高弟,令妹更是昆仑老神仙门下,祗此两点,老朽又岂敢吝惜暂借,何况令义妹兰儿姑娘,又是身中大师兄‘五毒掌’,非此不可,即是陌路之人,老朽也得谨遵祖师遗训,为天下苍生解毒,不过……” 白玫插嘴道:“老伯伯,你真好!” 江青岚接遇玉盒,道:“老丈有何吩咐,只管明白见示。” 柳清河感慨的道:“自从二师兄接掌本门,数十年来,不惜违背祖训,竟然以练制毒药,居奇出售,大师兄不但不予劝戒,反而助纣为虐,把一个善解天下百毒的唐门,弄成流毒天下,老朽几次规劝,几乎兄弟反目,这才隐居此山,杜门不出。 不想大师兄和二师兄,倒行逆施,得罪江少侠和昆仑老神仙门下,而且还牵上了雪山冰魄夫人,毒宫虽然厉害,但以江少侠和两位姑娘,英华内敛,身怀绝学,此去自可应付裕如。 不过还望瞧在老朽脸上,能不破脸,自是更好,万一他们仗着毒物,为难三位,有此一粒‘雄黄珠’,也足可破解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还有话说,但又碍难开口似的,瞥了三人一眼,才道: “老朽自拙荆逝世,祗遗下两个小女,大女儿自幼拜在老朽二师兄门下,三位如果遇上,还望手下留情!” 江青岚忙道:“老丈好说,小生和唐门原无什么过节可言,而且此来目的,也是怕红线姑娘和令师兄发生误会,才行赶来,老丈吩咐,小生敢不遵命。” 白玫问道:“老伯伯,你大令媛叫什么名字呀?” 柳清河皱了皱眉道:“她乳名叫瑶姬。” “柳瑶姬!” 江青岚听得又是一楞。不错!方才前山自己三人,不是把柳瑶琼误作锦瑟仙子吗?虽然两人举止有别,但至少面目极相近似,而且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自己怎会料想不到,足见自己江湖经验,还是不够。 “啊!她是锦瑟仙子?” 白玫、聂小红也大感意外,同声说着。柳清河苦笑道:“大小女三位已在巫山见过,她自先室在日,已拜在二师兄门下,平日耳染目濡,难免染上江湖习气,行为不检,老朽屡次告诫,反而因此极少回家,冒犯三位之处,还望瞧在老朽面上,多多海涵……” “爸!人家菜都好啦,瞧你还在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柳瑶琼围着一条青布围裙,俏生生的走将出来,她玉手上还托着一个木盘,盘中放了好几盆热腾腾的菜肴,边说边放到桌上。柳清河倏地站起身来,呵呵笑道:“山居简陋,江少侠和两位姑娘,将就点罢!”——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毒心毒阵 江青岚一看那桌上,虽然只有七八样菜肴,但虎脯、鹿腿、竹笋、青菜,都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这就不再客气。 大家入座之后,柳清河举杯道:“这是老朽山居无事,用前溪山泉,自制自酿,江少侠且品尝一杯,试试如何?” 江青岚浅尝了尝,祗觉清冽芳香,兼而有之,不由连说好酒。再举筷吃了几味菜肴,更无一不甘酣可口,鲜美异常,又连声夸好!旁坐着的柳瑶琼被他说得粉脸微红,羞喜各半。 白玫、聂小红也低声夸赞着她,这一席饭,只吃得宾主尽欢。晚间,白玫、聂小红和柳瑶琼同榻,三个姑娘,不打不成相识,唧唧浓浓的说个没完。 江青岚却被招待到柳清河房中,对榻而眠,一宵无话。翌日清晨,江青岚因急于赶赴熊耳山去,便向柳清河告辞。柳瑶琼还和白玫聂小红依依惜别,父女两人一直送到谷外,方始回转。却说江青岚三人,仗着轻功,渡涧翻山,横越剑门,鹿头山脉。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已赶到熊耳山下,大家纵目一瞧,这熊耳山峻峰拔天,岩石嶙峋,除了蔓草荒径,四外并无人烟,但闻名江湖的毒宫,不知究在何处? 就是冰魄夫人命珠儿传语,也祗说在熊耳山等候,没有确切地点,一时更无处找寻。白玫姑娘天性善良,心中惦念着兰儿姐姐,因为她是自己第一个认识的闺伴,这时凤目一掠,迫不及待的道:“岚哥哥,冰魄夫人在哪里等咱们呀,兰儿姐姐不知怎么了呢?” 江青岚对偌大山区,心中也正感为难,但继而一想,冰魄夫人既要珠儿传信,决不会不来,自己一行,不如就在这入山处,先等上一等。 心念转动,方想答话,蓦听聂小红一声娇叱:“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林中,还不给姑娘出来!” 喝声未落,祗见左侧一带树林之中,果然闪出两条人影,垂手肃立,躬身问道: “来的可是横天一剑江少侠吗?小人在此恭候多时。” 江青岚心头一喜,他还当是冰魄夫人差人前来,但举目瞧去,四五丈外,站着的却是两个黑衣大汉,此时虽然满脸堆笑,仍掩不住生相暴戾,而且自己也并未见过,不由微微一怔,一面点头道:“小生正是江青岚,两位奉何人之命前来?” 两个黑衣大汉赶紧走上几步,目光斜掠着白玫聂小红两人,脸露诡笑道:“小的奉掌门人和吴老爷子之命,来此恭候三位侠驾,现有名帖在此,请江少侠过目。” 说着忙从怀中掏出一碧一金两张名帖,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檩,暗想他们口中的掌门人和吴老爷子,分明就是碧目蟾蜍唐天生和飞天蜈蚣吴赞廷了。 自己三人,堪堪赶到熊耳山,他们竟然已派人在山口等侯了! “岚哥哥,谁叫他们来的?是不是冰魄夫人?” 白玫瞧他们手上取出名帖,觉得十分奇怪,身子凑了过去,低声问着。江青岚接过名帖,只见那张绿色名帖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唐天生沐手敬拜”七个金字。 金色名帖上也写着“吴赞廷顿首”字样。不是他们,还有谁来? “啊!是唐天生叫他们来的!” 白姑娘瞧得越发惊奇,江青岚微微一笑,道:“小生正不知宝山路径,有劳两位带路。” 说着随手把名帖揣入怀中。两个黑衣大汉相互对看了一眼,躬身道:“掌门人和吴老爷子已在毒宫恭候三位大驾,恕小的走前一步。” 聂小红问道:“锦瑟贱婢,是不是也在毒宫?” 黑衣大汉冷冷的道:“小的祗知奉命带路,姑娘到了毒宫,自然知道。” 说着转身就往山径上走去。 聂小红柳眉一竖,叱道:“你们敢顶撞姑娘?” 玉手一举,方待往出言那个大汉身后拍去! 江青岚连忙拦道:“聂姑娘何必与他们生气!” 两个黑衣大汉,敢情是唐门弟子中挑出来轻功最佳之人,是以奔行甚速。这一瞬工夫,业已奔出去五六丈外。江青岚微微一哂,立即紧随两人身后,往前掠去,白玫和聂小红自然也跟踪掠起。两个黑衣大汉上路之后,在蔓草岩石之间,身形如风,愈走愈快,若非江青岚等三人,身怀绝世轻功,换了旁人,还真叫他们丢落老远呢! 虽然如此,但这么一来,大家各施轻功,如同竞赛脚程一般,紧紧相随,沿途所经就无法瞧得清楚。一阵下来,江青岚心中不由暗暗纳罕,自己从玄关打通之后,轻身功夫,可说已臻上乘,江湖上能跟自己相比的也已为数不多。 白玫妹子身擅“龙飞九天”身法,姑且不论,聂小红对师门讳莫如深,轻身功夫,比自己也只有一筹之差。 但这两个黑衣大汉,从他们衣饰言行,不过是唐门中的下人身份,即使他平日在山上飞奔惯了,轻功较佳,那也祗可以说比一般江湖上人强些,也不能和自己三人相提并论。 可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两人发足狂奔之下,居然快逾奔马,和自己也相差有限。 不!简直连飞天蜈蚣吴赞廷也不过如此!宁非怪事?心念转动之际,忽见红影一闪,聂小红掠近自己身边,低声说道:“岚哥哥,他们这等迅速奔行,必有深意,是不是为了使我们无法记下所经之路?我们不妨各自注意一个方向,也许可以发见什么可疑之处。” 江青岚经她一提,暗暗点头,毕竟是姑娘家心细,一面连忙低声说道:“聂姑娘说得有理,那么就请你和玫妹分看左右两边,前面景物,由我注意好了。” 聂小红给江青岚这么一称赞,芳心自是高兴,就拉了白玫玉手,各自注意起来。三人这一留心分顾,果然发现不少可疑之处。因为自己所经之路,不但山道崎岖,简直蔓草掩径,似有若无,而且曲曲折折,不时的穿林而行,显是人迹久绝之路! 按说西川唐门,毒名远播,是江湖上各种毒药制造贩卖的大本营,通往毒宫之路,自然经常有人往来,那会如此迂回,这就证明两个黑衣大汉是故意绕道而行。这一阵工夫,少说也奔了二三十里路程。江青岚微微吸气,人如电射,腾身飞落两人身侧,大声喝道:“毒宫离此还有多少路程?” 两个大汉见他突然掠近,心头一慌,左边一个赶紧答道:“再转遇两个山弯,就……” 他话声未落,蓦地一个跆踉,倒下地去!右边一个骤睹同伴倒地死去,身子打右闪出,倒退了两步,满面惊惧:“江少侠,你……你……”话声未落,也咕咚往后栽倒! “岚哥哥,他们怎么啦?” 白玫满脸迷惘和聂小红站住身子。江青岚也因两人突然死去,大感意外,摇头道:“谁知道……” “啊!岚哥哥,快瞧!他……他们变了。” 白玫目光才向黑衣大汉两具尸体一瞥,突然又惊呼起来!江青岚回头瞧去,谁说不是? 倒在地上的两具黑衣大汉的尸体,此时果然变了,变得异常奇突! 方才明明是两个体格魁梧的壮健汉子,眨眼工夫,衣饰仍然如故,面貌却变得十分苍老。 肌肉陷落,皮肤宽皱,根本换了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江青岚在江湖上闯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奇人异士,也碰到过不少了,像这等奇事,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口中不期“噫” 了一声,两道眼神,直往两具尸体上下打量。那知道这一打量,更发现了奇事! 原来这两件尸体,从面貌轮廓上瞧来,根本就是方才引路的两个黑衣大汉,一点也没错! 怪就怪在倒地死去的刹那之间,会突然变得苍老,以致粗看起来,似乎换了两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中了某种剧毒?” 江青岚心中想着,还没开口,只听聂小红忽然说道:“对了!他们方才不是和我们跑得一样快吗?” 白玫天真的道:“聂姐姐,你是说他们跑死的吗?” 聂小红道:“是啊!他们方才不是还说了话?” 白玫睁大眼睛说道:“那我们不是也跑了路,说了话吗?”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聂姑娘,你说他们是吃了一种毒药致死的?” 聂小红点头道:“小妹以前曾听家师说过,武林中有一种毒药,服下之后,能把一个人数十年的生命,缩短到一时三刻,在这短暂的一时三刻之间,他的功夫,就要比平时增加到几十倍。直等力气用完,人就立即死去,尸体也登时变得异常苍老,因为他一身精力,全都支付出去了。 使用这种毒药的人,中途却不能开口,因为只要真气一泄,就会等不到预定时间。这两人方才纵跃如飞,身法异常快捷,但开口说了一句话,就突然死去,可见唐天生要他们出来引路之前,一定服下那种药物,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白玫惊奇的道:“天下当真有这种毒药?不错!唐天生手上有一本‘毒经’呢,那就是专门研究毒药的书啊!” 她说到这里,忽然螓首微侧,沉吟着道:“唐天生要他们吃下这种毒药,又有什么用意呢?·就是为了和我们比赛脚程?” 她这个问题,一经提出,当真使人无可解答。不错!唐天生无端端的要门下弟子,预先服下提聚毕生精力的毒药,岂是仅仅为了替三人带路跑得快一点? 那是平白送两条命啊!唐天生当然不会如此做法,那么他一定另有阴谋,这阴谋又是什么呢?至少目前一点端倪也瞧不出来。江青岚剑眉微皱,忽然想起先前那个黑衣大汉曾说再过两个山弯,就到毒宫的话,当下回头说道:“这里离毒宫已是不远,我们且赶到地头再说。” 话刚说完,正待纵身掠起,那知身形才动,突然感到心头一阵轻微跳动。不由陡然一惊,自己内功已有极深火候,无缘无故,那会有这种现象?难道唐天生和吴赞廷那两张名帖,暗藏巨毒,只要你手指沾上一点,毒气就会循着经络,侵入内腑? 是了!唐天生要两个门人,服下聚集精力的毒药,舍命疾奔,原是为了加速引发毒气,自己一时大意,竟然中了敌人的暗算。心念疾转,脚下也立即停下步来,双目微阖,暗中运气,检查全身,果然胸腹之间,隐隐有了异样感觉! 白玫因岚哥哥突然闭目调起息来,心中一慌,急急问道:“岚哥哥,你怎么啦?” 江青岚俊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精光,满脸愤怒的道:“唐天生鬼蜮居心,竟然不惜以两个门下弟子的性命,暗算于我……” 说话之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碧一金两张名帖,随手一弹,震成粉碎! 白玫这多天来,从没见岚哥哥生过这么大的气,尤其听说他已经中了唐天生暗算,心头不由一阵惊骇,檩然的道:“岚哥哥,你……啊!这两张名帖上有毒?” 她慌忙从怀中取出三片色呈碧绿的翠叶朱兰,一齐递到江青岚手上,道:“岚哥哥,你上次中了唐天生的毒,全亏了它,快嚼上一片,就可无事。” 江青岚笑道:“翠叶朱兰,天材地宝、你留着也好备个不时之需,我中毒尚轻,身边有柳老丈赐借的‘雄黄珠’,正好一试。” 白玫经他一提,不由高兴的道:“哦!岚哥哥,不是你说,我倒忘了唐门四宝的‘雄黄珠’呢,真个的,你快拿出来试试!” 说到这里,忽然瞧了翠叶朱兰一眼,又道:“不!岚哥哥,翠叶朱兰,不但功能解毒,而且对内腑重伤,也一样立起沉疴,我还有三片,我们一人带上一片,不好吗?” 江青岚拗不过她,只好取了一片,塞入怀中。 聂小红知道这种稀世灵药,极为难得,本想推辞,但白玫既已递了过来,也只好取过一片。 这时江青岚已从怀中掏出“雄黄珠”玉盒,轻轻打开,祗觉一阵浓烈无比的雄黄气味,直钻鼻孔,胸腹之间,烦燥立解!再一细瞧,原来盒中是一个金线织成的镂花丝囊,囊中贮着一枚拇指大小,黄澄澄的珠子。 浓馥雄黄气味,就是从珠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江青岚瞧着“雄黄珠”,暗想它既用丝囊盛着,敢情还可以挂在胸前?当下让白玫聂小红两人过目之后,依然阖好玉盒,收了起来。 白玫瞧他又把玉盒收起,不由噫道:“岚哥哥,你不是中了唐天生的暗算?怎么不用‘雄黄珠’疗毒呀?” 江青岚道:“据柳老丈见告,无论身中何种剧毒,只要把‘雄黄珠’闻上一闻,其毒自解,我方才已经闻了。” 白玫惊奇的道:“啊!原来‘雄黄珠’竟有这般灵效!岚哥哥,你当真好了?” 江青岚微笑道:“不然,怎会叫它唐门四宝呢?” 聂小红道:“听柳老丈的口气,其它三宝,像毒袍和琅玕杖,无非仗着淬过剧毒罢了,又算得什么?” 说话之间,三人业已循着羊肠小径,往前走去。刚转过一座山弯,祗见又有两个黑衣大汉,垂手伺立路旁,瞧到自己,脸上飞过一丝诧异,连忙躬下身去,道:“小的奉掌门人令谕,恭候三位大驾。” 江青岚不知碧目蟾蜍唐天生,又在耍什么花样?但自己身边,带着专门克制毒物的“雄黄珠”,有恃无恐,这就冷冷的道:“毒宫究在何处,还有多少路程?” 祗听其中一个黑衣大汉回道:“万毒宫就在前面不远,三位请随小的来!” 说着两个黑衣大汉,一齐伸手肃客,转身往一处密林中走去。 江青岚目光一瞥,但觉这片密林,枝柯交结,黑影班驳,并没路径,不由心下大疑。何况江湖上又有“逢林莫入”之言,当下向身后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嘱她们小心戒备。自己却紧跟着两个黑衣大汉身后,大踏步往林中闯去! 他仗着目能夜视,入林之后,正待往四下打量。两个黑衣大汉早已右手一幌,亮起两道熊熊火焰,回身说道:“前面是一条甬道,有小的高举火折,替三位带路,但请放心就是,甬道之中,绝无埋伏。” 他们手上的火折子,似是特制而成,火力甚强,而且这两人脚下也并不含糊,说话之间,已走了十来丈远近。果然这片密林,原是一条进入山腹的甬道,两边石壁,窄得祗容两人并行,地势却逐渐往上。 敢情从前原是一条山缝,经人工开凿而成!江青岚踏上甬道,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差不多走了一盏热茶光景,才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群山环绕中间的一大片盆地。 两边种着无数不知名的山花,嫣红姹紫,花气袭人,蜂蝶纷飞,暖洋洋地,似乎回复到早春三月时光。中间一条白石铺成的大路,直通山脚下一处巍巍庄院。 大路中间,还矗立着一座石建牌楼,上面携着“万毒之宫”四个大字,金碧辉煌,十分气派!白玫瞧得轻哦了一声道:“岚哥哥,你瞧,这地方真好,比起长恨谷来,不知要好过多少呢!” 聂小红冷哼道:“这地方有什好的?左右不过是个藏垢纳污之处罢了!” “哈哈!三位来得倒是不慢,兄弟恭候多时。”一个沙哑声音纵声大笑! 江青岚目光掠过,祗见牌坊下面,转出一个又矮又胖的人来! 燕山双杰的老大,铁算盘姜仁!他被自己一掌震出船外,原来没有在急流中淹死? 江青岚微一迟疑,冷嘿道:“原来是姜老大,你倒命长!” 铁算盘姜仁肥胖脸上,飞起一丝得意的诡笑,勉强的道:“兄弟托江少侠的福,还没淹死,嘿嘿,咱们买卖人讲究一本万利,这一趟真是亏了血本!幸好江少侠又送上门来。” 聂小红瞧着姜仁肥头胖脑的尊容,已是不耐,闻言冷嘿道:“咱们送上门来,又是怎样? 别说区区一座毒宫,就是龙潭虎穴,也不放在姑娘眼里。” 铁算盘姜仁,眯着眼睛,瞧了聂小红一眼,依然笑道:“那里!那里!姑娘和江少侠三位,要是没有几手绝招,也不会到熊耳山来了。” 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膀,嘿嘿笑道:“咱们万毒宫是不是龙潭虎穴,姑娘过后才知,三位远来是客,兄弟不过代表家师,恭迎嘉宾而已!” 白玫涉世未深,她见姜仁满脸堆笑,生得一付老实样子,不由把他当作好人,这就接口说道:“是啊!我们找唐天生来的,还有那个姓吴的老头,你叫他们出来,这就没你的事啦!” 铁算盘连忙点头道:“是,是!姑娘吩咐,兄弟自当遵命,喏!家师和敝师叔全在万毒宫候驾,三位快随我来!” 说着引着三人,越过牌坊,直向那座巍峨屋宇走去! 江青岚举目一瞧,祗见这座毒宫,依山而起,崇楼杰合,画栋连云,覆盖之广,不输侯门! 大门石阶两旁,蹲着两只比牯牛还要高大的青石狮子,大有阀阅门弟的气慨!只是左边那一只,虽然蹲立如故,却似乎齐腰之处,已被人斩成两截,剑痕宛然!这青石狮子,少说在数千斤以上,石质坚硬,体型庞大,有谁能把它一剑砍成两截? 此人功力已是骇人听闻,何况还在名震江湖的毒宫之前?江青岚游目四顾,人已随着铁算盘姜仁跨上石阶,大门两边一排站着八个黑衣大汉,立即起身肃立。姜仁肥头胖脑的昂首直入,领着三人穿过大天井,只见正厅前面的阶上,巍然站着两个老头。 一个身穿一袭绿袍,脸泛青色,两道碧绿目光,闪烁如电的,正是西川唐门的掌门人碧目蟾蜍唐天生。另一个穿着一袭宽大金色长袍,面如重枣,一部花白连鬓胡,倒卷耳边的,是飞天蜈蚣吴赞廷! 尤其他那宽大金袍,似丝非丝,闪闪生光,特别惹眼!江青岚心头一沉,暗想敢情他身上穿的,就是唐门四宝之一的毒袍了,这就不由多瞧了一眼! “奇怪!他们既然明知自己前来,而且一路上还故施狡狯,何以唐天生仗以制敌的琅玕杖,都并没携带。哦!连吴赞廷也手无寸铁!心念转动,祗听碧目蟾蜍唐天生仰天笑道:一横天一剑江少侠居然宠临寒山,顿使万毒宫生色不少,老夫迎迓来迟,快请入内奉茶!” 江青岚见他倒屣相迎,有若多年老友,丝毫没有敌意,心中方觉奇怪。白玫却凑近一步,低声问道:“岚哥哥,他这么客气,我们要不要动手?” 江青岚知道这位妹子,涉世未深,不懂得江湖过节,连忙暗暗扯了她一把,一面拱手道: “小生和两位妹子,专程拜山,有劳老丈远迎,心实不安。” 说话之间,大家鱼贯走入大厅,分宾主坐下。早有黑衣大汉,端上茶来。江青岚祗举了举茗碗,连唇都未沾。 当然!唐天生擅于用毒,名闻江湖,上次在长恨谷口,只和他对了个面,就身中奇毒,昏迷过去。这会身入虎穴,在他万毒宫中,端出来的茶水,难保不暗中下毒,如何能够饮用? 飞天蜈蚣吴赞廷瞧在眼里,嘿然冷笑了一声道:“江少侠难道嫌我们待客不恭,暗中做了手脚不成?” 江青岚被他一语说穿,俊脸微微一红,敞声笑道:“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叵测,小生入山之初,差点就中了两位老丈名帖之毒,即此一点,使小生已不得不存戒心。” 唐天生闻言哂道:“老夫师兄弟的毒名帖,江湖上视同奇珍,但无人敢于伸手去接,倒也事实,不过江少侠远来是客,万毒宫虽然毒名四播,也不致在茶水中暗置毒药,这一点,江少侠大可放心。” 江青岚年青之人,那肯示弱,不由爽朗的道:“老丈如此说来,倒是小生妄存小人之心了。”说罢,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岚哥哥!” 聂小红急忙出声拦阻,已是不及,眼看江青岚已把一碗茗茶,喝了下去。唐天生转过头来,一双碧绿眼光,瞧着聂小红道:“姑娘难道还不见信吗?” 聂小红理也不理,祗关心的瞥了江青岚一眼,道:“岚哥哥,我们前来熊耳山,承蒙两位老丈以客礼相待,有什过节,咱们不妨明说。” 碧目蟾蜍唐天生呵呵笑道:“姑娘快人快语,老夫正想听听三位来意。” 江青岚喝下茶水,只觉满口清香,丝毫不感异样,再一运气,也并无感应,心知唐天生所说不假,果然没有在茶水中下毒。 心下一宽,连忙拱手道:“小生兄妹,由赣州间关千里,实是为了向老丈打听一人而来,不料舟次巫峡,和……” 唐天生连忙摇手,截住他话头道:“巫峡之事,老夫已知梗概,事已过去,毋须多说,不知江少侠贤兄妹不远千里而来,要向老夫打听的又是何人?” 江青岚以为自己三人,寻上毒宫,定然免不了一场拼板。方才见面之时,唐天生和吴赞廷并没携带武器,还可说是故示大方,但此时居然把门下弟子在牛肝马肺峡死伤多人,都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实在使人大感意外。 碧目蟾蜍唐天生和飞天蜈蚣吴赞廷,在江湖上并不是泛泛之辈,吃了这大的亏,等敌人寻上门来,还如此示弱,宁非怪事。他们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当真使得江青岚有莫测高深之感!闻言微微一怔,才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南怪北残两位老前辈的高足崔文蔚夫妇,在枣阳被唐老丈门下劫持,小生当时以为是千里孤行客所为,才追上长恨谷去。” 唐天生脸色一变,诧异道:“南怪北残!这两个人数十年不出,还在世上?” 说到这里,一边倾听着江青岚说话,一边“唔”了一声。 “后来小生和崔兄夫妇见面,说起小生师姐红线,误以为小生被老丈擒来,独自入川,小生为恐双方引起误,才追踪寻来。” 唐天生脸色又是一变,碧绿眼神,向聂小红扫了一眼,沉声道:“红线?江少侠说的,可是身穿红衣,手使铁琵琶的那个丫头?” 江青岚忙道:“老丈说的,正是小生师姐!” 唐天生脸色阴沉,显得十分难看,冷嘿道:“她来倒是来过,仗着昆仑老人门下,居然硬向老夫要人,老夫是瞧在她师长份上,不与计较,不料那丫头临行之际,还把万毒宫前的一只石狮子劈作两半。” 江青岚听说红线姑娘果然来过,不由急急问道:“那么老丈可知她去了那里?” 唐天生冷冷的道:“江少侠来问老夫,老夫又去问谁?” 他说到这里,接着又道:“老夫风闻江少侠还是昆仑老人记名弟子,昆仑老人,齿德俱尊,望重武林,久为老夫敬仰。 那知江少侠却屡和唐门为难,如果老夫置之不问,传入江湖,还当老夫惧怕了昆仑……” 江青岚听他言中之意,分明对昆仑老人心存顾忌,但又不肯甘休,是以对自己也举棋不定,当下没等他说完,就敞声笑道:“小生虽蒙昆仑老人列为列名弟子,但小生乃是崆峒门下,江湖道上,讲究一人作事一人当,小生自入江湖,不敢以师门自负,更不敢以记名昆仑门下炫人,老丈大可不必顾虑。” 唐天生点头道:“江少侠出身来历,老夫自然清楚,尤其剑震王屋散人,掌闻武林三绝,轰传江湖,博得横天一剑的美号,不过老夫得提醒少侠,熊耳山万毒宫,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容易闯得。” “哈哈!”江青岚一声朗笑,倏地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小生专程拜山,自当了断过节,老丈有何赐教,只管划出道来。” 唐天生面露诡笑,徐徐摆手道:“江少侠且请宽坐,老夫尚有话说。” 江青岚只好依然坐下道:“老丈请说。” 唐天生道:“唐门弟子,行走江湖,从没受人欺侮,说得自大一点,也从没人敢轻捋虎须,但在江少侠和令师姐手下,伤亡不下十有余人,这只怪他们平日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但老夫身为掌门,自不能不问,不过老夫为了不伤昆仑崆峒和唐门的和气,老夫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江少侠以为如何?” 江青岚暗想,原来他老奸巨滑,既怕得罪昆仑崆峒,又怕江湖上说他胆小,才预设计谋,要自己自动上钩,这就欠身道:“老丈有何指教,只管吩咐就是。” 唐天生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老夫在万毒宫布有一座‘毒阵图’,只要江少侠三位,能够顺利通过,咱们这场过节,就此一笔勾消。” 江青岚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料想“毒阵图”定然非同小可,但对方既然划出道来,自己三人,好歹也得闯他一闯。何况自己身边,还有借来的“雄黄珠”专克百毒,区区毒阵,谅也困不住自己。主意打定,方想开口,只听聂小红冷哼道:“毒阵图又不是龙潭虎穴,岚哥哥,我们不是还有事吗?早去见识见识也好。” 白玫接口道:“是啊!不知兰儿姐姐现在怎么了呢?我们快到毒阵图去走一趟,才是正经。” 唐天生一双碧目,陡然射出两道绿光,阴笑道:“老夫这座毒阵图,虽非龙潭虎穴,也是老夫毕生心血所聚,恐怕比……” 他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忽见一个黑衣大汉,匆匆走入,向碧目蟾蜍耳语,低低说了几句。 唐天生突然脸色大变。 微微挥手,等黑衣大汉退出之后,才回过头来,道:“两位姑娘,豪气凌云,自愿穿行老夫所设的‘毒阵图’,但江少侠尚未表示意见?” 江青岚朗笑道:“小生早已说过,听凭老丈划道,岂有说了不算之理?” 唐天生脸上微露喜色,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着一面向飞天蜈蚣吴赞廷拱手道:“小弟须陪同江少侠三位,前去毒阵一走,那雪山来人,敢请大师兄主持了。” 飞天蜈蚣颔首道:“师弟只管前去,愚兄自会担待!” 唐天生从身边取出一枚银钥,随手交给侍立身旁的铁算盘姜仁,一面吩咐道:“姜仁,你前面带路!” 铁算盘双手接过银钥,唐天生才缓缓站起身来,摆手道:“三位请!” 江青岚、白玫、聂小红也跟着站起来。 祗听飞天蜈蚣吴赞廷道:“江少侠恕老夫不送!” 江青岚因他说得客气,也就向他拱了拱手,随着姜仁走出大厅!一行循着回廊,穿过数重院落,眼前忽然现出一座白色高墙,这墙足有三丈来高,瞧不见墙内景物,正中却是一个圆洞门,漆着朱红颜色,不知道的人,一定认为这是后宅花园的通路。 圆洞门上面,横着青砖凿成一条横轴,上面雕刻了笔力苍劲的三个古篆,那是“毒阵图” 三字,瞧上去古色古香,十分雅致。谁知道这三个字后面,却暗藏着歹毒无比的恶阵! 一行人还没走近,铁算盘姜仁,早已趋前几步,用银钥打开圆洞门,侧身让大家进去。 江青岚纵目一瞧,原来墙内花木扶疏,夹道两边,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香气扑鼻。 在花卉之间,还有许多金色小蜂,飞来飞去,嗡嗡的忙着采花!中间是一条用青砖砌成的小径,葺葺青苔,鲜绿可爱,敢情平日极少有人走动。小径尽头,是一幢着绿色的浑圆怪屋,占地极大。远望过去,好像半个西瓜,放在盘上似的,四面包得密不通风,瞧不到一扇门窗。碧目蟾蜍唐天生陪着三人,跨入圆洞门之后,就停下步来,用手一指那幢绿色圆屋,说道:“那座圆屋,就是‘毒阵图’了,老夫到此为止,恕不奉陪,不过在三位未曾入阵之先,老夫瞧在昆仑老人和空空子两位面上,且约略加以说明。 ‘毒阵图’迂回曲折,不见天日,只有一个入口,也只有一个出口,从入口进去,除非由出口出来,否则四面墙壁,全是钢板制成,插翅难飞。 ‘毒阵图’既然在毒阵上面,冠上一个‘毒’字,当然除了阵法之外,尚有各式各样的毒物……” 他刚说到这里,聂小红早已忍耐不住,哼了一声道:“姓唐的,你用不着危言耸听,咱们既然来了,自有防身之法。” 江青岚虽身怀“雄黄珠”,但知道这座毒阵,决非小可,自己三人,能否顺利进行?实在没有把握。 是以心中一直盘算着毒阵情形,此时见碧目蟾蜍居然肯自动透露秘密,虽然他不会毫无保留,但至少可从他口中听出一点珠丝马迹,这正是求之不得之事。那知聂小红不明就里,出言抢白,江青岚不好出言拦阻,心中却甚感失望。果然!唐天生闻言之后,阴声道:“区区毒阵,难不到身集昆仑崆峒两家之长的江少侠,老夫就等候三位出阵罢!”说毕,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回身往外走去。江青岚忙道:“唐老丈请留步。” 唐天生停步回头,面露不屑的道:“江少侠还有何事见教?” 江青岚道:“唐老丈尚未说出入阵门户。” 唐天生诡笑道:“三位走到阵前,入口之门,自然开启,这和三位只要通行全阵,走到尽头,出口门户自动开启一样。” 他边说边走,业已跨出圆洞门去。铁算盘姜仁,依然把朱门闩上,并且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于是这座繁花锦簇,金蜂嗡嗡的花圃之前,祗剩下江青岚等三个入阵之人。白玫一把拉着江青岚衣袖,问道:“岚哥哥,这姓唐的老头,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瞧他把‘毒阵图’说得那么厉害,好像还在替我们耽心呢!” 聂小红披嘴道:“这老魔头毒名四播,作恶多端,那是什么好人?分明估量我们只进不出,逃不过他的魔掌,这才故一不大方,我才不信他毒阵图真有那么厉害。” 白玫眨了眼睛,又道:“岚哥哥,你说,毒阵图比柳老丈的什么九宫八卦阵,谁厉害?” 江青岚听得心中蓦然一动,他想到那晚自己和剑山居士柳清河对榻而眠,柳清河还谈起九宫八卦的变化之理,说得极为详尽。当时自己祗道他故意卖弄,因为一个人精研一门学问,有了心得,就唯恐人家不知道,才津津乐道,如今想来,难道他另有深意? 不错!敢情唐门除了精研奇毒之外,对阵图一门,也是他们擅长之学,那么这毒阵图准是以九宫八卦变化,再加上各种毒物的恶阵无疑。心念转动,一边答道:“这毒阵图到底如何厉害,除了身入其境,无法知道,可惜方才唐天生正要略加说明,被聂姑娘打断话头,不然,至少也可听出珠丝马迹来。” 聂小红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倔强的道:“那老贼鬼蜮居心,谲诈已极,你想从他口中听得出头绪来才怪!” 三人说话之间,已循着小径,往前走去。只觉两边花香,愈来愈是浓馥,薰人欲醉,使人有春气盎然,暖洋洋的感觉,根本不像烈日当空的炎夏天气。这万毒宫原是群山中的盆地,当真可称得上四季如春! 一阵工夫,三人依次走近绿色圆屋,驻足一瞧,只见这幢碧目蟾蜍自称毕生心血所聚的毒阵图,四外浑圆,绿油油的那有什么门户? 江青岚心头大疑,暗想唐天生转弯抹角,出了难题,要自己三人通行毒阵,言外之意,他好像极有把握,自己三人,决难顺利穿行,那么他所说的入口门户,决不会假,何以凭自己的眼光,一点也瞧不出门户痕迹? 心中想着,脚下不期又跨近了一步,这和圆形怪屋距离,已只有三尺光景了。突然,他脚一落地,耳中听到一轧轧之声,迎面绿色圆壁,忽地慢慢自动移开,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门来! 江青岚微微一惊,寻思光瞧这扇门户,机关巧妙,唐天生自谢毕生精血所聚的话,确也并没夸张,心中不由更提高了几分警惕。举目瞧去,门内迎面横着一堵黑色墙壁,里面有些什么,一点也瞧不出来!不!黑墙之上,还有白粉写着的字迹,第一行是“入阵之前,容尔考虑” 八个大字,后面几行,字体较小,但也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入阵之人,有死无生,尔穿行花圃,已吸入花香所含剧毒,此阵前段,特设九折思维之路,容尔考虑,凡衷心自愿归附本门,可由此前进,行至九折盖头,手拉壁上银环,自会有人接应,并予解毒之药,九折之后,即正式步入毒阵矣,慎之!慎之!” 聂小红冷哼一声,偶一吸气,似乎发觉不对,那一缕真气,到了胸隔之间,忽然微微一热,不由脱口叫道:“岚哥哥,这花圃果然有毒!” 江青岚听得吃了一惊,急忙试运真气,觉得并无异样,正待开口! 白玫也已嚷了起来:“聂姐姐说得不错,我也有点感觉了!” 江青岚讶道:“咦!那我怎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聂小红道:“你身边不是怀着雄黄珠?” “哦!” 江青岚急忙伸手入怀,掏出玉匣,一面道:“那你们快闻上一闻。” 白玫用手一推,轻笑道:“别忙呀,我们还没入阵呢,这时候用不着它。” 说着回头道:“聂姐姐,你只要把‘翠叶朱兰’含在口中,就可避毒。” 她自己也从怀中掏出一片兰叶,放入口中。江青岚知道这位妹子的脾气,只好笑了一笑,依然把贮放“雄黄珠”的玉盒,揣入怀中,道:“那我们就在门口憩一憩再去。” 聂小红摇头道:“不!我想唐天生这时很可能已从复道进入阵去,他如果见我们迟迟不敢入阵,还当怕了他呢!” 江青岚迟疑的道:“你们不是中了花气的毒?” 白玫抢着答道:“这毒很轻,不碍事,我们还是早些入阵罢!” 江青岚拗不过她们,便领先往绿屋中走去,白玫、聂小红也紧跟在他身后。三人才一跨入,祗听身后又是一阵轧轧之声,那道铁门,业已自动闭上。大家祗觉眼前一黑,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自然是意中之事,圆顶绿屋四面密不通风,当然不会有什么光线,江青岚早有准备,从身边取出黑衣昆仑送给自己的特制火筒,打亮之后,递到白玫手上!因为屋内正面,挡着一堵黑墙,他们一跨进门,就必须立即左转,那是一条仅容一人的狭窄甬道。 ——请看第四册————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毒阵何惧 三人走到尽头,又必须再由左往右了,那是另外一条狭窄甬道。江青岚边走边想,这敢情就是唐天生壁上留字所说的九折思维之路了,他让入阵之人,在未入毒阵之前,不知不觉毫无戒备的嗅到花香,身中奇毒,使你心怀懔惧。 再在这里设上思维之路,以生命威胁你降服唐门,充作爪牙,处心积虑,当真毒辣已极! 不错!看来这样由左转右,由右转左,曲曲折折的甬道,必须共有九折之多。 而且既是叫人家考虑的“思维之路”,想来不会有什么机关埋伏,心中想着,人已顺着甬道,往前走去!果然这狭窄无比的小巷中间,除了黑暗之外,并没发现什么,三人脚下轻快,一阵工夫,便已转过八条甬道。 这第九条是从右往左的,他们堪堪转出,瞥见尽头之处,挂着一盏油灯,灯光惨绿,有如鬼火,使人顿生阴森之感! 白玫瞧得奇怪,口中说道:“这老贼真是多此一举,前面八条巷子,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咱们已走过来了,这里点上一盏鬼火,又有什么用?” 聂小红道:“唐天生心毒手辣,诡计多端,想必有什么花样。” 她话才出口,只听江青岚口中“噫”了一声,脚步忽然加快!白玫跟在岚哥哥身后,因为这条狭窄小巷,仅容一人通行,她视线被挡,一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急忙跟着掠去,一面问道:“岚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江青岚回头道:“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呢!” “哦!是死的还是活的?” 其实白姑娘这是多问,江青岚也是才发现呀!他来不及答话,纵身跃近那人身边,低头一瞧,那是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头,身穿一套蓝布衫裤,背上面下,扑在地上。 江青岚心中忽然一怔,只觉此人身形,似乎极熟,像在那里见过!当下立即俯下身去,轻轻替他翻了个身,这一瞧清面貌,江青岚不由又是一怔,眼前这个满面皱纹,气息奄奄的老头,不是在九华山麓开设酒楼的洪福是谁? 自己离开九华那天,那座倚林而筑的竹楼,已是一片焦土,像他一个失去武功之人,唐天生把他掳来,又是为了什么?心念疾转,口中不期又是一声轻噫!白玫手举火筒,紧贴着岚哥哥身后,讶异的道:“岚哥哥,你认识他?” 江青岚微微点头,一面迅速从怀中取出“雄黄珠”,凑近洪福鼻孔,闻了一阵,然后施展离火真人点穴手法,替他拍开全身经穴!果然!洪福经“雄黄珠”消解毒气,又有江青岚以本身真气,替他推动经络,立时呼出一口浊气,悠然醒转,一双神色昏倦的老眼,慢慢睁了开来。 当他瞧到身前站着的江青岚,似乎大感意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颤声的道: “你……你是江公子!” 他敢情年老力衰,又在中毒受困之后,元气大伤、连说话也有气无力。江青岚突然心中一动,自己身边,不是有“千年参王”,何不给他服上一片?当下点头道:“小生正是江青岚,老人家,你此时奇毒初解,且休息一阵再说罢!”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千年参王”,切了一片,送到洪福口中,道:“这是‘千年参王’,你快服下!” “千年参王?”洪福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他跟随江南大侠在江湖上闯了多年,自然听到过“千年参王”这个名称。这是百年难求的天材地宝,功能起死回生,大补真元,这年轻公子…… 他来不及再想,依言一阵咀嚼,咽下肚去,陡觉一股热流,遍布全身,顷刻之间,不但气血通畅,精神陡振,连在长恨谷外被千里孤行客闭住的经络,也似乎恢复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江青岚方才使用本身真气,替他拍开全身大穴之功,但他失去的武功失而复得,这是事实!洪福这一发现,当真惊喜过望,一个翻身,扑地跪到江青岚面前,连连磕头道:“江公子,你是小老儿的大恩人,你……你受小老儿一拜!” 江青岚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慌得微微一怔,急忙伸手把他扶住,一面说道:“老丈快不可如……” 他“此”字还没出口,洪福已老泪婆娑,十分激动的道:“江公子,你……你老如此厚赐,小老儿粉身碎骨,难以图报,可怜小老儿卧薪尝胆,十五年来,几次进入长恨谷,只想哭求千里孤行客替小老儿作主。 不料反被废除一身武功,不但使老主人血海深仇,无从报复,连老主母的下落,也无从打听,小老儿真是生不如死,后来江公子寻来,小老儿认为有了指望,那知……” 江青岚初遇洪福之时,心中原憋着许多问题,此时经洪福提到老主人血海深仇;和老主母下落不明,心中已然一动。 什么?自己寻上长恨谷,他……心念一动,不由急急问道:“老丈,后来呢?” 洪福吁了口气,道:“那知江公子走后不久,小老儿店中,突然来了一批黑衣大汉。” 白玫啊道:“那是唐天生手下的爪牙。” 洪福摇头道:“是碧目蟾蜍唐天生自己领头,他们原系路过打尖,那知这老毒物和小老儿打了一个照面,便已认出小老儿来……” 江青岚点头道:“老丈就这样被唐天生擒来的?他还纵火烧了那幢竹楼,那么老丈和唐门有仇?” 洪福摇头道:“小老儿自幼跟随老主人闯荡江湖,但从来没和江湖上有什么过节,他…… 他是*着小老儿说出老主母下落……” 白玫插嘴道:“他既和你没怨没仇,*着你追问老主母下落,又是为了什么?” 洪福叹了口气道:“那是为了‘辟雷镯’!” “辟雷镯?”江青岚心头一震,“辟雷镯”三字,堪堪出口,聂小红也同时脱口问道: “你说‘辟雷镯’?” 但江青岚此时对身后聂小红的问话,可并没注意,只听洪福补充着道:“是的!这老贼就是为了觊觎‘辟雷镯’,才追问老主母下落,哈哈,他那知‘辟雷镯’却在公子手上。” 聂小红又惊啊了一声。洪福话声出口,突然睁目四顾,颤声的道:“江公子,你……你们也是被老贼掳来的?这……怎么好?” 江青岚微微笑道:“老人家你别急,区区毒阵,还困不住小生,只是小生有个疑问,要向老丈请教,不知你老主人和老主母,究系何人?” 这会,可把洪福给楞住了,他趁着火光,眼怔怔望着这位少年公子,一阵打量,脸上露出迷茫之色,道:“你……你上长恨谷,难道不是为了江南大侠之事?” 江青岚摇头道:“小生上长恨谷,原是为了救好友夫妇,但那是一场误会,至于老丈所说的江南大侠,小生确实从未识荆。” 洪福哦了一声,脸色却显得十分凄然,继续说道:“江南大侠,就是小老儿的老主人,他……他遇世已整整二十年了,公子爷侠义中人,何况又是小老儿的救命恩人。”他微微一顿,又道:“唉!那事就得从‘辟雷镯’说起!” 江青岚不由自主的向自己左腕,瞥了一眼,暗想原来石嬷送给自己的“辟雷镯”,果然其中还有许多曲折!当下“啊”了一声,只听洪福说道:“说起这只‘辟雷镯’,原是咱们老主母传家之宝,据说不但能够辟雷,还能辟火,只要带在身上,即使身入火窟,可以毫发无损,老主母和江南大侠周天骥成婚之后,‘辟雷镯’也成了周家之物。 可是咱们老主人,侠名满江湖,成婚之日,有这么一件至宝,随嫁而来,自然立刻传出武林,这中间虽然引起不少宵小觊觎,但以咱们老主人当年的威名,江湖上有谁敢轻捋虎须,不过被大家当作一种美谈罢了!” 江青岚又啊了一声,他身后的白玫和聂小红两人,却只是静静聆听,连一句也不再插嘴。 洪福说到这里,又深深叹了口气道:“不管咱们老主人,功力如何精深,在江湖上人缘如何好法,但古人‘怀璧其罪’的这句话,始终不会有错,就是为了这只‘辟雷镯’,终至家破人亡……”他说到这里,不由又老眼湿润起来。白玫哦道:“老人家,你是说后来有恶人抢走‘辟雷镯’,还伤了江南大侠?” 洪福惨然的摇了摇头,又点头道:“那是二十年前,唉!二十年前的那天,是中午时分,小老儿记得十分清楚,突然来了一个姓祝的人,登门求见咱们老主人,声言为了‘辟雷镯’,坚要试试他的武力……” 洪福唏嘘而言,老泪又在他满布皱纹的脸上,滚滚而下!白玫急道:“老人家,后来呢?” 洪福拭泪续道:“因为那时正当中午时分!‘辟雷镯’又不在咱们老主人身上,这就中了那厮的邪门功夫,被他一掌劈成焦炭!” 白玫情不自禁的惊啊出声:“什么功夫,有这么厉害?” 洪福激动的道:“当日大家也不知那厮使的是什么邪门功夫?他大笑声中,扬长而去,但经小老儿多年探查,终于查出眉目,唉!这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而且也因为发生了这事情,才使一个门派,落得烟消云散……” 江青岚等三人,全听得十分入神,居然会使得一个门派,烟消云散,这自然是一件武林中非常重大之事,是以大家全都没有作声。白玫姑娘,却因为姓祝的出手一掌,能够把人劈成焦炭,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老人家,你还没说出那是什么功夫呢?” “太阳神功!”洪福答了一句,继续说道:“这是小老儿后来才知道的!” 白玫又道:“太阳神功,那一门派的人功夫?哦!那人是谁呢,你也知道了?” 洪福点头道:“那厮是烈火门天雷叟的唯一传人神行无影祝士愕。” “神行无影祝士愕?”聂小红又是一声惊叫! “祝士愕!祝……” 江青岚突然想起离火真人的大师兄,不是就叫祝士愕?那个背叛父亲,残害同门,妄想劫夺“烈火旗”的高大人影,广颡,凹目,耸颧,鹰鼻,白须黑衫,骨瘦如柴的老头! 不错!烈火门!离火真人不就是烈火门的吗?他练的也是“太阳神功”!白玫又好奇的问道:“老人家,你方才不是说有一个门派,落得烟消云散,是不是烈火门?” 洪福道:“姑娘说得不错!小老儿也是事后才听说的,那烈火门虽收弟子,但代代相传,掌门一职,照例是由儿子继任,因为他们唯一镇山之宝的‘烈火旗’,威力强大不传外人。 神行无影祝士愕,就是天雷叟的独生儿子,因为他们既叫烈火门,练的功夫,自然是以火为主,那也是合当有事,天雷叟无意之中,说起他们烈火门有一件唯一的克星,叫做‘辟雷镯’,同时也连带提起老主人的名字。 这叫做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祝士愕隐然以烈火门未来的掌门人自居,一旦听说世上还有专门克制本门的东西,那还忍得,这就偷偷赶到江南来。其实那时的祝士愕,功力和老主人也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不是日直午时,咱们老主人也不致遽遭毒手。” 白玫不懂的道:“老人家,功夫和时间,又有什么关连?” 洪福叹了口气道:“据说‘太阳神功’是吸收太阳真气而成,在没练到火候之时,只不过比普通功夫,稍为灼热而已,那厮利用正当中午的太阳火力,才能出手伤人。” 白玫似乎明白的啊了一声,又道:“后来呢?” 洪福续道:“天雷叟为人十分正派,门规素严,他听到咱们老主人死在‘天雷掌太阳神功’之下,大为震怒,当下就把那厮逐出门墙,还把他们镇山之宝的‘烈火旗’,传给了门下一个姓耿的弟子,同时也宣布解散烈火门,使得烈火门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哦!”江青岚听得恍然大悟,那天自己亲眼目睹,神行无影祝士愕和离火真人耿修元,师兄弟势成冰炭,原来也是“辟雷镯”起的因! 白玫螓首微侧,又道:“老人家,那你又为什么会失去武功的呢?” 洪福叹息道:“那厮自从被天雷叟逐出门墙,他不但不思反省,却又迁怒到咱们老主人身上,再次找到江南。 可怜咱们老主人死后,只遗下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千金,老主母因国家多难,避乱他出,才没遭那厮毒手,但一家二十三口,却全死在那厮‘天雷掌’下。差幸小老儿也有事在外,没被他发现,可是等到兵燹之后,老主母和两个姑娘,都没了音讯。 后来经小老儿再三打听,终无下落,但仇人祝士愕,却被小老儿探听到消息,原来那厮却投到了和天雷叟素不相容的北海玄灵叟门下。” “啊!”聂小红第三次惊啊出声,当然,她本来不知其中许多曲折的,现在她已经全盘了解。 但江青岚、白玫和洪福却因一个在说,两个在听,是以并没注意到她的啊声。白玫从没听过许多武林人物的名字,依然问道:“玄灵叟很厉害,是不是?” 洪福道:“玄灵叟传说年龄已在百龄之上,武功通玄,自成一家,江湖上大家只有传闻,从没人见过,不过那厮投到玄灵门,那是千真万确之事。小老儿因咱们老主人生前,和长恨谷的奇人,大有渊源,小老儿在别无他法,只好找到长恨谷去,碰碰运气。 不料那奇人,因江湖上人,不断的找上门去,感到不胜其烦,才规定偷入谷中,就得废去一身武功,小老儿命舛多乖,一身武功,就这样被闭住的。”江青岚一直用心聆听,始终没有开口,但他心中,却在不断的转动,他想凭着洪福口中所说,和自己心中的揣测,连缀成一片。因此,洪福话声一停,他立即抬头问道:“不知江南大侠的夫人,系出何门?” 洪福忙道:“老主母娘家姓洪,小老儿原是……” “洪!”江青岚陡觉眼前一亮,没等他说完,急急问道:“老丈可记得洪老夫人膝下两个姑娘,叫甚乳名,如今有多大了?” 洪福忽然目露诧异,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打量了白玫、聂小红一眼,答道:“小老儿自然记得,那两位姑娘,原是孪生姐妹,长的叫做轻云,小的叫做绿云,如今正好二十岁了。” 他说到这里,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姑娘,依然毫不动容,心中不由微感失望,顿了一顿,问道:“江公子问起洪夫人和两位姑娘,不知可曾见过?” 江青岚微微摇头,道:“小生只是问问罢了,但吉人天相,将来总有寻获之日,老丈也不用过份忧虑。” 洪福昔年追随江南大侠,闯荡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虽然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人品端正,但方才询问自己之时,分明有指而发。他略一沉吟,忽然凄然跪下,道:“公子爷,请恕小老儿冒昧,公子手上的‘辟雷镯’,不知从何得来?可否乞道其详……” 江青岚心头一怔,暗想此人心怀故主,莫非对自己腕上铁镯,起了疑心?这就赶忙一把拉住,正容道:“老丈不可如此,小生此镯,乃是析城山一位姓石的老婆婆所赐,当日小生确实不知就是‘辟……’” 洪福突然双目一睁,激动的道:“石夫人,你……公子爷遇上了石夫人?” 江青岚愕然道:“石夫人?不错!那老婆婆叫做石嬷,原来老丈认识……” 洪福喜得流下泪来,唏嘘的道:“石夫人,她……她就是咱们老主母的胞妹……啊!她在析城山?天哪!咱们老主母,一定也在那儿!” 白玫心地善良,她瞧洪福如此义气,不由幽幽的道:“老人家,你别性急,咱们出阵,你就好去找她们咯!” 洪福老脸一红笑道:“江公子,请恕小老儿失态,小老儿实在……实在高兴极了。” 江青岚忙道:“老丈心忠故主,义薄云天,小生无限钦佩……” “好啦!岚哥哥,我们快走罢!人家老丈要赶上析城山去,我们也要救兰儿姐姐去呢!” 白玫姑娘,故事听完了,就嚷着要走。江青岚给她一提,也想起兰儿身中“五毒掌”,急需“雄黄珠”疗毒,也许冰魄夫人正在山下等候自己。 心念一转,立即笑着应好,举步往前走去!因为这甬道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行,是以这一起步,仍由江青岚领先,洪福、白玫、聂小红三人,相继跟在后头。 刚一走到尽头,只见迎面转弯之处的壁上,装置一盏油灯,惨绿灯光,闪烁不停。离灯下不远,果然吊着一个银环,下面又有两行白字。江青岚目能夜视,自然毋须灯光,也可看得清楚,那是:“思维之路,到此为止,愿意投效本门者,可扯动银环,静待接应,转过此墙,即是敌人,一入毒阵,无望生还。”江青岚微微一哼,暗想以碧目蟾蜍唐天生的为人,对入阵敌人,焉会如此谆谆告诫,那么除了另有诡计之外,此阵定然十分厉害,才有如此自信。 另一作用,也许是故意先声夺人,让入阵之人,在心理上先造成紧张气氛,自乱步骤,堕入他的圈套。话虽如此,但自己身临斯境,危机四伏,对唐天生壁上留警,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念转动,不由回头叫道:“前面就要入阵了,我们得小心戒备!”话声才落,呛的一声,眼前青虹乍亮,已把七星剑掣到手上。同时只听身后也“呛”“呛”两声,白玫、聂小红也长剑出鞘! 江青岚长剑斜举,立即往前跨去,那知左脚才一跨出,便觉踏了个空!不!只觉脚下一沉!也不!因为他踏到的不是实地,只微微活动一下,最多不过低下三四分而已! 江青岚此时的身子,感觉何等敏锐,脚下微沉,心中蓦吃一惊,急忙定住身形,低头瞧去,又觉得地上毫无可疑。正当此时,陡觉数缕尖风,由下而上,往身前袭到! 这尖风想系由三尺之内的地上发出,不带半点声息,而且还是“绝情针”一类细小之物,换了旁人,根本无法发觉。江青岚虽已惊觉,但这细小暗器,发射既近,来势又快,等到发现,已射上身来。 他右手七星剑,原本斜护心胸,可是碰上了这蓬暗器,极为刁毒,由下往上射来,手中长剑,就毫无用处,一时间竟然连躲避的时间,都嫌不及。他身临危境,却毫不慌张,就在暗器及身之际,忽然微微吸气,使出迟老残“两仪真解”中所载的“先天真气”,全身轻颤了一下。 果然大方真人迟老残的绝世之学,神妙已极,才一使出,全身真气,立时暴涨,一大蓬捆小暗器,碰上衣裤,轻轻一震,便尔弹落地下! 这一无心使出的真气,居然有此奇效,心中大喜,他方才踏出左脚,身形已向前倾,虽然后来发觉脚下一沉,立即收起,身子暂时停住,但脚可并没收回,如果不向后退,那么只有往前纵去,他震落暗器之后,那还再停,足尖一点,人便向前掠出! 从江青岚起步跨出,发现脚下一沉,到震落暗器,飞掠出去,说来话长,其实也只不过一瞬间事,他身才一飞出,陡听身后响起一声凄厉惨呼,紧接着有人咕咚倒地,中间还夹杂着两声惊叫! 江青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身形还未落地,陡的吸气点足,一个身子,硬重生地往后急转,倒飞回去。只觉一阵强烈的怪味和奇臭无比的尸腐之气,直钻鼻孔。心头一懔,赶紧举目瞧去,只见紧跟自己身后的老洪福,此时滚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他焦头烂额,血肉模糊,离他身前不远还有一只倒翻的油灯,和满地黑水,看来业已气绝多时!生相之惨,令人不忍目睹!白玫姑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站得远远的,一手高举火筒,一手紧抓着聂小红,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江青岚这一打量,只觉热血沸腾,暗暗切齿,俊目之中,射出仇怒之火!这情形,任谁也可瞧得出来,敢情壁上那盏油灯和银环,乃是特制消息。 唐天生把歹毒无比的烈性毒药,炼入油中,只要你走尽九折思维之路,并无投效唐门之心,不去扯动银环,转身往前跨出一步,踩到那块活板之上,油灯中的毒油,立即往下泼来,把你活生生灼毁。 万一来人身手轻快,能够避过毒油,也断难逃得过一大蓬由下打上的细小暗器,这等设计,当真狠毒已极!他瞧着洪福那具焦黑腐烂的尸体,心小一阵难过。 同时知道这毒油,千万不能用手去碰,那么只好让他留在阵中了!心念转动,连忙朝着洪福拜了两拜,默默祝告道:“老丈英灵有知,小生誓把唐天生碎尸万段,报仇雪恨,天涯海角,务必替你找到周老夫人和两位姑娘下落,竟你未了之愿!” 说毕,往后退了两步,一面喊道:“玫妹,聂姑娘,你们快过来罢,千万不可沾到地上毒油!” 白玫方才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听到岚哥哥叫声,立时拉聂小红一把,道:“我们快过去。” “嗖”的纵起,往江青岚身边扑近! 江青岚恐她纵得过猛,毒阵之中,到处都是机关埋伏,防不胜防,当下一手把她轻轻挡住,等聂小红纵到之后,正待往阵中走去。忽听白玫叫道:“岚哥哥,那老人家的尸体,怎么办呢?唉!他……他真可怜!” 聂小红没等江青岚开口,接着说道:“那毒油十分强烈,恐怕再过一个半个时辰,老人家的尸骨全部会化了。” 白玫惊怖的道:“这又是什么毒药,有恁地厉害?” 她忽然想起方才自己跟在洪福身后,那油灯突然泼下,洪福惊叫出声之际,自己赶紧一拂衣袖,往后跃退,不知是否被毒药溅到,当下立即低头检视。聂小红答道:“这是化骨丹一类的毒药,江湖上人,杀人灭迹,只要在尸体上洒上一点,就会化成一滩黄水,据说这种毒药,只有西川唐家才有,江湖上人全是向唐门买的。” “啊!聂姐姐,你瞧!” 白玫右手袖角,被灯油溅上之处,此时已灼成了几个焦黑小洞!江青岚愤愤的道: “唐天生作恶多端,实在容他不得!” 说话之际,纵目一掠,只见眼前景物大变,自己三人,似乎落在一处山陵起伏的幽谷之中,视线模糊,方向莫辨!对了!自己三人,适才从狭窄甬道中跃出,敢情已落入阵图之中,那么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唐天生摆下这座“毒阵图”,原来也是以九宫八卦为主。心念转动,白玫已在身边叫道:“岚哥哥,你察觉不?这地方有点古怪!” 江青岚微微哂道:“这不过是九宫八卦罢了。” 白玫对剑门九宫八卦阵的记忆犹新,当时要不是剑山居士柳清河赶来,自己三人,左转右转,那想走出阵去。这时听说毒阵图是九宫八卦阵,心头不由慌张起来,急急的道:“岚哥哥,这可怎么办?” 江青岚笑道:“我自有通行之法,你们跟我走就是!” 白玫奇道:“咦!你从那里学来的?” 聂小红拉了白玫一把道:“我们跟着他走就是咯!” 白玫更加惊奇,不信的道:“聂姐姐,你知道岚哥哥走得出去?” 聂小红抿嘴笑道:“你别问了,决错不了。” 江青岚微微一笑,澄心静虑,运目四顾。果然心神一定,幻象顿灭,眼前这座毒阵图,乃是由人工堆砌而成,状如假山,其中山陵起伏,门户重叠,甚是曲折。 当下照着柳清河解释的九宫八卦变化,长剑护胸,小心翼翼的举步往前走去。白玫、聂小红两人,那敢怠慢,紧跟在岚哥哥身后。只觉他忽左忽右,忽三忽七的走着,果然穿门越户,曲折而行,丝毫没有阻碍!白玫心头一喜,轻声说道:“岚哥哥,你当真学会了九宫八卦阵?哦!那一定是柳老丈教的,真好玩,你几时教我好不?” 说话之间,业已转入另一个门户之中。这是一条黝黑无比的夹道,两边乱石嶙峋,凸凹不平,脚下也高高低低,十分难行,而且转折极多,使人无法走快! 江青岚走出几步,立即感到这夹道之中,定有埋伏,他虽然没有出声,却早已气运周天,剑护前胸,全神戒备!但走了一阵,觉得毫无异样,心头不由泛起一阵疑惑。 唐天生仗着精擅九宫八卦和各种奇毒,布下这座毒阵,在这弯曲*仄的小径之中,决不会轻易放过,任人顺利穿行之理。那么这中间又暗藏了些什么呢? 他疑念一生,顿时倍加警惕,往四外细心察看,但这条曲折黝黑的夹道,除了地下高低不平,两旁怪石凹凸之外,实在找不出可疑之处。 江青岚越是找不出答案;越发感觉不安。偶一抬头,陡觉离头顶不远,似乎有一丝冷气,慢慢移动,往下降!定眼一瞧,那是一片浓密如墨的毒雾,正缓缓下降,离三人头顶,已经不到两尺!江青岚这一发现,心头大震,立时喝了声:“毒雾,我们快走!” 喝声未落,人已倏然往前掠去!白玫、聂小红两人,还没瞧清毒雾究在那里,她们眼看岚哥哥匆促急掠,也立即跟踪掠起! 三人身法,原极迅速,但这条夹道,实在太转折了。头顶毒雾,虽说下降之势,较为缓慢,可是经三人这一迅疾闪动,带动夹道空气,使得毒雾降落,也随着加速。 丝丝雾脚,宛如璎珞下垂将及头顶!江青岚心中一急,右手七星剑,猛往上挥去。 七星剑古代神器自然不畏剧毒,何况这一下,又是他运足全身功力,剑尖一震,真气拂拂。 但见一道青蒙蒙的光华挥过,头上黑雾,立即往上缩退! 白玫眼看岚哥哥挥剑生效,也立即玉腕一振,白虹剑使了一招“盘古开天”,往上洒出。 她这柄短剑,也非凡品,剑光起处,银花乍涌,果然也把黑雾*了上去! 头上毒雾,此时虽被两支剑*退,但正因毒雾被两人往上一*,中间一段受到震动,却加速了两边的降落速度。 江青岚目光一瞥,只见除了自己三人立足之处以外,前面夹道之中,毒雾差不多已垂到胸口,离地只有三尺光景,一段空隙,如果全被封闭,极难冲出,急忙叫道:“玫妹,聂姑娘,你们快冲出去!” 说着一侧身让白玫,聂小红走在前面。白玫知道时机紧急,心中一慌,急急问道:“岚哥哥你呢?” 江青岚道:“你们快走,哦,快闭住呼吸,快!” 白玫不敢多说,依言拉着聂小组,白虹剑挥处,矮身从毒雾底下,钻了出去! 幸好一个转弯,已到了夹道尽头,前面地形,豁然开朗!两人纵出毒雾,回头一瞧,那层黝黑浓密的毒雾,已经降及地面,把夹道出口,完全封闭! 白玫瞧得芳心大震,失声叫道:“岚哥哥,你快来呀!” 她一领手上白虹剑,又待返身奔去,却被聂小红一把拉住,急道:“白姐姐,不可造次,岚哥哥不妨事的!” 话声未落,只见一道青蒙蒙的剑光,从垂地如帘的毒雾中,破壁而出! “啊!岚哥……” 白玫欢呼声中,陡觉微风拂鬓,耳边听到一阵嗡嗡之声,她到底自幼由千里孤行客传授武功,身怀绝学。虽在惊喜之中,依然十分警觉,闻风辨位,趁着火光,侧目瞧去,只见无数金色小蜂,趸须如针,往自己飞扑而来!她连第二个“哥”字还没出口,突然惊呼出声: “毒蜂!毒蜂!”娇躯随即连连后退! 这一大群金色小蜂,发现敌人,那会放松,漫空飞舞,纷纷追扑。白攻心慌意乱,百忙之中,左手火筒,向上一撩,右手白虹剑,也立即挥出,护住全身! 此时聂小红也闻声警觉,赶紧一闪身,让过白玫,左手迅速往腰间按去。 只听一阵细微的铮铮轻响,从她身边飞起一大蓬银砂,往四外散开,寒气凛凛,向蜂群中激射而去! “北极寒星”何等威力,银砂一闪,金色小蜂,立即纷纷堕地!白玫惊魂甫定,手中火筒往地上一照,那知不照倒也罢了,这一照,不由又惊叫起来。 原来身前地上,不知何时,爬出无数灰蝎,正好金色小蜂,纷纷堕地,它们争先恐后的抢着美食,才没向三人袭来!这原是一瞬间之事,聂小红敢情也已发现,左手连按,“北极寒星”,再次往地上射去。 心中也暗暗吃惊,唐天生既以用毒驰名江湖,豢养的毒虫毒物,自然不在少数,尤其阵中四面黝黑,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她心念疾转,蓦地想起“雄黄珠”,正是这类毒物的克星,连忙叫道:“岚哥哥,你快取出‘雄黄珠’来,阵中毒物多着呢!” 江青岚堪堪飞落,被她一语提醒,立即探手入怀,掏出“雄黄珠”!果然天下之大,物有所制,聂小红的“北极寒星”虽然把地面上的灰蝎,消灭大半,可是四面许多壁洞之间,依然有不少灰蝎,蠕蠕而动,迅速对着火光爬来。 但等到江青岚“雄黄珠”出盒,这枚黄澄澄的珠子,散发出一阵强烈雄黄气味,堪堪爬近三人身前的蝎子,似乎知道不妙,全身蜷伏,一动不动,远处壁上的也纷纷跌落! 白玫瞧得奇怪,用剑尖一挑,原来伏着不动的,早已死去!好这一发现,不由高兴得打跌,咭的笑道:“这才是宝贝咯!岚哥哥,早知这样,这场虚惊,真是冤枉!” 江青岚一见“雄黄珠”果然能够克制百毒,心下大定,随手把珠囊挂到胸前,一面笑道: “想不到小小一粒珠子,竟有如此妙用!” 聂小红插口道:“这才叫唐天生大出意料罢!他满以为我们本领再大,也无法穿行他的毒阵哩!”说话之间,仍由江青岚领先带路,顺着九宫八卦变化,曲折而行。果然“雄黄珠” 照到之处,毒虫毒物,全遭了大劫,它们一经闻到“雄黄珠”散发出来的浓馥气味,可说无一幸免。 “毒阵图”,除了堆砌的假山,门户井然,九宫八卦的变化,依然存在之外,以毒名阵的“毒”,却因“雄黄珠”而名存实亡。 但九宫八卦,如今可难不倒江青岚了,他穿门越户,如履旧地,一会工夫,业已穿遇全阵,到了尽头之处。迎面是一堵黑色墙壁,中间却有一扇漆着白漆的小门,是以虽在黑暗之中,望去还是极为明显。 三人走近小门,只见门上又有几行黑色字迹!白玫凑近身去,举起火筒,念道:“予设置此阵,数十年来,能顺利抵达此地者,尚无一人……” 聂小红没有听完,忍不住瑶鼻轻哼了一声,道:“这老贼口气当真不小!” 白玫道:“下面还有呢!” 接着又念下去道:“然予岂敢小觑天下之士……” 聂小红道:“这还像话!” 白玫继续念道:“惟揆诸实情,能通行全阵,虽不能谓之绝无,亦系仅有,果能安然抵达,当属武林一流高手无疑,手推此门,即为出口矣!” 白玫念完之后,回头笑道:“岚哥哥,我们到了出口啊!” 江青岚微微点头道:“唐天生倒确实没有夸口,我们如果没有这粒“雄黄珠”,真不知还要遇上多少惊险呢!” 说着正待去推,聂小红冷哼道:“老贼这些鬼话,谁能相信?他留下字迹,焉知不是他认为能够到达这里的人,毒阵已难不住人家了,才另藏诡计,叫人上当……”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动,推出左手,立即缩了回来,改用七星剑,往门上点去!敢情那扇白色小门,只是虚掩着,剑尖才一点上,便“呀”的一声,立即开启!可是就在这开门的同时,三人全都听到身后“丝丝”连响! 果然又是碧目蟾蜍唐天生的毒计,身后地上,突然喷出十数股毒水,环成半圆形的向三人飞溅激射而来。 除非你向小门中跃去,否则就没有后退之路! 这自然是人家早有安排的,小门之内,也许另有埋伏,但这时三人已无暇再作考虑,拼着中计,也非得往门内跃去不可! 白色小门之内,是两丈来宽,三丈来长的长方形小屋,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根本不是毒阵出口。三人堪堪纵起,身在空中,只听屋内又是一阵“丝丝”轻响,地面上立时喷出十数股毒泉,半圆形的迎面射来! 门外毒水和门内毒泉,先后之差,配合得恰到好处,正好把敌人包围在一个圆形水球之中,使你无从躲避!三人身在半空,仓猝之间,不觉大惊失色。 但目光一瞥,迎面飞来的十数股毒水,敢情中间有一股喷水管,发生了障碍,没有喷出水来,是以当中还有一段空隙。 三人怀着同样心思,身形一收,立即往那段空隙中落去。 脚尖堪堪沾到地面,身子还未全落,三人同觉脚下一沉,那块地板,突然往下翻落,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一股腥膻之气,中人欲呕,敢情下面是一个豢养着毒物的深阱。 翻板一落,喷射毒水,想是任务已了,同时停止,那扇白色小门,也自动砰然关闭!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江青岚等三人,轻功全臻上乘,翻板未落,他们早已察觉有异,立即提气上纵。其中江青岚和白玫,一个“云龙三折”,一个“龙飞九天”,全能在空中盘旋转折的身法,尚无大碍。 吃亏的却是聂小红,她轻功虽佳,这一提气上纵之后,就须落地换力,但她心思较细,适才误中机关,有了教训,这时身形才落,百忙中右手长剑,迅速往地上点去。 那知这间小屋,就是专为对付顶尖高手而设,任你轻功再佳,也须换力腾身。是以铺在地上的,竟然全是翻板,剑尖点到,又往下翻去! 这一着聂小红虽然不算意外,也大吃一惊,借着剑尖一点之势,不再停留,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直向对面墙上飞去。只听“嚓”的一声,剑尖已点上墙壁。敢情这堵墙壁,全是用大石筑成,石质极为坚硬。她玉腕一送,剑尖插入石中,身子暂时就挂在剑上,一面娇喘吁吁的叫道:“岚哥哥,地下全铺着翻板,我们是不是要冲出屋去?” 江青岚在空中转了两折,落到她身边,也依样葫芦用剑在墙上插定,方待开口,只听白玫在头顶上接口说道:“不!我方才试啦,这屋顶虽是铁板铺成,但只有三寸来厚,我们还是从屋顶上出去的好。” “龙飞九天”,确实称得上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身法! 白玫说话之际,再次腾空而上,白虹剑在铁板上一阵劈划,立时凿开一个数尺见方的窟窿,漏进天光。 白玫心头大喜,娇喊一声:“岚哥哥,聂姐姐,你们快来呀!”——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除毒务尽 白玫娇躯一钻,就爬出洞去。那知才一转身,却见圆屋顶上,早已围了一二十个黑衣大汉,他们手上全握着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各按方位,对准自己而立。 白玫一怔之间,江青岚、聂小红也相继纵出!蓦听一个破竹似的喉咙,打着哈哈道: “三位当真了得,居然会从毒阵图中破屋而出!” 江青岚俊目一瞥,早已瞧清发话之人,正是燕山双杰的老大铁算盘姜仁,不由怒从心起,剑眉一竖,喝道:“姜仁,区区毒阵,尚且困不住小生,你待怎的?” 铁算鼻姜仁双眼一眯,脸露狞笑道:“姓江的,你死在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兄弟不妨明白相告,他们每人手中,个个持有见血封喉的‘芒乌刺’,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你们自信能逃得出去吗?”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 聂小红娇哼未落,纤纤玉手,早已按到她柳腰之上! 只听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响处,一大蓬极细银砂,已然飞洒而出,三丈之风,寒气凛烈! 这一发动,当真出其不意,快若掣电! 铁算盘姜仁,还算相识,一个“懒驴打滚”,滑碌碌滚出两三丈外,侥幸避开,他身边七八个大汉,却惨叫一声,立时了账!其余之人,几曾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破了胆,手中虽然还握着“乌芒刺”,那里还敢放射! 白玫眼看聂姐姐一击得手,也不怠慢,身子微向后撤,挥手一剑,向后扫去。白虹剑原非凡品,再加她真气贯注,蓄势已久,这一出手,银虹暴涨,划带起凌厉剑风,只听惊叫骤起,血光喷射,三个黑衣大汉,已被她拦腰斩断! 这可把剩下四五个人,瞧得心胆俱碎,此时逃命要紧,立即纷纷跃退。聂小红柳眉一挑,瑶鼻轻哼,又是一阵铮铮细响,“北极寒屋”,再次往他们身后激射过去,那几个堪堪逃出一两丈外的黑衣大汉,也纷纷应声倒下。这一段话,原是瞬息问事,铁算盘姜仁,滚出两丈来远,避过聂小红的“北极寒星”,惊悸之余,堪堪站起身子,忽觉身后轻风微飒,似乎有人闪近! 铁算盘姜仁,原非弱手,听风声辨位,方待转身,只觉已有一点尖锐东西,顶住自己后心! “姜仁,你敢动一动,小小七星剑,可不长眼睛!” “嗬!嗬!”姜仁心头一紧,这不是江青岚的声音是谁,他没料到江青岚身手,会有恁地快法,一时惊得连话也答不上来,口中嗬了两声,肥胖身躯一颤,蓦地纵声笑道:“江少侠放得光棍一点,兄弟既已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想藉说话之际,猛然闪开身去,那知身还未动,江青岚喝了声:“别动!小生有话问你!” 剑尖轻点,业已刺着铁算盘肥肉。直痛得姜仁杀猪大叫:“江……江少侠剑下留情,兄弟知……知无不言……” “嗤!”聂小红冷冷的道:“你方才不是说杀剐听便,怎么变得如此脓包起来?” 江青岚道:“唐天生现在何处?” 姜仁又嗬了一声,道:“师傅和师伯,现在全在前厅,他们正……正在和人家动手……” 江青岚心中一动,急急问道:“和他们动手的是谁?” 姜仁毫不迟疑的道:“兄弟奉命守卫毒阵图,不大详细,来的好像说是量天寒尺,准是量天寒尺!”从他说话的语气看来,似乎并没有假。 “量天寒尺?” 江青岚自然十分耳熟,量天寒尺是“量天寒尺毒冰轮”,武林六绝之一,原来找上门来的不是冰魄夫人!他心念转动,沉声道:“那末就有烦姜大侠替小生领路!” 铁算盘似乎略一踟躇,立即应好! 江青岚长剑一收,铁算盘姜仁,吁了口气,回身谲笑道:“江少侠请随兄弟来!” 聂小红忙道:“岚哥哥,别放过这胖贼。” 江青岚笑道:“我们还是找唐天生去,凭他这块废料,杀之徒污宝剑!” 铁算盘姜仁,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却被江青岚如此鄙视,差点连心肺都将气炸,但他知道这三个人,自己一个也惹不起。 是以只轻嘿了声,脚下一顿,便往花圃中落下。 别看姜仁肥得如一个肉团,但轻身功夫可着实不弱,只看他飞纵下去的身法,就够俐落! 江青岚等三人,自然并不怠慢,如影随形,紧随他身后,翻过围墙,前面就是万毒宫的正屋,重重屋脊,院落起伏。 先前他们由唐天生陪同,穿廊而行,倒也并没留意,这时一经跃登屋面,才觉得万毒宫竟然占地极广。 江青岚游目四顾,忽见铁算盘姜仁,却舍了中间一排正屋,纵身往右边窜去,不由心头犯疑,但再一打量,又觉得并无异样。 白玫忍不住,接近一步,娇声问道:“喂!你为什么不走近路,要绕圈子走呢?” 铁算盘姜仁,头也不回阴嘿道:“万毒宫中间正屋,密布毒纲,岂是等闲闯得?” 他语气不善,可是说来也有道理,万毒宫屋面上,布有毒网,他自然清楚,绕道而行,正是避免无谓的麻烦。 大家跟着他窜房越脊,果然毫无阻碍,这就显得铁算盘并没有撒谎。 姜仁的身法,越走越快,片刻工夫,已掠过两进院落,突然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斜倾。 “哈哈!江少侠恕兄弟失陪!”话声未落,铁算盘一条人影,在屋面上一闪而没!江青岚等三人,虽说跟在他身后,但相距也有一丈来远,他这一脱身,事出仓猝,谁也没有防到。 江青岚眼看他往下沉去,不由怒喝一声:“贼子,你敢……” 正当此时,突觉脚下一紧,身子立时移动不得。低头一瞧,原来屋面上不知何时,露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倒刺细钩,把三人脚下,紧紧钩住! 这钩子方才还一只不见,敢情是在铁算盘翻落之际,同时发动的,显然他故意引着自己三人入伏?就在他念头一转之际,耳听檐下一声吆喝,弓弦响处,百十支毒弩,一齐往三人身上射来! 这设计当真毒辣无比,试想一个人脚下既被倒钩钩住,无法躲闪,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江青岚剑眉一竖,蓦地一声断喝,左手运足功力,往下劈出,右手也手起剑落,迅速向脚下倒钩撩去! 七星剑何等犀利,剑锋扫过,倒钩立断。同时一纵身跃到聂小红身边,替她削断倒钩。 他这一动作,快若闪电,掌风出手,狂飙陡发,激射而来的百十支毒弩,来势虽劲,但一遇上先天真气,立被反弹出去。 如蝗毒弩,夹着一阵尖锐厉啸,纷纷往屋外激射,发箭之人,做梦也想不到射出去的毒弩,会掉转头来反射自己,来势又急,一时惨叫惊呼和咕咚倒地之声,响成一片。 伏在檐下的数十名大汉,眨眼之间,伤已过半,没死的立即弃弩四窜!这时白玫惊“啊” 了声,也已把脚下倒钩削断。三条人影,奇快无比的往屋下扑去! 聂姑娘嫉恶如仇,身未落地,一大蓬“北极寒星”,银砂如雨,已往众人头上洒落!唐门爪牙,正在四散奔逃,但觉一点澈骨奇寒,袭上身子,直冻得全身一僵,往地上倒去! 等江青岚等三人飞身落地之后,院落前面,横七直八的全是尸体。 当然!大部份是被毒弩反射,毒发身死,另一部份,却是伤在“北极寒星”之下,活生生冻死的。 虽然这些唐天生的爪牙,平日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但终究太以残忍了些。白玫姑娘,生性善良,早已掩着双目,不忍卒睹。 江青岚俊目一扫,忽然瞧到这些身中“北极寒星”的人,和在牛肝马肺纤道上黑衣大汉,死相相同,不由恍然大悟,回头瞧了白玫一眼笑道:“玫妹,牛肝马肺峡纤道上,插花示警的,你知道是谁?” 白玫睁大眼睛,讶道:“你说是聂姐姐?” 江青岚点头笑道:“差不多!” 白玫拍手道:“玫瑰花!啊!对了,聂姐姐真像一朵玫瑰花!” 聂小红被她说得粉脸一红,娇笑道:“你们取笑我,我不来啦!” 说话之间,三人已走入院落,仔细一搜,那里还有铁算盘的踪影?白玫噘着嘴,气道: “这姓姜的也不是好人咯,我还当他挺老实呢。” 聂小红接口道:“唐门子弟,那有什么好人?哦,岚哥哥,我们快到前面去瞧瞧罢!” 三人走出院落,循着走廊,曲折而行,一阵工夫,已奔近大厅。这一路并没发现唐门子弟,就是大厅上,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 这,那像什么有人在动手?江青岚心头一阵狐疑,脚下一紧,首先窜出。瞥见厅前一片广场上的黑压压的站着一大堆人,但大家却鸦鹊无声,静得连一支金针堕地,都清晰可闻! 纵目瞧去,原来广场中间,正有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相对而立。这两个人一个身穿一袭宽大金袍,面色凝重,正是飞天蜈蚣吴赞廷!在他对面,却是一个宫鬓堆鸦,长裙曳地的盛妆少妇。她!江青岚骤然入目,不由心头一喜,她不是约自己前来熊耳山的冰魄夫人,还有谁来? 什么?他们在比拼真气?江青岚心中一动,仔细瞧去,只见飞天蜈蚣双臂平伸,竖着一对乌黑有光的手掌,作出向前虚推之状,那袭特别惹眼的宽大金袍,这时也不住波动,映着斜照夕阳,金霞万道,闪闪发光。 敢情他正以“五毒神功”,施展毒袍上的剧毒?冰魄夫人呢?虽然站在他一丈开外,却也丝毫不敢大意,艳光照人的粉靥,此时铁青得凛若严霜,一双玉掌,向外迎拒! “冰魄寒光”,果然不同凡响,连唐门四宝的毒袍,也无法侵入丝毫,双方真气,只胶着在两人身前五尺之间!这种真气和真气的拼闻,无形无式,除了本人感觉之外,旁人是无法知道的。 不过江青岚从双方的形势上观察,飞天蜈蚣满脸狞恶,鬓发如猬,双手不住的波动,尽情催动“五毒神功”,施展毒袍上的毒气,一层层向外推出,但他风力似乎稍逊,所仗的只是一件毒袍罢了。 冰魄夫人在内力上虽占优势,终究对飞天蜈蚣身上毒袍有所顾忌,是以只在身前布了一层“冰魄寒光”,采取的还是守势。 看来一时之间,谁也无法赢谁!飞天蜈蚣身后,还站着手持琅玕杖的碧目蟾蜍,耽耽而视,两边也有二十多个唐门子弟,肃静而立。 冰魄夫人身后远处,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珠儿手仗长剑,立在车门前面,神色显得十分紧张! 马车两旁,另有四个身穿白衣的汉子,围拱而立!江青岚心头又是一动,暗想瞧他们守卫马车的情形看来,显然兰儿就在车上。不错!她身中“五毒掌”,急需“雄黄珠”解救,看来冰魄夫人决不会落败,那么自己还是先救人要紧。 心念一转,立即向白玫、聂小红两人,低声说道:“你们快随我来。” “来”字出口,双脚一顿,人已凌空拔起,横越众人头顶,直往车前掠去! 三条人影,疾若流星,横掠而出,虽然只响起一丝极其轻微的划空之声,但江青岚胸前挂着的“雄黄珠”,却经风一吹,散出一阵浓烈的雄黄气味。碧目蟾蜍唐天生,耳目何等灵异,一缕划空轻“嘶”,已然瞒不过他,同时鼻中也嗅到了雄黄气息。 心头蓦然一惊,立时一声大喝,琅玕杖一点,人也跟踪扑起!江青岚身才落地,只觉白影移动,四个手持精钢量天尺的白衣人,已一字排开,拦在面前,面情冷漠,紧瞧着自己,一言不发。 只要瞧他们闪出来的身法,已可知道这四个白衣人武功高强,江青岚微微一怔,只听身边的聂小红,已一声娇叱,闪出身去,玉腕一抖,嗒的从腰闾掣出蓝光闪闪的毒鳞鞭来,喝道:“你们再不让开,莫怪姑娘……” “啊!江公子!”一声惊喜的娇呼声中,紫影闪动,珠儿已抢到四个白衣人前面,急道: “你们还不退下,这是江公子!” “江公子,你果然借到‘雄黄珠’啦?” 四个白衣人听珠儿招呼,赶紧量天尺一收,正待后退,江青岚还没来得及说话,陡觉风声飒飒,一条黑影,已直泻而来,落到自己面前,那正是碧目蟾蜍唐天生。 他手中紧握毒琅玕,两道碧绿眼神,一霎不霎的盯在江青岚胸前丝囊之上,阴嘿连声的道:“江少侠能从毒阵图中生还,还是数十年来第一个人,老夫问你,这‘雄黄珠’由何得来?” 聂小红冷哼道:“这个你管得着么?” 唐天生目光斜掠,一眼瞧到聂小红手上的毒鳞鞭,脸色不禁又微微一变,讶异的道: “姑娘和北海老人,如何称呼?” 聂小红不耐的道:“姑娘不知道。” “嘿嘿!”唐天生从喉间发出两声冷嘿,毒琅玕向地上一顿,续道:“老夫言出如山,本来只要你们能够穿行‘毒阵图’,咱们两家恩怨,一笔勾销,老夫决不留难,不过江少侠既然仗着唐门四宝的‘雄黄珠’破阵,此事又当别论……” 他话说完,白玫嗤了一声,截着他话头说道:“难道普天之下,只有你们唐门才有‘雄黄珠’?” “哈哈!”唐天生仰天厉笑道:“唐门历代相传之物,老夫焉有不识之理?” 江青岚愤然道:“老丈既知‘雄黄珠’乃是贵门历代相传之宝,难道忘了贵门还有两句历代相传的遗训,‘统率百毒,以解民厄’?” 碧目蟾蜍听得脸色大变,狞笑道:“原来你们果然是受叛门逆弟指使而来。好!老夫今天要让尔等活着逃出万毒宫,江湖上从此就没有碧目蟾蜍这个名号!” 白玫怒道:“那么你待怎……” 她“的”还没出口,唐天生琅玕杖一指,一点绿光,已猝然往江青岚喉头点去!他杖才点出,脚尖一顿,人也同时扑起,左腕伸出,一手已往江青岚胸口抓到。这一下当真是电光石火,奇快无比,但站在江青岚身边的,可没一个庸手,何况几人的目光,全都注视着他。 是以任你唐天生出手再快,人家也并不慢到那里,只听两声娇叱,同时响起。白玫短剑一撩,招演“斜卷珠帘”,往毒琅玕上磕出。聂小红手上的一道蓝光,却“风扫落叶”,横扫双胫! 唐天生身形才起,陡觉眼前精虹电卷,剑气森寒,脚下腥风刺鼻,蓝鳞闪铄。他久经大敌,自然识得厉害,自己手上的毒琅玕,虽然不畏刀剑,但白衣女子手上分明是柄断金截玉的利器,那敢硬砸。 脚下蓝影,早已瞧出是北海玄灵叟的毒鳞鞭,更是大意不得!他终究是一派之主,在这千钧一发之下,临危不乱,猛吸一口真气,收杖弓身,把往前窜出的身子,硬生生打旁里跃出!江青岚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唐天生已被*退,瞧得一旁站着的珠儿抿嘴娇笑,一面忙道:“江公子,你先去解救柳姑娘要紧,这老贼留给我们好啦!” 他们一直把兰儿当作柳琪,但江青岚此时也无暇细说。他知道凭白玫聂小红两人,已足够对付唐天生,这就点了点头,转身往马车走去。 四个白衣人,闪身让过江青岚,手抡量天尺,按四象方位,把车子围住。 “丫头,你们找死!”碧目瞻蜍唐天生,毒播天下,江湖上闻名变色,这回眼看自己竭尽心力布置的“毒阵图”,被人家轻易破去,而且唐门四宝的“雄黄珠”,竟然出现在敌人手上,心头已是怒不可遏。 此时自己才一出手,就被两个女娃儿*退,更使他火上加油,一时早把先前顾忌人家师长之心,丢到脑后。大喝一声,满面狞恶的往白攻身前*去。 “聂姐姐,你瞧着别出手,我如果打不过了,你再帮我!” 白玫对唐天生的一步步*来,似乎毫不在意,还歪着头和聂小红说话。 聂小红点头道:“白姐姐,你只管对付他,小妹替你掠阵就是,啊!这老贼手上琅玕仗有毒,你可小心!” 白玫白虹剑一拈,浅笑道:“不要紧,我这剑不怕毒的!” 唐天生瞧着她们对话神情,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气得心肺欲炸。右臂一抖,毒琅玕划起斗大一团青影,往白玫当头劈去,口中喝道:“丫头纳命!” “动手就动手咯!干么这么凶?” 白玫口中说着,手上可并没有落后,避重就轻,白虹剑微微挑动,寒光吞吐,已往唐天生右腕削到!这一剑轻灵俐落,真是神来之笔,瞧得唐天生心头猛震。自己毒杖堪堪出手,对方怎会突然欺近身来? 不错!像这样变化奇奥的剑招,除非是昆仑派的“乾坤八剑”!当下双肩一晃,向后疾退了三尺,他应变虽然迅速,但白玫剑尖划出,直若电闪雷奔,一道冷芒掠腕而过,低头一瞧,自己右手衣袖,已被剑尖刺破。 白玫一剑得手,早已如影随形,白虹剑幻起一片剑影,第二剑又疾刺过来。 她这套剑法,正是昆仑派镇山剑法中不传之秘的“乾坤八剑”,剑法虽然只有八招,但变化奇奥,神妙精微,已是剑法的极致。 任你唐天生武功最高,在这八剑连绵之下,也有措手不及之感,他才一后退,白玫剑光流动,又已*到,一时只好再向旁侧横跨了两步。 唐天生一着失机,陷入被动,再加上白玫手中的白虹剑,银芒吞吐,寒光耀目,一眼之下,立可分辨得出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宝刀。唐天生手上毒琅开,虽然不畏寻常刀剑,但遇上这等神物利器,也心存顾忌,不敢和她硬封硬拆。 是以第三招上,又被迫得连连后退。但他终究是一门之主,数十年修为,还是不可轻视,避开三招,毒琅玕紧涌起一团碧影,护住全身,虽然屈居下风,依然临危不乱,同时左手也运聚功力,呼的一掌,对准白玫劈出! 这一掌是唐天生蓄势而发,掌风出手,狂飙电卷,白玫瞧见他击出手掌,乌黑如墨,心头不禁一惊,她知道“五毒神掌”,只要掌风沾身,毒气立即侵入,兰儿姐姐就伤在飞天蜈蚣的毒掌之下! 当下那敢怠慢,莲足一点,身形破空而起,到了一丈来高,便中止上升,在空中一个转折,避开掌风,手中短剑一挥,闪电般扑攻而下! 她使的正是昆仑秘传“龙飞九天”身法,此时一经施开,但见白衣飘飘,屈折往来,满天银芒,漫空飞舞,一剑接着一剑,连绵不断地向下面敌人发出! 唐天生目射凶光,满脸露出阴毒之色,手中琅玕,往上急挥,真气拂拂,发出轻微尖啸! 这一场激闷,不但聂小红瞧得出神,珠儿,和四个白衣人,全都摒息凝神,目不稍瞬!正当此时,碧目蟾蜍忽然仰天阴笑道:“女娃儿,瞧你还能施展几招?嘿……嘿……” “龙飞九天”原可在空中曲折九转,但才到第四式上,已陡感不对,自己一颗心,竟然随着唐天生嘿嘿冷笑,起了一阵跳动。头脑之间,也似乎微感昏眩,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她立即摒住呼吸,身形倏然升起,剑交左手,迅速无比的从怀中摸出“翠叶朱兰”,塞到口中,跟着飞开寻丈,飘然落地。 但饶你发现得快,飘落之时,脚下已显出踉跄不稳之状。珠儿睹状大惊,一闪身飘到眼前,急急问道:“姑娘,你怎么啦?” 白玫感激的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不要紧,我中了他杖上毒气!” 说着,就跌地坐下。珠儿纤手一招,两个手持量天尺的白衣人,立即走来,一左一右,站在白玫身边,替她护法。 这时聂小红已和唐天生打得非常激烈,她一支毒鳞鞭,宛若蛟龙出海,翻海滚滚,出手好不凌厉,一道蓝光夹着呼呼风声,阵阵腥风往唐天生身前身后像暴风雨般使出,唐天生武功虽然不弱,但他一半还是凭着琅开杖上的毒气,克敌制胜,是以只紧守门户,极少还攻。 一面却重施故技,暗运真力,贯注杖上,从杖头上*出丝丝毒气。但他这会却打错了算盘,聂小红手上的“毒鳞鞭”,乃是玄灵叟用北海一条毒蛟身上的剧毒,合药淬制而成,每一片精钢细鳞,都奇毒无比,一经展开,便有一股浓重的触鼻腥风。琅玕杖上不过是一种昏迷之剂,毒量不重,还须由使杖的人,用内功*出,才能生效。是以这种毒气和毒鳞鞭上的腥风,一经接触,便互相中和,那能再发挥昏迷敌人的作用呢? 转眼之间,双方已走了二三十回合,唐天生依然找不到聂小红半丝破绽,甚至连一点滞钝的现象都没有。 心头不禁大为惊檩,冷嘿一声,手腕骤振,琅玕杖招式突变,但见碧光缭绕,杆影点点,往聂小红身前洒去!聂小红艺出北海,鞭法得自乃师玄灵叟亲传,岂同凡响,娇叱一声: “来得好!” 娇躯不退反进,毒鳞鞭划起震耳呼啸,迎着唐天生一味猛攻!这一场激战,和方才又自不同,三五丈内,只见一碧一蓝两团光华,在地上飞滚,那里还瞧得清敌我人影,是杖?是鞭? 正当激战方殷之际,蓦听一声娇叱,一条白影,奇速无比的投入战圈。不!一道经丈银虹倒泻而来,身未落地,刷刷刷精虹暴涨,宛若一片剑网,向唐天生当头罩下! 唐天生和聂小红还只打成平手,没有占到半点优势,此时再加上这一突如其来的飞将军,不由心头大震。 琅玕杖一点,双肩晃动,迅速往后斜退了七八尺。注目一瞧,只见来人白衣飘忽,银虹吞吐,她不是方才已中自己琅玕杖上毒气的白玫是谁? 她身中昏迷之毒,怎会好得如此快法?他那知白玫口中含的“翠叶朱兰”,乃是异种灵草,善解诸毒。惊疑之余,厉声狞笑道:“丫头,今天老夫不让你们瞧瞧厉害,还当万毒宫无人呢!” “老贼,少冒大气。”娇声入耳,唐天生只觉眼前白影闪动,森森剑气,已*近身前! 这一剑来势之快,唐天生甚至连瞧都没有瞧清,那有还手机会,脚尖微一用力,便已移退数尺!那知身子左移,聂小红又是一声娇叱:“老贼看鞭!” 毒鳞鞭挟着一片腥风,横扫而至!唐天生一派掌门,几曾被人*得如此狼狈,蓦地厉笑一声,功运右臂,毒琅玕一招“金针定海”,全力往鞭上砸去! 他到底数十年修为,功力较深,这一招怒极而发,威力自非小可。但听“拍”一声鞭杖交击,聂小红当堂被震退了三数尺!碧目蟾蜍一招得手,狂笑一声,纵身跃起,杖先人后猛往聂小红追扑过去,毒琅玕一招“直叩天门”,对准聂小红天灵击落! 聂小红一声冷哼,没见她挫腰扬手,耳闻一阵“铮铮”轻响,眼前银砂闪铄,拥着凛冽寒气,已迎面打来! 唐天生蓦的一震,暗想自己怎会忘了北海玄灵门霸道暗器?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赶紧疾沉丹田真气,收住前扑之势。 同时右手一缩,收回毒琅开,上半个身子,硬行向右侧斜闪。总算他应变神速,但也险到极点,一大蓬奇寒澈骨的“北极寒星”,丝丝尖风,打耳边擦过! 那知堪堪躲开聂小红的暗器,耳边娇叱又起,一片森森剑幕,像渔翁撒网般,业已当头罩落,这凌空下击的,不用说是白玫了!唐天生连番遇险,激得他怒气冲天,猛可里沉腰翻腕,毒琅开一招“鱼跃于渊”,由下向上,疾挑而起,左手迅速探入囊中,掏出一把“蜴尾针”迎空撤出。 十几缕捆若游丝的白光,无声无息,往白攻打去!聂小红瞧得心头一紧,急忙叫了声: “白姐姐,留神暗器!” 她喊声出口,立即剑交左手,右手扬处,对准唐天生拍出一掌!三人动作虽有先后,但也差不了多少! 唐天生毒琅玕挑起,正是白玫沉剑下击,剑杖乍接,但听“嗒”的一声,毒琅玕立时被截断了一大截。本来么,琅玕木虽然不畏刀剑,那也只是普通刀剑而已,因为琅玕本身纹理细密,质坚如铁,但如果一旦碰上削铁如泥的宝刃宝剑,琅玕虽坚,终究是木料,那能和白虹剑硬砸? 唐天生是气昏了头,一时大意,等到警觉,已是无及!照理,唐天生既然举杖上架,自然使出全力,身子决不会闪避,那么此时琅玕一断,白玫剑势一落,唐天生一个身子,就非劈作两爿不可! 但白玫因聂小红出声叫她留神暗器,她一剑下击之后,剑尖藉着唐天生上挑之势,白衣飘飘,一式“龙飞九天”,早已飞了开去。 唐天生眼看毒琅玕被削,心头大骇,他是怕白玫顺势劈落,一时顾不得再看“蜴尾针” 是否打中敌人?也顾不得自己是西川唐门掌门人身份,一个“懒驴打滚”,人从横里连翻带滚,滚出去了两丈来远! “蓬!”正好他滚出不远,身后陡然撞来一股威势奇大,凌厉绝伦的掌风,直似山崩海啸,怒涌而至。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尘土弥漫,卷起一阵风柱,唐天生方才立身之处,已被轰得掀起一层地皮! “玄灵掌!”那是北海玄灵掌,普天之下,除了玄灵掌,那有这样的声势威力?天下之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要是白玫不削断他的毒琅玕,他不会情急逃命,来个“懒驴打滚”,那么任你老毒物是铜打铁铸,也非伤在聂小红的玄灵掌下不可! 这一场惊险绝伦的拼斗,说来话长,其实全都快逾闪电,出入之间,只是毫厘之差。正当此时,那停在不远之处的那辆华丽马车上,风帘忽然掀起,一条娇小人影,疾如飞鸟般往场中落下! 不,还有一条青影,也跟着飞来!唐天生一滚之后,惊喘未定,陡觉风声飒然,娇哼入耳。 “老贼,今天一个也饶你们不得!” 一片银虹,有若长江大河,倒泻而来!剑光之强,令人无法睁眼!唐天生大惊失色,对方之剑法,比之白玫所使的昆仑绝学“乾坤八剑”还要快速凌厉,自己不但无法破解,自然更无还手余地! 他此时无暇多想,半截毒琅玕,就地一点,身躯立时暴退!但任你唐天生身法再快,也总嫌迟了半步,银芒扫过,血光陡溅,唐天生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条右臂,已被连肩削落! 这一剑,快如疾风,连白玫、聂小红两人,身在临近,也并没瞧清! “啊!是兰儿姐姐,兰儿姐姐!” 白玫瞧清来人,心头大喜。但兰儿却在剑削唐天生右臂之后,双足一顿,身如箭射,一个急转,又往飞天蜈蚣吴赞廷扑去! “兰儿,使不得,他毒袍有毒!” 随她飞落的江青岚,一见兰儿改向飞天蜈蚣扑去,心下一惊,也立即跟踪掠去!原来江青岚因白玫聂小红两人,对付唐天生,已绰有余裕,他救人心切,才一转身走近马车,掀帘一瞧,车中躺着的不是兰儿是谁? 她此时脸如金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眉心间,果然隐现算盘子大小一块黑斑。 “五毒掌!好歹毒的五毒神功!” 江青岚心中一阵怜惜,兰儿是自己初出江湖第一个认识之人。她虽然被天狼天狐娇纵成性,但对自己,却是一片真挚,柔若绵羊。 不料造化弄人,两次引起误会,使她浪迹江湖,但说起来,她还是为了自己,致遭飞天蜈蚣毒手!他一念及此,热血沸升,赶快跃上车去,伸手从颈上取下雄黄珠,轻轻放到兰儿鼻端,替她闻了一阵。 眼看兰儿眉心,黑印依然,并没减退,人也仍在昏迷之中,一时可不知如何是好,深悔当时没向剑山居士问清楚,心中一急,拿着雄黄珠,在她眉心之间,轻轻滚转! 这一下果生奇效,雄黄珠滚过之处,黑印逐渐减退。江青岚无心巧合,心头大喜,索性把雄黄珠按在眉心不动,让它慢慢吸出毒气,这样过了一盏熟茶光景,眉心黑印,才全数消失!一时还恐余毒未净,又替她闻了一会,才把雄黄珠收起。 只见兰儿轻轻吁了口大气,身体也蠕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来,那双虚弱无力的眼神,只望了望自己,依然阖起! 是了!她中毒多日,全仗冰魄夫人的雪莲子,缓和毒气内侵,想来身体已极端虚弱,才有这等现象。心中想着,立即从怀中掏出“千年参王”切了一片,在口中一阵咀嚼,拨开兰儿银牙,慢慢哺了过去,接着又度了一口真气。 果然这种天材地宝,效力宏大,兰儿脸色,逐渐好转!江青岚心中,惦记着外面正在激战,时间十分宝贵,当下瞧了兰儿一眼,卷起衣袖,功运双掌,使出“推宫过穴”的按摩手法,加强她气机运行,好提早复原。 当他双手循着十二经络,缓缓推动,只觉掌心所及,兰儿娇躯,不住的轻颤!他虽然凝神澄志,心无旁驽,但除了只隔着一层又薄又窄的紧身衣靠,她玲珑凹凸的玉体,着手处,软绵绵地富有弹性,也不禁心神为之一荡! 当然,江青岚拼耗真气,在替她推宫过穴,兰儿似醒非醒,不会没有一点知觉,而且千年参王功效,也在她体内发作,她只觉两股滚滚热流,催动真气,在全身流注,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一会工夫,热流逐渐消失,她蓦地睁开眼来! “兰儿,你醒过来了?”这声音好熟!是他?她眼光一瞥,那不是他是谁?紧靠着自己,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正是自己心底最熟悉的人!她心头小鹿,一阵狂跳,不知是爱?还是恨? 她娇躯一扭,恨声的道:“你……你别再理我!” “兰儿,你怎么啦?” 江青岚话声未落,兰儿急急的道:“你有琪妹,玫妹,别再理我……” 小姑娘想到终南山他十分关心也十分体贴的扶着那个姓柳的丫头,叫得怪亲热的模样,同时又想到长恨谷她亲眼目睹的那幕,她心头又是一阵波动,竟然双肩抽动,嘤嘤啜泣起来! 江青岚可没料到她对自己会有如此误会,一时给她哭得没了主意,连忙低声说道:“兰儿,这是误会……” 兰儿双手紧掩耳朵,一颗头猛摇着嚷道:“我不要听,不要听,你去找她们好了,别想再理我!” 江青岚苦笑了笑,自己心中,虽然只有一个红线姑娘,虽然自己只把她们当作小妹子看待,但总不能让误会继续误会下去!他平心静气,慢慢伸出手去,搬着她一双肩头,轻声笑道:“兰儿,别生我的气啦,这是误会!” 说着,把自己如何错认柳琪,当作兰儿,后来送她上终南求医,以及自己赶去长恨谷救人,身中唐天生暗算,一直说到追踪入川,兰儿身中飞天蜈蚣的五毒掌,冰魄夫人要珠儿传信,自己向剑山居士商借雄黄珠找来唐门,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兰儿姑娘,虽然紧掩着耳朵,她可并没真的掩住。相反的,她正在偷听他的述说,抽噎之声,逐渐减低,她渐渐听出了神,觉得都是自己任性,引起的误会。她深爱着他,才偷偷的逃下析城山来,而且一直若即若离的尾随着他,也受尽了委曲。 江青岚堪堪说完,她忽然又抽噎起来,双肩耸动着更加厉害。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任性得平日里凶霸霸的小姑娘,这会却柔若羔羊。似乎要用泪水来洗去她所受委屈,同时也惟有啜泣,才能掩饰她的羞涩。 江青岚瞧着她这付模样,心中一阵怜惜,不知如何才能把她哄好,他轻轻的替她整理着散乱的秀发,轻轻地抚着她香肩!她突然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心底深处升起,他这种无言的慰藉,胜过有言。 她好像孩子遇上了慈母,口中“嘤”的一声,娇躯猛地扑入江青岚怀里。不!一颗头紧紧贴着他胸脯,全身发出轻微的颤抖。她听到他的心,在强有力的跳动,但自己比他跳动得更加厉害! 江青岚呼吸突然间急促起来,他抱着兰儿娇小的身子,正在力求镇静,但她软绵娇躯,紧贴着自己,还在一抽一噎起伏不停。一阵阵少女的幽香,钻进鼻孔,很快的散发到血液之中,使他血液循环加快,一颗心跳荡得把持不定…… “蓬!”一声巨响,从不远之处传来。 兰儿瞿然惊觉,仰起一张红得像苹果似的粉脸,张着清澈大眼,羞涩的道:“岚哥哥,我们快去瞧瞧!” 江青岚也被这一声大震,震得心头猛跳,他判断这声音正是从白玫、聂小红和唐天生动手之处发出,不知战场中有了什么变化? 心中想着,还没回答,兰儿早已掀帘而出!江青岚心中又是一惊,她中毒初愈,应该多休息一会才对呀!当下急忙跟着下车,只见兰儿早已如星丸泻地,落到场中。不!出手一剑,就砍断了唐天生右臂,双脚一顿,又往飞天蜈蚣扑去! “啊!是兰姐姐!”白玫瞧清来人,忙着喊道:“聂姐姐,我们快去!” 白影一晃,也跟踪掠去! 聂小红正待跟着白玫飞出,但回头一瞧,唐天生脸如白纸,身躯摇晃着并没倒下。 聂姑娘嫉恶如仇,那肯放过了他,娇躯一转,双脚还没纵起,一大蓬“北极寒星”已照定唐天生射出! 这也是唐天生作恶多端,平日里惯于用毒,此刻右臂虽断,仍然死在霸道无比的暗器之下! 刷!刷!刷!刷! 四条人影,先后掠空飞起,落到另一个斗场之中。冰魄夫人和飞天蜈蚣,此刻仍然僵持如故!他们对身前飞落之人,似乎都毫无察觉,因为他们比拼真气,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全神贯注,谁也不敢丝毫大意,两手掌心全都凝聚了两人毕生修为,向前推拒!——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三妹同心 冰魄夫人和飞天蜈蚣如果双方之中,有一方稍呈不支,那么不是冰魄夫人立被毒袍所发出的剧毒毒死,便是飞天蜈蚣立被“冰魄寒光”所凝结的真气,当场冻死。这中间胜败之分,只在毫发之间,是以宁愿全力拼耗,谁也不肯稍退! 两人拼耗了这长一段时间,不但全都汗出如雨,而且凝立的身体,都已在不住的颤动,似乎谁都有后力不继之感! 飞天蜈蚣本来内力稍逊,他无非仗着一件唐门四宝之一的毒袍,才能和冰魄夫人拼成对手,但此时也气息渐粗,身子上热气腾腾,一个人好像站在雾中似的,这正是他运聚功力,从毒袍上散发出来的毒气,因为受冰魄夫人寒气所阻,不能前进,才积成一团。 冰魄夫人却脸色苍白,秀目微阖,双掌掌心,不停的飞出丝丝寒气,往前推去! 看来这场拼斗,大家只有对耗到真气全竭,同时颓然倒地不可,否则谁也无法中途停手! 这和四人的相继飘落,不过是眨眼工夫。 刷!兰儿身子才落地,手中短剑突然乱划,但见寒芒骤发,漫天剑影,有若长江大河,倒泻而出,往飞天蜈蚣身前落去! “使不得!那是毒气!” 江青岚阻拦不及,百忙之中,大叫一声,身如电射,同时摘下雄黄珠,随手抡舞! 这两人动作之快,简直令人无法瞧清!兰儿剑光骤发,江青岚也同时飞身赶到! 突然听到有人急喊:“江少侠手下留情!” 嗖!一条黑影,奇快无比的往场中泻落! 但此人终究迟了一步!一阵浓烈无比的雄黄珠气味飞过,毒气全消,飞天蜈蚣吴赞廷,早已无声无息,倒卧血泊之中,唐门四宝的毒袍,也被兰儿一柄短剑拦腰截断! 江青岚纵目瞧去,只见来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衫裤,面貌清癯的老头,正是慨借雄黄珠的剑山居士柳清河,他胁下还挟着一个青丝散乱的少女,这时用力往地上一掷。 原来他手中挟着的,竟是锦瑟仙子柳瑶姬,她敢情被剑山居士点了穴道,是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柳清河这时神色黯然的瞧着唐天生和飞天蜈蚣两具尸体,口中喃喃说道:“流毒天下!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何苦流毒天下,才落得如此收场!” 江青岚心中感到一阵愧疚,自己如果不是人家慨借雄黄珠,不但无法穿越毒阵图,就是兰儿中的“五毒神功”也难以解救,但自己却仗着雄黄珠,把人家两个师兄一齐诛杀。 虽然碧目蟾蜍唐天生,飞天蜈蚣吴赞廷两人,流毒天下,死有余辜,但此时当剑山居士面前,自己实感难以交待。心中想着,连忙手捧雄黄珠,向柳清河当头一揖道:“小生蒙老丈慨借雄黄珠,使小生兄妹四人,得免于难,大德不言报,小生惟有永铭诸心而已,小生义妹,一时气愤,以致两位师兄溅血剑下,小生尤感不安……” “哈哈!”江青岚话声未落,剑山居士柳清河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悲苍长笑,声震屋瓦。 双目精光陡射,掠过站在江青岚身侧的三位姑娘,同时摇头道:“令义妹并没杀错人,江少侠如以私谊来说,杀的是老朽两位师兄,但如以维护武林正义来说,大师兄二师兄流毒天下,祸害生灵,可说死有余辜,令义妹只是为世人除害罢了!” 他说到这里,又向地下瞧着被白玫削断的琅玕杖,和兰儿斩断的毒袍一眼,倏然叹道: “唐门四宝,当年祖师原是为了拯救世人而制,不想传至今日,却因毒害世人而毁,这岂不是冥冥中也早有注定?” 此时冰魄夫人经过一阵调息,方才拼耗真气,也全已复原,起身笑道:“柳大侠深明大义,尤为难得,今后西川唐门,为苍生解毒的重任,可全仗柳大侠大力了。” 柳清河惶悚的道:“统率百毒,以解民厄,原是师门祖训,老朽敢不全力以赴,还望夫人多多教诲。” 唐门子弟,因掌门人惨死,正在群龙无主,这回一瞧三师叔赶来,纷纷上前参谒。柳清河告诫了几句话要他们把唐天生吴赞廷两人遗体抬去厚敛。一面又吩咐把地上的柳瑶姬,押入屋去,暂时看管。 江青岚忙要兰儿谢了柳清河慨借雄黄珠之德,一面又替白玫、聂小红、兰儿三人向冰魄夫人引见。兰儿又向冰魄夫人谢过救命之恩。 冰魄夫人听说面前的是兰儿姑娘,并不是柳琪,更拉着兰儿玉手,不住的打量。江青岚也笑着将当日柳琪身中绝情针,自己误把她当作兰儿!后来连三眼比丘沈师太和天狐迟诱两人为了争徒儿女儿,还动手过招,大打一场的往事,说了一遍,直听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冰魄夫人眼看诸事已了,自己急于回雪山炼药,就向大家告辞。江青岚也因迟老残楼一怪有东海之约,急于赶去,也就向柳清河告别。兰儿当日偷自逃下析城山来,就是为了找岚哥哥,此时误会已释,听说还要赶上东海去,她天不怕,地不怕,好玩心重,心中自然高兴。 聂小缸呢?她跟着大师兄到中原来,原无一定目标,江青岚上东海去,她自然要跟着同去。三女一男,离开熊耳山,就兼程往九宫山赶去,因为他们要会合了崔文蔚夫妇同去东海。 但当他们赶到九官山,崔文蔚夫妇借住的那家山家一问,崔氏夫妇已在几天之前走了。 这时天色已经傍晚,依着江青岚,不如先在山家借住一宵,第二天再行上路,但白玫姑娘,如今有了两个伴儿,十分高兴,急于赶上东海。 一男三女,离开山村,三个小姑娘,一路上咭咭格格的连笑带跑,脚程越走越快。 江青岚瞧她们全都稚气未脱,摇了摇头:也只好跟着洒开脚步,往前奔去! 刚转过一重山脚,蓦听前面不远,传来一声阴森森悠长的沉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江青岚心中一动,这是千里孤行客的两句口头语,但和在长恨谷听到的音调,有点不同! 他略一驻足,立即和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低声说道:“是千里孤行客!” 其实他不说,三个人也听到了。白玫脸色微微一变,兰儿轻声问道:“千里孤行客是谁?” 江青岚道:“就是隐居长恨谷的那个老前辈!” 说着急忙一纵身,往前面山坡上掠去!“阿弥陀佛,檀樾隐居长恨谷,悠游林泉,与世无争,少林寺出家之人,并无开罪檀樾之处,不知檀樾震坍经楼,取走‘易筋经’,所为何来?” 江青岚听得心头又是一惊,这分明是少林寺方丈大觉大师的声音!千里孤行客为人正派,隐居长恨谷数十年不出,以自己观察,少林寺盗经的,决不可能是他,那么江湖上另出了一个千里孤行客?果然如此,此人武功也高不可测,大觉大师要是遇上了前者,倒也罢了,如果遇上那个盗经的,就难保不吃大亏! 心念转动,正想和身后三人打个招呼,叫她们不要出声。那知才一回头,忽然不见了聂小红踪影,敢情早已闪入林内,一时也并未在意。 当下和兰儿、白玫举了个手势,首先纵入林去,隐住身形,向外望去。 只见林外站着一人,身穿黑袍,脸蒙黑纱,瞧身形和自己在长恨谷遇上的千里孤行客,一模一样。只是在长恨谷看到的那天,记得他穿的是一袭青衫,但是衣服并不是固定的,当然随时可换!心中想着,只听那黑袍人已阴嘿一声道:“嘿!老夫风闻少林寺达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经’,如何博奥精深,老夫兴之所至,不过取来瞧瞧罢了,谁还稀罕这个?” 黑袍人面前,站着一个灰袍老僧,手柱禅杖,正是少林方丈大觉大师,闻言之后,双手合十,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易筋经’乃是少林寺祖师遗留的镇山之宝,一朝失去,老衲万死难赎其咨,檀樾既不稀罕,还望掷还老衲,功德无量!” 黑袍人负手而立,神情极为倨傲,他听大觉大师说完之后,突然仰天一阵尖笑,冷冷道: “老夫翻阅了几帧,觉得‘易筋经’也不过尔尔,当时就随手丢弃了。” 白玫听黑袍人造一阵尖笑,阴森已极,不由凑近江青岚身边,轻声说道:“岚哥哥,他不是我师傅,师傅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江青岚虽和千里孤行客只见过一面,但内心对千里孤行客极为崇敬,当然他此时也发觉眼前的黑袍人,身材虽像千里孤行客,但声音完全不同。 可是这声音,又似乎在那里听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反正眼前此人,就是少林寺盗经之人,已无可置疑。 大觉大师失声道:“檀樾此话当真?” 黑袍人傲笑道:“老夫言出如山,几曾骗过人来?” 大觉大师略一迟疑,无可奈何的道:“那么檀樾可曾记是丢在哪里?” 黑袍人阴笑道:“老夫遨游名山大川,不知凡几,那还记得起来?” “阿弥陀佛!” 大觉大师朗诵佛号,沉声道:“檀樾此言,叫老衲如何能够置信?” 黑袍人怒道:“信不信由你,老和尚,你待怎的?” 大觉大师心知对方武功高不可测,那敢怠慢。立即暗运功力,沉声道:“檀樾既然不肯赐还少林寺镇寺至宝,老衲身为少林掌门,说不得只好得罪!” 黑袍人冷笑道:“和尚,你自己估量估量,老夫手下,从无活口!” 大觉大师凛然的道:“老衲手中遗失至宝,自当由老衲亲手取回,死在檀樾手下,老衲只能自怨学艺不精!” 江青岚听他们口气,就要动手,心中一急,连忙拉着白玫纤手,纵身往林外飞去! “什么人?”黑袍人果然恃艺傲人,明明有人在他身前飞落,他居然连身形都没稍动,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似乎不管来人是谁?全都没在他眼中!江青岚飞身落地,向黑袍人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道:“晚辈从长恨谷一别,对老前辈敬慕之深,无时不在念中,不图又在这里和老前辈遇上!” 大觉大师乍睹有人飞落,心中方自一惊,一时还当来的又是黑袍人的党羽。及等瞧清是江青岚,方自暗喜,不料江青岚说出这番话来,老和尚心中不禁一阵狐疑。白玫姑娘被岚哥哥拉着飞出,如今见他竟然把假的当做真的,也惊奇的叫了声:“岚哥哥……” 黑袍人身形不动,但听了江青岚的话,也似乎微微一怔,两道闪铄眼神,从黑纱中隐隐射出,打量着江青岚,口中“唔”了一声,冷漠的道:“你找老夫,又有何事?” 他到底是老狐狸了,听着江青岚口气,还能含糊问出,而且一点也不失千里孤行客身份! 江青岚肚中暗暗好笑,但睑上并没露出半点形色,依然恭恭敬敬的道:“当日在长恨谷,蒙老前辈垂爱,赐授八招剑法,晚辈资质鲁钝,别后这许多天依然有不少费解之处,还望老前辈成全。” 白玫这会听出来了,粉脸上登时浮起笑容!黑袍人似乎微微皱了皱眉,老气横秋的唔道: “老夫因你天资过人,才破例相投,待老夫打发了这个少林掌门和尚,你再练给老夫瞧瞧,是否尚有遗漏之处。”说到这里,挥手道:“你站开去!” 江青岚只觉他这一轻轻挥手,带起一阵暗劲,吹得自己和白玫两人,衣衫轻飘,心中更自惊凛。此人举手投足之间,居然真气拂拂,自然虽然练了迟老残的“先天真气”,却也不可轻敌,当下微作吃惊的道:“老前辈,原来他是少林寺的掌门人?” 他装作回头向大觉大师瞧去,一面却暗暗递了一个眼色!大觉大师一代掌门,这情形那会瞧不出来,只是一时测不透江青岚有何用意? 黑袍人已是不耐,厉声喝道:“你还不站开去?” 他所以能对江青岚容忍,无非见江青岚误认他为千里孤行客,又听说他在长恨谷得了千里孤行客八招剑法,心中不过想瞧瞧千里孤行客的绝艺,到底如何罢了,那是真心对江青岚有什好感?那知江青岚却恍如不闻,身子依然挡在中间,急急的道:“老前辈,晚辈还有一事奉告。” 黑袍人从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凶焰,阴阴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江青岚不慌不忙用手指着白玫道:“老前辈,她……” “她?” 黑袍人目光扫了白玫一眼,江青岚又道:“难道老前辈不认识她了?” 黑袍人冷漠的道:“这女娃儿似极面熟,嘿!嘿!后生晚辈,老夫那还记得?” “哈哈!”江青岚突然仰天一声敞笑,这笑声鸣金嘎玉,声中有物,显示出身怀上乘内功!黑袍人似乎微微一震,暗想瞧不出这小子居然内功极强,但他依然闻如不闻,冷冷的道: “你笑什么?” 江青岚道:“小生义妹白玫,自幼由千里孤行客老前辈扶养,在长恨谷长大,老前辈如果真是千里孤行客,岂会连她也不认识起来?” 白玫接口道:“他本来就不像咯!岚哥哥,你问问他,为什么要冒充师傅呢?” 大觉大师听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但他心中蓦地一凛,江小施主和这位白姑娘,看去毫无准备,假如黑袍人恼羞成怒,突然出手……老和尚心念一转,一抡禅杖,正待“好小子!” 黑袍人果然被江青岚激怒,厉喝中,右手业已对准身前两人,疾拍而出! “大师兄……” 一声女子的尖叫起处,倏然从林中窜出一条娇小红影!不!树顶上也同时飞落一道红光,这道红光比那娇小红影还要快速,口中也宏喝道:“大师兄不可伤人!” “蓬!”一声震天价巨响,五丈方圆,风柱狂卷,砂飞石舞,尘土漫天!但一条白影,却在此时嗖的凌空飞起,另一条灰影,却被震退一丈开外。黑袍人也退出了四五步,方始站定,只有江青岚和他身边多出来的一个身穿火红袍,手执烈火幡的道人,却依然站着一动不动。 白玫从半空中飘身落地,聂小红也打林中窜出,刷的一声,落到江青岚身边,流露出十分关心的问道:“岚哥哥,你没受伤?” 其实江青岚在说话之时,早已暗运“先天真气”,护住全身,黑袍人一掌出手,白玫娇躯一晃,使出一式“龙飞九天”,飞出身去!江青岚先天真气也同时推出,那知正当此时,耳中听到一声宏喝,眼前红光一闪,迎着掌风中撞去! 两人出手同样迅速,这就等于合两人之力,和黑袍人硬对一掌! 不!该说是合三人之力!因为大觉大师一枝精钢禅杖,也正好使了一招“罗汉担山”,往掌中挑出! 江青岚“先天真气”,虽是至大至刚,无所不包,但他功力尚浅,还不足以和黑袍人的掌力相对。但后来的那道红光,却威力极强,何况总究合了三人之力,是以黑袍人反被震出了四五步! 江青岚只是摇晃了几下,退出半步,举目瞧去,原来及时赶到的竟是离火真人,他手持烈火旗,也脸露惊奇的望着自己。 敢情他想不到这年轻人,只有数月不见,内功火候,居然精进得令人难以置信!这真是刹那间的事,正当黑袍人被震后退,心头无限震骇,但身子堪堪站住,蓦听一声娇叱,树林中陡然飞起一道经天长虹,寒芒骤发,银星四射,往黑袍人当头罩落! 这真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澎湃,快速已极,凌厉无匹,剑光之强,令人无法睁眼! 黑袍人连瞧也没有瞧清,一大片银虹,森森剑气,已涌到眼前,这一下比先前还要震惊,他无暇多看,也无暇思索,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如风,立时暴退出一丈来远! “丝!” 但任你身形最快,一袭长袍,还是被剑锋扫过,划开了三尺来长!站定之后,他炯炯双目望了众人一眼,向离火真人喝道:“耿修元,你也与老夫为敌?” “嗒!”一声轻微的金属之声响过,离火真人手上那杆八尺长的风磨铜烈火旗,一下就缩入他衣袖之中,一面躬身为礼道:“大师兄……” 黑袍人厉声喝道:“不必多言,那小子是谁?” 江青岚朗笑道:“小生崆峒门下江青岚便是。” 黑袍人目露狠毒之色,冷嘿一声,向聂小红道:“小师妹,还不跟老夫同走?” 聂小红神色为难,迟疑的道:“大师兄,我……我……。” 她还没有我出,黑袍人已嘿嘿干笑了两声,最后吐出:“随便你罢!” 袍袖一举,身子倏然飞起,一闪之间,已走得无影无踪!大觉大师一杖硬挡黑袍人掌风,被震出一丈来远,他终究数十年修为,内功精深,连忙运气检查全身,差幸还没受伤,口中暗暗叫了声厉害,就往大家走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非江少侠即时赶到,老衲当真不堪设想!” 他顿了一顿,又向离火真人合十道:“这位道长,敢情就是离火真人了?” 江青岚赶紧替两人介绍,同时又引见了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 大觉大师道:“老衲适才听真人称呼,难道他竟是神行无影祝大侠吗?” 离火真人点头道:“他正是贫道大师兄祝士愕,只不知为了何故,忽然假扮起千里孤行客来?”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望着聂小红,笑道:“这位聂姑娘,系出北海,和贫道大师兄同门,也许知道个中情形。” 大觉大师陡的目射奇光,*视着聂小红哦道:“女施主原来就是一掌震坍少林寺头门四大天王,后来又夜闯藏经合的红衣姑娘!” 聂小红脸上一红,尴尬的道:“老师傅,当时我也不知道啊!大师兄有事到中原来,我是跟他来玩的,后来听江湖上传说,九华山长恨谷,隐居着一位武功莫测高深的人,叫什么千里孤行客,只要进入他谷中,不论你武功多高,都得被他废去武功,丢出谷来,大师兄听得大为不服,就带我一同找上九华山去!” 白玫心中啊了一声,忙道:“原来就是岚哥哥和兰儿姐姐一同负伤倒在地上的那一天,我们不是还动了手吗?” 聂小红摇头道:“那是第二次了,我因为听岚哥哥说,要一个人独闯长恨谷,才急着赶去的……” 话一出口,忽然发觉一时说漏了嘴,人家一个人独闯长恨谷,干自己什事?要急巴巴的一路赶来? 她粉脸一热,话声也同时顿了一顿。但大家都急着听她下文,神行无影祝士愕为什么要假扮千里孤行客?是以并没留意她的神色,就是有人瞧到,也不会取笑打岔。 聂小红略为一顿,接着又道:“我和大师兄一同上长恨谷去,那已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我们到了谷口,大师兄不许我跟着同去,叫我在外面等他。我心里自然不大愿意,暗想,你不让我进去,我不会偷偷的跟在你后面?所以等大师兄一走,我就远远的跟了过去!” 江青岚失声道:“哦!聂姑娘,你也进去了?” 兰儿在一旁横了他一眼,意思似乎嫌他不该插嘴!不!小姑娘是气岚哥哥太以关心人家! 只听聂小红轻笑道:“不!没有。大师兄进去了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就飞也似的回了出来,而且一把挟住我身子,往外就跑,口中连叫厉害!” 江青岚笑道:“他敢情吃了千里孤行客老前辈的亏!” 聂小红道:“大师兄不肯告诉我当时入谷的情形,啊!他还狠狠的骂了我几句,说不该不听他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大师兄和千里孤行客对了一掌,他内力之深,连大师兄都还差得很远哩!” 白玫忍不住问道:“他怎会假扮我师傅的呢?” 聂小红道:“从那天起,大师兄就有假扮千里孤行客出现江湖的打算,他说:‘千里孤行客决不会走出长恨谷一步的,咱们玄灵门,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不如干脆就用千里孤行客的名头,神不知鬼不觉,让大家惊惧猜疑,反而要方便得多。’” 大觉大师长眉一皱,问道:“令师兄和少林寺毫无过节可言,盗经之事,不知又为了什么?” 聂小红道:“大师兄说过,江湖上各大门派,首推少林寺,因为少林寺从达摩禅师以来,就以武功名闻天下,其中尤以达摩禅师手着的‘易筋经’,为内家正宗心法,他要瞧瞧究竟,才要我先到少林寺,探探虚实。” 大觉禅师微微点头,沉吟道:“那么姑娘可知令师兄把所盗之经,放在那里?” 聂小红摇头道:“我不知道,因为后来大师兄说他奉命要去一趟北海,叫我独自留在江南!照方才情形看来,大师兄可能先回北海去了!” 江青岚突然想起长恨谷口遇到的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两人,不是说千里孤行客偷上屠龙岛,妄图窃取“龙角胶”,不仅掌伤门下弟子,而且还毁去了岛上百十棵铜椰树,他们才赶到长恨谷来。 如今听聂小红一说,神行无影祝士愕到东海屠龙岛去,原来还是奉命行事!心中想着,只听大觉大师点头道:“如此说来,那么老衲说不得只好往北海一行,面谒尊师了。” 聂小红吃惊道:“老师傅,师傅他老人家门规极严,你千万不可说我说的!” 大觉大师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承蒙姑娘赐告,这一点老衲理会得!” 接着又向离火真人和江青岚合十道:“真人、江少侠,恕老衲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毕,提起禅杖,立即如飞而去。离火真人瞧着大觉大师身形,在苍茫夜色中消失,不禁浓眉一皱,道:“老和尚此去北海,十成之中,有八成冒险!唉!此事既由我大师兄而起,真人说不得也只好去走一趟了。” 江青岚听得一急,忙道:“老前辈,你说大觉大师到北海去,有生命危险?” 离火真人瞧了聂小红一眼,大声笑道:“玄灵叟年逾百龄,武功通玄,平日自视甚高,但生性护犊,如果老和尚此去,把大师兄在中原所作所为,照直说出,难保不把他激怒,大师兄果然免不了受责,老和尚也极难幸免!” 江青岚听得心中更急,自己当日曾在大觉大师面前说过愿效微劳的话,大丈夫一诺千金,如今人家业已赶去,自己又凑巧有东海之行,一时不能分身这就沉吟着道:“那怎么办?可惜晚辈和大方真人有约,要去一次东海,不然正好陪老前辈一行!” “大方真人” 这四个字钻进离火真人耳朵,不由蓦地一怔,急急问道:“大方真人?小娃儿,你说的大方真人是谁?他和你有东海之约?” 江青岚连忙把自己和南怪北残,约在东海见面,同去屠龙岛之事,详细说了一遍。离火真人铜铃大眼,睁得滚圆,呵呵大笑道:“想不到南怪北残两位老前辈还在人间,小娃儿你真是福缘不浅! 唔!你只管前去屠龙岛赴约,如能向大方真人讨取一件信物,玄灵叟也许会卖点老面子。” 江青岚喜道:“老前辈,你说玄灵叟认识迟老前辈?” 离火真人笑道:“小娃儿,迟老前辈还是当今武林六绝中天狼天狐的师父,辈份极高,当年和楼一怪、玄灵叟、铜椰老人及先师齐名,除了昆仑双仙,纵目武林,谁也比不上他了!” 昆仑双仙?江青岚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他除了传授自己一招“乾坤一剑”的昆仑老人之外,就不知有昆仑双仙,闻言连忙问道:“老前辈,昆仑双仙是谁?” 离火真人惊奇的道:“咦!小娃儿,你列名昆仑老神仙记名弟子,连昆仑双仙也不知道?” 江青岚摇头道:“实不相瞒,晚辈蒙昆仑老人传了一招剑法之外,连记名昆仑之说,也只有听黑衣摩勒向晚辈述说,晚辈并无所知。” 离火真人笑道:“小娃儿,既由黑摩勒当面告知,自然是昆仑老神仙的意旨,你没听说过昆仑双仙,这也难怪,那已是数十年以前之事,昆仑双仙,就是昆仑老人和他师弟精精子,昆仑老人剑术独步天下,精精子却精擅‘龙飞九天’旷世轻功,以飞行绝迹著称!” “龙飞九天”江青岚心中一动,急忙问道:“老前辈,你说精精子老前辈,现在何处?” 离火真人摇头道:“精精子,早在数十年前,就不再出现江湖,大家猜想他可能早已登道仙去。” 江青岚方觉微露端倪,给离火真人这么一说,不禁有嗒然若失之感! 离火真人奇道:“小娃儿,你问精精子干吗?” 江青岚微微摇头,说道:“晚辈只是问问罢了!” 说到这里,忽然似乎想起一件什么事来,抬头又道:“老前辈,五台山七宝寺的宏法老师傅,和玄灵叟如何呢?” 离火真人拍手道:“小娃儿,不是你提起来,真人倒真把他忘了,不错!宏法大师是昙宗大师的嫡传弟子,对达摩禅师‘易筋经’神功,举世无出其右,也是目前少林一门硕果仅存的上一辈的长老,不过他早已不问尘事,小娃儿你怎地又问起他来?” 江青岚道:“晚辈因听大觉大师下山之前,曾说过要上五台山向他师叔请示。” 离火真人点头道:“宏法大师虽然不问尘事,但少林寺遗失“易筋经”,事关他师祖遗留手泽,老禅师也许会亲自下山一行,也说不定。那么小娃儿你大可放心先去屠龙岛,如能求得大方真人一件信物,自然更好,有这位老禅师出面,玄灵叟再狂,也不得不稍存顾忌。”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宽,随着又道:“那么老前辈打算何往?” 离火真人捋须道:“你是问我真人到那里去?哈哈!不管宏法老禅师肯不肯下山,此事既由大师兄而起,我总得追上大觉和尚,同去北海一行!” 说着袍袖一举,一团红影,迅速地往北掠去。江青岚瞧着离火真人身形,心中更对这位古道熟肠的前辈肃然起敬。 兰儿走近一步,悄声问道:“岚哥哥,他方才使的是什么兵器?看上去约有七八尺长,怎的一下就缩到袖中?” 江青岚道:“那就是烈火旗咯!” “烈火旗?”白玫睁大眼睛问了一句,小嘴忽然一噘,道:“那你怎不早说,否则也好叫他取出来给我瞧瞧,这件烈火门的奇珍。” 聂小红插口道:“岚哥哥,他和我师父有仇?” 江青岚摇头笑道:“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那天洪福确实这样说过,我想也许是上一代的事。唉!江湖上就是这样,只要在功夫上互有克制,就成了仇敌,其实大家如能捐弃成见,相克未尝不是相生,撷其所长舍其所短,不是更可使得武功发扬光大?” 兰儿噘嘴道:“你说得倒挺容易,试问有谁肯这样做?” 江青岚道:“这就是门户之见不泯,江湖上的恩怨,也永远没有休止的一日。”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兰儿近日一连使的那招剑法,自己好像极为眼熟,当日她一下就削落碧目蟾蜍右臂,并还奇快无比的剑诛飞天蜈蚣,那时正值匆忙之际,无暇问她。 但今天她一剑*退神行无影祝士愕,分明又是这招剑法,凭自己目下的功力,也只觉剑光极强,威力极大,连她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兰儿的武功,自己知之甚念。可是这招剑法,却并不像析城双凶的路数,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另有奇遇? 心念转动,目光也不期而然的盯在兰儿脸上,一霎不霎。兰儿被他瞧得粉脸发赧,嗔道: “岚哥哥,你不说话,一直瞧着我,我不来啦!” 江青岚道:“兰儿,我有话问你!” 兰儿幽幽的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江青岚笑道:“我想问你,方才*退神行无影祝士愕那招剑法,从那里学来的?” 白玫拍手道:“不错!兰儿姐姐那招剑法,才神妙呢!当时我师傅说过,他老人家传我的‘乾坤八剑’,已是天下第一剑法,可是方才兰儿姐姐使的,比‘乾坤八剑’还要厉害!” 江青岚心头又是一怔,暗想原来千里孤行客传自己的八招剑法,叫做“乾坤八剑”,那么和昆仑老人教自己的“乾坤一剑”,只有一字之差!心中想着,只听兰儿讶道:“咦!岚哥哥,你没听黑师兄说过?” 江青岚奇道:“黑师兄?你是说黑摩勒师兄?” 兰儿小嘴一翘道:“不是他,难道还有第二个黑师兄不成?” 江青岚忙道:“黑师兄他说些什么?” 兰儿咭的笑道:“那还得从你离开析城山说起,我也偷偷的跑下山来,不料路上就碰到黑师兄。 啊!岚哥哥,他好像老早就认识我了,一见面就裂嘴笑,叫人家小天狐!” 江青岚一想到黑摩勒,玩世不恭,老爱开人玩笑的模样,不禁脸上微微一笑。 兰儿白了他一眼,扭头道:“你也笑我,我不说啦!” 江青岚道:“兰儿,你别误会,我是笑黑师兄就爱开人玩笑。” 兰儿道:“这就是啦!哦!你知道他怎么说?说起来真气人,他第一句就说:‘喂!你就是小天狐吗?来来,我正在找你!’ 我一生气,就要和他动手!那知他跑得好快,我追了半天,竟追不见了人,我越想越气,正在恨恨的道:‘黑炭鬼,下次碰上姑娘,准叫你好看!’那知他却躲在我身后,嘻的笑道:‘真倒楣,师傅偏要我找什么小天狐,我只问了一句,她就这样恨我,背地里骂起我黑炭鬼来,哼!黑炭鬼,你自己不是也扮遇黑炭鬼?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走了!’ 我一听就知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去,那知他比我快得多,依然见不到半个影子,但他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小天狐,别着急,我是好心送信来的,喏!你瞧!这不是你的信?’ 我突然转身,这会他没躲我,果然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而且信封上写着‘符兰儿收拆’,一点没错。我暗想我除了爸、娘,没有一个朋友,只有岚哥哥,那么这信就是岚哥哥托他捎来的。 我心中一喜,就伸手去抢,他并没躲开,只是嘻嘻笑的说道:‘记着!小天狐,你得叫我师兄,端午前三天,到渑池等我,不要忘了。’” 江青岚道:“他信上写些什么?” 兰儿甜笑道:“震兑一剑!” “震兑一剑?”江青岚听得十分奇怪。 兰儿点头道:“信上就是‘震兑一剑’咯!除了一招剑法,什么都没有。” 江青岚恍然大悟道:“这是昆仑老神仙赐给你的!” 兰儿点头道:“先前我也不知道咯,信上只画着这招剑法,我就照着练习! 哦!岚哥哥,这剑法才神妙呢,威力可大得出奇,我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后来从秦岭回来,就依言到渑池去,果然遇上了他,他这才告诉我,上次是师傅老人家叫他来的,就是要收我做记名弟子,也学了一招剑法。 岚哥哥,你会的是‘乾坤一剑’咯,我早就听你说过,那王屋山的毒冰轮,不就是被你一剑吓退的? 他还说师傅老人家一共有四招天下无人能御的剑法,第一招‘乾坤一剑’,传给了岚哥哥,是四招中威力最大的一招,第二招‘坎离一剑’,教了红线姐姐,第三招‘震兑一剑’,就是我学的那招,第四招‘艮巽一剑’传给了黑师兄。” 江青岚听得哦了一声,暗想原来自己的“乾坤一剑”还是四招之首,威力最强的一招! 兰儿又道:“黑师兄还说这四招剑法,分开来使,武林一流高手,已莫之能御,如果四招合用,可说天下无敌。因为这四招剑法,本来一共有八招,师傅去芜存精,把两招合成一招,就变成了四招,叫做‘乾坤四剑’!” 江青岚心中又是一动,他突然想起千里孤行客教自己的八招剑法,白玫叫他“乾坤八剑”,自己也觉得起首两招,和自己的“乾坤一剑”极相类似,不过威力似乎稍逊。 如今兰儿一说,敢情千里孤行客所传,是未经昆仑老人改进以前的“乾坤八剑”,兰儿口中的“乾坤四剑”,是经过昆仑老人精心研究以后合二为一招的剑法,是以威力也随之增强。 那么千里孤行客和昆仑一定有渊源,这个问题,似乎已逐渐接近,他日要碰上黑摩勒,就可知道千里孤行客是谁,同时白玫的身世,也可从这一线索,逐渐揭开。 心中想着,这就问道:“后来呢!” 兰儿笑道:“后来你早已知道啦!黑师兄说你被爸、娘、和祁老头联手击落断谷,要我接好山藤,把你钩起来咯!” 江青岚喜道:“死谷垂下山藤救我的果然是你!” 兰儿噘着嘴道:“除了我,还有谁来救你。” 白玫幽幽的道:“我要知道了,我也会去救啊!” 兰儿嗤地笑道:“你那时候还没认识岚哥哥呢!啊!换了现在呀,救的人,可就多呢!” 白玫抢着道:“岚哥哥,你只要学会‘龙飞九天’,就不怕跌落到深谷里去了,我教你好不?” 兰儿跳起来嚷道:“白姐姐,你不教我?” 白玫眨了眨清澈大眼,笑道:“我自然都教,只要懂了口诀,就容易啦!” 兰儿高兴得拉着聂小红,回头道:“岚哥哥,我们快找块大石坐下来,听白姐姐传我们口诀咯!” 四个人挨次在石上坐下,白玫就说出“龙飞九天”的口诀,一面又逐句解释,如何在空中九折,好在三人全都身怀绝顶轻功,稍加解释,就能领悟。 这一阵耽搁,眼看四外林木翳翳,夜色渐深,四个人索性不再赶路,就在大石上边谈边笑,坐以待旦。第二天他们从九宫山动身,一路往东,横越赣浙两省,第四天上,就赶到东海尽头! 原来当时所谓东海之滨,就是现在的浙江沿海,从舟山到玉环一带,沿海只有疏疏朗朗的渔村,居民全以捕鱼为业,可说是穷乡僻壤。 江青岚四人赶到海滨,一连整整的找了三天,不但南怪北残两个老怪物没有找到,就是像崔文蔚夫妇,一对富贵人家的公子少奶奶,在穷苦渔村,极易引人注意的人物,也都说并没见过! 这可把江青岚弄得不知该到何处去找才好?当然南怪北残约好决不会不来,尤其崔文蔚夫妇,比自己还早动身了几天,照理应该先自己而到!他后悔当时没有向迟老残楼一怪两人,问问清楚在那儿会面。 这也难怪,一个人没见过大海,焉知大海的辽阔,他先前还当东海之滨,只有一个地方呢! 还是白玫灵机一动,想出办法,认为自己一行,既然找不到南怪北残和崔氏夫妇,不如无问问屠龙岛究在何处?从那裹出海,再行找听他们下落,就容易了。 江青岚觉得白玫所说,极为有理,这就向渔村打听屠龙岛方向。 那知一连问了几处,不是说从没听过屠龙岛这个名字,就是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凡人不能去的,再问下去,就是连篇鬼话,绘声绘影,说得虚无飘渺起来。 最后还是一位老渔父说出屠龙岛,确有这个岛屿,好像在大漠洋以南,客官们再往南走三四十里,到了大盘山问问,也许有人知道。 江青岚赏了他一锭银子,就依言往南寻去,差不多走了三四十里光景,前面一座高山,面海独峙,山脚下有着二三十家居民,遍地晒着渔网,港湾中也停泊着十来艘大小渔船。 一般渔民,瞧到江青岚等四人,都觉得十分新奇,纷纷围了上来。江青岚目光一瞥,就朝一位吸着旱烟的年老渔人走去,一面拱手,道:“老丈请了,小生想请教这里离大漠洋还有多远?” “大漠洋?” 老渔人喷了口烟,向四人一阵打量,惊奇的道:“公子爷敢情是去屠龙岛的?” 江青岚听得眼睛一亮,还没回答。白玫已抢着点头道:“老人家,你说得不错,我们就是要去屠龙岛咯!你怎会知道的?” 老渔人摇了摇头,笑道:“上屠龙岛的人,全都身边带着刀剑,小老儿是以猜想四位也一定是上屠龙岛去的!” 他说到这裹,不禁望了望江青岚一眼,道:“小老儿活了一大把年纪,从小到老,差不多每年总有一两批人,雇船上屠龙岛去的,不过小老儿从未见过像公子姑娘这般天上神仙一样的人,也要到屠龙岛去,依小老儿相劝,四位还是不去的好。” 聂小红道:“老人家,你这是怎么说?” 老渔人猛吸一口旱烟,边喷边道:“小老儿听说屠龙岛上,有一个老神仙,还有三个徒弟,也成了仙,因为山脚下,有一个百丈深大的大火窟,里面堆着全是金银财宝,去的人只要捞上一把,一世吃着不尽。 只是……只是去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光是小老儿亲自驾船送去的,前后算起来。也足有两三百个了。” 白玫道:“老人家,我们和人家约好了,一定要去,也一定会回来的,老人家你说,屠龙岛究在那里?” 老渔人用旱烟管向海天远处,比了一比,道:“屠龙岛是在大漠洋还要过去,离这里可远呢!” 江青岚忙道:“小生还有一事请教,不知最近这几天,可有两位老人和一对年青夫妇,雇船去的?” 老渔人摇了摇头,忽然“唔”道:“前天倒有两个,那是一个年老的和一个年青小伙子,就是雇隔壁小三子的船去的,还没回来。 啊!昨天傍晚,也有一个,那是穿着黑披风的黑小个子!像公子所说两个老人一对夫妇,却没有见到,不过要上大漠洋,就非得在这里出海不可!” 江青岚听说南怪北残和崔文蔚夫妇,都还没来,正感失望,只听兰儿接口道:“老人家,你说穿黑披风的黑小个子,腰间有没有束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铜椎?” 老渔人眼露奇光,连连点头道:“有!有!小老儿因为那个铜椎,极是沉重,还多看了几眼哩!” 兰儿喜得跳了起来,急忙嚷道:“岚哥哥,那是黑师兄,黑师兄也上屠龙岛去了!啊! 我们快去,还赶得上呢!” 江青岚心中蓦然一动,登时想起那天崤山之会,王屋散人祁天行因自己曾削断他毒冰轮上两枚倒钩,向自己寻仇。 当时黑衣昆仑一力承担,说只要两枚削断的倒钩不丢就好办,王屋散人问他:“你办得到龙角胶?” 黑衣昆仑就说,昆仑门下削断你毒冰轮,昆仑门下负责赔偿你毒冰轮,那么黑师兄上屠龙岛,是为自己的事情而去?——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知足常乐 江青岚心想:哎哟!不好!那天自己在长恨谷口,碰上的东海三仙,武功已是不弱,他们师傅铜椰老人,听迟楼两位老前辈的口风,武功之高,并不在他们两人之下,那么黑师兄一人赶去,万一说僵了,岂是人家对手?何况此事又由自己而起?他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大急,忙道:“老人家,小生兄妹急欲雇船上屠龙岛去,船资不论,越快越好,麻烦你老人家给我雇条船罢!”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老渔人瞧着白花花的银子,不由笑颜逐开的道: “公子爷既然非去不可,小老儿不好阻拦,今天因为天气晴朗,大家都出海去了,就由小老儿送四位去罢!” 白玫惊讶的道:“岚哥哥,我们不等崔大哥他们了!” 江青岚剑眉紧皱道:“目前黑师兄单身涉险,事机已急,我们只好先行赶去,如果迟楼两位老前辈和崔兄来了,我们只要留下封信,说明已经先走,他们也会随后赶来的。” 江青岚说着就留一张字条,交给老渔人,托他转托村中之人,如果瞧到这么四个人前来,就请把字条交给他们,说自己已经先走,老渔人连连答应。不多一会,老渔人引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助手同来,还拿了不少粮食杂物,一起下船。 江青岚瞧着这艘渔船,还不算小,船上也有两道桅杆,四个人走入中舱,大家在木板上坐下。老渔人还替四人推开竹蓬,让他们可以远眺海上景色,一面又取出四个磁杯,沏了一壶茗茶,才起锚开船!风帆徐引,向浩瀚无际的海上缓缓驶去!江青岚等四人,生长内陆,几曾见过这等海天相涵,壮阔无俦的大海,此时尽管风平浪静,微波细细,但奔腾澎湃一泻千里的长江巫峡,仍不能和它相比拟。大家远眺了一会,天色渐渐入晚,伙计端上饭菜,一面笑道:“客官们吃饱之后,最好早些睡觉,晚上出了孝顺洋,恐怕就有些风浪!” 江青岚点头道:“不要紧,伙计,你说孝顺洋!那么大漠洋又在那里呢?” 伙计笑道:“早呢!这里只是个港湾子罢了,要列今晚半夜光景,才算真正海面,那就是孝顺洋,再往南去,是大漠洋,屠龙岛还在大漠洋以南哩!” 兰儿问道:“那要什么时候才到?” 伙计笑道:“顺风的话,明天下午准可到啦!”说着退出身去,晚餐之后,大家都觉得海上生活,十分新鲜,谁也不肯睡觉,仍然围坐着闲聊。 约摸到了初更时分,果然风浪逐渐大了起来,船身也开始颠簸!探头一瞧,只见无边无际的海上,白浪滚滚,滔天而来,一层接着一层,起伏不停。 渔船船头,一会儿直上,一会儿直下!猎猎风声,吹到帆樯之上,发出格格巨响,似乎快要折断模样。 这片刻工夫,巨浪如山,往船上直压,简直要把这一叶扁舟,整个吞噬!四个人虽然身怀上乘武功,但瞧到这般光景,也不由脸色发白,心头咚咚直跳!老渔人一手掌柁,一身衣衫,已全被浪花打湿,但他却镇定如恒,对这险恶浪潮,似乎一无所觉,大家虽然提心吊胆,但因老渔人并没半点慌张之色,紧张的心神也渐渐安了下来!一男三女,各自盘膝趺坐,运起功来,一个人遇上任何惊险,只要你闭上眼睛,什么都没看到,恐惧就会减少,何况他们全部身怀上乘内功,这一静坐,果然把眼前的惊险场面,立时丢开!漫长的黑夜过去了,紧接而来的就是黎明。黑夜并没把风浪带走,但在人们的心理上,总究白天比较安全。 渔船还在不停的颠簸,不停地在浪潮中出没,可是风帆满引,乘风排浪,速率也极为惊人!大漠洋!当真像置身在大漠之中,一望无际的滚滚黄浪,直上青天!时间逐渐接近中午,风浪也逐渐平静,天边已隐隐露出一点黑影,那黑影小得有如一粒粟米,人们的肉眼,几乎还无法瞧清。老渔人却轻松的换下班来,让年青助手继续把柁,自己装了一筒旱烟,边吸边道:“瞧!公子爷,前面就是屠龙岛啦!” “屠龙岛!”兰儿首先站起身来,往遥远的地方瞧去,其余三人也立即紧张起来!白玫掠着被海风吹乱的鬓发,一面问道:“老人家,你说屠龙岛还有多远?” 老渔人瞧着他们,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旱烟管一抬,徐徐的道:“还早呢!再有两个时辰,就列啦!咳!就是那点小黑影!” “啊!我瞧到啦!我瞧到啦!岚哥哥,就是那点小黑影了!” 聂小红纤手遥指,惊喜的叫出声来。大家都瞧到了,小黑点远在天边,自己的船头,正对准着它笔直驶去!汪洋虽然无边无际,但只要你目标不移,总会到达的!渔舟不停地鼓浪向前,小黑点也在不停地放大,四个人也随着小黑点的放大,而逐渐紧张,说不出是兴奋? 还是刺激?屠龙岛已可清晰入目,那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岛,山岭起伏,光秃秃的尽是石岩,白色浪花,不住的往上冲激。 渔船落下风帆+掌柁的又换了老渔人,船已驶近岛屿,只是在无数礁石中间穿行!不! 是沿着山脚石壁边缘行驶!年轻助手,早已一手紧握长篙,站在船头!转遇一座山脚,两边嵯峨山峰中间,却现出一条港湾,水面极宽,船行其中,顿有风平浪静之感。 大家举目瞧去,只见港湾尽头,是一块小小沙滩,离滩不远,挡着一座不十分高的削壁,好像屏风似的横在面前,壁上镌“铜椰岛”三个大字,每个字足有十丈见方,是以老远就可瞧到。白玫噫道:“老人家,屠龙岛就是铜椰岛?” 老人微笑道:“姑娘说得不错!这屠龙岛原叫铜椰岛,因为岛上生有一种比铁还坚的铜椰树,所以才叫它铜椰岛,据说当年这里盘踞着一条孽龙,时常兴风作浪,后来岛上的一位老神仙,用铜椰剑诛了孽龙,才叫屠龙岛。” 说话之间,船已驶向沙滩,船底发出沙沙细响。兰儿没等它停妥,脚尖轻点,“丝”一条人影,凌空飞起,往沙滩上落去!白玫那肯落后,白衣飘飘,也美妙无比的御风飞出!老渔人瞧得吃了一惊,他没想列这两个小姑娘居然会飞,口中“肮”肮响了两声,急忙喊道: “公子爷,你……你们且慢,小老儿有话奉告。” 江青岚忙道:“老丈请说!” 老渔人结结巴巴的陪笑说道:“公子爷,你们四位,原来都是有大本领的人,说不定还和这里老神仙有着渊源,小老儿实在不知道,不知道……” 江青岚知道渔人多半崇尚迷信,自己和他也说不清,只好含糊点头。老渔人又道:“不过小老儿冒昧,有句话要和公子爷说明。” 他笑了笑,凑近身子,又道:“好在公子爷和这里老神仙有关,小老儿不说,公子爷也一定知道,因为这里有个规定,船只停泊,只以一天为限,否则……咳!公子爷是明白人,小老儿多等一天,原也没关系,只是……只是……小老儿在海上谋生,就是靠天吃饭,要是老神仙责怪下来,小老儿……所以公子爷如果要回去……”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楞,船只只能停留一天?这……喔!有一天时间,自然也足够了,他心念一转,不由笑道:“老人家,你只管放心,如果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没出来,你就先回去好了!” 老渔人连连躬腰应是。聂小红已等得不耐,催道:“岚哥哥,我们快走啊!” 江青岚不再说话,两条人影,连袂飞起,落到沙滩之上!兰儿迎着问道:“那老人家和你们说些什么呀?” 江青岚道:“老渔人说岛上规定,船只停泊,以一天为限,最迟到明天此刻,就得离开。” 白玫道:“岚哥哥,你答应了他?” 江青岚笑道:“不答应也得答应呀!” 白玫急道:“万一我们来不及出去,他船开了,这可怎么办?” 江青岚道:“那老渔人十分诚实,决不会提前开船,有一天时光,我们也足可退出来了。” 兰儿道:“难道凭区区屠龙岛,还留得住我们?” 他们边说边走,已走到那座横立的削壁之下,忽然发现削壁左右两边,各有一条人工凿成的石级小径,斜斜往里弯去!大家并不耽搁,立即从左边一条小径上走去,转过大石壁,两条小径,会合之处,出现一条宽坦山道。 夹道两边种着高约三丈,色作古铜的铜椰树,直达一座峻峰下面!四人走到尽头,山路又分成两条,左边一条,依着山脚往左伸去,右边那条,却盘曲而上,似乎是往峰顶去的! 就在两条岔道中间,矗立着一座八角石亭,里面还有石桌石凳,似乎供人憩足之处!不是吗? 那亭匾上还镌着“知足亭”三字大字!还有,那是一幅似通非通的对联!回头不难知足常乐好狂的口气!他是叫人家回头是岸,才没有灾难,能够及时止步,就可以常乐!这当然是叫来屠龙岛的人,到这座“止足亭”为止了,不如回去的好,别再前行,免得自讨没趣。江青岚正在游目四顾之际,蓦听一声清磬响处,从亭子后面,陆续走出四个背负铜椰剑的道装青年,一字排开。中间一个向江青岚单掌打讯,冷冷的道:“四位远来屠龙岛,可知岛上规定吗?” 江青岚心中一怔,暗想原来屠龙岛还立下许多规定!这就抱拳道:“小生崆峒门下江青岚,月前蒙铜笛仙道长赐告,才不远千里,登门求取龙角胶,对贵岛规定,事前实无所闻,道兄能否明白赐告,以便遵行。” 先前发话的年青道人,因江青岚提到二师叔,同时语气也说得十分客气,不由脸色微霁,忙道:“二师叔查真人目前不是总值日期,他老人家正在丹室练功,不见外客,屠龙岛的规定,就是不问来人宗派姓名,任你是中原几个大门派的弟子,既然上了屠龙岛,就得以私人身份行事,和他门派无关,以免引起误会,同时还得经过一种试验,证实你有没有上屠龙岛的资格?” 江青岚好奇的道:“贵岛规定,不知如何试法?” 年轻道人岸然笑道:“就是要赢得贫道师兄弟四人,才有资格求见值日师尊。” 江青岚朗朗一笑,说道:“四位道兄奉谕拦路,藉以测验来人武功,小生岂敢不遵规定,还望四位道兄手下留情!” 说着翻腕掣出七星剑,步向前走去,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也同时掣剑,跟着上前,江青岚连忙拦道:“你们且慢动手,先让我一人去试试!” 白玫嫣然一笑,回头道:“那么我们就替岚哥哥掠阵罢!” 这时四个年轻道人,也从背后撤出铜椰剑,凝神而立。江青岚风度潇洒,一举手上长剑,高声说道:“四位道兄请!” 四个道人,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江青岚七星剑上,瞧了一眼,中间一个说道:“少侠但请出手就是。” 江青岚微微一笑,剑尖直竖,真气凝贯剑身,随手轻轻一颤,在空中划出三道剑风,就突然停住!四个年轻道人,本来可没把江青岚放在眼中,但瞧列他这一起手式,不由立时脸色大变,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手中铜椰剑向前推出半尺,封住门户。原来江青岚这一招剑式,正是千里孤行客传给他“乾坤八剑”中的第一式“乾三连”。 看上去剑尖只是在空中划了三划,但这招剑式,既为“乾坤八剑”之首,自然蕴藏绵绵不绝的奇奥变化!敢情这四个道人,已经吃过这起首一剑的亏,才会脸色剧变,一个个紧守门户,打消轻敌之念。 江青岚振腕展开剑式,因对方并没还手,也就横剑而立,不肯出手抢攻!果然左首那个年轻道人,斜抱长剑,冷声喝道:“江少侠纠合同门,原来想列屠龙岛救人?嘿嘿!铜椰阵如果有诸位想像的那么简单,也不叫铜椰阵了!” 江青岚捧剑一楞,惊奇的道:“道兄此话怎说?” 年轻道人冷哼道:“四位是否真为求取龙角胶而来,只有四位心里明白!” 江青岚正容道:“小生前在九华山,蒙查道长赐告,不远千里而来,怎会有假?” 年轻道人冷峻的道:“江少侠真人面前,何用说假,贫道方才业已说明,本岛规定,凡是中原各大门派门人弟子,如上屠龙岛求取龙角胶,只能以私人身份,各凭真实功夫,取走龙角胶,即使陷身阵中,那只能怨他学艺不精,各大门派之人,不得出面营救,江少侠不是自称崆峒门下吗?可是适才出手剑式,据贫道推测,恐怕不是崆峒招式罢!” 江青岚听得又是一楞,这四个道人,年纪不大,眼光倒十分犀利,居然在第一招上,就瞧出自己使的不是崆峒家数,心中想着,依然抱拳道:“道兄法眼,果然高明,小生确系崆峒门下,不过承蒙一位昆仑派老前辈垂爱,赐传昆仑剑法,就是小生适才所使。” 年轻道人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江少侠能得昆仑派不传之秘,倒真是奇遇!” 白玫气道:“那是我师父教他的咯,有甚值得大惊小怪?” 兰儿忙道:“喂!你说我们是昆仑派来的?什么纠合同门,前来救人,难道昆仑派的人,还会落在你们手上不成?” 年轻道人仰天大笑道:“即使大罗天仙,到了屠龙岛,也得请他屈留几日,何况昆仑门下?” 兰儿急着问道:“那么昆仑派的人呢?” 白玫却双腮一鼓,气愤的道:“原来你们任人自取龙角胶的话,只是骗骗人的?” 年轻道人怒形于色,沉声说道:“尔等如果为了求取龙角胶而来,只要胜得贫道四人,再求值日师尊,自可任凭所学,入阵自取,如果妄想救人,那么又当别论。” 兰儿道:“又待怎样?” 年轻道人道:“须听候师祖老人家发落!” 聂小红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忍不住噘嘴道:“哼!屠龙岛有什么了不起,两个月前,我大师兄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谁拦得住他?” 年轻道人突然脸色大变,狞笑道:“你们原来还和千里孤行客一党?” 白玫盛气的道:“千里孤行客,就是我师傅,你别胡说!” 她原意当然是说千里孤行客并没到屠龙岛来,来的只是祝士愕罢了!但她这么一说,四个道人怎会听得清楚。 江青岚站在一边,心头大急,暗暗叫糟,因为听他们口气,似乎黑衣昆仑已经和这里的人闹翻了,而且还被困在岛上。 这时又缠上了真假千里孤行客,看来误会越来越深,一时恐怕难以说得清楚!何况自己如果把真相说明,虽可替白玫洗刷,但聂小红乃是祝士愕的师妹,他们又岂肯放过了她,人家一片好意,跟着自己同来,屠龙岛的人万一对她不利,自己那能袖手旁观!他正感为难,只听年轻道人大声喝道:“屠龙岛正要找他,你们倒自动送上门来,嘿嘿!姓江的,你们既然会几招昆仑剑法,就把看家本领使出来,让贫道瞧瞧!” 江青岚本来还待解释,但听到后来,对方言中之意,好像自己除了昆仑剑法,就万难取胜。不由剑眉一剔,豪气陡生,朗声笑道:“小生仗剑江湖,会过不少高手,像四位道兄,小生就是不用昆仑剑法,也未必见输!” 四个道人原是屠龙岛第三代弟子,平日里夜郎自大,除了本门师长,中原武林,那在他们眼中。此时一听江青岚口发狂言,不由齐声怒喝:“好狂的小子!” 四柄铜椰剑,立时交错而起,往江青岚递出。 江青岚一声朗笑,七星剑一招“通天澈地”,剑光四射,向四外浑洒,身躯随剑移动,突然欺近。右臂一振,立时从他身上漾起七八条臂膀,各抡长剑往四个道人刺出!遗正是崆峒派“通天剑法”中最后八招——追魂八剑,在此时的江青岚的手上使出,更是剑风嗡然,威力骇人!他是因人家小觑崆峒,才立志要以崆峒剑法折服四人,是以一上手就把通字剑法中的绝招,源源施展!追魂八剑,妙在八剑同发,虚实相兼,对付四个敌人,正是恰到好处。 因为它快速已极,使人发生幻影,好像江青岚身上生出七八条臂膀,同时向每人发了两剑! 四个道人蓦然一惊,四支铜椰剑,一齐推出,挥舞之间,剑影如幕,一片古铜光华,由四面涌起,向中间合拢!江青岚不待剑势和对方相触,身子悬空疾转,寒光电奔,猛向方才发话的年轻道人攻去!不!其余三人,也都觉得江青岚的剑势,是向自己攻来,赶紧各举铜椰剑封架!那知剑一出手,人家刺来剑招,竟是一片幻影,等待惊觉,剑发如风,已向发言道人当头劈落。发言道人自恃武功,那肯退让,猛的大喝了声。 “疾!”身形凛然不动,铜椰剑一片铜幕,倏然由身边涌起,往上撞去!“疾”,敢情是四人互相连络的信号,其余三人闻讯,果然同声厉吼,三支长剑,古铜光华,陡然转盛。 嗡嗡剑风,同时疾如闪电,一齐往江青岚追击过去!这四人动作,差不多在同一时发生。 江青岚一招才发,身形还未落地,发言道人毫不退让,发剑硬砸,身后三支长剑,也一齐攻到,这当真是腹背受敌,似乎有无法兼顾之势。白玫惊噫出声,蓦听一声清啸响处,一大片银光,突然扩展,剑气横卷,从眩目强光中暴射而去!“横弥六合”!这是“通天剑法” 中的绝招,居然能发挥出这大威力!江青岚身前身后两团古铜剑影,和银光一接,发出波波两声轻响,突然消敛!人影乍闪,四个道人,有两个手上,只剩了半截断剑,脸色惨白,木然而立!要知屠龙岛门下,门规极严,每个门人于艺成之后,才由师长亲赐铜椰剑一柄,如果一旦折断,足见功夫不纯,遗羞师门,就得受到严厉处分,是以每人对铜椰剑极为重视。 此刻被江青岚一下削断了两柄,怎不叫这两个道人,羞愤欲极?正当此时,微风一飒,一条人影,倏地飘落,洪声喝道:“七星剑古代神物,削铁断金,尔等还不退下,削断铜椰剑,准予向剑库领取!” 四个道人一齐躬身应是!江青岚举日瞧去,飞身落地的,乃是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头,身穿一袭长仅及膝的黄衫,腰束黄绦,长眉细目,红光满面,颏下还留着一部苍髯,双足赤跌,看去十分正派!只见先前发话的年轻道人,欲退未退,又躬身说道:“禀告师傅,这四人之中,还有千里孤行客的师妹和门人在内。” 红脸老者微微点头,却挥手道:“为师知道。” 四个道人立即应命退下!江青岚连忙拱手道:“小生一时失手,损及令高徒长剑,心中至感不安,不知老者可是东海三仙中的食菰仙,小生多多失礼。” 红脸老者洪声笑道:“江少侠不必太谦,老夫正是阳震九!四位远来非易,请到亭中稍息。”说着举手肃客,当先往止足亭走入!江青岚因对方举止虽然高傲,言词还算客气,当下和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暗暗点了点头,就随着食菰仙步入亭中,大家分宾主坐下,立有道僮端上茶来。江青岚连忙替三人向食菰仙介绍,一面说道:“小生前在析城山,误损王屋散人祁天行毒冰轮上两枚玉钩,非龙角胶不能胶合,后来巧遇铜笛仙查道长,才知龙角胶只有贵岛才有,而且容人自取,小生才敢冒昧踵岛,乞求少许。 但据大盘山渔民相告,曾有一人乘船前来贵岛,所说形状,和小生大师兄黑衣昆仑摩勒极相近似,而且适才令高徒口中也提及昨日有昆仑门下,来岛求胶之说,因此事实由小生而起,不知来的可是敝师兄,老丈能否赐告?” 食菰仙两道眼神,瞧着江青岚侃侃而言,词色极为诚恳,不禁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容,徐徐道:“江少侠既是崆峒门下,何以和黑衣昆仑又有师兄弟之称?” 江青岚道:“小生确系崆峒门下,承蒙昆仑老神仙垂爱,列为记名弟子。” 食菰仙手捻苍髯,又微微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令师兄黑衣昆仑确在岛上!” 兰儿啊道:“老伯伯,大师兄他在那里?” 食菰仙惊奇的道:“姑娘也是昆仑门下?” 江青岚忙道:“兰儿妹子,也是老神仙的记名弟子。” “哦!”食菰仙打量了兰儿一眼,道:“他被困在铜椰阵中。” 兰儿睁大眼睛,急道:“大师兄被困在铜椰阵中?” 食菰仙并没作答,只是向江青岚道:“按照屠龙岛的规定……” 聂小红樱唇一披,轻轻的道:“有这么多规定?” 江青岚怕她出言不逊,急忙以目示意。食菰仙果然脸现不豫,但瞬即平复,继续说道: “本岛规定,凡是入岛求取龙胶,必须赢得轮值止足亭的四个门人,再由老朽兄弟担任总值之人,询明龙角胶用途,才能循由正门入阵。 中途如有险难,只要高呼三声‘铜椰老神仙’,自会有人接引出阵,但必须终身永留岛上,决不会因此丧生,如有恃艺逞强,妄图盗取龙角胶,那只有让他在阵中自生自灭。” 江青岚听得心头大急,忙道:“请问老丈,那么大师兄如何会困在阵中的?” 食菰仙长眉微皱,道:“令师兄黑衣昆仑,既未按照规定行事,还仗着昆仑绝学,到处乱闯,连伤本岛三代弟子多人,后来把他引入铜椰阵,至今未出,老夫因师尊尚在闭关期内,不敢擅专,此事……” 兰儿气愤的道:“岚哥哥,走!我们就找黑师兄去,也见识见识铜椰阵,到底困得了昆仑门下,困不了昆仑门下?” 食菰仙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江青岚因身受黑衣昆仑屡次解围和爱护之德,如今一听他又为了自己,被困铜椰阵中,一腔热血,也随着沸腾起来。此时再经兰儿一说,立即向食菰仙拱手道:“小生蒙老丈指点,不胜感激,但大师兄既然被困阵中,小生说不得只好入阵相见了。” 他这一站起,兰儿、白玫、聂小红也纷纷立起身来!食菰仙一张红脸,再次变色,而且还隐隐露出惶急之色,一面呵呵笑道:“江少侠适才已赢得本岛守亭弟子,循例自可由正门入阵,不过老夫尚有一事请教!” 他说到这里,右手暗暗向江青岚指了一指,意思是要他依然坐下!江青岚这可弄得十分糊涂,对方乃是铜椰老人首徒,身为东海三仙的老大,和自己还属初次见面,怎会有此举动? 心中想着,随口道:“不知道老丈还有什么见教?” 说着,果然仍旧坐下身子。果然!食菰仙面上略有喜色,只见他手指醮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家师静坐之际,十里方圆,清晰可闻,昆仑老神仙和家师有旧,黑衣大侠,虽困阵中,并无大碍,少侠不可造次!” 江青岚瞧得心头一宽,目中露出感激之色,食菰仙颔首示意,只听食菰仙朗声笑道: “老夫适才听值亭弟子说起四位之中,有两位是千里孤行客的小师妹和门下弟子,不知此话可真?” 江青岚已知他问话之意,忙道:“老丈说得不错,千里孤行客老前辈,隐居长恨谷,已数十年不曾出山,这位白玫妹子,就是他老人家的衣钵传人!” 他此话一出,食菰仙听得大为惊愕,一双细眼,精光陡射!江青岚微微一笑,又道: “小生前在长恨谷口,巧遇铜笛仙查道长,赤足仙李道长,从他们两位口中,得知两位道长,所以要找上长恨谷去的原因,是为了千里孤行客曾在贵岛毁树伤人,不过此乃另有其人,并非真是千里孤行客老前辈所为。” 食菰仙诧异的道:“江少侠此话怎说?” 江青岚朗朗一笑,就把少林寺遗失“易筋真经”,及自己上长恨谷,碰上铜笛赤脚两仙,一直说到此次在九宫山和假千里孤行客相遇,识破行藏,扼要说了一遍。 食菰仙道:“少侠此话当真?” 江青岚正色道:“小生出身崆峒,寄名昆仑,岂会随意胡绉?” 食菰仙又道:“那么据江少侠所说,来屠龙岛毁树伤人的是神行无影祝士愕了?” 江青岚朗笑道:“不错!假冒千里孤行客在少林盗经,在屠龙岛毁树伤人的,正是神行无影祝士愕,小过小生也有一点要向老丈请教?” 食菰仙点头道:“少侠请说。” 江青岚道:“中原各大门下弟子,前来贵岛,不知贵岛有何规定?” 食菰仙道:“各大门派门下弟子,上了屠龙岛,只有私人身份,和他门派无关,以免引起误会。” 江青岚又道:“如果他逃离屠龙岛呢?” 食菰仙道:“屠龙岛也只追究他本人,这是对该门派并无偏袒之意而言。” 江青岚又是敞笑一声道:“贵岛如此规定,当真十分公允,那么老丈方才又何以追问和千里孤行客有关之人?” 食菰仙道:“老夫也只是想问问千里孤行客的下落罢了,其实并无为难之意。” 江青岚用手一指聂小红道:“小生也实言相告,这聂姑娘就是北海玄灵门下,神行无影祝士愕的小师妹。” 食菰仙向聂小红颔首道:“只要和屠龙岛规定,不相抵触,聂姑娘请不必介意。” 说到这里,忽然笑道:“江少侠四位,既为求龙角胶而来,老夫这就送四位入阵。” 但他手指又醮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龙角胶在地火火窟之中,千万不可冒险,入阵之后,可在火窟附近向家师通诚,只要说明此行系奉昆仑老神仙指点,前来求取,或可有望,千万别说为了胶合毒冰轮。” 江青岚心中虽觉不妥,但人家总是一片好意,未便当面拒绝,只好点头称谢。食菰仙用袍袖向桌面一拂,拭去水迹,起身笑道:“那么四位请随老夫来!” 江青岚连连称谢,跟着食菰仙走出止足亭,他们从左边一条平坦山道走去,一路上大家都没再开口。 转眼工夫,走到一处伸展而出的山脚下,这条山脚由峻峰蜿蜒而来,山上全种着古铜色椰树,好像一条象鼻,微往左弯,如果不绕过这重山脚,就无法瞧到山脚那边。 大家走到此处,只见路旁竖立一块石碑,碑上写着:椰林禁忌一、龙角胶藏之火源,任人入林自龋一、来人在来入椰林之前,知难而退者,可任其离岛归去。 一、未经允许,擅自入林者死。 一、入林之后,如敢妄自出手,毁损林木者死。 江青岚堪堪看到这里,只听食菰仙突然在碑前停步,回身说道:“江少侠,前面就是铜椰阵,老夫格于规定,到此为止,恕不奉陪。” 江青岚只觉食菰仙说话之际,身形忽然飘近,向自己递了一个眼色,好像有一团东西,一直塞到自己手中,连忙接住,一面说道:“老丈成全之德,小生至为感纫,请尽管留步!” 食菰仙面含笑容,向四人微微颔首,立即回身如飞而去,聂小红瞧着食菰仙后形,方叫了声:“岚哥哥……” 江青岚因身在岛上,万一出口不逊,铜椰老人已练成“天耳通”神通,十里方圆,清晰可闻,就连忙摇手制止,一面在地上写道:“此岛主人铜椰老人练就天耳通,我们不要出声!” 兰儿写道:“我们这就进去?” 江青岚点了点头,随又写道:“暂须稍等,我先瞧瞧食菰仙给我的东西再说。” 写毕,伸出手掌一瞧,原来食菰仙塞给自己的,乃是一个纸团,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着:“铜椰阵秉东方乙木之气,忌南宜西。” 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也凑过头来,她们瞧列这张字条,不由感到十分奇怪。 东海三仙的食菰仙,居然会帮着外人,泄露铜椰阵机密。白玫更看不懂食菰仙写些什么,急忙用手写道:“他说些什么?” 聂小红出身玄灵叟门下,玄灵门有一种“北斗七星阵”,即是北斗七星方位,参以五行生克变化的阵法,此时瞧到食菰仙纸上字迹,心中一动,立即写道:“岚哥哥,他说得不错,铜椰阵原来只是东方乙木之阵,那么它的变化,自然逃不出五行生专他说的‘忌南宜西’,即是木能生火,所以南方丙火得到乙木相生,火势更旺,变成死门,西方庚金,因金克木的关系,木受金制,为阵中较弱的一环,就是生门了。” 江青岚前得剑山居士柳清河讲九宫八卦阵法,同时自然也涉及阴阳五行之理,这时再经聂小红说,连忙含笑点头。兰儿瞧得似懂非懂,眨着大眼睛,也手指在沙土上写道:“入阵之后,如何走法?是不是无找黑师兄?” 江青岚微微一怔,写道:“我们自然先要找到黑师兄再说。” 兰儿又写道:“那么我们就先把阵破了,不是好吗?” 江青岚慌忙摇手,一面写道:“你千万造次不得,我们最好谋定而动,能够顺利找到黑师兄,觅取龙角胶,和铜椰门下,还是不破脸为宜。” 聂小红秀眉一展,运指如飞的写道:“食菰仙虽然指出忌南宜西,那不过是告诉我们趋避之道,但我们此次入阵,有两件事情要办,一是找寻黑大侠,一是觅取龙角胶,势非穿行全阵不可,那么依小妹之见,铜椰阵既以乙木为主,我们不妨顺着它生克行事就是!” 江青岚一阵沉吟,聂小红又写道:“入阵之后先走中央戊土,再北走癸水,南向丙火,出西方生门。” 江青岚瞧得连连点头,白玫始终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但瞧到岚哥哥不住点头,心中一喜,忙写道:“原来你们都懂,好啦,咱们这就走咯!” 写毕,第一个直起腰来。兰儿也等得不耐,口中叫道:“岚哥哥,我们休息了一会,也该走啦!” 江青岚恐两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往阵中乱闯,自己万一照顾不周,失陷阵中,岂非横生枝节,这就说道:“铜椰老前辈神功通玄,铜椰阵岂同小可,何况龙角胶天材地宝,得来不易,设置此阵,无非让江湖上心生觊觎之辈,知难而退,我们求胶而来,遵循岛上规定,又蒙食菰仙阳老丈允准入阵自取,但也以小心为是!” 说着,一个箭步,掠列两人前面,领先往山脚下走去!这一边正是从山脉蜿蜓而来的一条象鼻尖上,斜斜往左弯去,山径是穿着一片疏疏落落的椰林而入!江青岚以为绕过这重山脚,就可瞧列铜椰阵全貌,那知走了一阵,前面椰林,渐渐由疏而密,参差历乱,树影迷离。 心中不由大奇,凭自己四人的脚程,这阵工夫,早该绕过山脚,怎会一点也没看出来?注目一瞧,眼前只是青蒙蒙的一片,那里还有山径,他吃过“九宫八卦”阵的亏,这时一见情形不对,念头疾然从心上闪过,暗暗叫了声“不好”,急忙往后瞧去。但除了紧跟身后的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之外,那片疏林,早巳不知去向,也只是青蒙蒙的,视线模糊!江青岚微微一怔,立即停住身子,凝神闭目,再倏地睁开眼来,果然自己立身之处,是在一片椰林之中,林木如织,参天排立,仰头一瞧,尽是青蒙蒙的云气,瞧不见天光。默思自己来时方向,不由恍然大悟,敢情此处正当铜椰阵的正东方了,东方甲乙木,正是全阵乙木之气,最旺盛的方向!心头一动,立即向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往中央戊土奔去!那知他们身形不动,倒也罢了,这一动,耳中陡然听到风雷隐隐,眼看无数青木,一排排的树身,往自己身前滚来。 这当然是幻景!江青岚才一起步,就被迫得停止下来,同时只听呛呛连响,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各已掣出兵刃,身后白光乍闪,青气被剑光一接,立即自动向后缩退,白玫高兴得叫出声来!敢情兰儿、白玫手上两柄短剑,全是古代名器,才能收以金克木之效,那么自己的七星剑,威力自然更大。心念疾转,也伸手抽出长剑,一面叫—道:“你们不可出手毁伤林木!” 口中说着,目光一瞥,原来身前青雾,果然被自己七星剑剑身上所发出来的青光,迫退了一丈光景,风雷之声,也顿时消失,只是一丈之外,还被霏霏蒙蒙的青气所弥漫!这情形和剑门山闯入九宫八卦阵极相类似,难道铜椰阵还含有八卦变幻之理?他心中想着,脚下立时按着剑山居士柳清河演述的八卦步法,忽左忽右往前走去!果然这会被他完全猜中,要知古时的阵法变化,全是从阴阳五行九宫八卦而来,铜椰阵虽然精奥,又岂能例外?他们一行四人,在椰林中左右闪动,绕树前进,虽然两旁远处,还是青蒙蒙的瞧不清什么,但幻影业已消失,眼前只是疏疏密密的一堵堵直立树身。 这时大家不作一声,只是在椰林之中,迂回曲折的穿行游走!约摸经过顿饭光景,椰林已由密而疏,眼前青雾,也渐渐转淡,不远之处,业已隐隐透出天光!兰儿突然叫道:“啊! 岚哥哥,我们快要出阵啦!咦,黑师兄怎么不见呢?难道他不在阵中?” 江青岚自然也有这个疑问,铜椰阵中,不但没有黑衣昆仑踪影,连“龙角胶”究竟藏在何处,也一无所见。 虽然自己四人仗着略识五行生克和奇门变化,加上机缘凑巧,三人手中,全是古代名剑,收到以金克木之功,才能顺利通行,但屠龙岛名闻武林的“铜椰阵”,又岂会如此简单?如果真有如此容易,那么列为武林奇珍的“龙角胶”,早就该给人家取走了,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那么难道还另有厉害之处,自己并未遇上?那也不对,前面椰林渐疏,透进天光,分明已到了铜椰阵出口!心念一转之际,身形业已掠近,前面椰林尽头,分明是一大片草坪,天光明朗。 一点没错!铜椰乙木之阵,确已走完,敢情就是食菰仙所说“忌南宜西”的西方生门了! 不去管它,自己既然来了,就先出去瞧瞧再说,心念一决,脚尖轻轻点动,嘶,一条人影疾若流星般往林外飞出!不!嘶!嘶!三条人影,也同时窜起,往林外落去!——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铜椰阵中 江青岚身形堪堪飞出,还没有落地,陡觉右侧,突然飞来一股奇大无匹的吸力,把自己前冲身子,往右侧带起!同时只觉右手蓦地一震,七星剑突然挣脱自己掌心,呛的一声,飞了出去。 不!自己怀中也有东西挣扎跳动了几下,刷刷刷,金光闪动,三粒“弹指金丸”,竟然破衣而出,流星般飞去。 变起仓猝,他连瞧都没有瞧清,只觉身子一轻,如释重负,飘落地上。江青岚这份震惊,简直莫可名状,身形落地,只听身后几声惊呼,紧接着呛呛拍拍之声,同时响起。敢情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也和自己一样,手上兵刃,怀中暗器,全被人劈面夺去。此人武功,当真不可思议,难道他就是铜椰老人?他既惊又愕,如电双目,立即向右边射去!原来这片椰林之外,约有五六亩大小一片草地,三面全围着铜椰密林,只有右边是一座百丈峭壁,插天而起,色泽黝黑,望上去十分光滑,自己的七星剑,弹指金丸,兰儿,白玫的两柄短剑,连同聂小红的长剑和毒鳞鞭,全挂在三十丈左右的石壁之上,闪闪发光!这那是什么铜椰老人,分明这座大石壁在作怪!江青岚一楞之后,立时醒悟,不由失声道:“这是磁峰,我们的兵器,全被这一座磁峰吸去的!” 聂小红气道:“难怪他们岛上的人,都用木剑,原来就是为了岛上是磁石峰的关系!” 她话声末落,只听兰儿惊叫:“岚哥哥,快瞧,那不是黑师兄的大铜槌吗?” 江青岚闻声瞧去,果然在大峭壁左首,高挂着一颗金光闪闪的大铜槌,正是黑衣昆仑摩勒平日里缠在腰间的随身兵器,那么他确实被困在铜椰阵中?不错!环峰三面,全是铜椰密林,自己一行,应该仍在铜椰阵中!来路是正东方,那么磁峰属北,其余两面,该是南西! 东方的一片椰林,是自己来路,既然不见黑衣昆仑踪迹,他可能就失陷在西方庚金或南方丙火位上了。心中想着,只听白玫喊了声:“岚哥哥,我去把兵器取来!” “来”字出口,身形倏然升起,她使的正是“龙飞九天”身法,但见白衣凌风,扶摇直上,身法当真美妙巳极!眨眼之间,已到十丈左右,她纤腰伸屈,双手一划,娇躯又直升而上!一连两个伸屈,已飞近江青岚的七星剑,只见她纤手一伸,便已握住剑柄,那知剑柄虽已握住,但长剑却牢牢聚吸在石壁之上,任你白玫用尽气力,七星剑好像生了根似的,休想动得分毫!白玫一张粉脸,也业已胀得通红,她双手摇撼了一阵,实在无法取下,在这种情形之下,即使勉强取下,因为磁峰的吸力太大了,也无法带着飞落。 她失望的放弃了七星剑,一个转折,娇躯打横里掠出,伸手又抓住自己的白虹剑,但依然难以撼动,她没精打釆离开峭壁,像一朵白云似的在半字中,飘飘而下。双眉紧蹙,粉靥上满是焦灼,急急的道:“岚哥哥,这可怎么办?我们的宝剑,一柄也取不下来!” 江青岚知道方才凭自己的功力,剑在手上,和磁壁距离甚速,尚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吸去,这会已诐磁铁紧紧吸住,要想取回,自然更难,何况峭壁全是天生磁石,力道何啻万钧,看来凭自己几人,已断难取回,否则以铜椰老人的功力,也不会使用木剑了。想列这里,反而安慰白玫道:“磁峰吸力何啻万钧,壁上宝剑,外人断难取去,我们不如等找到黑师兄,再一同叩谒本岛主人铜椰老神仙,也许另有办法,也说不定。” 白玫喜道:“岚哥哥,你说这里的老神仙,有办法取下剑来?那就好咯,这白虹剑是师傅赐给我的,丢了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江青岚被她这么一说,不由也勾起心事,自己这柄七星剑,是由红线从田王府取来,赠给自己的唯一纪念之物,万一真个无法取下,岂不辜负了红线姑娘?他一想到红线,不由心中又是一片惘然,怔怔的望着磁峰发呆!兰儿瞧了瞧天色,差不多已是未申之交,急着嚷道: “岚哥哥,时光不早了,我们快找黑师兄去呀!” 聂小红却从身边一个挂囊中,取出一卷黑丝,回头笑道:“岚哥哥,这会你们手上全没了兵器,该我领头了罢!” 白玫好奇的道:“聂姐姐,你这是什么?” 聂小红纤手一扬,飞起一蓬黑烟,一面娇笑道:“这就是兵器咯!师傅因为我初走江湖,恐怕不是中原武林的敌手,才给了我一柄长剑,一支毒鳞鞭,都被吸到石壁上去了。 这是黑蛟丝,用蛟筋做的,每根蛟丝头上,还穿着一个倒钩,那是黑蛟的利爪,比刀剑还要锋利。哦!还有‘北极寒星’也没被吸去,这会都用得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柳腰边上那个鼓腾腾的革囊。 白玫赞佩的道:“聂姐姐,你身边法宝可真不少!‘北极寒星’不是用铁做的?” 聂小红道:“那是千年冰层下面的寒砂咯,要是精铁做的,早已全都飞走啦!” 说着,斜睨了江青岚一眼,蹲下身去,在地上写道:“我们还是按照预定计划,由癸水方位,南闯丙火,西走庚金,小妹身有制火之物,岚哥哥你压队好吗?” 江青岚见她如此说法,心知聂姑娘出身北海玄灵门,玄灵叟当年和烈火门的天雷叟各不相容,就是因为双方武功,水火相克,才使两个门派,形成冰炭之势,玄灵叟门下,自然有制火之功。 铜椰阵五行生克,南方乃乙木生火之象,丙火当令,有聂姑娘打头阵,正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心中想着,立即运指写道:“你可得小心!” 聂小红脸上晕起甜意,嫣然一笑,写道:“你放心好啦!” 她用脚扫去字迹,然后拉了兰儿、白玫,当先往南走去!那知她自恃北海门下,水能克火,这一念轻敌,才弄得焦头烂额,差点身化劫灰,此事后话!却说四人奔入南边椰林,果然,南方丙火和方才的东方乙木,又是不同。身形才一入林,便觉造片林中,土色火红,到处都冒着袅袅轻烟,鼻中同时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硫磺气味!不!除了江青岚之外,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都感到一阵炙熟之气迫人而来!聂小红冷哼一声,纤手往腰闾一按,只听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响处,一大蓬银星,像扇面般展开,往四外射出!玄灵门的“北极寒星”,当真威力强大,霸道无比,这蓬银砂,才一射出,大家顿感寒风拂面,热气倏减。十丈方圆,连地上冒着的袅袅青烟,也同时扑灭!聂小红那还怠慢,莲足轻点,一条身子,像游鱼似的往椰林深处闪入,他们忽左忽右,穿树而行,聂小红也不住的射出“北极寒星”,压低四外热炎!正走之间,江青岚忽然咦了一声,刷的往横里掠去!兰儿、白玫、聂小红也立即相继跟去,原来七八丈外,正有两株铜椰,断折倒地!兰儿瞧得心中一动,暗想:铜椰树坚逾精钢,普通刀剑,都莫想砍得动它,这两株树,决不会无故折断,显然是被功力极强的人所折的!何况铜椰阵有一座专吸兵器的磁峰,任何金属,都得被吸上石壁,造树敢情是被掌力砍折的!那么此人是谁呢?很可能就是大师兄黑衣昆仑摩勒。因为他被屠龙岛的人诱入阵中,敢情因为铜槌被吸上磁峰,激怒了他,才挥掌毁树,准备破阵而出!她心念转动,迫不及待的足尖一点,人已往江青岚立身之处飞去,果然刚一飞到岚哥哥身边,只听这里又发现了一株折断的铜椰树,斜斜而立!“岚哥哥,这是谁把它砍断的,是不是黑师兄?” 江青岚沉吟着道:“很可能是黑师兄,不过……以铜椰树断折之处看来,好像并不是被掌力砍折的!” 兰儿忽然眉毛一挑,嗤的笑道:“岚哥哥,你难道忘了黑师兄身边,还有一柄木削长剑?” “哦!”江青岚哦了一声,忙道:“兰儿我们快去,黑师兄可能就在此阵的丙火位上!” 他话声未落,白玫、聂小红两人,也已赶到。江青岚更不打话,纵身往前掠去,果然这一片林中,不时发现折断了的铜椰树!屠龙岛规定“入林之后,如敢妄自出手毁损林木者死”,虽说铜椰老人和昆仑老神仙有旧,但黑衣昆仑触犯他的禁忌,这一场是非,不知如何了法?江青岚越想越急,一阵疾走。地势似乎在逐渐往上,因为林中到处都冒着缕缕青烟,使人视线不清。 停足一瞧,兰儿、白玫,已走得粉脸通红,娇喘吁吁的,不停抹着汗珠!江青岚暗暗感到奇怪,一个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的人,就是在盛暑烈日之下,也不会有此现象,何况这段路,虽然绕树而行,可并不难走!他那知自己身上带着“辟雷镯”,是以并不觉得,其实这片林中,已逐渐接近地火,炙热*人,越走越甚。兰儿、白玫,早已口干舌燥,头脑感到昏胀,这还全仗聂小红不时的发出“北极寒星”,压制热浪,要是换了普通人,早就无法支持了。 江青岚这一停足,忽然听到右边十余丈外,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不由心中一动,立即纵身往出声处寻去。这一带,被毁的铜椰树更多,差不多隔上一两丈,就有一两株倒折的,正好是一个人在连纵带奔之中,出手砍毁!江青岚寻到尽头,发现椰林之外,原来是一座小山的山脚。这座小山,山势不高,但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山上岩石,色作赭红!就在山脚之下,椰林之前,有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左肩上搭着一个双手下垂,一动不动的劲装青年,右手却竖着一柄莹光照眼的白玉轮,满脸怒容,在山下走来走去。 还不时向地上寻视,生似对这片寸草不生的赭红泥土,流连忘返!他不是“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武林六绝中的毒冰轮王屋散人祁天行吗?他也来了!唔!准是为“龙角胶”来的,他肩上搭着的,正是他宝贝徒弟辣手郎君温璜,看样子还受了伤!原来老渔人口中的一老一少,雇船前来屠龙岛,就是他们师徒两人!兰儿忽的扑近身边,轻声说道: “岚哥哥,祁老头也来了!他在找‘龙角胶’?” 江青岚心中一惊,王屋散人祁天行,名列武林六绝,功力何等深厚。双方相隔不到五丈来远,即使兰儿一声不作,仅凭轻微的衣带飘风,也断难瞒得过他,赶紧伸手制止,叫她禁声。 兰儿也已察觉,立即后退了半步,以防王屋散人愤怒之余,突然发难!那知王屋散人生似并没听到,依然自顾自的徘徊在赭石土丘之间,连头也没拾一下!江青岚瞧得心下大奇,难道他在找“龙角胶”?“龙角胶”就埋藏在这小山脚下?心念转动,目光不由也跟着往地上瞧去!这一瞧,果然给他发现了一件秘密!原来从跨出椰林开始,一直到山脚边上,这一条十丈来宽的带状地面,错落纵横,放置着不少砖头大小的赭色石块,形成一座阵法。 王屋散人祁天行手上那柄毒冰轮,原是千年玉根所制,自然不会被磁峰吸去,是以一路硬闯椰林,砍折了许多铜椰树,飞身出林,才落入这座人家预先布置的阵法之中!敢情他此时和自己被困在剑门山一样,眼前现出种种幻境,随着他心中意念,现出各种景象。在他自然不会发觉,因为他已被四周布置的阵法所困,心神恍惚,可能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可能忘记了昼夜。 在外面的人看来,他生似在地上找寻什么,此时自己纵然人声说话,他也无法听到!再一细瞧,只见王屋散人怒冲冲的在石堆中闪动,他身法步法,十分快捷,可是每当越过砖头似的石块之时,却显出非常吃力模样!但他却也并不是乱蹦乱跳,左右闪动,分明极有规律,你可不能小觑了他,这种步法,正是八卦变动之理!江青岚瞧得恍然大悟,自然正怀疑王屋散人何以能够穿行铜椰阵,又会被困在这堆乱石之中?原来铜椰阵中以乙木为主,中间参杂五行生克和八卦变幻,照王屋散人此时的步法看来,他能够穿过铜椰阵的乙木丙火两个方位,就仗着懂得八卦变幻之理。 但林外这片乱石,却是九宫阵法,他仍然当作八卦方位,自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江青岚凝目瞧了一阵,再和剑山居士柳清河所讲解的互相参照,不由了然于胸,这堆石阵,虽是九宫格局,却纯以丙火为用,自己要想破解,也并非难事,当下回头向兰儿道:“你们快跟我过去!” 兰儿用手一指,轻声道:“他呢?” 江青岚笑道:“他已被困在阵中,我们绕过他就是了。” 白玫奇怪的道:“那也是阵法?” 江青岚道:“我们此时还在铜椰阵中呢!不过那是阵中之阵罢了!” 兰儿又道:“岚哥哥,我们怎会不见黑师兄下落,他不知又困在那里呢?” 江青岚沉吟道:“这铜椰阵,看来占地极广,我们只有穿过石堆,到山顶上去瞧瞧全阵形势,再作打算了。” 聂小红抢着道:“岚哥哥,这是丙火方位呢,要不我用‘北极寒星’开路?” 江青岚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不妨事,你还是和兰儿玫妹做一齐罢,这阵法我听柳老丈说过,大概还困不住我们!” 说着领先走出椰林,按照柳清河讲述的破解之法,往石堆里走去!他们左绕右绕,穿石而行,果然毫无阻碍。但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跟在岚哥哥身后,只觉一阵阵炙热,从底上传来,烤得脚底发烫!这座石阵,一共也只有十丈来宽,转眼工夫,便已到了山脚!聂小红再也忍耐不住,飞身出阵,立即沥出一大片“北极寒星”,只听嗤嗤连响,赭红山石上,登时冒起一蓬白烟!她那肯停止,纤手按着机篁,又洒出一大片银砂。“北极寒星”,当真非同小可,她两次施为,居然把五丈方圆炙热如火的山石冷却了一大半,她招呼兰儿、白玫,一起憩足!江青岚回头一瞧,王屋散人依然绕着石块,走来走去,无法闯出阵来。 不由心中感到不忍,祁天行名列武林六绝,和自己大师伯空空老人齐名,除了护犊之外,生平也并无恶迹,自己既然遇上,怎好眼睁睁的瞧他困在丙火阵中?当下俯身拣了几粒石子,扬手往王屋散人身前掷去!王屋散人祁天行,不愧为六绝中人,身困阵中,心神居然并没被幻象所迷,江青岚一小粒石子,落到身前丈余光景,他矍然警觉,身形也跟着掠到。两道满蕴愤怒的目光,正在向四外打量,江青岚第二粒石子,又已打到他身前一丈开外。 王屋散人还当敌人故意戏耍自己,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再次掠出。江青岚见他果然跟着自己石子追踪,也急忙将手中石子,连续打出!眨眼工夫,王屋散人已满脸惊疑的从石阵中掠出身来,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方待振衣向小山上走去!目光一瞥,忽然瞧到江青岚等四人,立在一处山石之上,不由脸色倏变。他为了被江青岚从徒儿手上削断毒冰轮两枚倒钩,才带着辣手郎君渡海东来,觅取龙角胶。 不料师徒两人被困铜椰阵中,温璜又受阵中幻象所惑,迷失心神,算来此事全从江青岚而起,此刻仇人对面,他满腔怒火,都转移到江青岚身上。何况对方四人,有三个是女娃儿,而且他们身边,只剩了一个剑鞘,敢情随身兵刃,全都在阵中失落。 当然!凭自己的功力,尚且被困一日一晚,这几个小辈,失落兵刃又算得了什么?他可不想想,自然是如何出阵来的?见对方并没和黑衣昆仑同行,自己大可不必顾虑,鼻中冷嘿了几声,人已迎着江青岚*近。 “姓江的小子,咱们会在这里遇上,你想不到罢?” 兰儿怒声道:“祁老头,你待怎的?” 王屋散人狞笑道:“乖侄女,你爸娘居然娇纵得你对长辈也没规没矩起来,老夫今天要找这小子算算旧帐,你还是走开点好!” 兰儿气鼓鼓的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亏你还要找人家算帐,要不是为了龙角胶,谁千里迢迢的到东海来?” 王屋散人脸色阴晴不定,勉强笑道:“他找龙角胶是为了赔偿老夫的毒冰轮,现在老夫亲自来了,用不着他费心,但老夫又岂能轻易放过了他?” 兰儿怒道:“你亲自来了,有什么了不起,也不想想困在石子阵中,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王屋散人瞥了江青岚,双目精光陡射,暴声笑道:“照你说,老夫还是姓江的小子救出来的?哈哈,这区区奇门变化,难道还困得住老夫?” “兰儿姐姐,别和他斗嘴啦,这老头就是祁天行?来!让小妹试他毒冰轮底下,有多少道行,老气横秋的尽冒大气!” 聂小红话声未落,人早已抢到兰儿身前,纤手一扬,只见一股黑丝,宛如长蛇出洞,迎风抖起。 “聂姑娘,不……”江青岚要想阻止,已是不及,一大蓬如烟如雾的黑丝,像网罟般散了开来,往王屋散人当头罩去!王屋散人祁天行,名列六绝,成名多年,但北海门下的“黑蛟丝”,也还是第一次看到。 何况千百缕又细又长的黑丝头上,还装着一个黑黝黝的倒钩,他可不知道这是黑蛟利爪,还当倒钩上淬过剧毒,不由心头一楞,立即暴退两丈!聂小红得理岂肯让人,莲足轻点,一条红影,倏然欺近,皓腕带动,黑蛟丝疾若灵蛇,忽的又电卷而去。 一招出手,无数蛟爪,四面八方,同时打到。王屋散人何等身份,他因聂小红说打就打,出手极快,一时识不透对方手上的兵器,才向后退让,此刻一见聂小红竟然欺近身来,自己那能再退,暴怒之下,毒冰轮一转,漾起一圈莹光,对准黑蛟丝撩去!他那知聂小红的黑蛟丝,有攻有守,伸缩自如,招法奇妙无比,攻出去的,才一缩回,收回来的又已攻出,一攻一缩之间,参差连环,丝丝生风,毒冰轮还没撩到,黑蛟丝早已收回,但轮影划过之处,黑蛟丝又已攻到!王屋散人左肩搭着徒儿,终究心存顾忌,冰轮再转,人又退了三尺!白玫嗤的笑道:“枉你成名多年,原来连聂姐姐也打不过,还冒什么大气?” 王屋散人愤怒已极,蓦地发出一声厉笑道:“老夫赢不得你们,就算名除六绝!” 他到底一身内外功已臻绝顶之人,这一激怒,果然立显威力,左手一抡“黑煞掌”,发出一股强猛劲风,向黑蛟丝击出,同时身随掌转,毒冰轮一幢轮影,如山而起,往聂小红身前推去!这一下当真雷霆万钧,凌厉已极,黑蛟丝经他强猛掌风一击,漫天黑丝,立被风力震荡,斜斜飘起。聂小红想不到对方掌力,竟有如此力道,来不及收索,娇躯横闪,玉腕斜抖,黑蛟丝由左向右,打横里倦出,正好王屋散人的毒冰轮也泰山压顶般盖到!聂小红如果不撤招后退,黑蛟丝索头上的倒钩,当然可以把王屋散人肩头上的辣手郎君钩住,但自己也得伤在毒冰轮下!双方各存顾忌,一青一红,两条人影,倏然闪开!江青岚双掌一横,正待上前,兰儿拉了他一下衣角,轻声说道:“岚哥哥,聂姐姐并没落败,就让他挫挫祁老头也好!” 白玫抹着额上汗珠,接口道:“对啦,我们等聂姐姐接不住了,再出手不迟!” 说话之际,王屋散人和聂小红又由分而合,打到一起,聂小红系出北海,黑蛟丝古怪神妙,又能发出一丈来长,令人无法揣测,不过吃亏在功力稍逊。王屋散人内功造诣,自然要高过聂小红甚多,毒冰轮又是霸道招数,可是他顾忌着千百缕伸缩的黑蛟头上的利钩,怕钩到徒儿身上。 是以左手护住温璜,黑煞掌不敢轻易拍出,但虽然如此,还是把聂小红逐步迫退!十数招下来,王屋散人祁天行凶睛凸出,脸罩杀气,凭他武林六绝的身份,居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久战不下,岂不有损盛名?他那会知道对方这个红衣少女,也是大有来头之人。他把聂小红迫得逐寸后退,心头早已暗萌杀机,嘿嘿冷笑声中,突然右手一紧,运轮如飞,强攻三招,幢幢轮影,激荡成风,漫天撤地般涌出。 眼看聂小红措手不及,索影稍见凌乱,不由心中大喜,倏然一式“叱嗟风云”,滑步欺身,迫近敌人,毒冰轮罩头砸下。莹光四射,威势猛烈,毒冰轮上发出的内家潜力,有如山岳般直压下去,同时一声大喝,左手“黑煞掌”,也觑定聂小红拍出!聂小红突觉手上一紧,已有十几股黑蛟丝被对方冰轮缠住,收不回来,心中一慌,挫身斜闪,左手不期而然也往前拍出!王屋散人的“黑煞掌”,劲风呼啸,汹涌而至,聂小红北海绝学,天下无敌的“玄灵掌”,也紧接拍出。 两股掌风,要接未接之际,突然一条人影,打横里闪出,拦在两人中间。聂小红一掌拍出,骤睹来人,要想收掌,已是不及,不由花容大变,口中惊叫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蓬的一声大震,一丈方圆之内,潜力暗涌,卷漩激荡,有如江水湍急的暗流漩涡,吹得山石飞走,声势猛恶!王屋散人虽以毒冰轮名震江湖,但他浸淫在“黑煞掌”上的功力,举世也无出其右。 因为这种功夫,纯走旁门,纵然对方功力和自己相若,只要挨上一掌,亦必为黑煞掌之气所伤,连同列武林六绝的天狼天狐,都不敢和他硬接硬拼,足见厉害!但这会他黑煞掌出手,忽然人影一晃,居然有人敢挡在聂小红面前,不!不对!王屋散人只觉自己击出掌风,宛如拍在虚无飘渺之间,不着边际。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当觉不对,赶紧要想收转,但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发出的掌力,突然微微震动,悉数反弹回来!祁天行这份惊骇,当真非同小可,连析城双凶都不敢硬撄其锋的“黑煞掌”,居然会被人家反震回来,此人莫非就是本岛主人铜椰老人?他反应迅速,心念转动,人已疾一如闪电,横掠而出,但还是被自己的掌风罡气带动,踉跄后退了两步,才行站稳。 定睛一瞧,不由叫名列六绝的毒冰轮王屋散人祁天行瞧得目瞪口呆,面色灰败,半晌作声不得!他!会是他?这姓江的小子,居然敢硬挡自己一掌,居然还把自己掌风反弹回来? 这真是难以置信,仅仅数月不见,对方功力,居然会精进到超自己之上?他那知江青岚得到大方真人迟老残的“两仪真解”之后,“先天太极式”,原为百家武学的先河,一经贯通,随心变化,既没一定形式,也能克敌制胜于无形之间!但这一点,连江青岚自己,都尚未发觉,他因眼看王屋散人骤下毒手,才运集功力,抢身闪出,他只觉自己拂出的内力,已把王屋散人掌风挡祝同时听到身后一声惊叫,自己后心蓬然轻震,那敢情是聂姑娘拍来的掌力,他连忙回过头去,聂小红已双手掩着脸孔,娇躯摇晃。 因为她知道自己师门玄灵掌威力之强,可说无人能抗,岚哥哥如在平时,也许还能硬接,此时抢在自己面前,正当两人之间,自己这一掌又恰巧到他后心,即使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她又怕又急,连撤掌都来不及,已砰然击个正着!小姑娘掌风出手,心胆俱碎,那知轻震乍撞,岚哥哥依然如故,并没受伤,他还回头往自己瞧来。 聂小红又惊又喜,娇躯骤然向江青岚扑近,口中叫道:“岚哥哥,你没事情?” 江青岚点头笑了一笑,还没回答,蓦听一声划空厉笑,自天而下,一条人影,疾若流星,往王屋散人当头扑下!事起苍猝,王屋散人连人影也没看清,便觉一股巨大压力,疾泻而来,不由心头一惊,来人不但身子奇快,而且内功造诣,也极为深厚,敢情是屠龙岛的人?他不敢硬挡,暴退了半步,那知那股如山潜力,忽然由泻落改为平推,劲气如潮,迎面涌到!王屋散人吸气飘身,又斜闪了半丈,才勉强躲开,心头大感震惊。纵目瞧去,只见离自己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袍,脸蒙黑纱的人,负手而立,阴声说道:“瞧你也是为‘龙角胶’来的?” 这种口吻,居然比平日极为自负的武林六绝王屋散人,还要自负!不!居然连青玉为杆,白玉为轮的毒冰轮,都认不出来?中原武林,除了武林六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奇才异能之士,对方在自己面前,居然如此托大!王屋散人点头道:“不错!祁某正为龙角胶来的,尊驾何人?” 黑袍人冷嘿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王屋散人听得面色微微一变,问道:“你是千里孤行客!你也是为龙角胶来的?” 黑袍人冷嘿道:“老夫所做之事,不容他人插手,你知道吗?” 王屋散人初听对方是千里孤行客,心下微怔,但来人口气,越说越狂,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勃然大怒,狂笑道:“老夫向来做事,也不准任何人插手,你只要胜得过我手上毒冰轮,老夫跺脚就走!” 黑袍人冷笑道:“哦!你还是六绝中的毒冰轮,无怪有些名堂,龙角胶,老夫志在必得,不过咱们先定了主权属谁,也无不可!” 黑袍人话声方落,忽然听到一个苍老声音,低低的道:“嘿!嘿!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这话声十分低沉,但入耳清晰,好像是从地底传来!黑袍人回目四顾,厉声喝道:“是谁躲在暗处?何不现出身来,让老夫瞧瞧!” 他等了半晌,那人没有再作声,黑袍人不耐的嘿了一声,抬头道:“姓祁的,咱们先动手,也是一样!” 王屋散人祁天行忽然轮交左手,先在温璜周身大穴,连拍了几下,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然后把他身子,放到一块大石之上,振衣洪笑,返身缓缓走来! 这黑衣人自然是假冒千里孤行客的神行无影祝士愕!他三月之前,曾经潜入屠龙岛,这是二次重来,当然是为了龙角胶,而且也志在必得。但他此时面对久负盛名的武林六绝毒冰轮王屋散人,任他再自负些,也不敢大意,当下双掌蓄势,岸然不动!王屋散人也是十二分戒备,他因为只闻千里孤行客之名,从没见过本人,摸不清对方路数,大喝一声,手上冰轮转动,倏然挥轮进击!这一击虽然只是试探性质,但武林六绝中人,的确名不虚传,白玉冰轮卷起的风力,换了武功较差的,简直可以把人整个撞出!神行无影祝士愕,微微一哂,双掌轻挥,忽然从轮风中抢攻进去。王屋散人一上手,便见对方舍命硬攻,心中一愕,倏然滑步,毒冰轮化为横扫之势,跟着“横扫千军”,再演“旋转乾坤”、“狂风扫叶”,一连三招,源源出手,登时一幢轮影,如崩山裂石,巨涛排空般潮卷而出。 神行无影祝士愕武功再高,急切之间,仅凭一双空手,也无法硬挡,但他一向骄狂自大,自恃身擅两家之长,岂肯后退,两道炯炯眼神,在黑纱之中,隐射精光,上身微微后让,左手扬处,一掌对准如山轮影拍出!轰!掌风在半空中发出焦雷般巨响,神行无影祝士愕上身晃动,后退了一步,王屋散人却连人带轮,被震得斜退四步。 原来这是他发觉对方掌风有异,趁势旁跃,才比祝士愕多退了三步,身形一停,清癯脸上,现出无限惊奇,目光注视着祝士愕其红如火的左掌,沉声喝道:“天雷掌,你是烈火门……” 神行无影祝士愕阴森的道:“你再试老夫一掌!” 话声出口,右手又凌空拍来。这一掌和先前又是不同,掌风出手,潜力潮涌,中间还夹着一阵阴寒之气,威力之大,王屋散人数十年来,简直还是第一次遇上!他终究是武林六绝中人,见多识广,对方两次出手,势若水火,不由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不错!玄灵掌号称天下无人能抗,祁天行毒冰轮维护前身,后退不迭!但他知道这种掌力,最耗真元,自己只要不和他硬对,也未必就输!心念疾转,身子在后退之中,忽然一个急旋,身划弧形,一幢轮影,已向祝士愕身侧袭到,口中同时喝道:“姓祝的,凭你还莫想占得老夫便宜!” 蓬!玄灵掌一掌落空,发出山摇地动的大震,砂石狂卷,罡气电漩,但一幢莹光,已斜斜攻到!祝士愕果然大为惊懔,嘿然一声,侧身运掌,向左封去!这两位不可一世的高手,在小山脚下,各自展开真实功夫,倏忽往来,打得异常激烈!但就在他们动手之际,江青岚等四人,却早巳悄悄的走了,他们急于找寻失陷铜椰阵中的黑衣昆仑摩勒,四条人影,如飞的往小山顶上奔去。 “两位且请住手!”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神行无影祝士愕,和王屋散人祁天行同时一惊,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只见离自己两人身前不远,一排站着三人,中间一个是红脸苍髯的黄衫老者,左右两边,是两个中年道人,六道眼神,一齐盯在两人身上,不住打量!神行无影祝士愕,首先不耐,阴哼一声,冷冷的道:“你们也为龙角胶来的?嘿嘿!那也容—易,先对付了我们两人再说!” 王屋散人成名多年,不像祝士愕久处北海,认识的人较少,是以眼光掠遇,就宏声问道: “来者莫非就是东海三仙吗?屠龙岛龙角胶,任人自取,三位此时现身,有什么见教不成?” 红脸老者点头道:“东海三仙,江湖上溢美之称,老朽兄弟,愧不敢当,尊驾敢情是武林六绝中的毒冰轮王屋散人?那么这位就是神行无影祝大侠了?” 原来这红脸老者,正是东海三仙之首的食菰仙阳震九,他左边是铜笛仙查元甲,右边是赤脚仙李乘风!祝士愕身擅烈火玄灵两家之长,平时除了玄灵叟,谁也不在他眼中,此时岩然而立,大不剌剌的道:“不错!你怎知老夫就是神行无影祝士愕?” 他虽然黑纱蒙脸,但这份狂傲神态,着实使人难以忍耐!食菰仙还没开口,赤脚仙李乘风早已瞧得勃然变色,怪笑道:“姓祝的,三月之前,你假冒千里孤行客,潜入屠龙岛,毁树伤人,贫道兄弟正待找你算帐,不想二次还敢再来,江湖上讲究过节分明,祝朋友何用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日见人?” 神行无影祝士愕是可忍,孰不可忍,蓦地从喉间发出嘿嘿冷笑,伸手取下面纱,凹目之中,精光电射,冷声说道:“老夫无非兴之所至,不欲以真面目示人,你当老夫怕了何人? 区区屠龙岛,老夫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谁还阻拦得了老夫?” 赤脚仙性如烈火,刚地撤出铜椰剑,厉喝道:“那你就试试可有这般容易?” 祝士愕睨着东海三仙,不屑的道:“东海三仙,徒有虚名,你们还是一起上的好!” 食菰仙脸色一沉,呵呵笑道:“不是自命不凡之士,也不敢到东海屠龙岛来了,祝朋友自然身怀绝艺,才没把屠龙岛放在眼里,不过老朽身为地主,不得不把屠龙岛规定,先和两位说上一遍!” 祝士愕哼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食菰仙道:“未经允准,擅自入林者死,入林之后,妄自出手,毁伤林木者死!” 这话听得神行无影祝士愕,王屋散人祁天行,同时仰天狂笑,但就在两人笑声之中,突然多出一个人的声音。 “喂!司马老儿,咱老楼和老残废一起来了,你不出来迎接迎接!” 这说话主人,算距离,少说也在十里之外,但声音宏亮得宛如就在头顶!但此人话声刚落,另一个苍老声音忙道:“老怪物别嚷,咱们先上去瞧瞧!” 这人声音不高,却也清晰入耳,在场五人,微微一楞。铜笛仙查元甲脸色倏变,急急的道:“大师兄,这声音正是小弟们在长恨谷口碰上的两个怪老头!” “哈哈!两位五十年不见,居然惠临东海,老夫至表欢迎,不过老夫在坐关期间,未能远迓,震九,你代为师迎接大方真人和楼老前辈,到碧藻馆奉茶,再陪同前来灵磁峰相见。” 这又是一个苍老声音,声音似乎从地底传出来!“啊!司马老儿,我小兄弟来了没有?” “咳!老怪物,你就是这个火爆脾气,人还没见面,就急着要问!” “老残废,你总该知道,这两个小娃儿,一路上已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的,老楼先问一句,又有什么问不得的?” 神行无影和王屋散人同时大惊,大方真人?难道就是析城双凶的师父迟老残,他还没死? 楼老前辈?这姓楼的又不知是谁?只要听这三人的声音,远隔十里,宛如对面讲话,这份功力,凭自己可还差得远!食菰仙阳震九此时躬身领命,同时向铜笛赤脚两仙低低说了两句,一面抱拳道:“祝大侠,祁老哥,老朽另要有事,恕不奉陪!” 说着,急匆匆往椰林中掠去! 神行无影祝士愕,向王屋散人对望了一眼,他们一样心思,认为铜椰老人既在闭关期间,岛上又有外客远来,食菰仙匆匆离去,剩下铜笛、赤脚两仙,凭自己两人,已足够对付,此时不取龙角胶,又待何时?神行无影祝士愕,突然嘿嘿阴笑了两声,仰天笑道:“想不到区区屠龙岛,还有这许多劣规,什么擅自入林者死,妄毁林木者死,老夫不知你们有些什么门道,说得如此容易?” 王屋散人接口道:“咱们既为龙角胶而来,管他什么规定不规定,先取到了手再说!” 说着瞧了徒儿辣手郎君一眼,见他正在跌坐运功,似无大碍,当下掉头就往小山走去。 神行无影祝士愕阴嘿一声:“不错!”也立即跟着就走!两人身形才动,另两条人影,业已一闪而前,拦住去路!这一下,当然早在两人意料之中,他们知道不打发身前两人,对方决不肯罢手,此时动手正是时候,因为武功较高的食菰仙业已离此而去,一时当然无法抽身! “怎样,凭你们两块废料,也想阻止老夫?” 神行无影话声出口,一掌已迎着铜笛仙推出!“天雷掌”轰然一震,打起一个晴天霹雳,铜笛仙不敢硬挡,手中铜椰笛一抡,避重就轻,闪身旁跃!王屋散人大声赞道:“天雷掌果然不凡!” 他言中之意,不啻表示出他和神行无影已站在一条阵线之上。赤脚仙今乘风喝道:“姓祁的,你也接道爷一剑试试!” 右臂陡振,古铜长剑疾若闪电,幻出一层剑幕,已向王屋散人递出!王屋散人口中说话,眼神始终注意着身前的赤脚道人,此时一见对方长剑出手,蓦地哈哈一笑:“老夫正有此意。” 一幢轮影,同时飞起,往剑影上直砸过去!他起手第一招,就显出威力极强,而且毒冰轮是专镇长剑的兵器,是以敢于硬碰硬砸!但见剑风轻嘶,轮影疾转之中,发出“拍”的一声轻响,轮剑相击,赤足仙子立被震出了一步!王屋散人得理不让人,蓦地跨前一步,毒冰轮劲风震耳,迎面推去。他这一下迅猛奇狠,煞是凌厉,一柄玉轮上下飞舞,轮影潮涌,把赤脚仙一团剑光,悉数掩没!赤脚仙名列东海三仙,剑上造诣,确也不同凡响,王屋散人一轮急攻,每一招上都被他铜椰剑挡上一下,发出一连串的“拍”“拍”轻响,以致王屋散人的“毒龙轮法”,招式不能尽管展开!但毒冰轮终究是刀剑的克星,专锁敌人兵刃,时间稍长,赤脚仙感到对方一柄玉轮,对自己威胁逐渐加重。因为轮上倒钩,招招锁向剑身,迫得自己不得不绕圈而走,心头也着实震惊,武林六绝,果然名下无虚!那边铜笛仙查元甲,也是第一次遇上劲敌,一支铜笛,连展屠龙岛绝学,还要比神行无影祝士愕逊上一筹。因此奇招尽出,翻翻滚滚,舞得山崩地裂,异啸划空。 祝士愕虽然略占上风,但对方招法谲异,有时也令人难于应付,是以论功力,虽然胜过对方,实际上却只好算成平手,不过略占优势而已!要知祝士愕身擅烈火、玄灵两门之长,平日自视甚高,连兵刃都不屑使用。 他第一次到屠龙岛来,遇上的只是岛上门人,被他挥手之间,连伤多人,以为屠龙岛不过徒有虚名,但因“龙角胶”藏在地火石窟之中,无法取出,只有自己烈火门的“烈火旗”,能以火制火,和“辟雷镯”入火不焚,此外更无别法,才离岛而去。 此次重来,两件宝物,虽然一件也没有得到,但他却另有打算,因为根据第一次的经验,屠龙岛名气虽响,但岛上武功,似乎也只是平平。 那么所谓铜椰老人,谅来也无甚出奇,主要还是屠龙岛深处大海之中,江湖上很少有人寻来,遂故神其说罢了。 凭自己的能耐,只要把铜椰老人制住,他既能将“龙角胶”藏之火窟,自然也有办法从火窟中取出!原来屠龙岛本来只是第三代门人掌管,东海三仙,同在灵磁峰随侍铜椰老人,很少预问岛上之事。自从祝士愕毁树伤人,铜笛赤脚两仙找上长恨谷,碰到的又是南怪北残两个数十年不出的人物,才折剑受挫而归,而且还说一月之后,两人要上屠龙岛来,同时江青岚又问起“龙角胶”。好像中原武林,对屠龙岛大为注意,这可使东海三仙的老大食菰仙问讯之后,大感惊懔,他因师傅在闭关期间,不能惊动,才决定由自己三人轮流担任总值。 这原是祝士愕走后的紧急措施,他那会知道?闻言表过,却说神行无影祝士愕,第二次重来屠龙岛,心中原打着如意算盘,但此刻却只和铜椰老人门下的二弟子就打成了平手,不仅大出意料,抑且也渐觉焦急,嘿嘿阴哼了雨声,凹目之中,杀气陡露,倏然跨步,身形旁移半丈,猛可吐气开声,一掌直挥而出!他这一声当真恍如霹雳,震耳欲聋,紧接着一掌虚拍,“轰”然巨响,“玄灵掌” 罡风横卷,狂飙陡发,把半丈外的铜笛仙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血气腾腾,脸色大变! 神行无影祝士愕,却一声厉笑,身如天马,“嘶”的往小山上飞掠而去!在这同时只听王屋散人也大喝一声:“撒手!” 毒冰轮一下锁住铜椰剑,往上挑起!赤脚仙长剑被锁,又岂肯眼输,也运劲剑尖,往下压去,一个上挑,一个下压,剑轮交在一起,忽然定住,谁也莫想移动分毫。 王屋散人一见有机可乘,心头一喜,左手“黑煞掌”,疾出如风,猛向赤脚仙右胁击去! 这一着毒辣无比,赤脚仙要想闪避,已是无及,但他终究武功不弱,百忙中卸去剑上真力,趁着王屋散人毒冰轮用力上挑之势,足尖一点,身形倏地飞起!身子一到半空,立即吸气抽剑,铜椰剑滑出轮上倒钩,人也斜飞出三丈之外!他这一动作,异常迅速,一气呵成,王屋散人不防对方竟会借自己上挑之力,滑剑退身而出,但自己志在“龙角胶”,也不再追击。 回头一瞧,这晃眼之间,祝士愕已走得不见踪影,当下他赶紧脚下一紧,如飞的往小山上纵跃而去!江青岚一行,为了急于找寻黑衣昆仑下落,尤其聂小红,一眼瞧到大师兄祝士愕会突如其来的在这里现身,慌忙连纵带跃,往山顶奔去!——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仇深似海 这座小山,并不太高,四人几个起落,便已跃登山顶,原来十分平坦,往南是一个下坡,地势逐渐往下,山石全作赭色,绕山四周,是一片密压压的椰林,把小山团团围住,只有正北方山势连绵,其中一座黑黝黝的高峰,排云直上,那正是自己来路,被吸去兵刃的磁石峰了。 兰儿瞧了一阵,忽然回头问道:“岚哥哥,祁老头自己也赶来了,我们还要不要再找龙角胶?” 江青岚不假思索的道:“黑师兄在崤山会上,答应过王屋敌人,替他胶合毒冰轮上两枚倒钩,不管他来与不来,自然要实践诺言!” 兰儿拭着脸上汗珠,披嘴道:“削断活该!谁叫他把毒冰轮交给宝贝徒弟,欺侮人来? 假如当日你的长剑,被他绞断了,他也赔你?” 江青岚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黑师兄说过昆仑门下,削损你毒冰轮,昆仑门下负责赔偿你毒冰轮,难道昆仑门下还会打诳不成?所以黑师兄才独上屠龙岛来,要是我们不取到龙角胶,岂不是丢了昆仑的人?” 兰儿小嘴一嘟,愤愤的道:“真气人,祁老头几次三番和你作对,这种人,还给他讲什么道义?哼!等取到龙角胶,让他把两枚倒钩胶合之后,瞧我不削断他三个才怪!” 白玫用手扇着粉脸,插口道:“哦!你们是说那个拿玉轮的老头,对!兰儿姐姐,我们索性把他轮上的钩子,统统削了,看他怎的?” 聂小红打量地势,忽然用手一指,叫道:“岚哥哥!快瞧,那边冒着白气的是不是火窟,龙角胶就在那边呢!” 大家依言瞧去,果然山脚下热血腾腾,敢情就是火窟!白玫点头道:“难怪山上这么炙热,原来已经找到火窟啦!岚哥哥,快走!” 小姑娘生性好奇,话声一落,人已抢先跑出。不!三个小姑娘,全是一样心情,顾不得炙热,一窝风的顺着下坡跑去!但一阵阵的热流,却愈来愈甚,大家走近山脚,再看冒着白气之处,那是什么火窟,原来不过是一条山溪,溪水极清,但两边流过之处,发出嗤嗤之声,水势若沸,热气逼人。 敢情这溪水极为冷冽,因山石甚熟,才有这般现象,除了江青岚,谁都被炙热得汗出如雨!兰儿一面拭汗,一面笑道:“这溪水可能是从水窟附近流出,我们找到泉源,也就找到火窟啦!” 白玫觉得十分有趣,连连称好。四人沿溪而行,又走了一箭来路,前面现出一堵石壁,远远望去,壁上镌着:“地火灵泉,坎离同源。” 八个大字,原来石壁下面有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穴内冒着熊熊火焰,色作暗红,那股溪水,就是从洞穴边上流出!四人还没走近,已觉炙热难耐。兰儿瞧着火窟,不由气道: “岚哥哥,铜椰老人当真小气,他还说把龙角胶藏在阵中,任人自取,原来他却叫门下弟子把火烧得这么旺法,谁能去火中取栗?” 白玫接口道:“兰儿姐姐,不要紧,我们守在这里,不让他们再加木柴,火不就熄了吗?” 江青岚瞧他们说得天真,不由笑道:“两位妹子,这石窟中可不是人为之火。” 兰儿奇道:“难不成是天生的?” 江青岚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叫地火,是从万丈之下的地心中喷出来的。” 聂小红道:“岚哥哥,两位姐姐,管它天火也好,地火也好,小妹身边正好带有师傅的;玄癸珠,那是专门克制诸天烈火的东西,师傅当年为了应付烈火门,化去十年心血,一共只炼成了廿五枚,威力极大,因为小妹嚷着要跟大师兄到中原来见识见识,师傅才赐了我一枚,以防和烈火门的人狭路相遇,那知这会却派上了用常” “小师妹,你身上有‘玄癸珠’,那再好不过,快交给我!” 一个阴森的声音,倏然飞来,人随声落!那正是身穿黑袍,脸上已除去黑纱的神行无影祝士愕!聂小红神色大变,一连退了两步,颤声叫道:“大师兄!” 祝士愕摆出一付尊长神色,冷冷的道:“你把‘玄癸珠’拿来!” 聂小红为难的道:“大师兄,这是师傅赐我的咯!” 祝士愕脸色一沉道:“你可知道我是奉师尊之命前来?” 聂小红道:“师尊自然知道‘龙角胶’藏在火窟,他老人家怎会没给大师兄‘玄癸珠’呢?” 祝士愕凹目眨劲,神光暴射,怒道:“难道师兄奉命来此,还会骗你不成?” 聂小红嘟嘴道:“这是师傅赐给我的,他老人家可没有叫大师兄收回去呀!” 祝士愕嘿嘿阴哼了两声,狞笑道:“你居然敢背叛师门,胆子可真不小!” 聂小红尖声叫道:“谁说我背叛师门?” 祝士愕狠毒地瞧了江青岚一眼,道:“你帮着外人,阻挠师命,岂非心生背叛,嘿嘿! 我先毙了他!再取‘龙角胶’不迟!” 说至此处,突然右手疾扬,拍出一掌。聂小红心中一急,刚喊了一声:“大师兄!” 那还来得及阻止,“玄灵掌”一股极其强劲的罡风,破空而出,直向江青岚身前卷去。 这一下,出手奇快,说打就打,虽是突如其来,但江青岚自从神行无影祝士愕现身之后,早已全神戒备。 他不等祝士愕掌力近身,“先天罡气”早已迎着拂出。 因他深知这位假冒千里孤行客的祝士愕,武功极强,上次在九宫山附近,合自己和离火真人两人之力,才接住他“玄灵掌”一击之势,是以这一掌功运右臂,使出十成力道!两股罡风荡空的内家真气,在空中发出一声震天价巨响,山上砂石,滚滚下落。祝士愕后退了两步,定睛瞧去,只见江青岚硬接一掌,也不过只退了三步,便行站住!“玄灵掌”,号称天下无人能挡,这小子……神行无影祝士愕凹目炯炯,陡然举起右手,阴声喝道:“接得好! 你再试老夫一掌!” 话未说完,“玄灵掌”又复猛劈而出!刚才第一招,他因没把江青岚放在眼里,故此只用上八成力数,谁知对方轻轻年纪,居然硬挡自己一掌,心中不觉暗懔。 这第二掌却使出十成功力,狂飙罡风,随掌而出,卷得砂飞石走,声势十分惊人! “蓬!” 江青岚右掌再迎,居然又硬接了一掌,可是这会身形却连退四五步之多!神行无影祝士愕想不到对方功力,会有恁地深厚。 他右掌一挥,身子如影随形,急扑而出,厉声大喝,声音划破空山,四谷回响!“呼” 的一声,“玄灵掌”有如天崩地坍,波涛汹涌般推出,四周罡风漩卷。 这一掌当真是神行无影毕生功力所聚,威力之大,无与伦比!江青岚仗着“先天真气”,连接两招,已觉心跳气浮,眼看对方一掌比一掌凌厉,这第三招威势猛烈,有若石破天惊,十分骇人,不由心中微生怯意。 他“两仪真解”的“先天真气”,本来尚未练得到家,是以对敌时的心神,也未能完全达到忘我之境。此时怯意一生,心中不由犹豫起来,对方这一掌,来势之猛,力逾万钧,自己还是仍旧使用“先天太极式”呢?还是引力反虚,使用“离合神功”接引之力?他心念像闪电般一掠而过,“玄灵掌”巨大压力,也已涌到!江青岚奋起神威,双手并胸推出。 这下双方各用全力,和先前两掌声势又是不同,暴震在五丈方圆,当真天地变色,山摇地动。卷起的罡风狂飙,迫得兰儿、白玫、聂小红三人,花容失色,一齐后退。 江青岚挡是挡住了,但他脚步踉跄,往后直退。 祝士愕被“先天真气”挡得一挡,心头虽然凛骇,但杀机愈炽,右掌未收,蓦地一鼓真气,左掌又闪电般击出!要知江青岚双掌同发,才勉强挡住对方一击,此时身形未稳,双掌堪堪收回,那还来得及还手,不像祝士愕早有准备,右掌发出之时,左掌已蓄势已待,趁机而校是以这一掌,力道虽然大为减弱,并没先前三掌的威势,但劲风卷到,撞得江青岚欲罢不能,一直退到火窟边缘!这一阵拼斗,说来话长,其实有如电光石火,双方出手,全都迅速无比,等兰儿、白玫,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抢身掠来,却因相隔较远,已是不及,江青岚双脚一软,身形后仰,“烘”的掉下火窟!人影堕落,暗红火焰,分而复合!白玫身形较快,堪堪纵到,连“岚哥哥……”还没叫出,便已昏倒地上!兰儿却“嘤”的一声,情急拼命,人若疯狂,右手纤掌一带,以掌代剑,使出她得自昆仑的“震兑一剑”,连人带掌,掌先人后,往祝士愕当胸撞去!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兰儿这一式掌影翻动,劲气拂拂,祝士愕武功虽高,和江青岚连对四掌,也觉得真气耗损遇钜,兰儿这一急撞,却也不敢轻视,狞笑一声,正待举掌劈出!蓦见小师妹脸色苍白,一下掠近火窟,右手扬处,一点黑影,疾若流星,脱手飞出,往火窟中投去!一阵“嗤”“嗤”之声响过,熊熊火焰,倏然抵了下去!“玄癸珠”!她出手的正是“玄癸珠”,师傅精心苦炼的灭火神器!这机会岂能放过?他心念疾转,那还来得及伤人,身形如风,立即向旁里闪开!兰儿一招扑空,那肯住手,一个急旋,口中喝道:“老贼拿命来!” 右手乱划,又是一招“震兑一剑”,往祝士愕刺去!就在火焰一暗之际。嘶!一条红影,奇快无比的向火窟中穿入!这当然是聂小红,她救人心切,“玄癸珠”出手,人也跟着跃了下去!祝士愕良机难得,打横一掌,挥了出去,身形向外疾闪而出。 他终究功力深厚,何况兰儿使的原是剑招,并非掌法,是以就在他一掌一闪之间,安然跃开,一下掠到石窟边上,正待往下纵落!“烘!”石窟地火,虽经“玄癸珠”压制,火焰骤缩,但在一暗之后,却似火上加油,烘然大冒,无数火舌,往洞穴四周卷出。 同时穴底也传出一声女子尖叫!神行无影祝士愕立身之处,正在火窟边缘,火舌骤发,他躲闪不及,一袭黑袍,登时燃烧起来!祝士愕心头大惊,那还顾得身份,带着一身火焰,迅速往后倒窜,就地乱滚。 兰儿是仇比天高,恨比海深,俯身检起拳大的石块,猛力往他身上乱砸!“小兄弟,你在那儿?老楼带你去见铜椰老儿,别尽在阵中转啦!” 一个宏亮无比的声音,宛若天外飞来,话声入耳,一条高大人影,倏然堕地。哦!他胁下还挟着两人,这时放落地面,那是一男一女,男的丰神清俊,女的婀娜多姿!那女的一眼瞧到躺在地上的白玫,口中惊咦一声,纵身掠近,一把抱起白玫娇躯。 那个身材高大,长发披肩的怪老头呢?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望着祝士愕,哈哈大笑! “又是你!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 他蒲扇似的手掌,猛的往祝士愕劈面拍去!神行无影祝士愕,一身火焰,堪堪扑灭,又接连被兰儿石块没头没脑击得生疼,此时再听到楼一怪的声音。 心头一慌,那敢恋战,一声厉啸,人如箭射,向西逃去,他外号神行无影,身法自然迅速绝伦,眨眼之间已掠入一片椰林之中,长发怪人瞧得又是一阵震耳狂笑!兰儿一见祝士愕要走,不由既急又怒,娇喝一声:“老贼你往那里走?” 双脚一顿,正待追去,那知身形未动,蓦觉疾风飒然,自己一条右臂,已被人家捉住! 小姑娘此理智全泯,连瞧都没有瞧清,右手一划,玉掌如剑,“震兑一剑”,已往来人胸前劈去!“砰!”兰儿这一掌出手不轻,但击到人家胸口,却好像击到石鼓之上,震得一条左臂,又痛又麻,心头大惊,急忙瞧去,原来捉住自己的正是方才一掌吓退祝士愕的长发怪人! 不由挣扎着道:“你快放手,他是我仇人!” 长发怪人呵呵笑道:“小娃儿,你追不上他,也不是他对手,哦!我问你,你可看到老夫的小兄弟,他那里去了?” 兰儿摇了摇头,恨恨的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快放手!” 原来和楼一怪同来的,正是崔文蔚夫妇,他们把白玫抱起,红绡伸出玉掌,替她在胸口揉了一阵,白玫眼睛眨了一眨,突然眼泪滚滚而下,嘤的哭出声来!红绡瞧得大惊,急忙问道:“白玫妹子,你快醒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玫听到红艄的声音,蓦地大哭道:“他……他……岚哥哥死了,他掉进火窟里去了!” 崔文蔚夫妇头上轰的一声,急急问道:“你说什么,江兄跌入火窟里去了?啊!老前辈,楼老前辈,你快救救江兄,他跌入火窟里去了!” 楼一怪蓦地放开兰儿,口中说道:“什么?小兄弟,小兄弟掉落火窟?” 他高大身躯,微微颤动,一双铜铃似的大眼,乍然圆睁,向冒着熊熊火焰的石窟望去! 兰儿虽然不认识一掌开天楼一怪,但这长发怪人,方才只拍了一掌,就把武功高不可测的祝士愕吓跑,自然是一位大有来头的老前辈。心念一动,突然往楼一怪身前跪去,口中叫道: “老前辈,你快救救岚哥哥,我求求你……” “哈哈!”楼一怪突然仰天打起一声哈哈,这一声大笑,似乎含着无比的愤怒,直震得在场人,如闻焦雷,耳中狂呜。 “铜椰老儿,你自命清高,设下什么铜椰阵,把‘龙角胶’藏之火窟,原来是想陷害人的!今日老楼替小兄弟报仇,不把你区区小岛,翻上个天,我就不叫楼一怪!”他怒极而吼,声若铜钟,蓦地双掌一翻,向火窟大石壁上拍去!掌风出手,只听轰的一声,石屑四溅。二十来丈高的一座石壁,硬生生被他劈了一个窟窿,砂石狂泻而下、原来这座石壁,经地火不住燃烧,早就变了溶岩化石,石质并不太坚,尤其石壁脚下,被掌风劈成窟窿,上面岩石,也就往下坍落。 只听轰隆隆巨响,接连而起,山摇地动,整座石壁,悉数倒坍下来!红绡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抱着白玫,往后急退,崔文蔚、兰儿,也同时后跃,才没被滚下的石块击中,但壁下火窟,已悉数被乱石淹没!兰儿急得跺脚道:“老前辈,快住手,岚哥哥怎么出来呢?” 楼一怪发了怪性,那还听话,双掌连挥,人从石屑烟尘中飞起,直向山脚冲去。双掌乱挥,逢树就打,铜椰树碰上劈天掌,有若潮水一般一排排往后倒去!他本性憨直,就是偌大年纪,还丝毫不改,此时怒气街天,须发如猬的扬手乱劈,势若山崩!“嘿嘿!老怪物,昆仑小辈,身怀辟火之宝,并无损伤,此时已得老夫指引,正在灵泉救人,你震坍石室,毁损铜椰,如何向老夫交代?” 这正是铜椰老人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楼一怪听得一呆,自己不问青红皂白,震壁毁树,那知小兄弟并没有死,他心中一喜,脱口问道:“司马老儿,你说小兄弟没死,此话当真?” 铜椰老人冷哼道:“老夫问你的话,你还没答覆?” 楼一怪道:“只要我小兄弟没死,咱们这场误会,就此揭过。” 铜椰老人哈哈大笑道:“楼一怪,你倒说得轻松!” 楼一怪是个怕软不怕硬的性子,脸色一沉,怒道:“司马老儿,依你又待怎的?” 铜椰老人冷冷的道:“江湖上容你横冲直撞了几十年,如今居然发横发到我屠龙岛来,嘿嘿!老夫倒要瞧瞧五十年不见,你楼一怪有点什么绝着,敢如此目中无人!” “哈哈!”楼一怪叉手大笑:“所毁几棵铜椰树,又算得了什么,惹得老楼性起,区区屠龙岛,都叫你翻上个天!司马难,只要你划下道来,老楼无不遵命!” 铜椰老人的口音,又道:“好!再过半个时辰,老夫在灵磁峰前候教!” 楼一怪也洪声应“好”,一面回头道:“娃儿你们跟我走!” 兰儿、白玫和崔文蔚夫妇,对两人这番对话,自然听得十分清楚,尤其那个从地底传来的声音,似乎是说江青岚身怀避火之宝,并没受伤。白玫只觉精神陡震,待他们说完,就第一个问道:“老前辈,他说岚哥哥没死?他是谁?” 楼一怪偏头瞧着白玫,问道:“你是小兄弟的妹子?” 接着用指一指兰儿,又道:“她也是,你们都是他妹子?难怪比我老楼还急!唔!你问司马老儿?他是何等身份之人,岂会骗人!小兄弟一条小命,包在老楼身上。嘿!他真敢动他一根毫发,除了我老楼不说,哈哈,老残废也放不过他!” 兰儿知道眼前这个怪老头,本领比爸娘还要高出许多,他说的话,自然可信。此时听到岚哥哥无恙,不由又想起师兄黑衣昆仑,还被困在阵中,不知下落,当下忙道:“老前辈,晚辈大师兄,还困在阵中呢,你老人家一并把他救出来,好么?” 楼一怪偏头道:“我老楼认不认识?” 楼一怪四十年不出,除了老一辈的人,还听说遇“一掌开天”之外,江湖上谁认识他? 兰儿怕他不肯出手,眼珠一转,忙道:“他就是岚哥哥的大师兄咯,也是为‘龙角胶’来的。” 一掌开天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口中“哦”了一声,道:“女娃儿,你可知道小兄弟要那劳什子的‘龙角胶’干啥?” 兰儿道:“那是有一次,我受了辣手郎君温璜的欺侮,岚哥哥和他动手,不料一下就削断他师傅毒冰轮上两枚倒钩,王屋散人到处找岚哥哥寻仇,后来由大师兄黑衣昆仑出面调停,答应负责替他胶合两枚倒钩,这就是大师兄和岚哥哥先后到这里来的缘故。” 楼一怪奇异的道:“毒冰轮,毒冰轮是什么东西?” 兰儿给他这么一问,心中也深感奇怪,这老头连名满江湖的武林六绝中的毒冰轮,都没听人说过,一面答道:“毒冰轮就是武林六绝中的王屋散人的成名兵器咯,老前辈,你没听人说过?” 楼一怪摇了摇头,似乎很感兴趣,道:“武林六绝,老楼从没听人说过,小女娃,你倒说给老楼听听!” 白玫插口道:“兰儿姐姐,我也没听人说过呢!” 兰儿道:“武林六绝,就是‘银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轮’,银拂,是秦岭系天痴上人,金丸,是崆峒派空空老人……” “唔!”楼一怪点着头,唔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他知道这两个人。 “如意玉,就是指两柄白玉如意,那是我爸天狼符奇立和娘天狐迟诱……” “你,哈哈哈哈!” 楼一怪突然仰天大笑:“女娃儿,你是老残废的外孙女,哈哈哈哈!” 兰儿被他说得一怔,楼一怪又道:“你先说下去!” 兰儿又道:“量天寒尺是大雪山冰山居士冷白衣,毒冰轮就是王屋散人祁天行,他那柄毒冰轮,白玉为杆,青玉为轮,轮上还有三十六枚倒钩,不但奇毒无比,还专锁敌人兵器,十分厉害!” 楼一怪摇头道:“天痴上人和妙手空空,老楼四十年前还听人说过,其余之人,大概全和你爸娘一样,不过是后生晚辈罢了!” 说着领了大家往前走去!兰儿听得心头惊檩不已,武林六绝,像爸娘还是他后辈,这怪老头,不知是何来历?但她心中却十分踏实,因为有这样大本领的人出面,岚哥哥可保证无恙,这就和白玫、崔文蔚夫妇,一起跟在楼一怪身后,往林中走去!却说王屋散人祁天行比神行无影迟了一步,等他赶到火窟附近,正是聂小红使出“玄癸珠”,投身火窟,祝士愕长袍下摆,沾上火焰,返身疾退之时。 他通过引丈,石窟中火光熊熊,迎祝士愕出身北海,尚且一身火焰,在地上乱滚,自己索性驻足先瞧清形势,再作计较,免得和人家什无谓之事。 果然他这一持重,给他亲眼目睹凭空飞来的一个长发老头,举手之间,把祝士愕吓跑,而且双掌遥发,还把一座二十来丈的石壁,震坍下来!这一下,真把武林六绝的王屋散人,瞧得目瞪口呆,惊懔不止。长发老头这份功力,别说自己无法想像,简直骇人听闻。 此时眼看姓江的小子,葬身火窟,如今连火窟也给填平了,“龙角胶”永埋地底,无法取出,毒冰轮上两枚倒钩,也永远没有胶合的希望。 所好毒冰轮还有三十四枚倒钩,虽然残缺,尚无大碍,自己不如及早离开为是!心念疾转,就趁石壁倒坍,大家没有注意之际,悄然退出,回到山下,带了徒儿,急匆匆往西方一片椰林中奔去。 他身经铜椰阵乙木、丙火诸位,自然知道这西方庚金,原是乙木阵中最弱的一环,但此时一阵急走,只觉自己师徒两人,在重叠门户之中,穿来穿去,恍如进入一片刀山剑林,四周金刃避风,青木滚滚,潢水横流!和方才身困丙火方位,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下不由大惊,按说铜椰阵,是以铜椰树为主,每一棵铜椰树,都是按阵法种植,虽寓奇门八卦,五行生克,但植物种在土上,不能移动,只是一种死的阵法而已。西方既属生门,自然不会有多大变动,但此阵情形,显然有人把阵法颠倒了!王屋散人想列这里,陡喝一声:“璜儿,随着为师,不可离开!”话声出口,毒冰轮骤然出手,往一排青木树影中横砸而出!冰轮出手,劲风横扫,但身前树影,好像具有灵性,随着冰轮一扫之势,忽然往前移开!王屋散人厉喝一声,身形前扑,毒冰轮并未收式,跟着前推,忽觉左右两边,金刃劈风,往自己立身之处挤到!心中一动,这分明有人暗算,挥出冰轮,猛化“左右逢源”,回护身子。那两股金风,还没和毒冰轮接触,倏然自灭!王屋散人微微一凛,忽然大悟,自己一时不察,致被阵中幻象所迷,他终究功力深厚,立即澄心静虑,停步凝神!这一静止下来,眼前除了还有一层淡淡白雾之外,并无异状!他却知道这阵法果然已有变动,只要自己一举步,幻象依然会纷至沓来,当下只好一手拉着温璜,默察阵势,再行硬闯!正当此时,蓦听离自己三丈来远,一声厉喝,紧接着“蓬”“蓬”两声巨响!咦!那不是神行无影祝士愕的声音?原来他也被困阵中,而且还发着“玄灵掌”。 心中一喜,猛的气贯丹田,大喝一声:“祝老哥,快使‘天雷掌’,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共破此阵!” 喝声之中,手上毒冰轮一招“开天辟地”,涌起一幢精光,左手一拉温璜,连人带轮,往祝士愕发声之处闯去!祝士愕听列王屋散人的声音,果然也双掌一分,“天雷掌”往左右双方拍出!这一下,两人向同一方向攻到,果然威力奇猛,“天雷掌”霹雳骤发,毒冰轮精光大炽,三四株铜椰树,立被拦腰折断。 哗啦啦巨响之中,夹杂着一声惨呼,一个道装青年,重伤踣地!祝士愕身形乍现,嘿嘿冷笑了两声,向王屋散人得意笑道:“原来是这小子在树林中作怪!” 王屋散人方才触动灵机,骤出不意,双方夹攻了一招,果然一举收效。但他老奸巨滑,在一轮出手,砍倒铜椰树的刹那之间,早已瞧到人影闪列,向旁里跃退。 那么这片林中,所以阵法大变,原来果然有人在暗中操纵,此时再一瞧列重伤踣地的道装青年,手中还执着一面黑色小幡,不由更加明白,口中笑道:“祝老哥天雷掌,果然非同小可!” 祝士愕阴笑道:“祁兄好说!” 王屋散人又道:“只是据兄弟猜想,这片林中颠倒阵法,移动门户,恐怕铜椰岛的人,已倾巢出动!” 祝士愕不改冷傲之色,不屑的道:“这种废料,即使再多,又有何用?” 王屋散人自知如非两人通力合作,断难闯得出去,当下点头道:“区区铜椰阵,要想困得住咱们,自非易事,何况祝老哥的‘天雷掌’,又是西方庚金之克,即使他们倾巢出动,又有何惧?” 神行无影祝士愕经王屋散人一说,心中顿然大悟,自己方才连使“玄灵掌”,并没劈倒一棵铜椰树,原来“玄灵掌”乃癸水之象,利在丙火。至于庚金方位,反成了金水相生,“天雷掌”,火能克金,是以出手便奏奇效!他原是生性高傲,目空一切之人,此时经武林六绝的王屋散人一捧,心头觉得十分受用,敞笑道:“祁兄毒冰轮威名,兄弟也久所心折,不过此阵位当庚金,既须兄弟‘天雷掌’克制,兄弟自当尽力施为。” 王屋敌人见他果然自告奋勇,心头暗喜,但脸上丝毫不露形色,一面忙道:“那么祝老哥请!” 祝士愕面上大感光彩,双拳紧握,登时赤红如火,猛地向前放开,疾推而出。 只听“轰”“轰”两声,前面一排椰林,立被撞折了两三棵。 “姓祝的,你少卖狂!” 一声厉叱,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同时闪身而出,一笛一剑,往祝士愕身侧攻去! “哈,祝老哥只管以‘天雷掌’开路,这两个小辈,交给兄弟打发就是!” 王屋散人右腕一挥,毒冰轮又使出“左右逢源”,不架反攻,往两人兵器上卷去!神行无影祝士愕眼看铜笛、赤脚两仙,已被王屋散人截住,果然依言双手连发“天雷掌”,破树前进!这当真各有所克,方才自己被困椰林之中,接连使出威力远胜天雷掌的“玄灵掌”,竟不能打个正着,这会改用自己只有七成火候的天雷掌,却得心应手,掌无虚发。 焦雷一个接着一个击出,铜椰树也势如破竹,一棵棵折断。突然几声尖锐哨声,传入耳际,椰林之间,人影闪动,两个手仗铜椰剑的道人,长剑摆动,疾刺而来!祝士愕冷笑一声,身形斜转,劈出一掌,那知掌风才发,两个道人忽然闪开,身后金刃劈风,又有两柄长剑刺到!不!左右斜后,六个方向,六柄铜椰剑,同时夹击而至!祝士愕心头蓦地一动,他出身北诲,玄灵门下北海七星,惯以七人联手,布阵攻敌,他自然知之甚详。 此时瞧到这批道人,此进彼退,以铜椰树作掩护,分明也是一种阵法,自己如果只是架封来势,势必陷入被动地位。心念转动,身形半旋,双手开阖之间,把攻来长剑,悉数逼退,口中阴嘿一声,凌空跃起,双掌骤发,疾向身前两入攻去!他出手何等威猛,当前两个道人,那敢硬接,向旁闪开。祝士愕“哈哈”一笑,身如电射,往前疾街而出!那知他身形未落,蓦见一片古铜剑幕,业已四面涌到,剑影重重,愈演愈密,一种从剑尖上传出的内家压力,从八方逼来。 任你祝士愕武功再高,也被这怒海惊涛般剑光,紧紧里在核心!这一来,可把神行无影祝士愕逼得手忙脚乱,杀机立起,阴嘿声中,陡然黑袍鼓动,气运周身,往外一弹,把刺来长剑,一齐震开,火红手掌,倏地往外击出,焦雷乍起,左边一个道人首当锐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一掌毙敌,意犹未足,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那七个道人,那知“天雷掌” 厉害,眼看同门惨死,不禁微微一呆,祝士愕出手何等迅捷,就在他们一怔之间,又有两人身中雷殛,倒毙下去!他此时杀机已动,那还容人还手,右手再发,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右面一人,吃那强猛掌力,震得离地而起,一段焦黑身躯,摔出去两丈以外!这一连几子,快逾闪电,把余下四个道人,吓得面面相觑,那还有勇气出手!但这一阵晴空焦雷,把另一个蹲在铜椰树顶上打盹的人,惊醒过来,此人正是黑衣昆仑摩勒!原来他偷入屠龙岛,因不知龙角胶藏在那里,到处乱闯,被岛上弟子发现黑衣昆仑摩勒入岛,动起手来。以黑衣昆仑的武功,屠龙岛第三代弟子,那会是他对手,但幸好黑衣昆仑志在盗胶,一见惊动岛上之人,心中大急。当下运指如风,一连点倒了几个,便闪身潜入椰林。他那知误打误撞,一脚闯进了铜椰阵。他武功虽高,阵法可一窍不通,身陷阵中,越走越找不列出路。 急怒之下,解下腰间铜槌,一路抡舞,可是走没多远,大铜槌也被人劈面夺去。 他可不知道这是被磁峰吸走,还当岛上的人,故意戏弄,不由心头大怒,一不作,二不休,从腰间抽出木剑,见树就砍。要知“乾坤八剑”,何等威力,他出手的又是经昆仑老人精研而成的“艮巽一剑”,再加上他每招运足十成功力,威势自然更强。 铜椰阵中的铜椰树,终究是死的,那里经得起这种含天地至理的剑法,在林中展开,是以一路就被他砍翻了不下二三十棵。这时只从地底传来一声冷嘿:“小子,你是昆仑老人的传人,居然敢列岛上蓐闹,难道没听你师傅说遇老夫?嘿嘿!老夫瞧在老友份上,罚你在阵中饿上三日三夜之后,自会有人放你,要是还敢仗着‘昆仑剑法’,毁伤林木,莫怪老夫翻脸无情!” 黑衣昆仑闻言大惊,暗想原来这里主人,还和师傅有旧,一时不由深悔孟浪,连忙肃身道:“老前辈既和家师有旧,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但苍老声音说过之后,就不再回答。 这瞬息之间,黑衣昆仑陡觉眼前景物大变,目光所及,四外白茫茫,视线十分模糊,只要一举步,就会幻象环生,心知自己已经入伏,何况对方与自己恩师,又是旧识,一时可不敢再鲁莽出手。 一面暗自盘算,林中虽布有阵法,难道自己不会翻林而出,当下略一吸气,身形凭空拔起三丈来高,一下跃登铜椰树顶。那知铜椰阵果然神妙,这居高临下,向四面一瞧,眼前依然是一片白雾,好像置身云海之间,什么都瞧不清楚!黑衣昆仑自知一时极难闯得出去,铜椰老人说过要罚自己在阵中饿上三天,看来只有等过三天再说,想到这里,心中也不再焦急,飞身落地之后,索性就在地上盘膝趺坐,闭目运功。 这不过是第二天傍晚,黑衣昆仑被一阵焦雷惊醒,睁眼一瞧,原来一片椰林,已清楚入目,而且二十丈外人影闪动,厉叱连声,似乎有人正在动手!心念刚一转动,猛听“轰轰” 连响,声若旱雷!“天雷掌!”黑衣昆仑微微一怔,来人是烈火门的,他闪身掠出,正是神行无影祝士愕使“天雷掌”,击伤四人,同一时候!“住手!尊驾可是烈火门下?”祝士愕连下杀手之时,骤间喝声,不由蓦然一怔。 但一眼瞧到从椰林中闪出身来的,不过是一个面目黎黑的瘦小个子,他那会把人家放在眼襄,脸露不屑的阴嘿了声,冷冷说道:“老夫北海玄灵门下!”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衣昆仑突然仰天大笑,双目精功暴射,问道:“尊驾北海门下,又擅烈火奇功,敢情就是人称神行无影的祝士愕了?” 祝士愕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夫!小子你待怎的?” 黑衣昆仑点头道:“幸会!幸会!如此说来,你就是当年杀害江南大侠一家的祝士愕了,哈哈,尊驾可知周大侠的后人,正在到处找你复仇呢?” 祝士愕怒哼道:“小子,你是何人?” 黑衣昆仑道:“区区人称黑衣昆仑摩勒便是,周大侠的令媛叫做周丝云,人称红线女,就是区区师妹!” “红线?” 祝士愕微一思索,脸上阴晴不停,嘿嘿笑道:“凭她区区能耐,又怎能奈何得了老夫,老夫早知那丫头就是周天骥的孽种,就该一掌把她劈死了!” 黑衣昆仑嘻的笑道:“迟了!敝师妹此时正持着恩师亲笔函件,前往北海请‘玄灵叟’老前辈主持公道!” 神行无影祝士愕听得脸色大变,陡的怒从心起,暴喝一声:“呔!老夫先毙了你!”他“你”字出口,火红右掌,已觑定黑衣昆仑迎面击出!“轰!”焦雷乍起,黑衣昆仑头颈一缩,十分滑溜的闪了出去,口中叫道:“天雷掌虽然厉害,你可没练到家!” 祝士愕一掌落空,怒气更炽,返身又是一掌,疾劈而出!黑衣昆仑在闪身之际,早巳从腰间抽出木剑,还没来得及发招,对方第二掌接连劈到!“轰!”巨震响过,黑衣昆仑的声音,又在右侧开口:“我说如何?凭你这点能耐,那能伤得了区区!” 祝士愕阴嘿连声,突然收起“天雷掌”,双手抡动,连环劈出,五丈方圆,顿时激起猛烈掌风街荡之声。他敢情因“天雷掌”太以消耗内力,是以改变招式,换了一套极其毒辣的掌法,猛力攻出!黑衣昆南自知对方内力比自己强出许多,无法力敌,只好施展小巧工夫,左闪右避,一柄木剑,也不时点点拍拍,乘隙进手。祝士愕几次三番眼看手掌已劈到对方身上,但只有毫发之差,都被对方躲开,而且左右挪移,无不恰到好处,竟然连半点衣角,都莫想沾上。 心知对方昆仑门下,果然名不虚传,一时可把狂妄自大之心,也收敛了不少!屠龙岛四个门人,眼看祝士愕和黑衣昆仑动上了手,他们获得休息机会,立即各仗长剑,聚到一起,静待后援。 那边王屋散人原先因祝士愕的“天雷掌”,刚好能够克制铜椰阵西方庚金,才要他挥掌开路,自己奋力抵住铜笛赤脚两仙,徐徐的且战且退,只要街出此阵,自己可就不必顾虑! 他这一打算,也未尝不对,不过东海三仙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两人,如果单打独斗,也许比他略逊半筹,但此时两人联手攻敌,又岂是王屋散人所能抵挡?所好他“毒龙轮法” 专锁敌人兵刃,查元甲、李乘风的一箫一剑,因兵器受到威胁,招法未能完全发挥,是以虽然占尽上风,也只把对方困住,一时伤他不得!王屋敌人原先预定且战且退的战略,既已无功,而且自己还被迫得手忙脚乱,胸中既惊又怒,左手“黑煞掌”也小时划空生啸,乘隙劈出!三人像走马灯似的各展绝招,互相攻守,椰林深处,这一场拼斗当真相当惨烈!辣手郎君温璜,瞧着师傅屈居下风,心中更是紧张,他一柄随身长剑,早已在阵中被人夺去,(灵磁峰吸去)此时空着双手,连忙在地上找了一段铜椰木,权作兵器,站立一旁,凝神戒备。 三人拼斗的情形,越来越触目惊心了!王屋散人长发散乱,一张平日清癯的面貌,此时已满是戾气,左掌右轮,虽然还在奋力应敌,但已失去先前的霸道,脚下也略现零乱,步步后退!辣手郎君瞧得心头一窒,正待挥动铜椰木,往前抢出。蓦然听列有人在头顶上大喝了声:“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这声音听得使人耳鼓狂鸣,心头震荡!一条人影倏然从树顶下堕,落到查元甲、李乘风和王屋散人之间,双手一分,把三个激战中的人,全都震得踉跄后退!铜笛仙乍睹来人,正是自己两人在长恨谷口遇上的长发怪人,说不定就是方才大师兄奉命前往迎迓的两位师尊故友,心中想着,立即和李乘风递了一个眼色,叫他不可妄动。 王屋散人正在被迫后退之后,突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潜力,硬生生把自己震退。 站住身子,定睛瞧去,他可不认识面前这位长发怪人,就是四十年前名重江湖的南怪北残一掌开天楼一怪。心头虽然凛骇来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测,但自己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岂肯示怯,毒冰轮当胸横抱,厉声喝道:“你是屠龙岛何人?” 楼一怪怪眼翻动,打了个哈哈,道:“小辈,连老楼也没听人说过?” 刷刷刷,四条人影,相继飞落!兰儿身才落地,就大声叫道:“老前辈,他就是毒冰轮祁天行!” “谁?”楼一怪双目精光暴射,用手向王屋散人一指,问道:“是他!” 王屋散人出道以来,纵横江湖三十年,还没有人叫他小辈的。 此时经楼一怪指着自己问话,如何受得住,是以没等兰儿答话,早已嘿的冷笑了声,接口道:“是我又待怎样?” 楼一怪点头道:“还有点骨气!老楼问你,我小兄弟削了你轮上两枚倒钩,你到处寻仇,逼得他上屠龙岛求取龙角胶,是也不是?” 王屋散人怒道:“不错,老夫也是为此而来。” 楼一怪厉笑道:“那你就是罪魁祸首,知道吗?哈哈,终算小兄弟没死,要是死了,老楼不劈你两爿才怪!” 王屋散人听他口气,竟然把自己瞧得一文不值,不由冷嘿道:“那也未必见得!” 楼一怪嗔目道:“小辈,你当老楼唬你?哈哈!老楼连天都要劈他个半爿!” 兰儿在旁道:“老前辈,你不能放过他!”——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险境艳情 楼一怪武功虽高,胸无城府,他给两个小姑娘一吹一唱,说得心花怒放,喜道:“对! 对!毁了他毒冰轮才对,咳!怎么我老楼会想不到?” 说到这里,果然眼珠一转,蒲扇般手掌向王屋散人一摊,道:“来,小辈,你把毒冰轮拿来,让老楼毁了,免得大家噜苏!” 王屋散人这才知自己碰上了浑人,但老羞成怒,最后也忍耐不住,厉声喝道:“有本领你就出手试试!” 楼一怪嘻着大嘴回头道:“他还不相信呢!” 接着点头道:“好!老楼还得让你先出手,不然人家还说我欺负小辈呢!” 王屋散人被他一口一声小辈,叫得怒气冲天阴嘿一声:“你是找死!” 话声出口,突然右腕一转,毒冰轮涌起一幢轮影,像排山般往楼一怪身前推去,同时左手也暗运“黑煞掌”功力,准备乘机击出!他实因对方非同小可,那敢丝毫大意,要知王屋散人身经无数恶战,像这样小心对敌,可还是第一次。 那知尽管你轮影如山,劲风潮涌,楼一怪嘻开大嘴,根本没有理会,直等冰轮离身前不远,蓦地一声:“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 蒲扇大的手掌,忽然往轮影中伸去!王屋散人毒冰轮上功力,何等凌厉,对方居然敢伸手从轮影中抢来,心中虽然惊懔,但冷嘿一声,轮齿绞动,左手“黑煞掌”,闪电击出! 这两下,只要中上一下,任你对方铜铸铁打,也得立负重伤!说时迟,那时快,王屋散人只觉眼前一花,全身震动,连哼都没有哼出,一个身子,直摔出一丈开外。 他终究成名多年,功力不弱,顺势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到地上,还后退出三步,方始站稳。举目瞧去,自己三十年来侪名六绝,纵横江湖的独门兵器毒冰轮,糊里糊涂的早已落入长发怪人手中! “哈哈!小辈,你这回总该认识老楼了罢!” 王屋散人惊魂乍定,满脸骇异,他不敢相信凭自己几十年潜修苦练的功力,竟然连一招都没使出:那么此人武功之高,简直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他自称老楼!他…… 王屋散人这一阵工夫,已把近百年来的武林人物,在心中默数了一遍。突然,他脸色剧变,口中喃喃的道:“他……老楼……莫非就是……” 楼一怪擎着那柄青玉为杆,白玉为轮的毒冰轮,随手把玩,一面说道:“这东西果然不错,但老楼非毁了它不可!” 口中说着,双手正待拗去!突然远处峰顶,飘来一个婴孩般尖细的声音:“老怪物且慢,你难道忘了咱们在勾漏山遇上的那个老牛鼻,他不是说无意之中在山上得到了块万年玉根,连最锋利的刀剑都无法砍得动它,他正在着手雕琢准备制一柄专锁刀剑的奇门兵器!” 楼一怪微微一怔,思索有顷,点头道:“有!老残废,那老牛鼻子好像叫什么木道人? 对!对!老楼还问他要做一件什么样的兵器呢,他说:最理想的是日月轮。” 那尖细声音又道:“这就是咯!这小子就是老牛鼻子的传人,老怪物,你好意思毁他兵器?” 楼一怪搔了搔头皮,迟疑的道:“我老楼已经答应两个娃儿,替她们出气!” 说着,偏头瞧了毒冰轮一眼,忽然笑道:“有了,小兄弟削他两枚钩子,他就纠缠不清,老楼瞧在老牛鼻子脸上,就把这些钩子除去,以示薄惩吧!” 话才说完,轮交左手,右掌正待往轮上砍去!兰儿叫道:“老前辈,这钩上有毒!” 楼一怪笑道:“有毒更要除去,老楼就讨厌人家在兵器上淬毒,不够光明。” 兰儿急道:“不!老前辈,你手……” 楼一怪大声道:“小娃儿,你太瞧不起老楼了,咱手掌要怕毒,还能开什么天?” 王屋散人先前听他们提及先师,和毒冰轮出处,心头已是明白,这时再听楼一怪说出手掌开天的话来,更已证实所料不错。 自己果然碰上了最难惹的老怪物,但他还是怀疑,自己的毒冰轮,除了七星剑,普通宝刀宝剑,都休想砍得劲它分毫,一掌天开楼一怪掌上功夫最是厉害,难道还胜过刀剑不成? 兰儿自然也不相信楼一怪一双肉掌,能把毒冰轮上的倒钩毁去,她眼看这位老浑人生了气,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眼珠一转,忙道:“老前辈,兰儿不是这个意思,那么你快砍咯!” “哈哈!”楼一怪笑声未落,须发突然无风自动,半截长袍,也同时鼓了起来,他右掌如刀,贴着轮面,猛地向倒钩上抹去!只听一阵铮铮轻响,毒冰轮上三十四枚玉钩,经他手掌一抹,当真悉数抹平! 这一下,不但站在一旁的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和崔文蔚夫妇,兰儿、白玫,都瞧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王屋散人祁天行师徒,更张口结舌,心胆俱碎! “哈哈!小辈,你拿去!”楼一怪随手一丢,毒冰轮平平稳稳的向王屋散人飞去!祁天行赶忙伸手去接,却依然登登地后退了几步,一面愤愤说道:“祁某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尊驾可是昔年人称一掌开天的楼……” 楼一怪没等他说完,瞪眼道:“楼一怪!小辈,你才知道?” 祁天行那敢作响,回头低喝一声:“璜儿,咱们走!” 两条人影,转身就往林外走去!兰儿道:“老前辈,你本领真大!” 楼一怪心中一喜,裂嘴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兰儿乘机又道:“只是大师兄还没找到呢!” 楼一怪铜铃般大眼,向四外一阵搜索,突然迈步向林中闯去。此时黑衣昆仑已感到十分吃力,他不过仗着身法迅捷,东躲西闪,和一招威力极大的“艮巽一剑”,才能和祝士愕打到二三百招。时间一长,早已闹得汗流夹背,应付为难! “老前辈,他就是大师兄咯!” “哈哈!原来这赌注也在这里,唔!小娃儿,你跟老楼学了‘鸿蒙三式’,还不拿这赌注试试!” 声音入耳,神行无影祝士愕蓦然一惊,只见长发怪人领着四个青年男女,一起从林中走出!一个少年公子模样的人,躬身领命,立即向自己走来! 祝士愕虽然对长发怪人,心存顾忌,但眼看来人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心中不禁有气,冷嘿一声,右掌逼退黑衣昆仑,左手一挥,迎面往来人劈出!这奉命奔出来的,正是崔文蔚,他人还未到,祝士愕发出的一股凌厉劲风,已涌到身前! “崔郎!” 红绡瞧得心头一惊,赶紧往崔文蔚身前掠去。只听楼一怪呵呵笑道:“女娃儿,别急,有老楼在这里,那能叫你丈夫吃亏,唔!娃儿,你该使第二式‘直劈乾坤’!” 崔文蔚果然依言左脚前跨,右掌直竖,呼的一掌,向前切出!嘶!一缕细长的掌风,随着崔文蔚掌根吐出,直线向前面飞去。祝士愕原因来的是一个后生小子,那会放在眼里,是以这一掌只用了六成真力,在他想来,自己虽然只用六成力道,但这小子已难承受! 那知劲风乍接,骤然感到不对,对方一缕劲风,宛如一柄利刃,居然把自己发出的一片掌风,像裁纸似的,齐中切开,直向自己袭到! 他不知“鸿蒙三式”乃是楼一怪“劈天掌”的精髓所在。这一式,“直劈乾坤”,是专破敌人掌风的绝着。 一时心头大凛,这小子使的是什么掌法,竟有如此厉害?心念转动,身形随着一闪。 “嘻嘻,姓祝的,吃我一剑!” 黑衣昆仑的喝声入耳,身后剑气骤强,漫天剑影,已疾洒而来! 祝士愕方才和他连打了二三百招,每逢对方无法躲闪之时,就使出这招剑法,而这招剑法,就是能转弱为强,把自己硬行逼退,自然知道厉害。 此时听风辨位,身形急旋,横飘八尺,心中愤怒已极,陡的厉吼一声,双手扬处“玄灵掌”随着劈出! 这一下是他怒极而发,威势大盛,黑衣昆仑瞧得心中一惊,赶紧叫道:“贤夫妇快请后退!”话声出口,他木剑一圈,运起全身功力,“艮巽一剑”,直挥出去! “娃儿,‘扬清凝浊’!”楼一怪又在叫了! 崔文蔚一招得手,立即气沉丹田,左腿微屈,右足前点,身躯一蹲,双掌疾翻,左掌掌心微凹,由下向上,右掌掌根下沉,由上而下,一托一沉,劲风电漩,对着祝士愕撞去! 红销站在崔郎身边,可也并不怠慢,她凝神而立,两手在胸前一横,使出“先天太极式”,向祝士愕击来掌风迎去。 这三人差不多同样迅速,三种惊世骇俗的不同绝学,在同一时候发出威力。祝士愕做梦也想不列这三个青年,竟然敢硬接自己“玄灵掌”,这真是自己找死! “蓬!”四种不同功力,所发出的罡风气,在空中接触了。 祝士愕只感到自己发出的一大片力道,骤然分散!右边黑衣昆仑那招神妙难抗的剑法,此时剑气潮涌,硬把掌风挡了回来。左边那个红衣女郎,更是古怪,她两手悬空,只换了一个式子,竟把自己大半掌风吸转动了一下,便好像直入无底深渊,悉数消失! 同时耳中听到“轰”的一声,一团劲风,有如千斤重锤,往自己胸前电奔而来,这敢情是那少年公子发出来的? 这三人招式恁地古怪,居然连自己认为举世无匹的北海“玄灵掌”,都奈何他们不得。 神行无影这份凛骇,当真难以言宣,蓦地一声长啸,双脚点处,一条身形,破空而起。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也被三人这一手,惊得楞了一楞。 “师弟,快把此人截住!” 铜笛仙一摆手中铜笛,大喝一声,正待追出!忽然,地底传出铜椰老人的声音,徐徐说道:“他是北海玄灵老人门下,徒儿让他去罢!为师自会找他师尊算账,你们不要怠慢了远客,先陪楼老前辈,到灵磁峰来!” 铜笛仙一听师尊吩咐,立即垂手应是,一面向楼一怪躬身道:“家师已在灵磁峰候驾,楼老前辈请!” 楼一怪哈哈大笑道:“你们师傅养尊处优惯了,偏有这多排场,小娃儿咱们走!” 说着就跟了铜笛,赤脚两仙,在前面引路,往林外走去。 再说江青岚被神行无影祝士愕掌风卷撞,脚下欲罢不能,一直退到火窟边缘,双脚一软,身形后仰,只觉一步踏空,火热迫人,自己一个身子,往下直落! 不由心中一惊,百忙中向旁窜出丈许,脚已碰到地上!举目四瞧,原来身子落在一个石洞之内,这洞高达丈半,极为宽敞,洞壁四周,石作赭色,甚是粗糙,一望而知从未经过人工修饰。 正中有圆桌大小一个窟窿,熊熊烈火,就是由窟窿中喷出,正好把上面那五尺来宽的洞口封住,好像浮着一层暗红云彩,照得全洞通明! 是以从上面的人瞧来,还当底下就是火窟,满洞全布着烈火哩,其实焉知洞内有火窟,而四周竟有如此宽敞! 不过,无论如何,这洞中既有熊熊烈火,往上直喷,照理如果有人掉落下来,即使洞中再宽敞,没被地火烧死,但烤也该被烤焦了,何以自己只在掉下之初,觉得火势迫人? 此时除了略感空气稀薄,有点窒息之外,并无想像中的灼热!再一仔细检查,自己穿过那层暗红火焰,竟然连衣角也没沾上一点火星,心中不由大感惊奇! 正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嗤”的一声轻响,火窟中的熊熊火柱,立时低了下去。刷! 一条人影,疾若流星,从洞口穿入!但这,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事,那人堪堪纵落,连向四周打量都来不及,口中只叫了半声:“岚哥……” 那火窟中,突然“烘”的声,火光大盛,一大蓬火焰,直往洞顶冲去,火势之强,比先前还要猛烈。这当然是聂小红投入师门灭火异宝“玄癸珠”,强行压低火焰后的反作用了! 要知北海“玄癸珠”,虽有灭火之功,但玄灵叟只针对烈火门而设,用以对付“烈火弹”,“诛天神火”等一类人工制造的强烈火器,固然能收克制之效。 但这火窟中的地火,乃是由地底喷出的活火,上面虽经“玄癸珠”暂时压制,但底下仍然源源冲上,无从宣泄,这一暴发,自然更为猛烈! 江青岚“岚哥”两字才一入耳,陡听一声娇呼,那人倏然往后倒去,心头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赶紧掠近过去,左手一伸,一把挟住身子,依然退回原处。 低头一瞧,原来冒险飞入火窟的,竟是聂小红聂姑娘!她脸红如火,双目紧阖,早已不省人事,连头上秀发,也被烧焦了许多! 心中不由一阵怜惜,她敢情是因自己跌入火窟,才舍身抢来?她那知自己并无危险,她倒反被烈火灼伤了!看来她伤势非轻,自己挟着一个人,也无法再找“龙角胶”,不如冒火把她送出洞去,再作计较。 心中想着,立即双手一托,把聂小红娇躯抱起,贴近自己胸前,正待往洞口穿去!那知这一托,陡觉入手光滑,有点异样,目光瞥过,蓦地大吃一惊!原来自己把她抱起之时,稍一震动,她满身衣裳竟然化作灰烬,纷纷堕落! 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个丰满结实,富有弹性的白玉胴体! 不!她半边身子,已被地火灼伤,色呈焦黑,烫得发烧!她只被火焰炙了一炙,就有如此厉害!那么自己何以……他蓦然想起自己左腕戴着石嬷送给自己的一只黝黑石镯!! “辟雷镯”! 不错!入火不焚,它当真是“辟雷镯”了!难怪自己跌入火窟,丝毫无损!他突然犹豫起来,眼看手上的聂姑娘身无寸缕,自己怎好抱着她出去?何况她浑身灼伤,人已昏迷不醒,伤势极为沉重,如果火热攻心,经络受阻,更是练武之人的大忌。 心中一阵焦急,立即轻轻放下聂小红身子,迅速脱掉外衣,把她娇躯裹住,一面功运右腕,出指如风,一连点了她几处大穴。 “小娃儿,你是昆仑门下,身怀辟火之镯,就是为求取‘龙角胶’而来?” 一个苍老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江青岚心中一动,想起入阵之前,食菰仙曾一再叮嘱,要自己到了火窟附近,向铜椰老人通诚,说明此行系奉昆仑老人指点,前来求取,或可有望。 这声音分明就是铜椰老人了,聂姑娘身受火伤,求他也许有望,这就诚声答道:“老前辈想是铜椰老神仙了,晚辈江青岚,崆峒门下,蒙昆仑老神仙垂爱,列为记名弟子,此次晋谒灵山,正为求取‘龙角胶’而来,只是……” 铜椰老人不待他说完,又道:“数十年来,能够进入铜椰阵火窟者,从无一人,昆仑门下,毕竟不凡,‘龙角胶’就浸在灵泉潭中,你尽管入洞自取好了。” 江青岚道:“老前辈如此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妹子,适才因晚辈跌入火窟,冒险入探,身被灼伤,此时昏迷不醒,还望老前辈恩赐救援。” 铜椰老人道:“地肺阴火,蕴有熟毒,火毒攻心,就无药叮救,女娃儿不该仗着区区灭火弹妄为,好!老夫瞧在昆仑老人份上,小娃儿,你抱她到灵泉潭,浸上半个时辰,再服下老夫秘制‘铜椰露’,自可无事。”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喜,正待道谢。忽听楼一怪的声音,怒极而吼。 “轰”“轰”两声巨响,紧接着着山崩地坍,砂石狂泻而下! 江青岚不知洞外发生了什么巨变?赶紧抱着聂小红,往里面闪去!这座石窟,极为宽敞,方才有火光照耀,还能瞧得清楚,此时火焰被泻下砂石填满,眼前骤然一黑。 江青岚虽然目能夜视,但在大亮乍暗之后,一时也瞧不真切!身后砂石泥土,还在继续下坍,轰轰哗哗之声,震得整座石洞,都在动摇,石屑石块,四下如雨。 他抱着聂小红,一阵急窜,入洞渐深,忽然觉得脚下清凉,似乎踩在一处沙砾之中,同时身上也倏然凉爽。不由心中一动,敢情自己方才身在火窟,周遭空气,自然十分炙热,所以能够丝毫不觉,无非仗着“辟雷镯”的避火功能罢了!此处脚下倏觉清凉,可能就是铜椰老人说的灵泉了。 但此处地下白气茫茫,一点景物也看不清楚,这自然是流出来的灵泉,和被火烤熟的地面相触,才生出如许白雾。 心中想着,脚就依着浅水探去。这一探,果然发觉不远之处,有一股泉水流来,水势不急,最多也只有满上脚背光景。 心中一喜,索性顺着水势,一步步往流头走去,身上也愈来愈是清凉,烦暑顿祛! 这样走了一阵,发觉水势渐深,已经没及小腿,白气逐渐稀薄,两边石壁,也渐渐收束,似乎到了尽头! 江青岚驻足一瞧,原来自己立身之处,果然已到洞底,除了来路,三面全是石壁,围着一潭清水。 潭水最多只有一尺来深,下面铺着细砂,十分柔软!江青岚此时可没有研究前洞业已倒坍,自己两人如何出去的问题,他迅速把裹着聂小红的外衣脱下,双手抱住她白玉般滑润娇躯,慢慢放入水中! 他方才置身火窟,还并没感到什么,这会身在清冽潭水之中,倒反而面红耳赤,全身骤热,一颗心也狂跳不停! 他连忙合上眼皮,收摄心神! 但尽管你如何收摄,双手触到的是丰满富有弹性的玉体,凹凸玲珑活色生香…… 一切的一叨,是如此诱惑!江青岚不仅不敢多瞧,也不敢多想,他用手掏起潭水,在脸上抹了一抹,心神逐渐静止下来。 渐渐感到足底涌泉穴,似乎有一缕凉气,缓缓渗入,随着血液向全身散布!身上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舒服,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灵泉确实大有道理,难怪能治疗火烫,自己既然起了这种感觉,想来聂姑娘体内,也定然如此。铜椰老人曾说,聂姑娘的伤势,须在灵泉中浸上半个时辰,还须再服他秘制的“铜椰露”,才能无事! 啊!他方才还说“龙角胶”也浸在灵泉之中,叫自己入内自取!这潭水一共只有两丈来宽,自己何不先找上一找?心中想着,立即从潭边挖了许多细沙,垫到聂小红头底,以免潭水灌入她口中。 一面轻轻抽出手来,运足目力,双手在潭底掏摸了一阵。 这两丈来宽的水潭,底下平铺着一层又厚又软的细沙,水深还不到一尺,别说掏摸,就是瞧上一眼,也可一览无遗。 而且泉水也显得十分奇突,并没泉眼,只是在一片细沙之中,不时东一粒,西一粒冒着珍珠似的水泡! “珍珠泉!” 江青岚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珍珠泉泉水清冽,善治百病,如果用水洗沐,能使肤色姣好,就是在名山大川之中,也极难发现。 他心念转动之际,已把整个潭底搜遍,依然找不到“龙角胶”的藏处,心中未免感到失望。 回头一瞧,聂小红胸前左侧,和小腹、左腿上,适才被地火烤伤之处,这一会工夫,居然焦黑尽褪。 一个凹凸玲珑的娇躯,浸在水中,更显得晶莹如玉,肤光胜雪!陡感心头狂跳,血脉骤胀,一时那敢多看,一面也不由惊讶珍珠泉果然功效如神! 这就缓缓回过身子,伸手在她雪藕似的臂上一摸,只觉着手冰凉,滑腻如脂,一时又恐潭水太凉,别冻坏了她,他可忘了铜椰老人叮嘱,要在潭水上浸上半个时辰,袪除火毒之言,就把她从水中抱起,裹上外衣。 聂姑娘兰息轻匀,双目依然紧闭,好似熟睡了一般,只模模糊糊的“嘤”了一声!心中一喜,连忙俯在她耳边,轻轻叫着:“聂姑娘!你醒来了!” 聂小红浑身绵软,凉冰冰的并没有作答,可是江青岚这一耳鬓厮磨,芗泽微闻,一颗业已安静的心,又蓦地飘荡起来!他赶紧别过头去,那知就在一瞥之间,忽然发觉离自己身边不远的一堵石壁上,依稀有一小点白影,在眼中闪过。 定睛瞧去,原来周围石壁,敢情年代久远,稍呈黝黑,只有这一小块石壁,却白如羊脂,晶莹有光,和别处不同,好像是另外装上去的! 不由心中一动,走近几步,再一细瞧,果然是一块被硬生嵌入石壁的圆形玉盒,还有一小部分,露出石壁面上! “龙角胶!”江青岚大喜过望,立即腾出左手,小心翼翼的控住玉盒边缘,往外就拉! 看来这玉盒嵌在壁上,应该十分牢固,但江青岚手指才一拨,只听“波”的一声轻响,白玉圆盒,竟然自动跳了出来。 同时石壁孔中飞流溅珠,流出一股清冽泉水!不!同时一阵轧轧之声,从左侧传出!江青岚接住玉盒,回头一瞧,只见尽头一堵石壁上,比潭水稍高之处,正有一扇石门,徐徐开启,里面露出一间石室! 敢情这玉盒就是开启石门的机关?不然,那有这般凑巧?江青岚方才抱着聂小红进来之时,因心切救伤,虽然眼看洞外石壁倒坍,把出口堵死,也无暇计及,此时瞧到石门开启,不由同时想到自己退路已断,这里既然发现石室,定然另有出口。 心念一转,人已横抱着聂小红往石室走去,刚才跨入,那扇石门,又已无声无息的自动关上。 江青岚纵目四顾,只见这间石室,颇为宽敞,四面石壁,色呈淡清,经人工磨光。 室顶正中,悬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吐着乳白珠光,照得全室通明,中间石壁上,挂着一柄剑身奇宽的铜剑,套在丝鲨皮软鞘之中,剑柄还饰着明珠宝石,和青色剑穗,望去十分精致! 石榻边上,还有一枝用铜椰树雕琢的龙头杖,横搁在两棵火红珊瑚架上,一对龙眼,也嵌着两粒红色透明的宝石,精光闪烁! 最奇怪的还是那张石榻,中间有一个屁股大小的影子,比四周低陷了几分,但正中却有一个手指般小的洞穴,穴中正冒着熊熊火苗。 沿石榻四边,还有一条寸许宽的水槽,槽中满贮清水,顺着石榻四周,循环流注! 石榻前面,是一张青石长案,上面放了一个三寸来高的玉瓶,压着一张字条,目光掠遇,瞥见纸上墨痕未干,写着:“铜椰露,清心降火,祛除熟毒,留赠治伤之用!” 江青岚蓦地一怔,瞧纸上的口气,和室中布置,敢情这间行室,正是本岛主人铜椰老人的静室! 瞧他运功打坐的石榻,都低陷了几分,此老功力之高,实在惊人。啊!还有这张装置奇突的石榻,四周自动流注的清水,想是从珍珠泉接引而来,中间小孔,却冒着熊熊的火苗,难道是铜椰老人练什么奇突武功用的? 心中想着,一面把聂小红娇躯,轻轻放到茶案之上。然后取过小瓶,旋开瓶塞,一面又用手指拨开聂小红牙关,倒转玉瓶,往她口中倒去! 铜椰老人,也真是吝啬已极,这三寸来长的玉瓶,原来一滴不多,一滴不少,总共滴出三滴无色无味的清水! 也许“铜椰露”练制不易,极为珍贵,江青岚并不因它数量极少,稍存小觑。三滴入口,他毫不怠慢,提起一口真气,俯身吻住了她小口,缓缓度了过去!聂小红被地火灼伤,熟毒攻心,一直昏迷不醒,后来经珍珠泉潭水一浸,须知天生万物,各有所制,地火虽烈,灵泉正好是它克制之物。 如果江青岚听了铜椰老人嘱咐,任她在潭中浸上半个时辰,火毒自可尽祛。但当时江青岚摸了摸她身子冰凉,惟恐潭气太以寒冽,把她匆匆抱起,火毒致少也去了十分之七八,心头已在逐渐醒转。 铜椰老人的“铜椰露”,采撷岛上灵药,配以椰露,不但清心降火,还是调和阴阳,大补元气的灵药,何况此时再经江青岚度入本身元气,功效自然更是神速!聂小红心头一清,只觉一缕清凉,直沁心脾,同时还有一股阳和之气,从自己口中,源源输入! 不!自己樱唇,似乎被两片滚烫的东西,紧紧合着!心中不由大奇,立即睁开眼来!只见近在眼前贴着自己的嘴唇,竟然是剑眉星目,一张自己最熟悉的脸庞! 他…… 聂姑娘这一瞧,直羞得小鹿狂跳,浑身抖动,口中不期“嗯”出声来。江青岚可没想到她会醒转得如此快法,小姑娘这声轻“嗯”,何啻焦雷,本来宁静的心情,突然紧张。尤其那对清澈如水的眼光,和自己接个正着,他赶紧直起腰身,一张玉脸,登时胀得通红! “岚哥哥,是你!你……” 聂小红娇躯一挺,翻身坐起。那知她这一起身,原来裹在身上的外衣,突然滑落!她蓦地发觉自己竟然赤条条的连紧身亵衣,都被脱去……这一急,当真惊出一身冷汗,花容失色,百忙中伸手抓住外衣,把身子紧紧夹住,颤声说道:“你……你……” 她羞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你你”的那想说得下去?其实这种话儿,她就是想问,也说不出口呀!但她这种口气,江青岚那会听不出来,心中一急,连忙低声说道:“聂姑娘不可误会,你……你全身衣衫,是被地火烧……烧了!你火毒攻心,不省人事,刚才服下老神仙的“铜椰露”,此时重伤初愈,先休息一会罢!” 聂小红经他一说,果然觉得还有些儿头脑昏沉,娇慵无力。同时也陡然想起自己是因岚哥哥跌下火窟,心中一急,将一颗师门灭火之宝“玄癸珠”投入火窟,压低火焰,纵入火窟的。 后来……后来耳中依稀听到“烘”的一声,眼前火光大炽,自己……那么他说的果然是实! 但自己一个女儿清白之躯,被他……自己那有面目见人?她一念及此,晶莹泪珠,不由从眼角中像断线珍珠似的滚了下来:“岚哥哥,你……你……小妹那有面目见人……” 江青岚被她这一哭,当真慌得手足无措,嗫嚅的道:“聂妹妹,你千万不可如此说法,小……小……愚兄为了救人,一时从权,如有丝毫越礼,不得好……” 聂小红此时再也顾不得羞涩,没等他说出,纤掌一伸,倏地堵住他嘴唇,急道:“岚哥哥,小妹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江青岚瞧她粉颈通红,一副娇羞模样,不由心神一荡,连忙握着她柔荑,安慰道:“聂妹妹,你火毒初清,快休息一阵,再说不迟!” 聂小红让他握着自己纤手,并没抽回,一面螓首连摇,叫道:“不!岚哥哥还是让小妹说清楚才好!”说着脸上又是一红,娇羞的道:“岚哥哥,只要你不嫌弃小妹,我……我…… 就跟你一辈子咯……不然……小妹怎么做人……” 小姑娘把一直藏在心坎深处的话,连羞带急都迸了出来。但她话才出口,人已羞涩得“嘤”了一声,一颗头,直往岚哥哥怀中躲去! 这下开门见山,可把江青岚听得心头大震,一时又不忍把她推开,当下轻轻抚着她秀发,笑道:“聂妹妹,愚兄蒙你两次相救,又随我来东海,衷心至为感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愚兄另有苦衷……” 聂小红仰起脸颊,幽幽问道:“你是有了兰妹、玫妹,所以不把小妹放在心里?” 江青岚苦笑道:“聂妹妹,你又误会了,兰妹、玫妹,愚兄一直都把她们当作妹子看待,和你一样!” 聂小红把头埋在她怀中,不肯直起,一面轻声问道:“那么岚哥哥你难道还……” 江青岚任她偎着,一面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当日姨父府中,有一位红线姑娘,职掌记室,愚兄私心极为爱慕,那知她若桃李,凛若冰霜,日常相见,不假词色。 后来她夜入田王府,盗来金盒,消敉两城兵灾,就悄然远引,并托黑师兄赠我七星剑,至此愚兄始知她也是昆仑老神仙门下。 这一次远适江南,就是为了寻她而来!聂妹妹,愚兄推腹直告,你不要笑我,并也希望你加以原谅,我江青岚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聂小红哦道:“她就是红线女,红绡姐姐的妹子,她要找大师兄报仇,月前去了北海?” 江青岚点头应是,聂小红突然流泪满颊,仰面说道:“岚哥哥,你情有所钟,无可厚非,只是小妹女儿清白之躯,在你面前呈露,就是倾西江之水,也难洗得清楚,我……我只有一死明志……” 她抬起一双泪光莹莹不胜幽怨的妙目,整个娇躯向岚哥哥身上倒去!江青岚一阵犹豫,聂小红的软绵绵的一个身子,已投入怀中,这种情景之下,他实是欲拒不能,眼看她如此痴情,心中不禁又怜又爱,大是不忍。只得缓缓张开两臂,搂住她微微颤抖的娇躯,一面轻声安慰着道:“聂妹妹,你快别这么说了,我江青岚一介书生,浪迹江湖,蒙你如此厚爱,实在愧汗无地,只是……只是……” 聂小红没等她说完,接口道:“岚哥哥,只要你心中有我这个苦命之人,我……我…… 决不使你为难……” 江青岚抱着聂小红玲珑娇躯,肉体相贴,只觉她肤若凝脂,柔若春水,一阵阵少女身上的幽香,薰人欲醉,一颗心早已跳荡得那还把持得住…… “聂妹……” 他第二个“妹”字还没出口,情不自禁蓦的低下头去,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嗯!”聂小红被他这一下吻得全身一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仰起头来,一张春花似的脸上,倏地通红! 四片火热的嘴唇,突然胶在一起!聂姑娘是又羞又怕,又惊又喜,她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芳心默许,暗暗萦绕着他的英俊影子。 巫山朝云峰,他身中迷药,紧紧搂着自己,紧紧吻着自己,那种窒息得使人透不过气来的滋味,她已是毕生难忘。目前是第二次了,她不再挣扎,像一头柔顺的羔羊,偎依在她怀中,她需要尽情领略这从未有过的爱情果实! 时间好像遇了很久,也好像只是霎那间之事,地底石室,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把这对意乱情迷的青年男女,突然惊醒。 聂小红挣脱他的怀抱,脸上更是无限羞赧。江青岚手足无措,呐呐的叫了声:“聂妹…… 我……我……太……糊……” 石壁上另一扇小门开处,走进一个十三四岁的红裳小鬟,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向江青岚两人滑碌碌一转,便道:“小婢奉老神仙玉谕,说这位姑娘,服下‘铜椰露’,火毒已清,请列灵磁峰相见,” 江青岚连忙称谢,正待开口。聂小红紧裹岚哥哥的宽大外衣,秀眉直绉,姑娘家这副模样,那好出去见人?她一阵为难,急得粉脸通红,走近红裳小鬟身边,轻轻说了两句。红裳小鬟点头道:“那么姑娘请随小婢来!” 一面躬身道:“江少侠且请稍待。” 说着领了聂小红匆匆出去。不多一会,聂小红已穿了一身红衣,打扮舒齐,和小鬟一起进来。 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聂小红已娇声催道:“岚哥哥,我们这就走,老神仙已在峰上等候呢!” 当下由小鬟引路,走出石室,那是一条宽大甬道,铺着石级。三人盘级而登,在山腹中差不多走了顿饭光景,前面已有石壁挡路,红裳小鬟略一停步,伸手向壁上一按。前面石壁一声轻响,便向一边隐去,露出一个洞门。只见繁星满天,皓月清光,已由洞外照入!小鬟娇躯一闪,躬身说道:“两位快请,洞外就是灵磁峰顶,恕小婢不再奉陪了。” 江青岚聂小红连忙称谢,跨出洞去,那知才一出洞,便把两人瞧得呆了! 原来这座石洞,正在一处插天高峰之上,洞外约有十来亩大的一片平台,遍种琪花瑶草,香风拂人!正中耸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八角亭子,檐角上挂着八盏白色琉璃灯。远远望去,竟似无数个月亮,共吐清辉!尤其那座楼台,敢情还是白玉建成,四周围以珊瑚栏杆,在灯光月色掩映之下,简直宝光耀眼,几疑身在月窟阆宫! 亭子前面,是一片铺着玉石的平地,光滑如镜,此时正有两人,相隔一丈,相对趺坐! 这两人,一个正是须发长垂的一掌开天楼一怪。 对面一个,却是道家装束的长眉老人,面色红润,白须及胸,他,敢情就是铜椰老人了! 他们相对趺坐,不言不动,这是在干什么? 江青岚心念转动,再一细瞧,原来在亭子前面的玉阶上,还站着不少人,那是大方真人迟老残,崔文蔚、红绡、黑衣昆仑摩勒、兰儿、白玫、以及东海三仙的食菰仙阳震九、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全在这儿!江青岚瞧着心头大喜,原来南怪北残两位老前辈,和黑师兄他们都来了! “小娃儿,快过来,老怪物和铜椰老儿斗法哩!” 迟老残的声音,细如蚊子,在自己耳边响起! 江青岚心中一奇,他上次在毒宫瞧遇冰魄夫人和飞天蜈蚣吴赞廷的比斗内力,那是两人各出手掌,遥遥相对,使人一瞧就可看出那是比拼内力,像他们这样盘膝趺坐,双手相叠,那有一点比拼样子? 心中想着,一面向聂小红打了一个手势,便向玉砌上走去!站在迟老残身边的崔文蔚、红绡、兰儿、白玫,一眼瞧到江青岚两人,也在峰顶现身,脸上全部露出惊喜。 尤其是兰儿、白玫早已向两人迎了过来,敢情为着亭前楼一怪和铜椰老人正在比拼内功,是以并没有出声相询,大家只是静悄悄的站下。 过了好一会时间,亭前两人,依然趺坐如故,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江青岚瞧得奇怪,不知他们究竟是在比些什么? 当然在场之人,除了迟老残,恐怕没有一个不抱着惊奇心情的。不!食菰仙阳震九,却全神贯注,面色显得十分凝重。本来么,这种真气和真气的拼斗,无形无式,除了本人感觉之外,又岂是局外人瞧得出来的? 江青岚玄关已通,内功火候,已有相当成就,经过一阵细心观察,渐渐体会两人虽然瞑目垂帘,毫无动作。看来似乎平淡无奇,其实双方都在默运神功,从无形无式之中,发出全身潜力,互相抵耗,互相消长。 正因为两人全有数十年以上的潜修苦练之功,内功深厚,是以虽然经过这许多时间,容或互有消耗,也旋消旋补,一时之间,决难从两人外表上,瞧出端倪。除非直到有一方真气耗尽,后力不继,被对方潜力击溃,那么不是当场陨命,也得身负重伤,才能停下手来。 如果双方功力相等,大家只有对耗到筋疲力竭,同时不支倒地,谁也无法中途停手。这种比拼,在武林中可说是最上乘的一种,也是武林顶尖高手最忌讳的方式,试想一个人潜修默练了数十年,自然灵台空明,恬淡冲穆,与人无争,火性全泯,谁也不肯贸然把数十年修持所有的一点功力,来如此孤注一掷? 但这两位旷世奇人,却偏为了些许意气之争,就不惜以性命相拼。这在铜椰老人来说,他百年修为,目空四海,楼一怪震坍石壁,填平火窟,在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偏偏楼一怪又是个火爆脾气的老浑人,从来也不肯退让半步,两人才一见面,就比上了内功。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轮清蟾,已经由斜挂树梢,逐渐变成了月到中天,又渐渐将要月落参横了。 所有的人,依然摒息凝神,静悄悄地望着两个盘膝趺坐的人。时间拖长了,大家都有点儿耐不住,尤其这样长时间的站着,武功再好,也难免两腿酸酸,心浮神疲! 但趺坐的两人,却依然一无动静,枯坐如故。这,耗到什么时候?江青岚心念转动,忽然听到迟老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娃儿,老怪物和司马老儿这场比斗,就是再过上三天三晚,也难分得出胜负来,你还不上去替他们和解和解?” 江青岚听得怔了一怔,他要自己上前替两人和解?凭自己这点能耐,在他们两人面前,当真是萤火之与皓月,差得太远了,别说解开他们,恐怕连走都走不近去!心中想着,不禁举目往迟老残瞧去! “咄!小子,你真没出息,学会了‘两仪真解’上的‘先天真气’,还畏首畏尾?不错! 他们这种纯以内家真气的比拼,任何人只要妄想插手,定然会被围在他们四周的护身真气震弹出来,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是以要分开他们必须身怀极大功力,能承受得住他们两人所发的全部真气,才能上前,如果我出了面,司马老儿准会说我偏心,有你娃儿冲上去,是最好不过的,唔!这会你该听懂了!” 江青岚听他说了一大堆话,依然没说出如何才能把两人分开,正待再问问清楚。蓦觉自己身后,好像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身不由主的一个踉跄,往亭前趺坐的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这一下,事出意外,江青岚大吃一惊,百忙中,立即运起全身功力,“先天真气”,陡然由两手挥出! 不!就在飞身而出的刹那之间,只觉自己后心,忽然有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源源而来,传入体内,轻而易举的把楼一怪、铜椰老人两股无形潜力,一齐挡住!但在同一时候,只听两声大喝,两条人影,疾如箭射,往江青岚扑到! “师弟,不可造次!”食菰仙喝声未落!砰!砰!两条人影,来势如电,去得更快,已被江青岚身前的“先天真气”震飞去!楼一怪嘻开大嘴,哈哈一笑,身子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小兄弟,你真多事,咱们还没分出高低来呢!” 铜椰老人却依然盘膝而坐,双目倏睁,射出两道电炬般寒光,沉声道:“楼老怪,这分明是大方老儿捣的鬼!” 说到这里,一面向江青岚点头道:“唔!你就是昆仑老人记名弟子?” 江青岚忙躬身应是,迟老残早巳接口笑道:“司马老儿,你怎地编排起证人来了?” 铜椰老人盘膝趺坐的身子,忽然平飞而起,往八角亭中落下,一面怒声道:“好一个中间人,这姓江的娃儿,怎会使出你独门绝学‘先天真气’来?” 这时江青岚已随着楼一怪走入亭中,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方才虽被“先天真气”震出,但并未负伤,也和食菰仙一同走入。 大方真人迟老残呵呵笑道:“司马老儿,你真是少见多怪,这姓江的娃儿,可以说还是我迟老残的唯一传人哩,‘先天真气’那有不会之理?” 铜椰老人目露惊奇的道:“这娃儿不是崆峒门下,记名昆仑,怎会又是你大方老儿的传人?” 楼一怪嗔目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还是我老楼的小兄弟呢!” 铜椰老人气愤的道:“原来你们是成群结队,存心到屠龙岛滋事来的?” 楼一怪大声道:“是又怎样?” 铜椰老人须发鼓动,厉声道:“楼一怪,咱们方才没有输赢,你是不是还想继续分个高低?” 楼一怪点头道:“老楼就是这个意思!” 迟老残连忙摇手道:“你们不用再比了,只要听我证人评判就是,不然,我也不会叫娃儿出手拦阻了。”——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仗剑灵山 铜椰老人和楼一怪同时一怔,自己两人分明功力相等,谁也没有赢谁,迟老残怎会说已经不用再比? 两人同时同声问道:“老残废,你说是谁赢了?” 迟老残呵呵笑道:“你们两个都输。” 楼一怪道:“那么谁赢了?” 迟老残道:“也是你们两个。” 铜椰老人冷嘿道:“你真是胡说!” 迟老残哈哈笑道:“司马老儿,你总该承认你走火入魔,九转玄功,尚未修复,和老楼这场比拼,不过仗着百年修为强提真气而已,时间一长,难保不输!” 楼一怪听得连连点头。铜椰老人怒气叱道:“但老夫并未落输!” 迟老残嘻的笑道:“但这也是你嬴的地方啊!” 楼一怪圆眼一瞪,大声道:“难道老楼输了?” 迟老残点头道:“正是!” 楼一怪道:“何以见得!” 迟老残笑道:“试问你和我比斗了几十年,有没有输赢?” 楼一怪道:“老楼就是这点不舒服,咱们几十年来,一直半斤八两,谁也赢不了谁。” 迟老残道:“这就是了,咱们比斗了几十年,没分得出高底,但咱们可没人走火入魔呀! 司马老儿真气不能流注下盘,你还不能赢他,只比个平手,难道不是你输?” 楼一怪想了一想,忽然点头道:“老残废,你说得有点道理,司马老儿双腿不废,老楼也不见得会输给他,不过今天他确实吃了点亏!” 迟老残孩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如何?我这证人还说得公道罢?” 铜椰老人哩了几声,但面色显然稍霁。江青岚连忙上前拜见救助之德,一面替黑衣昆仑摩勒、崔文蔚夫妇、兰儿、白玫、聂小红诸人引见。 楼一怪却指着兰儿,向迟老残道:“老残废,你知道这女娃儿是谁?” 迟老残瞪目问道:“这娃儿是谁?你说!” 楼一怪敞声笑道:“她?哈哈,她就是你的外孙女,也该叫老楼一声公公。哈哈! 公公,咱们也沾光做了公公!哈哈哈哈!” 迟老残一双细小眼睛,骤然精光暴射,盯在兰儿身上,诧异的道:“她是一双孽畜的女儿?” 江青岚被他一语提醒,连忙接口道:“老前辈,她就是符前辈和迟前辈的女儿。” 一面忙道:“兰儿,你还不快叩见外公?” 兰儿瞧着迟老残,果然走前一步,跪下去磕头道:“外公,兰儿给你磕头!” 迟老残一张婴儿脸上,忽然露出慈蔼之色,一把搂着兰儿,笑道:“乖儿,你爸妈不孝,和你无关,唔!好乖儿,资质倒真不错!” 黑衣昆仑道:“迟老前辈,兰儿妹子,还是师傅的记名弟子呢!” 迟老残摇头道:“你师傅真也神通广大,几个资质较佳的娃儿,都被你们昆仑收罗了去,哼!记名弟子,你师傅给了点什么好处给她?” 兰儿抬头笑道:“师傅他老人家要大师兄传了兰儿一招剑法!” 迟老残呵呵笑道:“传了一招剑法,就算记名弟子,那么你外公不知要收多少个记名弟子哩!唔!你有时间,可以跟那女娃儿……” 说着用手指了指红绢,又指着江青岚道:“和小兄弟练练,外公的看家本领,都传了他们!” 兰儿听得心中高兴,眨着眼珠道:“外公,你说岚哥哥、红绡姐姐?” 楼一怪敞开大嘴,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外公的小兄弟,外孙女的哥哥,这笔账如何算法? 唔!还有,昆仑老人的记名弟子,是老残废的外孙女,那么昆仑老儿,不是也比我老楼矮了一辈,哈哈哈哈!” 楼一怪说得高兴,笑得更响,不但震耳欲聋,彷佛连山石都要被他震裂。 “咕咚!”一条人影,就在他笑声中栽倒地上! 大家回头一瞧,那是聂小红,她脸如金纸,双目紧闭,人已昏了过去! 红绡和她站得较近,赶忙把她抱住,一面急急的向迟老残道:“老前辈,聂妹妹怎么啦?” 迟老残莫明其故,正待察看。趺坐中间的铜椰老人,长眉一绉,目光向江青岚瞧来,徐徐问道:“小娃儿你方才可依老夫所嘱,把她在灵泉之中,浸上半个时辰?” 江青岚惶恐的道:“晚辈因潭水甚是寒冽,她浸得全身冰冷,恐怕太凉,才……” 铜椰老人叹息道:“功亏一篑,她内脏地火热毒,未能尽祛,又过了这许多时间,致火毒慢慢集中,潜入心脏。” 江青岚听得大急,忙道:“晚辈一时不慎,致有此失,还望老前辈赐救!” 铜椰老人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迟老残道:“司马老儿,难道这区区火毒,你也没有办法?” 铜椰老人摇头道:“万年地底阴火之毒,在尚未攻入心脏之前,本山珍珠灵泉,正是唯一解毒之物,再加服下老夫的‘铜椰露’自可无事,如今火毒业已攻心,纵有灵药能解,但一时也无处可求。” 楼一怪嗔目道:“都是你这火窟害人!” 江青岚听得心如刀绞,俊目含泪,道:“那么求老前辈可有另外办法?救她一命。” 铜椰老人迟疑有顷,道:“除了天材地宝的旷世灵药,要清除这女娃儿攻心火毒,那只有施用老夫空心铜椰针,洞穿她十二死穴,宣泄火毒,才能保得性命,只是一身武功,全付东流,而且从此以后,也不能再练武功了。” 大家听铜椰老人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全都面面相觑!江青岚更是悔恨交迸,忧心如焚! 蓦地,铜椰老人一句“天材地宝”之言,触动灵机,右手向怀中一阵乱掏,摸出一个小小包裹,急着问道:“老前辈,你说的天材地实,不知是什么灵药?晚辈身边尚有一株千年参王,和大雪山的雪莲子,不知是否有效?” 边说边解,把千年参王和冰魄夫人所赠三颗雪莲子,一起放到白玉台上。 铜椰老人陡的目射奇光,微微点头道:“昆仑门下,当真人杰地灵,哈哈,老夫要早知少侠身怀大雪山上好雪莲,根本就用不看把她浸入‘珍珠灵泉’了。” 江青岚大喜过望,又道:“原来老前辈说的灵药就是雪莲子?” 铜椰老人拂髯笑道:“你要她们女娃儿用纯阴真气度入,收效更速。” 江青岚毫不怠慢,把一粒雪莲,递给白玫,她就依着铜椰老人指点,度入聂小红口中。 不多一会,聂小红身上热气蒸蒸,汗如雨下,脸色也逐渐转好过来,蓦地大叫一声:“热死人了!” 人已霍然苏醒,她瞧到自己躺在红绡怀中,大家都围在她四周,不由心中大奇,眼波滑碌碌一转,问道:“咦!岚哥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绡接口道:“聂家妹子,你醒过来了,快再歇一歇再说!” 江青岚心中一喜,方想开口,忽听迟老残细如游丝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司马老儿为了收练‘灵磁真气’走火入魔,双腿僵化,二十年来,虽然利用本岛地火灵泉,调燮坎离,总嫌为时太久,你身边的成形参王,正是修道人走火入魔,修复玄功的主要药物。此时如能送他三片,不但屠龙岛这场过节,可以从此化解,而且对你也大有好处之事。” 江青岚知道这是迟老残传音入密,暗中嘱咐,当下不好回答,只微微颔首。一面双手拿起藏参锦盒,走列铜椰老人身边,说道:“晚辈厚蒙老前辈指点,概赐‘龙角胶’,妹子聂小红,又多承救助,晚辈衷心铭感,无以为报,区区千年参王,伏望老前辈哂钠。” 铜椰老人望了他手中绵盒一眼,而露微笑,忽然摇手道:“千年参王,百世难得,修道人练丹合药,尤视同珍品,老人虽有所需,但那能要你娃儿的东西,还不快快收起。” 江青岚还想再说,迟老残已接口道:“哈哈!司马老儿,你别再客气,小娃儿是奉他记名师傅指点前来,如果说明了要以千年参王,换你‘龙角胶’,你这牛脾气,宁可再在地底火窟熬上二十年,也不肯破坏屠龙岛陋规,所以才要小娃儿身入火窟,取到‘龙角胶’,再奉上千年参王,作为投桃报李之赠,既符合你‘入阵自取’的规定,又可使你减少活烤二十年,早日修复玄功,岂不一举两得,依老残看来,你还是收下的好。” 迟老残这一番话,果然说得极为动听。铜椰老人悠然长叹了声,笑道:“昆仑老人算无遗策,咱们真是望尘莫及!老夫修复玄功,所需千年参王,三片已足,那么老夫就收下三片,其余的仍由江少侠收起,留备后用罢!” 迟老残点头道:“小娃儿,司马老儿既然如此说了,你就这么办罢!” 江青岚应了声是,就打开锦盒,取出千年参王,切了三片。食菰仙面露喜色,接过之后,便仔细的收入玉盒之中!千年参王果然不是凡品,小亭之中,满室清香,沁人心脾,大家只觉精神为之一清。铜椰老人微微点头,一面抬手道:“震九,你去取一樽‘铜椰露’来,江少侠行走江湖,或许有用。” 食菰仙领命退下。这一阵工夫,天色已是大亮。白玫心中惦念着那柄短剑,此时秀眉微挑,轻轻蹩近江青岚身边,低声说道:“岚哥哥,咱们的宝剑,还吸在磁石峰上呢,你还不求求铜椰老神仙,他一定有办法的!” 她声音虽细,如何瞒得遇铜椰老人,只见他颔首道:“乘风,你到峰下把他们兵器取来。” 赤脚仙躬身领命,就往峰下走去。白玫瞧得暗暗奇怪,这赤脚道人,武功比自己并不高明到那里,自己连摇撼都摇撼不动,他那能取得下来,也许他们另有办法? 她心中想着,食菰仙已取了一樽“铜椰露”回来,含笑递到江青岚手上。江青岚也不再客气,向铜椰老人道谢之后,就自收下。接着赤脚仙李乘风也捧了几人的兵器上来,大家纷纷接过,佩到身边。铜椰老人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兵器上,经灵磁峰吸了一日一晚之久,全已沾染有灵磁之气,今后对敌,还能吸取对方偷袭来的细小暗器!” 楼一怪道:“你要是小气的话,谁还稀罕这点磁气?” 铜椰老人修眉微皱,道:“你这老怪物,五十年不见,脾气真是一点也没改。” 楼一怪嗔目道:“你的小气样子,几时又改了?” 迟老残呵呵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咱们彼此彼此!” 口口口口口口 山岭上一轮火红的太阳,已射尽了它最后的光芒,带着疲乏,落向天边,满天云霞也逐渐失去色彩! 齐鲁古道上,正有一人一骑,向北疾驰,敢情急于攒程!夕阳虽然褪去了光辉,但斜照着马上骑士,却依然红霞如火,艳丽照人。原来骑在马上的,可并不是燕赵豪侠,那是一位身穿红色劲装,头包红绢,足登小蛮靴的红衣女郎! 只要瞧她背插长剑,怀抱铁阮咸(阮咸琵琶之属),控缰纵马的劲儿,就可知道这妞儿身手不凡,准是巾帼英雄!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渐缓慢下来,一人一骑,进入了镇甸,停在一家招商客栈门口,飘然下马。 不知是她艳丽照人呢,还是她下马时的身手矫捷,把店伙瞧得直了眼,楞楞地,有点目瞪口呆!红衣姑娘脸若青霜,凤目之中,隐隐射出两道冷电,店伙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慌忙迎着上去,接过缰绳,一面领着她进入上房! 他知道这种单身行走江湖的女郎,可待慢不得,惹得姑娘家性起,吃不完,就会叫你兜着走。 何况她两道眼神,赛过活闪,一时颠着屁股,送茶送水,十分巴结。红衣姑娘盥洗之后,就砰的关上房门,她把长剑挂到床头,吁了口气,独个儿懒洋洋的倚在窗口,敢情长途跋涉,免不了困乏! 突然房门轻启,闪进一条黑影,而且还随手掩上房门。红衣姑娘陡的柳眉一竖,心中暗暗哼了声:“想是找死!”她身形如电,右手一探,往来人肩头扣去!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滑步丢肩,居然一下闪出身去!红衣姑娘微一怔神,冷哼了声,玉腕疾翻,青葱般纤指,散若兰花,正待拂出。 忽听那人轻声叫道:“姐姐,快请住手……” 那是一个娇嫩的声音!红衣姑娘又是一怔,猝然停手,纵目瞧去,只见自己身前俏生生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玄衣少女。她那娇若春花的脸上,还带着慌张之色。不由心中奇怪地脱口问道:“你……是谁?” 玄衣少女掠了掠鬓发,轻声说道:“我叫柳琪,啊!姐姐,因为有人在追着我,你就让我躲一躲罢!” 红衣姑娘瞧她那份娇憨模样,稚气未脱,心中不期大有好感。还没开口,只听门外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柳琪轻声叫道:“来啦,来啦!” 一个身子,翩然往床后躲去! “兰姑娘,兰姑娘,你又躲到那儿去了,真把老婆子找苦啦!” 一个老妪的声音,在门外传来,接着房门上起了剥落之声。房门呀的推开,探进头来的是一个六十来岁,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红衣姑娘先前还当追着柳琪的是什么江湖败类,那么自己正好出手惩戒。如今瞧到原来是个白发婆婆,心中不由感到纳罕!白发婆婆瞧到房内是红衣姑娘,脸上也不禁一怔,连忙陪笑道:“啊!姑娘,真对不起,老身找错了房间啦!” 说到这里,忽然又轻叹了声,自言自语道:“咳!人老了,可真没用了!老身明明看她躲入这间房来的,怎会弄错?” 她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边说边向红衣姑娘一阵打量,忽然她目露惊奇,笑着问道: “啊!这位姑娘,老身好生眼熟,不知贵姓?” 红衣姑娘淡淡一笑,轻启檀口的道:“我……我叫周绿云。” “你……你……叫周……绿云?” 白发婆婆突然走近几步,颤声说道:“绿云……你是丝云?唉……孩子,你是江南大侠周天骥的女儿?你妈妈还健在?” 她一张老脸,突现凄楚,眼角上隐包泪水! “孩子,你长得这么大了!难怪老身觉得十分面熟!你……你真像你妈年青的时候!” 周绿云听得浑身一震,急急问道:“老婆婆,你……你老人家?” 白发婆婆稀嘘的道:“孩子,你总记得你妈还有一个苦命的同胞姐姐,老身就是石门洪氏。咳!老身问你,还有你姐姐轻云,现在那里?” 周绿云突然扑入老婆婆怀中! “姨妈,原来是你老人家,娘……娘……”她哭出声来! 洪氏抱着侄女儿,老泪纵横的道:“乖孩子,别哭!你妈怎么了,快说!” 周绿云呜咽的道:“她老人家死了!” 洪氏浑身一震,老泪顺腮而下,一面问道:“那么你姐姐呢?” 周绿云道:“姐姐和姐夫还在江南。” 洪氏诧异的道:“那么孩子你又到哪里去?” 周绿云切齿的道:“侄女去找姓祝的老贼报仇!” 洪氏惊道:“报仇!你已经知道残害你父亲的仇人?好!老身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和你同去!” 周绿云抬起头来,缓缓叫了声:“姨妈!” 接着又流泪道:“母亲在世之日,始终不曾告诉过侄女,先父是遭恶贼杀害的,是以侄女认为只要奉养母亲,就尽了孝道。 那知母亲去世之后,大师兄黑衣昆仑告诉侄女,说侄女还有个姐姐,叫做红绡。最近大师兄又给侄女带来两封师父的手谕,一封是说出侄女身世,和先父遇害经过,另一封是要侄女亲自送上北海,面呈玄灵叟,让他主持公道,俾侄女得手刃亲仇。” 洪氏惊的道:“杀害江南大侠的,原来是北海门下?” 周绿云道:“这恶贼叫祝士愕,据说是烈火门逐徒,后来改投玄灵门的。” 洪氏点头道:“你是说神行无影?唔!此人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了!” 周绿云停了一停,凝眸道:“姨妈?你老人家找的是谁?” 洪氏摇头道:“咳!说来话长,当年你母亲因你父遭人毒手,起因于‘辟雷镯’,惟恐带在身边,再遭仇人觊觎,才托老身代管,此后就一直没有音讯,你姨父是吃镖行饭的,那一年因保了一笔红货,遭北方黑道围攻,重伤致死,老身得讯赶去,虽然力劈当时主谋的河北五虎,和关东一枭。 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差幸遇到天狐迟璓,救上析城,老身这就在析城山一住十八个年头,这次为了她女儿兰儿,又逃下析城山来,这孩子娇纵惯了,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恐她招惹是非,才由老身和符奇立夫妇分三路找寻,要不是为了找兰儿,咱们娘儿还碰不上面呢!” “啊!老婆婆既然找的是兰儿,那为什么不早说说清楚!” 躲在床后的柳琪,突然跳出身来!洪氏楞了一楞,喜道:“兰姑娘,你……” 柳琪退后一步道:“我叫柳琪,我不是兰儿咯!老婆婆,你别弄错!” 洪氏跟着跨近一步,嘻的笑道:“兰姑娘,你是老身一手养大的,石嬷就是老眼昏花,也昏不到这程度呀!” 柳琪急道:“兰儿确实和晚辈长得一模一样,你碰到了兰儿,就会知道,啊,周姐姐,你就是红线女,小妹认识黑大侠黑衣昆仑,他可以替我证明咯!” 她早从周绿云口中,听出她是黑衣昆仑的师妹,那么她就是名驰江湖的红线女了。记得岚哥哥也对自己坦诚说过,为着她千里追踪,一片痴情,自己这次原为找岚哥哥来的,只要他知道红线去了北海,也一定会追来,那么这机会自己怎能错过?她话一出口,一双杏眼,只是瞧着周绿云! 洪氏(石嬷)还是将信将疑。周绿云却笑着道:“原来柳妹妹还和大师兄相识,思!我叫红线,当日原是为了怕仇人追踪,先母把她老人家的姓氏,改作红字罢了,我还是最近读了恩师手谕,才改的名呢。” 柳琪心中一喜,忙道:“周姐姐,小妹也跟你到北海去好吗?” 周绿云还没回答,洪氏接口道:“柳姑娘要去,咱们多个伴也好!” 她还是不信天下有这么相像之人,连一颦一笑,都和兰儿一模一样,是以希望柳琪同行,一路上好从旁观察。 柳琪笑了笑,就把当日自己被燕山双杰偷放“绝情针”,自己师傅三眼比丘沈师太和天狐大打出手,后来多蒙黑衣昆仑相救,还教了自己“紫罗十二式”,择要说了一遍。 当然这段故事,她不敢详细的说,而且也没提到岚哥哥。她怕引起红线误会,会不理岚哥哥,那么岚哥哥也会不再理睬自己。虽然她说的并不详尽,但洪氏和周绿云,还听得不住点头,这是因为她说的有时间、有地点,还列举了许多人名,自然不假。 于是洪氏决定暂时放弃找寻兰儿,周绿云也答应柳琪作同行,三人在客店住了一宵,第二天就向北攒程! 玄灵叟隐居北海老铁山,(老铁山在辽宁南端,渤海北滨),地当朝鲜半岛,当时是高丽的范围,往西就是契丹国界,(即今热河辽北等地)周绿云等三人,由河北蓬莱入海,(唐代划山东之西为河北,山东之东为河南)横渡渤海海峡,直达老铁山,自然比绕道山海关要近得多。 她们一行三人,舍舟登陆,只见迎面群峰矗立,不知老铁山主峰,究在那里,这就循着荒径,向山中走去。中午时分,她们走列一个双峰交错的山口,洪氏手柱铁拐,领先转入一道双峰挟持的山谷入口!只觉这条山谷,约有五十多丈远近,似是经过人工开凿,心中一动,回头叫道:“绿云,你们快随我老身来……” 说着急急向前疾走,棋塔奔出谷口,遥闻一声长啸传来,立有两个黑袍道人,如飞而来,眨眼工夫,已到洪氏前面! 这两人大约都在五旬以上,左面一个,面如重枣,肩头露出一柄护手长钩,右面一个,颔下留着一部苍髯,背插五柄短叉。 他们斜掠了三人一眼,那枣红脸的道人,已冷冷问道:“老婆子,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天回岭北海禁地,没有玄癸宫信物,不得妄入吗?” 洪氏细看这两个道人,似乎在那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闻言微微一怔,暗想敢情这山谷已是玄灵门入口,自己一行,既有昆仑老人亲笔函扎,须以礼请谒为宜。 心念转动,立即回头道:“绿云,你向两位道长,说明来意罢!” 周绿云答应一声,连忙趋前一步,检衽道:“两位道长,小女昆仑门下周绿云,奉师尊昆仑老人之命,前来老铁山面谒玄灵老前辈投书,还望两位道长,代为禀报。” 两个道人一听来人是昆仑门下,果然脸色稍霁,枣红脸的右手一摊,开口道:“那么姑娘请把昆仑老人书信拿来。” 周绿云道:“小女子奉命而来,恩师书信,必须面呈。” 右面一个微微一哂,作色道:“天回岭岂容外人擅入,姑娘取出尊师信件,还不知老神仙是否延见,贫道答应你代呈书信,还是瞧在昆仑老人面上,否则如无玄癸宫所颁入山信物,尔等进入此谷,已是犯了禁忌。” 洪氏听这两人一开口,猛然一个电光般念头,在脑际闪过,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激动之色,双目精光闪动,盯在两个道人脸上出神。 此时突然问道:“两位道长,可是昔年人称崂山双恶的赤面星君和青鸟道人?” 红脸道人听得脸色微变,狞笑道:“老婆子果然有些眼力,贫道两人,二十年未履江湖,居然被你认了出来!” 右边一个阴恻恻的说道:“你既然还能认出贫道两人,想必也是中原道上朋友,何妨亮个万儿?” 洪氏这一阵工夫,睑上杀气陡露,右手紧握钢拐,颤声笑道:“哈哈!如此说来,两位真是故人,不知两位可还记得十八年前那段公案,老婆子就是石……” 崂山双恶是何许人?洪氏这般神色,他们那会瞧不出来,两人没等对方说完,突然人影分开。左边赤面星君倏地从肩头掣出淬毒护手钩,厉声笑道:“原来你是飞龙拐石友三的妻子,嘿嘿!当年要是没有天狐架梁,恐怕你连骨头都找不到啦!” 洪氏怒喝道:“不错!当日老婆子总算命长,没死在毒钩之下,今天不是送上门来了?” 她话声未落,铁拐骤卷,一招“横断巫山”,猛劈而出!赤面星君成名多年,一见拐势凌厉,那里还敢怠慢,身形斜退,一下转到洪氏侧面,淬毒吴钩,“引弓射雕”,向右出招! 洪氏廿年宿愿,仇人对面,一招才出,眼看对方避重就轻,反向自己攻到,直气得白发飘动,脚下疾转,钢拐随势上挑,硬向护手钩砸去! 那知赤面星君也并非易与,钩发一半,倏化“神龙回柱”,蓝光砸地,横腰扫出! “来得好!”洪氏厉喝声中,拐势骤变,不容对方换招,钢拐连绵,风雷并发,直把赤面星君迫得接连后退! 青鸟道人一看情形不对,右臂一振,呛啷啷钢叉响处,人已跟着逼近! “老虔婆,你原来假冒昆仑之名,到天回岭寻衅来的,嘿嘿,这真是找死!” 红线女周绿云和柳琪两人,因洪氏已和赤面星君动上了手,而且双方一出手,就可看出洪氏要比赤面星君高出一筹,是以只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战。此时青鸟道人居然不顾江湖道义,仗叉而出,两人同时娇叱一声,迎着上去。柳琪慌忙叫道:“周姐姐,这杂毛道士,让小妹打发他咯!” 姑娘见猎心喜,早已有些手痒,她旁观了一会,觉得洪氏对付赤面星君,甚为轻松,还当这两个道人,也不过如此!她可不知道天下之事,有很多瞧来容易,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并不容易,洪氏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苦练,武功不在三眼比丘沈师太之下,柳姑娘这点年龄,那能和她比拟。 何况崂山双恶,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她这一念轻敌,差点就吃了大亏! 话说柳姑娘纤腰一扭,急着抢出,一下就掠到青鸟道人面前,手中长剑一挺,娇声喝道: “老杂毛,真不要脸,你想两打一?来!接姑娘一剑!” 剑字出口,一点寒芒,已向青鸟道人心坎点去! “哈哈!小丫头,你迟早免不了死,道爷就成全你罢!” 青鸟道人右腕一抖,钢叉发出啷啷之声,对准刺来长剑托去!他出手如电,奇快无比,柳琪瞧见钢叉锁来,她不敢和人家硬砸,要想撒剑,已是不及,只听当的一声,叉剑相接,自己右臂骤麻,长剑差点脱手,心头大惊,急忙后退! 青鸟道人可也被她这一剑震得脚下浮动,大感震凛,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他想不到眼前这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内力有恁地深厚,自己这一招,用了七成力道,就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接得了自己钢叉一震的,也为数不多,她居然若无其事? 他可不知道柳姑娘前次身中燕山双杰“绝情针”之后,因祸得福,服了一片千年参王,后来再经离火真人以纯阳真气,打通她全身经络,又吃了一粒雪莲子。 这该是武林中人,难得奇遇,光是打通全身经络一样,普通练武之人,就非一二十年苦功莫办,何况又服了大补真元的两种灵药,功力自然倍增! 就在青鸟道人惊楞之际,柳姑娘出手受挫,粉脸胀得通红。心中一气,那管右腕还有点酸麻,小剑靴一跺,身如乳燕投林,剑尖颤动,带着一声清叱,一片青虹,向青鸟道人身前冲到! 不!她刷刷连声,长剑像雨点般攻出!秦岭系的“终南剑法”,素有辛辣奇诡之称,此时在柳姑娘演来,更具有轻巧伶俐之感! 不!她同时还使出了“穿花身法”,人似花蝴蝶般翩翩飞舞,剑若银虹乱闪,回环劈刺! 青鸟道人枉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被柳姑娘这一轮快攻,当真打得手慌脚乱! 心中更是一阵犹豫,这丫头身法奇突,使的是一手“终南剑法”,难不成是六绝之首秦岭天痴上人门下? 天痴上人在武林中称得上泰山北斗,就是玄灵叟也不敢轻易得罪,果真如此,自己倒伤她不得!青岛道人钢叉护身,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 洪氏断喝了声:“撒手!” “当”! 金铁大震,余音未绝,又是“噗”的一声,好像击中人身,夹杂着响起半声惨嗥! 青鸟道人,心弦猛震,回眼一瞧,赤面星君右肩被铁拐扫中,肩骨尽碎扑地惨死。 这下,青鸟道人瞧得两眼发直,陡地狂吼一声,双肩摇处,背上五枝短叉,发出一阵啷啷巨响,骤然飞出。 同时他右手连挥,手中那枝钢叉,正好在每枝短叉柄上,击了一下。五枝短叉,经这一点之力,急如闪电,耀目精光,夹着慑人心神的厉啸,往柳琪上、下、左、右、中,五个方向,同时激射而来! 柳姑娘正在自以为得手,那知转眼之间,情势大变,对方五叉同发,疾若迅雷,威力之强,实是骇人听闻。这等阵仗,她几曾见过,心头一慌,急忙施展剑法,以快打快,剑尖颤动,往射来五枝短叉拨去。柳姑娘应变虽然神速,而且每枝短叉也确实被她剑尖拨上一拨。 但青鸟道人在情急拼命之下,发出来的独门绝技五鬼叉,又岂是等闲,他在每枝叉柄上一击,差不多已用上全力,柳琪使用普通拨暗器的手法去拨,那想拨得动它! 剑尖一碰,陡觉对方这五枝短叉竟然力逾千钧。只听叮叮轻响之中,柳琪一条右臂,立被震得发麻,五枝雪亮短叉,依然分毫不动,直射而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眼都没眨一下,五枝锋利叉尖,距离柳琪身前已不到三寸!洪氏拐劈赤面星君,连吁口气的时间也没有,眼看柳琪就得丧在五鬼叉下,要待纵身扑去抢救,都来不及。 她更知道青鸟道人的五鬼叉,贯注全力,就是劈空掌一类掌风,也休想震得开去,一时情急,只好横身一掌,对准柳琪推出!这和青鸟道人的五鬼叉虽然迟发半步,但在五枝短叉正要钉上柳琪身前的一刹那,一股庞大掌风,也已推到柳琪身侧。 柳琪一个娇躯,立即呼的震飞出去一丈来远!蓦听一声娇叱,一道长虹,寒芒骤发,银星四射,也正好涌到!挡住五枝短叉,当当当当,一阵巨响,把五鬼叉,悉数震落! 不!惊叫起处,青鸟道人一个身子,已被齐肩削断,倒卧血泊之中!剑影倏敛,露出一个红裳女子,她,正是昆仑嫡传的红线女周绿云,方才使了一招“坎离一剑”,磕飞五鬼叉,还诛了青鸟道人。洪氏瞧得十分惊讶,大喜过望的道:“绿云,你这招剑法,老身还是生平仅见!” 周绿云纳剑入鞘,笑道:“姨妈,这是师傅从‘乾坤八剑’中精研而来的四剑之一,我们每人只传了一招!” 话才说完,瞥见柳琪倒卧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伤势不轻,不由秀眉深锁,急道: “侄女出手迟了一步,柳妹妹还是伤在五鬼叉下!” 洪氏摇头道:“柳姑娘倒不是伤在五鬼叉下,方才老身情急之下,推出一掌,她敢情闭过气去。” 说着俯下身去,在柳琪身上拍了几下!柳琪霍地睁开眼来,她嘴皮动了一动,方想说话,洪氏忙道:“柳姑娘不可开口,有话等一会再说罢!” 说话之际,一手已按上柳琪背后大穴。柳琪只觉一股热流,源源度入体内,立时觉得胸口一畅,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顿感爽畅! 洪氏吁了口气,笑道:“好啦!好啦!柳姑娘快坐起来运会气罢!” 柳姑娘依言坐起,调了会息,才站起身来,立即向洪氏敛衽道:“晚辈多蒙老前辈相救,请受晚辈一拜。” 洪氏连忙一把拉住,笑道:“柳姑娘快别如此,说实在,柳姑娘是被老身掌风所伤。” 柳琪脸露不信,口中:“这……”话未出口,洪氏已把方才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柳琪回头笑道:“这还是老前辈出手相救的咯!”——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正直无私 三人经这阵耽搁,已是未牌将末,洪氏向四周略一打量,原来前面已有一座插天高峰,排云直上,敢情就是崂山双恶口中的天回岭了。这就用手一指说道:“绿云,天回岭恐怕就在那边,咱们快走!” 说罢,一提身,连着几个纵跃,箭一般向前跑去。周绿云、柳琪也疾追在洪氏身后,三人同时施展出上乘轻功,宛若离弦流矢,一口气,翻过四座山头,堪堪奔到那座高山脚下。 只见八个背剑道人,如飞而来。这八人身穿青袍,年龄都在四十上下,他们一下到了四丈距离,站住身子,为首一个指着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天回岭禁地,敢情活得不耐烦了?” 洪氏走前一步,施礼道:“八位道长请了,老身洪氏,陪同侄女周绿云,赍有昆仑老人亲笔函一封,面呈贵上人,烦请道长代为通报。” 为首道人,听说来人是奉昆仑老人之命,前来投书,果然面色稍霁,他重复打量了三人几眼,忽然回头道:“咦!青赤双星巡守前山,居然有忽职守,怎不前来通报?” 周绿云道:“道长说的可是崂山双恶赤面星君和青鸟道人?” 为首道人微微颔首道:“不错!贫道说的是他们两人!” 周绿云脸色一整,敛衽道:“崂山双恶,二十年前,参与杀害小女子姨父,方才因阻拦小女子入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已被小女子除去,少时小女子谒见玄灵老前辈,自会请罪!” 八个道人闻言之后,脸色不禁大变,为首道人重重哼了一声,道:“姑娘到天回岭是投书来的?还是寻仇来的?” 周绿云道:“小女子奉恩师之命,自然投书来的。” 为首道人脸色一沉,道:“那么你杀死前山巡山使者,青赤双星,又如何说法?” 周绿云道:“崂山双恶,原是小女子的仇人!” 为首道人怒道:“他们既然投到本门,就是玄灵门的人,不再是崂山双恶了,你们杀害本门巡山使者,该当何罪?” 周绿云道:“小女子已向道长说过,等谒见了玄灵老前辈,自当领罪。” 为首道人喝道:“那有如此便宜之事!” 柳琪樱唇一抿,插口道:“那么依你要待怎的?” 为首道人厉声道:“杀人偿命,古有明律,姑念你们是投书来的,先放武器,听候发落。” 柳琪冷哼道:“天下那有如此不通人情之人。” 为首道人长笑道:“天回岭百十年来,从没人敢撒野滋事,昆仑门人这块金字招牌,可以震得住中原武林,可吓不住天回岭玄灵门,道爷叫你们放下武器,听候发落,已算是瞧在昆仑老人面上,格外优容,再不束手就缚,莫怪道爷要动手了!” 洪氏皱了皱眉头,道:“道长何不先禀报过玄灵老神仙,再说?” 为首道人喝道:“老神仙何等身份,怎会接见一个后生小辈,尔等束手就缚之后,昆仑老人的书信,道爷自会转呈。” 周绿云柳眉一竖,怒道:“原来北海门下,尽是些狂妄之徒,难道姑娘没有你们通报,就见不得你们掌教?” “好狂的贱婢!” 呛、呛、呛、呛!八个道人刹那之间,同时从背上撒下长剑。 “有谁吃了豹子胆,敢来天回岭滋事?” 刷、刷、刷!三条人影,奇快无比的人随声落!众人面前,立时多了三个生相狞恶的黑袍道人,每人手中各执着一根黑黝黝的修罗棒,目射凶光,凛然而立。八个青袍道人,一眼瞧到来人,立即一齐躬下身去,为首那个连忙把周绿云奉命投书,及杀害前山巡山使者青赤双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三个黑袍道人的中间一个,向周绿云谛枧有顷,蓦地发出枭笑声,猝然问道:“你可是红线?” 周绿云答道:“红线乃是小女子以前贱号,道长何以知道?” 中间那个道人厉笑道:“道爷不管你以前以后,反正你叫红线就是了,嘿嘿!贱婢,你还认得道爷三人吗?” 周绿云听他口气,十分不善,似乎和自己还有过节似的,但自己可从没见过他们,当下说道:“小女子和三位素昧平生,道长恐怕认错了人!” 中间那个黑袍道人,仰天笑道:“好狡狯的贱婢,道爷北海七星,你总该想起来了罢?” 周绿云可从没听人说过北海七星这个名字,微微一楞道:“小女子确实想不起来。” 只听左边一个黑袍道人突然喝道:“贱婢,你约了姓江的,和姓崔的两个小子,使用昆仑剑法、崆峒金丸,破去道爷‘北斗七星阵’,北海七星,四死两伤,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道爷正要找你,你倒居然还敢上天回岭伤人,胆子真是不小,嘿嘿!今日要让你活着下山,北海玄灵门,就算栽了!” 右边一个接着喝道:“老大、老三,咱们毋须多费唇舌,把她们拿出,挖出心肝来,好好奠祭奠老二们在天之灵!” 周绿云听三个黑袍道人这一番话,心中立时明白,北海七星,碰上的敢情是江公子和崔文蔚夫妇。因为自己姐姐,不但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颜色,也是完全相同,难怪北海七星,会认错了人! 她心中想着,北海七星的老大、老三、老四三人,早已掣出修罗棒,厉喝一声,三根棒影,划空生啸,向自己交叉攻来! 这真是节外生枝,有口难辩,自己此次远来北海,志在为父复仇,迟早总得和北海门下动手,不如一切过节,全揽在自己身上,免得再替姐姐惹事。心念一决,陡的身形轻旋,一下脱出三根修罗棒外,娇声叱道:“尔等既要找死,可怨不得姑娘大开杀戒!” 那八个手仗长剑的青袍道人,眼看周绿云从修罗棒下,脱出身来,还认为她情急想逃,同喝一声:“那里走!” 人影闪动,一下拦了上来,他们哪知周绿云杀心已起,铁阮咸(琵琶)一横,响起一阵铮铮弦柱之声,大蓬银丝,急如骤雨飞洒而出。 近身四个青袍道人,惨叫连起,向后栽倒!周绿云打出飞针,可并没怠慢,铁琵琶疾交左手,右腕翻处,肩头长剑,呛然出鞘。 剑尖划动,昆仑绝学“坎离一剑”,爆出满天剑影,向自称北海七星的三个黑袍道人电卷而出!这时柳琪也一声清叱,挥动长剑,往另外四个青袍道人抢攻上去。 洪氏恐柳琪有失,手横铁拐,跟踪而上。三个黑袍道人,不防在自己三人围攻之下,对方还出手伤人,连毙四个岭前八宿,不禁连声怒吼,往周绿云猛扑过去! 那知他们堪堪发动,也正是周绿云昆仑绝学出手的同时,北海七星,武功虽然不弱,但如何能挡得住她这一招“乾坤八剑”精要的“坎离一剑”。三人一身本领,尚未施展得开,陡觉寒风侵肌,精光耀眼,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三人之中,已有两人手上的修罗棒立被削断! 周绿云一招得手,精神倍增,左手猛然往前一送,铁阮咸脱手飞出,向左前方一个道人当胸撞去。右腕连摇,“坎离一剑”,再次展开,大片银光,宛如惊涛拍岸,汹涌撞击!只听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一个被铁琵琶击中前胸,翻身倒地。 另一个被剑芒扫中,连肩带臂一齐削落,惨叫声中,鲜血喷射,双双送命。 北海七星的老大,眼看对方剑招之奇,出手之快,不到三个照面,就有六个人丧在她剑下。 心知自己也决难幸免,不由厉吼一声,修罗棒拚着他全身功力,发出一招“怒海腾蛟”,疯狂横击,自己趁势后跃,退出去一丈多远。 这正因周姑娘的“坎离一剑”,并不连贯,才容他趁机跃退。 这瞬息之间,他袍袖一抖,向空打出三粒流星弹,嗤嗤嗤,冲霄直上,同时爆开三颗五彩云朵! 这当然是求救讯号,周绿云一不作,二不休,剑靴轻跺,凌空发剑,“坎离一剑”,再次洒出。 黑袍道人流星弹堪堪出手,周绿云已如电闪风飘,一圈银虹,当头罩落,连哼声都没叫出,已被劈作两爿,随剑倒下。这时和洪氏动手的三个青袍道人,已有一个丧生拐下,两个也被卷入一片拐风之中,失去还手之力。 另一个却和柳琪打成平手,激战方殷!正当此时,蓦听三声清脆玉磬之声,从一处山谷中传来,紧接一条黑影,闪电般从林间泻落,口中喝了声:“住手!” 战圈中五条人影,同时倏然分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道人,凛然而立。 此人虽然同样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胸前却用金线绣了一个八卦,敢情身份较高。他扫过洪氏等三人,厉声问道:“你们闯入天回岭,所为何事?” 三个青袍道人,喘息未停,急忙垂手肃立,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三观主。” 并由其中一个,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那黑袍道人打鼻子中嘿了一声,两道眼神,扫过地上七横八竖的尸体,脸上隐泛怒容的道:“你们当真越来越不像话,来人既然登门求见,连禀报也不禀报一声,就擅自动手,如今已惊动师尊,这责任谁担当得起?好! 你就领她们到谷前稍候,待我禀过师尊,再行定夺!” 三个青袍道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唯唯应命,黑袍道人目光一转,冷冷的道:“你们谁是周绿云?” 周绿云长剑入鞘,答道:“小女子就是奉命赍书的周绿云。” 黑袍道人伸手道:“你既然奉尊师昆仑老人之命,前来投书,那么信呢?你取出来由贫道转呈师尊好了。” 周绿云听得微微一怔,暗想他们玄灵门的人,倒真如出一辙。当下正容的道:“小女子奉恩师之命,此信必须由小女子面呈玄灵老前辈,还请道长原谅。” 黑袍道人脸情落寞,又是一声冷哼,双足一顿,一个身子,倏然腾空飞起,一闪而逝! 周绿云心头暗惊,此人光凭这一身轻功,已在自己之上,玄灵门下,当真不同凡响,那么方才遇到的这些巡山道人,只是人家天回岭两三流角色罢了! 这时三个青袍道人,已有一个走了过来,冷冷的道:“三位请随贫道来!” 说着便沿着山径,向前走去!周绿云从地上拾起铁琵琶,和洪氏柳琪两人,一同随着他前行,转过一重山头,前面是双峰挟峙的一道宽阔山径,谷口右首果然矗立着一座八角石亭,似是供人憩足之用。左首石壁上,却镌着十余丈方圆的三个大字:“天回岭”。 青袍道人引着他们,到了八角石亭,便尔驻足,回头道:“三位请到亭中暂憩,稍待自会有人接引,恕贫道少陪!” 说到这里,掉头自去。洪氏瞧着他们这副情形,不由微嘿了一声,等青袍道人走远,才低低的道:“这天回岭两峰挟峙,悬壁如削,中间只有一条通道,情势险恶,恐怕会有什么花样呢!” 柳琪接口道:“咱们连闯两关,难道还怕他们区区埋伏不成?” 周绿云却因自己一入北海,便连续杀伤多人,虽然全是被逼动手,但待会见了玄灵叟,当真也难以交代。 心中想着,不由翠眉微蹙,感到十分为难!时间已快申酉之交了,三人枯坐了一阵,兀自不见有人传话,心中都渐感不耐! 忽见那条夹弄似的谷内,正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前面一个,身上也穿着一袭胸绣八卦的黑色道袍,白脸黑须,年约五旬,一路飘然而行,步履轻逸,一望而知身怀绝顶功夫。 紧随他身后的,是两个黑袍道人,背负长剑,武功也是不弱!三人晃眼工夫,便到了谷口。 老道炯炯逼人的目光,掠过亭中三人,便打了个稽首笑道:“天回岭玄癸宫,数十年来,从无佳宾莅止,方才听敝师弟来报,说周女侠奉昆仑老神仙之命,前来投书,适因家师静坐,不敢惊动,有劳三位久候。” 周绿云因人家说得十分客气,连忙趋前一步,敛衽道:“小女子周绿云,奉命投书,怎敢劳道长鹤驾?不知道长法号,如何称呼?” 老道人道:“贫道绝尘子,忝主真武观,这两位烦请周女侠引见!” 周绿云连忙介绍了姨母及柳琪两人。 绝尘子呵呵笑道:“贫道二十年前,曾有中原之行,风闻飞龙拐石大侠,急公好义,名满江湖,不想二十年后,得与石夫人相遇,幸会之至。” 说到这里又向柳琪笑道:“令师名冠六绝,贫道常闻家师谈及,中原武林推为泰山北斗,今日三位闻道远来,天回岭当真生色不少,快请移玉岭上待茶!” 周绿云见人家礼数周到,绝不提山前之事,心中更觉不安,略为停顿,就开口道:“道长如此客气,小女子愧不敢当,方才前山之事,小女子姨母,因多年仇人相遇,致有杀伤……” 绝尘子脸色微微一变,但瞬息平复,一面摇手道:“周女侠奉昆仑老神仙差遣,向家师投书,乃是玄癸宫佳宾,周女侠请勿介意!” 洪氏在江湖上闯荡了二三十年,阅历较深,北海玄灵叟武功通玄,自成一派,平日目空一切,人又极为护短。 方才听崂山双恶的口气,江湖上的人,只要进入天回岭,如无玄癸宫信物,莫想活着出去,自己三人一路杀伤九人之多,虽说持有昆仑老人书信,对方不愿开罪,但也不会如此轻轻撇过。 何况对方似乎对前山之事不愿多提,那么只有二点可能:第一、是玄灵叟还没瞧到昆仑老人亲笔函件,不知函中说些什么,因此对门下死伤之事,暂搁一边,以便瞧了函中内容再说,是以并没向门人有所表示,绝尘子不明师尊意旨,自然不敢置评,才含糊答覆。 第二、是他们故示大方,却另有打算。这两点自以前者较为合理,那么在投书之前,他们可以不会有甚举动。心中想着,这就接口道:“绿云,观主既然如此说法,咱们就不再客气,时间不早,就烦请观主劳驾,早些晋见玄灵老神仙为是。” 绝尘子微微一笑,欠身肃客,陪着洪氏等三人,往夹道中走去。原来这夹道宽约三丈,两边岩壁如削,中间每隔五六步,便有几级石级,地势逐渐往上。一会工夫,已到了山腰之上,两边古木参天,中间一条宽阔的石径,绕山而行,左转右转,似乎还按着五行生克之理开凿。 走了约有顿饭光景,才绕出森林,那是双峰之间的一片平台,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中间横额上,题着“玄灵门”三个大字。越过平台,那就是名震江湖的“玄癸宫”了,八扇大门前面,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八卦香炉,炉烟袅袅,香气氤氲,使人顿觉心灵清净! 玄癸宫是依岭而筑,地势越后越高,从平台望去,但见殿脊绵绵,金碧辉煌的画栋飞檐,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气象万千。 一行人走近大门,早有八个黑袍道人,分立在大门两侧,恭躬肃客。绝尘子却领着他们,走入大门,折向走廊,直往里走进去,曲曲折折不知经过多少殿宇,也遇上许许多多身穿青袍的道人,但大家都是躬身让路,执礼甚恭,这玄癸宫虽然占地极广,却一片静穆,鸦鹊无声。 这样又走了一会,才进入一处花木扶疏的院落,迎面走出四个年约十五六岁,面貌清秀的青衣道童,见到四人,一齐躬身下去。 绝尘子把三人让入一间布置十分雅洁的客室,落座之后,早有小道童手捧檀木茶盘,端上香茗。 绝尘子才含笑站起,说道:“三位请用茶,待贫道禀过家师,再来相请。” 洪氏一路前来,处处留神,又觉得他们似无恶意,心中渐渐平静,这时连忙答道:“观主尽管请便!” 绝尘子打了个稽首,起身往屋外走去。三人等了一阵,还不见绝尘子出来,洪氏因身在玄癸宫中,不便说话,同时又怕周绿云和柳琪出言不慎,只是拿目光向两人示意。 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工夫,天色逐渐昏黑下来,小道童在四周八盏琉璃灯上,点起了火,照得满屋通明,又过了一盏熟茶时间,绝尘子才飘然入内,一面含笑道:“三位请到玄癸宫相见,家师已在那里等候。” 说到这里,瞧了周绿云随身长剑和铁琵琶道:“三位晋见家师,最好把身上武器,留在这里。” 周绿云瞧了姨妈一眼,只见洪氏微微点头,这才依言放下武器,然后随着绝尘子走出客室。 行不多远,已到了一座建筑宏伟的大殿,大家拾级而上,只见大殿正中,一把紫檀交椅上,端坐着一位童颜鹤发,面含微笑的老道人。身穿八卦杏黄袍,足登云履,看上去当真是苍松古月,仙风道骨,一派出尘绝俗之概! 身后还一排侍立着八个青衣道童。他,当然就是名震武林的北海玄灵叟了!周绿云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昆仑派门下弟子周绿云,参见老前辈!” 玄灵叟右手微微一抬,笑道:“姑娘远来辛苦,不可行此大礼!” 周绿云拜下去的身子,顿被一股真气托了起来!洪氏也连忙率令柳琪,一齐敛衽为礼。 玄灵叟连道:“不敢!” 这时青衣道童端来三把椅子,放在玄灵叟坐位下首。玄灵叟两道神光十足的眼神,望着三人,和蔼笑道:“三位远来是客,快请坐下好说。” 周彩云告过了坐,才和洪氏柳琪,侧身坐下,一面从怀中掏出昆仑老人书信,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 当下由青衣道童代为接过,呈到玄灵叟手上,玄灵叟看过之后,修眉微微一拢,沉吟了下,和蔼的道:“原来姑娘和我门下祝士愕,还有这段血仇?祝士愕当年原是为了他父亲偏爱幼徒,才投到我北海门下,我从未听他说过此事,不过既有昆仑老人出面,此事自然可信,父仇不共戴天,我决不偏袒门下,只是姑娘……”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两道目光,射出棱棱寒光,向周绿云一阵打量,然后点头道: “昆仑老人,是我生平最钦佩之人,姑娘年事虽轻,已得昆仑真传,不过报仇之举,当衡量双方功力。 劣徒当年,带艺投师,身擅两家之长,我身为师长,纵然不偏不袒,姑娘也得以本身武功胜他才行,方才凭老夫观察,姑娘目前,尚非劣徒之敌,万一有个损闪,我如何向尊师交待。 而且目前劣徒带着他小师妹远去江南,尚未回转,姑娘请代我覆上尊师,三月之内,我当今劣徒亲上昆仑,听候发落,了断过节,姑娘以为如何?” 周绿云见玄灵叟言出衷诚,立即哭拜到地,口中说道:“老前辈如此成全,晚辈感恩不尽,一切听凭老前辈作主。” 玄灵叟笑道:“你只管起来,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让你了此心愿!” 周绿云却依然跪着道:“晚辈还有一事,要向老前辈领罪。” 玄灵叟蔼然问道:“你还有什么难题?起来好说。” 周绿云磕了头,站起身来,又把自己一行在前山遇上当年参与杀害姨父的崂山双恶,及自称北海七星的三个道人,动手情形,说了一遍。 玄灵叟听完之后,脸上神色肃穆,点头道:“北海二十八宿,原是当年中原黑道中人,在江湖上结下大敌,才投奔列玄灵门来,我因他们既然投来,不能不收,是以只派他们充任巡山,如有仇家寻来,只要不在天回岭范围之内,任何人可以各凭武功,了却恩仇。 但多少年来,中原武林,因碍着我北海名头,一直没人敢到天回岭寻仇,这样反倒长了他们气焰,姑娘既然奉有昆仑老人之命,前来见我,他们还敢阻挠,足见平日跋扈已惯,传出江湖,还当我玄灵叟纵人为恶,姑娘虽然杀伤多人,他们咎由自取,毋须领罪。” 说到这里,一面又道:“三位远来是客,可在这里便餐,饭后至客舍休息,明天再行上路好了。” 他不待三人推辞,回头吩咐身后侍立道童,要厨房准备素斋款客!周绿云不想玄灵叟居然会有如此好说话,心中大感意外,一面又因对方辈份较长,既蒙赐宴,也不便推托,只得恭身道谢。 少时,道童摆上素斋,绝尘子肃客入坐,玄灵叟也起身在主席位上坐定,洪氏、周绿云、柳琪坐了客位,绝尘子则在下首相陪。 周绿云等三人,因奔波了大半天,腹中早已饥饿,尤其放在面前的虽是素菜,却件件精美,也就不再客气。 玄灵叟坐在上首,只不过略略举筷,表示意思,嘴角上也一直挂着笑意,殷殷劝食,极为和蔼。 饭罢,道童撒起残席,沏上香茗。玄灵叟又殷殷垂询周绿云身世。周绿云也把自己姊妹两人,自幼即由母亲携带,避仇远迁他乡,姊姊轻云,在兵燹中失散,母亲又瘿了残疾,幸蒙薛嵩出巡,垂怜母女病苦无依,收留下来,那知母亲因病逝世,自己就在薛府长大。 后来由恩师录为弟子,传授武功,以及自己夜入魏郡盗盒,留书别主,直到最近,才和姊姊会面,正好恩师也告诉了自己身世,携书北来,详细说了一遍。 直听得玄灵叟不住点头,着实慰勉了一番。大家谈了一会,周绿云看看时光不早,正待辞出,蓦然从前面山下,连续传来一阵玉磬之声。 绝尘子脸色倏然一变,似乎在向玄灵叟请示。玄灵叟微微抬手道:“你去瞧瞧也好,二十八宿,近来也太张狂了些!” 绝尘子奉命匆匆出去,就在这瞬息之间,前山玉磬重又响起,而且一路传来,逐渐由远而近。 同时后山也传出一片叮叮之声!玄灵叟的脸色,渐渐沉下。周绿云不知这些玉磬之声,是代表什么,但至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一时不便开口。过了一会,绝尘子才匆匆入内,躬身禀道:“前山来人,是一僧一道,连伤巡山使者,武功似乎是烈火门下,目前已由三师弟绝情,四师弟绝缘赶去。后山来的是一男一女,行踪掩蔽,发现时已在宫后不远,似乎旨在窥探天回岭虚实,已由宫中弟子,引入迷仙阵中。” 他话声才落,只见一个小道童又慌慌张张的进来,跪下说道:“启禀老祖宗,弟子奉三观主之命,发见另有二人,在岭东现身,自称是东海屠龙岛来的,赍有铜椰老人亲笔函,要见老祖宗,特着弟子前来请示!” 玄灵叟突然脸露怒色,重重喝道:“来人进入天回岭,现身求见,他们才知道?难道巡山使者,都死光了!” 说到这里,脸上杀气陡盛,回头瞧着周绿云,厉声道:“老夫尊重昆仑老人,对尔等优礼有加,不想你们竟然约了中原武林,分批潜入天回岭滋事,老夫又岂是怕事之人?” 他不待周绿云回答,又向绝尘子吩咐道:“你叫他们在客室稍等,传老夫之命,入山之人,不论何种理由,一律替老夫拿下,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说着袍袖一挥,人已往里面走去!周绿云听玄灵叟口气,似已动了真怒,尤其口气之中,好像那些人是自己约来的帮手,心头一怔,不由站起身子,口中叫了声:“老前辈……” 绝尘子冷冷的道:“恩师吩咐,请三位到客室稍候,三位还是随贫道来罢!” 周绿云眼看玄灵叟拂袖而去,这场误会,当真有口难辩,她黛眉微蹙,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往姨妈瞧去。洪氏也被突然而发的局面,弄得十分尴尬,她顿了一顿,点头道:“孩子,既然玄灵老神仙如此吩咐,咱们还是到客厅上等一会,以老身想来,老神仙虽有误会,自可水落石出!” 绝尘子瞧她们神色不似有假,暗想:那么前山后山两批敌人,当真和她们无关?心念转动,脸色稍微和缓些,引着三人,步出玄癸殿,仍旧送她们到方才休息的那间客厅,一面说道:“三位就请在这里暂时休息,随身兵器,也就拦在桌上,无人动过,不过贫道奉劝三位,如无家师传令,不可妄自走动!” 洪氏笑道:“道长说得极是,咱们既蒙老神仙优渥相待,在误会未释之前,自然不会贸然走动!” 绝尘子点头道:“这就是了!”说着转身往室外走去。 绝尘子走后,柳琪忍不住问道:“姨妈,你说寻上门来的这些敌人,可能是谁?” 她随着周姐姐早已叫洪氏姨妈了。 洪氏也因柳琪生得和兰儿一模一样,因为她一直疼爱兰儿,也就疼爱了柳琪。但此时给她这么一问,一时可也答不出来,只笑了笑道:“普天之下,公然敢到北海寻衅的,老身真也想不出来,唔!有两个不是自称东海屠龙岛投书来的吗?可能也和咱们来时一样,一再发生误会,才动手的!” 柳琪摇头道:“姨妈,你说得不对,东海来的人,并没动手!动手的是另外两批,啊,不!后山两个人,只是觑探,也没动手,动手的只有从前山进来的两个。” 洪氏笑了笑道:“现在情形可不同啦,方才玄灵老神仙不是下令,凡是入山之人,不论何种理由,一体拿下吗,可能这时已经发动了呢!” 她话声未落,耳听“嘶”的一声轻响,从前山飞起三颗流星,冲霄直上,在半空中爆出三朵五彩烟云! 啊!这是告急信号,前山的人,吃了亏啦,来人武功,还当真不弱呢! 柳姑娘望着这五彩烟花,微微出神,突然她回过头来,张着一双大眼,幽幽的问道: “周姐姐,来的会不会就是岚哥哥?” 周绿云心中蓦然一惊,脱口问道:“你是说谁?他……” 洪氏听到“岚哥哥”三字,也立即回过头来,因为这三个字,她时常听兰儿叫着,十分耳熟,忙道:“孩子,你是说江公子?你也认识他?他……他在那里?” 柳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由粉颊微赧,嗫嚅的道:“这是我猜想咯!因为……因为…… 如果他知道周姐姐此刻赶上北海,寻仇来的,岚哥哥一定会来!” 周绿云脸上流露出关心神色道:“好妹妹,你怎会知道的?” 柳琪无限娇羞,也无限幽怨的道:“这是岚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咯!他……他心中只有周姐姐一个……” 周绿云听得脸上一熟,泛上两颊羞红,但心里却有着一丝甜意,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 “好妹妹,我知道啦,你一定和他很熟,是不?姐姐心如止水,只要大仇得报,我……我…… 一定成全你。” 柳琪睁大眼睛,急道:“周姐姐,你不可这么说,小妹知道,他心里只有姐姐你……就是兰儿,她也和我一样,只是把我们当作小妹妹罢了!” “兰儿”! 洪氏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就是咯!兰儿不是为了江公子,那会偷偷跑下山来?咳!你们这几个年青人,缠夹得恩恩怨怨的,真叫老身弄不清楚!” 话才说完,只见一个小道童匆匆进来,向三人打了个稽首道:“老祖宗和二观主,已在前殿等候,有请三位!” 洪氏点头为礼,一面取过钢拐,周绿云和柳琪也各佩了随身武器,由小道童带路,走出客厅直往前进而去。 不多一会,已到了玄癸宫第一进大殿,这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玄灵叟踞坐在正中一把紫檀大交椅上,脸上怒容隐现,嘴角间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瞧了三人一眼,微微点头,一面右手摆了一摆,意思要她们站在一边。 三人不知玄灵叟要她们出来,为了何事,身子堪堪站停,还没开口,只见大门外已并肩走进两人,一个是灰衲芒鞋,白髯飘胸,手柱禅杖的老和尚,另一个是身穿一袭火红道袍,头如笆斗,身躯高大的道人! 一僧一道后面,紧跟着三观主绝情子,和七八个身穿黑袍,手执兵刃的道人。这两人柳琪认识后面一个,他正是使用“纯阳指”替自己疗伤的离火真人,当下连忙恭身叫了一声: “老前辈!” 离火真人和少林方丈大觉大师徐步而入,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老前辈”,心中大奇,回头瞧去,发现石阶右侧站着的柳琪,不由“咦”了一声,道:“柳姑娘,你也到北海来了?” 柳琪无可奈何的向他扮了个鬼脸,意思是告诉他自己三人,此时落在人家手中呢!这时站在阶前的三观主绝情子,大声喊道:“烈火门来人,站到左边去!” 老和尚,身为少林寺方丈,一入天回岭,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连遭袭击,后来又听人传令,说什么进入天回岭的人,一体拿下,如敢违抗,格杀勿论,直等三观主绝情子出现,才说明来意,还是由许多人像押解要犯似的,押上殿来。这时又听绝尘子如此喝叱,老和尚涵养再好,也难以忍受,闻言不禁沉声喝道:“老衲少林方丈大觉,以礼求见,道友如此呼叱,难道这是待客之道吗?” 绝尘子怒道:“老和尚,就是达摩亲来,也得入境问俗,按照北海玄灵门规定行事,何况尔等一路结伴寻衅,残杀本门巡山使者多人,老神仙不过要亲自问问你们来意,才让你们进入大殿,还不乖乖的站列左边去!” 大觉大师见他辱及师祖,不山怒火迸顶,一面连喧佛号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道兄仗着北海盛名,如此藐视武林同道!” 绝尘子冷哼道:“贼秃住口,到了玄癸宫,还敢嘴犟,待会贫道自会还你公道!” 他说到这里,忽然大声说道:“四师弟,把身困迷仙阵的两人带上!” 话声才落,只见又是一个胸绣八卦的黑袍道人,他身后又有七八个黑袍道人,簇拥着一对老年夫妇,往殿前走来! 这一对老夫妇,男的脸如淡金,双目深凹,鹰钩鼻,尖下巴,和疏朗朗的一摄狼髭。女的脸型瘦削,皮肤白皙,一双射着咒光的眼睛,骨碌碌向四面打量!突然她一眼瞧到右边站着的洪氏。 柳琪和周绿云三人,不由脸色倏变,急急喊道:“石嬷、你和兰儿果然在这里,你们也被这些妖道暗施狡狯擒住的?” 口中说着,人已作势扑来!那簇拥着两人的黑袍道人,有一个冷哼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撒野?” 话声一落,已有两个道人,一左一右把她夹住,动弹不得!洪氏声音入耳,心头蓦地一惊,那不是天狼符奇立,天狐迟琇是谁?原来觑探后山的,就是他们! 心念,急忙说道:“啊!迟夫人,她,她不是兰儿,是柳姑娘!” 天狼听到“柳姑娘”三字,淡金色的目光,不自主的向柳琪掠来,这目光多少有些关注之色。 天狐却脸色铁青,嘿了一声!——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皆大欢喜 巍然踞坐在交椅上的玄灵叟,瞧着三批人果然在互打招呼,一张古月似的脸上,更气得杀气隐现,冷冷道:“你们原来果是素识,存心到玄癸宫闹事来的!好!绝尘,你叫绝缘带东海的人上来!” 绝尘子答应一声,立即传下话去。不大工夫,又有一个胸绣八卦的黑袍道人,领着一个身穿黄衫,长眉细目的红脸老头,和一个头挽道髻,身穿古铜道袍,腰悬铜笛的道人,一齐进来。 他们身后,也跟着七八个手执兵刃的黑袍道人!啊!那个走在前面名叫绝缘子的道人,原来道髻散乱,道袍上也有几处被剑尖划破的痕迹。 不!后面七八个黑袍道人,也全都带着轻伤,敢情吃亏不小!那黄衫红脸老者,此时满面激愤之色,两道炯炯目光,向殿上扫过,厉声问道:“坐在上面的,可是玄灵叟老前辈?” 玄灵叟脸上一沉,喝道:“不错,尔是何人?” 黄衫红脸老者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大声道:“晚辈阳震九,人称食菰仙,这是师弟铜笛仙查元甲,此次奉家师铜椰老人之命,前来投书。” 玄灵叟道:“你们就仗着司马老儿几手三脚猫,到天回岭逞能?” 食菰仙气得身上微微打颤,笑道:“仗着几手三脚猫逞能的,倒不是晚辈!” 玄灵叟脸色一沉,怒道:“难道是老夫门下?” 食菰仙冷冷的道:“晚辈奉命赍书,不想一入天回岭,便遇袭击。” 玄灵叟点头道:“天回岭禁地,如无玄癸宫信物,不准通行,此是本山规定,也怪不得他们,唔!司马老儿的信呢?” 食菰仙强忍怒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柬,早有绝缘子接过,双手呈上。玄灵叟看罢之后,脸上变了颜色,怒道:“老夫近日因北海泉眼,历年发生海啸,裂缝渐大,致沿海水位渐高,时有泛滥之虞,几次派人潜入海底勘测,投以大量砂石,悉遭冲去。唯有‘龙角胶’始能胶合,事为无数生灵救灾,特遣祝士愕面谒尊师,请共襄盛举,诅料你们屠龙岛自立陋规,求胶之人,须入阵自取,未允所请。 祝士愕因无法向老夫覆命,遂偷上屠龙岛,冒险一试,亦属人情之常,尔等居然群起拦击,既然出手,难保不无损伤。所谓毁树伤人,亦只怪技不如人,才为劣徒所伤,设如劣徒在岛上致尔等袭击成伤,难道老夫也要向司马老儿追缉凶手,押解回岛不成?” 食菰仙见玄灵叟一味偏袒,心中大是不服,说道:“老前辈明察,如果说祝士愕完全如老前辈所说,那自然咎在敝岛,怎奈家师至今还不知北海泉眼之事。 祝士愕两次偷入屠龙岛,并未衔老前辈之命,堂皇求见,他只是黑纱蒙面,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在岛上毁树伤人,家师是以命晚辈赍书而来。” “千里孤行客?” 玄灵叟仰天大笑道:“千里孤行客乃是昆仑老人的师弟精精子,当年因他夫人怀孕五月,小产身死,他伉俪情深,把那婴儿,用采自灵山,准备练制‘大还丹’的朱兰汁,参以甘露,浸在玉盒之中,培养婴儿,化去二十年心血,此后即倍伴他亡妻石廓,誓言永不外出。此事早在数十年之前,劣徒如何得知,会冒他之名,上屠龙岛滋事?” 食菰仙愤然道:“老前辈既不见信,晚辈只好回岛覆命!” 玄灵叟怒形于色道:“你敢顶撞老夫,依你便待怎样?” 离火真人和大觉大师,站在一边,久不作声,此时离火真人突然大声说道:“老前辈,阳道友说得不错!” 玄灵叟叱道:“你如何知道?” 离火真人稽首道:“晚辈耿修元,祝士愕原是晚辈师兄!” 玄灵叟唔了一声,反问道:“祝士愕当年不是被天雷老儿逐出门墙了吗?” 离火真人躬身应是,一面指着周绿云道:“那是因红线姑娘的令尊周大侠一只‘辟雷镯’而起,当日……” 玄灵叟左手微抬,拦道:“此事老夫已听周姑娘说过,老夫只是问你何以知道阳震九说得不错?” 离火真人道:“晚辈也正因大师兄假冒千里孤行客,夜入少林寺,盗去达摩禅师手着‘易筋真经’,才敢冒大不韪,陪同少林大觉大师,晋谒老前辈而来。” 玄灵叟寒着脸道:“这样说来,你是替少林寺出头来的?” 离火真人道:“晚辈不敢,只因晚辈……” 玄灵叟道:“天雷老儿未死之前,曾和老夫有约,玄灵不南,烈火不北,除非一方自认为赢得对方之时,你擅入北海,难道已能胜得老夫了吗?” 离火真人黄豆般汗珠,已从额前绽出,躬身道:“老前辈神功通玄,晚辈怎敢妄相比拟,只是……”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火永远不能胜水?” 玄灵叟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又是一沉,道:“只是什么?少林寺之事,自有少林和尚,向老夫交涉。” 大觉大师因玄灵叟名震八荒,是几个前辈高人,是以始终执礼为恭,此时见他目空四海,一味自大,不禁也难以再忍,双手合十,朗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少林寺出家之人,百十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恩怨,不料令高徒祝大侠,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仗着‘玄灵掌’,震毁经楼,盗走祖师遗留手泽,贫衲身为少林方丈,明知此行容或触怒老檀樾,但贫衲不得不冒死前来,老檀樾既然说出少林寺之事,自有少林和尚交涉,交涉两字,贫衲不敢,贫衲只是请求老檀樾主持公道,命令高徒赐还真经,功德无量!” 玄灵叟道:“老夫门下,首戒淫盗,和尚,劣徒冒名盗经之事,此话当真?” 大觉大师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少林寺焉敢欺蒙老檀樾?” 玄灵叟道:“可有证据?” 大觉大师呆了一呆,又道:“此事祝施主已亲口承认,当时在场的还有大方真人迟老檀樾,和一掌开天楼老檀樾,昆仑老神仙记名弟子横天一剑江小施主,和老檀樾门下聂女施主在场。” 玄灵叟道:“这些人呢?” 大觉大师又是一怔,道:“他们去了东海!” 食菰仙道:“迟老前辈和楼老前辈一行,和晚辈同时离开屠龙岛,他们因红线姑娘前来北海,怕引起老前辈误会,有北来之意,想来不久也可赶到。” 玄灵叟一双比电炬还亮的双目,寒光凛凛,扫过左右两边,突然发出一阵仰天大笑,点头道:“你们各有各的道理,说来冠冕堂皇,好像全是老夫门下孽徒不是,其实你们果然是有计划的相约而来,向玄灵门寻事罢了,这也好,你们只要赢得老夫,玄灵门可以立时遣散,不然,只好委屈你们替老夫留在北海了!” 他此话一出,直听得大众面面觑,正当此时,只见一个道童,走到阶前躬身道:“启禀老祖宗,大观主业已回来!” 玄灵叟微微拾手,点头道:“你传老夫之命,着他立即前来见我!” 道童领命退出,过了一会,又匆匆回来,扑的跪下,浑身颤抖的道:“弟子该死,弟子奉命前去,已是迟了一步,大……大观主听到昆仑、东海、少林有人找来,他……他……重又下山去了。” 玄灵叟听得大为震怒,喝了声:“孽畜敢尔!绝尘、绝情,你们立即把他截回来!” 绝尘、绝情那敢怠慢,立即领命飞身而去。正当此时,忽然从殿外闪入一个娇艳如花的红裳少女,口中娇喊了声:“师傅,徒儿回来了!” 说罢,便盈盈拜了下去。玄灵叟瞧清来人,盛怒脸上,登时浮起慈蔼之色道:“小红,你是和孽畜一起回来的?” 聂小红站起身子,摇头道:“不!师傅,徒儿刚从东海回来,啊!迟老前辈和楼老前辈他们就在门外呢,叫徒儿进来通报的。” 玄灵叟脸色一沉道:“他们果然来了?” 聂小红惊奇的道:“咦!师傅,你老人家怎会知道的?” 玄灵叟鼻孔里嘿了一声,只听外面有人嚷道:“老残废,咱们行客拜坐客,进去就是,通报个屁,难道还要玄灵老儿出来恭迓圣驾不成?”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老楼,你也太性急了,小妞儿才进去呢?” 先前一个又道:“走,咱最讨厌俗套!” 话声传来,大门外已有一个高大身形,大踏步往里闯来。不!和他并肩进来的还有一个孩儿脸的老头,两人身后同时跟着六个青年男女。 他们正是南怪北残和黑摩勒、江青岚、兰儿、白玫、崔文蔚夫妇一行!玄灵叟瞧到南怪北残,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阶前迎去,口中笑道:“你们两个老不死,怎么此时才来?老夫已恭候多时!” 楼一怪奇道:“你知道咱们要来?” 说到这里,大环眼扫过阶前众人,不由啊了一声!江青岚一眼瞧到周绿云,口中叫了声: “师姐!”人已跟着奔去。 周绿云因他一片痴情,心头不由一软,螓首低垂,轻声说道:“江公子,你何苦……” 红绡却在此时,也袅袅走近,握着周绿云纤手,呜咽的道:“妹妹,你也太任性了,报仇之事,姐姐怎能让你一人涉险?” 周彩云微微抬头,瞧了江青岚一眼,然后向红绡道:“姐姐,你别伤心,快来见过姨妈!” 一面又把自己和洪氏相遇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洪氏早已颤巍巍的叫着:“轻云,唉! 孩子,老身总算见到你们姊妹了!” 红绡失声的叫了声“姨妈!”往洪氏拜了下去! 天狼天狐,一眼瞧到迟老残,早吓得双双跪下身去,口中叫着“师傅”,“父亲”,兰儿也跟着叫“爸”,“娘”! 烈火真人,大觉大师,和食菰仙、铜笛仙瞧到南怪北残,也纷纷施礼!这可把玄灵叟听得气往上冲,嘿了一声,冷冷的道:“你们倒是约好了到玄癸宫认亲来的!” 迟老残连正眼也没理天狼天狐,一张孩儿脸,望着玄灵叟,打了个哈哈道:“咱们四五十年不见,你老儿还是当年的牛脾气,来来!咱替你引见几个年青朋友!” 玄灵叟脸现怒容,双目精光陡射,厉声喝道:“且慢!各位年轻朋友,老夫毋须认识,你们既然约齐了到玄癸宫来,老夫适才已经言明,只要赢得老夫,老夫立时解散玄灵门,否则就得全给老夫留下。” 楼一怪怪眼一翻,大声说道:“你想斗斗咱老楼?” 玄灵叟仰天发出裂帛长笑道:“凡是今日在场之人,老夫都得领教!” 楼一怪倏地掳了掳衣袖,正待掉头往场中走去,迟老残双脚一顿叫道:“喂,楼老怪,你难道忘了咱们巴巴的赶到北海,是为什么来的?” 楼一怪停足道:“咱们原是约好替人家做调人来的。” 迟老残道:“那你怎地要和玄灵老儿动起手来?” 楼一怪理直气壮的道:“那是他无要和咱老楼动手,难道你没瞧到?” 迟老残摇头道:“你没听玄灵老儿的口气,说咱们两个老不死是约齐了他们到玄癸宫找岔来的,咱们一插手,岂非给他说响了嘴?” 楼一怪想了一想,道:“那么依你又待怎的?” 迟老残叠起指头,道:“三个字,还是做调人。” 楼一怪搔了搔头皮,点头道:“对!老残废,不是你说,咱们真被玄灵老儿说响了嘴,还当咱们上门欺人!” 黑衣摩勒恰在此时抢身而出,向玄灵叟躬身道:“晚辈摩勒,奉家师……” 玄灵叟被楼一怪激怒得火高三丈,他不识黑衣摩勒,是何人门下,闻言不由又是一阵裂帛大笑,拦着他话头喝道:“哈哈!你也奉了尊师之命前来,不过老夫言出如山,今日老夫不论你们奉了何人之命,也毋须解释,老夫要考考你们有没有到天回岭来的资格,只要接得住老夫一招之人,就算合格,那时向老夫提出理由不迟!” 迟老残摇头道:“你这算什么规矩?” 玄灵叟敞声笑道:“老夫是因为他们全是奉有师命来的,若不严加考核,中原各门各派的人,全可随随便便的往北海天回岭来乱闯了!” 楼一怪大脑袋连晃,道:“老残废,玄灵老儿说得也有点道理。” 迟老残气道:“你还附和他呢!这些人中,接他一招,大概还没多大问题,问题可出在咱们身上!” 楼一怪奇道:“这些小娃儿都接得住他一招,咱们两个老不死,就接不住?” 迟老残孩儿脸一绷道:“咱们是做调人来的,你老是缠到咱们自己头上作甚?” 楼一怪也气道:“你明明说问题出在咱们两人身上,一会儿又说我老楼胡缠,你……” 迟老残摇手道:“我说咱们一共只传了三手的两个娃儿,怕有点顶不住!” 楼一怪哦了一声,伸手向崔文蔚和周轻云(红绡)一指道:“你是说他们两小口子?哈哈!南怪北残教遇三手的人,还抵不住玄灵老儿一招,咱们就得跳下北海!” 玄灵叟嘿道:“好大的口气!” 楼一怪嗔目道:“难道老楼还吹牛不成?” 他话声未落,绝尘、绝情两人已抬着祝士愕进来。原来神行无影祝士愕刚一回山,便听宫中道童说出东海屠龙岛和昆仑、少林,有人寻上门来,巡山二十八宿,死伤多人,老祖宗大为震怒,目前正在亲自问讯之中。 据说这些人带着昆仑老人和铜椰老人的书件,是为了大观主来的。神行无影听得心头猛震,他对自己师傅,当然知之甚多,玄灵叟平日里虽然护短,但也是极爱面子的人。 此时人证俱在,弄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么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他心念转动,人也立即掉头往山下奔去!他虽有神行无影之名,怎奈无巧不巧和南怪北残一行,碰个正着,楼一怪大叫一声:“赌注!你别忙,快跟咱们回去才是正经!” 祝士愕一见挡住自己去路的正是那个武功极高的长发怪人,此时他那还顾得厉害,大吼一声,双掌业已排山推出! “哈哈!”楼一怪大笑声中,只听蓬然巨响,祝士愕一个身子,像鹞子翻身般直摔出一丈来远! 祝士愕到底武功不弱,脚才落地。那还犹豫,掉头就想夺路逃走!那知才一回头,只见孩儿脸的老头,已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嘻的笑道:“你还是乖乖的躺下来休息一会罢!” 祝士愕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一股无形潜力,已直逼上来,立即闭过气去。江青岚正待把他扶起,迟老残摇手笑道:“小娃儿,他形色匆忙,准是偷逃下山来的,咱们别管,自会有人把他撵回去的。” 一行人上山,绝尘、绝情,也正好奉命追了下来。却说绝尘子和师弟绝情子,放下祝士愕,立即向玄灵叟躬身道:“弟子奉命追截,发现大师兄已躺在岭下不远,经弟子检查,又不类穴道受制,请师傅定夺!” 玄灵叟怒目瞪了两人一眼,伸手往祝士愕身上虚虚拍了掌,喝道:“亏你们跟随为师多年,连真气被闭都还瞧不出来!” 说也奇怪,祝士愕经玄灵叟虚虚一拍,立即霍地站起身来,睁目一瞧,自己已在大殿之上,自己师尊,脸色铁青的站在中间,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立即扑地跪下,口中说道:“师傅,弟子……” 玄灵叟不待他说完,挥手道:“孽畜,你眼里那有我这个师傅,还不站到边上,我办完正事有话问你。” 祝士愕眼看师傅虽然极为盛怒,但“办完正事”这句话,无异是含有打发了来人再说之意,不由心中暗暗窃喜,站起身子,唯唯后退! 绝尘、绝情、绝缘三人,因这些来人,连伤巡山使者,心头就各怀愤慨,此时听师傅如此说法,也脸露喜色。 他们平日只知师尊一身功夫,超凡入圣,高不可测,恨不得立时把这批到天回岭撒野的人,掌掌诛绝,也好叫江湖上不敢小觑北海。果然玄灵叟话声一落,突然炯炯目光,扫过众人,大声问道:“你们谁先接老夫一掌?” 食菰仙和师弟铜笛仙自从南怪北残进来之后,始终站在一边,并未开口,而且听玄灵叟口气,今日凡是到天回岭来的人,不问理由,都得先接他一招再说!自己两人,少说也跟随师尊在岛上苦练了二三十年,难道连他一招也接不下来?反正在场之人,迟早都得出来,不如先接第一场,免得损了屠岛龙威名! 心念一转,师兄弟两人对看了一眼,立即大踏步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老前辈既然如此吩咐,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就请老前辈赐招罢!” 玄灵叟瞧了两人一眼,点头道:“司马老儿门下,果然有点魄力!” 左手一抬,同时指着离火真人和大觉大师道:“你们两个也一起上罢!” 离火真人耿修元,身为烈火门传人,他因自己师尊和玄灵叟之间,因武功互有克制,势如冰炭,这次实因少林“易筋经”乃是被自己大师兄盗走,才义不容辞,相偕同来。 自从入山之后,始终执礼甚恭,不愿再启前人之嫌,但此时被玄灵叟指名相叫,自己至少是烈火一门的传人,不得不出,只好躬身道:“晚辈遵命!” 大觉大师少林一派掌门,自然也只好跟着出场!这四人,两个是铜椰老人嫡传门徒,一个是烈火门的唯一传人,只有大觉大师虽然身为少林方丈,但功力却是最弱,不过无论如何,凭这四人的武功,如果连玄灵叟一招都接不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迟老残却知道得极为清楚,玄灵叟以百年修练之功,他的“玄灵掌”号称天下无人能挡,四人功力虽强,能否接得住,却也难说,这就出声叫道:“且慢,玄灵老儿,咱和老楼,就是怕他们几个娃儿,有什么冒犯,匆匆赶来,无非要你老儿卖点咱们的老交情,方才你说出要他们接你一掌,试试有没有上天回岭的资格,这是一种考验性质,咱和老楼自然不好阻拦,不过你老儿可手下留情,别让咱们两个调人为难!” 楼一怪点头道:“对!对!你手下留点分寸就好!” 玄灵叟仰天大笑道:“你们放心,老夫对付几个后生小辈,那会要他们性命?” 一面却瞧着四人喝道:“你们尽管撤出兵器来,老夫一招为限!” 食菰仙见他说得如此托大,也不禁大是不服,立即抽出铜椰剑,铜笛仙也自腰间摘下铜笛!尤其是离火真人嗒的一声,从袍袖中飞出一面风磨的烈火旗,霞光耀眼,精铜闪烁,十分引人瞩目。 大觉大师自知论功力,自己连祝士愕的掌风,都无法硬挡,是以口喧佛号,手柱禅杖,运集起全身功力,暗暗准备!玄灵叟缓步到四人中间,背手卓立,点头道:“你们发招罢!” “晚辈有僭!”食菰仙口中说着,铜椰剑仰天一圈,带起一圈青紫光芒,陡然化作无数剑影,往玄灵叟当头罩落!不!铜笛仙查元甲、离火真人耿修元也一齐发动,笛挟锐啸,旗卷狂飙,同时攻到! 大觉大师出手较迟,也只有毫厘之差,他拼运功力,使出少林寺绝艺中威力最大的“伏虎杖法”,往中央挤去! “砰!”人影乍散,罡风雷卷,大家连玄灵叟如何出手,都没瞧清,铜笛仙查元甲和大觉大师,首先被震得身子飞起,摔出寻丈之外。 食菰仙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七八步,一柄铜椰剑,脱手飞出,落地时已断作三截! 只有离火真人手撑烈火旗,似乎只退了半步,便行站住。啊!不!他明明站稳了,怎么身形忽然又摇幌起来,连退了四五步,脸如白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食菰仙阳震九和离火真人耿修元功力较深的人,都受了内伤,铜笛仙查元甲和大觉大师,两个功力稍逊的却只被震出而已。 显然,玄灵叟是有意教训东海大弟子食菰仙和天雷叟的传人离火真人的!他这一手可真把在场的人,给全震住了,就是迟老残和楼一怪也相对点头,表示北海老儿当真有一手!玄灵叟面情稍宽,两道棱光,一下扫向黑摩勒、江青岚、和崔文蔚三人,沉声道:“来!你们三个,也接老夫一招!” 黑摩勒怔了一怔,急忙躬身道:“老前辈……” 玄灵叟脸色一沉,喝道:“老夫言出如山,尔等毋庸多言!” 黑摩勒神色为难的瞧了迟老残一眼。迟老残微笑道:“你们师兄弟虽然是奉命送东西来的,但玄灵老儿既然要试试你们,也算不得失礼,你们几个娃儿,总该知道恭敬不如遵命!” 黑摩勒、江青岚、崔文蔚三人,无可奈何,只得走出场中。周绿云自然知道凭大师兄和江青岚,断难是玄灵叟的对手,何况姐夫崔文蔚,功力更差,当下放下铁琵琶,向玄灵叟敛衽道:“老前辈,请容晚辈也随大师兄一起接招。” 恰好周轻云因夫婿出场,芳心大急,兰儿、白玫、柳琪也因岚哥哥出去,也全跟着闪出,口中叫道:“老前辈,我们是一起的咯!” 玄灵叟本意,原不想叫这些女娃儿出手,此时一见她们自动出场,不由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们几个女娃儿,原在免试之列,既然你们都愿合接老夫一招,就一起上罢!” 黑摩勒眼看大家纷纷走下场来,自己也不好拦阻,不由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那柄木剑,江青岚、周绿云、兰儿三人也各自抽出佩剑,分四个方向,相对站定。 因为他们四人,各自得了昆仑老人一招绝学,此时分站四方,正好按八卦方位,一人二门。 白玫手上拿着一柄精光灿烂的短剑,站在江青岚和兰儿之间,柳琪紧依着岚哥哥身边,崔文蔚、周轻云他们一个学的是三手“劈天掌”,一个练的是“先天太极式”,也空着双手站在江青岚和周绿云中间。 这八个青年,除了黑衣昆仑摩勒,生得瘦小黝黑之外,其余两男五女,男的像玉树临风,女的如琪花初放,当真是祥麟威凤,人间仙品! 玄灵叟瞧了暗暗点头,光凭这几个人的资质气宇,全属武林中的万一之选!他脸含微笑,缓步踱入,向八人中间一站,然后徐徐的道:“你们准备好了?” 黑摩勒,江青岚、周绿云等八人,均因方才已瞧到过玄灵叟的威力,凭离火真人和食菰仙等四人的功力,尚且在一招之间,吃了大亏,此时轮到自己,那敢丝毫大意,一个个提聚真气,功行右臂,好合力抵挡玄灵叟一招。 此时一见玄灵叟飘然走入,发言相询,当下一齐躬身道:“晚辈准备好了,恭请老前辈发招!” 玄灵叟不知怎地,两道目光犹豫起来,自己的“玄灵掌”,虽然收发由心,但一经发出,威力之大,无与伦比,眼前八人,全只有二十上下,纵使从娘胎就练武功,也只有这点年纪,莫说接自己一招,就是连自己门人的一招,恐怕也难以抵挡得住,想到这里,不由沉吟道: “你们这几个娃儿,自信能抵挡得老夫一招吗?” 兰儿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觉得这样比赛,甚是好玩,此时听玄灵叟一问,早就接口道:“老前辈,我们这许多人就是接你一招咯,你快些发招呀!” 白玫也格地笑道:“老前辈,兰儿姐姐,说得对呢,我们这许多人,连老前辈一招也接不住,那真羞死人了!” 天狼天狐,眼看爱女抢着闪出,不禁大惊失色,但他们因迟老残并没有阻拦,也不敢开口,两人对看了一眼,暗暗掣出玉如意,同时向兰儿身后移去,万一女儿发生危险,凭自己两人,双双出手,合力抵御对方一招,谅可无虑。 两人的心意,迟老残那会瞧不出来,他那张孩儿脸上,微微露出冷嘿,当然,有自己在场,一个心爱的外孙女,那会发生意外。却说玄灵叟听兰儿、白玫这么一说,只得点头道: “你们几个娃儿,有此胆力,确实难得,那么老夫要发招了!” 他话声一落,两手缓缓上提,突然向空一圈,大喝一声:“娃儿小心!” 一招“日月双悬”,堪堪出手,立时卷起一阵无可比拟的内家罡风,往四面八方推出! 啊!不!罡风才起,一片如幕剑光,蓦地汹涌暴涨,宛如冰山银峰,冲霄直上,光华之强,简直令人无法睁眼。 五丈之外,犹觉森森剑气,砭人肌骨,威势之盛,世所罕见,使得在场观战之人,都瞧得大为惊凛! 这当然是江青岚、兰儿、周绿云、黑摩勒四人发出的“乾坤一剑”、“震兑一剑”、“坎离一剑”、“艮巽一剑”了,这由昆仑老人从原来的“乾坤八剑”,精研而成的“乾坤四剑”,一经合壁,当真夺天地造化,蕴八卦之极,天下莫之能御! 这四人剑招骤发,崔文蔚的“劈天掌”,周轻云的“先天太极式”,也同时发动。白玫更是娇躯飞起,使出“龙飞九天”身法,手中短剑一挥,“乾坤八剑”的首招“乾三运”,跟着往下劈落! 这八人之中,当然以柳琪最弱,她“终南剑法”的“盘空挑月”,剑尖才动,一股强猛劲风,已把她连人带剑,一起卷起。 她连半点抗拒之力都没有,呼的往场外飞去,这时半空中又有一股无形劲气,轻轻一托,才莫明其妙的飘落地面,只见迟老残正对她微微含笑,心知自己是他出手相救,才没摔伤。 天狼天狐,因为耽心爱女安危,双双移近兰儿身后。 玄灵叟掌风出手,兰儿一剑在手,依然屹立如故,她爸娘可不同啦,这两位名列六绝的人物,别说想在临危之时,抢救兰儿,此时只觉被一股激荡如潮的潜力,逼得不自主的后退四五步! 大家虽然只发了一招,但各人的情形,各有不同,说来虽慢,其实这是快逾闪电,一发即停。罡风狂飙,冲霄剑光,才一接触,但倏然全收,场中除了江青岚等四人,依然抱剑卓立。 崔文蔚夫妇也被玄灵叟掌风卷飞出去,此时已和柳琪一起站在迟老残身边,场中独独不见了白玫!不!她凌空下击,可上了大当,玄灵叟拍出的掌风,是向四外旋卷而出的。 但和江青岚等四人四剑合璧的“乾坤四剑”一接,四面剑壁如山,逼得旋转狂飙,无从宣泄,一股脑儿往半空涌去。 白玫还没有劈下,陡觉脚下一团汹涌激荡的罡风,往上卷来,心头不由大惊,差幸她身擅“龙飞九天”,一见情形不对,立即猛吸真气,身子凌空直上,飞起二十来丈,才算躲开。 她直等罡风狂飙,在半空中消失,才衣袂飘飘曼妙无比的从空中缓缓降落,立到江青岚身侧。 玄灵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几个娃儿,居然硬接了自己一招,他满脸惊疑,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点头道:“要得!你们竟然全是昆仑门下?” 接着又目射精光,打量着白玫问道:“你就是精精子的女儿?” 白玫茫然道:“老前辈,精精子是谁?” 玄灵叟啊了一声道:“姑娘也许没听见过精精子这个名字,哈哈!精精子就是令尊千里孤行客。” 白玫张大眼睛,娇躯一扭,望着江青岚道:“岚哥哥,千里孤行客就是我父亲?” 迟老残接口道:“不错!女娃儿!玄灵老人当年和精精子交称莫逆,此事由他说出,自然不错,我当日在长恨谷口,已然瞧出千里孤行客就是昆仑精精子! 不过那时他拦着我说:‘老夫贱号,不用久矣,何用再提?’他意思当然要我暂时不说,造就是我老残废一直没说的原因,据我推想,精精子离开长恨谷,可能是上昆仑去的,你们这里事了,上一趟昆仑,不就都解决了吗?” 说到这里,忽然向玄灵叟嘻的笑道:“老残废一来就要和你引见几个年青朋友,你偏要他们试过一招再说,现在总可以让他们说明来意了罢?” 说毕,忽然回头向江青岚道:“小娃儿,你们还不把‘龙角胶’呈上?” 说着就替黑摩勒、江青岚、崔文蔚等人,一一引见,一面笑道:“昆仑老人命黑娃儿往屠龙岛取胶,原是为了北海泉眼裂缝,正好这黑娃儿存了私心,他答应过小师弟,替祁天行胶合毒冰轮上二个倒钩。 那知祁天行也去了屠龙岛,正好这姓江的娃儿,被令徒一掌擘下火窟,因祸得福,得到‘龙角胶’,而祁天行却和楼老怪相遇,一柄毒冰轮上剩下的三十四枚倒钩,一下就被楼老怪手掌削平。 他们师兄弟谈起经过,才知‘龙角胶’还关系着北海无数生灵,才特地从东海赶来,一面又因那姓周的女娃儿,为了亲仇,赍书北来,而且天雷老儿的传人,和少林寺的人,也在这时候来了北海,这几个娃儿,怕引起你老儿误会,才拉上咱们两个老的作伴。” 这时江青岚已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盒,双手呈上。玄灵叟接过玉盒,交给侍立身后的道童,一面点头道:“昆仑老人学究天人,算无遗策,北海泉眼发生裂缝,居然也瞒不过他,这盒龙角胶,渗上数十大缸沸水,用来胶合砂石,果然足够使用,黑少侠江少侠两位,替老夫覆上尊师,为北海生灵敬致谢忱。” 黑摩勒、江青岚两人,连称不敢。玄灵叟倏地回过头去,向祝士愕喝道:“孽畜,你中原之行,胆大妄为,不但有违戒条,而且玷辱师门,如今人证俱在,尔还有何说?” 神行无影况士愕当着这许多人,无从抵赖,只得跪在地上一一承认,并从身上取出“易筋经”,连如何嗾使北海七星,追寻“辟雷镯”也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玄灵叟平日目空四海,刚愎自大,也是最爱面子的人,如今自己的大弟子,背着自己,在中原为非作歹,这张老脸,如何丢得起,不由直气得暴喝一声,右掌蓦地劈出! 祝士愕惨叫半声,便自倒地死去。玄灵叟依然怒容满面的回头向食菰仙、铜笛仙喝道: “你们替老夫回覆尊师,孽徒已由老夫家法处死!” 食菰仙、铜笛仙不敢多言,只好惟惟应命。大觉大师总算讨回祖师遗留镇寺实物,眼看祝士愕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双手合十,连诵佛号。 周轻云、周绿云姊妹,也总算报了父仇,忙向玄灵叟哭拜在地。 白玫听玄灵叟和迟老残说出自己身世,而且父亲可能上昆仑去了,是以急于要赶上昆仑,她望着江青岚道:“岚哥哥,你陪我上昆仑山去好吗?” 江青岚点头笑道:“大师兄,周师姐,都要回山覆命,愚兄自蒙记名昆仑,从没叩见过他老人家,自然也要同去。” 兰儿忙道:“岚哥哥,还有我呢!” 崔文蔚、周轻云也道:“愚夫妇久闻昆仑老神仙之名,这会大家有伴,正好前去瞻拜,不知老神仙肯不肯赐见?” 黑摩勒笑道:“他老人家最喜欢年轻后辈,贤伉俪不是外人,同去无妨。” 聂小红一听大家要走,她偷偷瞧了江青岚一眼,突然向玄灵叟身前跪下,含泪道:“师父,徒儿也想跟着岚哥哥、周姐姐他们同去。” 玄灵叟愕了一愕,他目光何等犀利,打量了江青岚一眼,点头微笑道:“痴儿,你…… 唔!北海之事,多承昆仑老人关注,你就代表老夫一行罢!” 聂小红见自己心事,师父好像已经知道,不禁羞得双颊一红,笑靥如花的道:“师傅,你老人家真好!” ——全书完———— 孤剑生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