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地下室的门》 序 李诗萌睁开眼睛,四周安静得可怕,昏暗的光线让她有些恍惚。她坐起身,努力适应着昏暗。厚重的窗帘软塌塌的耷拉在墙壁上,拉开窗帘却只有一面摸上去软软的墙。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也是唯一的光源,就放在暗红色的有点扎脚的粗劣地毯上。有一个隔间好像是卫生间,光秃秃的墙壁,没有镜子也没有门,正对着她刚刚躺着的床。四周的墙壁摸上去软软的,好像还有铆钉将软软的墙壁分成一个个菱形的小格子。这个房间唯一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李诗萌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暗暗的灯光照着她迷茫的眼睛。转了一圈的她在想,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站到门前,伸手敲击着同样软软的门,试探着问:“有人吗?有人在吗?”声音像沉入海底的一粒沙,很快就消失了。在房间里唯一回荡的是她被灰尘呛的清脆的咳嗽声。 张晓彬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充满了霉味儿的房间。四周暗暗的,地板冰凉,踩上去吱吱作响。除了这张床和同样发出吱吱声的破旧摇椅之外,什么都没有。房顶的灯光并不明亮,除了清床的周围,这间小屋的四周隐在黑暗里无法看清。 他坐在床上发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黑暗。他以为这是个梦,混混沌沌中的梦魇使他的大脑不听使唤。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尿意让他摸索着柔软的墙壁向四周探去。这个房间没有厕所,是的,没有厕所。四处的墙壁虽然软软的,但却让他如探刀剑。冷硬的地板让光着脚的他更加慌乱,他抓狂的边敲墙边喊:“有没有人啊?”他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却像陷入河底的石子,瞬间就悄无声息了。 刘丽丽坐在皮沙发上,面对着一杯红酒发呆。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这样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里来的,除了没有阳光,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适。软软的大床,漂亮的梳妆台,高级地毯的绒毛暖着她光着的脚丫。卫生间里高级的梳洗用品和厚实的浴巾,散发着高贵却又不失雅致的气息。只是所有的东西上都落着一层灰,让她感到一丝丝恐慌。 她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衣,在壁灯的暗光下薄如蝉翼的睡衣显得有些性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出去,但门却打不开。 毛红兵呆坐在地板上,他的手边有一条很是花哨的短裤。他光着的身体被房顶的暗灯照得反光,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将短裤穿上,打量着四周。房间里只有卡拉OK设备和一组沙发,散落着的新鲜的水果在落着一层灰的茶几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个暗紫色的房间好小,一个隔间应该是卫生间,虽然很黑,但却解决了他的生理急需。 他在提好短裤的同时,似乎听到了一阵微响。他急忙冲过去,却因为灯光昏暗而摔倒了。等他爬起来走向声音的来源时,发现了一扇门,暗紫色的门,一扇打不开的门。 (一) 一个高个子小伙刚坐下,办公桌上的分机就拼命地响起来。他疲惫地接起来,听筒那边的声音冰冷又机械:“怎么回事啊,报表什么时候能发过来?都几天了?”接电话的人知道,如果想要快速的结束这个电话,就不要接话。对方顿了下继续说:“上午不能发给我,下午你就换部门吧,我这不养闲人。” 小伙子挂了电话,手指在键盘上忙碌起来,开始做报表,只十分钟便做好了。他面对着电脑,眯起了眼睛。突然,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把报表发送过去,拉开抽屉,从一个糖盒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了上衣口袋。 刘丽丽看到报表,不屑地抿了抿嘴唇,俏丽的小脸上有着一双迷人的眼睛。哼,让你们都瞧不起我,现在还不是让你们干嘛你们就得干嘛,屁都不敢放一个。小三怎么了,小三也是凭本事吃饭的,有能耐你们也当个三试试。 刘丽丽的思绪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挑了挑眉毛,嗲声嗲气地接起了电话。 华灯初上,刘丽丽扭着小碎步来到地下停车场,一个男人正坏笑着,站在一辆SUV旁,手里摇晃着钥匙。刘丽丽见状,立刻飞扑到男人身上,一只手去拿钥匙,一只手搂紧男人的脖子,并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男人的胸前,嘴里说着:“走了一个月了,就一辆车就给我打发了?”仰起小脸的刘丽丽,媚眼如丝。 男人搂着怀里的温玉软香,俯在女人耳边说:“晚上有你好看!”女人满脸娇羞,举起小手锤在男人的胸口。 两个人如胶似漆的画面,被人用相机一一记录,一个打扮中规中矩、梳着一头秀发的清丽女子,咬牙切齿地说:“张晓彬,我让你好过就跟你姓!” 李诗萌揉了揉酸酸的脚,盘坐在出租屋的床上。老旧的公寓房间墙壁也似乎有些发霉,黑黑的一团团的东西长在有些斑驳的墙纸上。小小的房间里还堆放着她没有整理的行李,显得有些乱。 她无奈地翻看着自己的钱包。包里的卡不能动,里面是最后的保障。除了卡钱包里只有三张壹佰的和一张十块钱,支付宝和微信里也没钱了。再找不到工作,研究生也将被饿死在这间又旧又小的破败出租屋里了。毕业时候的雄心壮志在这会变成了沮丧的悔意,如果毕了业听了妈妈的话,回到老家,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唉,晚饭还要吃吗?不吃也行,就当减肥了。 “有人在吗?”敲门声响起,李诗萌一瘸一拐地趿着拖鞋走过去,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戴着一顶鸭舌帽的小伙子:“我住你楼下,你家厕所是不是漏水了呀?”李诗萌听闻赶紧转身去查看,她可不想在这么穷困的时候再有什么意外损失了。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忘记了不应该给不认识的人冒冒失失的开门,更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转身进屋,连门都没关。可是,这一切都晚了那么一点点。 刘丽丽和张晓彬贴在一起回到刘丽丽的出租屋。为了掩人耳目,刘丽丽特别挑了个老旧的公寓。这种公寓租户更换快,谁都不认识谁,也都不会去注意除了自己的别人。因为自己的生活都朝不保夕,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研究邻居。 正当刘丽丽和张晓彬两个人情浓意深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叫着:“怎么又停电了啊?”“太烦人了,饭还没熟呢”…… 毛红兵正在洗澡,浑身的泡沫。突然的停电,晃得他的眼睛有点难受。这个破公寓,总停电停水的。他匆匆用凉水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摸黑走出卫生间。他没穿衣服,点燃了一根烟。不过就是嫌弃自己穷吗,唱歌不带自己也就算了,还支支吾吾的掩饰,拿我当傻瓜啥都看不出来呢。哼,不去就不去,等老子发财了,别说是唱歌,就是老子开了歌厅也不让你们去。 突然的停电,让整个公寓陷入一片黑暗,人们的抱怨声也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好像这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洞,能让一切消失。 “刘部长怎么还没来上班啊,还等着她签字报销呢!”“是呗,都几点了啊,她半天班啊?”“就是就是,人家迟到叫工作需要,我们迟到就得扣钱了。”后勤部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说着。 “哎,你猜猜刘部长几点能来?我们正打赌呢,你也参与参与。”说话的芬姨是部门的老员工了,也是公司出了名的小广播,特别爱嚼舌根,一天不说点风言风语,搬弄点是非都活不下去。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笑着说:“芬姨说几点我就押几点,芬姨总是那么准,跟芬姨押不吃亏。”芬姨笑成一朵花:“就你嘴甜。” 转眼又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刘部长依旧没来上班,同样没来上班的还有公司的总经理张晓彬。 芬姨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边对旁边的同事挤着眼睛:“你们猜,刘部长是不是和张经理一起外勤加班去了啊?”旁边的同事大笑,每个后勤部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 同样晚霞下的别墅客厅里,一个女人冷笑着,将一叠照片扔得满地:“看看,是我生不出儿子还是你儿子忙着和别的女人生呢?今天不给我个答复,就等着去法院吧。反正我的股份也没多少,对钱多钱少影响也不大,如果闹大了,损失谁大谁心里有数。还有,别想着要转移资产什么的,我不是连点准备都没有的。还有,当年我是怎么和你儿子结的婚,你心里清楚得很,哼!”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弯下腰,用颤抖的收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地上的照片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动人的色彩,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是那么的腻。 夕阳西下的余晖中,在街角的咖啡店,轻轻的略带忧伤的曲子在店内回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让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掩盖了笔记本上枯燥的画面。 (二) 李诗萌的嗓子哑了,又干又疼。敲了多久的门,她就喊了多久,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地上有几盒牛奶和几片干巴巴的面包,其中一盒牛奶被撕开撒了一半,将一小块地毯染成了圆形。她没有去多看食物一眼,勉强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得眼睛发花腿发软,脑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她不敢吃东西,怕万一有毒。牛奶和面包总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出现,她不确定这些食物是给她吃的还是毒她的。因为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关在这儿,为什么会把她关在这儿,所以不确定食物是否能吃。 她有些绝望的坐在了卫生间潮湿的地板砖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没有钱,所以根本不可能是绑架,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没有牵扯什么事件,她已经在努力回忆自己曾经都做过哪些错事,得罪过谁了,可是却无论如何找不出来这样一个把她关在这里这样对她的人。 她用手捂住脸,无声的哽咽起来。刚刚喝下去的水从眼睛里冒出来,顺着指缝掉在她瘦弱的腿上。 也不知道在这里几天了,她妈妈打不通她的电话会怎样呢?会不会报警啊?警察会不会已经在找她了呢?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妈妈租的房子在哪,警察能找到自己吗?那个说她家漏水的小伙子在哪?是不是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李诗萌用力拍了拍脑袋,想要努力想出些什么。她只记得,自己转身去检查厕所是不是漏水,走进阴暗窄小的厕所还没看上几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睁开眼自己就在这里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张晓彬躺在破旧的床上,老旧的木板把他的腰硌得生疼。没有窗的房间里,霉味儿始终挥之不去,现在除了霉味儿还有屎尿味儿。因为这个房间没有厕所,只有一个水龙头,勉勉强强的有那么一丝水流。 这股混搭的味道让他呼吸起来有些难过,但却没有影响到他活下去的勇气。面对他自己的排泄物,牛奶和沾了灰的面包片也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他打开水龙头,凑过去用嘴巴接水喝。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划过他黑乎乎的脸,他伸出手接了点水,理了理挡住眼睛有些脏乱的头发,开始发呆。 自己的生意做的还好,没有外债,也没有得罪过哪路神仙,上学的时候也没欺负过谁,还经常请同学们吃吃喝喝的,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谁能对自己这么做呢? 如果说是绑架,那么这么久过去了,要么早被赎出去了,要么早被撕票了,怎么会让自己在这间小黑屋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还有,刘丽丽去哪里了?他记得自己来这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和刘丽丽在那张舒服的床上做着爱做的事,然后就停电了,然后,然后再醒来就是这里了。张晓彬站起来,拍了拍蹲麻了的双腿,百思不得其解。 刘丽丽醒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裸露的皮肤有些凉,光滑结实的肚皮让她有些担心。 刘丽丽起身走向卫生间。她没有吃出现在茶几上的牛奶和面包片,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胖了。肚子上的肉并没有因为被关在这里而减少,虽说不知道多久才有牛奶和面包,吃到肚子里的能量并不多。在被关在这里之前她就发现自己似乎是有些胖了,但现在她更加确定,她真的是胖了。所以她决定减肥,如果她不美了,张晓彬还会迷恋自己吗?还会向上学时那样痴迷听话吗? 走出卫生间,刘丽丽有些疲倦。她最近总是嗜睡,也许的吃的东西太少了,无力感一直都在。她总是迷迷糊糊的,本来就没有窗,也没有钟表,时间的概念对于她来说已经模糊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是怎么开始的,又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只记得,自己和张晓彬在出租屋里正开开心心的,突然就停电了,他们俩一开始还能听见门外的住户七嘴八舌的议论,然后好像就什么都听不见了。等醒来就在这里了,张晓彬也不知所踪。 难道是他老婆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后把自己关在了这里?如果真是这样,也不可能连人都不出现,怎么也得和自己谈谈啊!自己除了当了不光彩的小三,别的坏事也没干过呀,怎么就被关在这里了呢? 毛红兵的嗓子也哑了,他是唱歌唱的。唱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茶几上的水果,在这间小屋里,自己好像除了唱歌也无事可做。 他哑着嗓子唱完最后一句,把话筒一扔,颓然坐进沙发里,拿起一片有点干巴的橙子塞进嘴里嚼着,连皮都没吐,就那么吃着。 他只有水果吃,牙齿接触到果酸时有些刺疼。茶几上的水果已经被他吃的七七八八了,不知道吃光了这些水果,他还有什么别的能吃。之前吐的水果核和不能吃的皮在地板上裹着灰,他边嚼着橙子边想,如果水果吃完了,是不是得把之前的果核果皮捡起来,洗洗吃了。 嚼着橙子的毛红兵眼睛盯着卡拉OK机,发呆的眼神直勾勾的。他在想,自己没钱没势的,也没得罪过谁,除了平时混吃混喝之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是要卖器官吗?可是又不见谁来杀掉自己,只是在这间小屋里关着。 他依稀记得,自己摸黑点燃了一根烟,等醒来就在这里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三) 张晓彬的家人是报了警的,警察也来公司调查了一下情况,顺便也走访了后勤部,因为刘丽丽也一直没来上班,也联系不上。 警察刚走,芬姨就神秘兮兮的走过来说:“会不会是刘部长和张经理一起私那个啥了啊?咋就俩人都没影了呢?”“谁知道呢,咱之前的赌都白打了,谁都没赢。”“就是就是,我还想着赌赢了,来顿大餐呢!”“我看警察啊,也就是走个过场,刘部长和张经理那点关系警察能不知道?指不定他俩现在在哪潇洒呢。”大家压低了声音讨论着。 警察还重点调查了张晓彬的妻子。因为她发现了张晓彬出轨,还拍了照片做证据。张晓彬的爸爸和市局副局长又是老同学,警察在调查的时候着重仔细了,可却什么也没调查出来。张晓彬的妻子除了公司地下车库那一次跟踪和收集证据,其他一切正常。 一时间所有的事都陷入了僵局。 李诗萌坚持不住了。她开始吃东西了,她实在是太饿了。她想,就算被毒死也总好过被饿死。再说,万一食物没有毒呢?只有活下去,才有出去的可能,不然饿死在这谁又能知道呢? 她除了吃东西外,还开始探索整个房间。因为她发现,吃的总是在自己睡醒了才出现,无论自己怎么坚持不睡都没用,总是会睡过去。直到现在,她也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摸了一圈,她失望了。整个房间的墙由于有皮质装饰柔软光滑而无法得知有没有空心的地方,窗帘只是装饰,她将窗帘撕扯下来,除了灰尘让她迷眼又咳嗽之外,什么收获也没有。黑漆漆的房顶由于自己身高的关系,即便是踩在床上也摸不到,床也是固定的无法挪动,也不知道房顶有什么机关。 她在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片的时候,依然没有绝望。只要还会送来食物,自己就不会被饿死,不饿死自己说明自己还有用处,只要自己有用就有机会,有机会就有能走出这里的希望。 张晓彬要崩溃了。他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哪怕一秒。去刘丽丽租的破地方,已经是破例了,再说,那也是为了安全。那栋破楼没监控,也不怕被人发现。 虽然那栋破公寓是旧了点,但再破,那里也有舒服的床,美人和干净的环境啊。现在这是什么地方,黑暗潮湿,有霉味儿。最不能忍受的,是没有卫生间,这里的屎尿好像已经发酵了,再混着霉味儿让人倍感窒息。 开始自己的排泄物还比较少,他尽可能的拉在离床最远的角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的排泄物已经越来越逼近这张不能移动的破床了。因为屋子里灯光毕竟昏暗,他只能凭感觉找地方解决,如果踩中了自己埋下的**,这又没地方洗,总不能带着屎臭味上床吧?所以,搞得满屋子都有,四面都散发着臭味。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只是一场梦,这梦好长好长,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亦或者被老婆发现自己出轨了,这是在报复自己?张晓彬突然破口大骂起来:“我他妈的就是出轨了,出轨了,我一看见你那张冰冷的臭脸就想吐!你个臭**!” 刘丽丽发现自己可能是怀孕了,并不是单纯的胖了。她每次试图咽下一口牛奶,就会恶心的干呕起来,这种现象和自己第一次怀孕一模一样。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高级毛毯柔软的触感此时仿佛是一根根尖刺,扎着她的每根神经。 “我不想怀孕,我不想!求求你,放了我吧!只要放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刘丽丽嚎啕大哭起来,对着装饰高档的房间喊着,对着不知名的人喊着。 刘丽丽疯狂的模样和她第一次得知自己怀孕一样,大喊着不要怀孕,只是第一次她可以揪着男人的衣领,让男人带着她去医院处理。而现在,她只能无助的对着空气大喊,连个衣领也揪不到。 毛红兵像一摊软泥,他瘫软在沙发里,两眼无神的望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心里想着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去厕所,那个微小的声音就不会错过,自己也许就不会被困在这间小屋里。可现在,他只能呆在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 而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在这里除了自己的破锣嗓子唱的歌之外,连一丝丝声音都没有。 他想,如果自己能出去,一定要好好努力,不再去蹭吃蹭喝,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去种地,痛快的流汗,踏实的过每一天。 看着电脑屏幕中的那几个人的画面,一个微笑渐渐拉开了粉红色的嘴唇,洁白的牙齿在饱满的嘴唇后面若隐若现,那些迷茫而抑郁的模样让他感到有些可笑。他们和被圈养的鸡、猪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吃不饱。 都说饥饿会让人的思维变得敏捷,所以才不让他们吃饱的,但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和以往一样笨拙? 要不换个方式吧,看看他们究竟是变得善良了还是将自己的恶隐藏得更深了。 (四) 李诗萌、张晓彬、刘丽丽、毛红兵发现,食物不再有了,饥饿时刻在折磨着他们,他们饿得睡不着,翻来覆去。 只是,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件换洗的衣服,虽然衣服不太合身,但总归比没有换洗的衣服要好过很多。 变化开始了。 当李诗萌睁开眼睛,她躺在一个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是的,这是一个新的房间。她坐起来,发现了睡在沙发上的刘丽丽。猛然间,她仿佛看到了亲人,一步迈过去,扑到刘丽丽的身上,边哭边紧紧的抱着刘丽丽。 哭了没一会,她又像是突然发现了敌人,猛地推开被她惊醒的刘丽丽,不顾挂在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冒着火光的眼神死死盯着刘丽丽,大声喝道:“你是谁?这是哪?你要干什么?” 刘丽丽用一种迷茫又不解的眼神看着李诗萌,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你又是谁?” 李诗萌听了,像抽干了水的池塘,呆立在那,用干瘪的声音继续大哭起来。 她们俩现在在刘丽丽的房间。面对嚎啕大哭的李诗萌,刘丽丽有些不知所措。刘丽丽突然看到地毯上有两盒牛奶,还有几片干巴巴的面包片。她连忙转过想要走过去安慰李诗萌的身体,快速将食物捡起来。李诗萌见状也停止了哭泣,刘丽丽将牛奶握在手里伸向李诗萌。李诗萌犹豫了一下,接过刘丽丽递过来的东西。静静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先后拿起食物吃起来。 李诗萌边吃边观察着刘丽丽,刘丽丽俏美的小脸上有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白白的皮肤,纤细的手指,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美人就可以住这么好的房间,可以好好的洗香香,连地毯都这么高级柔软。难道她有什么背景?还是别的什么? “你多大了?”刘丽丽率先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李诗萌的思考。 “27,”李诗萌边嚼着干面包片边答道。 “哦,那我们一样大。你是哪里人?” “是吗?真巧。我不是本地的,家在南方,你呢?” “我也不是本地的,我上高中的时候才转来这里的。你,上班了吗?” “还没,研究生刚毕业,还在找工作。现在的工作好难找哦。” “研究生啊,”刘丽丽重复着李诗萌的话。 “研究生,呵呵,研究生又能怎样,也研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李诗萌说着,用手拍了拍坐着的皮沙发。 “这个和学历有啥关系。”刘丽丽说话的声音很轻。 李诗萌又问:“你叫什么?” “刘丽丽,你呢?” “李诗萌。” 刘丽丽突然感到恶心,她边捂着嘴边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李诗萌先是呆了一下,听了一会儿也走过去,看到刘丽丽弯着腰,一只手扶在马桶上,另一只手在擦去因为呕吐眼角逼出的泪花。 “你,怀孕了?” “嗯,”刘丽丽直起身体,将披在前面的头发拢到后面。 李诗萌突然义愤填膺了起来,扭头冲着并不明亮的灯光喊着:“连孕妇都不放过,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张晓彬现在在毛红兵的房间。他是在突然变得清新的空气中醒来的,他一度以为自己身至花园。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模糊的有些年轻又有些呆滞的脸,正直直的对着自己。 “操!”张晓彬像安了弹簧般跳起来:“你他妈的是谁?” 毛红兵皱着眉,抽动着脸说:“哥们儿,能先洗个澡吗?”张晓彬一听可以洗澡,立刻抓住毛红兵的肩膀:“哪能洗澡?哪?哪?” 当毛红兵和张晓彬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吃干面包片喝牛奶的时候,好像是对好哥们儿了。 “他妈的,现在才感觉我像个人了。一直不能洗澡,还没地方上厕所,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操,这衣服上还有股那恶心的味儿。”张晓彬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片,闻了闻身上的衣服,意犹未尽的说。 毛红兵这是第一次吃到牛奶面包片,自从到了这,就一直只有水果。他一小口一小块的喝着吃着,仿似这世间的珍宝就捧在他的手里,每一口食物上都洒满了黄金,舍不得下咽。 “是啊,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了。哥们儿,你说能不能是我们被关在一个贩卖器官的黑市监狱里了啊?”毛红兵一直想着的是买卖器官。 “不能吧,这卖器官还能让我们活这么久吗?”张晓彬摇摇头。 “那把我们关起来干啥?” “谁知道呢。”张晓彬已经推理过各种可能性了,但好像每一种都不可能。 两个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五) 两个人似乎就是比一个人好,相互之间说说话,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被关在这里的枯燥也不那么烦躁了。 李诗萌虽然对刘丽丽心存疑虑,但表面上还是很亲热的。每天还会给刘丽丽肚子里的孩子念念唐诗、宋词什么的做胎教。每到这时,刘丽丽似乎对自己怀孕很是欣慰,好像肚子里的宝宝是她可靠的伴侣,总是温柔的笑着,用手轻轻抚摸着肚子。面对李诗萌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喜爱,刘丽丽也会给李诗萌讲职场的黑白恩怨和生活的不易。两个人一会哭一会笑,很是热闹。 虽然食物不多,但李诗萌总会让刘丽丽多喝口牛奶,多吃口面包。看着刘丽丽瘦弱的样子和苍白的脸,李诗萌渐渐的降低着对她的怀疑度。如果说刘丽丽也是把她关起来的主谋之一,似乎有点太拼了些,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会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吧,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这么久。 而张晓彬和毛红兵则更为热乎。一个猛吹生猛海鲜和各国风情外带各国美妞如何浪漫,一个忆苦思甜讲农村的奇闻怪事,一个听得口唌直流,一个听的胆战心惊。 说到忘情处,张晓彬还搂着毛红兵的肩膀说:“等咱能出去的,哥们儿给你安排个工作,分分钟的事儿,你也不用回老家种地去。到时候你就跟着哥,让你也见见世面,开开眼。” 每每此时,毛红兵也会畅想下未来,许诺会回到老家弄个农家乐,让张晓彬舒舒服服的住住,吃吃农家绿色食品。 好像一切都向着美好一点点前进着,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这房间依然是牢不可破,那扇唯一的门依旧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仲夏夜的星空像一片深蓝色的绒幕,吸了连续阴雨天的潮气,显得有些滞重,就像张晓彬爸爸的心情。 儿子失踪几个月了,一点线索也没有,死活不知。儿媳妇天天来闹,说是自己把儿子和儿子的姘头藏了起来,想要转移资产,要挟分些公司股份给她作为赔偿,老伴也因为儿子的事一病不起,至今卧床。 虽然这个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并不省心,也没什么大的出息,可总归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么大个的活人,说失踪就失踪了,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那些所谓的不解之谜让自己遇见了吗?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能连续吃上食物还没有多久,四个人就发现,食物开始短缺了,隔上一小段时间才会有一些。虽然送来的食物量有所增加,但时间上的变化足以让这四个人的心里产生巨大的恐惧。所以,当第三次发现食物的时候,他们几个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刘丽丽,你怎么还藏东西呢?我当你是孕妇,本来不想多计较什么的,之前也总是让你多吃点,可你总不能专挑好的藏起来吧?你是可以多吃一点,但你不能总欺负我,让我挨饿吧?”李诗萌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站在刘丽丽的面前。 “我少拿点好了。”刘丽丽自知理亏,低声下气的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连唐诗、宋词都不会几首的人,能当上部长?你又没有个有权势的家庭背景,估计也就是靠你的色相往上爬的吧?你现在住这么好的地方兴许也是靠你的美色吧?怎么的,现在也想靠你的脸来赢吃的啊?我告诉你,在我这没门儿!想欺负我?哼,给你点脸了,还真蹬鼻子啊!” 刘丽丽此时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为什么要和李诗萌说那么多呢。 “谁出卖色相了?”刘丽丽眼睛里含着泪水,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声音很大却显得有些空洞。 “切,真不要脸!”李诗萌鄙夷地瞟了瞟眼睛,将食物捡好,放了自己睡的那边的床上。 刘丽丽默默的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坐在自己那边的床上。她用手轻轻抚过小腹,心里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宝宝,希望你生出来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不要嫌弃我,妈妈也不想活成这样的。” 张晓彬虽然比毛红兵高了些,可论力气,他还是差了一大截。抢食物没有抢过毛红兵,还被打了几拳。虽然他吹得精彩,那些花天酒地的描述却没有食物对毛红兵的诱惑大,毕竟人还是要先活着,才会有其他。 毛红兵嘴里吃着,含糊不清的说:“别想着偷我的东西,我可都数过了啊,少一样我可对你不客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张晓彬以一种不屑的姿态回应了毛红兵的话,他的心里却想着如何偷点吃的而不被发现。 一场大雨将街道冲刷得很干净,夏夜空中的星星也似明亮了许多。而四个各怀心腹事的人,却躺在各自的地方,久久难以入眠。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阶级,人多了也许会团结,但也许还不如一个人,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想要知道的是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当人变多了之后是团结还是斗争最终获胜。 当李诗萌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又变了。她猛地坐起来,看见了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正看着自己。旁边的地上躺着的是刘丽丽,不远处还有一个应该是男人的人躺着。 “你是谁?”李诗萌和胡茬男几乎同时发问。 僵持并没有坚持多久,李诗萌戒备的又问:“你是谁?” “我叫毛红兵”,毛红兵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就说了自己的名字。 李诗萌又问:“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 “嗯” “你被关了——多久了?” “不知道,反正时间不短了。” 李诗萌听了毛红兵的回答,想了想说:“你知道你是被谁关起来的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就被关在这了。” “你,一直在这个房间?还是……” “我之前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小房间,后来这个人出现在我房间了,再后来就是这了。”毛红兵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哦,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 “可疑?我就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过一丝声音,但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就一直没什么发现了。”毛红兵拍了拍脑袋,好像能拍出些线索。 “你被关的第一个房间是什么样的?”李诗萌又问。 “有点像KTV包间,”毛红兵答道,“开始我只有水果吃,水果也不多,吃的我牙直疼,后来他来了才吃上牛奶面包的。”毛红兵指了指没有醒过来的张晓彬说,“你呢?” “我,开始呆的房间也很简陋,就一张床,一个卫生间,后来去了她的房间,豪华套房。”李诗萌指了指身边的刘丽丽,“再后来就是这里了,看见你了。” “豪华套房?”毛红兵不解的问。 “嗯,有舒服的大床,皮沙发,卫生间里的洗浴用品全是高档的。”李诗萌的回答并不是毛红兵最想知道的。 “不是,吃的咋样?”毛红兵又问。 “就牛奶面包呗,估计和你差不多。” “差不多啊,”毛红兵揉了揉眼睛。 “你说,能不能是”,李诗萌用手指了指还没有苏醒的刘丽丽说:“她也是主谋之一啊?她住的那么好,那么舒服。” “能是吗?” 李诗萌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张晓彬醒了。他发出一声哼唧,翻了个身,打断了李诗萌和毛红兵的对话。 “哎嘛,这给我腰冰的啊”,张晓彬叨叨咕咕的坐起来,猛然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毛红兵,另一个看披头散发的样子应该是女生。 “这又换地方了?”张晓彬看着毛红兵问。 这时,李诗萌也扶着刘丽丽的肩膀摇晃着:“醒醒啊,醒醒。” 刘丽丽悠悠的转醒过来,冰冷的地板让她的后背麻木得很:“扶我一下呀?”刘丽丽向李诗萌求助着。 张晓彬听见了刘丽丽的声音,不敢相信地伸出脖子看向刘丽丽的方向,问:“刘——丽丽?” 刘丽丽转过头,看见了一个蓬头乱发的人,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依稀看到了似曾相熟的身影:“张晓彬?”她试探的问。 “真的是你吗?”刘丽丽激动得爬起来就往张晓彬处奔去,张晓彬也站起来,张开双臂向着刘丽丽的方向。 这是多么感人的画面啊!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竟然在这种状况和环境下,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像两只入笼的离群小鸟,两颗受惊的小心脏终于能相互依偎。只是,这个画面并没有多少喜感,更多的是喜极而泣的悲伤和眼泪。 刘丽丽还没有扑到张晓彬的怀里就晕倒了。 张晓彬看着憔悴倒地的刘丽丽,眼里泛出了泪光。张晓彬伸出手,想要托起晕倒在地的刘丽丽,但多日缺少食物的身体,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用了。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张看不出颜色的床垫子。 “能帮帮我把她抬到那吗?”张晓彬用恳求的语气向李诗萌和毛红兵求助。几个人七手八脚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刘丽丽放到了那张床垫子上。好半天,刘丽丽才醒过来,一把抱住了张晓彬,哇哇大哭起来。 李诗萌和毛红兵对望了一下,识趣的走到一旁。 李诗萌开始打量着这间房间。房间比之前的都大,没有窗,只有刘丽丽躺着的一个又小又破的旧床垫,墙壁还是那种软软的,所谓的卫生间就是一个隔间,没有灯也不能洗澡,只有一个马桶,唯一的光源是房顶的一个小灯泡。昏昏暗暗的灯光从那个小灯泡里散出来,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四处的墙黑乎乎的,像张着巨口的怪兽。站在灯光投在地上的光圈里,连那个小破床垫子都看不清。有一扇应该是门的,但依旧是打不开。 毛红兵看着四处巡视的李诗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当李诗萌转回头看见他时,毛红兵用手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李诗萌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向毛红兵勾了勾。毛红兵反应了半天,才走向也走向黑暗里的李诗萌。 “你得分清敌友,别被卖了还帮着数钱。”李诗萌轻轻说了这句话后,匆匆从黑暗处走出来,边向刘丽丽的方向边说:“你怎么样了啊?用不用接点水给你?我发现这里有水龙头。” 毛红兵在黑暗处站了半天也没有明白李诗萌的意思是什么,只是他觉得自己得小心点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小心点总不会错的。 四个人坐在床垫上不知过了多久,毛红兵突然站起来,神经兮兮的竖起一根食指,嘘着,并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黑暗里。仨个人都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定定的坐着。 半天,毛红兵才垂头丧气的走回来,沮丧的低下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听错了。” 张晓彬这时多嘴的说:“他就那样,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了,其实啥也没有,毛病。” “就你多嘴,欠……”毛红兵刚要爆粗口,拳头都握上了,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李诗萌正盯着自己的脸。他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仿佛李诗萌那瘦小的身躯里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他的后背隐隐发凉。 刘丽丽感到有些疲惫,折腾了这么半天,就喝了点凉水,一点食物都没有的胃里空空荡荡的。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冰凉的指尖感受到了小腹的温暖,她的眼里闪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光。 张晓彬感到刘丽丽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他歪过头看到刘丽丽正抚摸着她的小腹,轻声的问:“怎么了?” 刘丽丽抬起头,温柔的眼光投在张晓彬的脸上,她淡淡的笑着说:“忘了告诉你,你要当爸爸了。” 刘丽丽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张晓彬的心上。他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只是看见老婆那冷冰冰的脸就没有兴趣和想法。突然知道自己有了后代,那种复杂的心情难以描述。 张晓彬的眼里又有些潮湿,他抓起刘丽丽的手,贴向了自己的心口:“你说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刘丽丽的泪水率先流了下来,她点点头,又将头靠在了张晓彬的肩膀。张晓彬激动的紧紧捏住刘丽丽的手,搂紧了她,这给原本无望的张晓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毛红兵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李诗萌,李诗萌扭过头,看着毛红兵疑问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他从李诗萌的眼睛里读出了很多东西,使得原本并没有多想的他不禁有些疑虑。张晓彬和刘丽丽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实施者,他们是真的被关在这儿还是在演戏呢? 李诗萌低下头,眼睛盯着脏兮兮的地板。毛红兵这个人她一定得拉拢牢靠,万一刘丽丽和张晓彬是一伙实施者,那么自己一定得有个帮手才行。关在这里这么久了,自己的体力也变弱了,手边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可以利用的资源实在太有限了。 刘丽丽想要躺一会,可四个人都挤坐在这个窄小破旧的床垫子上,自己实在开不了口。她用手轻轻拍了拍张晓彬的胳膊,轻声说,想要休息会儿,张晓彬会意的看了看另外的两个人,说:“那个,刘丽丽想要躺一会儿。”毛红兵和李诗萌转过头来看着张晓彬,严肃的表情好像是在开重要的会议。 “那个,她是孕妇,不能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啊。”张晓彬略带讨好的语气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喜欢。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凭什么我们给她让地方?”李诗萌翻着白眼。 “对,要睡就让她睡你身上,还不凉。”毛红兵紧跟着说。 “要是能睡我身上,我就不和你们俩说这些了。”张晓彬的声音很低很低,显得那么虚。 “不行,我是女的,我不能睡地上,地板那么凉。”李诗萌大声说。 “那女的睡床垫,男的睡地板,这样能行吧?”张晓彬忙不迭的说。 李诗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有反对。毛红兵也一时语塞,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背靠背挤在床垫上,两个男人则分别躺在床垫两侧。张晓彬就看着刘丽丽憔悴苍白的小脸和乱蓬蓬的头发,眼睛湿润起来。这要是在外面,自己和刘丽丽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应该是随意挑选着婴儿用品,吃着可口的美食,听着轻柔的音乐,脸色应该是红润的,带着盈盈的笑意。 可现在……唉,自己一直盼望着想要的孩子,难道要出生在这个破烂的不知名的地方吗?如果是,那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毛红兵背靠着床垫,只为了靠近一丝柔软。地板又冷又硬,比自己刚到城市睡过的公园长椅还不舒服。一丝脏发划过他脏黑的脸,挡住了他的眼睛。透过发丝,穿过昏暗的灯光,他突然感到了一丝悲凉。如果不是自己好吃懒做的逃出农村,这会儿可能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了吧。可现在自己却只能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挨着饿,等着不知道什么样的明天。 刘丽丽只是闭上了眼睛,并没睡着。连日的饥饿,实时折磨着她。她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温暖的掌心感受着小腹传递出来的生命的力量,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天地。如果没怀孕就好了,身材还不能走样。在这个破地方连脸都不是每天都洗,没有做过保养的肚皮会不会长出可怕的妊娠纹?难道我要在这个破地方生孩子吗?太可怕了! 想到这儿,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过刘丽丽曾经精致美丽的脸,打湿了破旧的床垫。 李诗萌看着毛红兵的后背发愣。毛红兵乱糟糟的头发好像野草,看不出底色的衣服仿佛散发着一股陈年隔夜的怪味儿,直冲鼻腔。唉,李诗萌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再过几天,大姨妈就要来了,这几天小腹隐隐的感觉已经在提醒她了。之前的房间虽然没有卫生巾,但要么是自己一个人,要么是和刘丽丽她们两个女人,自己可以坐在马桶上,使裤子不那么脏。等大姨妈走了,也能彻底的清洁自己。可现在,这么多人,关键是还有男人,怎么处理大姨妈呀! 看着屏幕上几个人的表现,他饶有兴致的点燃了一颗烟。人性的本质果然激发出来一些,那些隐藏在皮囊深处的东西正随着时间慢慢的溢出来。也许好戏就要上演了,这可是最真实的真人秀。 (六) 李诗萌的大姨妈还是如约而至。肚子的酸痛让她辗转着,却无法说出什么,毕竟这里有男人,实在不方便。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羡慕起刘丽丽来。虽然刘丽丽怀了孕,样子会越来越不好看,现在的样子还虚弱的很,但她至少短期内不会来大姨妈这么麻烦啊。 “血!丽丽,丽丽!你怎么样了啊?”张晓彬惊恐的摇醒了混混沌沌的刘丽丽,刘丽丽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血,你流血了吗?丽丽?” 刘丽丽翻身起来,低头看了看印在床垫上黑乎乎的一小片污渍,淡淡的说:“别瞎咋呼,我没事。” “是血啊,你真的没事吗?”张晓彬轻轻抚摸着刘丽丽的肚子。 “别叫唤了,我来大姨妈了,至于吗?没见过啊?”李诗萌坐在黑暗中的马桶上冷冷的说。她说出这些的同时,心里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李诗萌的话让张晓彬安静下来,毛红兵不知为什么,脸突然红了。虽然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根本看不出他那脏黑的脸有什么变化,他依然感到自己的脸很烫。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厕所偷窥的情景。他刚刚藏好,就看见了一肥硕的中年女人的白花花的屁股撅得老高,还有一卷鲜红鲜红的纸从屁股中间掉落下来。 当时,他吓坏了,出了这么多的血,他以为中年女人会突然栽倒在粪坑里,爬满蛆虫。结果,那个妇女竟然没事人一样,重新塞了一卷卫生纸在裤子里,提好裤子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厕所,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下砸在他的耳朵里。 他就那么直直的站起来,看着走出的女人的厚实的背影发愣。 “哎呀,”中年妇女一声感叹,突然又折回厕所。她摸裤兜的时候发现自行车钥匙不见了,她想要回到厕所蹲坑找找,看看是不是掉到地上了。 中年妇女刚刚转身就看到了瞠目结舌呆立在那的毛红兵,妇女红着脸,瞪着眼睛,快速跑出厕所,愤怒的尖声叫着:“抓流氓啊!抓流氓啊!” 这时,不知从哪蹿出一个高个子小伙儿,突然冲过来,伸手就要抓到同样跑出厕所的毛红兵的衣领了。 毛红兵不顾一切转身就逃。在跳过一道矮墙时,一根低垂的干瘪树枝在他的手臂上毫不留情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立刻翻卷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毛红兵逃跑的脚步当时一顿,那个追他的小伙子伸手就将一小块砖头砸向了他的额头。 尖锐的砖角给毛红兵的额头也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迷糊了他的左眼,他兔子似的跳起来,不顾疼痛更快的逃远了,一直跑到听不见有人再追。 此时的毛红兵感觉身后仿佛依然有追兵一样,他不自觉得摸了摸那次偷窥的印记,破旧床垫上的血痕仿佛将他的左眼再次模糊了。 李诗萌如卸重负的坐在马桶上,她用一小块包装袋碎片刮着被血渍侵染的裤子。血痕不是很大,但却刮不干净,她又蹭了蹭手,将脏不拉几的包装袋碎片扔到了黑暗里,继续坐着。安静的空气中,她好像听到了血滴落马桶的声音。 “完了没啊,我这憋不住了啊!”张晓彬喊着。 李诗萌不得不悻悻的站起身,“就你事多。”边嘟囔着走出黑暗。 张晓彬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刚坐上去,就感觉有些湿湿黏黏的,忍不住说到:“操,霸占马桶不说,还整的哪哪都是,你他妈的屁股长歪了啊!什么东西!” 李诗萌的脸腾的红了,她咬了咬嘴唇,毫不示弱的说:“你屁股才歪!哪不干净了?嫌不干净别上啊,有能耐你就一直憋着。” 刘丽丽这时息事宁人的说:“好了,我们省省力气吧。” 张晓彬恨恨的坐在马桶上,用上了所有的力气。 李诗萌转到墙角的黑暗里,直直的站着。她在想,自己原本一个江南温婉如玉的女子,如今怎么如同骂街的泼妇了呢!从前那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人儿,怎么就能将大姨妈、屁股这样的词语明晃晃的脱口而出了呢?并且还满不在乎的穿着带着血渍的裤子去抢食物,天呐,这还是我吗!? 李诗萌轻轻叹了口气,回想着过往,回想着在学校里的轻松快乐,甚至回想自己找工作的艰辛都是一种幸福。毕竟那会自己是自由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她大二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个帅气的学长,暗恋了好久之后,在一个下午鼓起勇气的表白,不单被学长委婉的拒绝了,而且还被学长同年级的学姐给看到了。 当她被学长拒绝的尴尬时候,学姐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让她原本就很红的脸变得滚烫。学长看到学姐后,立刻紧张的解释,学姐满不在乎的笑着,让学长和她试着了解,兴许能挺合适。学姐的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丝嘲讽,又带着那么点轻蔑。当学姐转身离去的时候,学长气哄哄的朝着她怒道:“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挺烦人的啊,别整天缠着我,离我远一点!”说完,就追着学姐的身影跑去。 她呆立在原地,头低的好像能扎到地里去,泪水啪嗒啪嗒的滚落,周围同学的议论声将她的身影逐渐掩埋。当她回到寝室,同寝的室友看她的眼神也仿佛有些异样。 等室友都睡着了,她从厕所的窗户爬下二楼,在学校的小树林里用老家的方法,脱下鞋子,一下一下的砸在写了名字的纸人上,边砸边恨恨的说:“姜美琪,你个小人,去死吧!”愤怒的声音冒着热热的火气,仿佛要点燃这片小树林。 李诗萌砸纸人的样子在显得有些狰狞,黑直的长发在微风里有些许飞舞,猩红色的睡裙衬得她白白的皮肤有些苍,细瘦的手臂泛着白光,像一把利剑,一下下挥舞着,毫不留情的砸下去。 在月光下的小树林里,她就这样一下一下的砸着,眼睛里泛着泪光的砸着,直到纸人被砸的支离破碎。 当她提好鞋站起来的时候,好像听到附近有人。她紧张的抱紧双肩,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黑乎乎的小树林里,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四处张望。印在地上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宛如一条条长蛇在缓缓爬行,她有些害怕,没有了继续怒骂的勇气,慌慌张张的跑向宿舍楼。 小树林里的确有个人影,他看到了李诗萌。她那愤恨的表情,扭曲的五官和发自内心深处的怒气着实和平日里细声轻语,一说话就脸色绯红的温纯女孩差别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像是妖怪附体了似的。这种用鞋砸小人的情景应该只出现在古装电视剧里吧,咬牙切齿狰狞的样子怎么也得是那个不得宠的小妾才对呀,这李诗萌怎会作出这样的事儿呢? 他不禁想起小学的时候,同学因为被绊倒摔在了自己的面前,刚好老师看到了,那个叫李诗萌的元凶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信誓旦旦的和老师报告是他绊倒的同学。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狠狠批评的时候,那个梳着小辫雪**嫩的小女孩却冲着自己笑得很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会随着慢慢长大而变好的那个女孩,怎么又增添了恶毒的毛病?在李诗萌跑远了之后,人影走到砸纸人的地方看了看,也快步的离开了。 (七) 四个人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被关起来的生活,虽然各怀心腹事,但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 毛红兵蹲坐在那扇打不开的房门前,睁着他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说:“你们说,咱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农村院子里养的鸡、猪啊?关起来,喂食儿……”话没说完,他又神经兮兮地跳起来,耳朵贴在门上。许久,又低下头,继续说:“不会是等我们养肥了,再杀了我们取器官吧?” “你行了吧啊,”张晓彬扶刘丽丽坐在床垫上,不屑地瞥了毛红兵一眼,“整天神经兮兮的,一会儿说有声儿,一会儿又取器官的,你那点智商就圈在取器官这仨字儿上了吧?就你身上那仨瓜俩枣的,想要取还等着给你养肥了啊?再说,我们也没怎么吃饱过吧?能养肥了?操!” 张晓彬的话让毛红兵瞪圆了双眼,“那你说,把我们关起来是为啥?是为啥?啊?”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省点力气不行吗!”李诗萌没好气的说,“你俩要是真有力气,就给老娘爬到天花板上去看看,有没有出口,有没有机关啥的,别总在这浪费时间浪费体力的斗嘴!有什么用啊!” 毛红兵和张晓彬同时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有些暗的天花板,又同时摇摇头。因为长时间的吃不饱,他们俩的体力已经慢慢消耗得差不多了,谁也托不起来谁,怎么可能摸得到那么高的天花板呢。 “如果等到我生孩子的时候,我们还一直被关在这里的话,谁能帮我接生孩子啊?”刘丽丽突然用颤抖的声音说到。 是啊,如果刘丽丽现在要生孩子的话,他们三个人完全帮不上忙,谁也不是妇产科大夫,甚至连个大夫也不是。 “我,我在老家看过老母猪下崽子。”毛红兵的话很不和时宜。 “你?就算你看过,那你给猪接生过吗?”刘丽丽哭着问。 “呃~~”毛红兵没了下文,他只是看过,更何况,那会儿他刚十岁。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热闹画面,一个微笑浮上了嘴角,露出了好看的牙齿。这个人点燃了一支烟,缭绕的烟气缓缓的升起来,迷蒙中的电脑屏幕好像隔着一扇玻璃,正在播放一部电影。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是正常的,有些是非正常的。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招摇过市来往穿梭在大街小巷,点头微笑的背后转脸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人。 而屏幕里的那些人,在面对原始欲望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掩饰,抢夺食物的疯狂也不分男女定等级,他们现在是一群不戴面具的人,真实的生活着的人。 刘丽丽死死抓住躺着地上的张晓彬的领口,来回摇晃着,毛红兵用手拍打这张晓彬的脸,而李诗萌则一个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手里拿着一个还在滴水的小的塑料包装袋。 张晓彬中毒了。此时的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木头似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是在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片的时候倒下的,连一句话也没说,就开始呕吐。刘丽丽吓得扔了面包片,伸手就去抱倒下去的张晓彬,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毛红兵也过来帮忙,李诗萌用一个小小的塑料包装袋接了凉水,泼在张晓彬的脸上。虽然只有巴掌大的袋子,装不了多少水,但也希望能够泼醒他。 结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张晓彬就这样死了,吃完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口面包片,幸福的倒下了,蜷缩起来的身体仿佛弓着身子的虾。 剩下的三个人再没敢吃一口面包片,就那么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张晓彬的尸体。 “你自由了,你的灵魂将去往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你是幸运的,比起其他人来说,先走向了自由的世界,他们三个还要继续。”盯电脑屏幕的眼睛漠然的看着,说完起身,走向厨房,拉开一个抽屉。翻开抽屉的隔板,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下一个会是谁呢?” 张晓彬到死都没能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如果他还记得那次聚会的话,兴许还能想到原因。 那时候的张晓彬还是个青涩的有青春痘的高中生,虽然他家很有钱,但却不代表他的分数和他家的钱一样多。每次考试他多多少少都会作弊,才能换来及格的分数。但他为人却很仗义,花钱也豪横,也从不会因为家庭条件去排挤任何一个同学。按理说,这样的人不会被同学记恨的。但就是他的仗义,盲目而无知的仗义,给他被关在这里打下了铺垫。 有天傍晚,张晓彬组织了一场聚会,班里的男生一个都不少。燃着火焰的青春少年们在张晓彬的大手一挥下畅快的喝了个东倒西歪。当晚张晓彬的铁哥们仗着酒劲儿,骑着自行车将喜欢已久的女孩堵在了胡同,非要那女孩同意和他交朋友,不然就不让她回家,并拿出准备好的项链,想要给女孩戴上。 女孩见男孩喷着酒气拿着什么东西向她的脖子这比划,一点都没有犹豫,惊声尖叫着,大喊流氓!救命!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有几个人还往胡同这走来。女孩的反应吓得他的铁哥们当时酒就醒了一半,立刻扔了项链,自行车也没要,疯了样的逃走。 由于胡同光线不好报了案的女孩子只依稀记得校服的模样。警察很快就根据校服找到了张晓彬的学校,并找了好多男孩让女孩辨认。 其实女孩那天连吓带怕的根本就没看清向他比划的那人长得是什么模样,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办案民警是个新来的,一心想要作出点成绩来,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问着女孩。 最后女孩只好胡乱点了一个男孩,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浩大的辨认大会。被点到的男孩当时就否认了,并说出是张晓彬和他的铁哥们堵的那个女孩,因为那条路是他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他当时就在胡同口旁边的烤地瓜摊等烤地瓜,他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 可民警并没有听男孩的辩解立刻就把他带走了。这个事件在校园里引起了轰然大波,大家都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温和,成绩又突出的那个男孩,竟然能做出拦路杀人的勾当。 放学后,张晓彬的铁哥们紧张的和他商议,最终的结论是,终于有人顶包了,要互相证明他们都不在场,这事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了。 后来那个被点名的男孩被调查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了不在场的证据,才把他放回来。再后来,那个男孩转学了,这个事也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说那个被冤枉的男孩倒霉,倒不如说是人性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泯灭的不止是真理和善良。 房间里的三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各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不远处张晓彬的尸体在昏暗的灯光下产生了一道暗影。 “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刘丽丽用细细的声音无力的抽泣着,又脏又乱的卷发随着她的抽泣而抖动着。 “我们的把他的尸体挪远一点,万一,万一关着我们的人不处理他,我们也不能离他这么近啊。”李诗萌的头靠在墙上,一字一顿的说。 毛红兵和刘丽丽都没有反对。毛红兵是害怕尸体,巴不得离尸体远一点,刘丽丽是不敢反对,因为她在这里的唯一的靠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此刻正蜷缩在不远处,如同一只干瘪的虾。 半晌,李诗萌从黑暗中走出来,指着毛红兵说:“你,过来,和我一起把他拽到一边去。”毛红兵听话的站起来,和李诗萌费力的将尸体拉到黑暗里。 刘丽丽呆呆的坐着,看他们把张晓彬的尸体一点点的拖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眼泪已经没有了,她突然有些害怕,怕万一自己也死掉了。虽然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自己肚子里毕竟有了新的生命,她不想让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毛红兵和李诗萌走出黑暗的时候,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前面是昏暗的灯光,后面是张晓彬的尸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虽然现在的活着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但也不愿意就这么直接面对死亡。 是夜,阴沉的天气将人的心情引入低谷,一个落寞的歌手低声吟唱着。淡淡而忧伤歌声渐渐飘散在没有什么人落座的酒吧,琥珀色的酒散发着寂寞。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摇动着酒杯,音乐和酒的确能让人忘却很多东西,比如人,比如过往。 那个从小就对自己很好的邻居胖阿姨昨天去世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做好吃的,也不会有人在换季的时候给自己织围巾了。他虽然把曾经看过胖阿姨屁股的小流氓给关起来了,但胖阿姨却再也不能对自己笑了,软乎乎的胖手也再不能温暖自己的脸了。 其实在看了张晓彬满口喷血的挂了的画面之后,自己也会在深夜的某个瞬间惊醒。前方的路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而自己走过了哪些路也已经模糊,也许只有鲜红的血液能够让自己找到答案。 当毛红兵醒过来,发现张晓彬的尸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但李诗萌和刘丽丽却不见了。 他面对着张晓彬苍白的尸体瑟瑟发抖。双手抱肩,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不敢再多看一眼。他试着喊:“李诗萌!刘丽丽!”喊了几声都没有应答,他抖得更厉害了,不知道她们是死是活,现在是不见人影了,张晓彬的尸体又回来了,是不是在暗示着她们也变成尸体了呢? 相对于毛红兵的胆颤,李诗萌和刘丽丽则回到了刘丽丽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的陈设是那么的熟悉,大理石茶台上还摆放着干巴巴的面包片和两盒牛奶。两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而此时的毛红兵却只能看着张晓彬的尸体,干饿着肚皮,他没有得到一粒食物。喊了半天的他,嗓子干得很,他又不敢去水龙头那喝水。恐惧和饥饿干渴同时折磨着他。他躺在破旧的床垫上缩着,老旧的弹簧将他的后背硌得生疼。 李诗萌和刘丽丽吃完了,相视而笑。吃东西的感觉真好,虽然只有那么一点,但对于她们的胃来说却很是慰藉。 “你先去冲澡吧,我不急”李诗萌对着刘丽丽说。“没事,你先去吧,我正好歇歇。”李诗萌听了立刻跳起来直奔卫生间,她太想洗个澡了。刘丽丽看着李诗萌飞奔的样子马上就后悔了,不如不和她客气了,洗了澡,再睡一会多舒服啊。这个李诗萌太狡猾了,以为是和自己客气客气,结果心眼那么多。 李诗萌欢快的在床上来回的翻滚,真好,又回来了。虽然只能洗凉水澡,但总归是洗干净了啊。笑着笑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的坐起来。这个刘丽丽会不会有问题啊,怎么在死了人以后又回到这了呢?是不是又要有什么新情况了呢?李诗萌越想越害怕,蜷起来躲在床角。 刘丽丽带着笑意的走出卫生间,看见李诗萌的样子以为房间里又出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立刻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有什么吗?” 李诗萌刚要开口问刘丽丽的疑问,却在张嘴的瞬间卡顿了一下。李诗萌挤出一丝不失尴尬的笑容说:“没有,就是太累了,这回我们能睡个好觉了,之前那个破床垫子给我的腰硌得可疼了。” 躺在床上的李诗萌听着刘丽丽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刘丽丽睡着了。她慢慢起身,坐到沙发上,双腿蜷立起来,托住了她瘦弱的双臂,她的下巴尖得仿佛能扎进坚硬的膝盖骨。 如果刘丽丽和关我们的人有关系,那她可够下血本的了。和我们一起挨饿,呆在那么脏的环境里,还怀着孕。可如果不是,那为什她的待遇要比我们都好呢?是关在这的做小三的有优待吗?关我们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我们身上有什么可榨取的呢? 毛红兵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他没有力气动一下,躺在破床垫上甚至感觉呼吸都没了力气。靠水充饥根本不行,他的前心早就贴在了后背上。眼前总是闪现着各种美食,各种幻觉,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张晓彬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坏了。一丝丝怪味儿飘散在空气中,挤进毛红兵的鼻孔。饥饿让这个胆小的男人忘了自己是和尸体,一具正在慢慢烂掉的尸体每时每刻在一起。 对了,尸体。 毛红兵费力的起身,看着腐烂了的张晓彬安静的躺在那儿,像是一堆闪着光的肉。毛红兵走过去,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张晓彬露在外面的肚皮,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通过手指嗖的传递过来,他想用张晓彬的衣服盖住他的脸,以便忘记张晓彬是具尸体的事实。刚盖住张晓彬的头,扇动的微风让更加难闻的味道飘出来,毛红兵立刻干呕起来。 刘丽丽被李诗萌轻轻的摇醒了。“怎么了?”刘丽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嗜睡得厉害。“我饿了,你饿吗?”李诗萌问,只吃过一次干面包片的她被饿醒了。 刘丽丽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李诗萌不说还好,一说到饿,自己的肚子也好像有些饿了,但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翻腾。“要不先喝点水吧。” 李诗萌呆了呆说:“好久没有食物了吧?” 刘丽丽的声音轻的仿佛一片羽毛:“嗯。” “唉……”李诗萌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卫生间,对着水龙头灌了几口。 毛红兵此时正呆呆的看着张晓彬发臭的尸体发愣。没有食物,饿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尸体已经不再让他害怕,这不过是一堆肉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这堆肉发臭了,如果新鲜点和市场上的猪肉、牛肉有什么区别。 毛红兵吃过生拌牛肉,没吃过猪肉。他想味道应该差不多吧。如果张晓彬是头猪或牛就好了,他的肉就能吃了。 游戏轮盘又转动了。 李诗萌顾不上毛红兵身上酸臭的味儿,并肩贴紧的站在一起,刘丽丽则跪着,泪流满面。不远处张晓彬的尸体,或许可以说是一堆腐臭的烂肉正散发着独特的味道。 “我早就怀疑你了,凭什么我们的房间那么差,你的那么好。张晓彬刚挂掉,你就又换回原来的房间,还有东西吃,你是不是关我们的主谋?”李诗萌厉声叱问,毛红兵疑惑的看着泪流不止的刘丽丽。 “不是,我不是,真的不是啊!”刘丽丽无力的争辩着。 “你说不是就不是,怎么证明你不是?”李诗萌不依不饶。 “我……”刘丽丽一时语塞。 “你不许睡床垫!”李诗萌冷冷的扔下这句话,然后一屁股坐在床垫上,呼呼的喘着气。毛红兵见状也立刻过去坐下,他可不想再睡又硬又冷的地板了。 刘丽丽默默起身,走到墙壁边的黑暗里,慢慢靠墙坐下。 李诗萌自从有了毛红兵这个同党之后,看刘丽丽的眼神变得如尖似剑,刘丽丽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她那锐利的眼睛。 困意突如其来,三个人很快就睡死过去。 (八) 毛红兵睁开眼睛,看到了李诗萌瘦小的后背,他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微响。他立刻坐起来,向声源看去,可入眼处只有黑暗。他屏息静听,果然,是有动静。他走向黑暗的声音,一把抓住了想要逃掉的刘丽丽。 刘丽丽嘴里塞满了面包片,惊恐的眼神被黑暗吞噬了。 “你,你竟敢偷吃东西!”毛红兵怒吼着。 李诗萌被这怒吼声惊醒,刚坐起来,就看到了昏暗的灯光下张皇失措的刘丽丽。 “她偷吃东西,被我抓到了。”毛红兵的一只手抓紧了刘丽丽的胸襟,弱小的刘丽丽边妄图用双手去掰开毛红兵钳子般的大手,边努力咀嚼着满口的食物。 “什么?”李诗萌听到食物这两个字,眼里就要冒出火光。 “她,刘丽丽,被我发现偷吃东西了!”毛红兵的样子像极了等待表扬的孩子。 “赶紧的啊,找吃的啊,揪着她有个屁用!”李诗萌朝着毛红兵喊着。 两个人一头扎进黑暗里,用手摸索起来。 刘丽丽咽下嘴里的东西,跪在地上,去喝水龙头里的水。刚才在黑暗里偷偷摸摸又急急的吃,加上被发现后的惊慌,差点把她噎死。 “他妈的!”毛红兵骂骂咧咧的走向刚刚喝完水的刘丽丽,一巴掌就将刘丽丽扇倒在地。“你他妈的到底吃了多少?”毛红兵举着一小块被咬过的面包片,恶狠狠的问到。 刘丽丽用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惨笑了一下:“一共也没多少东西,我不过是吃了点面包片而已,还有牛奶呢,我没喝就被你发现了。” 毛红兵听到有牛奶,快步向黑暗处走去,他想李诗萌肯定是发现了牛奶,偷偷喝呢,而自己只摸到了这么一小块面包片。这两个女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错,李诗萌刚刚喝完一盒牛奶,正在费力的打开第二盒牛奶的包装,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脖子。 “你他妈的也偷吃,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偷吃!”毛红兵抡起已经不再强壮的手臂,一下下死命的砸向瘦小的李诗萌。 “给你!”李诗萌被打得七荤八素,急急的喊道,她希望用这盒牛奶停止毛红兵对自己施暴。 “操你妈的!”毛红兵夺过牛奶,推开李诗萌,“你,”他边开牛奶盒边指向刘丽丽,“你和李诗萌一起,看看还剩下什么吃的,赶紧给我拿过来,不然,我让你俩和他一样!操!”毛红兵说完,指了指地上那堆之前叫做张晓彬的腐肉。 两个女人被黑暗淹没了,好半天,刘丽丽才又重新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 “就剩这一盒牛奶了,可惜……”刘丽丽举着一个破损的牛奶盒子,依稀有牛奶从破损处滴落下来。 毛红兵连忙将破损的牛奶盒抢过来,仰起头,用手挤压着盒子,希望能从盒子里挤出些牛奶。慢慢滴下的牛奶,只够润润他因怒火烧干的喉咙。 “妈的!”毛红兵一甩手,将牛奶盒扔了出去。这盒牛奶一定是在推打李诗萌的时候被踩坏的。 “李诗萌,你他妈的给我过来!”毛红兵骂道。 李诗萌此时正趴在地上,一下下舔食着洒落的牛奶。地板上的牛奶混着灰尘,被李诗萌全部吃进了肚子。 当李诗萌蓬头垢面,顶着一个乌黑的眼圈出现的时候,毛红兵伸出一根有脏又黑的手指,一下下点着她单薄的身体:“你把牛奶浪费了,我看你就是欠塞了!一会儿说刘丽丽是幕后黑手,一会儿又鸡贼的偷喝牛奶,我看就你他妈的最不是东西!” 李诗萌被毛红兵的手指怼的一顿一顿的后退,脸上却没有惧色,瞪圆了双眼,看着毛红兵。毛红兵被她看得发毛,最后骂了句,草草结束了指责。 三个人安静下来。破床垫被毛红兵独占着,李诗萌和刘丽丽分别靠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对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诗萌被毛红兵的叫骂和刘丽丽的抽泣声吵醒了,毛红兵揪着刘丽丽的前衣襟,将刘丽丽拎了起来。 “要不是你他妈的偷吃了面包片,我还能吃上点东西,老子现在这么饿,先得怪你,别以为你是孕妇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可不是张晓彬。我现在看着你就烦,你个馋嘴巴,操!”毛红兵说着,用双手掐住刘丽的双肩,来回使劲的摇晃着,刘丽丽散乱的头发披得满脸。 “你他妈的倒是吃饱了啊,操你妈的!老子他妈的都要饿死了!”毛红兵一个巴掌甩到了刘丽丽的脸上,刘丽丽险些翻到在地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抽泣着。她是偷吃东西了,所以她没有资格狡辩。只是毛红兵用力的摇晃使她原本就有些晕痛的头愈发厉害了,她现在只想躺下,一动不动。 毛红兵骂累了,躺回到床垫上。李诗萌坐着,看着刚刚的闹剧,不由得悲从心来。我们现在呼吸着,但却并没有活着,为了一口吃的,我们可以大打出手,也可以忘记道德,甚至我还去舔了地板上洒落的混着灰尘的牛奶,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还不如去死。可现在想死也不容易,除了等着被饿死。 刘丽丽躺在水龙头边的地板上,眼睛半睁半闭。昏暗的灯光下,她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手指上沾着的一丝丝血渍是她刚刚从嘴角擦掉的。她晕晕乎乎的躺着,仿佛如梦般,眼前出现了林林总总的幻象。 在这幻象中,她好像看到了张晓彬微笑着,张开双臂奔向她,阳光下的笑脸是那么的亲切,微风中飘过阵阵花甜。突然,天阴了,一时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中,刺眼的闪电击中了微笑着奔来的张晓彬,一道鲜血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滚滚而下,沾满了他崭新的西装。她惊慌失措,她叫喊,她流泪,她奔跑着。雨水倾盆而下,毫不留情的拍打着她瘦弱的身体,模糊着她原本充满了泪水的双眼。她感到浑身酸痛,胃里如翻江倒海般涌动。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刘丽丽的嘴里喷发而出,咕噜噜的声音在喉咙里来回响着。 李诗萌吓坏了,她跑过去,抓着刘丽丽的一条手臂拼命的摇晃着。血沫顺着刘丽丽的嘴角流淌,鼻孔也渗出丝丝血丝蜿蜒在她的脸上。 “刘丽丽,刘丽丽,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啊?!”李诗萌的叫声里含着哭腔。 刘丽丽软踏踏的躺在地上,任凭李诗萌拼命的摇晃,却同一丝生气都没有的带鱼,扁扁的躺着。纤细的胳膊无力的拖在地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细瘦的四肢上。 房间里又飘起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房间里又添了一具尸体。 “是你,”李诗萌眼里溢出了泪水,“是你杀死了刘丽丽,你个凶手!对着孕妇也能下得去手!这是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你懂不懂?你个杀人犯!” “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毛红兵心虚的吼着。他只是摇晃了几下,打了几巴掌,怎么可能就把一个大活人给弄死了呢! “我亲眼所见,你还抵赖!”李诗萌不甘示弱。 “操!我说了不是我,你他妈的还想讹人啊!”毛红兵扯着脖子喊着。 “杀人凶手!”李诗萌一字一顿的说到。 毛红兵的眼里突然蹿出一丝恶狠狠的光,发疯似的卡住李诗萌的脖子,紧紧的扼住了李诗萌的喉咙。 “你,咳咳咳咳咳,你想干什么?”李诗萌挣扎着。 “你说,刘丽丽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毛红兵挣红了眼睛吼道。 “你放,咳咳咳,放开我,咳咳咳,放手啊你!”李诗萌感觉空气越来越少。 “你他妈的先说,不是我,不是!”毛红兵声嘶力竭的喊着。 李诗萌用尽全身力气,用蜷起来的膝盖狠狠的顶向了毛红兵的下体。 “啊——!”一声惨叫,毛红兵颓然倒下,双手捂着裆部,痛苦的在地是来回翻滚着:“你个**,真他妈的狠,操!” 李诗萌边弯着腰咳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现在她后怕起来,论力气,自己不是毛红兵的对手,万一把他惹毛了,对自己下手,那自己立刻就完蛋。想到这,她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毛红兵渐渐的平躺了,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就躺在刘丽丽的尸体旁边,他没有害怕,平静的心里涌入了些许的愧疚。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力道太大了,才将细如筷子的刘丽丽给摇晃死了也不知道。 毛红兵用平静的声音说,“咱俩把刘丽丽的尸体弄到张晓彬的旁边去吧,这样,他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李诗萌不敢有任何反对,她率先起身,走到刘丽丽的尸体旁,拽住刘丽丽的一条手臂,使劲往张晓彬的尸体旁拖过去。 电脑屏幕的画面让那张帅气的脸露出厌恶的表情,怎么可以舔地上洒落的牛奶呢?真是恶心!还有,孕妇就可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偷吃?被弄死了也是活该吧?大男人为了口吃的就对女人大打出手也真是醉了,看来人终究是赢不了原始欲望的。 人啊,为什么不能总是人的样子呢? (九) 电脑屏幕的微光将他的脸映得有点瘆人的淡蓝色,一根点燃的香烟慢慢燃烧着。一个对话框弹出来“款到即付货。”修长的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着,哒哒的声音在夜晚的安静里显得有些刺耳。 价格再次上涨让人有些不快,虽说是供需所致,但也不应该太过度。人心总是不满足,总是幻想着去拥有更多更好的。贪婪的目光恨不能将整个世界全部装下,却忘记了过度之后要怎么去收场。 电脑前的人懒懒的靠坐着,长长的烟灰啪的掉在桌子上,“真想看看,只吃钱能活多久。” (十) 李诗萌和毛红兵并肩坐在床垫上,他们俩经过讨论、分析后,面对着眼前的面包片和牛奶发着呆。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毒药,亦或是**,碰了即没命。 “要不我们,我们吃,哦,不是,我们尝尝,就吃一点,没事吧?”毛红兵先开了口。 “尝什么?这个吗?”李诗萌指着地上的食物问到。 “呃~没什么,”毛红兵慌乱的掩饰着。其实他想的是,如果食物有毒不能吃,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吃刘丽丽的尸体了。要是吃的话就得趁尸体新鲜着,还没有腐烂的时候吃。张晓彬的尸体就浪费了,变成了一堆只能散发熏人臭味的烂肉。再说,刘丽丽的尸体能吃的肉好像也不多,她那么瘦,腿和自己的胳膊差不多粗细,也不够吃多久的。 李诗萌的肚子咕咕叫的很响,仿佛鸣锣般在房间里来回回荡着。毛红兵看了看她,一头乱发下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脚边的一块破地板,好像那块地板能被她看穿,变成一个大洞,能逃出去的大洞。 “要不,”毛红兵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有些紧张和心虚的再次开了口:“要不我们,吃点,嗯,吃点刘丽丽的肉吧?”他越说声音越小,细如蚊蝇的哼哼。 “什么?”李诗萌听了,腾的站起来,厉声问道。猛的起身,让身体虚弱的她有些眩晕,她扶住墙壁稳了稳,继续说:“你,你怎么能,你怎么会想要吃,吃人肉呢!?你是野兽还是畜生!?”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儿!”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毛红兵突然有了勇气:“你他妈的才是畜生呢!食物里有没有毒你能保证吗?你是想被饿死还是中毒死?还是想要活下去?” 毛红兵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砸在李诗萌的心里。毛红兵说的没错,眼前的食物里有没有毒,谁也不能保证。因为张晓彬就是吃完了中毒死掉的,看刘丽丽的样子,如果说是中毒也挺像。现在能吃的,肯定安全的,就只有刘丽丽的尸体了。 半晌,李诗萌小声的说,“要不,咱俩尝尝?” 人类的求生欲终究战胜了一切伦理道德,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是浮云。也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其他。 他们俩蹲在刘丽丽的尸体旁,谁也不先下手去碰触。 “我们没有刀,怎么弄啊。”李诗萌说。 “用指甲试试。”毛红兵伸出脏黑的长短不齐的指甲,在刘丽丽细细的胳膊上使劲儿划着。薄薄的皮肤被划开,粗劣的伤口刺激了李诗萌:“呕,呕,我不行,我看不了这个,也吃不了,呕。” 其实,毛红兵也是强忍着恶心,他对“饿”实在是太惧怕了,饥饿让他战胜了对尸体的恐惧,对尸体臭味的恶心,并对新鲜的尸肉产生了一丝丝莫名渴望。 毛红兵一下一下认真而努力的用指甲划着、刮着,刮下来的碎肉躺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巴,猛的一下将碎肉放进去,闭上眼,没有嚼,也不敢嚼,艰难的吞咽着。 “哇!”毛红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吞下去的那点碎肉,又被无情的吐了出来,李诗萌见状,也跟着继续呕吐起来。 两个人最终什么也没干成,原本被饥饿折磨的不成样的两个人,经历了呕吐,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俩背靠背躺在床垫上,没有食物来增添体力,那么就只能时刻静卧,注意保持体力了。也许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毛红兵饿的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着一些既模糊又清晰的画面,不知是真是发生过的,还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他使劲晃了晃头,眼睛不自觉的盯在了刘丽丽的尸体上。瘦小苍白的刘丽丽的尸体躺在已经腐烂得看不出什么人形的散发着阵阵臭味的张晓彬的尸体旁,竟然显得有些发亮。虽然她的脸上有着暗红色的血痕,手臂僵直的打开着,但她的姿势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也许,人只有在死了以后才能做到真正的优雅吧。 毛红兵轻轻叹了口气坐起来。曾经坚实的后背,现在只有粗大的骨头支撑着。他靠在墙壁上,柔软的隔音墙仿佛是母亲的怀抱般舒柔。他呆呆的坐着,旁边蜷起来的李诗萌还在浅浅的睡着。 突然,李诗萌紧闭的双眼剧烈的跳动着,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像是个被人随意拧过的一团抹布。 “啊——!”李诗萌突然惊醒,叫着坐起来,眼里的惊恐如化不开的浓墨。“毛,毛红兵!”李诗萌哑着嗓子,喊着。 毛红兵依然靠着墙壁不动,不紧不慢的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李诗萌像是突然才发现毛红兵就在身边似的,弯如鹰爪的手指深深嵌进毛红兵的胳膊。 “操,你他妈的是要杀人啊!”毛红兵疼的龇牙咧嘴。 “我梦见张晓彬了。”李诗萌依旧惊魂未定。 “张晓彬?梦见他咋了?” “我梦见,我梦见他拿着一把长长的刀,满脸恶气的追着我砍,喊着要杀了我,就因为我吃了刘丽丽的肉。”李诗萌说完大哭起来。“可我没吃她的肉啊,真的没吃啊!”李诗萌边哭边向毛红兵求证着。一时间,所有的压力仿似倾巢而出,泪水不停的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毛红兵也呆住了。虽然他是有些无赖,可也没有坚强到吃了人肉也能一如往常的境界。只是他的饥饿意识强大到足以掩盖他曾经尝试吃人肉的事实罢了,若不是李诗萌的噩梦,他也许真的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毛红兵在李诗萌的哭声中不断的搓着手。两只手被他搓得又热又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清洗干净。 (十一) 李诗萌已经有些混沌了,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些软软的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她的牙齿下意识的咀嚼着,口腔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被她咬成一团的东西,经过她细小的嗓子滑向空空如也的胃里,激起了一丝隐痛。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嘴里很干,嗓子也很干。她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蹲在旁边,正在往自己的嘴里放着东西。她使劲睁大双眼,可还是看不清,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吃东西。这时反应的可能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思想和意识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毛红兵用脏黑的手指将刘丽丽尸体上的碎肉塞进李诗萌的嘴里,她已经饿得有点晕晕乎乎的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只是凭意识习惯在咀嚼着。 见李诗萌吃了点碎肉,毛红兵一屁股坐下,将一点碎肉放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吃了东西的两个人感觉气力仿似在恢复,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呼吸也似乎顺畅了许多。 李诗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好像是刚睡足了一夜觉,元气满满的,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毛红兵也一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仿佛每个细胞都跳动着能量。 而当李诗萌得知自己吃了刘丽丽的尸体,立刻跑到墙边呕吐起来,边吐,边哭起来。 她没有想到,曾经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会违背人性吃了人肉,人吃人还能算是人吗?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李诗萌顺着墙壁滑坐下来,用手背擦了擦脸,眼泪和嘴角的口水混在一起,弄得满脸都是。 “你怎么可以给我吃人肉呢!”李诗萌哑着嗓子说道。 “你看看这屋里还有啥能给你吃?不吃你就会被活活的饿死!”毛红兵的声音不大,毕竟吃人肉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只是人在被逼无路的险境里,做出的无奈举动。 李诗萌听了毛红兵的话也无力反驳,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已然是吃了人肉了,现在再去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再说,没有出头之日的现在,自己还不知道要在这间屋子里呆多久,有没有食物也是个未知数,如果想要活下去或许真的只剩下吃人肉这一条路了。 “也就现在还能吃,过几天腐坏了,她的肉就不能吃了,我们就这么干挺着,会死的更快的。”毛红兵嘀嘀咕咕的说着,好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李诗萌听。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静静的呆坐着。 在李诗萌和毛红兵渐渐习惯了吃人肉后,刘丽丽的尸体能吃的部位已经所剩无几了。暴露在空气中的骨骼细小白净,和她旁边那堆腐臭熏人的烂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的尸体只是四肢被吃掉了,其他部位还保留着死掉时候的样子。因为,李诗萌和毛红兵他们俩害怕刘丽丽是因为中毒才死掉的,所以也只敢吃掉刘丽丽的四肢。她的四肢肯定是安全的,其他部位就不好说了。 只是现在她剩下的部位也有些腐坏了,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臭味被旁边叫做张晓彬的,那已经不成人形的烂肉味掩盖得丝毫不剩。 等刘丽丽的尸体再没什么可吃的地方之后,俩个人又开始了挨饿,那种前心贴后背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的。两个人迷迷糊糊的一直昏睡着,各自做着各自的梦。 待毛红兵睡醒了,饿得没有一丝力气的他根本不想动地方,只是睁开眼睛,看着看不清的天花板。黑暗里的天花板仿佛有着深深的吸引力,黑洞般的吸引着毛红兵的视线和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李诗萌也醒了。她连头都没有转动,只是转动眼球,看看旁边的毛红兵是不是还在。 毛红兵没有发现李诗萌已经醒了,他的眼睛睁睁闭闭。 “嗯,”李诗萌发出一丝声响,算是一声问候。 “醒了?”毛红兵问。 “嗯,”李诗萌尽量减少自己的体力消耗,连话也精简着。 “你,喝水不?”毛红兵想,如果李诗萌也想要喝水,他们俩个可以相互搀扶着,去水管那喝水。有个伴一起,喝个水好像也更有力量些。 “不想喝。”李诗萌轻轻的说,“要不咱俩再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 毛红兵懂李诗萌的意思,他也想再去找找能吃的部位:“好。”毛红兵只答了一个字,两个人挣扎着起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刚坐起来,李诗萌突然发现地上有面包。她充满了疑惑,觉得自己可能是饿的花眼了或是出现幻觉了。她用手使劲揉揉眼睛,没错,是面包!她连滚带爬的向面包走去。 毛红兵的眼睛开始就望向那堆放尸体的地方,他发现李诗萌踉踉跄跄的向另外的方向走,还以为她饿得有些不辨方向了。当他刚要提醒她的时候,瞬间发现了地上的东西,立刻电到了样的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大手一伸,将地上的面包抓在了手里。他把面包握在手里,眼睛冒着微微的蓝光。 李诗萌虽然比毛红兵先看到的,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她刚刚的伸手只抓到了空气。她在懊悔自己的迟钝,不然面包应该是她的。不过,她在墙边发现了一根火腿肠,也算是个小小的收获。她将火腿肠紧紧握在手里,转过身,将握有火腿肠的手藏在背后。 “你是不是早就看见吃的了?”李诗萌先发制人。 “没有,我看见你发现了东西,才过去的。”毛红兵冤枉的说。 李诗萌快步走向有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找了半天,甚至还翻看了刘丽丽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毛红兵紧攥着面包,不知所措的看着李诗萌东翻西找。 “你敢说你在我没醒之前没有偷吃、偷藏?”李诗萌翻了个底朝上一无所获,但却依然不信,厉声问道。 “我没有!”毛红兵说道。 “那你吃,你把面包都吃了吧!”李诗萌倚住墙壁冷冷的说。 毛红兵看着手里被攥得变了形的面包突然没了食欲,不知道这面包里面有没有毒。 “哼!”毛红兵突然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先醒过来,先发现吃的,还藏了东西了呢!”毛红兵不甘示弱的说着。 “给你一个。”毛红兵扔过来一个面包,他的举动让李诗萌更加怀疑起来,但她没有继续发难,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面包。 两个人似乎就此僵持了,不再说话,也不敢吃手里的东西。 许久,毛红兵撕开面包的塑料包装袋,狠狠的咬上去,仿佛英勇就义前般的坚毅,边吃边说:“操,死就死了,怎么也得做个饱死鬼吧!”李诗萌听了毛红兵的话,也慢慢撕开包装袋吃起来。 这面包格外香甜,麦香的甜味充满了整个口腔,牙齿在咀嚼的时候幸福的打着颤。合着浓浓的奶香滑过喉咙的面包直抵胃里,让干瘪的胃变得充盈起来,那种幸福,那种快乐,让人忍不住要流下激动的眼泪了。当舌尖将最后一粒面包屑舔干净,意犹未尽的毛红兵将包装袋放在鼻子上使劲儿的闻着。包装袋上留有的味道依然是那么的迷人,让人口唌直流。 毛红兵吃完了面包,都不想去喝水,虽然有些口渴。因为想要面包的味道在口腔里多留几分钟,因为就这么一个面包,再想要吃到东西,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李诗萌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径直走向水龙头,蹲下喝水。冰凉的水冲刷着她的咽喉,将面包悉数带进胃里。她站起来,走向床垫。 她要把火腿肠藏起来,等到再饿的时候偷偷吃。因为不知道再有食物能是什么时候,这根火腿肠是存粮,一定要保管好。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根本藏不了什么东西,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睡觉的床垫了。而且通常说的灯下黑,也就是现在睡的床垫了,藏在床垫下,离自己还近,方便取用,还不容易被发现。就毛红兵那个傻子,是不会想到自己把火腿肠藏在离他不到50厘米的床垫下的。 毛红兵的确没有发现李诗萌在藏东西,他闭着眼睛使劲闻着包装袋的味道,那满脸的陶醉恐怕是新婚之夜都不曾有过的幸福。 夜晚的街灯将影子长长的画在地上,淡淡的黄色光晕温暖着微凉的空气。大街上的来往车辆擦身而过的各奔东西,行人裹紧了被微风调戏着的衣衫。生活总是这么的循环往复,和被关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也许差不多。 李诗萌侧躺的半边身体已经有些发麻了,她不敢动,她想等毛红兵睡得更踏实点后,她好偷偷的把藏起来的火腿肠吃了,一祭饿得正在抽搐胃肠。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李诗萌感觉没有麻掉的半边身体似乎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她轻轻动了动,慢慢平躺过来,用眼角观察着毛红兵。 突然流动的血液快速的通过被压住的地方,让她感到有些刺痛。眼角里的毛红兵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得很沉了。其实,没怎么吃东西,本身就有点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了,现在躺在暗暗的灯光里更是迷迷糊糊了。 李诗萌再次侧过身体,将自己的手臂一点点的伸到床垫下面,一根饱满圆长的火腿一下子就握在了手里。隔着床垫,她仿佛闻到了火腿肠的香味,口水在嘴里打转。 她慢慢的将火腿肠拿出来,尽量不发出声响。包裹的红色肠衣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微光,这是救命的光。她的指甲参差不齐,手也没有力气,弄了半天也没有撕开包装肠衣。她将火腿肠放在嘴里,用牙齿使劲咬着火腿肠的外包装,一下子撕开了一道口子。火腿肠的香味立刻涌了出来,充满了她的口腔,也将周围的空气侵染得美味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咬掉一小块,在嘴里细细咀嚼着。太幸福了!人间美味不过如此吧?以前从不觉得好吃的东西,现在却在嘴里跳动着动人的味道,撩拨着她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真是太好吃了! “你在吃什么?”毛红兵嘶哑的嗓音打破了李诗萌美好的享受。 “嗯?”李诗萌赶忙咽下嘴里的火腿肠,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在偷吃什么?!”话音未落,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李诗萌细细的脖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李诗萌被掐得直咳嗽,一小粒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火腿肠碎屑从鼻腔喷出来。 毛红兵起身在李诗萌的身上乱摸乱抓起来,那根刚刚被吃了一小截的火腿肠一下子就被毛红兵抓在手里。 “你,你竟敢偷藏东西,还背着我偷吃!你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毛红兵连火腿肠的肠衣都没剥掉,整个放到嘴里开始嚼起来。 李诗萌伸手去夺,可她却没搏过毛红兵的力气,眼睁睁的看着毛红兵将火腿肠吃到肚子里,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说吧,你还藏啥东西了?都拿出来吧,你主动交出赃物,老子高兴了还兴许分你点,如果等老子亲自动手去找,你自己想想后果吧。”毛红兵边将嚼不动的肠衣从嘴里拽出来,边用舌头将上面的碎渣舔食干净边说道。 李诗萌咽了咽眼泪,说“就这一根火腿肠,再没别的了。” 毛红兵不信,一把推开坐在床垫子上的李诗萌,费力的将破败的小床垫翻了个个儿。然后,他像刚学会爬的婴孩般在地上匍匐着,两只手不断的摸索。 结果当然是失望了,真的只有这一根火腿肠,地上除了灰尘就是灰尘。毛红兵不甘心的站起来,恶狠狠的对李诗萌说“他妈的,也不知道你之前藏了多少,偷吃了多少,就剩这一根火腿肠了,你他妈的太损了吧!我还分给你个面包呢,真是喂了狼了。我呀,就是心软,对你这样阴险的人就不应该心软。” “我没偷藏,也没偷吃!”李诗萌看着浑身是灰的毛红兵哆哆嗦嗦的说。 “滚蛋吧!赶紧他妈的给老子滚远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操!就你心眼多,研究生是吧?他妈的一点道德都没有,光研究咋长心眼了吧?操!”毛红兵骂骂咧咧的将床垫翻平,然后大字型躺在上面。“你不是自私吗,也别睡床垫了,去墙角反省吧,操你妈的!” 李诗萌愤恨的看着毛红兵,紧紧抿着的嘴唇抖动着。她在恨,毛红兵吃掉了那么美味的火腿肠,那原本是自己的食物。现在自己的肚子里空空如也,他吃了她的火腿肠还对她骂骂咧咧的。 现在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吃的。自己也没吃上几口火腿肠,现在饿得发晕,要如何坚持着活下去呢? 毛红兵睡着了。李诗萌呆坐了半天,慢慢站起来,走向刘丽丽的尸体。她想再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小块碎肉,能吃的碎肉。 刘丽丽残缺不全的尸体狼狈的躺在地板上,细小的腿骨已经被拽下来了,上面兴许还有毛红兵的牙齿印。有些微烂的尸体除了味道不太好之外,已经不再让李诗萌感到害怕了。她伸出手,一点点的翻看着。真的是没有一丝能吃的肉了,她坐在地板上,盯着白白的骨头发愣。 房间里除了腐肉就是可能有毒的半腐肉,自己和毛红兵恐怕也挺不了多久了,也快变成尸体了。唉,哪怕再有具尸体也行啊,吃尸肉也能活呀,要是省着点吃,能活长一点也说不定呢。 李诗萌想到这儿,不禁笑话起自己来。真是饿得发昏了,什么都敢想,自己都要变成尸体了,难道要自己吃自己去延续生命吗? 她伸手去掰刘丽丽小手臂骨,她想万一有点能咬得动的骨膜也行啊,实在是太饿了。 掰了半天,好不容易弄开了一点,裂开的骨头还把她的手给划破了。鲜红色的血珠滴落到雪白的骨头上显得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她赶紧把受伤的手指塞到嘴里,淡淡的腥味在口腔里散发着,刺激着她的味蕾。 李诗萌突然想到,如果高大的毛红兵变成了尸体,可吃的地方可比瘦小的刘丽丽要多。可怎么才能让活生生的毛红兵变成听话的任人宰割的尸体呢?论智商虽然毛红兵比不过自己,但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智商好像派不上太多的用场。论力气,自己肯定是敌不过毛红兵,除非自己手里有武器,还得趁他不备,不然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这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腐肉尸体和破床垫,哪有什么武器呀!李诗萌开始思索起来。 毛红兵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在梦境中他左躲右闪和各种怪兽战斗,手里的一把长剑已经鲜血淋漓。空旷的原野上,除了野兽的怒吼之外,只有自己呼呼的喘着粗气,在暗沉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 猛然间狂风呼啸起来,卷起了滚滚黄沙,飞旋着由远及近。毛红兵环顾四周,只有身后远处一颗枯树算是他的伙伴,他拔腿向枯树跑去。 干瘪的树枝耷拉着,斑驳的树皮干裂出一道道深深的口子。毛红兵靠在枯树上,将手里的长剑插入脚下的土地。 没过多久,一个长着好几个脑袋的怪兽突然从天而降,长在粗壮的胳膊上的大手一下子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来,毫不留情的刺向了他的肚皮。 “啊——!”毛红兵从噩梦中惊醒,他看见瘦小的李诗萌面目狰狞的盯着自己,两条细小的胳膊交叉着。他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腹部开始蔓延,忍不住的哼哼着。 他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一根雪白得耀眼的棍子正插在自己的肚子上。他疼得不能动,只是刚刚抬头一下就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你,你要杀了我吗?”毛红兵忍者疼痛问道。 李诗萌并不搭话,只是将手里握着的武器紧紧的攥在,又使劲的往下按旋转压着。 “啊——”毛红兵疼得直翻白眼,“别杀我,求你了。”此时的毛红兵也不知道自己该向李诗萌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住手,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我求求你了,我保证,再有食物的话,你分我多少算多少,我再不和你抢了,别杀我!” 李诗萌冷冷的看着毛红兵,对毛红兵的求饶不屑一顾。她突然将手里的武器拔出来。 “啊——”毛红兵的身体抽搐着,李诗萌迅速的将刚刚拔出来的武器再次插入毛红兵的肚子。 “噗!”毛红兵一口鲜血喷出来,糊了他一脸。“求,求你,求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毛红兵的声音低得听不清,他还试图用手去阻挡。可是巨大的疼痛笼罩着他,他实在是无力阻止李诗萌的袭击。 李诗萌像上了发条的机械,一下一下的将手里的武器插入、拔出,直到毛红兵再没有发出声音,软软的躺在那,任由她用力的刺着。 李诗萌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脸上甚至也溅上了几滴。她看着手里的武器,由开始的雪白到现在的鲜红,雪白仿佛被鲜血滋润了样的闪着红光。一只紧攥的手指由于用力过度而微微抖动着,另一只手耷拉在地上,朝上的掌心呈现出鲜艳的红色。空气中再度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李诗萌的武器是刘丽丽的一根小腿骨,是之前毛红兵拆下来啃过的。骨头的一端被毛红兵用力踩断了,参差不齐的的边缘成为了刺入毛红兵肚皮的利器。李诗萌将沾满了鲜血的腿骨捧在手里细细看着,如果没有这段腿骨,她是没有办法杀死毛红兵的。现在毛红兵也变成了可以食用的粮食了,比刘丽丽高大的他应该比刘丽丽的肉多,够让自己吃上几天的了。 (十二) 丁一看着眼前这个帅小伙,他不敢相信买家会这么露着脸。通常的买家会将自己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像此时的自己。 “小伙子,”丁一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说着,“你买的货有点多,这回先给你这么多,然后,”丁一说着,将口袋里的一叠钱递给小伙子,“这个钱先退给你,等剩下的货到了,我再联系你,你再过来取。” 老奸巨猾的丁一,手里不是没有货,他一贯的做法就是这样,货从来不带多,毕竟是违禁药品,如果被抓,药的数量少,受的处罚小,药的数量大,处罚就重。自己从事这种危险的行业,刀尖上舔血般,不多加点小心,就会住进**发的小屋里,吃着份饭,穿统一制服喊口号了。 小伙子接过药和钱,冲着丁一笑了笑,露出了一排好看的小白牙“怎么,你这卖货的还怕买货的买的多?” “你要的这个药不太好搞,我也是通关系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这么点儿,你要是还想要,就只能等。”丁一透过墨镜看着眼前的帅小伙压低了声音说。 “好吧,那我就等你消息了。”小伙子张开手伸向丁一,丁一将一张带有条形码的纸条轻轻放在小伙子干净的掌心上。 条形码的纸条上用铅笔草草写着中超,1007。 丁一望着渐渐远去的小伙子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儿子还活着,那么也应该和这个小伙子差不多大了吧,也会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健康的样子吧。可惜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却要买这种药,唉,真是白瞎了这一身的皮囊。 小伙子拐进一个胡同,打开双肩包,拿出一件连帽衫换好,又将双肩包揉成一团,塞进一个购物袋里。他将连帽衫扣在头上,折回身,向刚刚和丁一接头的地方走去。 丁一的外号叫“老狗”,因为他的年龄不算小了,又很是狡猾,在这一行里从未失过手,所以同行们给他叫响了这么一个外号。 丁一的手机响了,他转身接起电话,是一个同行想和他串换点货,丁一简单的说了几句,刚挂了电话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那么的慵懒,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空气中飘散着果茶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时不时尝尝果香四溢的温暖的果茶,偶尔还会露出他那好看的小白牙。 而此时,丁一正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扶着墙试着站起来。 “嘶——”,丁一发出一声浅浅的**。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暗算了老子,别让老子逮到,否则有你好看!丁一这样想着,眯了眯眼睛,背靠着墙,倒吸着冷气。 好半天,他才直起身。这是个昏暗的房间,浓浓的腐臭味道让他皱起了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只是隐约记得,刚接了个电话就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丁一习惯性的想拿根烟,兜里干干净净。他连忙检查自己所有的口袋,除了上衣口袋里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外,一无所获。 这是抢劫吗?绑架?还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谁?他百思不得其解,在脑子里一一闪过的记忆中拼命搜索着可能性。 他什么都没有想到,没有任何一个可能性会让他有这种遭遇。他定了定神,开始环顾四周。房间的墙是那种皮质软包的,再远处好像有一个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床垫子,床垫子上好像还躺着个人,不知道那人穿的是什么,还有些反光。 丁一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哎,这是哪啊?”没有人回答他,好像他的问话像一个贝壳掉进了深海里波澜不惊。 他慢慢的走向床垫子,透过昏暗的灯光,他逐渐看清了,床垫子上躺着的不是活人,应该是一具尸体。 残缺不全的尸体露着森森白骨,散发出的淡淡腐臭随着走近越发浓郁。丁一站在床垫子前,看着正在慢慢腐烂尸体的腹部直直插入的一截骨头,心里突然变得很紧张,胃里的翻江倒海让他忍不住扭头狂呕起来。 好半天,丁一才停止呕吐。他擦了擦泪水模糊的脸,直起腰。刚刚抬起头,一堆看似人形散发着更加难闻的味道的东西让他刚刚平复的胃肠再次翻腾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呕吐至死了。 自己是到了地狱吗?怎么到处都是尸体或是腐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窟? 丁一蹲在地板上,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哭了很久,他无力的坐在地上,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疼,还能感到疼。这说明自己是活着的,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看了看眼前的尸体,两眼无神而呆滞。突然,他想起自己口袋里那张的纸条,自己从不会在上衣口袋里放东西,那纸条一定是别人放的。他立刻翻出来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漂亮的字:“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是否会活成另外的样子?” “妈的!”丁一将纸条摔在一边,狠狠的骂了一句,“谁他妈的这么损,把老子整到这个地方!操!” 丁一现在还只有愤怒,但很快,饥饿就会到来。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缺少了谁而崩溃,我们不过是这尘世中的一粒沙。渺小到如尘埃般,被风一吹,就飞散而逝了。 丁一看着地上散落的纸币和钢镚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们,脑子已经乱了。 在房间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具纤细的尸体,应该是个女人,已经微微有些腐坏了,瘦弱的身体在墙角蜷缩着,仿佛一只睡懒觉的猫。如果按照尸体腐坏程度来看,这个角落里的女人应该是最后一个死的。 他现在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可眼前除了钱和尸体,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只有一根水管,可光喝水根本就不行,太饿了。他一想起刚醒过来那会,自己因为突然间受不了尸体和尸臭而呕吐,就想抽自己几下。如果当时忍住不吐,他的饥饿应该会晚点到来。 对于尸体,丁一倒不是那么怕,毕竟是当过屠夫的人。他已经把床垫上的残尸扔到了一边,和那些撒发着臭味的烂肉堆放在一起,反正这具尸体也活不过来了,就让这些尸体们臭在一起好了。他把床垫拽到离尸体最远的地方,尽可能的远离臭味的源泉。 房间角落里的尸体被他挪到了那扇打不开的门旁边,他下意识在想,如果一直没有食物,他也许会试着尝尝微微腐烂的生人肉是什么滋味。因为他那已经老去的身体时刻在提醒自己,饥饿会让他原本就不能经历风吹的身体越发快速松懈软掉的。 他捡起地上的一张纸币,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撕下一条,放进嘴里用牙齿艰难的磨着。平时那么招人喜爱的钱,如今在嘴里不如一口棒子面来得香甜。 嚼着嚼着,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给他做粥的姥姥。姥姥做的粥又甜又香又软,喝上一口,整个人都是暖的。一碗白粥,冒着热气,就是人间美味。 在恍若香气萦绕的白粥碗旁边,姥姥的笑脸逐渐模糊,但粥的味道却愈发浓郁。他闭上眼睛,努力嚼着嘴里的钱。不知道这钱是由什么样的纸做的,平日随意一撕就坏掉,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纸币,如今却难以嚼烂,更难下咽。 丁一弯下腰,对着水管灌了几口。冰冷的水将丁一嚼的半烂不烂的钱冲了下去,划得他嗓子有些微微发疼。 他长出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自己养的狗。他不在,狗也没得吃。房间的门狗也打不开,窗子狗也跳不出去。他和他的狗正一起挨着饿,只是被困在不同的房间而已。 饿得发慌的丁一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他无力的靠在墙上,没有能量添加的已经老去的身体正加快衰败的速度。 他开始忏悔着。 如果不是自己好赌,把起早贪黑努力干活的钱在赌桌上输得一塌糊涂,他的老婆就不会因为生气,抱着1岁大的孩子回娘家。如果老婆没有抱着孩子回娘家,就不会在半路被车撞死。 那么小的孩子就像个被摔坏的娃娃,被甩在路边,倒在血泊里的老婆,手里紧紧攥着孩子的一只小鞋,母子两个就这样在一个黄昏的村路上和自己永别了。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他现在可能正喝着老酒,听着老婆絮絮叨叨的讲东说西,看着儿子大口吃饭,亦或许已经抱上孙子孙女,逗弄着,任凭小家伙的口水沾满自己的肩膀。 人生啊,其实不过如此。无需大富大贵,平平淡淡就好。而现在,自己被关在不知名的满是尸体的地方,没有食物,也没有人应答自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死了反而是解脱,去那边和老婆、儿子团聚。 丁一如同旧机器艰难转动的心脏被他自己高低起伏的情绪搞得难受极了,他在充满怪味的床垫上慢慢躺下,额头留下的汗水滴落在床垫上,他的衣服渐渐潮湿,他的眼睛再次紧紧闭着,眉头紧皱,泛着紫色的嘴唇也抿着,身体抽搐着,抽搐着,竟渐渐僵硬了。 丁一死了,脸颊凹陷,紧紧贴在骨头上,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张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的纸币。 送食物的身影盯着丁一的尸体,在这充满尸臭的房间里,丁一死得还算体面。只是他那看似微胖的身体太不禁折腾了,这才几天啊,他就挂了。站在房间里的身影并没有挪动丁一的尸体,只是将手里的干面包片和牛奶放在了丁一的尸体旁。 原本以为看到的电脑画面里丁一的模样是他在装病,结果丁一是真的死了。他是来这里存活时间最短的一个人,比个瘦弱的女孩死的还要快。真是不知道,这么一副身体要那么多钱都干嘛了,人又不是钱的奴隶。 身影轻轻关上地下室的门,走到一楼的客厅里。客厅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窗,将不多的光线散在反射着冷光的地板上。 黑暗里,被点燃的香烟,闪着暖暖的红光,他忽然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了。 身影轻快的走在路上,路灯将他的影子一会变长,一会缩短。偶尔开过的车带起一股微风扑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凉意。他走上一座小桥,站在栏杆旁又点燃了一根烟。月光照着平静的河面泛着粼粼的微光,不远处的柳树晃动着摇曳的身姿。夜晚的黑暗里也会有这么美的样子,让人有种想要融化其中的静谧的美。 他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背着书包的一群大孩子,不由自主的笑了,露出了他洁白的牙齿。在那群活蹦乱跳的孩子里,会有多少优秀的DNA,又有多少该消失的NDA?好的和坏的DNA掺杂在一起,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同样的笑着,这是不对的,坏的是没有资格存在的,坏的是该被消灭的。 他将烟蒂抛向水面,一点红色划过暗黑的夜空,留下的一条亮线,像是给这夜空拉开了一条拉链,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张青筋暴怒的脸。 (十三) “啪!”一记耳光给白嫩的脸颊留下了桃红色的印记,一个长相柔美的女人双目含泪的望着刚刚打了自己的男人,男人很帅气,只是现在发怒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不长记性!”男人对着女人怒吼着。柔弱的女人只是望着他,见他瞪圆的眼睛冒火似的,马上低下头哭泣着。 “你到底想要怎样?放着孩子你不管,家也不收拾,我天天为了赚钱忙得团团转,你可倒好,就知道打麻将打麻将,还学会抽烟了你!” 男人越说越激动,“你还想不想过了?你不想上班,可以不去,家里不缺你赚买米的钱,可你倒是培养点正常的兴趣爱好啊!之前喜欢什么摇滚,把家里搞的像个录音棚,你看看那地下室,像个什么鬼样子!每天披头散发的人来来往往的进进出出,穿得奇形怪状的,人妖不分。邻居们都拿什么眼光看我们,你都没长眼吗?瞎了吗?是真傻还是真不知道?唉,就这,就这我也没说什么吧。谁让你那个不靠谱的哥哥总带着你整这些个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呢!可你看看你,现在又迷恋上打麻将了!也不是不让你打,放松放松,小打一会不是不行的,你这成天成宿的打,自己灰头土脸的倒也罢了,把孩子推给阿姨,生病发烧了都找不到你人影,更别提要你照顾了,你还算是个合格的妈妈吗?” 男人看着低头不语的女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过了,孩子跟我,少受你点影响。唉,这要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真他妈的不想要了!他的身体里有你的遗传基因,谁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像你一样!还有啊,以后你再结婚可别再生孩子了,就你那不咋样的基因还是不要再害人了!”男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门缝后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就一直怯怯的看着这一切,直到爸爸走掉了,他也没敢出声,静静的流着眼泪,就那样看着哭泣的妈妈。 这只是每场硝烟散去的固定场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一次,小小的他已经习惯了爸爸的怒吼和妈妈的眼泪。每次战争过后,发泄完不满的爸爸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擦干了眼泪的妈妈要么依然将麻将牌甩的飞起,要么就是窝在地下室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能够陪伴自己的似乎只有家里的阿姨。而操着满口上海话的阿姨大部分时间总是在打瞌睡,醒了就会自己碎碎念,边讲边忙忙叨叨的做活,从来不会关心自己在做什么。 他已经记不起全家在一起开心的吃顿饭是什么时候了,亦或从未有过也说不定。他就像一颗小草,只照照太阳,喝点露水,自己就这么坚强的活着,在这个家里孤独的活着。同时又努力的让自己远离爸爸口中的那些坏东西,时刻保持着警惕性,让自己变得完美。这样,爸爸就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体里有妈妈的遗传基因而嫌弃自己,也不会真的和妈妈离婚后抛弃自己了。 其实,他继承了妈妈的美貌,但却没有妈妈的那些嗜好。因为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被爸爸刻下了,妈妈喜欢的那些都是坏的东西,自己是不可以继承那些的。而坏的,不好的东西都应该消失掉。这样,只剩下好的,美的,才会缔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这样的世界里才不会有争吵。 从小到大的刻苦让他拥有了除天生美貌之外的完美,学习的时候成绩第一,运动的时候没拿过第二,工作上也从未出现过差池。在别人眼中,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人人羡慕的孩子。 他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邻居伯伯说的,看这孩子多好,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真是不能比啊,要是都像这孩子这样的,我们做老人的做梦都能笑醒。 而公司财务大姐最常说的,就是这么优秀的基因应该多多生几个孩子,这样才算造福社会。每次财务大姐这么说的时候,他都是呵呵一笑,露出他那保养得洁白的牙齿。 是的,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没有一丝瑕疵。 他的前女友也是这么说的,他的一切都在闪光,甚至怀疑他是神遗落在人间的孩子。他太完美了,完美得都不真实,完美得让前女友劈腿后也能理直气壮的说,他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和童话谈恋爱,而她要的不过是平平凡凡的生活,是要和人在一起的生活,不要二次元里的完美人生。 说这些的时候,她还坐在劈腿对象的腿上,一点惭愧也没有,脸都没有红,就那么自然的说着,像是自己才是那个犯错的人。 而美好最终是会替代丑恶的,就算用华丽的外衣包裹腐臭的尸体,蛆虫终究会爬满外衣。再借词卸责的借口也不过是借口,是想要掩盖错误的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那时他对他爸爸当年的言论有了更深的认识,原来不美好的并不一定是我们用眼睛能够看到的,也并不全是我们看到的这些。而内心的好坏是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才能发现的,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也要通过各种经历才会显示得淋漓尽致。 以至于他面对前女友脸不红心不跳的侃侃而谈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用很平静的语调说了再见,轻轻转身离去,就像这些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不过就是个路过的人看了个热闹而已。 果然,人性的恶会让人变得不像个人,这可恶的恶会为自己的错误找到成千上万的理由,然后用这些理由试图去证明所有的错误行为都是被迫无奈才会作出的,明明的施害者,却偏偏要扮成那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这样的毒瘤是不允许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不然它的毒素会蔓延到健康人的身上,会让健康的变成羸弱的,美好会被逐渐增多的恶吞噬掉,会让原本充满阳光的世界变成有暗黑划痕的世界,甚至会被黑暗所吞噬。这样乌黑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世界,也不是世界本该拥有的样子。 而优秀的东西才会让人想要它发光,才配被继承,才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十四) 吴言昊老师两天没有上班,并失联了。就在家人、学校满世界找人,新闻网页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吴老师正坐在破床垫子上背着《教师职业道德》,声音中充满着恐慌:“爱国守法,关爱学生,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终身学习……” 不远处的尸体散发着阵阵腐臭,时刻提醒着他,要认真遵守规则,否则下场也许就是那一堆臭肉。 他战战兢兢的背着,心里却在想,自己老老实实的,也没得罪过谁呀,怎么会被关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啊!“咳咳咳,咳,咳咳”,他背得口干舌燥,实在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他站起来,走到水管旁边,对准水龙头猛灌起来。 冰冷的水滑过他干热的喉咙,仿佛一剑穿透了他的心。他颓然坐在地上,流出了眼泪。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出众过。胆小怕事的性格让自己的生活圈规规矩矩,甚至都没敢和相处了半年的女朋友有过实质性的接触。到底是谁,会如此憎恨自己,把自己关在这个比地狱更加真实又可怕的地方呢!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悦耳的男声:“吴老师,背得怎么样了啊?”吴言昊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一把擦掉脸上的泪痕,诚惶诚恐的站到了唯一的不太亮的灯下,稳了稳声音说:“我都背好了”。 “吴老师,教师的职业道德是用来做什么的?” 满怀信心的吴言昊被这个问题一下子击败了。他以为会考他背诵条款,但却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提问。 “我,”他支吾了一声,陷入了沉默。他不敢轻易回答,万一不是对方要的答案,自己恐怕连下一秒的空气都呼吸不到了。 半晌,头顶的男声才又说“怎么,吴老师不知道教师的职业道德是做什么用的啊?” “不是,不是,我知道,我,我的意思是……”吴言昊真的有点乱了,“我是说,呃,那个,教师职业道德是用来规范教师的职业的行为的。”他边擦着额头渗出来的汗边说着,紧张让他有点结巴。 “什么是教师的职业行为呢?” “知,知道,嗯,就是爱国守法,爱岗敬业……”吴言昊将教师职业道德背诵着,突突的像在发射子弹。其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自己就会惨遭不测。虽然像现在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但终究还是活着的,总比死了的强啊。 “停!”头顶的声音止住了吴言昊滔滔不绝的背诵,吴言昊吓得立刻紧闭双唇,大气都不敢出。 “看来,你还得好好学习才行。” 吴言昊听不出声音的喜怒哀乐,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恭敬的样子对方是否能够看到,但恭敬总比强横好,更何况自己现在是处在弱势地位。 就这样站了好久,头顶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吴言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下,心跳的快速律动让他的呼吸有些困难,嘴里更干了。 就这点理解能力还当老师,哼,真的是误人子弟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跳动着,电脑屏幕切换的不同的画面。好看的嘴唇划出一道弧线,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看看当领导的理解能力怎么样。 屏幕上一个圆滚滚的地中海式发型的中年大叔正直直的站在灯光中心,他不断的用手去推并没有滑下来的眼镜。 “张总,”当头顶传来那磁性的声音时,这个张总用手遮挡着并不耀眼的光线,抬起圆肥的脸,习惯性的又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想啊,我们可以谈谈。” “哦?谈谈?谈什么?” 张总咽了口唾沫:“我可以提供的有工作岗位、钱、人脉、各种关系,这个你懂的。”张总还是有点紧张的,稍显有些结巴“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的,所以……” “呵呵呵呵呵”,好听声音笑起来也是那么的动人“一个公司的老总也是黑白两道通吃,商场官场如鱼得水的人物啊。” 张总听了,竟然有些小害羞,搓了搓手“也没有那么那个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提供的,而且我保证出去以后不会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的。” “哈哈哈哈哈哈!”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很久很久。张总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现在的房间就是当初张晓彬的那间,没有厕所的排泄物已经发霉、发酵,味道冲鼻。张总被笑声笑得很紧张,就那么站在光线下听着,脑子仿佛突然失灵了般不会转动了。 “还真是当领导当惯了啊,还是,你原本就这么自信啊?”头顶的笑声过后,一字一顿的问题认真的问着。 “我这不是想要满足你的需求嘛,与你与我双赢的方式是可以有的嘛!” “呵呵,你先学习学习怎么做人,再想想你现在有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头顶的声音消失了,张总站在光线下愣愣的盯着墙面,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没有到位,没有和对方谈拢。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想要自己死,自己早就见了阎王,之所以自己还能站在这儿,就说明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可以和对方斡旋、谈条件,如果谈的拢自己就有可能出去的。想到这儿,张总裂开嘴笑了笑,仿佛这个房间里蒸腾的臭气熏天的味道是一剂兴奋剂,突然让人变得愉悦起来。 这种仗着自己有点钱有点人脉的垃圾最可恶,他们可以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颠倒是非黑白,让好人蒙冤。自己就曾经是受害者,那种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儿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况且,为什么让那些小人置身事外,明明就是他们搞的鬼。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因为当时的因才有的果,但是,但凡是有了果的,必定是有因的。 其实,有些人会将自己犯的错误改正,洗心革面变成新人,而有些人真的是无药可救,也许这就是那DNA在作祟。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DNA的载体而已,当诞生的孩童从开始成长直至死亡,我们的身躯由新鲜到不断的老去,最后在这万物丛生的世界里消失。而我们的躯体所承载的DNA会在躯体交配后所产生的新的不同性别的躯体中继续存活下去,或进化或突变,亦或一成不变,永永远远的存在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第一次做人也是最后一次做人,机会只有一次,而DNA却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切断坏的不断延续下去的DNA是多么的重要啊,不然那些鱼目混珠的或坏的或残缺的DNA会成为这个灿烂的世界里的淤泥,太影响这世界的美丽了。 (十五) 在拆迁队开破拆机的老刘发现了在自己拆迁干活的工地旁,有一座稍显安静的独栋小楼。小楼有些斑驳的外墙上挂着并不新的空调外挂,一楼的花园里也没有其他并排小楼花园的热闹,干巴巴的土地光秃秃的,倒是十分平整。小楼的窗户通常是紧紧的关闭着,厚重的窗帘盖住了窗外的阳光。老刘想,这是不是一座无主的楼房?亦或是楼主常年的不在家?或许自己偷偷溜进去顺点什么,也不会被发现吧。 老刘其实并不老,只是常年的户外粗活,风吹日晒的将他的模样磨砺的粗糙了些。他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他平日干活间歇,也总喜欢进到等待拆迁的房子里去看看,找找有什么值钱的或可以换钱的东西贴补自己的烟酒钱。有时候还会偷偷的藏起来点废旧钢筋什么的,等待机会拿到废品回收站去卖。 所以,在一个雨夜,老刘偷偷的潜入了这栋小楼的花园。花园里没有灯,有些黑。他不敢用手电筒照亮,只能依稀的在月光下辨别着。 小楼的前门和窗子都紧紧的锁着、关着,他也不敢强行破门,因为雨夜很静,他怕弄出动静被附近楼里的人听见,就只身绕到了小楼的后面。 小楼后门也锁的紧,老刘不禁骂了一句国骂,然后又不死心的拽拽窗户,窗子也关得很严。老刘叹了口气,又抬起头观望,透过透明的雨衣,他发现二楼的窗子开着。 也许顺着排水管就能爬上去吧。 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将刚翻入窗户的老刘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闪电的亮光让他以为是楼主人突然回家开了灯,一瞬间眼睛都被闪瞎了。 老刘定了定神,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暗暗的,他蹲下用手摸了摸二楼的木质地板,手指头很干净。再摸摸墙壁上挂的一尘不染的画框和摆在画框下的小桌,没有灰尘让老刘很后悔进来。他感觉这并不是一栋无人住的小楼,只不过自己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出罢了。 老刘转身想顺着刚刚爬上来的路线下去,可当他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雨这会下得很大。他伸出手去感受雨的冲击力,想着,如果可以自己就赶紧溜走。 雨点打在他的手上砸得有些疼,这么大的雨,水管肯定更滑了,视线也不行。俗话说上来容易下去难啊,这万一手滑摔下去,可真就算是被逮到了。 老刘叹了口气,心想,还是顺着屋子里的楼梯下楼,然后从门出去吧。自己多加小心,不被房子里的人听见就好。 他先是屏气静听,房子里很安静,仿似没有人般的安静。然后,他轻轻的迈开脚步,往楼梯处挪动着。 但愿房子里的人都睡着了,我也只是下个楼,从门走出去,千万不要被发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老刘心里默念着,轻手轻脚的向下走着,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了千斤的重担一样沉重,又像是羽毛落地般轻盈怕发出一丝声响。这种一重一轻交替的感觉,让他的汗不停的往外冒着,混着雨水顺着雨衣滴落在楼梯上。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老刘的双脚终于踩在了一楼的客厅地板上。客厅里的陈设很简单,一组沙发,一排书柜和一个五斗橱。五斗橱的旁边就是房门,老刘略有激动的向房门快步走去,胳膊处的雨衣摩擦着发出“嚓嚓”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那么清脆,着急的脚步在地板上也踩出了“咚咚”的响声。他忽略了这些细节,他的眼里只有那扇门,他只想快快的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到外面去。 只要再次站在雨里,他,就是安全的了。 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了,老刘一直吊悬着的心似乎有些落地了,在他伸出手,在就要摸到门把手的一刹那,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就像刚刚那个晃瞎他眼睛的闪电一样,让他再次陷入了盲人的世界。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进来我家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老刘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声音。他发现自己被绑坐在一把椅子上,后脑勺正隐隐作痛。看向对面传出声音的地方,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抱着肩膀,双脚叉开站着。 “我错了”。老刘张口先是道歉,“我什么也没拿,真的”。 “呵呵,你什么也没拿。你什么也没拿那你进到我家来是来干嘛的啊?串门吗?新搬来的邻居想要来打个招呼?这深更半夜的?” 老刘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什么可说的,难道他能说,是因为你家看上去像是没有人住的房子,自己进来是为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顺点东西吗? “怎么,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老刘咽了咽口水,再次说了对不起。 “这样吧,你帮我干点活,就算是你对我的补偿”。 老刘听到这儿连忙点头,“没问题,干活我行,别看我长得精瘦的,我可有劲儿了呢。”说罢,还自信的挺了挺他单薄的胸脯。 “呵呵,好吧,那么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指挥”。 “好嘞,你有啥活都难不倒我,你指哪我干哪”。 当老刘穿着他那件雨衣,拿着一捆塑料袋,走向地下室的时候,还在想,多亏自己机灵,干点活也累不死,这要是被送到公安局,自己的工作也得丢了,没了工作,家里人吃饭就成了问题,这老老小小的可怎么活呀。 当地下室的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那让人翻江倒海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老刘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说,咳咳,这地下室多久没通风了啊,这味儿可有点冲啊!”老刘用一只手捂住口鼻,一边回过头问房主。 房主戴着口罩,并没有搭理老刘,老刘只好向下面走去。 地下室由一条走廊分割成左右两边,两边都有房间,正对着地下室门口还有一个房门。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的关着,那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充斥着整条走廊。 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在房主的指示下,老刘用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味道直接将老刘呛得干呕起来。老刘边干呕,边咳嗽着,心里想着,这地下室到底放过什么东西啊,这味道能毒死人了都。 “哐啷”!一把泛着白光的利斧明晃晃躺在老刘的脚下,老刘吓了一跳。他慌张的看着身后戴鸭舌帽的男人。 “这,这这这是干啥?”老刘结巴着。 “拿着斧子,把那边的东西收拾好装在垃圾袋里。” 老刘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朦朦胧胧的,也许是动物的尸体什么的吧,小时候邻居家的猪崽死了在后山的草坑里和这个味儿差不多,如果不是动物腐烂的尸体也不能有这么冲的味儿。老刘边走近,边想着。 “哐啷”!明明是握在手里的斧子,此时掉却在了地上,差点在老刘的脚背上开道口子。 “这,这这都是什么啊?”老刘转头问。 “尸体啊,人的尸体”。戴鸭舌帽的男人轻描淡写的说着,“你要把这些都收拾干净,明天我会买来消毒水,你要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消毒。” 老刘害怕了,他突然抓起地上的斧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刚喝的水里我放了点药,如果你不把这收拾到让我满意,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的话,你就拿不到解药,你也活不成。还有,我家有摄像头,你刚进我家的影像我也存在邮箱里了,如果我现在死了,邮件就会定时发送到公安局。嗯,总的来说呢,就是如果你现在就杀了我,你也跑不了。你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背着小偷的孩子的名声过吧?” 老刘刚刚鼓起的勇气,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立刻就泄了。其实他没有听明白什么邮箱发送的事,但他听明白了对方的说的摄像头是咋回事,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反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现在的他受制于人,只能听从人家的安排。 老刘的眼睛里溢出了几滴眼泪,心脏狂跳着,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握着斧子的手也在不断的抖动着。 戴鸭舌帽的房主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老刘一屁股坐在地上,压抑的哭着。 过了好久,老刘用手擦了擦眼泪,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地上那一堆散发着腐臭的烂肉和几根反着白光的骨头,抖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开始收拾起来。 收拾好的东西装在垃圾袋里,被老刘整理的四四方方的,立立正正的码放在地下室的走廊靠墙的一边,袋子的大小轻重刚好一个人可以搬得动。凡是他能打开的房门他都收拾好了,也不知道干了多久,他都已经对那股恶心的味道免疫了。 当他走出地下室的时候,那个戴着鸭舌帽的房主正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盯着地下室的方向。 “都收拾好了”,老刘谦卑的低声说道。鸭舌帽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排白亮的牙齿。 可能从出生开始到现在,老刘第一次这么卖力气的认真干着活。一遍一遍的消毒,跪着擦着地板,直到每间房间一尘不染,除了那间他打不开的房间。有时候他也会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进,真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啊! (十六) 吴言昊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每时每刻被饥饿的折磨,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让他最害怕的还是头顶传来的那好听的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会让那声音满意。虽然新房间比之前的好了很多,也可以洗冷水澡,让他能够干净、舒服些,也有半张床可以睡,但他还是会在睡梦中回到那间满是尸体的房间,面对那堆腐烂发臭的肉瑟瑟发抖。 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自己昏睡过后或许会得到些食物,或者自己回答的令对方满意也许也会得到些食物。他总是想问问,为什么会把他关在这个地方,可每次听到头顶的声音响起,自己就会紧张得忘记了,只会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在略有恐惧的颤抖中结束。 有时候他会呆呆的坐着,很久很久。无神的双眼像是条死鱼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某一个地方,脑子里想的东西却是乱七八糟没有个头绪。有时候也会呆坐着流泪,泪水如同开了闸般流个不停。源源不断的泪水也不知道是在冲刷着什么,但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在每一次的泪水冲刷中渐渐模糊起来,他甚至害怕,也许自己在某个时刻会忘记自己是谁。 而每次发呆或泪流满面之后,他都会后悔,自己应该控制情绪才对,不然离发疯也就不远了。 他还想在阳光下打打篮球,和女朋友一起逛逛街,在人潮涌动的步行街吃吃小吃,在办公室喝一杯提神的咖啡,在课堂上感受学生们投过来的稍显崇拜的目光……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做而没有做的事,他都想要去做的,自己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虽然现在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但只要心在跳,活着就会有出去的希望。也许现在自己被关在这多多少少和张总有点关系,不然他怎么也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个地方呢?如果说是因为暗中照顾张总的儿子自己才被弄到这儿了,那么自己要远离他才行,要和他划清界限,这样才有可能在活着的时候出去的机会。 而地中海发型的张总则躺在舒服的另外半张床上幻想着各种可能会有的交换条件。多亏自己够聪明,以自己的能力去和对方谈条件,不然怎么会换了房间在这舒服的躺着呢? 他现在非常渴望头顶能够传来声音,这样自己就可以有机会和对方沟通了。虽说现在对方还没有提出什么条件,但能给自己换了比之前好了的房间就足以说明,对方对自己还是有所求的,只要自己有被对方所求的价值,那么自己迟早会出去的。 想到这儿,张总满意的拍了拍已经日渐干瘪的肚皮,长出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慌成什么样了,儿子是不是听话的上学,老婆有没有去看望卧床的母亲,那个小狐狸精有没有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给她建的安乐窝里,还是闲不住的跑出去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唉,罢罢罢,家还是温暖的家,情人嘛,用久了就换,大不了再重新建个窝,女人嘛还不有的是,老子只要钞票晃一晃,那些自恃清高的女子还不都乖乖的躺到自己的怀里来。妈的,等老子出去了,非查到这个关起自己的黑手,好好整治整治,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还有,这个吴老师怎么也关在这儿呢?就他那唯唯诺诺欺软怕硬的样,说不准又得罪了谁呢,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安全。和他搭话万一再被牵连可就不划算了,现在自己仗着有点能力还可以谈点条件,可别让这个吴老师给连累了。再说,看他那个怂样子,除了发呆就是哭,可能是离疯不远了,自己可得小心点。 这两个人各怀心腹事,除了挤在唯一的一张床上睡觉之外,没有过过多的交流。虽然他们俩是认识的,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家长,而且还有过金钱往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发现对方的时候也只是对望了一眼,就各自发呆了。 在同一个房间里曾经有过交集的两个人,现在像两个陌生人。 可能在吴言昊和张总的思索中,在他们俩的相互猜忌中,黝黑的老刘就在隔壁卖力的打包、打扫着,汗流浃背。 老刘将最后一袋整理好的东西放进蛇皮袋,拍了拍双手,转头走向地下室曾经关刘丽丽的那间房,现在是老刘的房间了,不同的是刘丽丽被关在里面,而他可以自由出入。 老刘今天看到了鸭舌帽房主给自己老婆的转账记录,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他在搬袋子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亮光,就像现在的自己,看不到未来的任何希望。 如果自己不贪图财物,不爬上那根水管翻进来,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毁尸灭迹的那个人。虽然自己并没有杀人,但却给杀人者做了善后,假如杀人犯被抓,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唉,这一生自己就没有顺利过,现在又摊上了这样的事,是想跑也跑不掉了。孩子还那么小,被抓住入室的第一反应,只是不想让孩子背着小偷的孩子名声活,哪里想得到现在又多加了个杀人犯帮凶孩子的名声呢?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唉,泪水顺着老刘的脸颊流着,他突然起身,双手合十,跪着开始祈祷。他不知道该祈祷些什么,是杀人犯永远不会被抓还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醒来就还是蓝天白云呢? 老刘嘀嘀咕咕的,说着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话,就那么跪着,跪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是夜,繁星满天,月光下的街道一如往常。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在这夜色中赶往自己的目的地,擦身而过的影子交叠又散开,至此或许永不再见。 张总看着蜷缩在墙角木讷的吴言昊,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说吴老师,是不是你又暗箱操作什么了,现在连累到我了?”张总的话在竭力撇清自己与吴言昊的关系。 “什么?”吴言昊一直陷在自己的沉思里,猛的听到张总的这番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问。 “哼,装什么耳背!”张总不屑的用鼻孔看了看吴言昊,“唉,都怪我,就不该和你这种人有过多的接触。也没办法,谁让你是孩子的班主任呢,想不多接触也不行啊,孩子在你手里握着呢。现在啊,这教师队伍的人什么素质的都有,不像人样的也能堂而皇之的走上讲台。唉,回想我当年的老师们,那可真是为人师表,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现在呀,啧啧啧啧……” 吴言昊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张总的这番话到底有什么含义,他正在与自己划清界限,以为他被关在这里是自己的错。哼,谁知道这个张总在外边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搞不好自己才是那个被连累的人呢。吴言昊虽然这么想,但他却没有直接表达出来,只是在张总话音刚落的时候说:“我不过是个教书匠,每日里早起晚归,只知道教孩子,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哪知道会有今天的遭遇,如果不是搞错了关了我,那也是误会呀,误会!”吴言昊说完裂开嘴,冲着张总笑了笑。 张总听了吴言昊的话,脸色一僵,心想,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并不傻啊,还知道和我推太极,他妈的。 张总刚要张嘴还击,头顶就传来了他渴望听到的声音“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吴言昊和张总听到这个提问,两个人同时僵住了,这要怎么回答呢? “那个,我说”,张总抢先开了口,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说到:“如果我之前的提议还有效的话,我们是随时可以达成合作的”。 “合作?提议?” “是,只要你提出条件,我随时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的”。张总讨好的笑着,仰起他那已经凹陷的大饼脸,这几天的饥饿,让他那张饱满圆滚滚的脸变得松弛,但却并不影响他谄媚的表情。 原来他早就谈判上了啊,怪不得忙着和我撇清关系,难道说他真的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关进来的吗?可我也没得罪谁到这种程度啊!吴言昊一时间没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提问,自己也没有可以和对方谈条件的背景,万一说错了什么,后果是什么将无法预测。 头顶的声音又消失了,在张总仰起讨好的笑脸和吴言昊一句话也来得及没说的之后,头顶的声音再没有响起过。 “你!都怪你!”吴言昊用他那双纤细柔软的手抓紧了张总的衣领,暴怒的表情让张总不觉一顿,“你他妈的还以为这是在你的公司?耀武扬威的,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和人家谈判,你拿什么谈?啊?用你身上这堆松皮肥肉当资本吗?” 张总被爆发的吴言昊顶靠在墙上,他习惯性的用手先是推了推眼镜,然后去掰吴言昊用力过度的发白的手,“放开,你给我放开!你这个小瘪三!老子是谁,能和你一样吗?” “哈哈哈哈!”吴言昊仰天大笑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真以为你还是那个人见人客气的张总呢啊?在这儿,被关在这儿的都他妈的一样!还想用你的那点背景做谈资啊,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你都被关在这儿了,要是想和你换点什么,早他妈的换了!怎么,人家是看上你的模样了还是身材了?还谈判,要不是你说错话,说不定回答对了还能换点吃的,你可倒好,自以为是的谈判,现在得到什么了?屁都没有!” 张总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的确,那声音是在自己和对方说了谈判之后消失的,难道是自己一直领会错误了? 两个人背对着背,坐在床上各有所思。 老刘正在给房间的地板铺塑料布,接缝处被他仔仔细细的用透明胶带黏贴好,每个房间都铺了三层。他的汗水偶尔会滴落在塑料布上,因此,他在铺塑料布的时候,会用随身携带的干净抹布将滴落的汗滴擦干净。 他干得很认真,他知道,在他的头顶的不知处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如果有什么偏差,也许自己就会成为他曾经亲手打包的垃圾。 而电脑前的那张好看的脸正在看着不同的画面,每个画面都是那么的生动。老刘表现让他很是满意,干活卖力又仔细,每晚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就连吃过的盒饭也会收拾好,放在墙角。 吴言昊先发现了那把斧子,在几片干面包片的旁边很是显眼。本该雪亮的斧头沾满了不知名的暗黑的颜色,手柄处缠了几圈布条。他看了看斧子,又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张总,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将斧子拎在手里走回床边。他将斧子藏在床腿黑暗的影子里,然后又轻轻爬上床,闭上了眼睛。 吴言昊和张总靠着时不时出现的干面包片勉强活着,自上次两个人冲突之后到现在始终没有过多的对话。张总每天都会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一会呆,而吴言昊则是靠坐在墙边盯着脚下。 吴言昊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每次吃完面包片他都会长叹一声,整理好脏兮兮的衣服,用手指理顺乱蓬蓬的头发,当做是在为自己整理遗容。 头顶的声音有一阵子没有出现了,张总心里也有些发慌。吴言昊说的对,如果关起自己的人对自己有所求的话,早就会提出条件了,可被关了这么久了,自己也多次提出过可以满足对方要求了,可提议还是如石沉大海般什么反应都没有。 张总最近总是有些眩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再加上精神紧张,营养跟不上,睡得也不踏实,自己的身体有点顶不住了。他看了看直勾勾盯着地面的吴言昊,舔了舔嘴唇说:“那个,吴老师啊,我呢想和你啊商量一件事”。 半天吴言昊才抬起头,用他那干枯的眼神看了看张总。张总见吴言昊有了反应,继续说到:“呃,那个,你看,我呢年龄比你大,身体也不如你,如果下次再有面包片的话能不能让我多吃一片呢?当然了,我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等我们出去了,我一定会给你补偿的。到时候你是想要房子还是车子随便提,你看怎么呀样?” 吴言昊冷笑了几声,没有作答。张总这样的人,怎么还是看不清现实呢!张总听了吴言昊的冷笑,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怎么到位,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啊,也不太会说,可能呢表达的不够准确。你现在可以用一片面包换未来的房子加车子,还会有现金,如果不满意现在的学校,我可以给你调换工作,换到更好的学校去,你可以有更高的工资和待遇,你看……. 没等张总说完,吴言昊就打断了他:“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说,你他妈的和我一起被关在这儿,能不能活到明天还都不一定呢,怎么还想给我画大饼呢!哦,和人家谈判不成,还要上我这揩点油呗?典型的黑心商人,真他妈的不要脸!要不这样,你呢把你的面包片给我两片,等出去了,我这条命给你,你看咋样?操,真是不知道自己啥情况,还许愿蒙我呢,什么东西!” 张总被呛的够呛,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好尴尬的站起来,走到另一个黑暗的墙角去了。 吴言昊怼完张总,觉得心情好多了。这个肥腻的地中海,在这里还想着拿老总的架势,真是他妈的不要个脸了。 张总在黑暗中默默坐着,思索这自己的话哪句说的不好。难道是因为缺少营养缘故,智商也直线下降了吗?怎么和谁说话都沟通不了呢? 老刘这几天没有被安排干什么活,他安静的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按照鸭舌帽房主的要求,他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剃掉了,还刮掉了身上其他部位的体毛,每三天处理一次毛发,每天洗三次澡。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按照要求去做了。他从心里始终是害怕,他怕万一他哪做的不好了,自己的一切也就完了。每天胆战心惊的活着,鬓角竟也长出了一丝丝白发。他那脱离了每天日晒后逐渐细腻的皮肤上增添了一抹苍白,这苍白映衬着变白的头发让他显得苍老了许多。 有时候他也会对着黑黑的天花板发呆,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现在的一切,但也只是想想。自己的把柄越积越多的握在人家手里,现在也只能这么苟活着。 吴言昊边看着手里干巴巴的面包片,边慢慢嚼着嘴里的,他的皮肤紧紧的贴在削瘦的脸上,每动一下下颌骨都仿佛能戳破薄薄的皮支出来。刚刚抢夺面包片用力太多,以至于现在嚼东西的时候喘气不匀,大脑有那么一丝丝的眩晕。 比他还要狼狈的是张总,被饥饿折磨得仿佛增添了十几岁的脸上,无神的眼睛隔着眼镜的镜片偶尔机械的转动一下,嘴巴努力的动着,嚼着夺到的寥寥无几的面包片。虽然那么一丢丢的干面包片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总好过什么东西都吃不到。 两个人依旧是没什么交流,各自以不同的姿势窝在角落里。 吴言昊刚刚吃了几片面包片,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暖暖的,好像也恢复了点气力。他在想,距离上次吃到面包片现在已经是自己睡了三觉了,那么下次也应该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能有吃的。自己必须在第三次入睡的时候警醒着点,万一来给送吃的时候,自己看准机会,要么逃出去,要么多藏起来点吃的。不然还像现在这样,抢到的那么点东西都不够补充奋力抢夺所耗费的体力的,而这种恶性循环将永无尽头,迟早会把自己熬成干尸。 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刚刚吃了一点面包片后的张总觉得胃有些隐隐作痛。平时锦衣玉食惯了的胃肠经过这些日子的打磨,竟变得脆弱了起来。他颓废的坐在地板上,心里盘算着。他在床腿的阴影里发现了一把斧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把斧子在那,这把斧子又有什么用。但他想着,如果下次再有面包片了,应该拿着斧子威胁一下那小子,让自己多吃点。毕竟体力上没有年轻人好,自己总是抢不过,每次只能吃到那么一点东西,再这么饿下去,自己恐怕是等不到出去的那天了。 就在两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又传来了那磁性的声音“跳个舞吧”。两个人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吃惊的眼神对视了一下,然后各尽所能的摇摆起来。 但其实,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们俩个人听的。 一个穿着性感的女孩坐在厚厚的塑料布上,她的头埋在支起来的腿上,黑黑的长发在后背披散着,遮挡着露出的后背。光着的脚丫涂着珠光指甲油,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着流溢的红色。 当头顶传来声音让她跳舞的时候,给她吓了一跳。她仰起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着。灯光所及之处除了她什么都没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她也不敢去。 “怎么,是不会跳还是因为没有音乐呢?”头顶那温柔的声音慢慢的说着,女孩鼓足勇气,用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儿?” “呵呵,我是谁?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女孩呆立在那儿,好像在回忆着。 “呵呵呵呵,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你不是很喜欢跳舞的吗,现在给你最劲爆的舞曲,让你跳个够吧。” 震耳欲聋的舞曲旋即充斥了整个房间,把女孩的头震得嗡嗡作响。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听他的语气他应该认识我,但我的确记不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了。难道说我曾经得罪过这个人?女孩在巨响的舞曲中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耳朵。 另一厢房间里的两个已经气喘吁吁的跌倒在地上了。早被饥饿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他们,在短暂的激烈摇摆过后,感觉自己像要死掉了,大张着嘴喘着粗气,像两条干在沙滩上的鱼。 直到两个人平静下来,头顶也没再传来什么声音。难道是因为跳的不够好吗?吴言昊心想,没有伴奏,也没有标准,自己已经尽力的跳了,把在脑子里能够想得出的舞蹈动作,一一展示着。自己跳的那么卖力,应该会过关的吧? 就算是跳的难看,也比那个张总强了很多。自己的动作再不标准也是像舞蹈的,可张总就像一条虫子在乱扭着,眼镜也滑稽的挂在鼻翼上方,如果说不过关也是张总不过关。 张总觉得自己浑身像被抽了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在跳了几下之后他的体力就已经跟不上了,可吴言昊那个孙子像疯子似的,又伸胳膊又踢腿的,跳个没完。如果自己不跟着比划比划,不就被那龟孙子给比下去了吗?所以,他一直勉强跟着吴言昊的动作胡乱比划着,直到吴言昊也坚持不了的倒在地上,他才眼冒金星的软倒在地。 其实他们俩个不用跳的,只是在电脑切换的时候操作失误,将命令也传给了他们而已。但两个人卖力的表演还是挺有意思的,逗得电脑前的人抖动双肩,露出的小白牙闪闪发光。 女孩觉得一刻不停的音乐就要把自己震碎了,她头痛欲裂,忍不住喊叫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终于停了,她嘶哑着嗓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嗓子太干了,她渴得厉害。生理需求超越了她对黑暗的恐惧,她想要喝水,她得走到黑暗里去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摸索了半天,她找到了一个水管,双手用力使劲拧着,一股细细的水流悄无声息的流淌出来,她忙不迭的把嘴巴凑过去接住。水很凉,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儿。她有些贪婪的喝着,全然不顾溢出嘴角的水,顺着脖子向下流着,阴湿了衣服的前胸。 她终于能舒服的清一清嗓子了,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刚才震耳欲聋的音乐,满肚子的凉水也让她感受到了活着的躯体并没有她想象中碎掉了。她伸手擦了擦脸,努力回忆着让她跳舞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好像自己是第一次听到的,又像是曾经每日都听到的。究竟是谁呢,要做这样的恶作剧? 是逢场作戏的富家公子?还是苦苦追求自己不成的哪个二憨?不会是曾经被自己脚踏几条船其中的某一个吧?虽说自己是做公主的,时常也做些超出公主业务范围的买卖,可那些和她卿卿我我的男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他们为了寻欢,而她也只是为了换取金钱而已。 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衣裳,高档的包包,谁不想化个美美的妆,开个车笑着,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四处旅行看看这个世界的繁华。可真要是过上这样的日子,没有钱怎么可能实现呢。 而那些朝九晚五的生活,除去房租还会剩下些什么呢?况且自己没有背景,学历也不高,家又不是什么富裕家庭,想要过上滋润的生活,没什么资本的自己也只能凭借天生的美貌去换点钱了。今年她已经23岁了,同样和她在一个店里做公主的最小的才17岁。唉,青春也不是长在的,若不抓紧这几年的时间,恐怕自己连这碗青春饭也混吃不上的,毕竟这样的一个职业变老了就不会有人要了。 她卖力的舞蹈,卖力的喝酒,卖力的讨客人喜欢,任由呛人的烟味窜进喉咙,拼命的喝酒让客人高兴,忍住恶心任由那些或长得七扭八歪的臭男人或已半百白发的老男人随意扭捏自己……没办法,这些都是工作啊。自己也是付出了体力,付出了自尊,付出了青春的呀。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把她关在这儿,还变态的让她跳舞。 她舒展着四肢躺着,不管了,先睡会吧,万一过会再有音乐响起,自己非原地爆炸了不可。 (十七) 张总艰难的翻了个身,他饿得根本睡不着。每次发现面包片,总是年轻的吴言昊抢的多,自己也就能吃上几口,现在感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言昊那个龟孙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要不是当初因为儿子在学校闯了祸,怎么可能和这个孙子扯上关系。自己除了赔偿对方的孩子,另外还多给了吴言昊一份,就想着在学校,这个老师能多照顾照顾儿子。 而现在,他是一点都不顾及之前的情分,抢东西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从来都没有礼让过自己。如果还有出去的机会,老子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后悔现在这么对自己,他妈的。 张总突然想到了床腿阴影里的那把斧子,他在想,如果再抢不过那个龟孙,自己就拿斧子劈了他。 吴言昊其实也没有睡着,只是背对着张总,一动不动的躺着。他在盘算着,很快就该有东西吃了,自己千万不能睡。万一错过了抢食物的机会,自己就只能更加挨饿了。 看看那个张总,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肚子呢,再看现在,跟个骨瘦如柴的纸片人似的。自己抢到的面包比他的多,现在的体力也比他强了点,搞得自己现在睡觉都不敢翻身,怕碰了他,压到他,怕给张总压断气。 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最近的食物好像是比之前少了,得想点办法才行,床腿阴影里的斧子是不是也该派上用场了呢? 两个人背对着,想着各自的心事。终究,他们还是没有清醒着等到食物进门的那一刻。 当张总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吴言昊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面包片。他猛的起身,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压让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时,吴言昊已经不见踪影了。他慢慢的蹲下去,用手摸索着斧子。床腿附近很空,什么也没有,那把斧子不见了。 他站起来,透过眼镜看向黑暗的角落。黑暗很黑,什么都看不清。他突然跪在地上流出了眼泪。他边抽泣着,边说“求求你了,给我点吃的吧,我太饿了”。他的这些话不知道是对吴言昊还是掌管他生死的那个人说的,翻来覆去的,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 黑暗里的吴言昊,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斧子。他看到张总发现他吃东西了,只不过张总体力不支,一激动昏过去了。他知道,等到张总醒了,一定会找自己的。所以他已经抓紧时间把那几片面包片都吃光了,如果张总敢来找茬儿,他也只能拿起武器自卫了。 张总的话并没有打动任何人,吴言昊像个忍者,拿着斧子蜷缩在角落,眼睛紧紧盯着昏暗灯光下的张总一动不动。 张总哭了一会,实在是没力气再哭了。他摘掉眼镜,狠狠的砸向地板。眼镜片并没有碎,可能是因为他的力气太小了,也可能是眼镜片质量太好了。他失望的站起来,摇摇欲坠的扑倒在床上。 他就那样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一丝声音都没有。吴言昊以为张总死了,不然怎么会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呢? 吴言昊小心翼翼的从黑暗中走向床边,他每迈一步都很慢很慢。他很紧张,他的额头渗出了汗,双手不停的握紧斧子,心跳加速的咚咚声好像放大了几十倍,响彻了这个房间。 突然,张总将身体翻转过来,吓得刚刚站在床边的吴言昊嗷的喊了一嗓子。 就在吴言昊被吓得一晃神的功夫,张总跳起来伸手去夺吴言昊紧握的斧子。吴言昊显然是被张总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脑子里短路了一下下。就这么一下下,张总已经将斧子夺在手里,顺势向吴言昊劈过来。 吴言昊感觉一道冷风迎面扑来,条件反射般的躲开了。张总用力过猛,险些摔倒在地。紧接着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斧子也掉在一旁。 这场扭打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体力不支的张总被吴言昊压在身下,只能勉强的喘气,根本没有回手的能力。吴言昊也喘着粗气,一只手压住张总的喉咙,另一只手在寻找掉在一旁的斧子。 张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归西了,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吴言昊像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动弹不得。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吴,吴老师,我错了,我不该拿斧子吓唬你,咳咳咳咳”。 “操,你那是吓唬吗?要不是我躲得快,我他妈的这会就成尸体了”。 “对,对,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张总说完这些话,险些一口气没接上直接挂了。 “错了?”吴言昊冷笑着,双手的力道又加大了些。 “要不是你把面包片都吃了,我也不至于这样啊。你他妈的就是太自私了,你个龟孙儿!”有些喘不上气来的张总显然是豁出去了,反正也活不了了,倒不如骂出来痛快。 “你他妈的敢骂我啊,你是不是疯了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吴言昊举起刚刚摸到的斧子,瞪圆了眼睛。 “操你妈的!你个斯文败类!你个龟孙儿!……”张总胡乱骂着,声音随着吸气和呼气,一阵高一阵低。 吴言昊被骂红了眼睛,怒火一下子蹿了起来。他用手里的斧子抵住张总的脖子,恶声恶气的说“操你妈的,你他妈的再说一次!” “你个野种,杂种操的!”张总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 话音刚落,那把斧子一下子砸在张总的头上。飞溅的血花模糊了吴言昊的视线,纳迸出的鲜红颜色却像是一剂兴奋剂,给他输入了绵绵无尽的力气。斧子一下又一下的砸着,直到吴言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张总的头变成了一堆碎渣渣。 过了许久,吴言昊站起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他打开手臂,伸开双腿,任由手中的斧子掉落到地上,闭了眼睛睡着了。 吴言昊睡得不是很踏实,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他好像是六、七岁的样子,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玩泥巴。夏天的阳光很热很热,院子里桃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叫着。妈妈在做炸酱面,炸酱的香味逗弄着他的口水,引得他养的小黑狗也摇着尾巴蹲坐在门口,眼睛直直的看着厨房。 很快,妈妈就喊洗手吃饭,他糊弄着涮了涮沾满泥巴的小手,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面。面好香啊,他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刚吃了两口,院子的大门被突然撞开了,奶奶带着一大群亲戚,疯子似的冲进来,见东西就砸。他的奶奶看见了阻止砸东西的妈妈,立刻跑过来揪着妈妈的头发,嘴里骂着“你个臭**,不正经的东西!当初你怀了孕,我是没办法才让我儿子娶了你,结果还是替别人了养儿子,你个臭不要脸的!以为躲出来就没事了吗?赔给我们彩礼钱和这些年替人养儿子的钱,不然老娘和你没完!”奶奶扯着嗓子骂着,妈妈边哭边辩解着“不是的,我没有,他是你们老吴家的种!”可奶奶和那群亲戚的声音太大了,妈妈的辩解声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很快就被淹没了。他端着面碗站在太阳底下看着长辈们发疯,再香的面条也没有了任何吸引力。当妈妈那泪流满面的脸对着他的那一刻,妈妈喊了句“儿子,快去姥爷家!” 他端着面碗,从那群疯子一样的长辈们中间冲了出来,向姥爷家跑去。面碗里的面条随着他快速的奔跑颠簸而出,撒满酱汁的小背心贴在胸前。 姥爷家的大门紧紧的关着,他拼命的敲着,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喊出一个人出门。他不知道,姥爷嫌女儿丢人,早早就去了邻村的老姨家,至于这个女儿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端着已经空了的面碗坐在姥爷家的门口,直到满天星斗。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姥爷家不开门,妈妈那又有着那群疯子在。后来他就睡着了,抱着空面碗。 他刚睡着,就听见妈妈在叫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满脸微笑的妈妈。妈妈穿着那件月牙白的衣服,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小手,柔声说“跟妈妈回家吧”。 他乖乖的跟着妈妈走着,妈妈的手微凉,回家的路好长好长,好像没有尽头。他时不时的抬头看妈妈,妈妈则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对他温暖的笑着。 “妈!”吴言昊突然从梦中惊醒,满脸的泪痕。 眼前的昏暗让吴言昊惊慌失措,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伸出手努力向空中抓着,想抓住凭空消失的妈妈。 “妈!妈!”吴言昊双手掩面,有些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传出来,这只是个梦。 那天,妈妈其实是被逼跳井了。爸爸不要他,姥爷也不要他了。要不是小姨可怜他无依无靠收留了他,可能他就死在野外了。 这一切的起因就源于对医学的无知。他的妈妈和爸爸都是A型血,他在做阑尾炎手术的时候被发现是O型血。他的爸爸为此和妈妈大打出手,他和妈妈还被赶出了家,不得不住在已经去世的姑奶的空房子里。 他奶奶觉得他妈妈给他们老吴家丢了脸,他是他妈妈不知从哪搞回来的野种。甚至他的姥爷也不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气愤的说要断绝父女关系。 他不知道,那个爱用胡子扎自己小脸的爸爸为什么会变得对自己冷若冰霜,也不懂那么慈祥的奶奶为什么会像凶神恶煞的鬼一样一把推开张口就骂自己,他也不清楚平日里扛着自己去捉秋蝉的姥爷为什么也闭门不见。 当他抱着那个空空的面碗,在一片狼藉的空房子里和他的小黑狗一起蜷缩在炕上,听着夜晚的风声,和饿扁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时,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就这样哆哆嗦嗦的过了三天。 后来还是他小姨不顾姨夫和姥爷的劝阻,也无视了周围村民的议论纷纷跑到空房子里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小姨收养了他,他在小姨的庇护下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他的小姨觉得无论怎样,孩子是无辜的。姐姐已经跳井了,姐夫也因嫌弃而不再抚养他,和他撇清关系,难道真的就要将这条小生命丢在那间空房子里让他自生自灭吗? 不管怎样,他的身上还留着姐姐的血,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姐姐。他的小姨到死也没有相信,从小对自己那么好那么温柔的姐姐,会是那种能偷汉子的不正经的女人。 从此,他就顶着野种之类的名号,像过街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生活着。直到他上了高中,他才知道,原来A型的父母会生出O型的孩子。可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已经让他不敢在抬头挺胸的生活了,即便是知道了真相。 但他此生最恨的两个字就是“野种”!因为那两个字是他这一生之中无法言说的痛。 老刘呆坐在床上,他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了。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被过分清洁的手指有些苍白,眼前的干面包片和几盒牛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接到的新任务是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到两个房间去,其中有一间他一直都没有去过。暂且将交给他的任务的人叫主人吧,主人叮嘱要他小心点。他不知道房间里有什么,是关着什么凶猛的动物吗?他也不知道主人的意图是什么,难道是让自己去送死的? 老刘犹豫着,迟迟没有动地方。他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老刘拎起吃的向那个房间走去。站在房门外,老刘拿着钥匙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对着锁孔好几次才插进去。门被轻轻打开了,一股说不出什么的捂霉味儿和腐臭味儿从里面飘出来,老刘恶心得后退了两步,干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房间里静静的,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什么,朦朦胧胧的。老刘小心翼翼的向门里迈了几步,突然一阵冷风向后脑处袭来。老刘下意识的往前蹿出去,回过头看见了一把斧子闪着一道光。 握着斧子的人由于用力过猛,原地转了半圈才稳住,见偷袭老刘不成,转头向门外跑去。老刘急忙将手里的食物用力抛出去,砸到了偷袭者的后背。偷袭者瘦弱的后背被这突然一击发出了一声闷响,一个踉跄,扑倒在了门边。老刘快速的越过倒地的人,随手将门关上,锁好,一气呵成。 当老刘站在锁好的门外喘着粗气时,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紧张的汗水顺着脸颊流着。 操,到底是个什么人也没看清,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怎么见人就拿斧子砍啊!多亏老子跑得快,不然这一斧子下来谁受得了! 吴言昊趴了半天才坐起来,后背那一下被砸的可不轻,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理顺了呼吸,四处张望着,看看能否找到砸他的东西。 不远处散落的面包干和牛奶盒让他欣喜若狂。如果是这个东西砸的自己,那宁可被砸倒起不来,被吃的砸中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啊! 他连滚带爬的过去,抓起面包片就吃。 女孩软软的趴在地上,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自从被关在这,她一点东西也没吃,就靠着喝水续命呢。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累的慌,眼睛半闭着。 她在想要么现在有吃的,要么就让她痛快的死掉好了,不然这么一点点的被饿死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老刘看着一袋食物发呆,他不敢再去打开另一扇他曾去过的门了,虽然之前里面什么都没有,但现在里面有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怕门里也有一个拿着什么武器的怪物,搞不好自己就会死在里面。 可是主人吩咐的事情他又不敢抵抗,对,不敢抵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刘就开始惧怕主人,哪怕主人不在眼前盯着自己,自己也会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做好,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一台人形机器,服从指令,没有思想的机器。按照主人的设定,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严格执行一丝不苟。 虽然心里很害怕,老刘还是慢吞吞的拿起袋子,一步步的走向另一扇曾经熟知现在却又未知的门。 站在门口,老刘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拿出钥匙。房间里很安静,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灯光很暗,老刘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飘过来:“是谁?”这似鬼音的说话声让老刘膀胱一紧,差点尿在裤子里。 老刘颤抖着问:“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刚才谁在说话?”半天才有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有,救命!”老刘循着声音走过去,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老刘蹲下来,用手去触碰,是人没错了。躺着的人有温温的体温和浅浅的呼吸声,这些告诉老刘,躺在这里的是个活人,那人正用微弱的声音向老刘恳求着:“求求你,救救我!” 灯光下的女孩刚喝了点牛奶平躺着。老刘将一片面包片捏碎了,撒上些牛奶软化,一点点的塞进女孩的嘴里。 女孩吃了不到一片面包,渐渐睡着了。老刘看着女孩削瘦的脸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女儿了。没在这里之前,由于嫌路费贵,他基本上是一年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也呆不了几天。因为还要生活,他要努力干活才能养活家里的老老小小。当女儿甜甜的笑着,吃着汉堡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这个爸爸还行,能让女儿吃上喜欢的东西。 老刘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将牛奶和面包片放好,站起来走出房间,重新锁好门。 吃过面包片的吴言昊方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他手里一直紧握着那把斧子靠着墙重重的喘着气。 被他砍成渣渣头的张总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在没有得到食物之前,他后悔过,如果在张总的尸体没有发臭之前自己能下下决心,吃点尸肉也好过这般前心贴后背的饿。虽然现在有了食物,但不知道再得到食物又要等多久。 消化使得吴言昊的眼睛有些困得睁不开了,他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又看到了妈妈,妈妈温暖的笑着,端着一碗面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阳光还是有那么点热,小黑狗跑来跑去的,吐着舌头。他笑着,喊着:“妈妈,妈妈”。 女孩睁开眼睛,感觉力气好像有些恢复了。她慢慢坐起来,看着四周。在昏昏沉沉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衣服好端端的,平平整整。 忽然,她看到了右手边的食物。她连忙抓起面包片,嚼了起来。咔哧咔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被放大了好几倍,掉落的碎渣沾满了她的前胸。她被干面包片呛得直咳嗽,想打开一盒牛奶。牛奶没有吸管,只有用力才能撕开喝到。她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打开,只好歪歪斜斜的走到水管旁喝了几口凉水。 冰凉的水将糯成一团的面包糊冲进了胃里,她大口的喘着气,被噎得通红的小脸上渗出了一丝细汗。 就这样,她嚼着干面包片,喝着凉水,给自己增加着体力。连吃了三片,她感觉有些累了,就停下来发呆。 她的一只手放在了好像只有一层皮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无力的摊在地上。半晌,她开始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也许这是成年之后最瘦的自己了,之前一直减肥,运动,运动,减肥的都不曾瘦到现在的样子。 脸颊凹陷,本来就纤细的手指现在更是细瘦了,肚子上原有的那一点脂肪也没有了。现在的她应该可以穿进最小号的那件性感超短裙了,在客人们面前妩媚的舞蹈也许会得到更多的小费。 她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坐着。胡思乱想的脑子渐渐放空,眼睛也渐渐的闭上了。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她赖以生存的地方。一个富二代刚挂了电话,一脸的愤恨。她陪着笑脸,递给富二代一杯红酒,富二代接过一饮而尽,随手就摔了酒杯。 破碎的玻璃四散飞离,她有些紧张的表情让富二代突然有了一种快感:“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很爱钱?只要给你们钱,你们什么都愿意做?” 她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在陪笑,笑得有些不自然。有钱人的想法永远无法揣摩,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对的,怎么回答又会让他们发脾气,所以只能笑。 “你,跪下”!富二代用一根手指指着她,地上还有些玻璃碎渣在闪着光。 她笑着,半撒着娇:“哥~~,我一会还得给你跳舞呢,这地上有碎玻璃,怎么……” 还没等她说完,富二代甩出一叠钱“跪下就给你,如果超过三分钟,钱就翻三倍”。 她犹豫了。富二代甩在台子上的钱差不多有小两万,如果自己能坚持三分钟还能翻三倍,那就是六万块。可能膝盖会被割破流血,但也不至于伤到骨头,忍三分钟就能赚六万,什么买卖能这么好赚呀! “怎么?不愿意?”富二代将口中的香烟吐向她的脸,她没有躲,只是偷偷屏住了呼吸。保持着微笑的她很自然的跪在那闪闪发光的玻璃碎渣上“哥~~~~,说话算话呦”。 疼痛从膝盖处蹿上来,鲜血已经渗出来了。她咬着牙,陪着笑脸。富二代冷笑着看着她,抬起手腕开始计时。 跪在玻璃碎渣上的三分钟可能是她出生以来感觉最长的三分钟,她用时不时的强颜欢笑掩盖着心里的咒骂。 “起来吧,是你的了”。富二代又甩出一张卡,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顺便推了推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有些挡路的她,就像推开一堆破烂,碰了她之后又甩了甩手,扬长而去。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膝盖钻心的疼,鲜血顺着腿留到了脚上。她一下子歪倒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疼!啊~”她猛的睁开眼,双手握紧着,双腿僵着。她不断的调整着呼吸以缓解着刚刚猛烈的心跳。没有任何伤口的膝盖却隐隐作痛,冷汗不停的冒着。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的回忆着。那张卡里有十几万,加上那些现金,那痛的三分钟也算值了。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莫名的好了些。 秋天的风总是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忧伤,金色的树叶在风中飞舞着,随意飘落着,遥远的蓝天上游走的白云也是匆匆而过,毫无痕迹。也许是因为短暂的秋天过后是漫长的冬天吧,才会把原本绚丽的秋天变得伤感起来。 老刘坐在房间里发着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那个女孩的房间,上次去的时候感觉那个女孩好像要死掉了,不知道那瘦弱的身体能不能扛过来。 那女孩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像极了女儿的长发。老刘这几天做梦总是能梦到女儿向他奔跑过来的样子,却总在就要抓到女儿的手时醒来。 吴言昊又饿得难受。他用斧子翻着腐烂的张总的尸体,随着他的翻动,阵阵臭味源源不断的飘过来,从他的鼻孔钻进去,滑过气管直达肺里。 那股恶心的气味仿佛也钻进了他的脑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鼓着,他的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虽然没什么可吐的,但却不妨碍他恶心干呕个没完。 这是他想到的止饿的办法。一旦饿了,他就去翻张总那腐坏的尸体,尽情的呼吸臭肉味,然后恶心、呕吐,吐过之后再喝点水,然后将吐到脱力的身体放倒在床上,睡一会儿。虽然这个办法会让他更难受,但却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饿的滋味。 就这样他握紧斧子渐渐睡去了。 吴言昊睡得很不踏实,那天如恶魔般带着一众亲属闯进院子的奶奶又在死死的追着他,他抱着面碗慌不择路的向山上跑着,他想躲在树林里或是山上的某个山洞里,那恶魔样的奶奶就找不到他了。 从日光高照跑到月朗星稀,奶奶一丝放弃的意思也没有,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跑得断了气了,就算是被奶奶抓住打死他也再没办法迈动腿了。他看了看身后紧跟的奶奶,又看了看脚下的山路。 山路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一条细线似的。他站住脚步,回过头,挂着眼泪向奶奶喊着:“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转眼奶奶的手就揪住了他的前襟,力大无比的将他拎了起来。在他的双脚离开地面的一瞬,他看见了奶奶那恶狠狠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他吓得大叫了一声:“啊!”这一声将吴言昊从噩梦中惊醒,也将站在他面前的人吓得够呛。 他睁开惊恐的眼睛看到了被他那一声叫喊吓呆了的老刘。老刘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抓在手里的塑料袋停在了吴言昊的胸口。 也就有三秒钟的停顿,没等吴言昊反应过来,老刘就将塑料袋扔了,抢过吴言昊手里的斧子,对准了吴言昊的肚子。 “别动,你敢动我就砍死你!”老刘双手握着斧子对吴言昊说。 吴言昊眨了眨眼睛,问:“我可以吃了吗?” “等我出去了,你再动!”老刘边说边握着斧子慢慢后退着。 吴言昊没有动,只是看着斧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斧子是他在这间房里唯一可以依靠的武器,唯一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东西。看着斧子被握在别人的手里,还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觉得安全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了。就在他渐渐消失的抵抗力里,他看到了那扇半开的门,他又鼓起了想要逃出去的勇气。 突然,他一把将掉在胸口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扔向老刘。他原本是想要扔到老刘的脸上的,可惜他一直饿着没有力气,只将塑料袋扔到了斧子上。 老刘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扬起斧子向吴言昊砍去。挂在斧子上的塑料袋被抛向空中,里面的干面包片和牛奶盒从塑料袋里掉出来,噼哩啪啦的砸在地上,空了的塑料袋缓缓的向下飘着。 吴言昊趁机扑向老刘,双手去猛推老刘。被饿了好几天的吴言昊根本不是老刘的对手,没两下就被老刘压在了身下。他拼命的挣扎着,可压着他的老刘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沉重,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瞪着通红的双眼,用他长长的指甲在老刘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疼痛让老刘气往上涌,扔掉斧子,双手紧紧卡住吴言昊的脖子:“操你妈的,让你吓老子,让你挠老子!”老刘的双手逐渐加力,吴言昊很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憋得发青的脸上摆着不甘的表情,身体动弹了几下后就直挺挺的软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老刘倚坐在墙边的姿势像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吴言昊软不拉几的躺在不远处,塑料袋里的吃的在地上散落着。 老刘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吴言昊,既希望他装死,也希望他是死掉了。心里反复的这样想着,但老刘却不敢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老刘慢慢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房间。躺在床上的老刘,脑海中闪现的一直是吴言昊那张涨的紫青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斥着血丝。放在房间里的另一个塑料袋孤零零的在角落里,好像被老刘忘记了,那个女孩的食物老刘还没有送过去。 躺着躺着,老刘睡着了,他睡得很踏实。仿佛刚刚和吴言昊的搏斗用光了他的力气,现在一下子累得不行。 吴言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以他那么个谨小慎微的个性,根本不会得罪人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个性,才会导致他丧命。 如果没有在学校图书馆的那次明明知情却因胆小怕事而没有说出真相,也许现在他还在讲台上兴致勃勃的给学生们上着课。 那时的他从未敢大声说过话,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活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让自己的生活再起波澜。 那是个细雨纷飞的下午,一个同学忘记收好自己的钢笔就从图书馆匆匆离开了。吴言昊在抬手看表的时候,看见同年级的一个男生路过顺手将钢笔放进了自己的书包。可能是那钢笔价格不菲或是有着什么意义,很快丢钢笔的同学就回来找了。 周围看书或记笔记的同学们都说不清楚,丢钢笔的同学抓住当时坐在一起的一个男同学不放手,又是搜书包又逼着翻口袋的,也没有找到。被冤枉的男生气得满脸通红,说自己一直坐在这儿看书,根本没拿什么钢笔,并指着吴言昊说他就坐我对面,不信问他。吴言昊看着丢钢笔的同学人高马大气势汹汹,生怕自己惹上什么事,也没敢说出真相,只是说自己不清楚没看见。丢钢笔的同学登时不依不饶,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临走还甩出一句走着瞧。 被冤枉的男生怒气冲冲的看着周遭的同学,又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他心虚的低下头,小声说着自己真的没看见。 其实当时他只要说出真相,那个被冤枉的同学就不至于挨骂,自己也不会因为说谎心虚而好几个晚上睡不好。 他不知道的还有,当年那个被冤枉的男生找他好久了,要不是他又因为胆小怕事阴沟里翻船让学生蒙冤上了新闻,恐怕这辈子也很难被发现了。如果他没有被发现,他就不会被关在这儿,也不会因一时激愤杀了张总,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了。 当老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盘旋在脑海里的那张青紫色的脸已经不见了。他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 忽然,老刘看见了那袋食物,才想起要给那女孩送吃的,于是急急忙忙的拎起来,匆匆走向女孩的房间。 女孩有气无力的躺着,原本就削瘦的后背现在支出了骨头贴在地上让她感觉有些疼。她双眼无神的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想着她能记起来的最后一顿饭。虽然只是一盒快餐,但那种饭菜的味道现在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向往。白白的米饭,飘着香气的茄子,炸得金黄的肉段,连配的小咸菜上沾的那么几颗芝麻也仿佛在闪着光。多好吃的饭呀,如果现在摆在她眼前,估计她一口气能吃上三、四份儿。 老刘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房间,他见女孩一动不动的躺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上次那女孩的模样就让老刘感到担心,觉得她够呛能缓过来。现在就这么软趴趴的躺着不动,多半是不行了。 老刘慢慢的走到女孩处,蹲了下来。女孩直勾勾的眼睛慢慢的转动了,她看见老刘,勉强微微笑了一下。 老刘轻轻叹了口气,打开一盒牛奶,将牛奶一点点的撒在面包片上,将面包片洇湿,掰下一小块放到女孩的嘴里。女孩很配合的吞咽着,好久才吃完一小块。 老刘将女孩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将牛奶小心的喂进女孩的嘴里。女孩的吞咽明显比刚刚要好很多,果然食物会让人快速的恢复体力。 老刘将女孩挪到靠墙的地方,让女孩的后背舒服的靠在墙上,然后将手里的塑料袋轻轻的放在女孩的身边。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用卫生纸包裹的鸡腿,放在了女孩张开的手掌心里。 女孩的手在老刘站起要离开的一瞬间抓住了老刘的裤子,女孩略带嘶哑的声音对老刘说:“求求你,放了我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就是求你能放了我,求求你了!”女孩的眼泪顺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流淌下来,她抬起充满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老刘。 老刘低下头,看着因为哭泣而微微发抖的女孩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救你。”说完,老刘眼含热泪,快步走出房间。 女孩傻愣愣的坐着,眼泪像坏掉了的漏水的水龙头哗哗的流着。听刚刚那个人讲话的声音就知道,他不是关住自己的人。那天在头顶要她跳舞的声音是那么的有磁性,那么的迷人,和这个干巴巴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这个给自己喂食物的人就是关她在这里的人,能够看在自己可怜巴巴的份儿上饶过自己呢,结果根本没用。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要被折磨多久。 老刘回到自己的房间,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摆脱这里呢,还想要救人,怎么可能! 不过,自己每天节省一点的食物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派去送食物,老刘每天吃饭都会留下一点比较方便的食物,有时候是几块卤肉,有时候是一个鸡腿,有时候是一颗煎蛋,每天被留下的食物会在第二天没有送出去的时候被他当点心吃掉。吃了鸡腿,女孩的力气能多恢复点吧? (十八) 吴言昊终究是死了,他直直的躺在地上双目微张。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学校在主张寻找了一周之后,按照旷工将他无情的辞退了。换了新班主任的学生们很快和老师熟络起来,他的女朋友也和新欢开开心心的看电影逛街,唯一一个在乎他的小姨也因为老年痴呆浑浑噩噩的谁都不认识了。好像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人间没有过他的一丝痕迹,就这样,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老刘再次站在曾经让他胆颤心惊也是他第一次出手杀人的房间,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他穿着雨衣,拿着一把崭新锃亮的斧子和一叠厚实的垃圾袋,看着吴言昊和已经腐烂了的张总的尸体,想着:“又要闻着臭味儿干活了,真他妈的影响食欲。” 老刘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闻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踩着新铺好的平整的塑料袋,他有种莫名的舒畅,边环顾着房间点头边露出了笑容。 上一次自己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喂牛奶的时候她吞咽着也有些费劲,再也没有力气和自己说话了,只是转动的眼珠仿佛有无数的话想和他说。 女孩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干巴巴乱蓬蓬的堆在后背,也遮不住凸出后背的骨头。 当老刘再进入到女孩的房间时,女孩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带过去给女孩加餐的食物原样未动,还有一盒牛奶压根就没有打开过,和两片面包片一起安安静静的在女孩的身旁。 老刘不确定女孩是否还活着,他小心地拨开粘在女孩脸上的头发。女孩那削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紧闭着。老刘又将女孩扶着坐起来,女孩的头低在胸口,老刘用手将她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女孩的鼻孔处,想要探探女孩的鼻息。好半天,他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呼吸的气流。他按着女孩手腕处的脉搏,努力寻找着女孩尚且存活的证据。 可惜,没有一点证据证明女孩还有生命体征。老刘不死心的拿起牛奶,一点点的喂到女孩的嘴里。乳白色的牛奶顺着女孩的嘴角流下来,同时流下来的还有老刘的眼泪:“喝一点吧啊,就喝一点吧,喝点就有力气了啊!乖,喝点吧。”老刘像对自己的女儿说话那样,轻声细语的说着,好像他怀里抱着的是撒娇的女儿。 女孩在临死之前看到了那个她一直想要见到的关起自己的人。那是老刘刚刚离开不久,当她被那磁性的声音唤醒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眼前的这个人长得真帅!栗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一双迷人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他蹲在地上,轻声的叫着她的名字:“木南,木南。” 她静静的看着他如同他静静的看着她一样。他露出了笑容,说:“木南,你还记得我吗?” 她迷惑的看着他,努力的回忆着,但她的记忆里却没有这张漂亮的脸。她轻轻摇摇头,略有不安的看着他。他笑起来,“果然美丽的女孩子身边围绕的男人多,记不住也正常。”他扶起她,让她舒服的靠在墙上“我记得你舞跳得很好看,喜欢抽烟,喜欢钱,对不对?”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拿不准该说些什么。听声音这个应该是关起她的人,她不知道现在是该求情还是该回答他的问题。 “呵呵,是饿了吧?”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块奶油蛋糕,润泽的蛋糕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淡淡的奶香味飘了出来。 她咽了咽口水,渴望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欲望。“我,对不起,哥,我,我这记性不好,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了。”她结结巴巴的说着,妄图用语言来掩盖对蛋糕的渴望,想要在这个帅哥面前保留一点点矜持。 “喏,吃吧,很好吃的。”他将手里的蛋糕递给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接过蛋糕,迟疑了一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浓浓的奶油在嘴里融化着,这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她陶醉的吃着。等她吃完了,他又贴心的递过一盒插好吸管的牛奶。 满足!太满足了!她喝着牛奶,心情像要飞起来。 “现在你能想起我是谁了吗?”他轻声的问。她抬起头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陷入了回忆中。 在她迷茫的眼神里,他看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又说到:“幽兰”。幽兰是自己的职场,是自己讨生活的地方,可她不记得在幽兰见过他啊。 “呵呵,呵呵呵”,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你的那双香奈儿鞋的清洗费是多少呢?” 哦,对了,自己的确有双香奈儿的鞋,也的确清洗过,但他怎么能知道这些呢? “算了,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人为什么做了坏事总是记不住,要么就是有那么一大堆的理由,让自己丑陋的行为变得顺理成章呢?” 他歪了歪头,看了看她,“吃你也吃了,喝你也喝了,那么就跳个舞作为吃喝的代价吧。”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磁性,语调是那么的温暖,眼睛里流出的也是柔柔的东西。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她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吃力的用她那有些僵硬的肢体比划着。 她的胳膊抬得很慢很慢,虽然刚刚吃了东西,但长时间的食物短缺已经让她的身体变得虚弱了。她没什么力气,身体依靠在墙上,歪歪扭扭的动着,好几次因为体力不支而滑到。 虽然这样的动作几乎要了她的命,可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万一他可怜自己现在的模样,放了自己也说不定。 “No,No,No”,他摇摇头,“这么跳可不行,你不是看价钱来跳舞的吗?你刚刚吃的东西是可以救命的,可以救命的价值就是你歪歪扭扭的比划吗?” 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前胸,头发一缕缕的贴在她的脸上。听了他的话,她本就有些紧张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努力调整了一下状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的说:“哥,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力气,要不等我缓缓再给你跳,你想看什么我就给你跳什么,保证你满意。” 他咧了咧嘴,“我现在就要看,就跳你最拿手的吧。” “脱,脱衣舞吗?”她靠在墙上喘着:“哥,我现在这样,跳脱衣舞也不好看啊”。 “呵呵,你最拿手的是脱衣舞啊”,他耸了耸肩膀,“脱衣舞就算了吧,跳个欢快点的吧”。 欢快?怎么样才叫欢快?自己除了脱衣舞跳的勾人之外,别的就是蹦迪了。现在要她蹦迪不是开玩笑嘛,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怎么蹦? 她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跳了起来。没几下她就头晕目眩体力不支眼前发黑了,可她却咬着牙坚持着,她不敢倒,生怕会惹他生气,那样她可能会死得更快。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她费力摇晃的头,头重脚轻的像要栽到墙里的壁灯,紧闭的眼球像要突破眼皮的障碍飞出去,狂跳的心脏像要炸裂了一样。 “哦,不错不错,就这样跳。嗯,好好好,就这样”。不知是由衷的赞美还是要继续折磨,他不断的称赞着。她不敢停,也停不下来,好像已经不是她在跳,而是惯性在推着她不停的动,歪歪扭扭的动。 终于,她一头栽倒了,猛烈起伏的胸脯证明她目前还活着。他看了看她倒地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觉得自己累极了,头晕晕的,四肢像被抽干了力气,五腹六脏好像都挪了位置,相互之间扭成了一团,心脏仿佛被撕裂了,生疼生疼的。 她慢慢的将身体蜷缩起来,缩成了在妈妈**里的样子,好像那样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能消失。 她死了。是被在她记忆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感觉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折磨死了。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她只记得自己是在他的赞美声中舞蹈而死的。 然而事实如此吗?有些时候,我们不经意的一次小小的举动有可能会给其他人带去巨大的遭遇。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句话,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管理别人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得到的,但管理自己我们还是可以做好的。 当老刘再次推开房间的门,女孩依然干瘪的躺在地上。昏暗的灯光照在她失去生命的身体上反射出一股奇怪的光。老刘走过去,将塑料袋和斧子放在一边,将女孩的身体摆摆正。他穿的塑料雨衣发出刷刷的响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格外的清晰。 老刘双手合十,对着女孩的尸体默念着:“希望来生你不再遭遇这样的折磨,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然而老刘握着斧子的手却迟迟没能挥起来,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女儿的脸,长长的黑**亮的闪着光。虽然眼前女孩的尸体头发蓬乱干枯,苍白瘦小的脸凹陷着,一点也不像女儿,但他还是下不去手,感觉这一斧子下去好像要砍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老刘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挥起手砍在了女孩的尸体上。噗的一声闷响没有飞溅出多少血花,女孩单薄的身体瞬间就被砍出一道深深的沟,露出了已经被砍得快要断裂的骨头。 只这一下,仿佛给了老刘干活的动力,他一下一下机械的砍着,像流水线上自动操作的机器。哐哐的声音像是在给他干活打着节拍,响亮又有序。 很快,老刘就将女孩的尸体收拾好了,装在垃圾袋里包的整整齐齐的。老刘双手掐腰,看着地上的几个垃圾袋。接着就要清理这个房间了,浪费了这些厚实的塑料了,又要重新铺上新的。其实这些也可以洗洗再用的,真是太浪费了。 (十九) 翻开的一本日记本上,漂亮的钢笔字清晰有力的像是印在上面,一只修长的手正优雅的翻阅着。1、2、3、4、5、6、7、8,多么吉祥的数字啊,凡是记录在日记上的人都成为过地下室的住客,还有那个劈腿的前女友,她雪白的头骨正安安静静的看着书柜对面的墙,再也没有让他在意的人了,仿佛这个世界就此清净了。 偌大个地下室,那么多的飘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除了老刘一个人占了小小的一间之外,显得空荡荡的。有时候老刘想,为什么地下室的面积和这栋楼不太符合呢?按照正常的比例,地下室不应该这么大的。 是的,这个地下室是被扩建过的,那间最大的房间其实是一个墓地。那里面埋葬着老刘主人的妈妈,活着的时候主人的妈妈多半的时间就呆在地下室,死了之后也没有离开这里。 电脑屏幕的画面现在很是单调,除了老刘的光头之外空空如也。就像他现在的心,之前堆积的那些愤恨被逐渐清空以后就变得空落落的,仿佛狂力奔跑过后的虚脱无力。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还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看着电脑屏幕里发呆的老刘,每天除了发呆好像他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里又会出现几个该要清除的DNA,慢慢的堆积起的愤恨,会让他重新充满力量,当这力量将要满溢的时候,他又会逐一将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DNA清空了吧…… 长长的睫毛映在咖啡馆的玻璃上,轻轻吹口气,将滚烫的咖啡吹吹凉。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气派的钢笔在日记本上写着:勿因他人的恶而丢掉自己的善良,他人的因果自有他人承担,自己的善恶自己要负责。 咖啡馆窗外来往匆匆的人们裹紧了外套,掉光了叶子的树枝直直的伸向空中。街边还有一幢正在修缮的楼房围着围挡,古香古色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清冷。不知道这幢充满着旧时代气息的楼房有没有地下室,它的地下室是不是也会有和这幢建筑一样的风格。 在这城市中有多少房子会有地下室,每间地下室里又在发生着什么? 也许,善恶到头终有报,莫问前程只修行。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