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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密咒》
楔子
元狩四年,漠北大战。霍去病誓将匈奴全数歼尽,可饮马瀚海(今俄罗斯贝加尔湖)后竟忽然鸣金收兵。疑因系附有匈奴王密咒的“天脐”九九藏书的出现。
亲见“天脐”退兵霍去病,匈奴内部因争夺“天脐”决裂,失利南匈奴归附汉朝,北匈奴转而觊九九藏书觎欧洲大陆整体西迁,借“天脐”之力,所向无敌。数百年繁衍攻掠,于公元452年架空西罗马帝国,称霸整个欧洲。次年,“天脐”拥有者阿提拉大单于娶一少女为妃,于新婚之夜神秘死于婚床,“天脐”与新娘神秘消失。随之,已无“天脐”庇护的庞大帝国人间蒸发般消匿于史。
其后八百年内,“天脐”一直封存于圣彼得大教堂(欧洲天主教徒的朝圣地与梵蒂冈罗马教皇的教廷)。直至公元1270年,教堂周遭小规模不知名瘟疫陆续爆发,除神职人员外几乎全部暴毙。圣彼得大教堂已无力封存“天脐”。教皇派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从中东出发,一路找寻可继续封存“天脐”之地,用十七年时间遍访中国古城,未果而归。
随着以马可·波罗为代表的“旅行家们”的连连失败,附着于“天脐”上的匈奴王密咒越发施威,致使公元1348年黑死病席卷欧洲,断九九藏书送欧洲三分之一人口。此后数百年间,黑死病不断造访欧洲和亚洲城镇,众多城镇留下惊人的死亡记录。
“天脐”带来的毁灭性灾难止于公元18世纪初。这得益于公元1715年,曾主持设计圆明园十二生肖人身兽首铜像的欧洲传教士郎世宁来到中国,他用仅仅数月时间便完成了马可·波罗的未竟使命,找到了存放“天脐”的圣地——历经.99lib.千年未曾开启过的匈奴故地——并从康熙皇帝手中得到冒顿大单于的随身佩刀,用佩刀、“天脐”一并将圣地完好开启,用罗马教皇的鲜血将“天脐”永久封存于此处。
第一章 死于古箭的小混混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接了一通电话。
我连忙把嘴边的泡面吸进去,扯起嗓门对电话质疑道:“你真要还我钱?你真是顺子?”
顺子的情况整条古玩街尽人皆知,靠当托忽悠新入行的大脑袋混零钱花,晚上就睡在临近的网吧里。三天两头朝摊主熟客们借钱,整条街谁都见过他借钱,但谁也没见过他还钱。赶上谁有大东西得手,顺子准会半蹭半借地讨百儿八十块去。大伙儿也都不和他计较,一来见他可怜,再者这小子也机灵,赶在买卖节骨眼儿上总能放出几句有劲儿的话来。
零碎的不算,就在半个月前,顺子就从我这儿一次性拿了两千块钱。当时说是看中一个好物件,还是个大漏子,他承诺说回头倒手赚了和我二一添作五。第二天我才知道被这小子耍了,屁漏子没有,就是拿去胡花了。虽说我也着实没太多闲钱,但也只能认了。现在打死我也不敢想,他竟然主动打电话说要还我钱,还要把以前欠我的零头都还齐。
扔下泡面我就出了门,赶到古玩街街口时才留意到,天正阴得像要掉下来,压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吃力。顺子正侧身站在街对面的网吧门口招呼我:“小印哥,这儿呢。”窄瘦的脸蛋儿上漾着难以匿藏的兴奋。
我左右观望了一下,正准备趁着出租车飙过来之前穿过马路,头顶上方竟连声滚过几个响雷,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见我小跑了过来,也不知这小子哪儿来的那股兴奋劲儿,他龇着牙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小印哥”,随后便歪过头把身后的帆布包顺到身前,边低头翻找着嘴里边轻声嘀咕道:“小印哥、小印哥……这儿呢!”应声抽出一个灰皮信封来。整个过程中,顺子的左手一直紧抓在帆布包上没放。就在他歪起头要把信封递给我的一刹那,我隐约听见稍感锐利的呜咽声传进耳鼓且越发清晰,我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趁着雷声闪进我的视线。几乎同时,顺子那羸弱的身体在我眼前猛地向前一挺,方才还满浸兴奋的神色顿时僵硬住,一双细缝眼睁得像俩圆球,信封也脱手落在我的凉鞋上。我心里一惊,急忙转过去看他,只看见他汗衫胸口位置已经染红了一片。那红色中间,一个刚在血水里洗濯过的箭头从前胸探了出来。
我傻了眼。
接下来的半秒内,顺子歪斜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我惊愕地发现,他的后背上正插着一支长长的深色箭杆。
顺子、顺子竟然、竟然在我眼前被、被箭射穿了身子!
我战战兢兢地朝那黑影蹿来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又重又厚的黑云,以及黑云下匆匆赶路的行人和车辆。
我着实被眼前所见吓坏了,身体的各个部位似乎都不再听我的控制。不知为什么,我竟忍不住向那快要垂下来的黑云深望了一眼,就好像、好像我在怀疑那箭就是从那黑云里射来的一般。我已经伸在半空准备接信封的手仍然僵硬在那里没有收回去,它在发抖,像在摇拨浪鼓似的抖得厉害。
我脑子里像是被一堆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就好似方才那呜咽般的怪声已经植入了我的脑子里,耳边一直响着那锐利而烦心的响动。我意识昏沉地大喊着:“顺子——顺子——”顺子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左手依然紧抓着已经歪到一旁的帆布包。
我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自己当时的心理状况,但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内心中突然升起极度的恐慌,这种恐慌是以往经历中未曾有过的,是蠕动于心底瞬间又蔓延全身的害怕与无助。更糟糕的是,我已经预感到真正可怕的状况还远远没有到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不足道又不得不说的开始。
意识混沌间,我被带进了局子。
我连抽了几根烟也没能真正平静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顺子倒在我面前,牢牢抓住我神经不放的是插在顺子背上的那支诡异的箭。我尽量在脑子里复原当时充斥眼球的情景,镜头在顺子行将倒地的瞬间定格下来,定格在从顺子胸口探出来的血色箭头上,那箭头和普通箭头大有不同,血液并不是从箭头下端或者两侧滴下去的,而是从中间。对!我看见了,那箭头的中间位置有两个孔洞。在那箭射进顺子的身体前,钻进我耳鼓里呜咽般的哨声兴许就是出于这种特殊的设计。
虽然我对古代冷兵器所知甚少,但大学期间为了补贴生活费,我曾冒充古兵器研究员的身份在网上接了一个关于古代箭的论文代写工作,那一阵我恶补古代箭的相关知识。虽然了解不深,但皮毛总是懂的。
这种设计,最初是出于匈奴赫赫有名的“冒顿单于”之手,司马迁曾在 href='9038/im'>《史记》中的《匈奴列传》里记载了这种箭的来历。当时只顾着大段抄袭,没有细读,但多少留下了个大概印象。大概是说秦朝末年汉朝初年,当时冒顿单于的老子“头曼单于”在位,冒顿已经做了储君,理应日后正常接替头曼单于的王位。但头曼单于又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娃娃,冒顿也因此失宠。更严重的是,头曼单于想立那个娃娃当储君,把冒顿给废掉。于是,头曼单于想了个法子,将他送到当时的月氏国做人质,名义上是想保证双方结盟的诚意。可冒顿刚到月氏国,头曼单于便对月氏国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很显然,父亲这是要置他于死地了。冒顿怎么说也是个将王之才,得知消息后偷了匹快马逃掉了。他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家。回去后头曼单于并没有摊牌,甚至还让他统领一万名骑兵。估计这也是头曼单于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哪承想,冒顿表面不声张,背地里却一直盘算着篡权的大事。他做了一种新式的箭,这箭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声,后来被称之为“鸣镝”。这东西主要是冒顿用来发号施令的,听到这个鸣镝叫了,其他人就必须跟着一起发射,不发射就得死。也就是因为这个鸣镝,冒顿的后母还有弟弟,以及那些不听话的大臣全部送了命。当然最惨的还是即将被冒顿取而代之的头曼单于,几乎被射成了筛子。
冒顿自立为单于后,这种鸣镝也被用在了战场上。他规定这东西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用,主要用来在战场上发号施令。
虽然这鸣镝在战场上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冒顿单于死后,他的后代继续统治匈奴,史料上好像没有记载其他子孙继续沿用鸣镝的(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我当时急于糊弄完论文拿钱吃饭而疏忽掉了)。但细想也可以理解,毕竟冒顿曾用它弑父篡位,谁都不想“沾光”落下一个如此恶劣的骂名。
此时,我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箭头,我反复回忆当时的画面,确实没错,应该就是鸣镝,和我从一些史料上看见的复原图极为相似。
再凭着近两年对过手古物的研究,多多少少都培养出了几分眼力,我完全可以断定:从插在顺子身后的那支古箭箭身的工艺来看,绝非出自近年。
难道、难道这就是两千多年前由冒顿单于研制出来,并且一直为他所专用的鸣镝?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免咯噔一声。随后又自我安慰般想着,也许鸣镝在冒顿单于以后本来就多有使用,只是君王们不愿意惹上骂名而要求史官不去记载呢!凭我目前的眼力,匆匆一眼定是无法判断得那么具体。更有可能的是,由于我看的资料着实太少,对相关的记载有所疏漏也说不准。照着这个思路推下去,顺子背后的那支古箭,也许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古代鸣镝,而并不是出于两千多年前由冒顿单于统帅的大匈奴时代。
可转念一想,再普通的古箭也值几个好钱吧,谁又舍得拿一支古箭射杀顺子这么一个小混混呢?
“小伙子,换上。”思绪被桌对面的老警察打断,我见他又递了根烟过来,才意识到烟屁股已经烧得烫手了。做完笔录临走时,我忽然想起顺子倒下后依然紧抓着的那个帆布包,转身便问那里装的是什么。老警察长叹了一口气,把我领到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坐着几个年轻的警察。帆布包搁在铺了一层塑料布的桌面上,旁边躺着一个沾了几滴血迹的信封,信封上有字,拿起一看,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正是我的名字。
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心里面像被钝刀子割着一样难受——一沓钱,上面有一张信纸,用我见过的最糟糕的笔迹写道:
小印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谢谢!
再往下的部分用胶水粘上了一张皱巴巴的方格纸,方格纸的边缘摸上去还有些黏手,胶水还没有完全干透。
方格纸上写着:
2009年12月7号,小印哥买卖成功,(拼音)高兴要了100元。
2010年3月10号,小印哥没买卖,我饿了,硬借了30元。
2010年7月1号,小印哥出门回来,帮小印哥拉人,给了我200元。
……
2011年5月30号,小印哥雇我,500元。
2011年5月31号,占(错别字)小印哥光,分给我一个小刀挂。前天的500元算是借的。
2011年6月5号,再不还网费,网吧老板赶我,怕没地方住,骗小印哥拿了2000元。
总共3750元钱。
老警察在一旁连连叹着气,开口道:“这包里装的都是和你这封信一样的信封,我们了解过了,都是欠你们古玩街那些人的钱。”我不相信似的伸手向那包里翻去,一旁的年轻警察要拦我,被老警察阻止了。果然,里面有大胡子、包爷等熟人的绰号。每个里面都有一张纸条,有借钱清单,也有“谢谢”。
“多好的孩子,才十五岁,你回头再想想,他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他近期发了什么财?横财?让人眼馋了?”我当即便意识到这老警察分明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但我还是试探着问:“那箭,不是现代的东西吧?”老警察似乎本来就有心理准备,脸色没有明显的改变,苦笑着打趣般地说:“你们这些搞古玩的,职业病。”但从旁边几个年轻警察怪异的脸色上不难看出,老警察很显然是在打马虎眼。老警察随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些我们会处理,有需要我们再麻烦你。”我没再多说,转身便出了门。刚走出公安局没几步,老警察竟又追出来把我喊住,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近段时间,多留神。”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天已经大黑,空气中很潮,已经下过雨。
此刻,繁星闪烁如眼睛。
好像那阵黑云,就是为掩护放箭者来杀顺子而出现的。我甚至胡乱地怀疑,那箭就是从那黑云里射出来的。刚一有这样的想法,我便阻止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维,再乱想下去,非疯掉不可。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出租屋。
掏出手机上网,本是想查查鸣镝的事,我实在无法接受顺子无故被这么一个东西射死。
直到此时,我依然没把顺子被古箭射死的事和我自己联系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的思维全部集中在那古箭上而没有顾及其他方面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文明社会里太久了,任谁都不会轻易地相信离奇事会像“500万巨奖被一起买彩票的老张老王拿走了”一般落在自己身上。但离奇事总会发生,每天都会发生,总要有一个人去充当幸运者或倒霉蛋的角色。不是你,就是他,也可能是我。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根本由不得我们不信。
第二章 两千年前的古物
我开始意识到这事与我有关,是因为手机邮箱里弹出来的那封邮件。
标题:大单于口谕
正文:
天所立匈奴大单于率部归返,必取“天脐”而夺天下,却因封守“天脐”之大单于佩刀遗失而未能开启圣地。凡擅动大单于佩刀,期内未还者,必死于匈奴精兵。
发件人:冒顿侍者
我查看了一下发件人信息,只有对方主动落款的“冒顿侍者”这四个字,发件地址显示的竟然是空白,应该是通过技术手段隐藏掉了。
虽说我从小胆子就大,但猛然见到这封邮件,心里面还是起了不小的波澜。直到这时,我的脑子里才出现那把“短刀”的样子,才把顺子的离奇死亡和我自己联系到一块儿。难不成那把白捡的生满绿色铜斑的短刀就是大单于冒顿的佩刀?
滑天下之大稽!滑天下之大稽!
冒顿单于,高中时代教我们历史的那个死胖子就曾强迫我硬背过这段。公元前209年,也就是秦二世元年,杀父头曼单于而自立。一直在位至公元前174年去世时,是我国少数民族中第一位雄才大略的军事家。我之所以对这段记忆犹新,全仰仗于那死胖子醉酒后上课,因为我和他争论此人应该叫冒顿(mò dú)还是冒顿(mào dùn),他蛮不讲理地踢了我两脚。
冒顿的侍者,会发邮件?难不成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冒顿单于的侍者一直活到现在?抑或冒顿的陵墓或是灵魂两千多年来一直被侍者们薪火相传地守护着?再或者冒顿单于一直没死仍然活着?
我不唯物,但即使我再唯心,也不认为可以唯心得如此富有传奇色彩,如此离谱。
我重新理顺了一下思路,顺子今天叫我去是想还我钱的。一直穷困潦倒的顺子突然有了钱,很有可能就是把分得的那个刀挂卖掉了。那么发邮件的家伙兴许就是买顺子刀挂的人,或者是间接从顺子那儿知道了短刀的信息,甚至有可能和顺子的死有某些关联。总之我初步认为一定是哪个王八蛋在惦记着我的那把短刀。
当然,从头至尾知道短刀在我手里的不仅是顺子一个人,还有萍姐和老沈。
至于我们几个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爱好:贪财。
按照顺子方格纸上记录的日期情况往前推,那应该是5月29日的傍晚,我刚随教授从外地开完会回来,刚进小区,就给萍姐打了电话要钥匙。临出门前,我把钥匙交给她让她帮我喂鱼。萍姐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兴奋:“小印你可回来啦!我这就下楼,正好我找你说点事!要紧事。”萍姐的丈夫有外遇之事被萍姐发现后,她丈夫便把学院小区里的两套房子都留给了她,她在我们研究生院贴了招租启事。那阵我正准备出门“做买卖”,住学校不太方便,很偶然,萍姐就成了我的房东。想想一晃快两年了,当时我刚考上本校“考古与文物鉴定”专业的研究生,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一帮古董贩子,混到了古玩街。
我考虑到家里可能会存好物件,为了安全起见,交完房钱后我就换了锁芯。可经过这一来二去的相处,我越来越觉得萍姐这人不错,每次出远门都把钥匙踏踏实实地交给她。
很多事都是出 4e8e." >于机缘巧合,没有理可讲。那晚听完萍姐的赚钱好点子后,我几乎兴奋了一整夜。谁又能想到,正是萍姐那晚传达给我的“好点子”,才会有接下来那么多可怕却又异常刺激的事发生。有时我会想,如果没有那天萍姐的好点子,如果那天就像日历一样从我们的记忆中撕掉,这一切神奇而慑人的过往是不是就真的永不会出现?
现实终归是现实。“如果”这个词在如今这冰冷而真实的世界里,听上去是何等可笑与无力。
萍姐手里端着饭盒从楼口跑了过来,连寒暄都省略了,迫不及待地催我赶快上楼。饭盒里装的是半盒多板鸭,萍姐边快步上楼边大大咧咧地说着:“那小崽子,也没吃几块就回学校了,一个月才放这两天假,这把他给忙的……”萍姐嘴里说的是她读高二的儿子,他在一所寄宿高中读高二,三天两头惹事,但每回说起那小子萍姐却都兴高采烈的。我很快便到了门前,进屋后见我坐下来就要吃,萍姐拍开我的手,让我去冰箱里拿两罐啤酒过来,她喂鱼时带过来放里面的。虽然她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似的,但我从没见她喝过酒,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大好事?
刚喝了两口,萍姐突然问我:“小印,想赚钱不?”一听这话,我咽到一半的啤酒差点没喷出来。
没等我应话,萍姐便开口讲了起来,谁让“想赚钱不”这句话在人们脑子里的存在本来就不是一般疑问句呢。
香港的一家珠宝商,准备打开大陆市场,要在本市开大陆的第一家分店,包下了省电视台半年的黄金时段,用以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广告宣传。其中后天有一场“都市寻‘宝’活动”,主办方事先把“宝物”藏在指定活动范围内的某个地方,参与者根据主办方提供的带有智力游戏性质的地图进行寻“宝”,率先找到的为获胜者。三人为一组,同组队员可以共享宝物。
听萍姐说到这儿,我被她调动起来的高昂兴致已经消耗多半。我大概可以断定,这基本上就是一个游戏,一方面电视台打着娱乐大众、让节目类型多样化之类的幌子把原本在广告期间插播的电视剧暂时替换掉,另一方面电视台领导们或者领导的夫人、丈夫们大肆收取硕大的红包。电视台账面上象征性地显示一些钱算是创收,然后打着酸到骨子里的宣传语来吸引像萍姐这样的闲得发闷又不会打麻将的爱贪便宜的妇女们参加。所谓的“宝物”也不过是某某商场的代金券,某某餐厅的打折卡,其实又是变相的二次广告,顶多也就是送个电饭煲之类的。哦,对!这次是珠宝公司,还是香港的珠宝公司,出手兴许能阔绰点,但充其量也就是弄个两三克的金戒指,还不如我多去古玩街逛一圈收获大呢。
虽说这样,我还是没有打断萍姐,任由她在那儿继续兴高采烈、兴致激昂地讲着。我继续一边吃着板鸭一边喝我的啤酒。可当萍姐说完最重要的两点内容后,我真的把酒喷了出来。
第一,负责寻宝地图绘制的一共有三个人,那个香港公司里面出两个,电视台出一位姓沈的编导,这位编导是萍姐多年的老朋友,我们可以事先知道至少一块宝物的藏身.?处。
第二,宝物是三锭千足金金块,每锭市价不低于10万元。
萍姐抹了把被我喷湿的脸,笑骂道:“见钱眼开!”我连忙确认那老沈是否真能同意这么干。她却笑着说:“你姐我哪儿有这么歪的点子,这主意就是他出的,并且已经给咱留出了三个名额,也就是一个小组。”
随后我们就把那个老沈叫了过来,当晚我们就制订好了计划。
老沈直接带了地图副本过来,原来地点设置在城郊开业半年却一直鲜有人光顾的“都市村”(据街边传单海报上所写,里面全部是土木建构,没有金属水泥,里面仿制建成了世界各地经典村落的场景,凡实物中用到金属物质的,全部用不含金属元素的新材料替代。主打“健康”,供富人们进去体验生活,收费高得吓人)。听老沈介绍才知道,这个都市村和赞助这次活动的珠宝商,原来同属一家集团公司。看来又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广告。反正我们不管那么多,我们的目的非常明确——“拿到金子,折现分钱”。
“宝物”具体的藏匿位置只有公司的那两位设计者才知道,绘制过程中,老沈只是配角,但他完全能断定“宝”埋藏的大致区域。
老沈带来的工作安排表显示,电视台只派了一批主要人马跟拍,几组参赛者分别被跟拍一个阶段,余下阶段分别由一位工作人员跟拍,收工后回到电视台再进行统一剪辑。负责具体分配小组工作的正是老沈,毋庸置疑,老沈自然把自己安排在我们这一组,并且搞了一台改装过的便携式金属探测仪来。
按照节目规定,三人一组。老沈只能作为电视台的人出现,那么目前就剩下我和萍姐两个人,另外找人来又要瓜分果实。我想出了一个大家都觉得可行的办法——“雇人”。第二天我便用500块钱雇了顺子来凑数。
5月31日的中午,我们随着节目组进入了“都市村”。负责主要摄制的大摄像机随着另一组跟拍去了,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们两次故意混进了地图上设置的“圈套”,.99lib.借以增加真实感进而避免被人怀疑。同时我随时都在留心观察周边情况,从我们活动过的几个小区大小的范围来看,除了建筑区有明显的木质介绍牌,其他区连一个标志性的指示牌都没有,要是成心在这儿藏点东西恐怕神仙都难找到。
为避免主办方领导临时抽风导致失手,我们刚一进入既定范围内,我就把改装过的金属?99lib?探测仪启动,老沈则时刻保证镜头避开探测仪出现的位置。
大概十几分钟后,在一个模仿我国北方某知名村落的土屋建筑前,探测仪给出了发现金属物质的提示。老沈很机灵,有意配合出画外音,念起了主办方提供的广告单:“都市村是国内目前唯一一家以仿制世界各地经典村落……看,几位寻宝客对这座别具一格的乡村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位寻宝队员正在把所处的位置和寻宝图上的位置加以对应……这是一次智慧的较量……感谢主办方香港×××珠宝公司对本次节目……”老沈一边说着,一边摆动着一只手示意萍姐打开藏宝图,我和顺子也配合地凑了过去。这时,老沈才把摄像头对准正在假装研究藏宝图的我们。
我有意装出惊讶的表情,大声喊道“就是这里”,随后我们便围在那矮屋前后仔细寻找。这时,老沈把摄像头对准假装寻找中的萍姐,有意让拿着探测仪的我脱离摄像头的录制范围,我小心翼翼地探找着,越是往那屋子里运动,指示灯上的闪烁频率越快,说明离所探测到的金属物质越近。当那指示灯停止闪烁而一直保持持续明亮状态时,我心里面乐开了花。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建在灶台旁的一个老旧的风匣子,正对着我这面有一个可以容纳一只手自由进出的口子。游戏规则里已经提示到,宝物没有经过泥土掩埋,我基本可以确认东西就在里面。随后我便将探测仪藏好,向老沈打了个之前定好的手势。当老沈的镜头移动过来时,我刻意表现出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这个风匣子旁边有个洞,我掏掏看。”
我必须承认,当我蹲下来要往里面伸手的时候,心里面已经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了。我是带着必得的心态往里面伸手的,一边伸手,心里面一边喜庆地琢磨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信手拈来?!”当我摸到金属块时,金属的冰冷感触碰到指尖所带来的一阵不可名状的快感让我兴奋到了极点。但当我准备抓起来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我摸到的竟然不是金块,而是一个长形的硬物,体积不大,旁边有一些其他的像是坠饰的东西。我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似乎,似乎是一把刀。
此刻,老沈的镜头正死死地盯着我,我向萍姐的方向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意思是让她通知老沈把镜头调转开。很快,老沈又配合着插入了虚假的画外音:“看来,这个叫金小印的帅哥出现了状况,来,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另一位帅哥的身上……”他虽然把镜头调转到了一旁假模假样的顺子身上,但眼睛依然怪异地看着我。当我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我们几个都讶异地愣住了。
竟然,竟然真的是刀,一把短刀,一把配套物件齐全的短刀。
老沈直接关掉摄像机凑了过来,嘴里说道:“活动宝物只是金块,我亲眼看着他们装进密码箱的。”我们还没来得及细看,老沈的电话响了起来,一听便知,是主摄制那边要转换到我们这边场地。我迅速把短刀藏在了背包里,又迅速俯下身,用手电在那风匣子里扫了扫,没有其他东西了。
应付完整个活动流程时,天已经渐黑。当晚,我们便瓜分了意外得来的宝贝。
老沈自恃功劳最大,把自认为最值钱的环玉刀佩收入囊中。
萍姐在一旁让我先挑,老沈却直接抓了正中位置镶了颗蓝色石头的刀鞘递给萍姐,嘴里像是恩赐我似的:“剩下这俩,都归你了。”我当即在心里暗暗问候了一声他家年纪尚好的女眷们。躺在桌子上的只剩下一把生满铜锈的类似将“S”抻高形状的短刀,外加一小块连环状金属刀挂。
顺子有些替我抱不平,伸着手指着老沈就要开骂,硬是被我给拦了下来,不管吃亏还是占便宜,我总要给萍姐面子。送走他们两位后,我留顺子在我这儿喝酒。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顺子从头至尾都没提及要和我分这两样东西,甚至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表露过。当我说把那个小刀挂分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一脸的惊讶,百般推辞,说是讲好的500块雇他,这东西他不能要。顺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怎么也在古玩街混了几年,自然明白这小物件再不值钱也值个三五千块。
想着这小子的可怜劲儿,我心里就不舒服。最后我还是硬塞给了他,说这次算我们合作了。这小刀挂怎么说也没有这刀值钱,分了个相对不值钱的给他,之前给他的那500块钱就当是补偿他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但我分明看见了,他清浅的眼窝里噙了一层闪烁的泪花。
那晚,我们俩人醉得像烂泥。
第三章 小区录像里的“匈奴兵”
我没有再理会那狗屁冒顿侍者的邮件,本想在网上多查查关于鸣镝的信息,但心里面一想到顺子就难受得要死。多好的一个小子,潦倒到那种地步还时刻想着还钱……还钱,这小子光欠我的就有好几千呢。他那帆布包里装的怎么也有两三 4e07." >万块吧?那小刀挂能卖这么多钱?
如往常一样,道路被各种车辆塞得满满当当,出租车司机愤懑的谩骂和跌宕起伏的喇叭声把我的思绪搅得很乱,心里面觉得特别不踏实。
拨了萍姐的手机,提示正在通话,我心里的慌张随着时间的分秒推移而越发浓重。我透过车窗愣愣地看着水泄不通的马路,不觉间眼角已有泪水滑了下来,顺子就这样匆匆忙忙地与这每天堵车的世界作别了。
几分钟后,萍姐的电话反打了进来,我慌张地抹了抹眼角按下接听键。萍姐非但没有问我打电话给她所为何事,反倒神秘兮兮地问我:“小印,老沈给你打电话没有?”听得我一头雾水。随后她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有人找过你谈买卖没有?”我几乎是听得愣在了车后座上:“姐,你要说啥?你没事吧?”随后她压着嗓子讲了事情的原委,虽然是压着嗓子,声音中却依然透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原来有人开大价要买萍姐手里的刀鞘,定金已经打到她账上,开出的价钱足够她儿子读大学了。这会儿她正准备着东西,明天一早买方会登门当面交易,还说怕不安全让我早点起床过去陪着,顺便还能帮我问问我那刀身、刀挂能不能卖上价。
进到小区后,我下意识地朝萍姐家窗口望了一眼,已经暗了。醒来时就会有大笔银子到手,今晚萍姐定会有个好梦吧。回到住处,我把藏在暗壁橱里的短刀拿了出来,揭开裹在外面的鹿皮巾,摊放在茶几上。我心里胡乱想着,如果顺子当真是因为那个小刀挂丢了性命,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再者说,区区一个刀挂就让他丢了性命,那么我、萍姐、老沈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干掉?
我越想越烦,栽倒在床上准备蒙头大睡。身体刚接触到松软的大床,睡意瞬间便袭了上来,浑身上下瘫软得像一根粗壮的过水面条。还没睡实,竟然被电话吵醒,是“花瓶”,刚一按接听键,那边响指般清脆的女声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金小印行啊你,那么离奇的事、有料的事,竟然都能让你这闷头货给遇上……”
我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丢了句“困着呢”就按了电话。电话刚落到床单上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彩信提示,顺手点开,竟然是一张“物证报告单”。
“鸣镝,古箭。初步判断有两千余年历史,疑为匈奴冒顿单于时代所造。”
下面附上一张实物图片,那箭头、箭杆……绝对没错,就是射死顺子的箭。我果然没有猜错,这不是近年的玩意儿。我脑子里自动跳出了那封天煞的邮件,不由得感觉有一股风在后背的冷汗上面掠过。
我抓起电话便打了回去,那边“花瓶”依旧是脆亮的嗓音:“这回着急啦?快点求我,不求我问什么也不答理你。”
我哪儿有心思跟这疯丫头开玩笑,急切地说:“正经点,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从哪儿搞的这图片?怎么回事?”
“花瓶”嘁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老爹一回家就郁闷案子,被我老妈扯出去散步了,我帮他收拾材料无意看见你的照片,你竟然还是第一人证。和你沾边的,我还以为是什么花花事呢,偷窥人家、嫖娼被抓之类的,随便翻了翻藏书网,原来这么离奇。”
我这一确认才弄明白,原来那个老警察就是“花瓶”的父亲。
“花瓶”是我在一个推理作家的签售会上偶然认识的,因为聊得来,后来常一起出去玩,对方具体是什么背景、工作之类的从不互相过问。我只是知道这丫头喜欢推理,偶尔电影院有新推理悬疑剧上映,我们常约在一块儿去看。
据“花瓶”传过来的其他信息显示,顺子那帆布包里,还装着一个存折和一张旧版本身份证,应该是在我翻看之前被警察拿了出去。除此,今天中午顺子新开的账户里多了5万块钱,分别于昨天下午4点多转入2万元,今天中午转入3万元。随后在下午1点多的时候,被取出了25000块钱。虽然近两年冷兵器的行价不断走高,但区区一个小刀挂总不至于值这么多钱吧?
退一步说,不管价格如何,既然付了钱,刀挂的买家自然没有杀人的必要。再者说,如果是为了钱,那一支鸣镝古箭的价格绝对不会比那个小刀挂的价格低。更何况,为什么会让顺子死在我面前呢?就好像、就好像成心让他死给我看。想到这儿,我就心有余悸。
我打开电脑,在电脑上登录邮箱。点开那封没有发件地址的邮件,试着点了“回复”,竟然可以回复。我随后发了一封邮件过去:“你究竟是谁?你想怎么样?”
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状况,匈奴兵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一支古箭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的要害位置。我操,这他妈的也太扯淡了吧。
检查好门窗,把窗帘拉严,关掉电脑后我又躺回了床上。虽然我一直试图把这件离谱的事往正常合理上来想,但我还是觉察到自己内心已经生出隐隐的不安。
这个觉睡得竟然出乎意料地踏实,应该是白天时情绪有过太大的波澜,精神上也有点筋疲力尽急于休息的缘故。
深夜两点左右,我被尿憋醒,排空膀胱躺回床上时,习惯性地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闪烁着“未接电话”的提醒。点开一看,竟然是萍姐,零点两分打进来的。我查看了一下通话详情,只晃了两秒钟就挂断了。本以为是不小心按错了之类的,若真的半夜有急事,总不至于两秒钟就挂断吧,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但翻来覆去总有点担心,我起身站到窗前向萍姐家窗户的方向望去,竟然亮着灯,拨了电话过去,通了,但连拨了几次,都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穿上衣裤,当即便下了楼准备一探究竟。这个时间段了,除了作家和妓女外,正常人都在梦中做着白天不敢做的勾当呢。一路小跑到萍姐家楼下,我正要按“403”的门铃,伸出去的手又不无惊恐地收了回来。楼宇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仔细一瞧,原来门框上粘了由纸叠成的楔子,致使楼宇门无法合严。我转身朝着小区各个角落里看去,没有看见人影;把耳朵贴在铁门上,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又拨了萍姐家里的座机,依然可以打通,却没有人接听。
我没敢只身一人贸然进去,转到小区保安室去喊保安,保安室里竟然没看见值岗保安的人影,但却听见内屋里传来催促别人出牌的说话声。我敲了敲窗玻璃,保安手里捏着一把扑克牌走了过来,把小窗户打开。“您好……”随后像是意识到玩牌的问题,他歉意地说,“半夜也没啥事,哥几个斗会儿地主。”见我没说话,他又用扑克牌指了指桌上的小监视器,“这有摄像头帮我们看着呢。呵呵。”很快他又话头一转问道,“哦对,哥们儿,半夜过来有事?进99lib.t>来说,进来说。”
我简单和他们描述了一下大致情况,三个保安便提着家伙随我来到了萍姐家楼门口。几个人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四楼,在萍姐家门前停了下来。在楼道感应灯昏黄的光亮下,看到眼前的状况,我心里面一下子凉了半截,肯定是出事了。萍姐家的房门和楼宇门一样,虚掩着,门框上粘着同样的纸楔子。方才出来应话的那个保安把我拉到他身后,走上前警惕地拉开房门,房门在眼前打开的一瞬间,我们几个人随即便傻愣在99lib.了门前。
萍姐身穿紫色碎花睡衣,头部正冲着门口,仰面躺在地板上,拖鞋一只挂在脚上,另一只歪躺在脚边,她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支逾一人高的古代长枪,艳红的鲜血在睡衣上绽放得像个硕大的花蕾。不仅如此,血液正从她的身体下面缓缓地淌出来,也就是说,萍姐是被那长枪扎穿,被钉在了地板上。血腥味灌入鼻孔,其中一个保安“妈呀”喊了一声,登时吓得向楼下跑去。我的胃里也是好一阵翻腾,转过身立即拨了110报警。
旁边的另两个保安也要下楼,被我硬给拉住了,我嘴里说着“保护现场、保护现场,这儿最安全、最安全……”其实我是被吓坏了,一时半会儿迈不动步子,想让他们做个伴而已。
我和两个保安战战兢兢地守着门口,其中一个保安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那头的声音里明显充满了恐惧,结结巴巴地吐着字:“古——古代、古代人,在、在监控里录下来……我、我、我害怕……”我们没有急着下楼,我拉着他们俩进到屋子里,确认屋里没有藏人,我把门框上用胶水粘住的纸楔子扯了下来,顺手塞在了兜里,拿了门旁鞋架上的钥匙,从外面把房门锁了两道,这才往楼下走去。下到一楼后,我同样把楼宇门门框上的纸楔子扯了下来装在兜里,从外面关好。确认关好后,我们三个人才向保安室跑过去。
先跑下来的那个大胖子,正傻愣愣地坐在监视器旁,嘴角正不断地抽来抽去,一看便知是吓坏了。钻到逼仄的门卫室里,监视器屏幕上定格着的画面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一个身材壮实,个头不高,头顶尖帽,身穿兽皮,露着右半边肩膀,手里反握着一支逾一人高长枪的男子侧身出现在屏幕上。保安往前倒了一部分,画面播放了起来。男子23点57分闯入监视器范围,由于摄像头所处角度问题,拍不到他的正脸,但那一身装扮,和影视剧中的匈奴兵形貌别无二致。
我正要继续快进翻看,想找一下是否有这个人离开小区时的画面,确认一下他是否已经离开小区。此时,警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就这样,我再一次和公安局的同志打了交道,还是上次那个老警察——“花瓶”的老爹。领着他们去了现场后,我没忘把裤兜里从门框上扯下来的纸楔子掏出来。由于方才是胡乱塞在里面的,纸张已经半打开,上面露出黑色的笔迹来。我迅速 5c55." >展开,上面是工整异常的手写繁体字。
天所立匈奴大單于率部歸來,必取“天臍”而奪天下,卻因封守“天臍”之大單于佩刀遺失而未能開啟聖地。凡擅動大單于佩刀,期內未還者,必死於匈奴精兵。
(天所立匈奴大单于率部归来,必取“天脐”而夺天下,却因封守“天脐”之大单于佩刀遗失而未能开启圣地。凡擅动大单于佩刀,期内未还者,必死于匈奴精兵。)
看着这几行字,我不由咽下一大口唾液。我不记得哪个纸条是从哪个门框上扯下来的,于是把另一张纸胡乱地张开,上面的字竟然是用血写成的,是上一张最后面的几句。
凡擅動大單于佩刀,期內未還者,必死於匈奴精兵。
那血迹还没有完全凝结,因为凑得很近,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难道、难道是用萍姐的血写成的?
我慌张地把那纸丢在了地上。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第四章 激动的包爷
警察这么一来,小区内多半的窗口都亮起了灯,小区里也随之更加明亮了起来。待警察同志处理完现场工作后,我再一次被请到了局子里。老警察问及那纸条上所提到的“佩刀”我是否知情,我只回应他“不清楚”。我总觉得背后有一股藏于暗处我们所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这股力量就连警察同志一时半会儿也难揪出来。更何况,目前的事,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所谓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我离开公安局时,看见了被叫来的老沈。他斜着眼睛瞟了我两下,像是想在我脸上确认什么。
萍姐的事让我的精神状态几近崩溃,我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把车窗摇满,还让司机把他身侧的窗子摇满。我留意到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不断警惕地瞄着神经兮兮的我。虽然车子在不断前行,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左右前后看来看去,我真害怕会有某种神奇的冷兵器突然从某个方向飞出来并瞬间置我于死地。那种害怕是从骨子里一直往外渗出来的,越渗越浓。我承认,我必须承认,我被吓坏了,怕得要死。
慌慌张张地回到小区,二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好用,我连跺了几次脚也没有亮,脚下加快了步子,慌张间不小心绊在了台阶上,摔倒了,门牙差点磕掉。我郁闷着跑到了房门前,房门竟然……我确定没有看错,房门竟然正处于虚掩的状态。我立即调转身体向背后左右看去,甚至还仰着头看了看上面,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又转回身仔细向门框看去,没有萍姐房门上的那种纸楔子,方才回来时楼下的楼宇门关得严严实实,我是用钥匙才打开的,想到这儿心里才踏实下来,应该是方才下楼匆忙没有关好门。
心里刚一放松下来,眼前的光亮突然消失,我被吓得打了一个大激灵,连跺了几下脚,楼道声控灯再次亮了起来。
虽然基本确定是我没关好门,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刺眼的光亮在门被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屋里的灯依然亮着,一见到这如救命稻草般的光亮,我这颗心终于渐渐地踏实了。
进到屋里后,我没有急着关门,而是有意把房门再打开一点,万一房内有危险,也便于我随时逃生。我的目光最先落在短刀上,它仍然躺在茶几上。之后我又检查了屋子里的其他什物,洗手间、衣柜……确认没问题后,才把门关严并且反锁。
我一屁股摔在沙发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屁股还没坐热,我就接到老沈这个死财迷的电话,这个浑球没提半句和萍姐有关的话,竟然是打来和我确认是否向警方透露过短刀的事,听我说没有后,他如释重负地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确认之后,他没有挂电话,而是侧面打听我那短刀是否出手了。我懒得答理这王八蛋,没直接挂他电话算是客气了,他倒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伙子你捡大便宜啦!我这边有个买家,给你那短刀出价10万块。”他那“恩赐语调”随着他背后早餐铺子尖声尖气的喇叭喊话声在我耳边高低起伏,方才接电话前我留意到打来的是一个座机号,这家伙此时应该正在站前早餐铺附近的公话厅。我想起萍姐在电话里提到是老沈帮她找的买家,便问起老沈买家的情况,旁敲侧击地问起顺子和萍姐的事有没有 53ef." >可能是这买家所为。这老东西一下便听出了我的意思,语气果断地表示没有可能,还说他的刀佩就是被人家拿着现金买走的。说完这些后,他还一再嘱咐我别和警察提这事,不然他到手的钱还有我手里没出手的这物件都得被没收。估计是见我语气含糊,他表示诚信似的,故作爽快地说他明晚就可以安排我和那买家当面交易。就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没忘记说“兄弟给我分个万儿八千块烟钱就行了”。
这么一折腾,天也快亮了。我也没心思再补觉,准备去一趟古玩街。
由于老沈说的那个大买家还没谈,我去古玩街自然不是为了出手这东西,我要去找一个真正的行家给上眼瞧瞧。稀里糊涂连环炮似的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我总得先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简单洗漱后,我特意背了一个不起眼的背包,可刚一拿起短刀就发现了问题,短刀的下面竟然压着一张纸条。纸条是展开的,上面的字体很眼熟。是的,就在方才我还见过,正是和萍姐家门框上纸楔子里面一模一样的笔迹。
天所立匈奴大單于率部歸來,必取“天臍”而奪天下,卻因封守“天臍”之大單于佩刀遺失而未能開啟聖地。凡擅動大單于佩刀,期內未還者,必死於匈奴精兵。
每次当我和哥们儿讲起这段经历时,但凡谁表示诸如“这种恐惧感我能理解”、“那股害怕劲儿我也经历过”的态度,我都会在心里暗骂一声——“屁!”
我又把已经折腾过一次的衣柜、洗手间翻了一遍,甚至还把被子抻开丢在地上,把床垫、床板全部掀起来……结果,没有发现人。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能感觉到紧得像正被谁揪住的头皮。装好短刀,从外面把门连锁了三道,即使这样,我还边往楼下走边不住地回头往后看,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这完全是受潜意识支配的举动。
路上,我给包爷打了电话,让他在店里等我,先别开张。
包爷的眼力在整条古玩街都是排得上号的,只要他掌眼过的东西,准差不了。像我这种水准在古玩街纯粹属于瞎混,借着大家照看,赚些碎银子,权当勤工俭学了。包爷不同,人家在这上头可是发了大财,据说前一阵在城郊搞了一块地,大别墅已经开始动工了。
包爷虽然眼力好,买卖做得大,又对旁门左道知识了如指掌,但有一点我着实不敢恭维,那就是缺乏是非观念,简直是唯利是图,我亲眼看见过他骗一个来自农村的大叔。早些年那大叔家里翻盖房子,从土墙里挖出来了个古物件,本是觉得这是个吉祥物,就一直留在手里没动。这回赶上他家女人生病住院,着实没钱了,无奈之下拿到古玩街找了个大铺子,就是包爷这间。包爷硬是把战国时候的东西忽悠成近年的仿制品,还有点非买不可的架势,最后用一千块钱就给拿下了。人家大叔说媳妇生病住院急等着钱用,让他多出一千他都没同意。
东西还没捂热乎,当天下午,他就以两万块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开××0000×车号的主儿。那人走后,包爷还跟在店里看门道的我炫耀说:“这车牌子,一进来就知道是政府的。他们就喜欢把黑钱都换成这些小物件,安全,还能升值。”
出乎包爷预料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那××0000×车号的主儿三天两头带着政府各个部门的人来找麻烦。包爷问这是怎么个情况,对方也不明说。塞红包、托人疏通关系都没起到作用,后来还是我通过导师的关系把这事给摆平的。说来也巧了,那主儿和这大叔竟是八竿子勉强打着边的亲戚。一千块钱治病不够,大叔去这亲戚家借钱,无意间看见了自己的这个物件,聊了聊才知道原来被包爷给坑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包爷凡事都给我三分面子,但凡我求得到他的,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但就是有一点,在他面前绝不准打听他手上那半个碎玉戒指的事,即使喝醉时被无意问起他也跟你翻脸。包爷左手无名指上常年戴着一个奇怪的戒指,看那形状完好时应该是上好的和田玉指环,可惜他手上的却只有半个,另一半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材质给填补上的。包爷至今没有娶妻,连女朋友都没见过,我估摸着定是和这另半个戒指有关。
出租车停在古玩街时,包爷正往上拉卷帘门,圆乎乎的光头在晨光中泛起油乎乎的光影。
包爷本来不姓包,这号完全来自于这颗光脑袋,他头顶上有一块带褶子的硬皮,说是小时候偷东西被人家打的。因为那硬皮的褶子和古玩街街头包子铺里的包子有点神似,当年老人们常拿他那像包子似的秃头开涮,慢慢地,“包子、包子”就叫开了。
包子混开了,就成了包爷。
用包爷的话说,如果日后我混得好,兴许大伙儿也能管我叫“金爷”或者“印爷”,甚至是“小爷”也说不准。别人用什么语气和词汇称呼你,完全取决于你坐在哪个位置。
“来啦,小印。”包爷转身见我走了过来,往我随身的背包上瞄了一眼,也没作声。他把我让进店里,跟进来后又从里面把木门关严,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弄了点谷子往鸟笼里撒去,又泡了壶茶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朋友去了趟安溪,弄了点极品铁观音来,还没开封,一块儿尝尝。”我和他也不见外,打趣他说:“您刚刚三十五吧,怎么净是些七老八十才有的爱好,又是养鸟又是喝茶的。”包爷淡然一笑:“虚岁三十五,呵呵。和古东西待久了,脾性慢慢就磨成这样了,不爱折腾,喜欢气氛。等你小子再在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上泡几年,兴许比我还老古董。”说着话,他把我放在桌上用鹿皮巾裹着的短刀拖了起来。
刚一揭开鹿皮巾,我留意到他脸上方才还悠闲自在的神色顿时不见了,似乎整个表情骤然紧了几分。只见他缓慢移动着短刀,片刻后,目光在刀柄略下处弯弯曲曲的文字上定了下来,我早就留意到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也猜过有可能是西北少数民族的,但着实无法确定。包爷半晌没有说话,又伸手从兜里取出..放大镜和细绒巾,用细绒巾在那文字的缝隙间轻擦着,一只眼眯缝着,另一只紧紧盯着上面的纹路,反反复复看了有十多分钟。我欣喜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往上扬了起来。他又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铺了鹿皮巾的桌面上,嘴里连蹦出两句:“宝贝,宝贝。”
他没有就此立即讲解下去,而是问我:“怎么个来历?在谁手上?”
我自然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如果是别人托我来找他看看,或者是有意卖给他,他自然不能把评价的话说满,不然这个价就不容易压下去,明摆着捡漏的话我在中间也难做人。我只是简略地告诉他说:“捡的便宜,在我这儿。”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反复搓了搓手,眼珠子还是紧紧盯在短刀上面看,说道:“我拿正盖的那栋别墅跟你换。”语气中带着一半的戏谑,又有一半的认真劲儿。
一听这话,我自然也是血往上涌。这年头谁发财不兴奋?但好在还不至于乐不思蜀地把顺子和萍姐的事忘干净,我催他往下多讲讲。
包爷绝对是个全才,野史、占卜、风水等各路数的东西一概通吃,古玩街里流传着他的光辉事迹足够编出几本书了。他的话,绝对可信。当然,前提是他没忽悠你。
包爷简练说道:“如果我没看走眼,这短刀正是历史上大有威名的冒顿单于的随身佩刀,距离现在两千多年的历史。”说完,身子往我这边倾来,“给哥哥说说,究竟从哪儿来的?”见我有意让他着急似的笑而不答?,他又低声补充道,“这些为君王者用过的随身利器,沾满了历史上大人物的鲜血,一般都会做些处理后才能留存,上面可是沾满了邪戾之气。”也不知这家伙是迫切想知道来历而编谎吓唬我,还是这短刀确实有他说的那么邪。总之我心里面那美滋滋的感觉已经淡了下去,相反却慌张了起来。
如果包爷哪怕说是另一个朝代,甚至说这是另一个单于的佩刀,再或者说这就是匈奴所辖百姓的生活用刀,我心里面也会安生一点,可偏偏他就说是匈奴冒顿单于的随身佩刀。我也曾设想过发邮件的人可能只是某个盗墓的家伙或者是倒腾古董的,情急之下把东西藏在那儿,无意间让我们捡了,并且又通过各种渠道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么,他们大可忽悠我们说那东西只值个万儿八千,骗我们卖给他们,总不至于杀人吧。最主要的是,既然已经来过我家里,也见过这把刀,为什么没有直接拿走?并且也没有等我回去直接把我像顺子和萍姐那样杀掉?
意识恍惚间,我听见包爷在喊我。包爷问我是打算把这东西出手还是在手里捂着待价而沽,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为好,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之前围绕这把短刀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突兀地讲给包爷听。我稍微定了定神,把短刀包好,稳妥地放进背包里,放下一句“如果出手的话,肯定先找包爷”,又随便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离开了包爷店里。
时间还早,我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本是打算回家的,但一想到昨晚对方已经进过我家,发现却没有拿走短刀,随后又想起萍姐吓人的死相,难不成,对方入室并不是为了拿刀,而是为了杀掉我们这些拿了大单于佩刀的人?
我心里面紧张得纠成一团,突然大喊着让司机停下来。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后,脑袋在车座上连撞了两下这才清醒了些,随后我便听见司机同志如雷贯耳的谩骂。
蹿出出租车,我在大街上站了几秒。昨晚就开始折腾,胃里饿得有点难受,我找了间早餐铺子钻了进去。我想和这个还没有正式打过交道的冒顿侍者取得联系,这种愿望突然变得异常强烈,我希望能和他、他们沟通,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非得被吓死不可。
第五章 狼头纹身的冒顿侍者
刚用手机连接上网,便蹦出了邮件提示,正是冒顿侍者给我回复的邮件。
我们是大单于的守护者。需要由你归还大单于的贴身佩刀而已。仅此。
回复我的时间竟然是半分钟前。从我发邮件后到现在,我是第一次上线,而回复的时间竟然恰恰就是半分钟前,就好像、好像对方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赶紧问对方是否还在线,对方简单回复我“还在”。
我稍想了一下,有意在邮件里设置了一个小圈套:“你要的东西现在被分成了几份,分别在我的几个朋友手里,可是其中两个朋友已经被杀害了,他们那份东西不知道落在了谁手里。佩刀肯定不完整了,我没有能力拿回那两份。另外还有一个朋友,东西被收买了。也就是说,另外三份已经落到两个我所不知的对方手里,我没办法拿回来,你们有 529e." >办法吗?”
对方很快回复道:“都在我手里。”
我乍一看心中不免窃喜,以为对方中计而承认那个“所谓的买家”和“杀人者”都是他们一伙的。心里面开始盘算着,一会儿让警察去把老沈抓来,从他嘴里便可问出那个买家的具体情况,同时凶杀案也便可以水落石出。
不管对方是人,还是当真是所谓的大单于守护者,总会有一个说法。随着事情的逐渐清晰,警察肯定会完全相信我的话,并且完全站在我这边,这样或许就有非常可观的局面出现。
还没等我完全理顺思路,对方又发来一句话:“作打算之前,建议先打开自己的微博看一下,相信你会改变主意。”
我切换到微博界面,一个叫冒顿侍者的用户在三十九秒前用一条微博联系了我,类似一条新闻快讯的东西:
我市站前一捷达车主被古代投石器致死
本报讯:今天凌晨4点37分,一辆灰色捷达行驶至我市市中心站前附近,被一直径长达1米有余的大石块压扁,车主当场死亡。本报记者接到读者电话后紧急赶往现场,后随警方在距离事发地点30米外的在建楼盘下发现一大型木质投石器。此投石器构造相当精密,根据现场专家初步判断,从做法与周身所雕图文分析,疑是两千年前西北少数民族战场所用。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遇难者身份初步断定为本市省电视台一沈姓工作人员,警方正在设法与其家属取得联系。
以上内容是以照片的形式显示出来的,后面用文字标注:借助计算机远程控制取于报社某实习记者“不让刊登的真相”文件夹。
再往下,是一张照片,一张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照片。
半人多高的圆形巨石下,是一辆前半部被压扁的灰色捷达,车子的后半部像是翘臀的鸵鸟一般老老实实地撅在那儿。老沈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压在了下面,显然已经被拍成了肉酱,地面上形成了污浊的血河,混着人体的脏腑。老沈只有一颗脑袋歪在画面里,双眼正大大地睁着,像是临死前一刻见到了这世上最令他害怕的景物,没等闭上眼,就被砸死在那里。
照片的像素很高,那双眼写满了恐惧,那是一种濒死的惊异。
我稍作平静后,赶忙去查看冒顿侍者的微博情况。我查到的结果是:用户不存在。
轰隆!
我的脑袋像是要炸掉了。
和短刀有直接关系的只有我们四个人,现在死了三个,死得都这么离奇,那么下一个,岂不是就要轮到我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的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咀嚼着嘴里的包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因老沈悲惨的死亡照片影响食欲,似乎,我似乎也在怕,怕我下一刻再也吃不到了。我脆弱得像一滴水,一滴即将落入焚天大火中的微不足道的水。那种恐惧感,是先在骨子里面肆意游走,随后再渗透出来,浸满皮肉,灌满脑海,之后再从毛孔鼻眼飘散而出,绕满周身。它无处不在,肆意疯长,随时能取走我脆弱的性命。我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能力,只能在灾难来临前拼命地满足自己,当牙关咬到了厚厚实实的包子时,脑子里面才有少得可怜的意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此刻我还活着。
邮件提示一直在屏幕上闪动,我双手扶着脑袋尽量让自己理智地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点开邮件。
不用怕,我们不会杀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大单于佩刀,只有你们这些擅动者,亲自将其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才能得到大单于的赦免。我们需要碰面,我把其余三部分交给你,我会当面告诉你该怎么做。
不杀我,不杀我,我像个天真的孩童般笑了出来,嘴边的包子残渣被我不雅地喷在了桌子上。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按对方要求的去做。虽然我心里面仍残存一些怀疑,我不确定一切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所谓的冒顿单于的侍者,以及这把短刀能和邮件里提及的“天脐”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但我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对方只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初衷,只是受到某些暂时我无法猜测到的利益驱使,我也要按照他们的吩咐做,因为他们说不杀我。即使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也太过手眼通天。顺子、萍姐、老沈,一个紧接着一个如此凄惨地死在他们手上,他们自然有能力让我死得比他们三个更惨。
活命要紧。
更何况,我的潜意识正在提醒着我,从目前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来看,这个人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是真的,是事实。
我和他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确切地说是我顺从了他,按照他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前去赴约。
地点:锦城,雅情调咖啡馆。
时间:今天晚上7点半。
锦城我不熟悉,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带开发出来的文化产业新区,从我这里坐公交车过去要三个小时。但对方要求我必须坐火车,下火车后再打出租车到雅情调咖啡馆。我上网查了一下,只有两趟火车可以坐,第一趟五分钟前已经出发了,另一趟要下午4点半从本市发车。
看了看时间,才8点多钟。在这小铺子里腻着也不是那回事,我心里面多少有点不踏实,但又不能把这事和别人讲得太清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待在欧阳那儿。
给好哥们儿欧阳打电话,我告诉他下午我要去锦城做个小买卖,4点半的火车,在他这睡会儿,4点左右喊我起来去火车站,顺便让他给我准备了一个便携的弹珠发射器(实际上和枪差不多),以备不时之需。欧阳担心我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嚷嚷着要陪我一块儿去,被我以不方便为由断然拒绝了。3点半不到,我自己就醒了。欧阳陪我啃了半小时鸭脖子后,开着他那辆破越野直接奔火车站而去。刚踩下刹车,就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哥们儿递了火车票进来,连钱都没收就回去工作了。
欧阳从自己手机里把电池抠出来换在我手机上:“有事随时电话。”
我的电池其实是充满电的,但欧阳用的是特制电池,平时他出去爬山探险时常用,待机时间长于一般手机电池的十倍。这小子是我中学时期的体育委员,现在经营一家户外用品商店和两家健身馆,喜欢猎奇,私下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接触。身体状况超级好,攀岩、射箭、长短跑、散打都是他的强项,打趣时常说他没练110米跨栏,那是给刘翔一个机会。人绝对仗义,有这样的哥们儿,做起事来总能让心里头多几分底气。
火车终于呼哧呼哧爬了起来。一路上每过一站我都会发一封邮件通知对方我的所在,顺便确认对方是否等在那儿。当然,究其根本这都是心里不安的表现。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我,直到火车到站的前两分钟。
下车,打出租,直奔目的地。我已在,短袖,可见狼头文身。
跑到出站口时已经是19点13分,我赶忙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报出地点后,问司机多久能到,司机回复大概二十分钟。我生怕晚了一分半分而出现糟糕的状况,拍了100块钱给司机说:“不用找零,7点半之前一定得赶到。”
一路狂飙。19点27分到了雅情调咖啡馆门口,天已经渐暗,夜色如黑丝一般把天色织得迷迷蒙蒙。街道两侧多是一些影视剪辑工作室、图书策划中心之类的小文化机构,和四周的居民楼一样,都是简单到有些单调的建筑体系。遛弯散步的老头、老太太见一路鸣喇叭飞奔的出租车也没表示出丝毫的诧异,像是见惯不怪了一般。
依我看,居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图清静来养老的老年人。在这里开这间咖啡馆岂不是要赔死?总不能一边放着《夕阳红》一边扭着大秧歌一边喝着咖啡吧!我快步走进咖啡馆,里面精致乃至奢华的装修让我不禁咋舌,屋子里放的不是《夕阳红》,而是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舒缓轻音乐。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引我走进店内,我低声用“找人”两个字给打发掉了。
店里有十几套柔和色调的桌椅,看似随意地摆在近200平方米的空间里。桌椅同样看99lib?似随意地朝着各个方向,几乎所有桌子前都坐满了人。在西北角的一张桌子前,一个身材羸弱的男人正背对着我,我扫了一圈,这里的男人只有他穿着短袖。我稍微走近几步,便看见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清晰可见的狼头文身。
为了尽量避开旁人的注意,我没有喊他,只是轻步走了过去,刚要落座,就听见他用柔弱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礼貌地说道:“请坐。”他抬起头,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多岁,我看见他的眼睛,眼窝很深,面颊白皙,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清瘦,却又很有精气神的感觉。
这人带着金边窄框眼镜,腕上是浪琴手表,桌前摆着正开着的宽屏手机,如果不是他胳膊上刺眼的文身,谁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大公司的白领。
我从他背后走来时就已经留意到,他的手机壁纸是一幅与匈奴相关内容的油画:滚滚铁骑如浪涛般掠过草原,一马当先的精壮汉子双目瞪得溜圆,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与众不同的弯刀。
画上的弯刀,我很熟悉,它就在我的包里。
一模一样。
他从旁边的座位上缓缓地捧起一个黄布包,并轻放在桌上,没有打开,而是直接用双手将黄布包向我面前轻推过来,他的动作很轻,轻得让你觉得正在梦里,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随后只见他双手合十,眯起眼,微微低下头,嘴里像是念起了什么。待这仪式般的举止完毕后,他才恢复方才的神色,向我说道:“这是从另外三个人手里得来的三部分,接下来的事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去完成,只有做好了,才不会令大单于真正动怒,才不会误大单于大事!拜托你!”
“拜托你”三个字,似乎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底气,我竟然鼓起勇气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冒顿单于的手下,会发邮件,约我还约在格调这么高的地方……”我虽然壮着胆子说了一通,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他微笑着打断我说:“请把刀拿给我。”我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把短刀掏出来递过去。他没有急于接到手里,而是如方才那般双手合十,眯起眼,微微低下头,嘴里又像是念了两句,这才端着双手接过去,酷似我们从电视里常见的,大臣在接圣旨时那般庄重而虔诚。他接到手里后,又轻而再轻地将已经推到我面前的黄布包捧到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他把短刀的四个部件小心翼翼地组装到一起,随后将黄布平整地铺开,再把组装好的短刀放到上面,一只手庄重地放在短刀上,又是眯起眼,微微低头,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只手则朝着落地窗外的方向指去。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时愣住了神。
我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谁扼着咽喉,就连正常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睛睁得眼角都有些撕痛,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断定,我看见了,亲眼看见了这世界上最神奇、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落地窗外的地面上洒着猩红色的余晖,一大队身着深色皮装的人正骑马从落地窗外经过,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我有足够的时间看清他们的样子。马背上的他们看起来个头不高,头上戴着尖帽,一手拉着马缰,一手紧握弓弩,背后斜背着箭袋。哦,不,这只是前面的一批,大约一米余宽的间隙后又紧跟上来一批,几乎是同样的装扮,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弓箭。他们一只手同样拉着马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弯刀,那弯刀在红色霞光的映照下有些刺眼。
我被从那刀上折射过来的红光刺了一下眼,顺势把视线转移到店里其他人的身上。奇怪的是,所有人,就连椅子正对着落地窗外的人们,无一例外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方才正在做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外面那队骑兵的影响。也就是说,咖啡馆里的所有人的眼前、意识中都没有出现那队骑兵,除了对面这个神秘的家伙,除了我。
当我再转头向落地窗外看去,最后一名骑兵已经走出视线,只留下那猩红色的余晖洒在空无一人的路面。
我内心缠绕着无数个惊恐的分子,它们似乎随时都可以运动起来,把我整个人给掏空。
他推了一枚小木牌过来,我拿起来一看,上面用刀子划了交错垂直的几条线,四个交点上分别标注着经纬度,旁边又分别写着“刀、刀挂、刀佩、刀鞘”字样。我虽然对地理知识所知甚少,但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让我把这四样东西放在不同的位置。问题是,我们无意得到这短刀时,这四样是在一起的,是一把完整的刀。于是我问道:“这不是我捡到刀的位置?”
他淡得不能再淡地笑了笑,道:“当然不是。”
说话的同时,他又把手伸进那黄布包里摸了一下。只见他拿了一个掌心大小的东西出来,那东西用一块细绒的皮料子包着。他把那东西轻放在桌子上,没有打开外面的皮料子,直接向着我这边轻推了过来。我用质疑的目光看了看他,他伸手示意我打开。我好奇地伸手打开那外面的皮料子,里面的东西便露在了眼前。这是一块比普通表盘大一整圈的圆形金属圆盘,看上去是青铜材质,从那内陷部分未被清理掉的老绿锈来看,应该也有个三四百年的历史了。整体看去它像是一个指南针或是罗盘的样子,但却跟指南针有明显的不同,中间没有南北指针。我本以为是因为年头多而丢掉或者是坏掉了,拿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最中心位置连固定指针的空洞或者螺丝都没看见,压根儿就没有装过指针的痕迹。但从那整体结构来看,应该是仿造指南针做出来的。除了指针不同外,它的外缘也没有定向的刻度,或者任何能代表具体方位的标志。取而代之的是,上面雕画了一圈栩栩如生的动物,哦,不,是动物的头。我惊异地在上面仔细看了一圈,那一圈动物头一共是十二个,恰好是从“鼠”到“猪”的十二生肖头像。更加怪异的是,每个动99lib?物头像的正中心位置都被一道暗线给分开,肉眼看去,被分成的两瓣头颅大小丝毫未差,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可能是因为眼前这物件造得太古怪,以至于我看得太过专注了,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整个人的意识都陷进了某个动物头颅上的中分线里,就好像那中分线里有一股解释不清的力量,能把我的意识给吸走。
我正专注着,被他突然的说话声给惊了一下。恢复了状态后,才知道他依然是方才那样的语气声调,他开口道:“当你到达既定位置附近时,你手上这个宝贝会产生特殊的反应。把东西带到木牌上标刻的具体坐标位置,这四样东西都按指示妥善放好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也就安全了。”说完这话,他没留出让我反应或者回话的空隙,直接拿起桌上的电话,几乎一秒都没有等待,按了个键就直接对着话筒简单说道,“把车开过来。”仅仅这五个字。随后他便起身,几乎同时,外面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落地窗外。我装好东西后,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天边的火烧云静默地燃烧在那里。
他递了一部手机给我,应该说是递了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给我:“随时带在身上,遇到紧急情况我会帮你。”我在键盘上随便按了一下,见没有反应,此时应该正处于关机状态,我正要向开机键按去,却听见他说:“不用按,不管用的,进入特殊信号区域内,它自己会开。”我按照他的吩咐上了车,只听他在背后说了句,“从我发你口谕后第一个正子时算起,在第七个正子时,准时把东西放在相应位置。你将看到奇异之景,便可。”
车开得如飞一般,一路上司机一句话也没有讲,我本以为他们会开车送我回家,谁知道竟然在火车站附近停了下来。我主张自己打车或坐汽车回去,对方却直接把火车票递给了我,依然是一语不发,我看了下车票,20点01分发车。我又看了下时间,19点57分。小站的大喇叭里已经提示旅客开始检票。
我在司机的“陪送”下进了检票口?.t>。
第六章 传教士的兽首圆盘
在回来的火车上我就已经作好了决定,完全依照冒顿侍者的指示去办。我仔细回忆着和他见面的所有细节,没有找出一丝一毫的漏洞。咖啡馆落地窗外被他摸着短刀召唤而来的大队匈奴骑兵依然在脑海里浮现着,心中不禁大加慨叹这大千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我甚至有一些受宠般的惊喜——肉眼凡胎却有机会见识如此惊异的奇景,算不算上天的一种眷顾呢?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那句话:“从我发你口谕后第一个正子时算起,在第七个正子时,准时把东西放在相应位置。你将看到奇异之景,便可。”
我甚至对他口中的“奇异之景”充满了期待。
乘这列车的人少得可怜,整节车厢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一对小情侣,他们正在几个座位外热火朝天地卿卿我我,乘务员也没见着影子。我把那个圆盘拿出来仔细看着,盯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但我坚信这里面有名堂,我又用手不断调转方向细致地看着,心里面出于职业本能地为这玩意儿估着价。正在手里不断调转着圆盘的方向,我的手不禁停了下来。我感觉到,托在它背面的手指肚被一块凹凸 4e0d." >不平处顿了一下,极短极短的停顿过后,我把它迅速翻转过来,向方才摸到的地方看去。我这才发现,那东西的背面正中央的位置,横向写着两长串手写体字母,那下面还标注了一个时间。我凑近些仔细辨识着,也不认识那字母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认得后面的时间——A.D.1712,也就是公元1712年。虽然认识这时间,但对于这个时间在历史上发生过什么,我一无所知。来时手机信号一直非常好,这会儿却非常糟糕,费了半天劲儿我才用手机连接上网络。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个年份,查了半天只查到当时中国是康熙皇帝在位,没什么突出的可能和这事扯上关系的实质内容。我又把那两大串我压根儿看不懂的字母逐一对照着输入搜索栏——Giuseppe Castiglione。
点击“搜索”后,我才讶然地发现,这两串字母代表的竟然是一个人的名字。
Giuseppe Castiglione(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
中文名:郎世宁
郎世宁(1688—1766),意大利人,生于米兰,清康熙帝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作为天主教耶稣会的修道士来中国传教,随即入宫进入如意馆,成为宫廷画家,曾参加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工作,经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在中国从事绘画行业五十多年。他的代表作品有《聚瑞图》《嵩献英芝图》《百骏图》《弘历及后妃像》《平定西域战图》等。
手机屏幕上的这些内容让我不禁有些纳闷,此人竟然是一个画画的,画画的能和匈奴大单于有什么关系?又能和“天脐”有什么关系?抛开这些不说,单说这个怪异的圆盘和这画画的又能有什么联系呢?我心想,总不会类似于那些烂俗的所谓悬疑小说里,拿某个已故的著名画家的名画作为噱头,把画作意淫成一张藏宝图,瞎掰里面暗含倾国宝藏之类的信息吧。
我继续翻了几个相关的网页,接下来查到的内容,才让我意识到这怪异的圆盘和此人的背景确实有些联系。与此人相关联的词条里,竟然有一个“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
圆明园兽首铜像,又称圆明园十二生肖铜兽首、圆明园十二生肖人身兽首铜像。圆明园兽首铜像原为圆明园海晏堂外喷泉的一部分,是清乾隆年间的红铜铸像。1860年英法联军侵略中国,火烧圆明园,兽首铜像开始流失海外,现仅有少量得以收回,因此已经成为圆明园海外流失文物的象征。
圆明园兽首铜像由欧洲传教士意大利人郎世宁(Giuseppe Castiglione,1688—1766)主持设计,法国人蒋友仁(R.Michel Benoist,1715—1774)设计监修,清宫廷匠师制作。
原本郎世宁是要建造西方特色的裸体女性雕塑,可是乾隆皇帝觉得这有悖中国的伦理道德,所以勒令重新设计,后来才有了这十二生肖铜像。
十二生肖铜像身躯为石雕穿着袍服的造型,头部为写实风格造型,铸工精细,兽首上的褶皱和绒毛等细微之处,都清晰逼真。铸造兽首所选用的材料为当时清廷精炼的红铜,外表色泽深沉、内蕴精光,历经百年而不锈蚀,堪称一绝。据考证,当年十二生肖铜像呈“八”字形排列在圆明园海晏堂前的一个水池两边,因为是按照我国十二生肖设计的喷泉时钟,每到一个时辰,属于该时辰的生肖钟就会自动喷水,正午12点时,十二生肖则同时喷水,设计极为精巧,被时人称为“水力钟”。
闲翻着网页,我觉得这水力钟挺有意思,于是便有意查了一下这东西喷水的原理。可连翻了几个网页,除了某些所谓教授、所谓专家的猜测外,能查到的确切一点的说法只是:由于机械装置早已被毁,因此水力钟如何达到轮流喷水的报时效果,成了一个谜。
我放下手机,又在那圆盘上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看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心想这不会就是一个纪念品吧,见老外修了水力钟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乾隆一高兴,就找人做了这么个纪念品,很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的小纪念品,冒顿侍者说的“当你到达既定位置附近时,你手上这个宝贝会产生特殊的反应”,听起来就有点唬人了。可冒顿侍者,我是坚决没办法怀疑的。那一大队匈奴骑兵从咖啡馆外列队而过的情景依然在脑子里浮现着,连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都能出现,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懒得想太多,我准备把那圆盘收起来装好,眼睛扫在那签名下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时间问题。
Giuseppe Castiglione后面的时间是A.D.1712——公元1712年,而郎世宁来到中国时就已经是清康熙帝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更不要说修建水力钟的时间了。
很显然,他是在来中国之前就做好了这个附有十二生肖头像并且中间隐藏暗线的圆盘。如果说他是专门为乾隆修建水力钟才做的这个,又与“原本郎世宁是要建造西方特色的裸体女性雕塑,可是乾隆皇帝觉得这有悖中国的伦理道德,所以勒令重新设计,后来才有了这十二生肖铜像”相冲突。
这样看来,他是另有所图。
同样是这个怪圆盘,四百年后的今天,冒顿侍者让我借此寻找存放“天脐”之地的所在。
这两件事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一时还想不透彻。当然,即使我研究得再明白也没啥大用处,我只需要把这圆盘存好,等着它的“特殊反应”,找到“天脐”,完成使命就是了。我只是觉得,这件突如其来的事越发地奇妙了起来。
下火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欧阳那儿。身边最可信、最能信的就属欧阳了,也只有他。
我把整件事的经过,甚至连细枝末节都不漏掉地和他讲了一遍。他只是表情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真的?”我笃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原地转了几圈,没有明确表示是否相信,倒是饶有兴致地把我从那个冒顿侍者手里得来的几件东西逐一研究了一番。
短刀:欧阳把短刀的四个部件拆卸开来,充满好奇心地研究着,嘴里还不断念叨:“这大单于那么威风八面,随身的佩刀就长这孬德行?”随后他竟然在当时分给萍姐的那个刀鞘上发现了问题,确切地说,问题出在刀鞘正中位置镶的那颗蓝色石头上。欧阳发现那蓝色石头上有明显的划痕,那划痕像锯齿般整整齐齐的一排,并且只有在逆着灯光时才能看得见。同样的划痕,随后又在被老沈率先抓走的那个环玉刀佩上发现了。也许是材质不同和有铜锈遮盖,生满铜锈的短刀和那小块连环状金属刀挂上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破手机:这东 897f." >西徒有手机的形状,连一个充电器、数据线的插口都没有,甚至连电池后盖都没看见,就是一个四面封闭的手机模型。只是屏幕、键盘和正常手机一模一样。欧阳逐个键按了下去,试图把手机打开,却未能如愿。
圆盘:在我给欧阳讲整个经过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圆盘后面的郎世宁签名、时间差问题都讲了出来。欧阳看了一会儿圆盘,又开了电脑查着资料,之后便大胆到不着边际地揣测了起来:“如果郎世宁教士1715年7月抵中国,11月才进宫。当时康熙爷对外来使者异常欢迎,有老外进国门,一般都是到了中国就进宫,直接接见了。可根据这史料,怎么还有四个月的空当?会不会他7月进宫后,又出去了一趟呢?待到11月办完事后,再回到皇宫。那个冒顿侍者给你这个圆盘,是让你寻找存放‘天脐’的圣?99lib?地,那么当年他来中国有没有可能就是为寻找这个地方呢?不对不对,从那个大单于口谕的意思看,打开这个圣地需要冒顿单于的佩刀,那么当年应该也是需要的。这个佩刀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刚来中国,人生地不熟的,何况又是这么名贵的东西,他从哪儿得到的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康熙爷手里。康熙爷不让这先生传教,却逼着人家画画,后期乾隆帝还让人家设计修建圆明园。从资料看,郎世宁本意不想用兽首头像,想用欧洲裸女,但乾隆责令他修改,他就用了?他如果真不想用,不提这茬儿或者把圆盘藏起来不就可以了?唯一的可能是乾隆小时候随康熙爷召见郎世宁时见过这罗盘的十二生肖,甚至见过这罗盘的神奇。当时他就是用这东西打开或者关上那个圣地的,现在冒顿侍者找到你,是要取得‘天脐’,凭着他们的力量,他们又拥有这些东西,肯定是确认了‘天脐’还在里面,这么说,当年郎世宁就是用这个东西找到‘天脐’,并且定是让乾隆帝见识了它能带来的非凡景象。”
“天脐”,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让欧阳找来了一张地图,先是让这小子帮我确定了木牌上经度、纬度所对应的大致位置,在地图上找准几个地理坐标点后,确定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行政区域内。我们将木牌上的地理坐标标注了出来,发现四个点之间的径直距离并不算远,本以为四个点圈出来的地方会是某个丘陵或者山地的边界位置,最起码也是一个大土包的边缘地带吧,可出乎意料的是,由这四个点圈画出来的只是高地平原上的一小部分。这地方明显属于植被高比例覆盖区,由此向四周延展,海拔高度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欧阳歪着脖子在地图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地图一动不动,并咧着嘴吩咐我道:“铅笔铅笔,快!”我从书桌上抽了根铅笔递给他。只见他把四个点用力描画出来,再沿着临近的经纬线描出一个图案来。随后他抓过我的短刀放在那个图案旁边。我的眼睛顿时愣住了,他用那四个点竟然勾勒出和这把短刀一模一样的形状,就好像是这把短刀被同比例缩放所得到的结果一般。
我虽然已经决定去归还东西,但就凭我的这点能耐……不说别的,单说对地理一窍不通这点,人家的要求都精确到具体的地理坐标了,我还一片茫然,等我摸到准确的地..方,恐怕我的胡子都花白了。
虽然担心自己会出问题,但我并不主张欧阳随我一起出发,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好哥们儿陷入困境甚至面临生命危险。可经过几番分析,外出经验丰富的欧阳认为我绝对不能自己去,最好组成一个三四个人的探险小队,以自助旅游的形式出发。
第七章 剽悍的加入者
我虽然是个研究生,但现在十天半个月也不着学校的边,学校的人都生疏,找不着合适的。我在社会上的圈子基本都在古玩街,但这帮家伙全是人精,不搞清楚状况肯定没人陪你去玩;一旦搞清楚状况了又会多方权衡利弊,没几个有好品性的。靠谱的人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找!
欧阳倒是提出了一个人,叫郑纲。我留意到欧阳向我介绍这人时那叫一个神采飞扬,仿佛在说恋人一般,如果不是知根知底,我非怀疑这俩人是同性恋关系不可。
据欧阳介绍,郑纲是他名下健身馆里的VIP(重要人物)会员。虽然不是同性恋,但他们俩之间还真有一段特殊的渊源。健身馆分店开业不久,欧阳整天都在那儿盯着,当初高估了老店的联动效应,疏于广告宣传,开业近一个月,除了开业当天赠送给那99lib?些政府工作人员的VIP卡外,顾客寥寥无几。
就在欧阳抓狂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身高约一米八五、胸肌健壮无比的爷们儿,他直接晃到前台办了VIP,职业一栏写着“无业”。见他这么写,起初欧阳还以为这小子是政府工作人员,或者他这办卡是送礼用的。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日子,这个郑纲竟然每天都来锻炼,甚至多半天都泡在健身馆。
欧阳很好奇这人的身份,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自闭症,练那么大块肌肉既不出去当模特,也不出去泡妞,可真是浪费。
俩人正式聊起来,是在店里来了几个醉酒的小流氓。其中一个小流氓和前台的小姑娘谈恋爱发生了纠纷,就招了十几个流氓过来捣乱,把大厅里我帮忙搞来的清末大瓷瓶都给砸了,几个保安吓得全都不敢上前。挑头的小流氓拉过前台的小姑娘就要扯衣服。欧阳不想和这些小流氓结下梁子,就不敢轻易报警,正四处联系道上的朋友过来给圆场。还没等他把电话打通,一个身影直接从二楼“飞”了下来,是郑纲。只见他一只手拧住那流氓的下巴,另一只手掰开正扯着小姑娘的脏手,身子一扭就把那人给摔出了几米远。
随后几分钟内,十几个流氓一起攻了上来,竟都被这个郑纲给放倒,这架势顿时就把欧阳给吓傻了。
欧阳本意是要在酒店摆一桌好酒答谢答谢郑纲,可郑纲嘻嘻哈哈地说什么也不让他破费,俩人稀里糊涂地竟然在健身馆里喝起了酒来。
郑纲原来是武术世家,父母在国外开武馆,他在那边逞一时之气,惹了点事,回国来避避风头。他在国内朋友也不多,索性整天在健身馆里泡着。
谈话间,欧阳发现这郑纲竟没他想得那么神秘,简直就是一根直肠子,有点绿林好汉的架势,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俩人喝得起劲儿,欧阳不禁大吐苦水:分店刚开张,成本投入太多,这生意一时半会儿又起不来,维持得太费劲儿,现在有点捉襟见肘了。
当时欧阳自己也就是借着酒劲儿唠叨唠叨,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郑纲来健身时竟然拿了一摞人民币来,总共10万元,把欧阳搞得云里雾里。郑纲却打趣他:“怕你不认识外币,刚从银行换的。算我借给兄弟你的,周转过来再还。”
欧阳见我听得津津有味,接着说道:“如果郑纲肯帮忙,那就太好了!”我心想也是,这家伙一个人撂倒十几个,绝不是等闲之辈。何况他整天闷在健身馆里,闲得蛋疼,又对欧阳这么义气,兴许还真能答应。但就这么直接把实情告诉郑纲,会不会把人家给吓坏了?
欧阳笑着说:“我先打个电话过去。行的话,明天我当面和他解释。”
不到半分钟,欧阳就挂了电话,他响亮地说:“搞定!”
有这个生猛的郑纲陪着,再加上欧阳,我们的安全系数就高了很多。之前我不想让欧阳去,也只是想想,如果真不让,这小子非得和我绝交不可。我们三个,人手差不多也够了。我们又不是去盗墓,也不是去打仗,本以为所需的装备用不了几个钱,但经过欧阳零零散散地算下来,按进货价也要两万多块。欧阳直接说装备都从他的户外用品店里拿,余下几件店里没有的,他去找别的店家花进货价买一下就行了。
虽然欧阳在我面前说起钱来一脸的轻松,我张罗着掏钱他都不同意,但我心里有数,他的健身馆分馆刚开业,几乎所有钱都砸了进去。他的那些家底,我还是了解的。更何况,我们目前还缺一辆车。
根据地理交通图显示,目的地距离主干道很远,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坐火车、汽车自然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开车过去。我这穷小子没有车,欧阳的那辆破车晃到山地丘陵地带估计非得颠零碎不可,那个郑纲又回国不久,也没有车。我自然不能把麻烦事都丢给欧阳解决。
我想起了包爷,想起了包爷那辆一百多万的6.2排量的大悍马。
第二天,简单吃过早饭后,我便去了古玩街。刚一迈进包爷店里,他便热情迎了过来,大大地毁坏了他之前在我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他满脸堆笑地打量着我:“那东西,没带身上?”我佯装不懂他的意思,摆出一副傻愣愣的神色看着他,只见他的脸色稍稍暗了下来,“我还以为你要把那宝贝转给我呢,上次你不是还说要出手就转给我?”我自然看得出,包爷的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愠色。
这气氛搞得我有点尴尬,这时候开口借车肯定是不太妥。好在为了骗过包爷,让他心甘情愿地把车子借给我,我之前就有所准备。
我先是把包爷店门关了起来,包爷歪过头看了我一眼,没有问我怎么回事,而是顺手到墙边把灯打开了。像这种情况,不用问,定是我有好东西给他看。我把揣在裤子兜里的小木牌和昨天刚被欧阳标记过的地图在包爷眼前展开。我故作镇定地把木牌坐标和地图的几个点一一对应,指着连接起来后出现的那个形状,神神秘秘地问他:“您看这形状是否眼熟?”
包爷上眼一看,稍有狐疑地抬起头来问我:“你那把宝贝短刀?”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还不忘问上次的那个问题,“那短刀你从哪个高人手里弄来的?有没有其他货源给我分流点来?”我指了指那木牌:“上次的刀和这个木牌,来自同一个人手里,高人。”见我没说得通透,他自然也不好刨根问底。又提及上次的短刀,似乎这么说让我的可信度倍增了一般。包爷的神色也更端正了起来,他看着那地图上被描画出来的短刀形状,在上面点了点,伸出手指头在那短刀的线条上画了一圈,开口问我:“这下面是什么?”
我按照之前和欧阳商量的回答:“墓。”在他抬头看向我确定的同时,我又补充,“匈奴冒顿大单于的墓葬所在地。”他的头刚一抬起来,瞬间又低下去,在上面仔仔细细研究着:“看这地图,把这小片地方延展出几公里全是一马平川,怎么可能?”这个问题我和欧阳商量时给忽略了。我脑子迅速转了一转,装作很懂地解释说:“是小低山丘陵,因为比例尺的缘故,地图上显示得不明显。”
他没在这上面继续纠缠下去,而是问我:“那高人给你的这些?”
我迅速回答道:“那高人和我关系不一般。那刀就是几年前他和一个朋友下到地下带出来的,只是他那朋友没能活着上来,他有些后怕了,不敢再去。这回我和一个朋友要下去捞点东西,折现后分两成给他就当是信息费了。”
他笑着说:“高人都不敢下去了,你们去岂不是送死?”
我一边暗自庆幸昨晚和欧阳把可能涉及的问题考虑得周全,一边回答道:“他朋友出事,是因为里面磁极不稳,导致了意外发生。我那朋友已经精确计算过,五天后的正子时,正是进入的最佳安全时期。”
其实我之所以把具体的地址、坐标等等信息以这种形式讲给他,一来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如果稀里糊涂地乱说一气,定是逃不过包爷的眼睛,这样他能借我那悍马才怪。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几乎整条古玩街的人都知道,包爷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去盗墓了,我不用担心他会跟我们去。找他借车,口头答应他倒腾出来的东西全部转到他手里出货,赚头肯定比那悍马还多,我估计他八成会答应。至于办完事回来后,手上没东西,就说摸错地方被人给耍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正暗自得意着,端着地图看来看去的包爷竟然给出了一个吓我一跳的结论。
包爷不断旋转自己的脖子以适应被自己不断调转 7684." >的地图方位,他从抽屉里把指南针掏了出来。只见他锁定位置后,又在上面比划了一会儿,手指竟然还掐算了几圈。突然他把手拍在地图上说:“这才对!”随后又突然说,“不对不对,反了,怎么反了?”我赶忙凑过去,他试图解释又似乎不知道怎么向我这个白痴解释,直接把墙上的一张星相图摘下来摆在地图上方,之后上北下南地跟我解释一通,我才大概听明白。原来,那四个物件沿着临近经纬线构成的那把短刀形状,在我说的这个日子、时间段,按照天象推测,短刀形状的坐标图的“刀把”一端正直指天狼星所在的位置。之所以是刀把直指天狼星,而不是刀尖直指天狼星,按照包爷的推测是,当年匈奴敬畏天狼星,并无意与其为敌,相反更希望得到它的庇护。冒顿走后,他寄希望于天狼星能给他的子孙以守候,便有意安排将自己墓穴的“刀把”一端交由天狼星,由天狼星指引,刀锋利刃直指疆域之外。藏书网
我听得有些玄乎,但我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包爷定是信了我的话。趁着热乎劲儿,我适时开口道:“我们这边都是穷小子,准备了家什后,就没啥银子了。这大老远的,总不能赤脚跑去吧,所以,包爷那悍马能不能借我用用……”见他似乎没啥明显的反应,一副装聋作哑的态度,我忙继续说,“东西出来后,全部由包爷这边出手。”
即使我把底牌都放出来了,他还是没怎么答理我。他的心思似乎正被这地图和木牌吸引着,听我说了这么一堆也只是敷衍一笑。
包爷又在那地图和木牌上研究了一阵,直起身后,他挑着眼睛在我脸上看着,看得我心里头有些发毛。包爷咧开嘴角冲我“嘿嘿”一笑,说道:“臭小子,你有事瞒我。”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说谎心虚,还是因为包爷这老东西太过老辣,听他这么一说,我顿觉脸蛋儿上火烧火燎地烫藏书网了起来。我有意装出没被他猜中,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包爷您净说笑,我能瞒您啥。再说,也瞒不住呀!”
包爷似乎在确认之前的话,问道:“那什么高人和你讲的,墓地是在这个比例尺地图里显示不出来的低山丘陵里?”
我记得方才这么讲过,虽然已经意识到包爷可能从中发现了漏洞,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表现出一副笃定的样子。
包爷又是“嘿嘿”一笑:“你小子呀,和包爷耍心眼儿!”随后他把地图铺在我面前,和我闲扯了几句地理知识,又是比例尺又是地质地貌的,我也听得不太懂,笑着说教我地理的那些狗屁老师都是吃屎的。
随后包爷又一面在地图上比划,一面解释说:“假设我之前猜测得没错,让刀把直指天狼星,这个刀把要在这个位置,向地下深入大约20米。这不是瞎说,我在一个古物件上见过相关记载,只是说得比这含蓄。”他转而说道,“和包爷说实话。”
我前后想了想,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索性把整件事讲给他听。
我讲这些的时候,还有意照顾包爷的情绪,生怕他听完觉得我是在瞎掰。可包爷非但没表现出任何疑问或者诧异,反倒越听越兴奋。
我说完大概情况后总结道:“包爷你看,这悍马借我们用用?”包爷竟然拍着我肩膀藏书网说:“小印,你这命都快没了,你说包爷我能袖手旁观吗?甭说那一台破车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借你拿去用了!”
我一听这话,问道:“怎么,包爷的意思是?”
包爷笑道:“咱一起走一趟!怎么,不欢迎我这老骨头?”我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利弊,包爷爽快地说道,“开我的车过去,我另外再拿出5万块,买装备、一路花销都从里面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美极了,转到门外给欧阳打电话,和他商量了一下,他正和郑纲在一起,已经把事情原委和郑纲聊了,郑纲虽然并不是很相信这是真的,但他却很有兴趣陪我们走一趟,就当是出去透透气了。对于包爷的参加,他们俩没有异议,一切听我安排。
随后我们四人碰在了一起,准备先开一个临时的小会议。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怕郑纲和包爷这俩强悍的陌生人会起冲突,但这俩人竟然相聊甚欢。我们定在当天晚上上路,包爷和郑纲各自回家简单准备去了,晚上约在欧阳的健身馆里集合。
第八章 尾随而来的小尾巴
我对户外的装备不太熟悉,这些主要由欧阳来处理。例如帐篷、背包、坐标仪、睡袋、炊具、备用粮食、刀、小急救箱之类,欧阳准备了一堆。
有欧阳在,我省心多了。我只顾着把短刀用欧阳拿来的贴身软背包装好,用硬纸卡片记下木牌上的坐标以备不时之需,并把木牌、假手机、圆盘这几样重要的东西和短刀放在了一起。坐标仪我担心会随时用到,就随着其他东西放在我身上的大包里。欧阳又给我们准备了“假枪”,万一遇上什么强悍的对手,兴许能救命用。我和欧阳本来想把计划做得周全一点,但一bbr>时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我除了猫在电脑前查内蒙古那边的各种资料,就是和他闲扯。偶尔会在网上和“花瓶”闲聊一会儿,以缓解近日来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
夜色铺展开来,我们坐着包爷那豪华的大悍马上路了。
我们出发时是晚上9点左右,第二天清晨5点多就到了指定地点——欧阳在锡林郭勒的朋友家楼下。因为事先没有电话约定具体时间,到那儿后,欧阳硬是打电话把那哥们儿从被窝里叫了起来。我们上楼时,那哥们儿的媳妇还没起床。赶了一夜路,因为轮班开车倒都不至于太困,但一路上谁也没吃干粮,肚子应该都有些饿了。那哥们儿去卧室把他媳妇揪起来,让我们大吃了一顿手扒肉,我又喝了两大碗马奶酒。我们几个只有郑纲不喝酒,说是沾酒就醉,因为不太熟识,也不好硬劝。虽然今天我们只是想去探探路子,但为了避人耳目,还是要等到晚上再出发比较安全。大伙儿大致计算了下车程,在那哥们儿家逗留了多半天,之后才继续赶路。
我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在锡林郭勒盟行政区域内的正镶白旗附近。
从那哥们儿家楼上下来,我们正准备上路,可包爷这车说什么也打不着火。油箱里的油来前加得满满的,估计是哪个小部件出了毛病。后来想起这事,总觉得是附着在“天脐”上的匈奴王密咒给予我们的警示。在这么个地方,悍马零件一时半会儿肯定是配不到了。我心里大为郁闷,早知道这样,干脆让欧阳开着他那个破越野了。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让欧阳的哥们儿临时借了辆小车先送我们到正镶白旗,帮我们安排好了招待所后,再开着车返回家跪搓衣板去。那哥们儿临走还不忘提醒我们:“你们玩归玩,可别乱逛,据几.个酒友说正镶白旗再偏南方向有一块天然草场,之前来过一些外国人,乔装成来旅游的,但都开着大车,一看也太不像。据当地人说,活着回去的不到一半,另一半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我一听有些好奇,问他具体位置在哪儿,他却不好意思地挠头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喝酒打屁时闲扯的谈资罢了。
出发前我简单了解过,这正镶白旗历史悠久,早在氏族公社时期就是游牧部落活动的地区。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地方挺神秘,有历史的地方都神秘。
到招待所后,我们暂时安顿了下来。
我把地图摊开,又把那个地理坐标指示仪器拿出来,确定了此时所在的具体位置。之后,我量了一下距离目的地的大概长度,按照地图比例尺计算,目的地离我们现在的径直距离怎么也有100千米左右。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用什么交通工具,着实有点棘手。欧阳的那哥们儿也走了,就算没走,他也是人生地不熟,因为之前他是在北京办假证的,去年认识了这里的一个女人,才在这里暂时安定了下来。说实话,身处异地,又是富有诸多神秘传说的异地,我的心一直悬着。要是在荒郊野外过夜,再遇上什么野狼啊、异域怪物啊之类的,我们这些小命岂不是难保了?刚进招待所的时候,我留意到吧台上立着“24小时低价导游”的牌子,雇一个导游领着我们过去,应该能省不少力。
他们几个在屋子里检查装备,我噔噔噔下楼去找导游,边走边摸了摸背在衣服里面的小背包,临出门前欧阳就叮嘱过我,这东西随时都要带在身上。
我到前台花了100块钱雇了一个当地的土导游,又被前台的胖女人要了20块钱的“介绍费”。胖女人让我在一旁等一会儿,她粗声大气地打了一个电话。不消五分钟,就见一个穿着蒙古族服饰的中年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胖女人抓了块奶酪扔在嘴里,用鼻孔喷出:“就是他了。”我打量了一下,看样子是个老实人,属于那种当地常住百姓为了谋生计赚外快的类型。彼此招呼后,我把他叫到一旁,借口说我们一个伙伴的前妻是唱戏的,由于某种原因,这伙伴最恨的就是前妻唱戏时穿的民族服装,曾经让他癫狂,土导游现在穿成这样,有可能引发他的精神病。我说要麻烦他去换一套普通的衣服来,实际上我是不想我们的出行因为他的服饰而变得太过惹眼。他说他家住在星耀镇上的永明村,挺远的,他这就要回家去换。我一听,直接塞给他200块钱,让他赶紧去最近的店里迅速买一身衣服,买好后到招待所来找我们。
上楼后,我刚推开房门,就被一股蛮力给扯了进去,随后满是老茧的大手便捂住了我的嘴,我正要挣扎却听欧阳把食指搭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提醒我道:“有尾巴。”
见我老实下来,捂着我嘴巴的大手才拿开,原来捂我的是郑纲。此时郑纲把耳朵贴在墙上,我心里正琢磨着是不是那个导游跟了过来,可没等我质疑,欧阳却低声说:“是个女的,你上楼时,郑纲就觉察到有人步调与你一致。”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的意思,当我们都以为是郑纲太过敏感,纷纷放松了警惕时,那脚步声竟然在门外停了下来。
刚放松下来的几个人,再一次紧张起来,郑纲最为迅猛,直接闪身到了门旁。
这时外面竟然响起了笃笃声,好像是穿着高跟鞋跺脚的声音。我和欧阳面面相觑,这状况似乎有点离奇。方才还是正常的板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这会儿怎么变成了高跟鞋的声音?
就在接下来的瞬间,我们听见啪的一声,房门应声被外面的人踹开,几乎与此同时,郑纲就地一个翻身,一把抱住了踢门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一条雪白的大腿。
白腿的主人“妈呀”一声应声倒地,愣是摔了一个大屁蹲。随着她倒地,粉色裙摆下面的红色小内裤便进入我的眼,同时我也看清了那人的脸蛋儿。
郑纲顺手闪出匕首,正翻身要向那人脖子上架去,被我连声阻止:“自己人!自己人!”
我快步走上前去扶起躺在地上吓傻了眼的不速之客,嘴里忍不住笑着挖苦她:“哇,你还会穿裙子呀!”眼睛往她锃亮的高跟鞋上看去,“哎哟,还有高跟鞋呀。”见她露出委屈的表情看我,我心里竟然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也没顾着已经看呆的几个人,我指着她那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继续挖苦道:“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踹门,不赖不赖……”只见她气愤地向我脚上踩来,一不小心,鞋跟却折在了一边,应该是因为方才摔倒,鞋跟已经松动。她又歪着身子倒了下去,被我一把扶住。
随后,她“哇”的一声,扑进了我怀里,把我抱得生疼。
这人正是“花瓶”,长着一双大眼睛,圆乎乎的小脸蛋儿,相貌极其可人。自从我认识她,就只见过她穿牛仔裤和板鞋,性格像个假小子。
“花瓶”像个受伤的小孩,脱下高跟鞋,看着那折到一边的鞋跟,眼泪刷刷地往下落,嘴里嘟囔着:“我没踹门,没站稳。”随后她又像是丢了宝贝似的,一个劲儿地念叨,“鞋坏了、鞋坏了……”
原来这丫头在和我网上闲聊时探听到了口风,知道我要来内蒙古这边探险,便一直蹲在欧阳的健身馆附近,一路跟了过来,她担心行动不便,便一直穿着平底鞋,>藏书网提着高跟鞋。裙子不方便换来换去,就只好一直穿在身上,可方才这么一折腾,裙子也刮了几个大口子。我问她为什么非得穿裙子、高跟鞋来找我,她也不答话。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身穿极其淑女的粉色裙子,脚下却蹬着灰灰土土的板鞋,一路上各种倒车追踪几个大男人,这得有多滑稽!
她到房门口时,把高跟鞋换在了脚上。本来就没打算踹门,因为之前没穿过高跟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哪承想,竟然被郑纲大手大脚地给硬拉倒在地。
包爷见我们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笑着插话道:“你们再抹点眼油,就该赶上琼瑶剧了。姑娘你这是来干吗?是小印这臭小子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
我横了包爷一眼,嘀咕:“和我有屁关系,我们是普通关系!”
欧阳坏笑藏书网着打趣道:“普通男女关系。”
这时,郑纲翻出一瓶药水来,让我给“花瓶”的脚脖子揉揉。“花瓶”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对她这话,我们先是集体性愣了一下,随后无一例外地断然拒绝。
她倒是没有央求我们带上她,而是早有准备似的分条讲道:“如果你们不带我一起,第一,我就一路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第二,我要给我爸打电话透露你们的行踪,就说你们在干非法勾当。”
只见他们把目光都转向我,我便主动解释道:“她老子是警察。”
“花瓶”软硬兼施,强硬后又放软语气解释道:“我只是想出来玩玩,已经和家里撒谎说去拜访一位推理作家,家里不会怀疑我的行踪,我肯定也不会和家里提和你们一起去‘冒险’(我当时和她只提及了这么多)的事。”
虽然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无讽刺地唠叨:“大小姐,你不会这一套行头就想跟我们一起出发吧?”
她露出大大咧咧的笑来,说道:“本小姐早有准备。”随后便把背包里的运动衫、牛仔裤、板鞋都翻了出来。
我们几个到外面等她换衣服的空隙,那个导游也喘着粗气上来了,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旧衣裳。我打趣问他:“大叔你可真狡猾,回家换回来的?”导游赔笑着摆手解释,说是从邻家店里打工的熟人借的,还说谢谢我这好人,晚上收工后拿这200块钱给自己家孩子多买点奶豆之类的。
待“花瓶”换完行头,欧阳把导游叫进屋,在地图上指出我们要去的地方。那导游俯身在上面仔细看了看,似乎有些迟疑地说:“这地方,不是很熟。几位要去这里做什么事?”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惊恐,我和欧阳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我们能干吗?玩呗。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把钱都还我。”那导游没再说话,琢磨了几秒后便走在前面带路了。
第九章 身披铜甲的狼兵
导游边往外走边打了个电话,听那意思应该是叫了车过来,可我们走到招待所门口也没看见像样的交通工具,倒是停了一辆没熄火的摩托车,上面骑着一个黑黝黝的爷们儿。导游同志让我们等一会儿,就转到招待所侧面去了,很快又推了一辆摩托过来,和门口没熄火的那辆差不多。他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笑着说:“上车吧。”另一个黑黝黝的司机同志问他去哪儿,他像是要说,却又止住了,搪塞一般道:“跟我走就是了!”
两个人说话时简直视我们如空气,包爷忍不住开口道:“就两辆摩托,我们五个人,让我们怎么坐?”哪承想,黑黝黝的那位露出洁白的牙齿理所当然地说:“一人驮俩,正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数是怎么算的,他又瞄了“花瓶”一眼:“驮女人的车坐仨。”
“花瓶”听他这么讲,鄙夷地横了他一下,又一百个不耐烦地念叨着:“我以为还能坐上网上说的勒勒车呢,怎么是这破二轮子?”她抬腿踢了那摩托车屁股一脚,“还是个没牌子的。”我在那摩托车屁股上一看,还真是,车子前面也没有牌子。另一辆摩托也是如此。
倒是郑纲一言不发,似乎正处于一种紧张的备战状态。
我让那导游再找一辆,他说这个时间段,车主都回家陪老婆娃娃去了。他拍着胸脯说以前自己驮过五个人,我们这仨俩的都是小菜一碟。
于是,欧阳、“花瓶”、我坐一辆,包爷和郑纲坐一辆,出发了。
欧阳紧挨着司机,中间是“花瓶”,后面是我。本来车子座位的空间就不是很宽裕,“花瓶”似乎又不太愿意和欧阳挨得太近,双手插在兜里。我和她挨得太紧总觉得不太好,于是双手抓住车尾巴上的铁架子。
青黛色的夜幕渐渐地洒了下来,风很大,我们都把头埋得很低。其间俩摩托司机去撒了一泡尿,我也被颠得撒了一泡。行进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天有些阴,眼前只能看见由车灯扫出的一小片光亮,周围尽是起伏不断的低山,我有一股正游走于水墨画中的感觉。
车子吃力地往一个较陡的山坡上爬行,我扯开嗓子问导游还有多远,没听到回应。我歪起脖子往前面望去,车子马上就爬到了小山坡的顶端,连绵的山包随即便铺展在眼前。就在这时,整个过程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只听一声脆亮的口哨响,屁股下面的摩托车突然飞速甩头,我和坐在身前的俩人一起被甩了出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运动员甩出去的铅球一般,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更不爽的是,我没有把地砸出一个坑,而是顺着山包的坡路一直滚了下去,最后卡在了一棵长在半山腰的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欧阳则抓住了地上的一块凸处站起了身子。“花瓶”更惨,一路滚了下去。和我们比起来,有着同样遭遇的包爷和郑纲两人非常勇猛,我边滚边看见他们俩被甩下来后,飞快地站起身,朝着那摩托车追了出去。
山不高,坡度也算不上很大,但应该算是这块山地里最陡的。我爬起身时听见欧阳正在恶骂:“妈的!这俩王八蛋!钱包摸去了!什么时候摸的呢?妈的!妈的!”
往高处走了几步,幸灾乐祸的口哨声便从他们溜开的方向传来,还夹杂着一句:“兄弟们,天亮再走,小心命丢了。你们那地方,去不得!哈哈哈哈!”随后便看见月色下,追出十几米外的包爷已经转头往回走了。这老家伙,平时整天猫在古玩街,真想不到竟然还有如此的体力。而郑纲更是凶猛,已经追到了另一个山包上,但最后还是双腿难敌破摩托,恶骂一声后扭头折了回来。
大家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贴着司机坐着的包爷和欧阳的钱包都被摸走了,坐在后面的我们三人什么也没丢。“花瓶”从下面爬上来时,一瘸一拐的,看她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定是没伤到筋骨。她还一直闷闷喊着:“真刺激!”甚至还有心思关心我有没有受伤。
我被这山坡路硌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后背。我慌张地向后背摸去,东西还在,手伸到后背仔细地逐一摸了摸,的确没缺东西。我站在原地活动着筋骨,方才往下滚的时候,衣服外面的背包也移到了身后,我只听到嘎巴一声,本以为是骨头被包里的东西硌得断掉了,扭了几圈发现没事,便放心了。
包爷让我把那个坐标仪拿出来,测算一下目标地点在哪个方向,兴许那俩浑球把我们带歪了。我赶忙向背在衣服外面的背包里掏去,心里暗自庆幸没和欧阳抢着坐里面,不然这背包里的东西都不一定能保住。我正掏着,郑纲已经把手电照了过来。
背包里只有这个坐标仪算是体积比较小的,我把手伸进去很快就摸了出来,在郑纲的手电光中一看,我哭死的心都有了。坐标仪竟然已经被我压碎,完全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了。原来往下滚的时候,那声被我误以为是骨头断掉的嘎巴声,其实是它被我压碎才发出的,并且碎得一塌糊涂。
见这般不堪的状况,谁也没有埋怨。郑纲把手电光移开,将手指伸到嘴里像是沾了点唾液,之后把手指放在空气里,收回来的时候又抬头望了望天。他一句话也没说,夹着背包就朝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包爷和欧阳都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见我和“花瓶”还一脸木然地并肩站着,欧阳解释道:“只能露宿一夜了,今晚怕是会有雨,睡在坡底会被水淹,我们得去背风坡那面支帐篷。”
说话间,我刚走出去几步,郑纲已经到那边把火盆燃了起来,又放了东西在上面煮着,便开始动手支起了帐篷。
我暗骂那两个浑球,害得我回不去招待所,还得睡在这鬼地方。“花瓶”的态度倒是和我大相径庭,就差没高兴得蹦起来:“野外露营、野外露营,真是不虚此行啊!”
很快,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钻进鼻孔,锅里煮的是姜汤,我天生就烦这味,郑纲自从进到这里后就变得异常沉默,似乎全部精神都用在了警惕周遭事物上,他嘴里说着:“晚上湿气重,不喝免不了生邪气,大家都喝点儿。”我也没太理会,闻到味就够恶心的了,我可没喝这东西的胃口。但“花瓶”硬是塞了一碗在我手里,我应付性地喝了两口。
简单吃了点干粮后,我们就准备睡下了。本来我们四个人,俩人睡一个帐篷,但现在多了一个“花瓶”,多了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的是一个女人。
“花瓶”倒是有备而来,她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草绿色的帐篷,“自食其力,用不着你们操心。”利落地支撑好,她喊了声“晚安”就钻了进去。
为了增进沟通,我主动要求和郑纲住在一间帐篷里。闲聊了两句,他便抬起手把吊在帐篷上的手电筒关掉。那导游得手后溜走时说的那句“你们那地方,去不得”一直在我耳边绕个不停。
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用试探的语气问郑纲道:“今晚上还会有事?”
黑暗中,只听他回应道:“我有不太好的预感。”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正身处一间古城的宫殿之中,一个裸着肩膀的绝色女子正在眼前婀娜起舞……于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便发生在了我身上,所谓最糟糕的事,就是美梦还没结束,我便深深陷入了现实的噩梦之中。
郑纲在一旁用力掐了我胳膊一下,我疼得要命正要大喊之际,又被他已经准备在我嘴巴边上的大手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就在这时,欧阳和包爷也弯着身轻手轻脚地钻到我们帐篷里来。郑纲赶忙弯身钻出去,把另一个帐篷里的“花瓶”捂着嘴巴拖了过来。我看了看揉着惺忪睡眼的“花瓶”,随后又注意到大家都没有说话,都在屏气凝神地听着什么。那种神态,酷似虔诚的信徒在沐浴洗濯心灵的圣水。
刚从美梦中惊醒的我,没来得及抱怨,就看见他们纷纷拿出了枪和匕首。这时我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来是真出事了。
我随着他们一起竖起耳朵倾听着。很快,一道道高亢的声音传进耳鼓,仔细听,却也听不出传来的具体方向,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更像是从天上吹响再散落下来的。那声音带着一种沧桑感,一种杂乱无章的沧桑感,带着某种我听不懂的节奏,似乎还有点熟悉,应该是在某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听到过。
包爷压低嗓音开口道:“号角声?!”虽然语气是上扬的,但并不是在问话,而是在寻求认同一般的猜测。只见欧阳和郑纲纷纷认同地点点头,而“花瓶”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号角声一直没有停下来,那种声音像是带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时粗时细一直连绵下去,让人仿佛身处远古沙场之中。号角里所传达出的指令我一点也听不懂,更严重的是,我们无法预测即将面临的对手有何等强大,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儿,我的心里陡然一冷,也把“枪”拿在了手里。黑暗中,我的手正在剧烈地抖动。
我们几个先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不动,屏住呼吸,大有一种静观其变的架势。可就在大家都静下来的时候,借着从帐篷口射进来的光亮,我看见郑纲连续抽动了几下鼻子,神色骤然惊了一下,他嘴里快速吐出几个字:“不好,是狼群!”
我瞪圆眼珠顺着郑纲的视线向另一个山头上看去,不消一秒,两只闪着莹绿色光芒的狼眼便映入眼帘,那只狼停在了小山包的顶部。接下来更可怕的景象便随之出现在了眼前,在这头狼的两侧一双双莹绿色的狼眼一对紧接着一对地映入我们的眼帘。也不知道是谁先弯腰迈出了帐篷,等我跟出帐篷,往四下一看,我才意识到现实的严峻,我们的四周已经站满了狼。我们被几十头甚至上百头狼围困住,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我被眼前的壮观景象震住了。是的,在强烈的恐惧来临之前,我震惊了。我愣愣地看着它们,看着那一双双夜灯般的狼眼,我发现它们一时之间似乎并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只是全部站在那里,盯着我们看,紧紧地盯着我们看。
“花瓶”本来要掏出相机拍照,被郑纲一把抢过来丢在了一边。
我听见包爷轻声说着:“号角声停了,应该是这号角在控制这批浑球!”紧接着包爷又叮嘱,“都管住手里的家伙,别走火,不要主动发起进攻。”欧阳则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安抚大家的情绪:“冷静冷静冷静冷静……不要怕,看着它们的眼睛,不要畏惧,不要怕。”郑纲伸开胳膊拉着我们,脚下边迈着碎步子嘴里边引导着说:“围在一起,不要背对他们,靠在一起,不要分开。我们要让它们认为,我们比它们还要狠、还要强!”同时他从背包里抽出待燃的火把,拿出酒精洒在上面,分给我们一人一支,又拿了火机分给我们,“先不要点,等号角再次响起来,如果这帮家伙冲上来,马上点。不要主动攻击,不要脱离大伙儿,始终盯着它们。如果没有主动攻击,定是号角换了指令。它们不急,我们就不急。淡定!淡定!”欧阳一个劲儿地说:“别慌别慌别慌,都别慌,不能慌,慌了就证明我们怕了,这帮野兽就会扑过来,不能慌……”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教大家怎么做,更像是在说给我们身体里的那颗心听,是想让它们都能安稳下来,能平静下来,能理智下来。包爷在一旁提醒道:“这么多浑蛋,没近到棒子够得到的地方就不用管,一旦过来,直接朝着腰上打。打腰,打准了。”
欧阳又在作心理疏导:“呼吸呼吸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花瓶”将火机塞在兜里,把火把换了一只手拿着,腾出来的手向我的手上抓来。我歪头看去,她正歪头冲我笑了笑。
我对野外作业的常识懂得着实不多,自然不敢乱讲话。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碰到类似的事,在此之前,也只有刚入古玩这行前,为了赚点钱交学费,随着几个文物贩子去盗了一次墓。那次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跟班,人家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干。像今天这种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场面,着实是第一回经历,估计这辈子也是最后一回经历了。几十头甚至上百头凶悍的狼,五个来自文明社会的普通人,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遇到一起的后果可想而知。
“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
狼眼射出来的毒光把我们周围笼罩成一片幽绿。
即使欧阳一遍遍重复着“呼吸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我还是能清晰听见自己扑腾扑腾剧烈而紊乱的心跳声。
扑腾……扑腾……扑腾……
“呼吸……呼吸……呼吸……”
号角一直没有响起,我竟然像小时候盼过年那样盼着那号角尽快再次响起。那头狼像是耐不住性子了,往前走了两步,我用余光看见了侧身方向的那头狼两眼内的光芒在动,只见它高高地仰起头,向着那被残云遮住一半的圆月引颈嚎叫。
那是一种能钳制住你的心跳与呼吸的声音,像是刚刚经历血水洗濯后又穿透一层纱进而传进耳鼓,传进心里,渗进你的思维中。
那头狼的嚎叫声在头顶盘旋舞动,落进低山间的声波荡起阵阵回响。那余音尚未完全散尽,号角声就已经再次响了起来。我这个百分之百的外行都能明显听得出来,这号角声和之前的号角声在声调和音阶上都截然不同,应该是发出了另一种号令。
我们都静静地等候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狼群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应战、逃离、赴死。
当号角声再次平息之后,我听见身侧的狼群里传来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我微微扭头看去,那群狼竟然动了起来,正在向我们一步步逼近。更让我诧异的是,月色下的狼群身上竟然都闪烁起铜色光芒,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它们的身上都披着大青铜牌子,酷似古代战士们身上的铠甲。我另一侧的狼并没有逼近我们,甚至还有点向后退却的意思。向后退却的狼群身上,我明明白白注意到,并没有青铜铠甲,体态也明显比逼近我们的狼群瘦削得多。
我已经感觉到包爷的身体挨着我的部分正在剧烈发抖,他嘴里在反复念叨着几个字,那声音中充满了惊慌与无助,他似乎是在说:“狼兵!匈奴狼兵!”随后我又听他奇奇怪怪地念叨,“不是梦不是梦,那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随着那群披着青铜铠甲的狼不断逼近,后面的那群没有穿铠甲的狼也逐渐退下了山头。只听见退却的狼群中传来一声比方才那头狼稍逊色的嚎叫,随后便听见狼群向远处奔跑逃离的声音。“花瓶”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纳闷地说道:“不是一伙的?”
就在那狂奔声之后,那群穿着青铜铠甲的狼依然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此时,郑纲让我们几个全部都正面直对那身披青铜铠甲的狼群。按照他的指示,我们压低身体,缓慢地向后匀速挪动。
狼群正以半包围的结构向我们越逼越近。
郑纲提示我们道:“不像是要攻击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欧阳依然理智地随时提示:“慢慢走慢慢走,小步子小步子,不要露出胆怯,不胆怯……”
而包爷此时似乎连我这个新手都不及了,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狼兵……狼兵……匈奴青铜甲狼兵……完了完了……”
电光石火间,从狼群左端窜出来两束绿光,直接向我的头部扑来,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蹿到了我眼前,那血盆一样的大嘴已经逼到眼前,似乎要把我的整颗脑袋都一口吞掉,如刀般的利爪几乎要飞进我的眼里。我被吓得连向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在了地上。就在我抱着必死心态时,曲调急促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旁侧蹿了过来,随后我便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那头攻击我的狼,已经被另一头咬断了脖子,正躺在 8840." >血泊中微微悸动。..
当我睁开眼时才发现,“花瓶”竟然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挡在了我面前,此时似乎是被吓傻了,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紧地闭着。
我喊醒她后,她转身哭着抱住了我。郑纲在一旁几乎恶狠狠地提醒:“转过来,看着它们!看着它们……”“花瓶”这才转过身去,一只手却死死环着我的胳膊。我们几个人依然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慢慢地向后面退去,退到山头后继续往后退去,退向另一个山头。我们听着郑纲的号令不断加快脚步,但由始至终我们都一直正面面对着狼群所在的方向,直到我们退出去很远很远,一直也没见那群狼追来。但我们就这样缓慢地退着,一直退着,一直退到了天亮。
第十章 命悬一线的迷失
似乎这一路,我们并不是在为躲避那青铜铠甲的狼群,而是在遵从一种惯性,一种由于惊吓而产生的惯性。再回忆方才的经历,我觉得那群穿着铠甲的狼,似乎并无意伤害我们,甚至是在保护我们,让我们免受另一群狼的攻击。
不管怎样,我们脱险了,确切地说,暂时脱离了危险。
我们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几个人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般,在第一缕晨光中瘫倒在了地上。意识渐渐昏沉下来,疲惫顿时涌满全身,包爷依然在念叨着,虽然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狼兵,匈奴的狼兵……青铜铠甲狼兵……见者均无生还……狼兵……那不是梦,不是梦……”他嘴里的内容似乎和我们的行为一样,同样是出于一种惯性。
醒来时,巨大的太阳正在半空中悬着,阳光如沸腾而起的烈火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醒了?”声音从我左耳边传来,我懒洋洋地扭过头,是“花瓶”。“花瓶”正并排躺在我身侧,眯缝着眼望着蓝天,她的声音中散发着懒惰而颓废的气息,“你看这天多蓝,如果我们就这么死在这儿,是不是也挺好的。”我淡然地笑了笑便坐起身,郑纲正在不远处背对着我们,看姿势像是在尿尿,但他两腿之间却不见有液体落到地面上。我正看得愣神,另一侧的欧阳咯咯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我,让我向身后看去。我刚转过身便看见躺在那里的包爷,头顶上空还用火把杆和背心撑起一个临时的小遮阳伞挡住他的头部,脑门上盖着一块毛巾,上面清晰可见新染上的黄色斑状纹路。经过休息后的我脑袋运转得还算可以,心想该不会是尿吧。
很快,已经系好腰带走过来的郑纲证明了这一点,他手里提着一块还在往下滴“水”冒着热气的毛巾。似乎所有行为都没有避讳身边有“花瓶”这么一个女人存在,似乎在这野外环境中,人的动物性比社会性要更加显然。我的鼻孔里随即便被尿液的骚味灌满,“花瓶”更是烦之又烦地捏着两个鼻孔。欧阳用两根指头把包爷头顶上的干毛巾捏了起来,郑纲咧嘴笑话他道:“你小子,自己尿过的也嫌脏?”随后就把那湿漉漉的毛巾搭在了包爷的脑门上。一滴橙黄色液体顺着包爷的鼻翼一直下滑,我的目光锁定在那滴液体上,那液体像是溜滑梯一般一直滑到了包爷腮帮的一端,随后停了一下,又继续滑下去,直接滑进了包爷的嘴里。包爷像是如获珍馐美味似的砸吧了几下嘴。
原来包爷.
一直在发高烧,他们是用这个办法来缓解包爷的状况。我想都没想就发问:“用尿液有特殊作用?用水不行吗?”
欧阳拎起已经汇总到一个小书包里的物资,放在我面前说:“这是我们目前剩下的全部家当喽。”那语气,大有一番苦中作乐的感觉。
我打开一看,两包半斤重的压缩饼干,一小瓶330毫升规格的矿泉水。我看那饼干感觉怪怪的,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原来饼干袋上中间位置沾了一圈毛发,是那种短而弯曲的毛,基本可以确定是腿毛。欧阳在一旁淡定地说:“多亏郑纲有准备,在大腿上绑了这两包。”我看了看那矿泉水,上面没有腿毛,但我们来前清点过物品,买的都是500毫升规格的矿泉水,并没有这种小瓶装的,“那这上面怎么没腿毛?这是绑在哪儿的?”
欧阳用眼睛瞄了一下郑纲,似乎在确定此时郑纲没往这边看,然后引着我的视线,用手指了指郑纲裤裆的位置。我看着郑纲那宽松的肥裤子——那坠得很长的日式裤裆——赶紧把手里的矿泉水丢在了一边。我忍不住啊了一嗓子,问他道:“把这东西藏那儿干吗?”
欧阳赶忙把食指放在嘴边提示我别这么大动静。我看见郑纲已经听见并且循声转过身朝这边走了过来,欧阳立即弹跳起来挡在我前面,走上前要拦下郑纲:“郑纲郑纲,开玩笑开玩笑,别动气……”我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么个大坨子要是揍我一顿,非把我揍扁了不可。我出于抵抗意识也站起身来。
郑纲却笑着说:“动哪门子的气,我给你们分析分析现在的形势。”随后便席地坐了下来。我还是忍不住朝着他那裤裆处看去,这家伙不会是在练什么邪门功夫吧,把矿泉水藏在那儿,甚至是绑在那儿……
郑纲见我一脸疑惑,冲我笑了笑,站起身,解开腰带,脱掉裤子。“花瓶”嗷地叫了一嗓子,把脸调转了过去。
裤子和内裤之间有一个用纱布缝制而成的小兜子,他伸手拿起那瓶矿泉水塞了进去,指着自己的私处说:“我这东西不久前出门时被蛇咬了一口,怕发炎,得装凉的矿泉水瓶保持这儿的温度。”随后又抽出那一小瓶矿泉水扔在地上,“快愈合了,先紧着大伙儿喝水问题。”
我有些惭愧地看了看他,说了声对不起。郑纲爽朗地笑了笑,之后便分析了起来。
“目前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确定所在的位置,身上所有电子设备都无法搜索到使用信号。我连着跑了几个山头,在视线所及范围内,都没有看到房子和人迹,也没有水源,有的只是或高或矮的山头,偶尔会有一片斑秃似的草地。也许在某个山头下面就有村庄,也许没有。总之,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身上的装备就剩下这点压缩饼干和一瓶水了,如果长时间没有找到水源和食物,也没有走出这乱七八糟的山包的话,我们肯定很危险。现在,我们连帐篷都没有了。过夜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再遇到狼群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我们兴许就把小命交待在这儿了。”
说着话,郑纲看了一眼包爷:“我给他吃了退烧药,方才我试了一下,他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是我那药的后劲儿比较大。再有个把钟头,应该就没大碍了。等他清醒过来,我们立即上路。”
“花瓶”及时问道:“上路,往哪儿走?”
郑纲语气硬朗地回答着:“随便往哪儿走,都是希望,碰运气,待在这儿只能等死。”
我们郁闷地等了半个多小时,包爷终于醒了过来。虽然没有平时那么意气风发,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他嘴里磨叨着:“你们那会儿聊天我都能听见,就是身子沉得要命,眼皮都打不开。”
自从被那俩无良摩托车司机丢下后,这一路上一直都是郑纲在照顾我们,此人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我们其余几人一致同意让他凭直觉选定一个即将进发的方向。
醒来后的包爷没有再磨叨“匈奴狼兵”那些内容,一直索然寡味地跟在队伍后面。我偷偷问他那些狼身上的铜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用极淡的语气说:“那极可能就是匈奴狼兵。”我问他这发烧之后怎么就不害怕了,他笑着说:“怕归怕,有匈奴狼兵,证明你说的那些不是子虚乌有,既然这样,拼一拼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们几个就这样平静地向前走着,直到听见马的嘶鸣声。
循声看去,一匹枣红色快马在视线中奔驰而过,最主要的是,它的屁股上插着十几支长箭,暗红的血液从它身上不断“跳”下来。那马和平时所见的马不太一样,身材不高,脑袋却很大,挂着马笼头和马镫。我们没有去追那匹马,而是随包爷逆着马跑来的方向跑过去,包爷边跑嘴里边说着:“纯种的蒙古马!”跑上一小段后,我们便看见不远处有个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人正跪在那里,头低得很深。
我们几个停在离那人百米左右远的地方,我问道:“这种衣服,什么少数民族?是匈奴吧?”也说不准是在问谁,反正我知道,他们几个随便谁都比我了解得多。
我们几个蹲在一个小坡的后面,欧阳接着我的话说道:“应该是吧,一提到匈奴,我现在就心惊肉跳。”
“花瓶”观察了一会儿,说:“不对,是东胡人。我研究过少数民族服饰,东胡人的服装是紧腿窄袖,这样的服饰方便乘骑。他们之所以能混得开,优势就在于胡服骑射。”
我们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人竟然纹丝未动,头也一直低着。郑纲突然说道:“他死了。”包爷忙问他:“你怎么确定他死了?”郑纲也没给出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搪塞地说了句:“科学。”之后起身向四下里警惕地望了望,跨步向那跪着的人走去。
我们几个迟疑了一下,也起身跟着走了过去,但都尽量放慢自己的脚步,和前面的郑纲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万一分析错了,有什么危险。
郑纲走到那人面前看了看,直接转到他身后,蹲下去,研究了起来。
我们几个这才放心地加快脚步走上去。
待看清那人的状态,我再一次被眼前所见镇住了,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因眼前所见而震惊。他的后背,被射成了刺猬,密密麻麻地插了几十支长箭,血液正从伤口往下滴着,地面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最重要的是,他的后背正中央位置挂着一副竹简,应该是挂在那支粗箭上射到上面的。我、郑纲、欧阳对这东西不是很懂,包爷歪着脑袋在那竹简上看了看,断定这东西的工艺正符合当时年代,还确定这上面歪歪扭扭的文字就是当时用过的小篆体。但涉及具体的文字内容,包爷也认不全。
倒是“花瓶”捂着鼻子凑过去,在上面粗略地看了一眼,先是复述道:“匈奴所与我界欧脱外弃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起身她又再通俗不过地解释说,“这是东胡的头头给匈奴冒顿单于写的信,意思是希望冒顿单于能把东胡和匈奴之间的一块土地割让给他们。语气呢,比较强硬的感觉。”
包爷倒没因被“花瓶”这丫头扫了面子而有丝毫不快,相反却大夸她厉害。
接着“花瓶”的话,包爷道出了一段史料:“东胡是春秋战国时很牛的北方民族,因为在匈奴也就是胡人的东面而得名,东胡王听说冒顿杀父自立,就派了使者去匈奴,向冒顿索要头曼生前的一匹千里马。冒顿把氏族部落的头头都招来开会,各头头都表示,这千里马是匈奴部落的宝马,坚决不能给。冒顿却认为没必要为一匹马伤了和气,就给了东胡王。东胡王以为冒顿怕他,没过多久又派了使者找冒顿索要他的小妾,冒顿再一次招集大伙儿开会,各氏族部落的老大们都很生气,连老大的媳妇都敢抢,万一哪天再看上我们的媳妇可咋办?于是就请求冒顿发兵打东胡,而冒顿却以没必要为了一个女的和邻国动武为由,把小妾送了过去。东胡王这下爽透了,尝到了甜头,得寸进尺。本来在匈奴与东胡之间,有一千余里的地方作为两族之间的缓冲地带,平时双方都不越界驻兵。但前面两次得逞后,东胡王竟然想侵入这里。于是就有了方才‘花瓶’读的那段。冒顿再次开会,大伙儿谁爱开会啊,一来二去更加不动脑了,几个想讨好冒顿的纷纷说,那就给他们吧,反正没啥用,弃地。冒顿听后大发雷霆,土地那可是国家的命根子,怎么可能给他们!把你们的命根子割下来给他们行不行?主张割地的人统统被斩首,然后号令全国兵马立即出动,进攻东胡。东胡王因为轻视冒顿,对他毫无防备。结果可想而知,东胡大败。”
也就是说,我们眼前所见就是那副竹简,我们正在经历这段离奇诡异的历史。
包爷的视线又转到那人的背上,像是要把那竹简拔下来,但似乎又有些忌惮,只在嘴里暗骂了一声:“这帮孙子可真狠,这比挨枪子还疼,还是文明社会好呀!99lib?”
郑纲已经绕着那人转了几圈,他站起身说道:“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包爷俯身在那人后背的乱箭上看着,嘴里念叨着“哪根都值个万八千,就算是拍电视剧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成本吧,现在周围的形势,怕根本不是我们这几个凡夫俗子能控制得住的。”
我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安定下来,哪怕是有个人蹦出来欺骗我说:“没事,这他妈的就是一个梦,醒来就好了!”可显然不能,我心里的不安不能指望旁人来给我以慰藉,只能指望自己。为了缓解自己内心如临大敌的恐惧,我故意以轻松调侃的语气开口问包爷:“包爷,您这么见多识广的一个人,可别吓唬我们,您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我的有意调侃非但没起到预期的效果,甚至还适得其反了。包爷精神百倍且满脸严肃地解释说:“我之前无意看过一些民间人士手抄流传的匈奴史料,匈奴确实有狼兵存在,那些剽悍的狼身上披着青铜铠甲。昨晚被号角召唤来围在我们面前的那群狼,依我看根本就不是现代的东西,那极有可能,不,那一定是两千年前匈奴时代特有的狼兵,匈奴时代,除了狼兵还有鹰兵……”我们其余四人都安静地听包爷激动地说着,依我看,他们三人心里也和我一样,昨晚就都已经相信了包爷所说的“匈奴狼兵”是事实,只是都没有主动提及,或许都是为了匿藏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惧吧。谁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引起大家心中的恐慌。包爷还提到了鹰兵,但是大家都被现下的狼兵吓着了,也就忽略了鹰兵。
我听得脊背冒着凉汗,一直在四处乱转的郑纲又在附近发现了马蹄奔跑过的痕迹,偶尔还有斑斑血迹。
突然,一群马鸣声从远处响了起来,我们循声朝着不远处的一块高地跑去。我看见率先跑到上面的郑纲明显踉跄了两步,像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景象。我们几个随后便追了上去,跑到山头后,我不得不完全认可了包爷的猜测。
那是一大队策马奔腾的匈奴兵,呼啸的军旗在策马飞腾中迎风猎猎。那是真的匈奴兵,他们如狼一般。
我们几个几乎崩溃地坐在一起。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在试图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用以佐证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而绝不是狗屁两千年前的匈奴古地,可周遭着实没发现一点现代的东西。
我看见欧阳正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掐肿了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正在梦里。是的,这就是现实,硬邦邦的现实。
一直英勇无比的郑纲此刻也慌张了起来,起身后在原地来回踱步。
“花瓶”一直在复述着我们经历过的这些场景,她给每个场景都设置一个贴近“现实”的起因,随后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猜测,但最后归根结底都是:“不对。”显然,她正试图证明包爷的话是假的、是错误的,但却一直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我们几人中,只有包爷看起来越发地淡定。我还在骗自己,或许这只是一个阴谋,是某个浑蛋布置下的一个大局,这一切就像拍电影一样。我不禁纳闷,包爷见到狼兵后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怎么会变得如此淡然处之。
我凑过去问道:“包爷不害怕?”
包爷胖乎乎的腮帮子上竟然嘟起一个微笑来:“我见到狼兵害怕,是因为我不想那么快就死在那儿。匈奴的狼兵可是天下闻名,连征战无数的中原勇士都闻风丧胆。就凭我们几个嫩货,肯定得死在它们手里。”随后他话锋一转,“可是,后来回忆起来,不对呀!那群匈奴狼兵并不是来伤害我们的,而是来保护我们的。他们把要攻击我们的普通狼群吓跑了,并且没有继续追击我们。最主要的是,据说狼兵一直由匈奴某大将统领,那号角声应该就是他的指令。也就是说,那狼兵背后的整个力量都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好事。当然,他们肯定也是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搞定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事,我们也不用管,我们是安全的就是了。我们继续进行我们的。”
我们几个听得有些迷糊,但谁也没有正面去反驳或是质疑。只是因为,我们亲眼看见了大队匈奴骑兵在视线里越跑越远。还有方才那个被匈奴兵杀死的东胡信使,以及那竹简古信。
我用试探的语气问包爷道:“您碰到狼兵后,一直念叨,什么‘不是梦’,什么情况?”
包爷冲我淡得不能再淡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指了指自己头皮上的疤瘌,说道:“这是它们的杰作。”
我们几个都把视线集中到包爷的疤瘌上,“花瓶”惊异地睁大眼睛,开口问道:“它们?狼兵?”
原来十年前,包爷就和几个人试图寻找过“天脐”,另外的伙伴都在那场行动中一命呜呼了,筋疲力尽的包爷当时被披着青铜铠甲的狼群袭击过。但他一直认为那是幻觉,或者是一场梦。日后想起那段日子,也总是觉得稀里糊涂的,因为当时生命体征已经处于很糟糕的状态,再加上害怕,出现幻觉也实属正常。总之等他醒后,只发现自己脑袋上像是被什么动物给挠了,他一直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着,最终被当地百姓救了。经过当地土医生的诊查,他说这可能出于“匈奴狼兵”之手。包爷当时只把这话当做一个笑话,不过是当地百姓太过闭塞,偏听偏信,以讹传讹。但据收留他的老头所说,当地着实有人见过狼兵,身披青铜铠甲。
之后的日子,他尽量让自己把这事淡忘掉,直到从我口中得知这次行动。他这次来,是想看看能否找到十年前和同伴留下的痕迹。
说完,他长舒了口气,叹道:“给哥们儿赎罪来啦!”
我们谁也没再多说。
第十一章 太阳的方向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寻找出路,也不是寻找目的地,而是寻找水源,我们要喝水。
虽然郑纲一直控制着那小瓶水,“花瓶”忌讳那水是从郑纲私密部位拿出来的而一口都不肯喝,但是那仅有的一小瓶矿泉水还是被我们喝下了一小部分。再这样坚持下去,天黑前我们如果找不到水源和藏身之处,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帐篷,曝光在这不知是何年何月何地的荒郊野外,那种状况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是每个人又都无能为力。
我们把几乎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包爷身上。
包爷不慌不忙地找好一块干净平整的地方,随后从兜里摸出三枚铜钱,之后跪在地上,他用双手托起铜钱,两只手手背弓起扣在一块儿,举起双手摇了起来。之后看似随机地松开手,任凭三枚铜钱自由落地。包爷看上一眼三枚铜钱,眯起眼像是祈祷了一会儿,之后捡起铜钱,向一旁转动大约45度,再进行同样的动作,一共做了八次。
我们几个在一旁看着他的举动,见他要完毕起身,我便抢先开口:“哪个……”“方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剧烈的震颤声响了起来。是的,是手机,是冒顿侍者给我的那部特殊手机。
我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闪动着一行文字,和正常手机的短信稍有区别。
字体很大,不断闪动着,在阳光下依然能看得异常清晰:“此刻,太阳方向。”
刚看上一眼,只容许我扫完这几个字的时间,那手机便再次黑下屏去。“花瓶”赶忙从兜里掏出自己随身的手机,摇着头嘀咕:“没有信号啊!”
我们都已经意识到,有一股力量,我们摸不到、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控制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他们已经拟定好一个路线图,我们就像机械木偶一样任由摆弄。
而这股力量,就是冒顿侍者。
急于活命的我自然没空研究这些,此刻,活命最要紧。
欧阳问我:“什么情况?”
我没急着说出短信的内容,而是先问了包爷:“包爷你先说,推断的是哪个方向?”
包爷转过身,眯着眼指去。
此时,太阳的方向。
虽然暂时有了一个方向可循,但我心里还是没有底。“花瓶”用舌头在干得有点发皱的嘴唇上润着,她把手搭在眉毛上向太阳望去,轻声嘀咕了一句:“希望不要太远吧。”虽然声音很轻,但大家肯定都听见了,只是谁也没有应话。
欧阳在地上画了一圈太阳,每个太阳下面标注一个点。显然,他是想以太阳为坐标,根据太阳的移动速度,不断改变我们前进方向与太阳所在的夹角,进而保持既定的前行方向不变。欧阳正计算得异常专心,郑纲提醒道:“太阳落山后,如果还没到目的地,你的参照物就没了。”
包爷像是压根儿没理会他们的举动,也没听他们说话,独自念叨:“兄弟为了活命,多有得罪,莫怪莫怪。”说着向那插满了箭的东胡兵快步走去。说实话,对于眼前这惊异所见,我还是心存畏惧的,生怕做了不合章法的事遭到什么报应。我说不好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担心包爷作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来,起身随着包爷走了过去。包爷在那东胡兵的背后停了下来,单腿蹲跪在地上,歪着头在东胡兵后背上看着,像是在仔细比较什么。他摆手招呼我过去,指着其中两支箭问我道:“这俩哪支扎得浅些?”他大致扫量了一圈,指着射进那人皮肉里相对最浅的两支箭。我没搞懂包爷的意思,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应他:“差不多吧。”包爷又在那两支箭上面仔细比量了一番,像是确定了深浅,便挽起袖子迅速伸手抓在一支箭杆上,明显见他手臂一用大力,就飞速将那支箭拔了出来。几乎就在同一秒,阳光下一道血从那箭伤处喷飞而出,我下意识地向后躲了去。再一看,根本没有躲避的包爷脸上,一大道红色液体如血疤般横亘了他整张脸。包爷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就好像根本没感觉到喷到脸上的血。他站起身来,拿起箭便回到了那画了一圈太阳的地方。
很快,我们再一次上路。包爷取的那支箭也派上了用场。包爷把那箭头按在地面上,撕下半片袖子缠在右手上,紧紧握着箭尾,按照刚刚确定好的方向与太阳的夹角,边往前行进边画着直线。原来他是怕我们因为太阳不断移动的原因,掌握不住前行的角度而走偏,用这支箭确定我们走的一直是直线。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绝望”这两个字离我们的意志也越来越近。可能是因为顶着太阳前进的缘故,再加上长时间饥渴,我鼻子前似乎开始萦绕着一股异常的气息,那股气息不是任何一种明确的气味,而是一种感觉,它从鼻孔随呼吸进到肺部,再弥散到各个器官,让我浑身上下都生发出一股无力感,强烈的无力感。我能够猜到,那是死亡的气息,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气息。
“几点了?”
这是前进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是“花瓶”,她有气无力地边走边说着。
我正边走边翻电子表看时间,包爷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大约还有一个半小时日落。”
其他人并没有应话,稍过了两秒,“花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火药味:“问你几点呢!又没问你日落。”
包爷没有再应话,大家依然无声无息地随包爷向前走去。“花瓶”的声音越发地有气无力,步子看上去也有些重,她一只手搭在我的胳膊上,似乎有些耐受不住了。我侧过脸看见她焦灼烦躁的表情,意识到我在看她,她硬是在脸上拉起一道缺乏水分的微笑。那微笑,在日渐西沉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愧疚吧,毕竟她是追着我才跑来的。也不只是“花瓶”,欧阳他们三个从根本上说也都是因为我才过来的,现在这么糟糕的状况,万一我们真活不成,我岂不是罪大恶极了!
我知道,万一和一万,差别并不大。
“我要喝水。”这几个字像是呓语般在耳边响起,我本以为是自己热得渴得出现了幻觉,或者是不受自己控制地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诉求。我用力晃了两下脑袋,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更加有气无力,这次我听清了,是“花瓶”。但其他几人都没有理会,依然往前走着自己的。似乎一切节奏都变慢了,就连声音的传播都像是需要通过另一种介质才能传递进大家的耳朵,郑纲稍有沙哑地说:“不能喝。”我以为郑纲这小子气“花瓶”之前嫌他脏没喝水而说出这样的话,刚要替她辩解,郑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口水,是救命稻草。”
我们依然往前走着,我上前扶着“花瓶”,“花瓶”的脸色已经白得有些发青,嘴唇已经裂开一道道口子,泛着层层白皮。
见她这糟糕的状态,我似乎被传染了,竟然觉得双腿有些无力。“花瓶”搭着我的肩膀,微微闭着眼睛停了下来,像是在养精蓄锐,舌头伸到唇边润着,舌苔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的血色,而是有些蜡黄。见一个女孩这么筋疲力尽,我心里面多少有些难受。男人都是这副德行,见女生柔弱地出现在眼前,心里总会生出英雄主义来。我扶着“花瓶”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听我这么一说,“花瓶”冲我疲倦地笑了笑,正要弯身坐下来,一声难听的吼叫传了过来:“起来!”
这声大吼把我们俩顿时吓得精神了起来,声音刚落地的包爷快步走了过来,那样子简直像是一匹狼,一匹在绝境中变得惊恐而暴戾的狼。我..和“花瓶”被他惊得还没直起身子,包爷就已经走近,把我们俩硬是拉了起来,大声喊着:“起来!起来!”随后他又解释说,“不能坐!坐下就难起来了!”
“花瓶”嘶哑地低声抱怨着说:“不渴死,也得累死。地狱,简直就是地狱!”
刚转过身迈开步子的包爷回头横了她一眼,坏笑着丢给她一句:“谁请你来的?拖后腿还抱怨。”包爷话里并不是抱怨,反倒像是在扯皮。他应该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几乎快要丧失生存斗志的我们精神起来,还有娱乐的情况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忘却已然没有了生存的必备条件。?“花瓶”什么也没有再说,但我用余光留意到,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低下头,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了去。
时间一秒秒流失,硕大的太阳离西山越发迫近,沙沙的脚步声似乎正在丈量着我们距离死神的长度。
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情景可以用来转移注意力,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无力而疲惫的躁动。
走着走着,“花瓶”的身子突然矮了下去。我往前迈出 4e86." >了半步后才意识到这个情况,就好像我的反射弧已经变成了正常情况下的两倍长。郑纲飞速跑过来,把水拧开,掰着“花瓶”的嘴巴往里面灌去,“?花瓶”缓慢地动了几下喉结后,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欧阳疲倦地看着郑纲,询问般建议:“歇会儿吧?”郑纲一边弯身蹲下来,一边说:“歇了就难活下去了。”说完拉过“花瓶”的胳膊就要背起她。
原则上说,这几个人都是陪我来以身犯险的,“花瓶”这个累赘也是我招惹来的,自然不能让郑纲背。我背起了“花瓶”,几个人继续开始漫长的征程。
又走上一会儿,“花瓶”无力地说:“让我下来吧,能走动了。”听她说话的力气,我就知道她在逞强,我也硬撑着继续朝前走着。
她没有再说话,把脸蛋儿贴在我露在外面的脖颈上,随后,我感觉到凉丝丝的东西从后脖颈慢慢滑了下来,一直滑到了胸口。“花瓶”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竟然哭了,眼泪贴着皮肤,被蒸发掉,燥热得如红炭一般的皮肤感觉得如此明显。
前面是一个坡度很缓的山包,郑纲和包爷应该是急于去山包上寻找水源,步子变得越来越快。欧阳一再地问我用不用帮忙,一直保持着和我差不多的前进速度。
那个山包后面的状态几乎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我边朝前走着边挑起眼皮看着已经爬到顶端的郑纲和包爷,他们正四下张望着。终于,郑纲突然兴奋得大吼了一嗓子,包爷兴奋地喊道:“有水啦!有水啦!我们活啦!”
“花瓶”似乎也被这救命的喜讯刺激着,执意要下来自己走。欧阳返回来,和我一起架着“花瓶”向前走去。身子刚一移动到山包上方,就明显感觉到一股子水汽迎面而来,潮湿而清凉。终于,看见了救命的水源,我能明明确确地感觉我脸上的笑是由内而外完全超出我能控制范围的,那种笑,恐怕只有面临死亡并骤然获得生的希望时才会有的。
“你笑得真好看。”
我歪过头,看着刚刚突然冒出这句话的“花瓶”,她笑得很淡,似乎突然间蜕变了,没有往常嘻嘻哈哈的样子,变得柔弱而细致。
欧阳催着我们快走。离我们几百米处,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蒿草间,那条银白色的溪正在阳光下闪着光。包爷和郑纲站在水草和山地的交界处,转过身子来催促着我们。“花瓶”虽然已经累得软绵绵的,但还是逞强着,一脸的不忿,走到近前时,她毫不领情地说:“你们先走呗,又没让你们等,催什么催。”
包爷和郑纲俩人对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包爷有意吓唬她似的,念叨着说:“把你喂毒蛇,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说着,包爷弯着身子在身前的蒿草上左右打着,打开一片后才往前走上几步,我们便也自然地跟在包爷的身后。包爷像是被这浓郁的水汽给滋润得有点兴奋,他边打还边说:“毒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受到惊吓后,会立即转移到别处。这一招就是那个成语——打草惊蛇最原始的意思。”几个人兴奋地朝着那救命的小溪走去。我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溪水。
周遭的水汽很重,我甚至能感觉到脸上干瘪的毛孔正在大肆吮吸着空气中的水汽,疯狂地补水。包爷虽然要帮我们“打草”,但他在前面走得还是很快,草的尽头和那溪水之间还有一小块裸地。接下来的一刹那,我不得不对包爷刮目相看,距离那裸地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只见包爷稍往下微蹲身子,如一头豹子般嗖地一下蹿到了裸地上,矫捷得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第十二章 夜色下的追击
我们几个惊异过后,纷纷走上去。我扶着“花瓶”从松软的蒿草地带迈到裸地上,刚一落脚就听见后面欧阳“哎呀”直叫了一嗓子。原来他没看路,踩在了因为包爷下蹲跃起而踩出的凹槽上面,因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脚在上面崴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旁的蒿草里倒了过去。就在他刚刚倒在地上的一刹那,他又猛地坐了起来,捂住右侧大腿根部大吼了一声:“蛇!”
郑纲和包爷俩人飞般冲了过去,像是早就已经分好了工似的,郑纲跃过去扯掉欧阳的裤腿,而包爷却举着箭蹿进了蒿草里,一连几下向十来米处的蒿草里打去。我似乎被眼前这俩人惊人的表现吓到了,直到郑纲呵斥般喊我“快过来帮忙!”我才缓过神来。郑纲已经把自己衣服的袖子扯下来,吩咐我按住欧阳的大腿,他迅速将袖子拧成了两条细绳,分别绑在了欧阳伤口两侧大约15厘米到20厘米的地方,之后俯下身朝那伤口吸吮了起来。
经过一番处理后,欧阳一只腿悬空,由我和郑纲扶着上了裸地。欧阳看着自己的腿根,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还好没咬着蛋。”郑纲一直低着头在欧阳的腿上吸吮着,我要过去换他,他只是吐了口血水后说了句“不用”,让我到边上去摘一些鲜嫩的草叶子,还不忘叮嘱我别进到草里。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包爷竟然拎了一条死蛇过来,我朝那死蛇看过去,蛇身一米有余。我几乎下意识地说:“这算是野生动物吧?”事后我才意识到,在这种现实境况下,我这么问把我的无知暴露无遗。
包爷捏着那蛇的嘴巴用力掰开,歪着脑袋向那里面看去,随后用断定的语气说:“没事,应该不是毒蛇。”这时郑纲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下来。“花瓶”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毒蛇。”“花瓶”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宣泄情绪似的自顾自地说着,而并不是问包爷。耳尖的包爷回头看看她,冲着她笑笑,捏着那蛇的嘴巴冲着“花瓶”。“花瓶”厌烦.地眯着眼睛紧抿着嘴巴,把头歪向一旁,却依然用眼角好奇地瞥着,包爷简单解释道:“看见它的牙齿没?口腔上部只有这种细牙,基本就可以断定是无毒的。如果是毒蛇,大多数口腔上都会长出两颗特别长的尖牙来。”
我把弄来的嫩草叶递给郑纲,正好奇他要这些做什么,只见他先是抓起了一部分嫩草叶在欧阳腿上简单擦了擦,剩下的就直接放进自己嘴里反复嚼着,嚼过一会儿后又全部吐掉。把欧阳暂时安顿在裸地上,我们几个来到水边,捧着溪水喝了个痛快。郑纲又用矿泉水瓶装了水丢给欧阳。稍过了一会儿,郑纲把欧阳腿上的布绳解开,让欧阳伸直受伤的右腿,把瓶子里的水反复冲在上面,欧阳又放松了一会儿才再次把布绳系上。“花瓶”担心地问:“你这么弄,万一那蛇有那么一点点的毒素,毒液趁机流进心脏怎么办?”
现在有了水源,大家的心态也都平和了下来。郑纲像是普及常识,一边嚼着自己顺手摘来的草叶一边说:“每隔十多分钟就要松一下,松个一两分钟,让血液适当地流动循环一下,如果一直这么紧勒着,这部分的肌肉长期得不到血液供应,很可能导致肌肉坏死。方才我吸了那么久了,就算是有毒,绝大多数也被我吸出来了。这样放松一下,新的血液补充进来了,可以提供一些必需的养料,顺便还能把残留的毒液给冲淡稀释。不然干巴巴的,想吸都没得吸了。”说完他挑了挑眼眉,“听起来像吸血鬼。”我们自然都听得出他在试图改变自己硬邦邦的语气,虽然听他说这句依然不觉得好笑。郑纲说着便蹲了下来,没有再去吸吮,而是用手在上面捏挤了一番。
包爷提醒我们天快黑了下来,商量着是继续赶路,还是找个地方露营一晚。“花瓶”应该是被昨晚的情况吓破了胆子,再加上一直看不上包爷,便语气难听地说:“赶路赶路,我一个女的都没说走不动,你嚷嚷露营,好意思啊你!你方才不是蹦得挺远的吗?害的人家欧阳被蛇咬。”她气呼呼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我这才好奇地想,方才包爷怎么像小孩似的蹦了起来,也就是在包爷蹦过去的那几米,那蛇没有被“打”跑。我心里想着,毫无遮掩地嘴上就问了出来:“包爷,那会儿你蹦起来干吗?”
包爷显然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稍微愣了一下。我看他的样子也并没有故意掩饰什么,他把头转回那蒿草和裸地的交接处,只低沉地说了句:“上次,同来的那个兄弟,就在这里,像我方才那样跳过。”之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说道,“他没能活着回去。”听他说到最后那句,我心里面突然有些不舒服。“没能活着回去”,多么可怕的一句话。
太阳已经将半个身子藏在了西山的另一侧,俩半个太阳就像原本腻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已经分在了东西两面。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欧阳这个状况,我们即使连夜赶路也赶不了多远,何况接下来的前进方向也没有个目标,于是准备在附近找个靠谱一些的地方先休息一晚。
我们沿着小溪走了大约有十分钟,趁着太阳没有完全落山,找了块稍微干爽开阔的裸地,因为附近着实没有好的天然屏障,我们身上也没有利于露营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够累了,坐下躺下就懒得再站起来,只好躺在地上凑合一夜。
郑纲从小溪里弄了几条鱼出来。既没有火源又没有干草,我们只能生吃。郑纲几乎是硬性要求一般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条。但“花瓶”应该是着实吃不下,甚至刚塞进去一口就呕了半天。郑纲再次进到小溪里,竟然搞了两只小螃蟹和一小捧水虾过来:“活吃螃蟹生吃虾,这回吃吧,忍着点。”说完后把东西放到“花瓶”手里,自己又坐回去啃他的鱼去了。“花瓶”看着手里的活物犹豫了一会儿勉强吃了一些。
很快,太阳的余晖已经被全部收到另一个世界。
本想着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也好歇一歇又酸又胀的双腿,可是大家刚躺下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听见有什么声音向我们这边靠近,越来越近。我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幻听。郑纲第一个翻坐了起来,眯起眼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随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歪了一下头,又静静听了一下后,说道:“不好,马蹄声!”随即又补充道,“一群马。”听郑纲这么说,我撑着地面要站起身来,这时已经可以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如地震般微微颤动了起来。我们几个人站起身,战战兢兢地看着周遭,沉默地向这群未知者奔来的方向望去。
“在那儿!”
“快跑!”
“那儿也有!”
“还有那儿!”
我们同时被来自三个方向的黑压压的力量围追了过来。可能是因为之前狼群留下的阴影,导致我以为这次冲过来的是马群。但透过重重夜色看过去,显然不是。一匹匹扬蹄飞奔的马背上都骑着一个人,穿着异类的匈奴骑兵。
我们几个朝着唯一一个没有骑兵的方向疯狂奔跑着,就连欧阳也好像忘记了腿上的伤,自己跑了起来。可即使我们再快,也快不过马蹄,骑兵的呼啸声混杂在马蹄的嗒嗒声中,离我..
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让我们感觉下一秒马蹄就会踏上我们的后背,把我们活活地给踩死。命悬一线,我们只能做着最后的拼搏,向前方死命地奔跑着。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竟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似乎他们追上我们一段后突然放慢了步子,随后和我们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且不断变换着围追我们的方向。我们逃命的方向也不得不随着他们围追路线的改变而不断发生着变化,确切地说是按照他们“指引”的方向。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壮着胆子边跑边向那群围追者看去。透过层层夜色,我依然可以看见腾起的沙尘中,一大队身着深色皮装的矮个子匈奴骑兵,头上戴着尖帽,手里紧拉着马缰朝我们呼啸奔杀而来,有的拿着弓箭摆出发射的姿态,有的举着闪亮的弯刀……这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铺展在眼前。最关键的是,他们是活的,全部都是活的。
这场景,这眼前所见,让我感觉如此熟悉。
他们就像一群猫在耍几只被困的老鼠一般,似乎并无意痛痛快快地杀掉我们,而是不断改变堵截包抄我们的方向,把我们赶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花瓶”也不知是累得实在扛不住了,还是着实被那帮骑兵的狗屁战术给气破了肠子,竟然停下了步子,转身朝着那骑兵大声骂了句:“你奶奶的!要杀要剐就快点!”之后像是抓狂了一般,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跑下去,她歇斯底里地嚷道,“他们随时能杀我们,在遛我们玩。”
虽然我们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自从我们踏上这次征程,就意味着我们接受了“未知”,我们也只能相信“未知”,寄希望于“未知”,甚至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未知”。郑纲用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返回来,一把捞起“花瓶”将她扛在了身上,继续一路奔逃。
我们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已经跑出了多远,也不知道正朝着哪个方向跑。“花瓶”大喊着“放我下来”的嗓音由最初的愤怒转为哀求最后又变成了默念。歇斯底里的是“花瓶”,最先清醒过来状况的也是“花瓶”。她不再嚷嚷“放我下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再一次开口嚷嚷的内容竟然是“它们没追来”!
我的身体像是已经习惯奔跑的状态,一时半会儿刹不住车了,凭着惯性扑摔在了地上。坐起身后,我战战兢兢地转身看去,那几大队骑兵竟然真的没有追来。毫不夸张地说,再跑下去,我们真的会被累死,至少我会。
这里的天很蓝,即使在夜色中也会认为它很蓝。闪烁的繁星如小而亮的精灵,在寥廓的天幕中看着我们可笑的几个人。
筋疲力尽的我们几个仰躺在地面上,对着那璀璨的夜空低低地笑了起来,假如我们是在进行最平常的露营,这样的夜景该是多么美啊。
我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声“谢谢”。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我都想说。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几个随我一起来,我想都不敢想自己会走到多么糟糕的境地。
郑纲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在附近走了走。这人像是身上总有一股子用不完的劲儿,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事物。我们几个人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或重或轻地喘息着。过了一会儿,郑纲跑回来催促我们站起来,他说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花瓶”已经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我过去要抱她起来,她却像是受到惊吓般,突然醒来睁大眼睛胡乱叫了起来。我连声喊着:“是我是我,小印,别怕别怕……”她的那双大眼睛终于定下来看了看我,伸开胳膊猛地抱住了我。我扶着“花瓶”起来后,郑纲蹲下身扶起欧阳,领着我们向他所说的好地方走去。
走上一两百米后,郑纲所说的好地方便出现在了眼前。原来,郑纲发现了一个古旧的部落。
星光下,几十座圆锥形建筑坐落在眼前,今晚风不大,却依然吹得木质结构外的毡布幽魂般舞动着。随便看上一眼,就知道这地方已经是残破不堪了。我们几个往近前凑去,一道黑影朝眼前飞来,“花瓶”被吓得鬼叫了一声,待看清时才冷静下来,只是一片已经风化的破布。我们几个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以为会看见现代人的生活迹象,至少会有近些年的生活什物。
我们朝着最近的一个较大的蒙古包走去,包爷像是在做某种神秘的仪式般哼着含混不清.99lib?的调子。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空灵玄妙,就像是从天上播散下来的,专门为死者亡灵超度的调子,似乎能把两个世界给连接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包爷的调子,还是天起了风,挂在蒙古包木质架构外的破旧毡布接连着飘动了起来,像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旗帜,在召唤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闪烁的星光从蒙古包的顶端漏下来,洒在蒙古包内的什物上。我的目光透过残破的“墙壁”远远落进去,就被正中央位置摆动着的白森森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我们几个都没有急于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紧张而战栗地看着。也不知道是他们几个没有在我之前看清,还是他们的胆子变态地大,竟然都安静地看着。只有我看清楚那一群在蒙古包内飘荡的东西后,不由自主地大声惊叫了起来。
我看清了,那白森森摆动着的,是骷髅。
放眼往整个部落里扫去,分布着几十座蒙古包,每座蒙古包内,都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白森森的骷髅悬在半空中,影影绰绰间,不断地飘荡着。甚至偶尔会有两个或者多个撞在一起,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那声音几乎能抓紧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整个人的每个毛孔里都浸满了恐惧。
突然,更加吓人的景象出现在了眼前。有两颗白森森的头骨如正战斗般撞在了一起,发出撕裂般破碎的声音,其中一颗头骨像是战败下来,突然碎掉了,碎掉后向下面落去,摔在正下方的桌子上,摔得粉碎。
而那长形桌子的周围,竟然摆满了白色的器皿,像是用来喝酒或者装某种液体用的。
郑纲把矿泉水瓶塞在我嘴里硬灌了两大口水进来,呛得我咳嗽了好一阵。这么一呛水,我似乎也平静了下来。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但镇静下来看,并不是幻觉,那骷髅依然存在,依然在半空中飘荡摇摆着。只是这时,包爷已经朝着蒙古包走了过去,包爷的步子非常小,几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他手里举着那支一直没有扔掉的箭,像是随时准备战斗。
当走进那蒙古包时,他稍微愣了片刻,随后粗声大气地来了一声国骂,中邪一般转过身来冲我们笑了起来:“过来吧过来吧,屁事没有,这匈奴人真他妈的会玩儿。”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似乎在确认面前的这个是不是真正的包爷。就连郑纲也在眯着眼睛盯着包爷看,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捡了块小石子,冷不丁地朝着包爷的方向投去。包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小石子打在了腮帮上,“哎哟”地痛叫了一声,骂道:“哪个浑球干的!”
郑纲没有应包爷,笑着说:“走吧,确实是包爷。”
我们刚一走进那蒙古包内,就被那些悬在半空的骷髅和长桌上的器皿吸引住了。那些骷髅竟然是用绳子吊在蒙古包的顶部,挂在了蒙古包里。
我正要暗骂这部落里的主人怎么如此变态,欧阳抢先说:“把脑壳吊在屋子里,这他妈的也忒狠了。”这时变得兴致盎然的“花瓶”已经在里面转了一大圈,她解释说:“匈奴一直就有猎头也就是砍脑袋的风俗。《史记·匈奴列传》就有记载说:‘其攻战,斩虏首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也就是说,在他们的习俗中,战争中砍下敌人的头颅是荣誉的象征,可以得到部落的赏赐。”随后,“花瓶”转到桌子前,指着那些器皿说了下去,“匈奴人通常会将敌人的头颅制作成喝酒的器皿。 href='9038/im'>《史记》中记载,匈奴人在打败宿敌月氏人后,就用月氏王的头盖骨做成了饮器。这些个东西,看材质和形状应该就是用头盖骨做的吧。”
我忍不住感叹道:“喜欢砍脑袋也没必要把脑袋都吊在房顶吧,这也太野蛮了。每天看着不觉得恐怖吗?”
包爷往那些吊在半空的头骨上看着,边看边说:“也可能是用这法子祭奠死去的战士,或者是激励战士们勇敢杀敌吧。管他呢,今天就在这儿睡了。”包爷的语气一直一派轻松,说着话就席地躺了下去。
第十三章 心惊肉跳的夜宿
“花瓶”本是想讨论一下,我们所处的地方、时间,究竟是现代还是两千年前,或者这期间的某个时间段、某个位置。但大家都累得几近虚脱,脑子也不灵光,只好先睡一觉,等到能量补充回来再说了。
帮欧阳简单处理了一下腿伤后,我们几个也躺了下来,这时我才好奇地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个古旧蒙古包的架构。
蒙古包内部呈现一个大圆锥形状,四周的侧壁由几大块木条编成的网状东西组成,每一块的高度大约一米多,长度应该超过了两米,几大块相挨着连接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大圆柱,圆顶极其像一个撑起的大雨伞伞盖,四周与侧壁连接在一起,看不清具体是用木条还是用绳索衔接起来的。帐顶和四壁都用毛毡子围着,只是那毛毡子已经残破不堪,几乎已经碎掉,但还可以看见用来固定那些毡子的绳索。这个蒙古包的门板歪斜着依靠在一边,我们刚才就是从那儿进来的。帐顶上的覆盖物已经所剩无几,单从那骨架上看,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天窗,估计能起到采光、通风、排放炊烟之类的作用。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几个从现代文明社会跑过来的人,做梦一般睡在吊了一屋子骷髅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处于何地的破旧蒙古包里。
包爷突然说道:“这世界真奇妙啊,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你们看那星星,那么亮,比咱那狗屁现实世界要亮一百倍。”
我仰着头在这蒙古包里闲看着,睡意也变得越来越浓,我感觉脑子被什么东西给占得满满当当的。我甚至不能分清楚自己此时正处于睡梦中还是清醒状态。我突然想通,被那群骑兵追击时,我为什么会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因为那场景和来这里之前我应冒顿侍者之邀去赴约时,在那个雅情调咖啡馆内向落地窗外看见的场景很像,那帽子、那弓箭、那弯刀……
我呓语般接着包爷的话:“是真的,真是真的。那骑兵我见过,真见过……”之后我是否说过更多的话,我就无法记得了。
大家都疲惫得让人想死,本以为能好好地睡一觉,可我却被吓醒了。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又不确定那是不是梦。
明亮的月光投射在网状的蒙古包外壁上,躺在地面上的我们的脸上都画满了被扭曲的网影。我心里面像是在微微地悸动着,似乎有什么随时可以威胁生命的事正在悄然靠近。我呆呆地看着那网墙外面,看着外面被月光映照得发白的地面,甚至能看见流动的风。我眼睛看见的一切,都被那网状的蒙古包外壁切割成一段一段。
一个人影从我的左侧走进了我的视线,在我正对着的方向停了下来,他缓慢地向我这边转过身来,之后像是冲我笑了笑。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力眨动着眼睛,可却因为太过疲倦而没能如愿。那人就站在那里一直冲我笑着,还没走出视线,又一个很瘦小的身影蹦跶着跟了上来,在他身边停下来,也是缓慢地向我这边转过来,和方才那个一样,也是冲着我笑了起来。
我的视线从模模糊糊的状态变得渐渐地清晰起来,脑子也渐渐地从迷糊状态清醒了些许。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是身穿匈奴战袍的两个匈奴战士,一个个子较高,身材却明显有些臃肿。另一个差不多刚到他的肩膀,身材很瘦弱。我惊吓得脑门出了冷汗,嘴里不由自主地连声念叨着:“不好不好,追来了追来了……”我恍惚以为这两个人就是方才追杀我们的匈奴兵,但接下来一瞬间,我看见的情景让我真正不得不瞠目结舌。
我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脸,两张熟悉的脸,两张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脸。
我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正挣扎着醒过来。忽然,我像是打了一个大激灵,猛地坐了起来,脑子随着这么猛的一下而轻微有些发晕。
耳边传来“站住”的一声怒吼,循声转过头去,才看见郑纲已经追了出去。我疲惫地再次躺了下来,感觉胳膊被推了一下,转过头去,是躺在我身侧的“花瓶”。“花瓶”的声音有些惊恐地颤抖着,她在我耳边紧张地说道:“外面那个,小个子的,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整个人几乎都吓得麻木掉了,过了一会儿才问她:“你看见了?”
“花瓶”又往我这边稍微挪了一点,把手环在我的胳膊上:“是我方才推你起来看的啊!”我自己根本没有被她推起来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处于梦境和现实之间。“花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摇了一下我的胳膊,嘴里连声念着:“是他,是他。”我看见了她瞪大了眼睛,没等我问话,她直接说了下去,“就是从我爸带回家的资料里看见的那个人,被古箭射死的那个人……”她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语气中还为了想起这件事而稍有兴奋,可兴奋劲儿还没过,就突然安静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他不是死了吗?”
方才我也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脸。小个子、瘦削身材的正是“花瓶”口中所说的人——顺子,被来自两千年前的鸣镝古箭射穿在我面前的顺子。而另一个,正是和我们一起参加“都市寻宝”活动,被古代投石机压成肉酱的电视台的老沈。
顺子、老沈,没有错,就是他们俩,两个已经死掉的人,方才正穿着匈奴兵的战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惊魂未定,追出去的郑纲已经返了回来,一个人也没追上,甚至追出去后就没看见那两个身影。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我脑子里才有意识地提醒自己说,我们正身处的,很可能不仅仅是两千年前的匈奴世界那么简单。这里肯定存在某种超人类的力量,这种力量远远不是现代科学能够解释得清楚的。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那是把人放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境遇中,除了黑暗你什么也看不见,而你又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你要不断地寻找活路,想方设法走出黑暗。可是这黑暗却是永无止境的,并且随时随地会给你设下陷阱,每一个陷阱里都有随时可以取你性命的怪物。
天也快大亮了,这么一折腾大家也都醒来了。欧阳和包爷问起了方才怎么回事,郑纲说只看见两个匈奴兵装扮的人影在外面,就追了出去。我想了想后,还是没有讲出我和“花瓶”认为那就是顺子和老沈的事。倒是“花瓶”绕着弯说:“如果真有匈奴兵在附近,总不会真怕郑纲吧。有没有可能是幻觉?因为某些我们讲不清楚的原因而形成的。”也就是她的这个胡乱假设,引起了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讨论是否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完全无可争议,我百分之百相信。“花瓶”似乎还无法确定,支吾着在信与不信之间来回徘徊。包爷称他十年前就已经相信并且见证过。问到欧阳时,他只是说:“跟小印来,就是信了。”
只有郑纲不肯对这个问题表态。但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两个被我认定为顺子和老沈的匈奴兵装扮的人,对我们肯定不会有攻击性。
郑纲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小印兄弟,入睡前,你接包爷的话是不是说过,那骑兵你曾见过?我见你迷迷糊糊的,就没及时问你。你讲讲?”我飞速转动着脑子,也有隐约的记忆,自己好像是这么说过。既然已经到这个情况了,我对郑纲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用眼神咨询了一下欧阳的意见后,便把之前和冒顿侍者见面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当我再次讲到冒顿侍者将手放在佩刀上,念起咒语将匈奴骑兵召唤而来的情景时,我还是不由地呼吸加速。
头一次听到这些的“花瓶”在旁边感慨着:“我的天,还有这么一段呢。”
待我讲完后,郑纲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锦城?雅情调咖啡馆?”我认同地点头应他:“是啊,有什么不对?”郑纲继续问道:“就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带开发出来的文化产业新区?”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解释说,“哦,我是从网上看见的介绍,之后去那儿玩过,就是旅游。”正说着,郑纲又把语气放得稍微缓和些,“据我所知,那里面是一个文化产业新区,有很多影视剪辑工作室之类的小机构。那个雅情调咖啡馆的旁边,就是新搭建起来的几个影棚,几乎是一个小影视基地的规模,新闻上说已经有几部古装戏在那边开机了。”我还没听出问题关键,傻呵呵地应着:“怪不得在那么偏的地方开了个咖啡馆,敢情客源还都是明星大腕呢。这老板还真有眼光。”郑纲没有理睬我说的内容,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那里开机的影视剧目有涉及匈奴骑兵场景的,那些骑兵只是在外面采一个落日余晖的场景,正好被你碰见,或者说,这些都是那个什么冒顿侍者事先知道并且安排好的呢……”我插话道:“问题是,那咖啡厅里落地窗边的人,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没一个人往落地窗外看。”话音刚落,郑纲就接了下去:“剧组里的演员,到咖啡厅里难得休闲,谁还有心思再去看那些看了八百遍的场景?你方才也说,出租车飞速行驶到咖啡馆,路旁的老年人都没有怎么在意。你想想,在影视基地看惯了相似甚至相同场景的人,对这些场景没有丝毫反应,是不是很正常?”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不是怕你看出破绽,99lib?t>他为什么会把你的行程规定得那么严格,时间也是可丁可卯的,限定你在某个时间赶紧来,又催你在某个时间赶紧离开,并且开车送你到火车站,甚至连返程的车票都给你准备好了。”
虽然他说的也能解释得通,但我还是认为现实情况并不是他假设的那样,而是那一切都是真的。包爷听完郑纲讲的这些后,从牙缝里龇出了两个字——“扯淡!”
欧阳拍了一下郑纲的肩膀,满含歉意地解释说:“兄弟,这些事,没想着要瞒着你,怕你不相信才……”郑纲笑着打断他,淡然一笑:“说什么呢,都是兄弟。”
我跟他们提及和冒顿侍者见面的事,顺便再一次提醒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以及目的中的要求。那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从我发你口谕后第一个正子时算起,在第七个正子时,准时把东西放在相应位置。你将看到奇异之景,便可。”
这一路来,我们只顾着找水活命、躲避狼兵骑兵,不觉间已经在这里过了两个晚上,离规定放回佩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接下来,郑纲的一个提议引起了震耳欲聋的争吵,郑纲建议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几个刚稍有躁动,他就进一步解释说,“欧阳的腿伤虽然没有毒,但伤口不浅。这一路折腾也没得到什么处理,我们这么乱跑也不知道前面还会遇到什么情况,时间长了难免会发炎溃烂甚至更严重。而‘花瓶’和小印在野外生存的能力都不是很强,现在连坐标指示器材也没了,这么贸然地去找目的地也不太现实,倒不如找到回现实世界的路子。包爷护送你们,这样大家都安心。我留下先引开那帮匈奴兵,然后我再想办法脱身。”大家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坐不住了,但第一个表示极度反对的却是包爷,包爷说道:“那咱哥儿俩换换。”说着还用厌烦的余光瞥了我们一圈,“我可没兴趣和这几个白痴一路,这任务还是交给老兄你吧。”
“花瓶”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包爷的鼻子嚷嚷:“你说谁白痴?你说谁白痴?!稀罕你不成?老娘还不回去了呢!谁爱回谁回!”她的话音刚落,欧阳应该是也被说得有些不爽,弹跳着站了起来:“我没事,从来就没当过弱者。”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攥着拳头在伤口上连着打了两下,一旁的郑纲赶忙给拉住。
见这状况搞得一团糟,郑纲忙又说:“既然这样,咱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但我们现在总得找一条路出来,这么干耗下去,只能渴死累死或者是被那群匈奴兵给活活杀死。”他这么说,我们倒是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气氛闹得多少都有些不愉快。
郑纲倒是完全没有因欧阳和“花瓶”的胡闹而生气,平静得像是方才他们的吵闹完全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稍稍平静了一下,他说:“这样吧,我简单安排一下。我们路过的溪里,水是流动的,既然是流动的,肯定会通向大河,我们虽然不辨方向,但跑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至于太远。我们几个分头去找,不管找到与否,正午的时候开始原路往回赶,一定要到这里来集合。如果先找到水源了,就先回到这里等着大家,一定要不见不散!”
我们对郑纲的分析和安排都没表示出任何异议,正准备走出蒙古包各自上路寻找,郑纲却从袖子里抓出了一些鱼虾分给大家,我大感好奇他是什么时候留的这一手。包爷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东西让大家吃,只是包爷拿出来的东西让我和“花瓶”都不禁作呕,竟然藏书网是那条咬了欧阳被包爷活活打死的蛇。
看了那条蛇后,彻底倒了胃口,我和欧阳分别拿了鱼放在兜里,“花瓶”把虾米挑了出来拿着。趁着包爷和郑纲还没开始分食那条蛇,我们就快步离开了蒙古包,按照分配好的方向各自走去。
刚一上路,我就发现一只巨大的老鹰在头顶上忽高忽低地盘旋着。
第十四章 箭刺的白骨群
我被安排的方向是朝向正东,虽然我地理知识很糟糕,但太阳东升西落还是知道的,此时我正朝着刚刚露出头来的红彤彤的大太阳走去。
稀里糊涂地休息了一整夜,走起路来小腿上的肌肉明显地有些酸痛。太阳攀爬得越来越高,红色的辉光铺洒过来让整个人都备感舒心。光芒稍微有点刺眼,我眯缝着眼朝着那遥远的火球看过去,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渺小得微不足道。我不禁原地转圈着向四下望去,连绵不绝的沙地,远处可以看见几个并不太高的山包,整个世界都被橘黄色的阳光镀着,像是披上了一层层隐形的橘皮。我总觉得这层黄沙之下,藏着一个我们永远都无法得知的世界。我感觉到裤子口袋里有什么动了一下,也正是这么一下,才把我从不着边际的思绪中叫醒,伸手向里面掏去,是那条鱼。它竟然还活着。
我把那条鱼放在手心里,血红色的鳞片,圆溜溜的黑眼睛,我叫不上名字的一条鱼。它在我手心里竟然又一动不动了,就像方才在我裤子口袋里的动作只是我的一个错觉。我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头,它竟然微弱地摇摆了两下尾巴。我能感觉到,我竟然笑了。现在它就是我的伙伴,在我吃掉它之前。我又把鱼放回口袋里,朝着既定的方向,迈开大步走去。
我想我一定像极了傻帽,在一个看上去根本没有希望的地方,满怀希望地大跨步地卖力走去。满眼的黄沙,满眼的山包,没有一丝能吸引人继续下去的东西存在。直到我走出了很长一大段路,我的左前方大约两百米外有一个大概半米高的黑白相间的东西吸引了我,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去,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像是一个奇怪的小建筑。我稍微改变了计划方向,朝着那个“小建筑”直接走去,就像垂涎鲜美兽肉的饿狼般边走边盯着那个新鲜事物看着,脚下的速度也不觉间加快了不少。直到后来很久,我都在想是不是正受着某个神灵或者某种无法定义的神秘力量的驱使,或者是受到那群暴死冤魂的召唤,才这么急急地走去,甚至不顾自己这次赶路的使命。每每这样想,我都暗暗地开解甚至是忽悠自己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当时我太过无聊,四周什么都没有,枯燥乏味到让人想死,忽然看见这个新事物才会变得如此急切而兴奋。”
随着我与那个“小建筑”的距离不断地拉近,那里的东西也逐渐清晰了许多。原来那里正林立着一些笔直的黑色东西,像是竹竿或者是铁棒。而那几十根铁棒或是竹竿中间似乎架起了一副雪白的骨架,形成了我在远处看见的那个“黑白相间的小建筑”,这“黑白相间的小建筑”附近,竟然堆砌着一大片散碎的白骨。我惊恐地立在了原地不敢上前,鞋子用力地踩在地上,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要再往前。可就是有那么一股力量促使我往前走去,就像是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或者是我的心里低低地说着:“来吧,来吧……你过来,你过来……”我不知道这股声音是来自那些白骨,还是来自哪里,抑或是压根儿就不存在。不管怎样,我终于还是迈开了走向那里的步子。走到那些白骨的跟前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我竟然正在接近某段赤裸裸、血淋淋的历史。而这段历史,在整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中,我应该是第一个甚至永远是唯一一个“亲历者”。
几.99lib.乎每一步都迈得很艰难,两条腿像是被灌满了铅。这种感觉是真真切切的,毫不夸张地说,就像是有一双手,正在身后大力地拖着我的双腿,不让我靠近那里。我甚至还精神病般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腿,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感觉周遭异常诡异,似乎陷入到了两种神奇的力量中去。一股力量正勾魂一般呼唤着我去靠近它,另一股力量则不惜余力地拖着我不要靠近。而我自己的意识,似乎就在这两股力量的角力中消失不见了。似乎我整个人都分裂掉了,分裂成了两股力量,互相排斥的两股力量。这种感觉,很让人害怕,让我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被这两股力量给扯碎,之后葬身在这茫茫的沙地之中。
终于,我还是离“黑白相间的小建筑”、离那堆白骨越来越近。距离只有几米时,我才看清林立在白骨之间的东西是什么。我看见了骇人的景象。
几十支长箭从各个方向或直或斜地牢牢插在沙地里,箭尾和地面之间,竟然挂着一副完整的白骨。我完全目瞪口呆了,人体已经没有了血肉,骨骼应该散落下来才对。而眼前,那几十支长箭就好像是撑起这副骨架的“支架”。何等的深仇大恨,以至于将几十支箭一并射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散在地面上的白骨堆上也直立着插着左一支右一支的长箭,有的长箭上面甚至还挂着一根或者几根骨头。
我一步步继续靠近,似乎每靠近一点,腿上承受的力量就更大一些。我注意到了这种艰难,但我依然往前走去。
当我更靠近那“黑白相间的小建筑”和那一大堆白骨时,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非常熟悉。这种感觉几乎是完全出于直觉的,我脑子迟钝而缓慢地运转着。一系列的场景在脑子里如放电影一般——蒙古包里悬在半空的骷髅、整队呼啸而来的匈奴骑兵、报纸上被压成肉酱的老沈、刚刚还欢笑却突然笑容僵?t>掉的顺子……想到这儿,我突然愣了一下。我知道让我感觉熟悉的是什么了,就是那“黑白相间的小建筑”上的那些古箭。插在那骨架脖颈位置的一支与众不同的长箭,与射死顺子的那支鸣镝古箭极其相似。虽然没有看见箭端的鸣镝,只看那箭尾和箭杆就让我觉得异常相像。
可惜我对历史几乎一窍不通,不然哪怕是猜测,也能获得探寻到某段历史真相的快感。
我在那箭和白骨上面看着,一个已经99lib?完全没有血肉支撑的骨架,是如何被这几十支长箭撑在这里的。那“箭林”中的骨架背对着我,骨架的头部、颈脖、肩膀、后心……几乎浑身上下都被长箭固定着,只有胸骨上的细小骨头没有被长箭穿透或者“夹住”的位置,已经掉了下去。为了避免踩到骨架旁边的碎骨头,我站在骨架后背的一两米外看着。从背后往里面看去,我突然感觉好像多了点什么,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竟然并不是一具骨架,而是两具——被那几十支箭串在一起的白骨。我转到骨架的前面,这才看见,一具成年人的白骨前面还有一具小孩的小骨架,并且成年人的胳膊上的长骨正处于环抱的状态,可见是在护着那个小孩。从那具成年人的骨架形状上看,如圆筒一般的骨盆,可以猜测这白骨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女性。女人跪在地上,其中一支箭是从脖颈射入,穿透后插在地上的,十几支箭从女人背后射进去并且穿在了小孩的身上。从脖颈那支箭的角度和女人死前的姿势来看,那支箭应该本来是冲着那小孩去的,这女人是临时弯下身子,为那小孩挡了一箭,哪知最终孩子也没能幸免于难。而那支射入脖颈的箭,正是具有“发号施令”作用的鸣镝。
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为一个小孩作出如此牺牲,很可能这女人是这孩子的母亲,我们暂且就把他们当做一对母子吧。
我被这场景吸引住了,似乎这上面有着难以摆脱的魔力,这股魔力死死地、牢牢地抓着我的脑神经,让我抛开所有其他的东西,完完全全地把意识集中到它的上面来。
我又在这对母子的周围看了看,周围插着几十支长箭,而但凡有长箭的地方,下面或者可以看见一堆白骨,或者是已经将白骨掩埋起来的凸起沙包。我选了一个没有箭的路径,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对母子的骨架前面,没有任何目的地走了过去。刚走到那里,我感觉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硬东西,本以为是断裂下来的碎骨头,赶忙惊慌而敬畏地挪开脚,可低头一看,却看见一个金属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强烈刺眼的光芒来,刺得我紧紧闭了下眼。
我把它捡起来,这是一块金属配饰,正面雕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狼头,这狼头我曾见过,不是被那俩浑球摩托司机丢下后遭遇的身披青铜铠甲的匈奴狼兵,而是冒顿侍者胳膊上的文身。当时只是觉得那文身有些特别,具体的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此时看见这枚配饰上的狼头,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冒出那个文身,它们是一模一样的,不只是在形态上,某种我用语言所描述不好的神韵,更是一模一样。我敢保证,它们一模一样。
我正想得看得出神,一声摄人魂魄的叫声在头顶上空响了起来。我被那声音吓得惊了一下,手突然一抖,那配饰不小心脱手掉在了地上。我循声仰头看去,又是一只鹰,巨大而羽翼丰满的苍鹰。它正盘桓在离我头顶并不太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这种鹰一般会有多长的寿命,但我就是有种想法,面前这些白骨上的人肉就是被它啄食去的。看着它那双犀利而苍老的鹰眼,我不免有些心悸,我甚至有些担心,它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潜在的美餐。它盘桓着又连叫了两声,这次的声音竟然有些隐隐的凄厉,随后它便快速扇动着翅膀,直向云霄里冲去。就在它转换身形直指蓝天的一刹那,一道刺眼的锐光从鹰脚上折射进眼里,刺得我的眼睛生疼。当我好奇地睁开眼去看那鹰脚上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它已经飞得很高,整只鹰都只能看见一个大致形状。我纳闷地想了一下,那鹰脚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太阳光反射得如此强烈。虽然据说世界上最早的玻璃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但批量生产最早也是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埃及。作为匈奴这样的少数民族地区,总不会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吧。如果不是玻璃,又是什么东西能够那么刺眼?我想了一下,也有可能是金属物质吧,一只老鹰捡了一块色泽光艳、能把阳光反射得如此刺眼的金属?
懒得去想它,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我低头去捡方才不慎掉到地上的配饰,那配饰掉落时已经翻转到了另一面,上面有图案,我本来以为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图案。仔细看后才确定,上面写的却是两个字——挛鞮。
虽然我对历史不甚了解,但“挛鞮”这两个字还是记忆犹新的。有一次语文课上,就为这个词的读音,我和语文老师打赌,赌注是给全班同学每人买一根雪糕。结果我输了,我把那个月的零花钱全用来买雪糕了。挛鞮读作“luán dī”,当时老师为了和大家分享胜利的喜悦,把这俩字背后的一连串东西都讲了一遍。他讲的一些内容,直到现在我还隐约记得。我无意获得的短刀的主人是冒顿单于,但冒顿是他的人名,单于是匈奴部落联盟的首领称号。而包括冒顿在内的汉代单于的姓就是挛鞮,直到晋朝才改为刘姓。
里面的各种关系我一时半会儿也绕不清,但我猜测这个小孩很有可能就是冒顿单于在弑父后杀死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个配饰就属于这个小孩的,甚至就是头曼单于允诺小孩的母亲,准备立这个小孩为“储君”的凭证。再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块配饰是归冒顿所有的,小孩的母亲为了向旁人或是后人证实他们是被冒顿所杀,临死前抓下冒顿的这块配饰向世人展示真相。
我把那块配饰上的浮沙轻缓地抹去,装到了兜子里。我敢向那堆白骨的主人们的灵魂保证,我绝对不是因为贪财。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本想继续搞清楚那些古箭是怎么在沙地里插得如此结实,突然看见地面上一大团黑影向我移动而来。这黑影并不只是从我前面一个方向,而是从四周、四面八方涌来。我猛地抬头向天上看去,投下巨大黑影的竟然是苍鹰,不,确切地说是鹰群。
难道这就是包爷嘴里所说的匈奴鹰兵?在我的印象中,鹰这种动物应该是以单独行动为主吧,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我粗略地扫了一眼,约莫有三四十只,它们在我的头顶上空围成了同心圆一般的里外两圈。内圈的一部分从头部往后全是灰黑色,有明显的白色眉斑,下体是夹杂着灰白斑点的白色。根据我所了解的,这应该是雄鹰。外圈的那群上体及羽翼表面为灰褐色,眉纹白而杂以褐纹,下体白色,体下面有纵斑,应该是雌鹰。每一只鹰都体态庞大,每一只长度都有五六十厘米,而展开的一双大翅膀估计有一米多。看着那钩子一样尖利的嘴巴,我不禁浑身发冷。
我感觉到,裤子兜里的鱼像是也感受到了这份危险,在里面来回垂死扑腾着。
它们并没有俯冲下来攻击我,而是在我头顶不远处盘桓着,几乎把阳光完全遮住,目光紧紧地盯着我这边看。我似乎不敢去与它们对视,像是畏惧它们会误读出我眼里有敌意,进而冲下来把我撕咬得稀巴烂。
我纹丝未动,站在原地,但还是看不出它们接下来的可能动向。我拔起腿向太阳的方向快速跑去,这个方向不是我有意选择的,只是因为我此时正冲着这个方向。我没命地跑着,可刚跑出去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怪叫,那群鹰便快速飞到了我的前面,它们没有再包围我,而是全部飞在前面距离我四五米外的斜上方,随后应着又一声拉长了调子的怪叫向我俯冲下来。我不得不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继续跑去。那声怪叫听起来让人异常不舒服,乍一听很像是鹰的叫声,但和正常的鹰叫肯定是有区别,更像是一种模仿,由人或者某种机器对鹰叫的模仿。我没命地跑着,起初还能看见大片的黑影在脚下追着,可跑着跑着就看不见了。我又一口气跑出去一大段才敢回头看,再也看不见那群鹰的影子。我累得直接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摸了摸口袋,那条鱼,那枚写有挛鞮的配饰,已经不见了。当我再抬起头向周遭看去,距离我们出发时的蒙古包也只有十来米远了。
第十五章 神秘的胡服少女
我看了一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虽然还没到正北的方向,但偏西的程度并不大,离正午也不远了。我再朝着太阳的方向返回去的话,走到方才那位置再返回来,就要超过正午了,索性早些到根据地候着他们,正好安抚安抚自己惊魂未定的情绪。
边往根据地走着,我心里边惦记着:也不知道他们几个的状况怎么样了。我正蔫头蔫脑地走到蒙古包门口,突然有一个人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嘴里还在呜咽地哭着。我刚稍微安定下来的精神又迅速紧张了起来,我几乎下意识地将扑上来的人用力推开。那人弱不禁风般被我一下推得倒退了几米,摔在了地上。这时我才看清,那人竟然是“花瓶”。摔在地上的“花瓶”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状况,愣了神,虽然呜咽声停了下来,但眼泪还是刷刷刷地一直往下淌着,她带着惊恐的哭腔冲我嚷道:“干吗呀你!”那声音里浸满了委屈,像极了一个被好伙伴抢了玩具的小朋友,让人忍不住去怜惜。我赶忙走过去,俯下身把她拉起来,嘴上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这丫头会耍倔脾气不答理我,出乎意料,她竟然顺从地让我拉了起来,随即便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连问了几遍“你怎么了”,她都没有应我,只是在我怀里一个劲儿地哭着,我能感觉到眼泪已经渗透了我衣服,胸口被她的眼泪湿了一大片。她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来,柔软地说了句什么话。我没有注意听,问她说了什么。她没有直接应我,而是把头从我胸口抬了起来,双手也松开了我的腰,一只手抹了抹眼泪,低声说:“我害怕了。”
我拉着“花瓶”在蒙古包投下的阴影里席地坐下,她平静了一会儿后,把方才她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花瓶”朝着选定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吃着郑纲给她的小虾,她这样走着,心里面也害怕再遭遇到那群狼兵或者匈奴兵的袭击。但想了想,这几次遭遇狼兵和匈奴骑兵,对方好像都无意伤害我们,而只是单纯地想往某个方向驱赶我们罢了,也可以说是指引。她心里就盘算着,万一点背,真遭遇到袭击了,按照人家追赶她的方向跑就是了,应该不至于把她怎么样。这么想着,她也就坦然地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帮大家找到水源,最好能找到出路。她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正走到一个小山坡,有些内急,四下张望了一下,就蹲下来方便。正在方便着,向来神经敏感的她听见有奔跑的脚步声从山坡的另一侧传来。
“花瓶”把身体紧紧贴着山坡,竖着耳朵,向山坡顶端爬去。露出一双眼睛向另一侧偷偷看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壮观而惨烈的场景,离她百余米外,冲着她这方向整齐地站着十几匹狼,而那群狼前面是两匹体形明显剽悍强健的狼,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得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两匹狼像两名拳手般移动着碎步子,像是随时都在准备着攻击对方。“花瓶”正准备撤下身子来逃,因为她知道眼前的狼并不是当时保护我们的狼兵,而是现实中的,极有可能先把她吃掉再开始那场战斗。刚要撤下身子,那两匹狼几乎同时向对方奔突而去,随后便是好一番激战撕咬。“花瓶”描述不好当时的具体情景,但总之她被震撼住了,最主要的是,一匹狼在第一轮被打倒后,虽然它们没有拳赛上那种拉扯拳手的裁判,但另一只暂时获胜的狼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撤回最初?99lib?的位置,站在原地耐心等着另一匹狼翻起身来,直到等对方恢复体力后,才继续进行战斗。
战斗越来越激烈,“花瓶”之前从资料上看过,这应该就是“狼王”的争夺战,她算是有幸目睹了狼群的换届选举。虽然两匹狼打得很过瘾,但“花瓶”稍看了一会儿后,还是抓紧撤下了身子,蹑手蹑脚地返了回来。返到一半的时候,她听见了狼群的嚎叫声。应该是产生了新的狼王,这也注定了有一匹狼败落下来。听到那声嚎叫后,“花瓶”说她感觉自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我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还是没明白她为什么会害怕,会哭得稀里哗啦。“花瓶”解释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就是最弱小的。就像是在现实社会人们杀一只鸡、打死一只蚊子那样,我们随时可能会被那群狼扯得稀巴烂。更何况,在这样的世界里,很可能有比狼更可怕的东西存在,也许是我们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她这么说,我倒是可以理解一点了,但还是不忘打趣她说:“那就被吓哭了?”
“花瓶”把嘴巴嘟得很高,但语气还是那么低沉着,说道:“不是吓哭的,听到那群狼叫后,我就突然哭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不是害怕。”
也许她的状态只能用很文艺的词语来形容吧。我们都没再多说什么,静静地坐了一小会儿,抬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离正午更加近了。
又过了几分钟,郑纲赶了回来,看他脸上难得挂了笑容,我心想定是有好消息带回来。郑纲在根据地里扫视了一圈:“还没全回来?”很显然,眼前只有我和“花瓶”两个人,郑纲语气稍微有些兴奋,接着说道:“我在山头上看见了大河,看起来很宽,应该可以通到外面,好在河边有些灌木,我们可能需要弄个木筏之类的。我没细看,等他们俩回来后我们一起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在我们不经意间偷偷地由东向西缓慢移动着。我们等得都有些焦灼,为了消磨时间,我们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我也把向东行走见到被鸣镝古箭插在地上的骨架的事讲给了他们俩听。讲着讲着,“花瓶”发现了一个挺关键的问题,她打断我的叙述,傻愣愣地说道:“不对不对,我们自己乱套了!”
我跟郑纲都没有插话,质疑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讲下去。她稍微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随后说道:“你们看啊,我们进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遇见了那个月氏国被杀的信使,并且当时郑纲也说了,那个信使刚死不久。根据那个简书的内容,还有我们的亲眼所见,月氏国来匈奴要领地,应该是属于冒顿单于杀掉头曼单于后不久的事。我们正在经历的应该是这段历史,前提是如果我们真的脱离了现实社会的话。你们想想,他在位也就是在公元前209年至公元前174年,前后也没有多少年时间。但根据小印的描述,他在东面看见的那些白骨,还有鸣镝古箭,应该就是被冒顿单于杀害的小妈和弟弟,以及他们身边的亲信们或者是反对冒顿单于的大臣小兵们,但这么少的年头,怎么可能全部都成为白骨了?”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脑子里简单地想过,于是就对“花瓶”说:“方才我不是提到了鹰吗,把他们在野外处死,并且把尸体丢在荒郊野外,任凭鹰群啄食,就凭着那些尖牙利嘴的老鹰们,不需要几天,就剩下骸骨是很正常的。”
郑纲似乎有点懒得和我们深入地聊,在他回来之前,“花瓶”曾用颇带质疑的语气对我说:“凭着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郑纲这人肯定藏着什么心思,这次跟着来,肯定另有目的。”我只是打趣她说:“就你还第六感呢,有第六感你就不该跟着来,瞎凑热闹!自找罪受。”但说实话,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其实也觉得郑纲这人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纯洁,给人的感觉像是有备而来。只是现在我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胡乱怀疑或者搞分裂不利于我们活命。
气氛被我们这么一聊,似乎融洽轻松了许多。郑纲先是笑着分别打量了我和“花瓶”一番,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俩其实挺般配的。”此话刚说完,压根儿就没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又转而对我说道,“小印兄弟,你的那个任务,我来代替你完成怎么样?”我压根儿就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虽然我真希望这狗屁任务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苦笑着说:“任务中有规定,只能由当事人来完成。所有当事人,就我还活着。”郑纲淡得不能再淡地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着表示就当他没说,随后起身说:“你们俩等会儿,我出去看看欧阳他们俩。”
经过郑纲说了那句狗屁话“你们俩其实挺般配的”,他再这么一走,我和“花瓶”待在一起让我觉得特别别扭。我随着他一起站起身来回走着,“花瓶”则气呼呼地进了蒙古包里面。
太阳已经升到正空。
只听郑纲嘴里纳闷地念叨了句:“什么情况?”就见他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我转过身一看,竟然是欧阳,只是欧阳的身旁竟然还有一位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少女。欧阳的胳膊正搭在那个少女的肩上,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这边走来。我和跑过来的“花瓶”也一并迎接了过去。“花瓶”像是复读机一般说着几个关键词:“衣服紧窄,贴身短衣,长裤和革靴……胡服?”
见我们三个都警惕性极高地看着那个陌生女孩,欧阳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小印,你和这美女聊聊,大家就都放心了。”随后被郑纲架着边朝前走边说,“我都试探……”似乎觉得自己用词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我都了解过了,小萍说得都没错。”
我一听到“小萍”就感觉怪怪的,接下来的试探也证明了我的感觉是对的。
这女孩看上去年龄比我小一些,二十岁左右。虽然我听得很清楚,方才欧阳叫她小萍,但我还是有意问她:“美女,你叫什么?”
此时我正坐在她的对面,“花瓶”几乎并列地坐在我的身边,而郑纲在一旁一面帮着欧阳处理腿上的伤口,一面听着我们的对话。也许是我们摆出的这副架势确实有些吓人吧,女孩很明显有些紧张。她本来要开口,但又轻轻咬了咬嘴唇,把求助的眼神投给了一旁龇牙咧嘴的欧阳。欧阳那儿疼着也不敢怠慢人家女孩,他温柔地跟女孩说:“你正常和他们聊,都是 670b." >朋友,没事的。”之后又把话头对准我,“小印,你悠着点,别把人家孩子给吓着。哪有你这样的,跟审问犯人似的。”
我没理会欧阳,正颜正色地看着对面的女孩,等着她的答案。女孩像是往后勾了下唇角,这个动作让我忽然觉得有一股子亲切感,很熟悉。她轻声轻语地说:“林萍。”
我听见了,我知道我听见了。但愣了一下后,我又急着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她说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忽然想通方才为什么会觉得她往后勾唇角的动作分外熟悉,因为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叫林萍。
林萍,就是萍姐。
已经被古代长枪钉死在地板上的萍姐。
那天的场景我依然记忆犹新,我想忘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掉。
萍姐身穿紫色碎花睡衣,头部正冲着门口,仰面躺在地板上,拖鞋一只挂在脚上,另一只歪躺在脚边,而她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支逾一人高的古代长枪。艳红的鲜血在睡衣上绽放得像个硕大的花蕾。不仅如此,血液正从她的身体下面缓缓淌出来……
女孩像是看出了我怪异的神态,但她似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而是坦然得让你以为她的面部肌肉是机械的一样,就好像、就好像她已经看出了我内心所想,并且对此早就有了准备或者是早就经过了无数次的预演。她没有再重复她自己的名字,而是说了一句让我再一次误以为听错的话,她说:“小印,你不要怕。”
在她说这句“小印,你不要怕”之前,他们几个人都凑过来紧张地关心我的状况,“花瓶”还连着问了几句“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听到这个陌生女孩说出这句话,却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般停止了呼吸。我愣住了,完完全全地呆愣住了,我被她惊得让自己误以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突然间静止住了,只有我剧烈跳动的心脏。
面对如此情形,我想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常下来。
一个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柔弱纤瘦的女孩,在这么一个节骨眼的时候出现在面前,声称自己叫“林萍”,和刚刚无故死去的萍姐一模一样的名字。本来临睡醒时,恍惚间看见身穿匈奴战甲的老沈和顺子时,我在脑子里还戏剧性极强地偷偷假设过,有没有可能是老沈、顺子、萍姐他们三个都没有死,他们在我面前的死相都是被刻意安排出来的假象,这整个行动就是一个恶作剧,或者像某些烂俗电影那样,整个行动背后是某个收费视频?的网站在操纵。虽然想想都觉得可笑,但我在无法给定自己明确答案时的的确确这么想过。此时,出现在面前自称林萍的竟然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一个二十岁上下,比萍姐的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
最可怕的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竟然是“小印,你不要怕”。虽然声音孱弱得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但那明显是一种年长者对年少者的语气,不仅如此,匿藏在这孱弱背后的音色语调竟然和萍姐如出一辙。不,不是如出一辙,是一模一样,完全一样。
我突然无比惊恐,这一路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带给我的惊恐感觉,都没有此刻这么强烈。
是的,就是源于那个看似不经意的、勾起唇角的熟悉动作,以及那句听似极随意的简短的话。
“小印,你不要怕。”
她是萍姐,她就是萍姐。
第十六章 千年的密术
我的思维像是掉进了她那句话里,而脑子里的影像正绕着萍姐平时的各种样子。我.甚至有点不受自己控制,嘴里念叨着:“萍姐、萍姐、萍姐,就是萍姐……”
我租萍姐的房子,欧阳来过几次,每次和萍姐照面都是随我一起“萍姐萍姐”地叫着,林萍的大名我也只是在租房协议上看过。欧阳应该是听我念叨着“萍姐”两个字才搞清楚我这反常的状况,他在我耳边连说了几句“冷静冷静”,之后,他便不断调整着脑袋的方向打量着对面这个叫林萍的女孩。
我知道我此刻不是在做梦,我虽然已经接近崩溃,但潜意识告诉自己要清醒要清醒,在这不知真假的世界遇着这么个不知真假的人,我要是继续稀里糊涂地不辨眼前真假,肯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郑纲和“花瓶”也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的原委经过,这时他们也都摆出了极高的警惕。郑纲用硬生生的目光看着那个女孩,“花瓶”马上过来跪下身子,我把头埋在她软绵绵的胸脯间,她用手在我的头上不断往下顺抹着,嘴里说着:“别怕别怕……没事没事的,没事的……”即使一再克制我也无法让自己真正冷静下来,脑子虽然清醒却一直都乱糟糟,理不清状况。我被“花瓶”抱在胸口,任凭那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在耳边怦怦响着,没多久,我竟然出乎意料地稍稍平静了下来。
就那样平静了一会儿,我的意识终于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我能清晰地听见欧阳还在拿着他所知道的萍姐的事盘问着,郑纲则一直站在离他们一米外的地方,抱着肩膀,拧着眉毛眯眼看着听着。“花瓶”的手还在我脑后缓慢轻柔地顺抹着,嘴里还是说着:“别怕别怕……没事没事,没事的……”极像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不远处三个人的所有举动话语像是根本和她无关。我只能说,我突然感觉好安静,安静得整个世界都不会再起波澜。
“真能这么神奇?!”
我完全恢复过来,并从“花瓶”的怀抱离开时,正听见欧阳不知是惊叹还是恐惧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话的同时,欧阳一只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像是语言已经无法描绘此刻难以抑制的心情,他的神情激烈而夸张。
自称“林萍”的女孩还坐在那里。刚刚搞清楚状况的欧阳转头问我们:“这下算是真明白了吧?”我和“花瓶”自然实话实说,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都聊了什么,我特意看了一眼郑纲,郑纲还是一言不发,俯看着女孩,像是正在窥视对方隐藏的惊慌或是谎言,似乎随时等待着找出叙述的漏洞,进而揪出事情的真相。
说实话,来之前的那股子对未知事物的莫名兴奋早已经磨灭得所剩无几,此刻我最希望遇见的所有事都是符合现代科学标准的,也许那并不是真相,但至少它能让我踏实。可是一切就是这么残酷,郑纲窥视了半天也没放出半句话来。我用询问的目光起身看向他,他也只是默默地轻摇了摇头,之后继续近乎傻愣愣地朝着那女孩看着,恨不得把目光直接看进人家的肉里。女孩被他看着,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自在,反倒明显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或者遮掩。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神态,都和萍姐极其相似。
欧阳冲那个女孩招呼了一声后,把我们叫到一起,正要给我们讲方才了解到的情况,却被那个叫“林萍”的女孩打断,她冲着欧阳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还是我自己跟大伙儿讲吧。”随后她像是抱歉似的冲我说道,“小印,那天分东西时,老沈有点过分,把那个玉刀佩揣起来不说,还把那个正中位置镶了颗蓝色石头的刀鞘给了我,就给你留了俩不值钱的小破东西,姐知道你是看姐的面子……”
我自然不会忘掉那天的情节。
说着,那女孩像是自我嘲讽一般笑了笑,说:“不过都无所谓了,都怪姐出的这么个馊主意,拿半份板鸭就把你收买了,不然你也摊不上这档子破事。”听她这么絮絮叨叨的,倒是谁都没有打断,只是我听到这儿,突然脑子灵光一闪,迅速插嘴试探着问道:“拿板鸭那天之后,你脸上是不是长了痘痘……”我忽然扯到这儿,是因为当天我听到萍姐说那“寻宝宝物”的价值时,我没忍住喷了她一脸的啤酒。第二天她还边笑话我财迷边说脸上啤酒不弄掉,带着我口水,弄不好得长痘痘,还打趣地说她还指着那张老脸给小崽子(她儿子)找个后爹呢。
我话音刚落,对面的女孩就立即说道:“你说喷我脸上那啤酒吧……”这话一落地,我算是彻底无语了。如果这女孩不是萍姐,那么从和这把冒顿佩刀有交集之前,恐怕我就被这幕后的神秘的庞大组织(如果存在的话)盯上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女孩就是萍姐,至少她目前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
我们谁都没再打扰她的叙述,听她按照自己的逻辑向我们娓娓道来。
“也许我讲了你们都不会或者不敢相信,但我能理解,因为不要说是你们外人,就连我自己当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现在是在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一个人了,我在现实世界中对应的人就是林萍,就是小印称为萍姐的那个女人。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和你们之前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就像是镜子里镜子外的关系,只是这镜子有点怪,他们不会同时出现,而是相互衔接起来的。人的肉身死了,但人的灵魂不灭。那个林萍在那个世界被活活地钉死在地板上的那一刻,我这个林萍就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了。”
欧阳第一个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急忙问道:“那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现实世界里的我们……”也不知是他没敢再想下去,或者不敢继续说出来,还是那女孩早就准备好了随时接他的话,总之她接得天衣无缝:“是的,已经死了。”
这几个字听起来,我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自己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吧,所以对于“死”这个字没有切身的感觉。“花瓶”倒是在一旁自己掐了自己一把像是要验证什么,还“哎哟”痛叫了一声。我留意了一下郑纲,他依然还保持着方才一本正经的神色。欧阳则眼神飘忽着看看我,又看看郑纲,什么都没有再说,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女孩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正处于的这个世界,是大单于冒顿的领地。”她稍微顿了一下,像是让我们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听她继续讲下面的内容,她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这是匈奴王用神奇的匈奴密术建立起来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同样是永恒的,只是存在方式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说得太玄了,但这就是事实,等你们真正见识到感受到了,你们就会完全相信我说的话。”我像是在听免费的玄幻故事一般老老实实地听着,但她就是有那股子能耐,总能在你稍稍松懈下来的时候,又爆出撒手锏来紧紧抓住你的神经不放,她说:“最初我也是不信的。”随后稍稍停顿了有半秒钟,她把目光转向我,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知道我看见谁了?我竟然看见了那天和我们一起寻宝的老沈,还有那个挺瘦的小伙子,叫、叫顺子?”听她说到这里,我和“花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没错,我们也曾见过,但我和“花瓶”都没有作声,等她继续讲下去.99lib.。
“现在顺子和老沈都成了匈奴兵。如果从现实世界角度来看,那些匈奴兵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人,而更像是一种意念,匈奴王的密术就是这股意念。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真实的,所谓的现实世界就是虚幻的,一切都是相对而生的。但你们,都还回得去,因为你们是被选中的匈奴王佩刀的护卫,你们的目的是为这而来,当你们完成了使命,就可以回到那个现实世界。从此,这里就跟你们再也没有瓜葛。”
我似乎已经被她带到了设定的情境里,情不自禁地说:“那萍姐你呢?你还能走吗?”是的,我这不经意间对她的称呼,是萍姐。
她像是被我触到了不愉悦的事,神色稍微添上了些许黯然:“我在匈奴王的营地里无意得知了那个凶残的诅咒,我就知道,小印的命数里安排了他会来还那把短刀,这是我们的命数。如果我能随你们一起去还刀赎罪,诅咒就会随之而消失。实质上,我和顺子、老沈都是因为这个短刀、诅咒而死于现实世界,现在我逃出来随你们还刀赎罪,大匈奴王应该会放过我们。”
“花瓶”打断说:“你是逃出来的?”
这时候,欧阳接起了话茬儿,叙述起了她和这个女孩相遇的情况:“我正往计划的方向走着呢,去找水源。结果走着走着就看见对面这女孩,哦,是萍姐,就看见对面的她慌慌张张地跑着。我当时还吓了一大跳,心想这鸟地方怎么还有女人。我看第一眼还有点害怕,但见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拼命地跑,又是一个身板没我二分之一厚实的柔弱女子,后面也没见到什么追兵,我就壮着胆子想要过去问问怎么回事,是个男人都有点英雄救美之心。我正要小跑过去,她恰好摔了一跤……就这样,我看她挺柔弱的,就带了回来。她一直说,刚从匈奴骑兵营地逃出来,我就觉得,不会对我们构成危害。”
到现在,我和欧阳对这个女孩的身份已经完全相信,约定着继续喊她萍姐。郑纲则是一脸的漠然,一直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他是在有意观察什么,还是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个外来户。而一直心不在焉的“花瓶”却在避开萍姐视线时在我耳边嘀咕:“我怀疑她是假的。”但具体的原因,她应该也说不好,或许就是女人有时准有时不准的直觉吧。
不管这女孩是不是萍姐,她这么个小身板对我们自然构不成什么伤害,我们已经走到这份儿上,即使有人图谋不轨,也着实没有什么可以图的了。索性就带上她一起走吧,顶多也就算添了个和“花瓶”差不多的累赘。
太阳按照亘古不变的规律渐渐地朝着西山的方向迫近,可是包爷竟然还没有回来。我们早晨临分手时约定好了,正午时在这里不见不散。可现在看样子也有两三点了,包爷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萍姐一脸忧心地问我们怎么还不上路,如果匈奴兵追过来怎么办。既然都称呼她为萍姐了,自然也没必要什么事都躲闪隐瞒,我直接说道:“还有一个队友没回来,出去找水的,再等等。”我们几个在原地急得乱转,我可不想再在这样的鸟地方过夜。萍姐自己坐在角落里,看上去就知道内心里很无助,我撺掇着“花瓶”让她去陪陪萍姐,她嘴上应下后就走了过去,但从表情上明显看出了不高兴。她应该是断定了,这个萍姐不是我们现实世界里的那个萍姐,但又拿不出什么可靠的证据来,我也只能当她疯丫头胡乱猜的。
我留意观察到,“花瓶”坐过去和萍姐淡得不能再淡地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一直打量着萍姐,说是打量更像是审视着,完全是一副两军交战抓到了俘虏,正在想法子逼供的架势。
我们三个男人在蒙古包外面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提出了三条可能的方案。
第一,我们继续等下去,等到包爷回来为止。问题是,如果包爷一直没有回来,甚至已经遭遇了不测,我们只能是白白浪费了等待的时间,而究竟要准备等到什么时候,还没有计划好。
第二,我们留下一个或者两个人等,其他人先去郑纲发现的河边想办法编一个简易木筏出来。如果留下的一两个人先等到了包爷,就和包爷一起去河边找另外几个人。如果先编好木筏或者想到其他办法,就回到这里叫大家一起过去。问题是,如果那时包爷还没回来,是否还继续等下去?
第三,大家直接朝着大河的方向走,不再继续等包爷了,等在这里既有危险,又耽误时间。但包爷是为了找水源而延误了时间,甚至此刻正和敌人血拼,我们不等的话,难免有点太不仗义。这样,包爷即使很快回来,他往哪个方向走又是一个问题。如果沿途留下记号的话,很可能被匈奴兵发现,按图索骥,我们就更加危险了。
我们三个正在权衡着,头顶的苍鹰不知何时又盘桓了起来。我粗略估摸了下,那鹰离我们大约有一百三四十米的高度,看见那鹰的时候我就有意朝它的脚部看去,我想起了在那堆白骨旁的时候看到的从鹰身上折射下来的亮光,但我不能肯定这个东西是长在鹰身上的,还是人为处理过的。我能确定的是,那折射的光确实来自于那鹰。
我把双手搭在眼皮上挡着阳光,仰头朝着那鹰的方向仔细望着。
欧阳问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说我怀疑那鹰腿上有奇怪的东西,能反光。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光线随着鹰的高低翻飞一次又一次地刺进眼底。我们三个正仔细窥视着那鹰身上的特别之处,那鹰正好又飞得更低一些。可是,与此同时,一道锐利刺耳的叫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啊——”发出这声音的是萍姐。
萍姐突然从里面蹿了出来,从蒙古包里抓起一块白骨就朝那鹰打去,嘴里还厉声地大喊大叫着,直到把那鹰打走。
我们三个男人都傻愣愣地看着举止奇怪的萍姐,“花瓶”也觉得萍姐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太过怪异了。我们四个人前后围着她看了好一阵,起初她一直紧紧望着那刚刚被她吓跑的鹰,过了一会儿,她才像安心了般长舒了一口气,身子明显瘫软了许多。我用柔和的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此时高空上正有几只苍鹰飞驰而过,萍姐的脸上这时又充满了恐惧,她弯着身子狼狈地退回了蒙古包里。
我们跟在她的后面进了蒙古包,又让“花瓶”帮着去安慰萍姐,萍姐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她蜷缩着身子,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大概。原来她很小的时候,被老鹰啄过,并且啄得很严重,鹰在萍姐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只是“花瓶”还是在我耳边偷偷说:“她跑出去时,我们正硬找话题闲聊。你说到那鹰身上有东西能反光,我明显感觉到她动了一下,不是动得很大,但肯定是动了。然后突然就抓起骷髅朝那老鹰砸去,如果她真的是因为这种动物受过伤,她应该有害怕的表现才对。可我怎么觉得,她第一反应是要撵跑那鹰,不想让你看见鹰身上究竟有什么,这绝对不是害怕它。”我打断“花瓶”:“之前被鹰这动物所伤,看见就想报复,形成了一种复仇心理,这总可以吧。”听我这么讲,“花瓶”故意压低声音乐了出来:“你看她那样,多么淡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我看啊,她肯定有问题。”随后又似乎自言自语,“她会有什么目的呢?”
第十七章 连串的意外
我们选择了在原地等包爷,这个决定最后是郑纲做出来的。萍姐的精神状态,似乎从方才袭击那只苍鹰开始就不太正常,我总觉得她有些局促不安。“花瓶”这次是主动去“照顾”萍姐的,但我自然看得出,她是要借机监视或者试探萍姐。
天慢慢地开始黑了,黑幕就好似一张密而不透的大网把整个世界的天光一点点收纳起来,留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再一点点放出来。我们一直等到了天色将近全黑,包爷还是没有回来。
“喂,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焦灼?”这话是“花瓶”对着萍姐说的。我应声看过去时,萍姐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花瓶”却一直充满质疑地盯着萍姐看,稀薄的青黛色夜幕中,萍姐的脸上也表现出了些许不适,我着实有些看不过去,想去打个圆场,佯装嗔怒地对“花瓶”说道:“花瓶花瓶,干吗呢你?!”刚说完,萍姐却大咧咧地看过来说道:“没事没事,可能这美女有点误会。”说完,萍姐像是不想和“花瓶”一般见识,起身向外面走了过来。
萍姐走过来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平和,冲着郑纲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随后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时变得轻松亲切了不少,她问道:“我们今晚睡这儿,在这儿等那位队友,还是怎么办?”随后又补充道,“这里是匈奴的古部落,他们即使对我们几个人的命没有兴趣,肯定也不会任由我们停留在里面。我们今晚最好别在这里过夜,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
很快,天便彻底黑了下来。
几颗星星在吃力地眨着眼。
过夜是我们此时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并且这个问题已经紧紧地逼到了眼前。对于这种情况,我一时也没有明确的主意可说,郑纲倒是很坚持:“再等等看,不能这样丢下包爷不管。”
就在郑纲这话说完不到一分钟,萍姐指着西南方向忽然疑惑而惊恐地说:“那是什么?”我赶忙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大片闪烁不定的青色火光,正如海面上随波涛起伏的船灯般向我们这边靠近,那是一大片,足有数百盏之多,在夜色中飘浮不定,显得庞大而神秘。
“花瓶”这时也好奇地跑了过来,朝着西南方向看去,她疑惑地说道:“鬼火吧,这片无人接触的区域,说不准已经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呢。形成鬼火,即使是这么大片的鬼火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我之前和“花瓶”看过一个推理电影,里面推理的过程中就涉及了“鬼火”,我们俩当时都觉得那情节里面有漏洞,怀疑?99lib?
那编剧用“鬼火”来自圆其说。为此,我们俩还特意跑到网吧,一起仔细查了关于“鬼火”的资料。
按照科学的解释方法,所谓的“鬼火”实际上是磷火,是一种比较普遍的自然现象。也正是因为这玩意儿常出现在农村的坟地里,自然而然地就带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所以才被起了个这名。因为早些年还没有火化一说,人死后都直接埋在地下,尸体长时间埋在地下就会腐烂。人体内部除了我们化学课上都学过的碳、氢、氧三种主要元素之外,还有很多各种各样藏书网的其他元素,比如磷、硫、铁之类的,尤其是人体的骨骼里含有较多的磷化钙,这里面的磷元素会通过各种反应转化成磷化氢,而磷化氢是一种气体,并且它的特质就是燃烧点非常低,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就能燃烧起来。被埋在地下的尸体产生了磷化氢之后,会沿着土地的裂痕,或者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缝隙冒出来,等它冒到地面后就会和空气发生反应,就会燃烧,燃烧时冒出来的光亮就是磷火,也就是常说的“鬼火”。
我将“鬼火”的资料用几句话简单解释过后,萍姐又质疑地说:“可是今天晚上连一点风丝都没有,而那‘鬼火’即使再轻,也总要有风时才会被刮着移动吧,并且即使离得这么远,我们也不难看出来,它正在快速移动着,现在看起来就比方才亮了很多。也就是说,它正朝着我们这边移动,这么一大片区域,一路平坦,按理说也是没有风的,除非……”
萍姐的话被郑纲打断并接了下去:“除非有人或者动物正从那里经过,这样就能带动空气随着他们(它们)流动,由于磷火很轻,如果有风或人经过时带动空气流动,磷火也就会跟着空气一起飘动,甚至伴随人的步子,你慢它也慢,你快它也快。也就是传说中‘鬼火会追着人走’的科学原因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大批人或者动物,正在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移动过来,并且速度不慢。”
我朝那如海浪般向这边翻滚而来的青色亮光群看去,不禁咋舌:“这么大片的鬼火都被快速带动,这得多少人、多少动物啊!”
分析到这儿,大家自然都有些胆战心惊。“花瓶”先急切地提议:“咱们还是赶紧逃吧,留在这儿等死呀?包爷那老家伙,能耐那么大,死不了。走吧走吧。”说着,伸手扯起我胳膊就朝着郑纲白天去找河的方向走,嘴里说着,“郑纲,你不是说找到大河了?快点带路。”
郑纲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疑惑地说:“不对不对,你们看那群青色的东西,离我们这么远,即使高倍数望远镜也未必能望到我们这边吧。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动向的?”
“会不会是它们?”这句话是我说出来的,我的手指指着在我们头顶斜上空乱飞的几只苍鹰。其实这蒙古包附近一直有鹰在飞,除了被萍姐赶走的那只外,其余的全部在其他蒙古包上来回绕着,但离我们这边并不远,只是那鹰的羽翼颜色和这夜幕多少有些相近,天黑又是阴天不容易被发现罢了。大家都朝着我手指的一只苍鹰看去,萍姐看清那是何物后,吓得“啊”了一声,赶忙把头掉到了另外一侧。
我本想找块石头或者其他硬东西,想法子把它给打下来。但这黑灯瞎火的,自然没有随口说说那么容易。何况连我自己都怀疑,这猜测是不是和三岁小孩认为自己是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幼稚。
我们正猜测赶着那群鬼火前进的是什么东西,并且琢磨该如何应付的时候,我们右侧几十米外的山包后面,有一大批红彤彤的火苗划过半空,朝我们这边纷飞而来,待我反应过来时,那火苗已经近到让我误以为已经落进了我眼里,只听郑纲大吼了一嗓子:“火箭,快进去!快!快!”郑纲像是突然长长了胳膊,迅速把我们四个拢在一起往蒙古包里面推去。
大家正没命地往蒙古包里跑,只听见耳边“啊”的一声惊叫,这时我们其余人已经进到了蒙古包内,回过头才发现,是“花瓶”不小心摔在了蒙古包门口,一支火箭射到了她的腿上。我回过头时,萍姐已经冲了过去,吃力地拉起“花瓶”,随后郑纲飞速跨过去,一手提着“花瓶”,另一手抓起萍姐,像是刚从菜市场抓回两只小鸡的悍妇,“啊”的猛吼一嗓子,一停一进间躲过两支火箭,快速躲进了蒙古包。
第一轮火箭就这样躲了过去,那火箭群是从山包另一侧射过来的,大概是因为射程所限,没有一支射进这个蒙古包内。这个蒙古包虽然不完整,但四周有网状东西包围着,算是还好,但顶端可是通天的。这时,一声刺耳的马鸣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看过去,又是吓了一大跳。数百道火光照射下,半个山坡上已经严整地铺满十余排骑兵,每个骑兵手里都已经架好了火箭。那阵势绝对不亚于我们在古装片里看见的情形, 4e00." >一股股逼人的死亡气息由眼睛直钻内心。这一路已经体验了无数次这种感觉了,但无论体验过多少次都不会麻木。99lib?
马鸣声过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洪亮而坚定的怪喊。那喊声只是一个单字,我猜应该是类似于“发”、“攻”之类的发号施令用语,那个音符刚刚一响起,数百支火箭就如火蛇般蹿破夜空,直朝着我们所在的蒙古包而来。这次没等郑纲提醒,万分警觉的我们就已经一起朝着门口跑去,当然要把刚刚受了箭伤的“花瓶”排除在外。
“花瓶”被郑纲拎进来时,她裤子上的火竟然灭了。但那支箭仍然插在上面,没敢乱拔。我用尽力气把她抱起来,和郑纲一起跑了出去。郑纲可能是担心萍姐这个女人会走得慢,还没等萍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刚被郑纲放下的她,随后立即又被他扛了起来拔腿就跑。
随着后面一声声下令声,火箭便一排排追来。只是我们躲过两三批后,就没再发射,或许是应了萍姐的说法,因为我们闯入了他们的领地,他们只是想把我们赶出那个古部落而已。
我们一口气就跑到了郑纲找到的那条大河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中了箭伤的“花瓶”,被射中的具体位置是膝盖的偏侧面,我发现那支箭绝对不像期望中那样插在裤子上了,因为这么一路晃动,那支箭还是插在那里。但见她只是喊疼,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法,应该是没伤到筋骨。借着月光,我检查“花瓶”的伤势,牛仔裤膝盖的位置被烧破了,但里面的皮肤没有烧到。我顺着那个烧坏的口子扯开一小块,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来。原来这丫头在旅店换掉裙子时,在膝盖上套了一层护膝。那支箭射穿牛仔裤,插在了两层护膝之间,估计也是因为这剧烈的摩擦,才把箭上的火苗给擦灭了。我小心翼翼地轻轻动着那支箭,一边动着一边问她疼不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状况,只不过是擦破了一点皮。
“花瓶”这时也不叫疼了,而是看着那道被伤着的口子,嘴里嘟囔着:“肯定会留疤,看来以后没法子再穿裙子了。”这女人呀,不庆幸捡了命回来,却考虑能不能穿裙子的问题。
萍姐被郑纲放下来后,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
“花瓶”因为那句“没法子再穿裙子了”被欧阳给取笑了好一阵。我接着欧阳的话也半玩笑半数落地说:“也就留个小疤,哪有那么金贵。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事多?萍姐碰上你这情况肯定不至于像你这样大惊小怪。”
“花瓶”抬头看了看我,那架势像是想要反驳我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她又低头在腿伤上看了看,之后起身朝着萍姐走过去,我还以为这丫头要把气撒到无辜的萍姐身上。起身要拦着她,她却侧过我的身子,继续向萍姐的方向走去。哪知,她走到萍姐跟前时,竟然开口说:“谢谢你救我。”把萍姐说得有些搞不清状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是郑纲救的你。哦,对,还有小印。”
“花瓶”的语气变得更加友好,用那种似乎有点小不讲理的语气说了句:“反正是谢谢你。”之后歪头冲我嘁了一声,“就他?笨得跟猪似的。”我这时浑身乏力,根本没心思理会她,躺在一边休息。“花瓶”转而去跟郑纲说谢谢,听见“花瓶”的道谢,郑纲只是“嗯”了一声以示听见,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或者语言。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都累了,就算危险再次来临,恐怕也无力挣扎了。
就这样,我们在这片未知的区域里度过了第三夜。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郑纲已经忙活开了。我揉揉睡眼,起身去帮他,却不知从何入手。
郑纲折断一根弯曲的树杈,拿着那树枝两端不断用力折弯着,又折了几根细很多的树枝,之后在附近找了几块大石子。他这明显不是在做筏子,已经醒来的萍姐好奇地问他弄这些短树枝做什么。郑纲却卖起了关子,说:“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们再歇一会儿。”因为刚刚睡醒,脑子都还没有恢复正常状态,我们对郑纲卖的关子都没表示出多大的兴趣来。但他依然在认真地弄着那几根树枝,边弄还边对我们说着:“一会儿开始弄树条,做木筏。事不宜迟。”
欧阳及时问道:“那我们不管包爷了?”
这时郑纲提出了一个我们都没来得及想的问题;“昨晚那群带着火箭的骑兵,来的方向和包爷去找河水的方向一致。”欧阳的手不停地忙着,接着又说道,“那些火箭骑兵既然想赶走我们,我们再在这儿或者在那些蒙古包里长时间等包爷也不太可能。凭着包爷的能耐,他应该是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我先把你们送到别处,之后我再回来接应他或者找他。”
虽然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似乎应该摆出生死与共的姿态出来。但这一路,很显然,我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郑纲的包袱和后腿,也就都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了。他观察事物细致入微,处理事情态度冷静,判断形势准确到位,还有那随时都清醒无比的脑袋,这些都让我不得不对他生出几分敬意来。这样文武全能的家伙,极少是天生的,那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周详的分析能力,更像是受过某种特殊的训练。但不管怎样,只要这次顺利地完成任务,并且能够活着回去,打死我也不会再把自己陷入到现在这种境地里。
看着郑纲处理那些树枝,看着看着,我便猜出他是在做什么了——他在做弹弓。我起身走到郑纲身边,问他做弹弓干什么用。郑纲歪头向靠在一棵树干上休息的萍姐提防地瞄了一眼,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你看她,总向天上看来看去,‘花瓶’那丫头的怀疑,很可能有道理。如果那鹰脚上或者哪里有某些现代设备,那就可以拆穿他们。至少我们不用总处于被监视状态,这样就能免遭不少袭击。”
我装作无意地看了看萍姐,她果然向天空中前后左右地望着,像是在探找着什么东西。郑纲又在我旁边像是叹气般说着:“把鹰打下来再说,总没坏处。”
郑纲很快就把弹弓做好了,又把大石子当成子弹放在用细树枝编成的“弹弓兜”..里面,郑纲也坐下来看似无事地歇着,但一直用余光盯着萍姐的状态。一小会儿后,萍姐的身子略微向前倾了一下,眼睛随着天空中的某处动了起来。我刚抬起头朝天空看去,郑纲就已经举起了弹弓并且迅疾瞄准,只听啪的一声,随后又是一声近乎惨烈的鸟叫,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天空中掉了下来。可惜的是,扑通一声过后,那被打下来的黑影直接落进了那条大河里。我快步跑过去,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旁的郑纲狠狠拍了下大腿,连说:“怪我!怪我!失误!失误!”
我留心向萍姐看过去,她和“花瓶”、欧阳一样都是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错愕神情,我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疑虑,很快也便烟消云散了。
第十八章 溜走的队员
我们在郑纲的指挥下,开始动手取木材、做木筏。
因为没有砍伐木头的工具,我们先是挑选较细的树木往外拔,但就算我们几个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顶多也就是将那树微微撼动了一点,想就这么徒手拔树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欧阳想了一个法子,他找了两棵相对高大些的树,挑了几根偏粗的树枝,猴子般飞速爬上去了,之后蹲在那树枝的中间偏尾端部位,用力向下压,可树枝还是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断掉。随后郑纲也爬了上去,俩人像俩猴子似的,扶着对方的肩膀“一、二、三,下……”地喊着号子往下撼动,那树枝与树干相连的根部终于传来清脆的裂碎声,但依然没有彻底断裂。
“花瓶”在一旁问我:“你怎么不上去?”问得我脸色发青。对于爬树这事我一直有阴影,小时候有一次爬树偷桃子,正偷得起劲儿,主人冲出来要骂我们,我抱着树干就往下滑,忘了下面还有一根分叉,于是,卡到了某个极具男性特征的身体部位。从那以后,每次要爬树,我的那个部位都会吓得发抖。
“花瓶”问完,欧阳也催促了起来:“小印,快上来,就差你一个人。”我摆出一副苦瓜脸,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郑纲应该看出了我有些为难,他让欧阳自己在上面扶好树枝,随时听他命令,自己身体瞬间向下翻去。我还以为他是要跳下来扯我上去呢,可一秒钟后他已经换了另一个姿势。郑纲双手环抓在树枝上,整个人则吊在上面,冲我喊道:“跳起来,抓住我的脚!”
我心里暗夸了句“真牛逼”,跳起身就抓住了郑纲的双脚。我跳起的同时,郑纲喊道:“欧阳用力!”我双手刚抓住郑纲的双脚,随后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向下冲来,我刚上升到制高点的身体顿时转而向下,向下的速度忽然增快,再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屁股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用这种糟糕的办法,我们仨连续弄了几根稍粗一些的树枝下来。之后又按郑纲的指示,用这些搭成支架和撬棍,随后再弄了一些树枝末梢做成绳索。很快,我们便做成了一个纯天然的杠杆装置。用那根杠杆,挑根系相对不发达的树木下手。直到天大亮,我们终于备齐了做木筏的材料。
备齐材料后便是编木筏,这些东西连欧阳都不会,更别说我和那两个女人了。主要工作全部由郑纲一个人来做,我们几个全部给他打下手。郑纲应该是看我们人多手杂太添乱了,让我们留下一个人帮他,其他人全部在附近的灌木上折细树枝。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木筏就被郑纲编妥当了。郑纲又用我们弄来的细树枝把杠杆上的那个绳索加固了一番,用以当做缆绳。将缆绳一头系在木筏上,随后我们把木筏抬起来放到河里,缆绳的另一端则拴在一棵树上。
郑纲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个机器人,就像出发前就预估好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并且接受了严格的训练一样。弄完木筏后,他又去折了一些树条,并且顺手把叶子全部撸掉,我不明白木筏都做好了还弄它们做什么。听他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要用树条做网兜,他说这河水和上次那小溪肯定是连在一起的,普通的鱼虾肯定是有的。他做好网兜后,跳上木筏,沿着木筏四周连续捞着。大约十几分钟后,我们的早餐就有了着落。
应该是被这糟糕的状况折磨得着实没有办法,“花瓶”已经连生鱼、生螃蟹都开始吃了,我和欧阳、郑纲更是来者不拒。可萍姐却明显有些受不住,应该是不适应这种野蛮的吃法,她捂着肚子连呼“完了完了完了”,就弓着身子向河边跑去,一边痛苦地跑,一边不忘对我们喊着:“你们离远点、离远点……”
我们往一旁挪开了几米,郑纲让“花瓶”转过头确认萍姐是不是没在附近,之后让我们都凑得近些,低声说:“我再回那个旧部落一趟,再去碰碰运气。万一包爷已经等在那里,别落下他。我跑着去,正午之前肯定可以回来。如果正午我还没回来……”说到这儿,他把手拍在我肩膀上,“欧阳的腿上还有伤,小印兄弟就要领着大伙儿坐那筏子顺流下去。水流不急,你们能够控制得住。保持一定速度,穿过这片区域,那伙人就控制不了了,之后你们就去打电话给这个人。”说着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串号码。我们问是谁,他没有告诉我们,只是说:“打电话,那边就都知道了。”说完起身,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们,“小心那个萍姐,但也要带着她。”之后迈开步子就朝着昨晚来时的方向跑去。那身影健硕得像是一头牦牛,奔跑起来似乎整片土地都跟着动了起来。
我们在网兜里挑着鱼虾吃,突然,欧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把我跟“花瓶”笑得直发晕。我们傻愣愣地面面相觑后一起转身看向欧阳,他抬头看着我们,刚要说话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花瓶”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扔掉手里的螃蟹盖,在脸上胡乱拍着抓着,那动作神态滑稽得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瓶”暴躁地嚷道:“喂!喂!干吗你们俩?!”
欧阳终于在“花瓶”发飙后憋住了不再笑:“你们说,那萍姐去拉肚子,怎么擦呢?”
欧阳说完,“花瓶”又捡起刚扔掉的螃蟹盖,嘴里不屑地说了一句:“无聊。”
欧阳这么一说,我们才注意到,萍姐已经去了好一会儿,怎么还没回来?我冲着河边的方向连喊了她两嗓子也没有任何回应。欧阳的笑劲儿还没过去,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人家在忙着……忙着擦呢,你别打扰人家!”
又过了一小会儿,“花瓶”又喊了一次,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大家似乎都已经意识到了苗头不对。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欧阳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状态,歪过头去连着喊了几嗓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不敢喊得太过大声,怕声音会被可能临近的匈奴兵们听到。
一个女人在腹泻,我和欧阳俩大男人总不好直接闯过去找。于是,“花瓶”走在我们前面的五六米处,边朝着河边走边喊着萍姐,我和欧阳则跟在后面。但我们边走边喊了一阵后,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现在郑纲这个主心骨没在身边,包爷也不知道在哪儿藏着,一路上似乎都是郑纲和包爷在拿主意,前面的“花瓶”走着走着似乎没了主意,转过头来咨询我们的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她边走边稍微放大声音朝着两侧喊了几嗓子,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和欧阳快步走上去,我这时已经意识到萍姐可能自己坐筏子跑了,嘴里不禁连声喊着:“筏子!筏子!”
我们三个快速跑到栓筏子的那棵树旁,缆绳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只能看见留在地面上的一大片叶子。大家再转头向河边看去,正如担心的那样,筏子不见了,顺着河水向下游望去,也没有看见萍姐和筏子的影子。
萍姐消失了,筏子消失了。
之前被我近乎百分之百认定为是萍姐的那个陌生女孩消失了。
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搞的木筏,也这么消失了。
我们三个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蒙住了。“花瓶”像是在呓语般,自我怀疑地说:“难道我之前怀疑她是冒牌货,怀疑对了?”
难道萍姐真的是假的?她所说的关于这匈奴世界里的一切都是骗人的?我立即阻止住自己的想法,我怕再想下去会抓狂。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要完完全全冷静下来。
郑纲为我这事付出那么多的一个外人,方才把他们几个和那木筏都交给了我,就这么一会儿,我就把一个人和木筏给弄丢了。我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做好下面的事。
“花瓶”受了刺激般大骂了起来,连脏词都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我大喊了一声:“停!”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我不安地前后左右看了一眼,之后让他们把情绪调整一下,我们需要仔细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
“花瓶”抢着说:“我就觉得那女的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就算那些匈奴兵是真的,她也是假的。这家伙说不准是个什么玩意儿,肯定是假的!估计她就是和咱一样,陷入了这个境地,然后跟咱混,就是为了骗咱的木筏,或者根本就是跟幕后一伙的。”
此时,虽然“花瓶”激愤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我的意识也有些倾向于“花瓶”的看法了,至少我认为,木筏肯定是被“萍姐”偷走了。至于她的身份,很可能是匈奴兵那边的人,或者就是某个怀有其他不洁目的的组织的人。因为一旦她是萍姐的假设不成立,她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我和萍姐之间对话的细节,甚至连萍姐的某些神态都模仿得那么相像。
比起我和“花瓶”,欧阳想得比较全面。除了我们俩提出的可能性外,欧阳怀疑我们附近很有可能有匈奴兵或者他们的眼线,也有可能有土著居民之类的,他们也可能一直在跟踪着我们,并且趁着郑纲这名干将暂时不在我们身边,用极其高明的手法让萍姐既不喊叫又不折腾地就给绑走甚至是弄死了。我们的木筏也被他们搭乘走或者是解开后丢到河水里放掉了。
简单商量了一下后,我们三个决定先在附近找一找,兴许能找到一些有意无意留下的痕迹,或者是萍姐的尸体。
一提到尸体两个字,“花瓶”显然有些害怕,嘟囔着不太敢独自去找,最后还是决定谁也别落单,一起去找。可我们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任何迹象。如果萍姐被绑架或者被杀害了,或多或少都免不了留下一些痕迹,既然没有任何迹象留下,最靠谱的解释就是,“萍姐”主动跑掉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脑子运转得稍微快些,我需要捋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再像郑纲那样合理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可是我越是这么强迫自己,我的脑子里就越乱,就好像每根神经都乱七八糟地缠在了一块儿。“花瓶”在我耳边一再地安慰我:“别急别急,冷静下来,没事的,咱肯定没事……”
刚刚看见一线希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灭得连个渣子都不剩。我们三个谁也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无非也就两条路可走。留在原地,尽快编一个木筏出来,等着郑纲回来,不管包爷是否跟他一块儿回来,我们都要先顺流而下。可就凭我们三个,尽快编一个木筏出来,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就是不存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郑纲或者原地等着郑纲,之后再想其他的办法。可我们这样去找郑纲,肯定也追不上他,等我们几个走到半路的时候,恐怕郑纲已经赶回来和我们半路相遇了。
也许等在原地是最好的办法,但却总觉得等在原地有点可笑。
就在我们无法决定去向时,“花瓶”惊声叫了藏书网起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蛇之类的东西咬到或者吓到了,赶忙把她扯到身边。但随后我才反应过来,她喊的是:“你们快看!快看!”那声音里明明不是惊吓的叫喊,而是夹杂着惊奇和兴奋。她如葱白般纤长的手指正指着眼前的这条大河。我本来以为她是看见了某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大水怪呢,马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个不起眼到实在不能再不起眼的东西,但这个东西要比任何一种水怪都让我们更加吃惊而兴奋。
这条河的流动速度不快,肉眼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明显的水位差,就在那缓缓流动的水面上,一个粉白格子相间的小东西正随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漂浮着,那东西的样子像是一条长着怪鳞的无骨鱼类,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我们每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都认得它——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塑料袋。
这种塑料袋在中国的每个菜市场上都不难找到,我们三个兴奋得紧紧抱在了一起。凭着这个塑料袋,就不难证明,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并且,这河流的上游肯定有现代人的生活痕迹。
欧阳笑着提示:“淡定!淡定!淡定!”我们似乎还不能马上适应如此惊异的发现,以及随着这个发现即将带来的转变。要知道,脑子里那个不断被完善而成的千年前的匈奴世界,被眼前顺流而下的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在顷刻间打碎,我甚至能感觉到意识中那个千年前匈奴世界轰然倒塌的样子。我们都知道,我藏书网们此时的意识,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将被重新定义。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萍姐所说的话是假的。而我们一路上所见到的,很可能就是被某股力量刻意演绎出来的,虽然演绎这些景象的成本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以及那逼真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正常人的理智范畴。但就凭着这个塑料袋,我必须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虽然关于那个假萍姐的真实情况我们近乎一无所知,但我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现在这个女孩对于我们而言很可能是危险的,这时再听“花瓶”重复她之前对那女孩的种种质疑,我突然觉得每一句都极有道理。就好像,我脑子里面所有的判断,都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完完全全颠倒了一遍。
欧阳分析说,如果那个假萍姐只是想借助我们离开这里,她完全没必要自己先偷偷溜掉。这么看,有一点我们是可以明确的,这个假萍姐是不想我们离开这儿的。顺着这个想下去,她现在突然抛下我们而独自溜走,最有可能的就是会搬来同伙,不管那同伙是匈奴兵,还是其他的任何一种力量,对我们很可能都是致命的威胁。
我们再待在这里,就是最危险的。我们要离开,尽快离开,并且不能让郑纲贸然回来犯险。这么一想,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很显然了,那就是尽快朝着那旧部落的方向追上郑纲,即使追赶不上,也要尽快和他在赶回来的路上相遇,之后一起向那河水的上游赶去,去找塑料袋漂来的源头,找到现实世界。
虽然我暂时无法把假萍姐的行径与匈奴兵、冒顿侍者联系在一起,也暂时无法确定那个“大单于口谕”是怎么回事,那个“天脐”又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但我的潜意识里已经隐隐地开始抵触那些非现实的东西。我甚至认为,所谓的匈奴王密咒,所谓的还回冒顿佩刀,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圈套,每个圈套都应该指向一个目的、一个谜底,只是这个目的、这个谜底,我们一时半会儿尚且无法揭开而已。
腿伤已经明显有些发炎的欧阳、在城市里娇生惯养且早已经疲惫不堪的“花瓶”、平常一直以泡面为生体质极为一般的我,我们这三个不给力的家伙朝着旧部落的方向一路跑去。
第十九章 望而生敬的枯树
果不其然,我们刚跑到半路时,就看见已经朝着我们这边快速奔跑回来的郑纲。向郑纲简单解释后,郑纲几乎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落。即使先说到木筏丢了,冒牌萍姐跑了,在他脸上也看不出多明显的不爽。同样,当说到我们发现了宝贝塑料袋时,他的脸色似乎也看不出有多么明显的兴奋。
他似乎随时都保持着一种特别理智的状态,郑纲听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明情况和揣测后,他也简单说了下见到的大致情况,并且迅速作出了安排:“部落里空无一人,没见到包爷,也没有那些骑兵的痕迹。那条河确定不了是怎么个流向,直接从这里往上游切过去的话,很可能要跑更多的冤枉路,我们还是得回到编木筏的那个河边,之后再沿着河岸向河流上游摸索。”随后他也像给我们吃定心丸一样,信心满满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有塑料袋至少能证明有人的痕迹,应该是有百姓生活,我们找到那里,兴许就能和现实世界取得联系。”
听他这么一番分析,我们高兴之余,又都不得不长叹了一口气。累得半死好不容易跑了过来,却又得原路折回去。一路上,郑纲依然保持着非同一般的速度,我和欧阳尽全力跟在他两三米范围内,而几乎被累虚脱的“花瓶”正舒舒服服地伏在郑纲的后背上。是的,一夜未睡且背着“花瓶”的郑纲,仍然比我和欧阳跑得要快。
再次回到编制木筏的河边后,郑纲没有急于领着我们上路寻找,而是在那原来绑着木筏的树干附近不断侦查。我见他在这儿磨磨蹭蹭有点不耐烦,就催他:“甭看了,反正已经跑了,木筏也没了,赶紧上路吧。”郑纲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蹲在河岸边歪着脑袋看了看,摇摇头又点点头。欧阳又接着我的话补充道:“我们都已经找过一圈了,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可郑纲像是心思全部都用在了自己的查看上,压根儿没把我和欧阳说的话听进去。又过了片刻,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跑上来让“花瓶”脱一只鞋给他,拎着鞋子蹲回岸边在地面上比对着什么。我在河岸上方扶着单脚着地的“花瓶”,欧阳则向郑纲那边凑了过去。我急着问:“怎么回事?”欧阳歪过头冲我讲道:“脚印。”随后又在郑纲比对后,歪头冲我补充着,“不是‘花瓶’的,鞋不大?,应该是那个假萍姐的。”
郑纲在河岸跑来跑去,反复模拟着当时的情景,之后向我们解释:“她不是坐木筏走的,依照河岸边松软地带仅有的这一双不太清晰的鞋印分析,她从我们聚餐那里走向那棵树下,解开缆绳,之后到我这里来推开木筏,随后就折换了方向,这一双脚印带有连贯性,明显是朝着河的上游走去的。现在能判断的是,她是朝着河上游,或者较偏的方向溜走的。”郑纲只顾着讲着他的所见和分析,似乎忘了手里还拎着一只女鞋。
“喂喂,把鞋还给我。”听到鞋子主人这么喊,郑纲才反应过来,并且抬手把鞋子向我手里扔过来。我一手扶着“花瓶”,另一只手直接把他扔过来的鞋子扣在了怀里,转而拿给了鞋的主人。“花瓶”却没有直接接我递过去的鞋子,而是伸出腿来,白净的脚丫子活泼地动来动去:“你帮我穿。”这几个字说得轻巧且柔弱。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话音,愣着神看向她,耳边却已经听见欧阳和郑纲俩人的坏笑声。“花瓶”这会儿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般,娇羞了起来。脚趾的动作也变成较小的幅度,等了几秒后见我还是没有行动,她一把将鞋子抓了过去,弯身套在了脚上,整个过程看上去甚至有些恶狠狠的,一看便知充满了怒气。套上鞋子后,她甩着胳膊便向大河的上游方向走了去。
上游,这成了我们一致认可的方向,我原本以为冲着这个方向前行,我们将面临希望,将很快就能找到并且回到现实世界,将获得重生。可是随后发生的一切却不是这样,事实远远没有我期待的那么简单。就在我们即将赶往的大河上游,我们将遇到更加超乎想象的状况。而且我们对这个方向的选择,其实并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而是“对方”的选择。
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从河岸往外延伸,相当一大片位置都被大片的灌木占满,为了边走边寻找萍姐可能留下的痕迹,我们一直在繁茂的灌木中穿行着。
我们像是被设定好了前进方向的机器人一般,近乎机械地向前行进。当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仍然没有见到现代人生活过的任何痕迹,更没有看见所期待的农户和美丽的放牧姑娘。
我们看见了一座山。
那是一座紫色的大山,也不知是那山的石头就是紫色,还是那山上铺满了紫色的植被。总之,看上去的第一反应就是紫色的大山。
这两个小时的跋涉,我们所看见的除了河水一点点变得深蓝外,就是或稀或密的灌木。原本充满期待的我们,没见到任何一件值得期待的东西。
呈现在视线之内的这座大山,足以让我们不自觉地变得兴奋起来。虽然我们知道,在这么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里面,不太可能有什么值得我们期待或者探寻的东西。更何况,粗略地估算,我们走到那里至少还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越往前走植被越是丰盛,也正是由于越发丰茂的灌木的掩蔽,我们根本看不到几米外大河的流向,以至于我们每次扒开灌木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之后才敢迈开步子往前走去。我们仰头看着那紫色的大山,满心欢喜地期望着那里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就像“花瓶”所说的那样,兴许山口立着“××风景区”之类的标志性提示呢。
当我们连着扒开几排灌木后才惊异地发现,大河在这里转变了流动方向,朝着偏右方向折了过去。这个转向把我们和大山完完全全隔在了大河的两侧。举目望去,在那个折角处,竟然生长着一棵约有两三人高、枝杈异常的森白色的枯树。这枯树的旁边水草丰盛得前所未有,而这棵体态庞大、枝节颇多的大树竟然是枯干的,白森森的枝干兀自地出现在那里,像极了一具被剃光了血肉的白骨。让我们惊异的远不止这些,这棵树偏向河对岸的方向伸展出了一根很粗很长的旁枝,那根旁枝竟然是绿色的,那只是一根笔直笔直的粗壮枝干,没有再小的旁枝,也没有树叶,甚至连树皮都没有,但它却是绿色的,绿得快要滴出液体来。一直伸到大致在河中间的位置。我又不禁顺着那根树干往回看,和主干连接处很明显绿色和白色相衔接,过渡得极其自然,绝对不是后接上去的,而是完全隶属于这棵白森森的枯树的,就好像是它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营养都集中到了那根笔直的、伸向河对岸方向的枝干上面了。
不止如此,就在这根枝干的末端,一尺左右的距离外,另一根同样笔直、无旁枝的枝干冲着河的这边生长着,依然是绿得有些快要滴出液体来,依然是没有任何旁枝,依然是没有树叶,唯一不同的是,那根枝干比这根要细了一圈。再沿着那根细枝往远处看去,那根枝干的根部也是连在一棵白森森的枯树上面,那树也是如白骨般白森森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片绿色的叶子。不同的是,对岸那棵稍微细一点的枯树的细弱枝头上,竟然生长着几大朵艳红如血的花儿。这情况看起来,就好像此岸是男人,彼岸是女人——一棵“男枯树”和一棵“女枯树”。
那一粗一细两根绿色枝干,就好像是两条手臂一般,汲取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拼尽全力试图去抓住对方的手,可是它们并不是连理枝,它们的枝干尚且没有合在一起。至少目前它们中间仍然存在着一尺宽的距离。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依然会继续生长,不知道它们明天或者有一天是否能够长在一起。我已经被这两棵,哦不,是一对树给深深震撼住了。我更愿意相信,那两棵树就是两个人,两个相爱却不能相爱的人,不对,是依然相爱却无法相拥在一起的一对人。
那景象,让我忘不了。
“花瓶”因为眼前的景象哭了起来。她在我旁边抽泣着吸着鼻子,我循声看向她,发现她的眼泪顺着脸蛋儿如玉珠般不断地坠落下去。
这次,不只是我,就连欧阳和郑纲都没有取笑她。我想,所有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被震撼的。
欧阳若有所思,突然问道:“你们说,它们俩还会不会继续生长,终有一天,会碰到一起,之后再长到一起?”他这话说完好一阵,都没有人回应他,但我想我们心里面都有了一份期待和祝福。
我、欧阳、“花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仰头凝视着那两条绿色的手臂,就好像是虔诚的信徒在朝拜神明一般。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就这样,安静而长久地沉默着。
可就在这沉默之后,一直在四处查看情况的郑纲提出了一个遭到我们所有人反对的想法。
郑纲想让我们爬上“男枯树”的枝干上,跨过那中间的一尺距离,爬到对岸“女枯树”的枝干上,通过这种方式跨过这条七八米宽的大河,到河对岸后,我们向大山里进发。因为他认>..为,那个紫色大山里,有能让我们回到现实世界的转机等着我们。我们去那大山里,要比我们沿着这条不知方向不知长短的大河走下去好太多。在这灌木丛生的地方,除了大山这种大坐标之外,我们的视线只能延展到几米那么远,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也许随时有致命的危险出现,也许我们走到天黑、走到死都看不到住户,走不到尽头。而那大山,他认为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存在,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当被我们问及理由时,这个平常理智得要死的人,给出的答案竟然是:直觉。
“不行!绝对不行!”这种情况下,第一个有这种反应的自然就是“花瓶”了。她像是一只柔弱却愤怒的小羊羔,在强壮的饿狼袭来时,毅然地决定守护着自己敬奉如神明的东西。她错过身子挡在了郑纲和那棵让人望而生敬的“男枯树”之间。她弱小的身子简直像是被一大团气体包围着,让她变得异常勇敢和坚持。从那刚刚流过泪的眼中就能看出,她甚至可以为这一对树与郑纲“拼命”。
郑纲无奈地叹了叹气,又说道:“那这样吧,我先过去一趟探探路,你们等在这儿。如果有收获,你们再过去。”说完就跨着大步向那“男枯树”走过去,“花瓶”则错开步子向一侧拦住他的去路。郑纲转向一旁再往前走,又被她迅速跑过去拦住。郑纲见“花瓶”也是真铁了心,直接撞开她的身子走了过去,一只手抱住了那主树干,另一只手则抓住一根斜枝,伸开腿就要往上面蹬去。险些被郑纲撞倒的“花瓶”则直接顺势扑了过去,死死抱住郑纲的腿,一口咬在了他的腿肚上。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站在哪一方都不妥,却又都有足够的理由。
对于“花瓶”的举动我能够理解,在这还搞不清是何年何月的怪地方,在一片丰茂的灌木中,兀自生长着这么两棵神奇得让人不禁咋舌的一对树。我总感觉,即使再唯物的人也会相信,它们的骨子里,定然有我们人类所无法企及的精髓灵气所在,而这两棵树,虽然无法看见它们的年轮,但我坚决地认为它们一定有相当漫长的生命经历,也许它们就是某种神灵的化身。“花瓶”之前对萍姐的感知,以及她说的很多话,都被我们不经意间验证了。现在她为了这两棵树,只是为了不让郑纲和我们从上面爬过去,就表现得如此坚决乃至疯狂,她做的自然没有错。
我脑子里甚至不经意地幻想着,若干年前这里本来并没有这条大河,这棵“男枯树”每天白天都会走到“女枯树”那里,为它遮着太阳,晚上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两人一起听着风声,在彼此微笑中安然入眠。只 662f." >是有一天,当它们醒来才发现,它们之间被这条可恶的大河隔断了。于是,它们每年都长那么一点,忍耐着延长枝干导致的血肉撕裂所带来的巨大疼痛。于是,就这样痛着、痛着,它们已经在这里驻守了上千年、上万年。但它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只为了有一天能够盘绕相携,能够连理并生。
可从另一个方面想,最初被我认定是木头人一般的郑纲,自从进入到这块神秘而陌生的土地上来,就从来都没让我们失望过,甚至每次都让我们吃惊。他一直充当保护伞的角色,如果没有他,我想我们几个早就死了,最多也就剩一堆白骨。把他说成我们的恩人,一点都不过分。我信任他的“直觉”,远比信任我自己以及“花瓶”。
欧阳虽然方才和我、“花瓶”一样被枯树震撼,但他此时的立场非常明确,比我理智。他似乎看不惯眼前的状况,喊着“小印傻愣什么呢”,就快步走过去要抱开“花瓶”。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郑纲也想甩开“花瓶”,就用力抖了一下腿。“花瓶”就被他这一抖给甩到了一边,一只脚狠狠踹在了欧阳的伤腿上。只听见欧阳“哎哟”一声惨叫,一连几个踉跄,向后倒去。随后传来的便是扑通一声,腿上负伤的欧阳掉进水里了。
欧阳的水性不好,更何况负伤的腿又被“花瓶”来了这么狠的一下。
第二十章 大河里的怪鱼
我也顾不上太多,转身便向河边跨了两步,跃起身子向那不知深浅的河水里扎去。水面上虽然看着还算是bbr>?99lib.平缓,但刚一扎下去我就感觉到强烈的暗流。还好水底异常清晰,欧阳正在往下沉着,我正吃力地往欧阳的方向游去,忽然一道黑影从右上方如箭一般向下来。我几乎下意识地向一旁躲避,再回过头来,那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我明显感觉到身上被很多张小嘴乱咬着,好在我的意识很是清晰,没有管太多,我继续朝着欧阳的方向游过去。刚展开胳膊,可怕的景象便映入了眼帘,我的眼前闪动着数以千百计的血色眼珠,而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被撕咬的疼痛感已经愈加强烈。我被吓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眯了下眼睛,当眯起的眼睛再睁开时,定睛看着眼前的那一堆血色圆球,这才大致看清这群东西的样子。它们每个都长着正立三角尺一样的尖脑袋,上窄下宽,下巴那里的皮很松,像是被里面突起的牙齿或者架子之类的支撑着,下面的两个角上缀着青蛙皮一样的褶皱,两只眼珠长在脑袋两侧,硕大而血红,隔着河水看进去,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层次感,似乎一看进去整个人就会随之掉进去。一个个三角脑袋撑着俩大血红眼珠,密密麻麻地包围着我,我正转身要跑,那宽大的下巴处便张开了大得吓人的嘴巴。我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惊异得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它们下巴两侧缀着的蛤蟆皮竟然被它们硕大的牙齿给全部撑开,不,不只是撑开,那两侧的软皮已经被它们给撑烂掉了,我甚至能听见那软软的蛤蟆皮被扯烂掉的声音,之后便看见暗紫色的血液从里面迸溅而出。
随后的一刹那,那数千百张迸溅着紫色液体的大嘴巴,如离弦的弓箭般朝着我的脸上飞速弹来。我被这一幕冲昏了头脑,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正身处水中,惊恐地张嘴要喊出来。脑子里如放电影般迅速放映着怪异恐怖的画面:一张巨大的嘴把我整个脑袋一口吞了下去,在骨骼被嘎巴嘎巴咬碎声中我渐渐丧失意识。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嘴巴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周围,甚至在我的身后。我这样可怕地想着,几乎要疯掉了。就在我要控制不住自己思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后脑一阵疼痛,随之传遍全身。
在那阵痛感之前,我用余光扫到突然窜到我身后的那个怪东西,是一条型号比眼前这些怪鱼大一百倍的鱼,长着近一米长的鱼鳍,那鱼鳍就像是章鱼的手,活动自如,它们伸出来紧紧拽住我的头发,将我向后拖去,而巨鱼的尾巴竟然从我的脖颈后面缠绕过来,渐渐地爬上我的嘴角,一点点朝着整张嘴巴盖过来。我惊恐地伸手去抓它,刚拉住,却被随之而来的另几只“手”缠住了手臂。我已经在尽最大努力挣扎,那些鱼鳍控制着我的口鼻,我担心自己随时有可能活活地被憋死在这水下。这时,我的整张嘴巴已经被那胶布一样黏糊糊的鱼鳍给贴得严严实实,它另外几道鱼鳍已经伸到了我的鼻孔里,那感觉奇痒难耐,脏兮兮的黏液伸进去又顺着鼻子内侧淌出来,就像是黏糊糊的鼻涕。无比的恶臭顿时灌满整个鼻腔,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在水下没有空气的情况下,竟然也能闻到如此恶臭的气味。我使尽全力将右手挣脱出来,摆起右臂打在自己的嘴上,几道鱼鳍掉了下来。接下来我又准备去扒其他的鱼鳍,拼着命要尽快摆脱这怪物。
可是藏书网我的胳膊竟然突然被那鱼鳍里的某个坚硬的部位扎了一下,随后便再也使不出力气来。似乎那巨鱼也被我搞得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如蛇一般在我身体周围飞速环绕了几圈,它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把我整个人都给捆绑了起来。最后一圈之后,它的头部正好闪到我的面前,一双大眼与我对峙着。这双眼,看起来竟然非常熟悉。
那时我还没发现它身上真正奇异的地方,我的视线立即被它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它、它竟然会眨眼。这是一条会眨眼的巨大的鱼!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让我十分惊恐,随后是一股异常强烈的兴奋之感。
待我看清那一整个脑袋,我的这种莫名的兴奋就立即消失干净了。哪里是一条鱼,那是一个人,那鱼头是一颗人头!
更可怕的是,这颗人头我曾经见过。
只从那人脸上的神情和眨过后又瞪得圆溜溜的眼珠,我就可以完全肯定地说,这是一个精壮得不能再精壮的汉子的脸!看着它此时的样子,我的脑子里慢慢浮现某个影像。我猛然想起,在冒顿侍者的手机屏幕上看见过这个汉子,单从那双眼睛就可以认定,就是他!就是他!
可他的脑袋下面,竟然拖着数米长的鱼身,非常怪异。从缠在我身上的情况来看,它应该是没有骨头的,那鱼鳍是金黄色的,像是草原上被风吹动的荒草。
它动了一下身子,勒在我身上的鱼身随之紧了一紧,就在这时它的鱼鳍抖动了一下,露出了身体表皮真正的颜色,那是青色,刺眼的青色。
此时,它勒得我只能勉强呼吸。但让我害怕的并不是随时可能被它勒死的事实,而是它的样子,如果那巨大怪异的鱼身子,上面只是托了一颗螃蟹头,或者拖了一颗牛头、狼头、狗头,我或许都不会害怕,至少不会这么害怕。可偏偏那是一颗人头,一颗匈奴勇士的人头。
忽然,我看见它的嘴巴微微张了张。我本以为它是要扑过来把我一口吃掉,我感觉到一泡尿浇在了裤裆里。可它并没有靠近我。过了一会儿后藏书网,我竟然听见了它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特别的声音,像是一个强壮的汉子在寥廓的草原上奋勇杀敌时的怒吼,又像是午夜轰隆隆虚缈的雷声。总之那声音听起来异常恢弘,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那声音的环绕之中。
我听见了它说话的内容,我明明确确地听见了,随着那声音逐渐传入耳鼓,我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在不断地被抽空,那种感觉是真真切切的,我似乎意识到,我马上就会被这股神奇的力量吸尽,什么都不剩。
我听见的内容是:
“用你的命,抵我的刀。”
我的意识似乎陷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我眼里能看见的只有风,一股接着一股的风在眼前刮过,风中一个又一个匈奴人打扮的兵将如幽灵一般随风飘过。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清晰,眉毛、眼睛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我甚至还看见了顺子和老沈,包括顺子和老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但是同样包括顺子和老沈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那就是一张张面孔,像是被冻僵的面孔。
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要杀我的恶意,但我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危险,似乎不只是他们,就连这风、风中的一切,甚至尘埃都要杀我,都想让我死在这里。
突然间,我听见一个声音,是顺子,是顺子的声音:“小印哥,救我……救我……”我奇怪地看向随风浮到眼前的顺子,他没有张口,依然是那张僵掉的面孔,但声音却一次紧接着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小印哥,救我……救我……还刀救我……”
我想拔腿走过去拉住顺子,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顺子在前面飘着。随后我又听见老沈的声音:“救我,救我……”
他们俩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儿,像是发丝一般缠在我耳朵里,我整个脑子里尽是他们俩的回声。很快,他们俩就被湮没在了成群的匈奴兵之中。
我感觉到了阳光,阳光从头顶直射了下来,穿透了这密密实实的风,渐渐地,这风就在这阳光的照射下变得稀薄,更稀薄。而那些在风中飘荡的匈奴兵们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随后能看见的,只是大片大片的阳光,从树叶上筛下来的细碎阳光。
但顺子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小印哥,救我……救我……还刀救我……”
“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
当这句话传进耳鼓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忽然颤动了一下。
清醒过来的一刹那,我意识到了,此时并不是在满是怪鱼的河水之下了,而是平平地躺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最重要的是,我将后背用力向地面贴去,并没有感觉到有突出的硬物,也就是说,短刀不见了,我的胳膊似乎还没习惯回到地面的状态,而是习惯性地延续了方才在河里拼命游动的样子,用力拍了几下,却拍在了硬生生的地面上。
那一刻,我真切感觉到,地面给人所带来的踏实感。
“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
这声音再一次传进耳鼓。
应该是我的手拍到地面的声音被他们听见了。很快,“花瓶”的声音传了过来:“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她哭着扑在了我胸口,而她的手里正紧紧握着我的短刀和冒顿侍者给我的假手机、假罗盘。
我被她扶着吃力地坐了起来,摇晃了几下脑子,似乎一切还好。
刚一感觉到自己脑子里仍有意识,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号便涌了上来。大脑一片混沌,问号充斥着每个角落。
方才那人头鱼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回到岸上的?
“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
……
“小印子醒了更好,咱得好好说说。”
我本以为方才那两声“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和那人头鱼一样不属于这地面世界的,可在耳边响起的这句话,和方才那句明明是出于一个人之口。我循声转过头去的同时,“花瓶”在一旁愤怒道:“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小人!”我定睛一看,说那话的竟然是包爷!已经走失了一整天的包爷竟然就在我眼前。他生龙活虎,面带微笑,就在我面前!
我没理会太多,转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郑纲和欧阳,便简单地问道:“他们俩呢?”
“花瓶”似乎有些害怕包爷,身子挨得我很紧,说道:“郑纲和欧阳去对面了,现在就我们四个人。”
我抬眼看了一下“花瓶”,又看了一眼包爷:“四个?还有谁?”
“花瓶”向一侧示意了一下:“喏,是去厕所的人,回来了。”我转头看去,一个女孩边整理着衣服,边往这边走来。女孩看见我醒来,脸上的表情由一副无所事事到欢喜兴奋:“小印子,你醒啦!”这种变化看上去异常明显。应该是见我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她补充道,“去方便了一下。”
“萍姐?”虽然经过这女孩之前的溜走,我已经不相信她是所谓的“另一个萍姐”,但这么猛一下再次见到她,我还是直接这么唤了出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有脸上、胳藏书网膊上明显挂着的几道伤痕。我扶着地面站起身来,刚刚恢复过来的脑子被这两位给搞晕了。我甚至有点搞不清脑子里这一段又一段迥异又清晰的经历,究竟哪一段是真的,哪一段又是假的。
我们从古旧部落分头去找那条大河,包爷却一直没有回来。这段很清晰。
我们在河边做好木筏,郑纲回古部落去探看是否有包爷信息的空当,这个所谓的“另一个萍姐”借去厕所的机会打翻木筏进而逃掉。这段很清晰。
“花瓶”为了阻止郑纲爬树,不小心害欧阳落水,我冲下去救他,遇见了人头鱼身的怪生物,之后在河里听见顺子叮嘱我还刀救他命。这段很清晰。
眼前,失踪的包爷、失踪的“萍姐”,竟然全部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并且是同时出现在眼前。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包爷一再说的“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这句话又是怎么个情况?
我的脑子尽量快速地转动着,我把他们三个叫到一起,围坐了下来。我逐一地把问题抛出来,让他们认真地给我作解答。在这过程中,“花瓶”一直把短刀和那个假手机、假罗盘紧紧护在身前,并且时刻警觉地看着包爷,像是生怕被包爷抢走似的。
经过他们一番又一番的解释,我算是大致搞清楚了状况。虽然我也无从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他们的猜测,甚至是胡编乱造。但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
第二十一章 我不知道的真相
欧阳水性一般,又赶上腿部有伤,落水后肯定凶多吉少,想到这些,我这个水性同样不好的人却立马跳到了水里。可哪知道这条大河深不见底,并且因为地势本就起伏较大而导致河床沟壑丛生,暗流湍急。
我跳下水的同时,刚刚好不容易摆脱“花瓶”而猴子般噌噌噌爬上树干的郑纲见状不妙,双腿一用力便飞扎进了大河,也就是我刚跳进去后看见的从身边蹿来的那道黑影。
从那河道情况bbr>.看,这条河定是有相当长的一段历史,在这荒野偏僻之地,河水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不知名的水生物再正常不过了。我最初看见的那些小鱼都应该是真的,但后来的“人头鱼”完全是不存在的。我所经历的一切,“花瓶”基本上都能知道个大概。因为我被弄回河岸之后,一直在磨叨我见过的那些情节,甚至极有可能看见那些情节时,我已经被救回河岸上了。郑纲救我回岸上后,也向“花瓶”解释了我的大致情况。欧阳也被救上了岸。郑纲在河水里就已经见我状况不妥,于是特意抓了一条小鱼回来寻找根源。郑纲说,他恰好曾在一个研究异类生物的朋友那里看过这类小鱼的资料。这类鱼多年寄居在某一特定水域,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挪窝,即使是发大水、下暴雨、干旱都不会动,生命力也异常旺盛,比打不死的小强还要强悍。它们都是以个体为单位的,同一个家庭的成员都分别行动。这种鱼的口中能分泌出一种毒素,平时它们用这种毒素捕食小虾等,但是,一旦有其他生物入侵,它们就会骤然几十几百条聚集在一起,甚至更多,一并向入侵者发起攻击。这种攻击的作用就是,能够让入侵者产生幻觉,它们趁着入侵者产生幻觉的时候将入侵者作为美食分食掉。我当时觉得身前身后轻微的一下下疼痛,应该就是被这种小东西攻击的原因。
这种小生物非常厉害,它们能大致分辨清进入它们领域的生物的来意,究竟是不慎掉落,还是路过,或者是入侵。应该是欧阳的行为被理解成不慎落水,而我可能是主动性比较强,便被定义为了入侵。郑纲救过欧阳之后,再来救我时也.被那小鱼咬了。只是他没有出现幻觉,便自认抵抗能力很强,扛住了。
等大家讲完之后,“花瓶”私下和我讲,虽然郑纲讲这些细节,一直在说是从那朋友口中得知,但欧阳看似无意的一句“你小子记忆力这么牛呀”,让“花瓶”觉得,这郑纲肯定是有意了解了这些,并且就在我们出发之前,她甚至有些怀疑郑纲此行另有目的。
我本以为脑后那次闷痛也是因为这类鱼的攻击,或者是本没有那次闷痛,只是出现了幻觉。但“花瓶”傻乐后才说出了真相,原来是郑纲那小子在我脑后来了一拳,直接把我给打晕了。郑纲向“花瓶”解释说,他身上还拉着欧阳,如果救我时再遭到我的反抗,或者我出现了幻觉,三人可能会一起葬身水底。
按照他们的讲法,我在河里看见的那条人头鱼,以及顺子他们,还有那一阵阵要命的恐慌,全部是因为我的幻觉。我不怀疑郑纲随我们同行的目的,倒是有些怀疑郑纲为了安抚人心,才把这些本来存在的非科学的东西讲成是我的幻觉。
郑纲把欧阳和我弄了上来,把我身上的短刀和假手机、假罗盘拿出来,让“花瓶”拿到太阳下晒干。他抓着那小鱼研究了一阵,就丢回了水里,并叮嘱“花瓶”和比我先清醒过来的欧阳照顾我,他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要爬上那棵树到对面去。“花瓶”再一次阻挠,郑纲却只说了一句话:“看住你的小印,再这样往前走,兴许有更糟的事。”就这样,“花瓶”没有继续走下去,她真的有些怕了,怕再出现让我们都无法应付的事。腿部已经溃烂了一大片的欧阳,随后便追着郑纲爬了上去,还不忘叮嘱“花瓶”照顾好我。郑纲让他回去他没有理会,他应该是怕郑纲腿上被小鱼咬过的地方会发作吧。
就这样,他们俩爬上了那两棵枯树,并且说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接我们。
我虽然渐渐清醒,但嘴里还一直胡乱念叨着,“花瓶”说只听见我呓语般:“我要还刀,我要还刀……”她说她甚至觉得那话不像是我主动 8bf4." >说的,而是某种力量控制着我驱使着我说出来的,就像是一种暗示,只是说给我自己听。渐渐地,我老实了,在地上躺着呼呼睡着了。
“花瓶”吃力地将我挪到了那棵“男枯树”下面,借着那粗壮的主干帮我挡住太阳。就算她那么拉扯我,我都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她说完这些,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那傻乎乎任由我摆布的样儿,超可爱。”
我一直睡了两三个小时,“花瓶”就在一旁看了我两三个小时,其间她打了几次瞌睡。
就在她刚从某个瞌睡中醒来时,她看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正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并且还是一起走了过来。她甚至以为自己也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果然没看错。那两个人就是包爷和“萍姐”。
说到这个问题时,“花瓶”没有再具体讲下去,因为她没搞清楚包爷怎么和“萍姐”搞到一起了,是不是之前就有什么渊源。还有,他们偏偏赶在郑纲和欧阳一起离开的时候才出现,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担心把事情挑明,我又睡得跟死猪一样,万一那俩狡猾的家伙对我们俩不利,就凭“花瓶”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他们。她这也是缓兵之计,她一直警惕地看着包爷和“萍姐”,俩人打听了大致情况后,也没有再多问。但包爷歇了一会儿后,却急着催促她要去还刀,要抛下郑纲他们不管,也就是在我迷迷糊糊中和已经醒来时听到的那两句话。
“我们这就去还刀,我扛着小印走。不用等郑纲,不用等,不用等……”
……
“小印子醒了更好,咱得好好说说。”
说到这儿,我也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警惕。歪头看向包爷,意思自然是等他继续补充本该和“花瓶”相逢时就讲的东西。他去寻找大河却没有归来的这段经历,怎么和“萍姐”搞到一块儿的,又怎么跑到这里来正好遇着我们的。当然,还有“萍姐”怎么会离开我们,这一段时间又都发生了什么。
我无法确定和他们俩挑明会怎么样,但我想他们既然回来了,就算是揣着坏主意,至少也会编个谎话来骗我们而不是有意回来找碴的。不管他们俩或者其中某一个,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有其他的目的,我要听完再作打算。
包爷一向是牛逼哄哄的架势,我问到这些事时,起初他还不是很爱讲,满嘴就是:“小屁孩听什么听,跟着我走就是了,前面的大好世界等着我们呢,别纠结那些狗屁过去!”对于他这种态度,平时我能够完完全全地接受,但现在这种状况,我决计要问清楚。而包爷却在我们几个面前明明白白地表示,不要等郑纲和欧阳了,拿着短刀一起上路。他一再说跟他走没有错,但就是不肯讲明白为什么。
虽然如此,但我看包爷的态度也不是异常坚决,总不至于跑过来抢我的刀。一旁的“萍姐”让我有一股错觉,就好像她放掉木筏后溜跑这段压根儿就不存在。她方才去方便回来,就好像早晨她去方便回来一样,只有一点我能确定,她这一去一回中间过了几个小时,一般没有谁会方便那么长时间。我恍惚感觉,脑子里的时间变化压根儿就和现实对不上号。
无论包爷怎么鼓动,我们是铁定了要在这里等欧阳和郑纲回来,或者我们也从那两棵神圣的枯树上爬过去找他们。总之,完全没有不管不顾郑纲和欧阳他们俩而独自上路的可能。
包爷见没戏,便到周围去转了,说要察看察看地形。
包爷为什么找水没有回来,我暂时还不知道,这期间都经历 4e86." >了什么,我自然也猜不出。但“萍姐”,根据郑纲的分析,我完全肯定她是溜走的。但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张与不安,那份淡然任谁看也看不出一点不妥。而她接下来99lib.陈述的这段经历,把我完完全全弄蒙了,我的猜测被推翻。
早晨,早餐刚吃到一半,“萍姐”就避开我们去找地方方便。但那些灌木长得不成系统,她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在我们当时待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萍姐”知道我这人不可能那么不礼貌,但那个郑纲和欧阳就不好说了。她索性跑得更远些,蹲下来刚解决完起身,糟糕的事就发生了。她只感觉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想喊都喊不出来。“萍姐”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定是又落到了匈奴兵的手里,这下肯定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萍姐”已经作好了随时被杀死的准备,她只求不被那些野蛮的匈奴人活埋或者割肉。
可是“萍姐”竟然意外地发现,那帮人并不是匈奴兵,而是一群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丢盔弃甲的家伙。“萍姐”听他们兴奋地讲的是,他们几天没吃饭了。“萍姐”被他们扛到河上游的千米外的地方,那河边有一个小山坳,“萍姐”被扛到那里的时候,那个木筏也被一个人撑了过去,山坳里躺着三个奄奄一息的士兵。从他们的对话中,“萍姐”听出,他们是想把“萍姐”杀死,吃人肉。
其中一个身材健硕、胸口有一大道疤痕的家伙竟然开始扯“萍姐”的衣服,其他几个人见这情况,也凑了过去,嘴里说着“玩了照样吃”之类的话,之后……
“萍姐”说到这儿的时候,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哭了起来,让人产生怜惜之情。“花瓶”听她说到这儿,还忍不住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萍姐”抽泣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讲了下去。
那帮浑蛋正在她身上发泄着兽欲,突然一个浑蛋停了下来,大叫了一声:“月氏!”但“萍姐”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听见。那帮家伙丢下“萍姐”便朝着河边跑去,跑之前竟然还扛起那山坳里已经近乎死掉的同伴。“萍姐”陷入绝望,恨不得一死了之。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连串渐近的马蹄声,之后就是金属砍入血肉的声音,那声音让遭受蹂躏的“萍姐”莫名其妙地战栗着。听到那声音后,她出乎自己意料地不想死了,她想活下去。那马蹄声却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近,她抬起头时就看见马背上那面相凶恶的家伙,他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刀尖正往下淌着鲜血,“萍姐”甚至能闻到那充斥鼻孔的血腥味。她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了。
事情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那男人竟然从身上扯下衣服丢过来盖在“萍姐”身上。当“萍姐”爬起来走到河边时,只看见那木筏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拴在河边的绳索还没有解开。而那几个被砍杀得惨不忍睹的家伙倒在地上被拴在一起,面相凶恶的家伙用手牵着绳索,策马扬长而去。“萍姐”把救她的人当成了勇士。我心想,难道“萍姐”是爱上了那个男人?当然,前提是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萍姐”把那勇士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试图沿着河岸来寻找我们,因为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也只有我们有可能带着她活下去。她正吃力地朝前走着,那河里竟然忽地蹿出一个庞然大物来。她被吓了一大跳,可随后很快就淡定了,她不再害怕了,还有什么比之前经历的更恐怖呢?就在河岸,那个庞然大物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之后便从岸边爬了上来。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男人,一个浑身上下布满了细小伤口、满是血点和青苔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包爷。
包爷爬上岸边后,像是刚刚用掉了最后一点力气,翻身倒在了地上。而此时,“萍姐”看见那河面上跃起了无数条小鱼。
“萍姐”接下来说,是她救了包爷。
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禁笑了起来,难怪包爷听“萍姐”开讲就去周围转悠,敢情是被这么一弱女子救了,脸没处放吧。
第二十二章 突变的局面
说话间,河对岸传来郑纲和欧阳的喊声。他们先是诧异于我们这边怎么多了包爷和“萍姐”,之后郑纲吩咐欧阳等在那边,他则猴子一般三下两下便爬上了那棵“女枯树”,飞速地通过那两根“枯树枝”,跳到我身边。他靠到我耳边问我那俩人是怎么回事,我一时半会儿也捋不清究竟什么情况。“萍姐”只是冲着郑纲笑着道了声“抱歉”,郑纲也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这时,包爷也走了过来,几乎没什么寒暄,俩人各自伸手冲对方摆了一下算是招呼。
之后郑纲介绍道,对面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要让我们这就过去。当“萍姐”问及是什么地方时,他只是简单地说“山洞”,再被多问,他就说:“我们也没有进入太深,但确实有好东西,先过来接你们,一起探寻。”
我已经明确感觉到郑纲对待包爷和“萍姐”的态度不正常,心想他心里定是在酝酿着什么计划。除了郑纲之外,我感觉我所见到的包爷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头,总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次郑纲提出要通过这对枯树去对岸,“花瓶”并没有阻止,她应该也是和我一样感觉到了大家的气氛有些不对,再加上方才包爷一再催促我们丢下郑纲和欧阳,自己上路,她自然变得更加小心了,一直紧挨着我。
因为那“男女枯树”的承重能力有限,再加上“花瓶”、“萍姐”这俩女人需要照顾,郑纲便安排大家按次序通过。
从前往后依次是:
包爷、“花瓶”、我、“萍姐”、郑纲。
直到十几分钟后,我才搞清楚他这么安排原来是别有用心的。
站好队形后,站在队首的包爷转头喊道:“郑纲,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我心里还纳闷着,就这几个人,他不至于把郑纲叫到跟前说话吧?难道是有什么怕河对面的欧阳听见?郑纲刚一走过去,只见包爷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来,直接向郑纲的胸口上刺去,就在那刀子马上插进郑纲胸口的那一刹那,郑纲飞速向一侧转身,只听见扑哧一声,随后包爷向外一用力,那刀子便被拔起,一道血光从郑纲的肩膀上喷薄而出。这时,刚刚拔出刀子的包爷,如疯了一般再次举起刀来,这次竟然直接朝着郑纲的脖颈处刺去,之前郑纲疼得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又刺了过去定是难以招架。
我跳起身猛地向包爷扑过去,几乎同时,郑纲就地一个前空翻,一脚砸在了包爷的脑袋上,包爷的身体随即矮了下去,手里的刀子也脱手掉到了地上。而正扑飞在空中的我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肉乎乎的包爷身上。
我刚抬起眼,就看见“萍姐”已经捡起地上那把刀子冲了过来,抬起刀子就要朝着包爷的脖颈扎去。“花瓶”大嚷了一声:“住手!”“萍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此时郑纲的身体刚刚落地,起身再来阻止就算他是神仙也已经来不及,而我刚摔到他身上,自然也不能快速站起。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后面飘了过来,随后就看见迎空一大脚准准地踢在了“萍姐”的胳膊肘上,那把刀子也被踢飞到了灌木丛里。
那道黑影并没有如大侠般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而是一只腿像承受不住力量瞬间弯了下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甚至感觉到了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那人,正是欧阳。从包爷开始攻击郑纲的那一刻开始,欧阳就开始登上了河岸对面的“女枯树”,忍着腿上剧烈的痛感,向这边爬来……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搞清楚这俩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阻止杀人肯定是没错的,于是便条件反射一般从上面直接飞落了下来。
郑纲起身后,原地跃起来,粗鲁地把“萍姐”的双手背到身后抓住,狠狠地压在了地上。“萍姐”痛得大喊了一声:“哎呀!你干吗呀!胳膊、胳膊,痛死了!痛死了!”郑纲没有理会她,押着她向包爷这边走过来,看了看包爷已经昏迷。郑纲随便在旁边折了几根灌木树枝,把“萍姐”放倒在地上,将她的手反背到身后,弯起她的双脚,将她的手脚全部捆在了一起。
欧阳正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藏书网着,“花瓶”要扶他起来,他只是指着紧贴在地面上的那条腿,看起来像是骨折了。郑纲绑好“萍姐”后,快步走过去在欧阳的关节处摸了几下,摸得欧阳大声叫了几下。郑纲连声说着:“没事没事,想点别的想点别的,闭上眼睛……”说着话的时间里,只见他一只手拖着欧阳的鞋底,一只手按住欧阳膝盖以上的部分,忽然一用力。只听见一声脆响后,欧阳又大叫了一嗓子。之后郑纲又在他膝盖附近仔细揉按了几下,扶着欧阳站了起来:“没事了。”
果然,欧阳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后,连着走了几步,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行啊你,这招也会。”
郑纲走过来,和我一起把包爷翻了个个儿,“花瓶”这时也凑了过来,嘴里念叨着:“我就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就像那脑子根本就不属于他的,而是在受着其他人的控制,跟机器人差不多。”
这时包爷像是正处于半清醒的状态,嘴里开始胡乱地念叨了起来:“不!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不!”此时,包爷的整张脸一会儿变得异常愤怒,一会儿又变成平时的样子,似乎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正在他的身体里重叠着、变换着。
“花瓶”猜疑着讲道:“他会不会是被催眠了?”
“催眠?”我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郑纲却在一旁应和:“我怀疑也是,那会是被谁催眠了呢?”郑纲提出了这个问题后,忽然把头扭向一旁的“萍姐”,“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他?”说完便像电视里警察审问犯人一般冲到她面前。
“萍姐”却依然保持着淡定,甚至淡定得有点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萍姐,这种淡定绝对是不正常的。“萍姐”回应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突然攻击你,以为这个家伙会伤害我们。为了救你,才去刺他!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呢?”随后又建议道,“你们去弄水来,把他泼醒,审问审问他!”
“花瓶”当即打断道:“不行!万一真是被催眠,他此时正陷入现实世界与被催眠者强行灌输进的两个世界之间,正在做拼命的挣扎,如果现在中途打断他,非常有可能造成他人格分裂或者是精神崩溃。况且,他已经遭到郑纲踢一脚的刺激了。不行!千万别惊醒他。”
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的欧阳凑过来分析着:“这包爷应该是有恶意的,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凶器?这次回来就是有备而来的。”郑纲听欧阳这话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面的灌木丛里钻了去。不一会儿,竟然翻到了包爷丢出去的那把刀。本来以为那会是匕首之类的,可事实并不那么简单。
当那把刀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们几个全都傻了眼。
那是一把典型的匈奴刀,但刀背上却突兀地长着很多倒刺,除此之外,那短刀的刀柄上竟然刻着几个繁体汉字——“尋‘天臍’之匈奴精兵”(“寻‘天脐’之匈奴精兵”)。
我们要等包爷自己挣扎着醒来,之后再看情况作处置。郑纲弄了一些软树枝,在我和欧阳的帮忙下,把包爷也按绑“萍姐”的办法绑了起来。
“花瓶”是见现在人多势众明显占优势,这才把我们见到塑料袋的事向“萍姐”怒气冲冲地讲了出来,随后便丢出了一句:“你是谁?究竟是什么人?”
“萍姐”几乎连愣都没愣,直接回应道:“我是萍姐啊。”随后解释道,“那塑料袋,很有可能是我们现代人带进来的。这个地方,能进来的,不可能就我们几个。”虽然这说法不太容易让人赞同,但却似乎就这么轻易地把我们之前欣喜若狂的猜测给推翻了。想想我们来时,被那群狼兵围困时,也是丢下了一包包大大小小的东西,我也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我们的精神状态太糟糕,又急于离开这个鬼地方,进而太过专注于那个塑料袋,甚至忘记了其他的可能性。
郑纲很轻蔑地看着“萍姐”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花瓶”好奇地看向郑纲,没有问话,但那表情分明是代替声音在问了,只是郑纲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欧阳插话说:“一会儿过到对岸,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几个把“萍姐”丢在一边,围着包爷坐下来休息,时而抬头瞄一眼他是否醒来。等了好一会儿,包爷那挣扎扭曲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随后像是很吃力地动了动眼皮,就好像那眼皮上被压了千百斤的重量。他睁开眼睛后,并没有动身子。他的脸正对着我,我看见那脸上?露出了真诚而纯粹的笑容:“小印子!”说这话的同时他动了动胳膊和腿,脸上的表情瞬时变成了迷茫。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摇了摇头后又看向我,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郑纲把那把刻有“寻‘天脐’之匈奴精兵”的匈奴刀举了起来。包爷在上面愣愣地看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眼睛同时像是冒出了精光,那种精光独属于整天拿古玩当营生的家伙。如果之前见过这刀,他定不会有这番神情。但方才拿着那刀刺伤了郑纲的,明明就是包爷本人,他真的是被催眠了?方才那些事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意愿?
郑纲把上衣扯开,露出伤口来。这时大家才留意、关心郑纲的状况,也许是因为郑纲一直都表现得太过强悍,以至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大家都没有去关注。那伤口处已经挂满了碎肉,很显然是被那刀子带出来的,鲜血已经模糊了半个身子。欧阳从衣服上扯下一大块布,赶忙帮他进行了简单包扎。
包爷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了?哪个王八蛋伤的?”这话问得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郑纲也没有吱声,好像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反而问及包爷这一路都经历过什么怪事。他“哦”地应了一声后,张开嘴就要讲给我们听,却皱了一下眉头后又停了下来。他似乎正在脑子里搜寻着什么:“怎么回事?怎么一段一段的?怎么了这是?”郑纲打岔道:“可能是太累了吧,慢慢想,以后再闲扯。”这事就这么暂时性地有意打发了过去。
那把刻有“寻‘天脐’之匈奴精兵”字样的怪刀,和冒顿单于佩刀、假手机、假罗盘,都再次被放在我衣服里的贴身背包中。
郑纲叹息着冲我们点了点头,意思是说包爷确实是被催眠了,或者是被某种神秘的法术控制住了。也正是郑纲的那一大脚,让他从被催眠的状态中挣扎着恢复了过来。郑纲还问道:“包爷,脑袋疼不疼?”包爷竟然只是说:“脑袋?不疼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我们,为什么把他绑了起来。“花瓶”说:“你自己发疯了,像疯狗一样,还咬人!”包爷并没有跟那丫头生气,知道自身发生了不能自已的事,诧异地“啊”了一声。
这时我发现郑纲一直用余光留意着“萍姐”的神色,我也有意斜着眼神看过去。“萍姐”正紧张地盯着包爷看,像是生怕包爷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郑纲把“萍姐”放开,嘴里说着:“误会了,不好意思。”之后又让我们站起队来,依然按着那会儿的队列,只是多了个欧阳。
欧阳、包爷、“花瓶”、我、“萍姐”、郑纲。
第二十三章 疯狂的“花瓶”
我们一个挨着一个爬了上去,保持着“男女枯枝”上分别承受不超过两个人。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如果同时过太多人,枯枝会因为承受太大的压力而撑不住。除此之外,任何人的轻微动作都可能导致这枯枝发生晃动,影响到其他人的行进。但如果只是一个人在上面的话,在这么高又不算粗的枯枝上,心里自然又会不踏实,会觉得没有照应。所以我们进行了这样的安排,即使同伴很可能无法照应你,但是就算对方再弱小,也能给你一份支撑感和安全感,这就和夜间走夜路一个道理。我随在“花瓶”屁股后面爬上去后,听见萍姐对郑纲说:“一会儿你先上吧。”被郑纲给巧妙地拒绝了:“还是你先吧,保证女同志安全。”
不亲自爬上来,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脚软、腿软。我们爬上来之前,郑纲和欧阳就连番嘱咐我们不要往下看,既不要过分紧张,也不能放松精神,把自己想象成猫,四肢并用,扎扎实实地往前走……
在我意料之外的是,这树枝超乎寻常地结实,“花瓶”对这“男女枯树”充满了敬畏,但刚爬上来的时候却兴致高昂,毕竟这比游乐场里的各种项目都要刺激得多。可爬到快到两条枯枝的临界处时,她却不敢再往前挪动了,撅着屁股停在了我前面。我轻声问她怎么不走了,她颤抖着声音,说了声:“我怕。”我在后面鼓励她:“没事,郑纲不是说了吗,不会有问题。”郑纲交代过,两道枯枝的交界位置,他自己通过一点都不会吃力。“花瓶”和“萍姐”这种弱势群体,后面有人照顾着,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前面一个人即将爬到对面时,后面的那人要抓住前面人的脚,等前面人的膝盖已经落在另一面的“女枯枝”上,再松开。
这样安排真是考虑全面,郑纲不仅是四肢发达,而且是头脑更发达的新人类。两树接触处都是末梢,相比其他位置要细一些,承受力也会较弱。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末梢位置,树枝断掉的可能性就会有所增加。男的要等女的爬到尾端后才能通过交界处,这样就能保证“女枯枝”那边同一时间尽量只有一个人的重量。
和我们一样,在叙述这些的过程中,郑纲用的词语不是旧枯枝和新枯枝,而是“男枯枝”和“女枯枝”。
见“花瓶”还是有点迟疑,要动未动的样子,我鼓励她道:“别怕,有我呢,你相信我。”“花瓶”又鼓足勇气继续向前挪了去,只是速度已经慢得和蜗牛有一拼。等到她爬到了“男枯枝”末梢的时候,她叮嘱我一句:“你要抓紧啊。”
我应了一声,便抓紧了她抬起的脚脖子,她几乎是环抱在枯枝上往前缓慢得不能再缓慢地爬去的,那种紧张的状态让在最近处的我心生余悸,甚至有些颤抖。为了缓解她过分紧张的情绪,我有意说话让她放松下来:“对面有一堆好吃的,有鸡腿、有面包……还有一帅气的裸男……”我说到这儿时,她终于伸手向对面的“女枯枝”抓去。“……那裸男竟然没长鸡鸡……”我这话刚一出口,她喷笑了出来,刚刚搭到对面“女枯枝”上的手突然向旁边一滑,正往前用力的整个身子,向下面扑了去。真恨自己在紧急关头还有心开玩笑!好在我手上一直用大力抓着她的脚脖,同时两腿一直环着夹住了“男枯枝”。随着她掉下去的力量,我也跟着晃动起身子,直感觉裤裆那里被摩擦得生疼。那儿招谁惹谁了,偷个桃吧伤过,救人吧(这个也算救人吧,即使是我的玩笑害她掉下去的)也连累那儿。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才真正见识“花瓶”这丫头究竟有多么疯狂。
“花瓶”大头朝下翻了下去,我顿时用力抱紧她的双脚,但毕竟百八十斤的重量都加在了我的两条胳膊上,于是我以双腿间的树干为轴心,以头顶到树干间的长度为半径,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结果就是,我也和“花瓶”一样大头冲下了。如果从“花瓶”的角度看,我们俩的状态,就好像是她在空中做仰卧起坐bbr>,而我正帮她把着双腿。我的第一感觉并不是我整个人翻了下去,而是对面那“女枯树”、那紫色的大山、那蓝天……眼中的这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我的第二感觉就是,我命根子那里在树枝上磨得快要脱皮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这边的枝丫随着突如其来的力量晃动着,却并没有听见断裂的声音,韧性绝对不一般。我的耳边一直在响着“花瓶”扯破喉咙的吼叫,那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因惊吓而生的恐惧。最关键的是,她大喊的时候,身体会随着用力喊叫而有节奏地晃动,在惊恐“花瓶”被我害得掉进河里的同时,我清晰地意识到我在想树枝会不会断掉,不是担心大家都过不去,而是担心我们会把这对树情侣用了不知多少时间才慢慢拉近的距离再次拉开。我把着她双脚的手很快就开始酸痛不已。惊魂后,我也像是宣泄恐惧一般大喊道:“冷静!冷静!”我感觉到倒立的状态让我呼吸有些困难,喊完后不得不连着吸进氧气。同时被我喊停的“花瓶”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应该也正像我一样拼命地吸着气。
后面的郑纲迅速应对这紧急情况,他已经开始安排他们的工作了:“欧阳欧阳,你比包爷轻,你去到那树枝上,试一下能不能够到那丫头的脚,这边的树撑他们俩就够受了,我上不去。你们俩一起用力试一下……不够的话,你就抱住小印的腿,应该能撑一会儿。”随后又补充道,“把衣服脱下,脱到尽量少,脱、脱,包爷也脱,还有你,‘萍姐’……”说着郑纲已经带着大家脱起了衣服,见包爷脱了外套后就停了下来,他继续催道:“快、快,剩内裤就行了。欧阳把衣服拿着,到上面撇到这边来,对、对,腰带缠在里面,增加重量,免得掉河里。”
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总不会是几个人要裸体跳到这..t>该死的河里面喂鱼吧。欧阳已经过来了,撇过衣服后,蹲到那“女枯枝”的末梢试图去抓“花瓶”的脚脖,但就是差那么几厘米抓不到。再加上他腿上的伤,行动更是吃力。他只好按郑纲的安排,把我已经盘得发酸的两条腿用力地按住,免得我支撑不住和“花瓶”一起下去。
如果真的掉下去,我想那些可恶的怪鱼肯定把我们俩这堆美味分享得骨头都不剩。郑纲还在岸边吩咐着包爷和“萍姐”,那神奇的语速,那根本搞不懂的内容,我顿时觉得这场面太过喧闹了..
。血液大量地涌向头部,我感觉到脸涨得像平时两倍那么大。
“小印,咱们——咱们俩是不——是不是活不成了?”说这一句话,“花瓶”缓了两次气。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倒是像根本没想听到我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次的声音却像是积蓄了很久才说出来的:“小印,说你爱我!”我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想说这些。随即她又催促道:“说你爱我,说呀!”那声音里充满了期待,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那种期待。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大脑过度充血的原因,我有些混混沌沌的,感觉那话形成了立体声再从下面传来,她连着催了我几句:“你说呀!快说呀!”静了片刻,她又说道,“你说爱我,我就死而无憾了!”
欧阳在一旁喊着:“都别说话,保存体力,调整呼吸。很快就好了,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我一直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但“花瓶”似乎并不理会欧阳的话,继续说道:“你不说,那我下辈子再听你说!”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双脚竟然忽然挣扎了起来,把我的手夹得生疼,并且她明显是有意在用力夹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我的双手便承受不住松了下来。当我再伸手往下抓去时,“花瓶”整个人已经向下掉去,她边下落边大喊着:“我——爱——你!”
我惊诧到了极点,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向眼睛上奔涌而来。就在她那句“我——爱——你!”的声音中,我几乎没命地大叫了起来,整颗心脏都在剧烈地突突着。郑纲他们的声音在我耳边只能形成一片片割草机般的嘈杂。欧阳已经利索地把我拉到了上面,用力抓着我的胳膊喊着什么。
我狂叫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听见了他喊的内容:“她没死!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我的脑子里几乎完全缺氧,我们俩各在一个树枝的尾巴上,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我听见他的话,号叫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一时半会儿似乎还反应不上来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时耳边已经响起了郑纲的指挥声音:“包爷你那边放低、放低,慢慢收,对对,撑住、撑住……”
我猛吸了几口空气进来,边调整着呼吸边歪头向下面看去。完全想象不到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我不得不说,那一刻我打心眼里感激郑纲。
我看到的是一个类似大网兜的东西,是由他们的衣服、树条拼接成的能容纳两三人大小的网兜,网兜的四角用皮带、树条直接延展到河岸两侧,一侧拉在包爷手里,一侧拉在郑纲手里。那网兜中间,正缩着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花瓶”,她正抬着头看着我。此时,包爷按照郑纲的指示一边放低身体,一边往回收着手里的绳线。很显然,他们是要把“花瓶”安全放到河岸上。
欧阳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先下去,走到尾巴时,你再过来。”随后,我便随着欧阳后面,爬到了那根“女枯枝”上,再一路走下去。
刚走到对岸,被救上岸的“花瓶”就飞一般扑进了我怀里,一双手紧紧抠在我的后背上,哭得声音都沙哑了。
很快,“萍姐”和郑纲也一前一后爬了过来。除了我和“花瓶”之外,所有人都只穿着内衣。我有留意到,“萍姐”身上穿着的,竟是兜肚和一条长裤。我自然不方便在“萍姐”身上多看。“花瓶”这时与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像只小鸟般依在我怀里。这会儿我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很累。
包爷蹲在地上,解着那个网兜的扣子,边解边招呼郑纲:“你小子快点过来,这是什么扣子!老子专门研究编扣子,也没见过你这种,民间压根儿就没这么打结的。”他甚至歪头用牙齿帮忙,“你还真是一把好手,来来快点帮忙。这下可好,就差让我光屁股了,我救那古代丫头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儿。”这话顿时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欧阳立即提出疑问:“你救谁?”
包爷抬起头来,用下巴冲着“萍姐”歪了一下:“救她啊,古代丫头。”
我条件反射般转向“萍姐”,问道:“‘萍姐’你不是说,是你救了包爷吗?”
我们无一例外都把质疑的目光投向“萍姐”,“萍姐”直接冲着包爷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当初救你,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怎么变成你救我了?你这人还有没有点素质,你说你说,是不是我救你?是不是我救你?”换作以往,包爷肯定跳起来两尺高,之后就是一个大巴掌过去,但“萍姐”越是这样超过平常语速地反复说着,包爷的眉头越是拧得紧。就好像是在想某件事,刚有眉目就被野蛮地打断,并且这样反复着绝对不止一次。“萍姐”似乎一直在反复说着那几句话:“我救了你,你不说声谢谢……是我救了你好不好……我救你你都忘……”包爷的脸上有些烦躁,待“萍姐”被欧阳打断后,欧阳问包爷:“包爷你说说,你怎么救的‘萍姐’?”包爷又变成了被郑纲问及那把匈奴刀时的样子,张开口要讲话,可张到一半的时候,像是要说的话突然又想不起来了,挠了挠头想了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萍姐”气呼呼地扬声质问着:“你这人怎么这样,知道你这样,我都不救你!你说呀!你说呀!”包爷等了一会儿才憋出三个字——“我忘了”。
“萍姐”又对包爷好一顿数落,很明显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每个字都是愤愤的。而包爷则不断拍打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像是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脑袋里面,想尽力拍出来一般,却没有结果。
郑纲三下两下就把那个网兜上的扣子解开了,衣服都分回个人,我们便上了路,朝着那座已经被郑纲和欧阳涉足过部分的大山行进。
第二十四章 紫色大山里的世界
我们几个人一起往前走着,但我发现郑纲总是稍稍落后一些,我估计应该是担心“萍姐”或者是包爷趁机逃跑,或者突然袭击大家吧。郑纲就像是一个智能机器人一般,哪儿需要就出现在哪儿,并且时刻保持着常人不可企及的精神状态。
“萍姐”像是对我们这一系列的举动有很大不满,即使走路也是愤愤不平,用手打着两侧的灌木,眼睛四处随意望着。而包爷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屈眼睛,像是正在努力想着什么。
在前面带路的欧阳一直在催着我们加快步伐,像是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好利索了一般。从他脸上那股子兴奋劲儿,我猜也能猜到,那里肯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存在,我甚至幻想着那座紫色的大山就是存放“天脐”的地方,或者那山的背面就有现实世界的人生活着的场景。鉴于目前的状况,我们谁也没有多问,随着欧阳大跨步朝前走去。
终于,近一个小时后,那座大山便呈现在了我的面前。这时我终于看清了,这大山上披满了紫色的植被,一道一道,就像是紫色的长发般披散而下,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欧阳笑眯眯地说:“这座山,是空的。”
说完,欧阳领着我们向大山的左上方爬去,将那些紫色的植被扒开之后,一个明显很圆又很隐蔽的大洞口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山上开了这么大一个洞口,明显是有人工痕迹的口子。我纳闷地看着欧阳,欧阳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通气孔子而已。”随即跟着他往里面跳了下去,欧阳在最前面,我紧跟其后,地面离那空洞不足一人高,之后我扶着“花瓶”的手把她抱了下来,再之后下来的是包爷,见“萍姐”出现在洞口,我还是伸手过去接了她一下,想要把她抱下来,但她一把.99lib?甩开我的手,自己跳了下来,郑纲依然走在最后面。
光亮从那刚刚能进一个人的口子涌进来,能照亮相当一大块的地方。我们随着欧阳往里面走去,这个洞就是随着大山的轮廓掏空出来的,越往里面穹顶越高,最高的地方足有五六米。
欧阳向侧对面快步走了过去,走到墙角后才停下来,伸手在那墙壁上拿了个什么东西,随后就听见哧的一声,一道亮光便从那边传来,快步走过去,眼前的东西着实让我惊讶万分。方才那哧声竟然是欧阳划了一根火柴产生的声音,他把那火柴朝着挂在石壁上的一个油灯点去,整间屋子便亮了起来。之后欧阳又把那火柴放在了油灯下面的一个专门放火柴用的托上面。我拿起火柴在上面看了看,问道:“这是你带来的?”欧阳笑着说:“就是这里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欧阳摇了摇我肩膀,补充说:“现实世界,这就是现实世界!”
欧阳异常兴奋的声音刚刚落地,后面就传来了“萍姐”的痛叫声,转过头看去,“萍姐”已经被郑纲狠狠地按在了地上,双手被扭到身后并死死按住。郑纲一条腿弯着膝盖顶在她的身体上,致使“萍姐”连声喊痛。我们自然谁也不会去帮她。很明显,“萍姐”一直在骗我们。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的匈奴用密术建立起来的世界,这就是我们每天生活的现实世界。
郑纲语气坚硬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这时我才明白,欧阳和郑纲他们早就看穿了“萍姐”的99lib?谎言,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理“萍姐”,而是把她带到这个隐秘地方才动手,只是怕惊动“萍姐”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
“萍姐”疼得连声叫唤,嚷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说我说,放开我我就说……都说……什么都说……”郑纲并没有放开她,只是把硬压在她后背上的膝盖稍微松了松,“萍姐”没有方才那么疼了。
据“萍姐”此时所说,她是省师范大学历史专业的大三学生,真名叫冯小嘉,家在农村,家里的经济条件很糟糕。学校的告示栏里经常有外面单位来招学生打工,也就是属于勤工助学。她在那告示栏里看见了一则招兼职的启事,说是锦城文化产业新区那边来招女群众演员。她从小就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当年因为没钱送红包才没考上报考的某个此类学校。于是,她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问情况。那边在电话里了解了她的大致情况,主要是问她家里的经济情况,还有时间是不是紧张之类的,之后就约她去见了面。对方电话里说,有一个其他业务冯小嘉应该能做,钱比较多,让她去锦城文化新区的雅情调咖啡馆见面。本来她心里面挺没底的,但那人说正好有他们的人在学校附近办事,下午直接把她接过去,回来也可以送她,她一狠心也就去了。到咖啡馆后,她看到了电话里约她的那个男人,戴着一副小窄框眼镜,身体瘦弱,看起来就很有书生气。按她的描述,那人应该就是和我见面的冒顿侍者。看对方的样子,她也就有些放心了,聊得也算还好。那男人接下来就把整个任务当做“剧本”的形式交代给了她,也就是让她以另一个“萍姐”的身份和我们混在一起,并且答应完成任务后给她5万块酬劳。
她本以为是个两三千的业务。谁承想,竟然出手这么大方。也正是因为这酬劳太多,她有些怀疑了起来。可对方接下来讲的一系列内容,以及她接下来见识的,由不得她不相信——匈奴兵是真实存在着的。
她喝了男人准备的一杯咖啡后,再醒来时,就在一片茫茫的荒漠上了。醒来时,那男人正在她的旁边,她本以为是如她最初担心的那样,遇着色狼了,但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好的,只是自己正身处一个蒙古包里。
男人引着她走出去,便看见数以千计的蒙古兵们正在操练着。因为她本身就是学历史专业的,对匈奴历史也算是小有研究,她本以为自己正身处某个古装片的片场,但她从那些兵将的长相、服饰、生活习惯等各方面都没有找到任何现代的痕迹。之后她被安排在营地里睡了几天,她一直在留心观察着,都没有找到丝毫的漏洞。她甚至还曾试探那些匈奴兵……种种之后,她确认,这些匈奴兵的存在的的确确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会骗我们这是匈奴密术构建起来的世界,还有让匈奴兵假扮顺子、老沈,都是那个冒顿侍者的安排,冒顿侍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我们不放弃完成“还刀使命”,促使我们相信这就是匈奴世界,进而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寻找存放“天脐”的圣地。归根结底,他们急于拿到“天脐”。
郑纲把包爷刺伤他的匈奴刀架到冯小嘉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既然是这样,匈奴兵果然存在。我在这种情境里杀了你,也不用负法律责任。”说完就真的把刀向她的脖子上按去,冯小嘉只是放声大叫了起来,郑纲控制短刀的手上爆出条条青筋,显然正牢牢控制着怕自己不小心失手。郑纲冲她大吼道:“说实话!”可那冯小嘉却依然坚持说:“是实话!都是实话!冒顿大单于之后,一直留存了一股力量,他们在一片无人区里繁衍生息。大单于死后,他们就会推举出新的大单于来,依然叫做冒顿。并且他们一直会派一个人在外面收集现实藏书网世界里的信息,匈奴世界里,只有大单于和这个人有直接接触,这人也就是冒顿侍者。每次更替一个新单于都会再指定新的冒顿侍者,再由旧的侍者引领他们进入现实世界。”
至于月氏信使之类的事,她就一概不知了。可能是被编排出来的,也有..可能和匈奴一样是真实存在着的一股力量。
她希望能跟我们一起走,也希望我们能够救她回去。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她想回农村老家看看爸妈。
听她这么说,似乎还算是合理。我们几个一致认为这个假“萍姐”这次并没有说谎。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的演技足够高,骗得过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我们同意她继续跟我们走在一起。
据冯小嘉说,她本来是想逃跑的,因为我们已经被那帮匈奴兵盯上了,她跟我们在一起并不安全。但是因为她从没坐过木筏,缆绳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她才只好跑掉。后来被强奸、遇见那个勇士,的的确确是真的。
这时候欧阳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问冯小嘉是不是可以和匈奴们取得联系。
冯小嘉矢口否认,说联系她的只是那个侍者,并且每次都是那群老鹰来传递消息,丢下纸条之类的,那些鹰不知是不是鹰兵,但肯定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了解过冯小嘉的大致情况后,欧阳把那墙上的油灯拿了起来,原来那油灯并不是直接固定在墙上的,而是在墙上固定着一个托着油灯的简易架子,欧阳举着油灯继续引着我们向里面走去,里面修着曲折的通道,把这大山内的巨大空间分割出了几个小区域,欧阳一直在最前面引路介绍,而郑纲却依然殿后。
我一直挨着欧阳,欧阳边走边低声说:“这里面我们俩也没来过,担心你们留在那儿出事,就先回去接应你们了。”走到由石壁凿出的门口,欧阳先是探进去了半步,伸长胳膊警惕地将油灯在里面照了一圈,我也伸着脑袋随着他照亮的次序在那里面环视着。
这个空间看起来有些狭窄,乍一看以为掏空的空间只有三四人宽。但走进去一看就会发现,原来这是由石壁掏空成的一个仓库,那仓库偏另一侧的位置上挂着一道门,一道铁门。铁门的一侧用粗钉子打在石壁上,以铁丝样的东西固定着一根极其粗的钢筋为轴心,旁边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隐约还能看见几个大字——资源库。
那铁门上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大锁,我和欧阳上前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开,急于见到里面的景象,只能先借着灯光向里面照去,但因为铁门上的钢筋棍比较密实,油灯根本无法伸到里面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空间很大,足有三四百平方米,里面用铁丝网隔成了几个区域。
包爷这时走了过来,先是歪头在那锁头上瞄了一眼。我本以为他要凭借九牛二虎之力把门撞开呢,哪知他竟然转身把欧阳手里油灯托上的火柴拿了起来,抽出来一根后又把火柴盒放了回去。他再次转身向那锁头看去,边蹲下身子边说:“帮我照着。”欧阳也随着蹲下来把油灯紧紧地照着那个锁头,包爷拿起那个锁头,在锁孔上仔细研究着,一会儿闭上左眼向里面看着,一会儿又闭上右眼看着。研究了一会儿后,他用手在那根火柴上比量着距离,之后双手在上面一用力,火柴竿便被他折成了两个木楔子的形状,他把两个楔子面互相蹭了一会儿,上面的木屑便落了下去。包爷嘴里吩咐着:“灯凑近点,近点,对着这个眼儿。”随后其中一根火柴楔子轻缓地伸进了锁孔里,包爷又眯起眼睛,控制着火柴竿的大手幅度极小极小地微微动着,不消半分钟,只听见啪的一声,锁应声开了。
拿掉铁锁后,我们几个从那两人宽的铁门钻了进去,借着油灯照出的光亮,里面的构造和物件也清晰了起来。顺着铁门门口照直往前走,一米余宽的廊道左侧是石壁,右侧是铁丝网,铁丝网内同样被铁丝网分割着,分成了三大块区域,每个区域上面都有一个铁门,铁门上都挂着一把和包爷打开的几乎一样的大锁。大锁上方各有一个铁质标志牌,依次是干粮、衣物、杂用。
而我们从外面看见的,都只是一个又一个密封严实的大口袋,口袋上印着几个大字——防水袋。
包爷用同样的方法把三个铁丝网上的锁全部打开了。我们逐个区域进入,先是打开了一个“干粮”的袋子,袋子里面竟然装着压缩饼干、煎饼、面包……很多种干粮,甚至还有瓶装水。只是所有的食物都是用简装的包装袋封着,没有生产商的标记,包括瓶装水。
装衣物的仓库里,袋子上除了写有“防水袋”之外,袋子还被码成了三摞,分别是春秋、夏、冬。包爷提了个装春秋衣服的袋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齐全得有些惊人:内裤、秋裤、薄毛裤……一应俱全。和“干粮”情况相似,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具有生产商标志的东西,不是特意扯掉的,而是特殊生产的。
杂用的仓库里,袋子里装的几乎包含了生活所有必需品,牙刷、水壶、牙膏……依然全部用简装,没有任何可以指向生产商或者主人身份的东西存在。
虽然无法确定此刻具体的年月,但看到这么些设备,肯定是近些年才有可能出现的。可是,谁有可能在这里储备东西?又是为了做什么?
“走,到里面再看看。”郑纲说完这话后,我们正要走出这间仓库,可这时冯小嘉竟然正在一边狂啃着面包一边猛喝水。东西被郑纲一把抢下,甩手丢了出去。冯小嘉已经解释清楚了她的情况,应该也算是一个受害者,她应该也是太饿了。郑纲这么做有些过分,我气不过拉住郑纲:“不至于这样吧!”
郑纲一把甩开我,但听他说话的语气,根本没有动气:“接下来还指不定面临什么境况。现在吃得这么饱,胃就很难再适应饥渴的状态。”之后他吩咐大家各自少带一点干粮,我们便朝下一个洞口走了过去。
在这个和下一个连接口的门上,也挂着一个油灯。欧阳把他手里的递给我,拿起火柴把那盏也给点亮了。我和欧阳举着灯在里面照了照,边照边往里走去。这里面的场景让我非常吃惊,相信其他人也是。我可以确认,这个山洞绝对不只是大仓库,它更倾向于一个作战指挥室。就在这里,我们发现了决定一切的东西。
第二十五章 包爷十年前的喜帖
眼前这个山洞里的空间相当于前面两个加一起那么大,正中央位置铺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沙盘。沙盘上面高高矮矮、连绵起伏,应该就是这片地域的地形图。“花瓶”兴奋地说道:“这可好了!这可好了!有地图了!”我也感觉到自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可随后郑纲的一句话如当头泼了一大盆冷水,我们谁也兴奋不起来了。郑纲绕在那沙盘看着,嘴里说道:“沙盘上没有地理坐标,没有标明具体地理名称,没有示意图,什么都没有。我们看见的,几乎每个山包都一样。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这里,或者对这里的具体地形细微处有过详细了解研究的话,这沙盘对我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随后他绕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油灯,向沙盘中间插着的唯一一个标志性东西照去——那是一面小铁旗。我本以为插着铁旗的地方应该是我们正身处的位置,但仔细一想就知道那不是,因为我们所处的这座山是明显突出于地面的,而那个小铁旗下面的地势明显是凹下去的。并且,整个沙盘上只有那一面已经生满铁锈的小三角旗。
在郑纲身侧的“花瓶”也凑了过去,嘴里说道:“上面有字?”听她这么说,我们几个也都好奇地凑过去,从那生满铁锈的小旗上,可以勉强看见上面确实写着字。我伸手拔了起来,两个油灯在两侧照了过来,我把上面的铁锈用力蹭掉一些,上面的字迹也随之稍稍清晰了些。那是两个字,看清楚那两个字后,我听见欧阳在旁边惊讶地“这……”了一声。
那两个字是——“天脐”。
难道在我们之前就有我们现代人来过这里寻找“天脐”?从那些衣物来看,来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明显是准备安营扎寨长期寻找,甚至为了安营扎寨把这整座大山都给掏空了?我心里不禁暗自惊叹着:这“天脐”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我正在那“天脐”上看着,包爷一伸手拿了过去,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方才插着铁旗的位置看着,随后他把那铁旗插回了原处,嘴里连声叮嘱旁边举着油灯的欧阳:“你别动,别动!”又指着另一侧的郑纲,“你也别动别动,都别动。”他自己则不断起身弯身,绕着那沙盘歪着头向那“天脐”方向看着。我们几个都被包爷奇怪的举动给搞晕了。包爷双眼睁得像牛眼一般大,绕着沙盘整整转了一大圈,那双眼却一秒都没离开过那小铁旗,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
包爷又转回到我们旁边,忽然露出了像是心满意足似的微笑。欧阳以为我们是被包爷给耍着玩了,“靠”了一声就把手上的油灯放了下来,包爷却突然认真地转向他,急切地连声说道:“举起来举起来,你举起来……”欧阳脸上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看包爷这股认真劲儿,微微愣了一下后,还是把油灯高高举了起来。包爷的视线又牢牢盯在了那小铁旗上,嘴里不断吩咐着:“低点低点……高了高了……对对,就这样,保持保持,别动别动……”搞得欧阳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包爷对着那铁旗笑了笑,这才给大家讲了起来。讲解前,还不忘叮嘱一脸无奈的欧阳和几乎一直未动的郑纲:“你们俩别动,光线只有现在这样交叉着才看得清。”
包爷用指头指着那小铁旗画了一圈,说道:“你们盯着这个小三角旗的四周看,眼睛别挪走。”随后包爷边蹲下身子来边指挥我们,“然后随我一起蹲下来,慢慢地把视线和这三角旗临近的第一个制高点平行,平行之后不再往下蹲了。”我和那两个女人随着包爷蹲了下来,此时我的视线正切着距离小铁旗最近的一个高点看着,但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们俩也没表示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之后包爷领着我们换到对面的方向,依然是按照他的指示重复方才那一套动作。这时,包爷在一旁引导着:“你们往远看,切着临近的这个高点把视线延伸出去……继续往远看。”我把目光按包爷的指示继续往前延伸着,我才发现这其中的奥妙。原来我这边离铁旗最近的制高点,与铁旗对面的那个制高点,竟然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也就是说它们有同样的海拔高度。就这样,包爷引着我们绕着沙盘转了一大圈,原来那个小铁旗的四周所有临近的高点都在同一个水平高度,就好像那个铁旗正处在一个坑里或者是漩涡里。
因为由铁旗临近的那些制高点组成的区域和沙盘整体面积比起来小得可怜,欧阳和郑纲的灯光随意地从各方向照在上面时,只能看出一个个毫无规则起起伏伏的山包洼地。但当光线恰好从欧阳和郑纲此时举灯的方向切换过来时,两束灯光各打亮那铁旗周围山包的半片内坡,恰好将沙包群外侧形成了一整片阴影,铁旗附近的地势起伏也便立体了起来。
我和包爷替下郑纲和欧阳,由“花瓶”引导他们俩围着那沙盘转着,还学着包爷的样子吩咐着:“蹲下蹲下,蹲再低点,对对,和离那小旗最近的凸起平行,看见了没……”欧阳和郑纲按着她的指 793a." >示嘴里“嗯嗯”地应着,她却像小学老师一般逗趣着,“真聪明!来来,继续往前走……”随后引着他们换到了另一个侧面,刚要继续引导着,却突然停下来回头说道:“喂,郑纲,过来呀,傻站着干吗?”
郑纲没有随着“花瓶”走过去,而是在原地站起身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快步折了回来,走到那小铁旗离沙盘边缘最近的一处后,把身子向前弯了下去,等脑袋伸到那小铁旗的正上方时停了下来。他一只眼眯着,另一只眼正直直对着那伸出来的小铁旗。这举动看起来有点吓人,我心惊胆战地以为他中邪了,想要把眼睛向那铁旗扎去。可没等我上前推开他,他却直立了起来,笑着说道:“这是一个圆。”
我见郑纲的样子不像有什么问题,便走过去模仿他的样子,把身体向前弯去,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与那个铁旗伸出来的一个竿尖相对。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我才明白郑纲话里的意思。
我直起身子后说道:“的确是一个圆。”把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
原来那铁旗距离四周各临近高点的长度是一样的,就好像是以这个铁旗的位置为圆心,以临近那些凸起的高点为边,画出来的一个凸起的正圆。
我不禁兴奋地说:“这么规则的一个图案,我们看见了,肯定能认出来。”这时我再次意识到了时间的问题,在心里面前后算了一下,再到子时,就是最后的时限了。同时我惊奇地发现,我心里面对“凡擅动大单于佩刀,期内未还者,必死于匈奴精兵”的恐惧几乎已经被对“天脐”的期待完全取代。
搞明白状况后,欧阳却对这个发现的实际用处并没抱太乐观的看法,他说道:“这地图上没有比例尺,我们也说不准这整个沙盘代表的面积有多大,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包括了这整片草原和荒漠。根本无从得知这铁旗距离周围这些高点之间的距离。即使它出现在我们眼前,也未必能认出来。更何况,我们连自己正处于什么位置都还不清楚。”
他的这番话,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大家刚被包爷和郑纲培养起来的兴奋劲儿。
我们又在这个洞里绕了一圈,没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自然地朝着下一个洞走去。我们就好像走在一个永无尽头的长廊里,每一个山洞都会给我们无法预期的惊喜。我真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最终见到我们希望见到的东西,得到想要得到的结果。但当我们把油灯照进接下来那个洞口时,这种幻想消失不见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
与前面几个洞不同,这个洞口处竟然安了一个简易的木门,但那门并没有上锁,只是关得很严。包爷上前用力拉了一下,没有拉开。抬头一看,有一块类似三角钢的东西固定在石壁上充当门框的作用。包爷伸手向里面推去,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与此同时,霉味气浪般扑面而来。
刚进到里面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恍惚间以为自己走进了梦里,或者刚从一场梦中睡醒过来。眼前所见根本无法跟方才那几个山洞联系在一起。旁边的“花瓶”和冯小嘉几乎同时发出了“哇”的惊叹。我们几个男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欧阳甚至使劲儿掐了自己一大把,最后都迟疑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但我迈脚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因为地面上铺着一整片虎皮色的厚绒地毯。门口位置摆着两个一人高的大鞋架,一个是空的,另一个上面整齐摆放着同一样式的深色拖鞋。再往里走去,靠墙整齐地摆着二十几张单人床。每张单人床上的被子都叠得像豆腐块一般整齐。靠在墙角的一张床上落满了黑糊糊的铁锈。我举起灯抬头朝这张床的上面看去,一米见方的铁窗堵在这张床斜上方的通气孔上。
郑纲在单人床上拍了拍,床板上的蒲草和褥子很软,郑纲这么一用力,灰尘随之便飘满了半间屋子。
“那是什么?”
随着郑纲在那床上的拍打,床头豆腐块下面露出了红色的一角来,眼尖的“花瓶”看见后指着那豆腐块便这样喊了出来。她见我们正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眼光看着她,便不耐烦地走了过去,一把推开那床头上的豆腐块。一个稍微有些退色的长方形红色硬纸折子露到了外面,那绝对不是存折,我们把油灯凑得近些,看见了那红纸折子上面用金色的大字写着——“囍”。看起来,像是一个喜帖。
“花瓶”把那红折子拿了起来,好奇地翻开,啧啧了一声说道:“还是手写的!”随后便照着读了起来,“送呈汪三兄台启,谨订于公元2000年,即日,成浩天与叶小眉……”
“花瓶”正用夹杂着好奇的声音念着,忽然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撞开,险些摔倒在地,随后就听见“花瓶”被吓得喊叫了一声。那喜帖在一瞬间已经到了包爷手里,在微弱的油灯照射下,包爷颤抖着粗大的双手把那喜帖微微展开,我能看见,他腮帮上的肥肉正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整个下巴都随着一起颤抖着。他突然把嘴巴张得很大,放声号啕大哭了起来。那声音,如洪钟一般振聋发聩。郑纲赶忙过去捂住包爷的嘴巴,被包爷甩开膀子推到了一旁。我第一感觉就是包爷疯了,我们三个男人全部拥了上去,把包爷狠狠地按在了床上。包爷用力抓着床板,依然号啕大哭着,那哭声,让整个山洞都随着颤抖着。郑纲直接把自己的胳膊塞在了包爷嘴里,随后便看见郑纲脖子上的青筋暴涨,他忍着剧痛,但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包爷心力交瘁地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脸上流满了泪水,喜帖也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仔细看着。
送呈·汪三兄·台启.99lib.
谨订于公元2000年,即日成浩天与叶小眉以“天脐”心为见于此万顷草原大婚。
浩天·小眉敬邀
我明明白白看见,那两道用以划字的横线下面写的是“天脐”两个字,一看便知,本是要写“以‘天脐’为见”,后来改成了“以心为见”。除此之外,在请帖的旁侧,用细笔字另写了一小段文字:
汪三兄:
感谢一路来的照顾,若没有您照顾,我和小眉恐怕早已如其他兄弟一样死于非命。
小眉一路追随我而来,如今却为我断了一条手臂,我心里愧疚万分,决然不敢再去冒险。虽然“天脐”已距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但我着实怕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怕失去小眉,怕自己会死。
到子时恰好是小弟农历生辰,小眉也是此时出生,这或许就是难得的缘分,就是上天的馈赠。
汪三兄待我如亲弟,请汪三兄与天地一并,为浩天和小眉证婚。
另,一路如此凶险,劝汪三兄止步。
弟:浩天
成浩天,是包爷的大名。只是据说自打他头上多了那个包子似的褶子后,别人对他只有两个称呼:包子、包爷。
之前包爷去谈一个大买卖,我随包爷一起签的合同,见过他的名字,当时对方还打趣他说成浩天比包子好听多了。
十年前,包爷与这张床的主人、与“天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第二十六章 喜帖背后的故事
包爷的一双大手用力地捂在脸上,手在不断地向下用着力,他似乎正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宽大的身子躺在那张单人床上,手正在触电般剧烈而小幅度地颤抖着。我们几个不断在轻声叫着他。
“包爷、包爷……”
“冷静下来包爷,包爷冷静点……”
“包爷……包爷你哭出来吧……”
“包爷,你坚强点,包爷。”
“包爷……”
我们谁都没有去拉他起来,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份痛苦折磨着。
过了几分钟后,包爷的颤抖渐渐稳定,也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情绪慢慢缓解了。我们几个人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完全恢复过来。
又稍过了一会儿,包爷的身体彻底不再颤抖了,但分明可以看见,眼泪已经顺着他捂着脸的掌纹流了出来,正在他的脖颈上不藏书网断地淌着。看着包爷的样子,我突然感觉他很脆弱,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那份脆弱藏了起来,藏在了一张张面具之下。这个喜帖,似乎戳破了他的脸,将一层又一层面具揭了下来。
终于,包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双手在脸上用力往下抹了一下,同时短而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时,我看见他脑门、腮帮、下巴已经被他按得发青白,包爷用力往上挑起了一下眼皮,眼睑里的最后一圈眼泪也便淌了下来。包爷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难为情,苦笑着擦了去。
我们像是围观一个异类,默不做声地看着包爷,我心里面好奇着这请柬里的内容,想知道它的故事,却没敢问出来。我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再碰触到包爷糟糕的记忆。包爷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苦笑着,我看不出那苦笑里有什么含义。大家谁也没有问他,谁也没有劝他。郑纲伸手在包爷的肩膀上连着用力拍了两下,用一种轻而不柔的声音说道:“给大伙儿说说吧!”包爷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连头都没有点。
又缓了一会儿,包爷很深地吸进了一大口气,在肚子里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吐了出来。
随后,包爷便给我们讲了一段发生在十年前的和这喜帖、“天脐”有关的旧事。
那时包爷刚入行不久,连个正式的店面都没有,在古玩街摆地摊。因为包爷向来讲义气,在古玩街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哥们儿。
有一次他们几个去南方出买卖,在郊外救下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因为迷路,女孩求包爷把她送到车辆往来频繁的主干道上,她再搭车回家。可还没到主干道,几辆警车就包抄了过来,没搞清楚情况的包爷被当成绑匪塞进了警车。那时候的包爷青涩得很,还没怎么盘问呢,就交代了自己是来盗墓的。包爷正扛着不供出一起来的兄弟们,正审着他的一个警察就被叫了出去,几分钟后回来了,吓唬了包爷几句就把他给放了。
包爷纳闷着走出去,就看见了他救的那个女孩。
女孩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她介绍说是她老爹。男人先是连声感谢,然后要请包爷去吃顿饭,包爷心里还惦记着郊外的兄弟们,说了句“不客气”就快步走了出去。中年男子让包爷留步后,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消几分钟,就有一辆小车送了一个大信封过来。
包爷打开一看,里面清一色的百元大钞。男人说着:“这一万块钱就当是谢谢了。”包爷那会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死活不肯要。
这么一折腾,惊动了当地的公安,买卖也不能继续做了。兄弟几个没急着打道回府,直接转了既定好的下一个点。兄弟几个回来后,要到包爷家仔细研究这些收成。刚到家,包爷就听见电话铃声一串接着一串地响,接起电话一听,竟是他救的那个女孩。女孩的老爹是当地一个当官的,硬是被她磨着搞来了包爷留在派出所的电话,她说当时忘记说谢谢了,只是想感激一下。第一次通电话,包爷和女孩随便聊了一会儿,他知道了女孩叫小眉,叶小眉。包爷撂下电话才发现,来电显示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那女孩打来的。
时间一长,电话一多,俩人就日久生情了。每次包爷去南方出买卖,俩人都会约着见一面,再干点少儿不宜的事。包爷几次向女孩提出结婚,女孩也跟父母提了,但父母坚决不同意。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包爷没钱。
包爷为钱的事儿上了大火,可越是着急越是搞不到钱,由于赚钱心切,几次被人忽悠。终于,包爷捡着了一个机会。
这天包爷一分钱没赚着,正郁闷着收摊时,摊位前来了一个人。这人他看着眼熟,并且是很眼熟。每天这人都会来古玩街转一圈儿,其间给包爷搭桥过几个小物件,但属于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每次给包爷搭桥后,包爷都感谢地问他尊姓大名,问了几次也没问到。
某一天,他主动告诉了包爷,他叫汪三。
汪三把包爷约到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说是有件大事要找包爷商量商量,到酒馆里汪三要了个小包厢,俩人喝着小酒就聊开了。
汪三把一个红布包递给了他,包爷打开一看,那包里竟然是三摞钱,看那厚度每摞应该是一万块。包爷当时脑子就有些发蒙,本来就已经想钱想疯了,一下子眼前出现了这么多钱,一时间还有点承受不住,他直往肚里咽口水。
包爷正发愣,汪三从怀里摸出一个里外三层包裹着的一块厚铁来,包爷仔细凑过头去一看,像是一把刀的前半部分,更古怪的是,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汪三喝了口小酒,便念了起来:
元狩四年,战于漠北。去病杀匈奴近十万,驰骋数千里。然去病马蹄已临瀚海,却不得已而偃旗。非去病无杀敌之心,众将忽而仰马而死。因匈奴王携“天脐”而来,此为去病亲眼所见。为保众将之命,唯有退兵。此“天脐”早已听闻,传有开天辟地之力。去病可死,盛名亦可丢,然众将士之命不可戏言。武帝为保去病声名,为树王室天威,去病以下余活者,皆以毒弑之。为告慰枉死将士在天之灵,今记于此。
——元狩六年,去病绝笔
包爷以为汪三这是又要帮他搭桥介绍东西,但看了看眼前那几摞人民币,又觉得不可能。没等开口,汪三便说道:“这东西我几年前就到手了,这里面提到的‘天脐’现在所在的位置,我摸得清楚了,我是想……”
“盗墓?”包爷抢着问了句。
那汪三端起小酒盅和包爷喝了一个,说道:“这地方有点远,这宝贝说不准是个什么东西,我对这行又没经验,咱多拉几个小伙子,路上的花销我来出。你面前这三万先用着,如果赚了,大家分钱,如果咱白跑了,回头我再准备两万给兄弟作补偿,就有劳陪我走一趟。”
就这样,想钱想疯了的包爷兴致勃勃地拉起了一伙小兄弟,按汪三的指示准备两天后出发。
当晚他兴致勃勃地给小眉打电话,说他要干个买卖,回头就可以娶小眉了。可小眉在手机里却说,她已经在火车上投奔他而来了。
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自然对这种冒险事十分感兴趣,反正也瞒着爹妈来包爷这儿了,于是就嚷嚷着要跟着包爷一块儿去,那汪三也没反对。
包爷他们几个虽然也有过几次外出做买卖的经验,但见到汪三准备的各种现金、器械,见识了汪三一路上表现出来的英勇无比,包爷他们在心理暗暗地佩服着。
藏书网他们这一路,遇到过狼兵、鹰兵、匈奴兵的追杀。一路前进着,哥几个一个接着一个地在身边死去。一路上,小眉几次和包爷提出:“要不咱回去吧,我爸妈不同意,我也嫁给你。”但包爷就像是着魔了一般非要继续前进。就连现在,他也说不准当年是为了那钱,还是为了那个能开天辟地的“天脐”,抑或只是想实现心里面谋划好的神圣的婚礼。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广袤草原山地间度过了两天,按照汪三的意思,他们再走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待到正子时,就能看见那个开天辟地的“天脐”,包爷就能给小眉一个意外的惊喜。
临出发前,包爷偷偷准备了十张请柬和一封求婚信。他想给小眉一次世界上任何别的女人都无法得到的浪漫,他希望能够在子时那不可预期的神秘时刻,向小眉求婚。
可原本出发时是十个人,路上死了一半,现在只剩下了五个,包爷、小眉、汪三,还有小孔和石头。包爷心里面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但越是这样,包爷心里就越觉得应该到达目的地,应该看到“天脐”,并且要给小眉那个惊喜。包爷知道可笑,可他就是这么执拗地认为着。
趁着小眉打盹,包爷准备先把请柬写好。包爷之所以想到在“天脐”面前向小眉求婚,让“天脐”见证他们的爱情,是因为包爷和小眉是同一天生日,而汪三定的取得“天脐”的时间,正是包爷和小眉生日的那天,甚至连时辰几乎都吻 5408." >合。
小眉是在城里大医院生的,出生时医生报的时间正好是凌晨12点,也就是正子时。包爷是农村的接生婆接生的,接生出来后,正好挂钟敲响了十二下。包爷认为这就是缘分,一种不可言说的缘分。他和小眉之间如此,他、小眉和“天脐”之间也是如此。
包爷刚要把请柬准备出来,就听到了有声音正朝着他们这边奔来。他们遭遇到了狼群,但并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身披青铜铠甲的狼。包爷赶忙喊醒了一旁的小眉,和另外几个人凑到了一起。那群狼像是疯了一般,轮番向他们发起进攻。包爷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狼直接就朝着包爷的脑门上扑来,小眉跳起挡在了包爷前面,而后小眉痛吼着躺在了他的怀里,她被咬断了一条胳膊。那群狼像是被什么控制着,但并没有听到哨响之类的命令声,忽然齐齐整整地向后退去,转身便全部跑开。再看看另外三个人,汪三仍然完好无损,石头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右侧,他的右侧正躺着被 6d3b." >活活咬断了脖子的小孔。
好在当时他们身上还准备了药物,包扎了伤口后,小眉虚弱地睡着了。包爷他们三个把小孔的尸体埋了起来。因为小眉胳膊受伤,时间也来得及,一直催促大家加速前进的汪三也没有再催促,而是和石头待在他们的帐篷里休息着。
包爷抱着小眉流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眼泪。当即他便决定,不要再往前走了,他不能够再失去了,任何东西都不能再失去了。他决定,他这就要和小眉结婚,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一边哭一边一张张地写着喜帖,发喜帖的对象包括尚且活着的汪三和石头,以及其他已经死去的兄弟们。
写好后,包爷冲着西天的方向给死去的兄弟们烧去,另两份拿给了汪三和石头,并且给他们各写了一段感激的话,希望他们也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包爷本来是准备了一对上好的和田玉指环,可一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个,但结婚指环只有这么一个总不对,他找了两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指环敲成了两半。回到帐篷里,小眉已经醒来了,正冲着包爷甜蜜地笑着。包爷上前半跪下身,把半块指环拿出来,没有读他之前准备的情书,只是说:“小眉,嫁给我吧!”说这话时,包爷的眼泪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小眉先是被他搞得发愣,之后笑着哭了起来。小眉习惯性地动了下右边肩膀,这才留意到自己已经没了右边胳膊,那漂亮的脸蛋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或者不快,她伸出左手拿起了半个指环。
这时,外面传来汪三急切而压低的声音:“浩天、浩天,不好了,石头跑了!石头跑了!他好像疯了!”小眉把那半块指环拿在了手里,叮嘱包爷说:“你先去看看。”包爷便出去和汪三朝着侧面的一个山坡找去。
包爷边走边担心自己的小眉,他要先返回去带上小眉一起出来找。可包爷刚转过身,就被一闷棍敲在了后脑上,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包爷醒来时,天依然是黑的,他不知道是当晚,还是已经是第二天了。但他还记得他和汪三并没有走远,他还记得方向,他手里攥着的那半个玉环就算他倒在地上时也没有掉。
包爷爬过一个山包,借着月光,他惊喜地看见了那两个帐篷。只是当他冲进帐篷时,里面的小眉不见了。包爷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跑到旁边的那个帐篷,揭开一看,石头还在里面,但此时的石头嘴边已经被白沫糊满,旁边是一个小酒瓶,汪三铺在地上的床单旁边却是湿的。
那酒里有毒!汪三自称那酒是他自己酿的,说是准备庆功用的。
包爷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地想着,他的小眉能去了哪儿。他想,小眉很有可能是被那汪三给残害或者绑走了。他发疯似的找着,都没有找到一点痕迹。他在原地等了两天,天真地以为那汪三会来要挟他,用小眉来要挟他继续前进,但两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包爷已经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筋疲力尽的包爷恍惚看见一群狼向他扑了过来,那群狼身上都挂着青铜铠甲,但他一直认为那是幻觉,或者是一场梦,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
可他竟藏书网然还能醒过来,接下来的事他之前和我们讲过一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包爷一直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店面,但凡是一次性买卖,收东西压价时连一分钱都不放过,出东西抬价时也是如此。他买了很多房子,在城郊的别墅也开始动工了。他在替石头那伙兄弟照顾爹妈妻儿。用包爷自己的话说,他只是在赎罪。
听包爷讲了这么多,我们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郑纲依然保持着非常清醒的状态,他顺着包爷的故事绕口令似的分析道:“那么,十年前,和现在让小印兄弟前来的,难道是一伙人?一伙经营了十年的人?”
包爷像是还陷入在对十年前的回忆中,他的眼里再一次盈满了泪水,只是他正咬紧牙关隐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欧阳接着郑纲的话说下去:“十年前他们一直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但十年前,耗费这么大力气都没能打开圣地。差在哪儿?因为需要我们这把刀?那么小印这刀就是从他们手里得来的,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打开圣地,而不是制造这么多的阴谋诡计。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纲接下话茬儿分析说:“他们对短刀打开圣地也没有把握,就像当年因为没有短刀也没有把握一样。如果我们死在里面,在外人看来跟他们毫无关联,甚至我们会被认为是盗墓的。我们这样的人,这样状况的人,他们很可能会找来更多更多,在我们之前,恐怕也不只有十年前包爷那一批。”
这会儿包爷也恢复了状态,他说:“我这十年来也分析过。我想,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自己也对那圣地里的东西的威慑力存在一种恐惧,所以才找来我们这些棋子当替死鬼。现在,我给汪三那浑蛋的喜帖还在这里,并且保存完好地出现在这张床上,这证明他当时并没有死。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主谋并没有真正去接触那个圣地。”
我想起了包爷疯狂刺杀郑纲的那把短刀:“那刀上写的是马可·波罗,一个传教士能和这东西有什么关系?”
经过我这么没头没尾的一说,又看包爷此时的状态非常好,郑纲引导着说:“包爷,你想想,我们离开古部落后,你当天中午没有回来找我们,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包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像是脑子又突然疼痛了起来。他眯着眼睛,脑袋不断地轻微晃来晃去,像是在搜寻着某些片段,尽力将它们拼凑起来,同时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是片段性的。
“那是沙漠,漫天的沙漠。我感觉到,吃进肚子里的那条蛇都要吐出来了。找水,我要找水。突然几个人冲过来把我围住……我被绑架了……我屁股上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针给扎了一下……再之后,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杀了郑纲,杀了郑纲……’眼前有人扮成郑纲的样子,有人扮成我的样子,不断地向郑纲刺去……
“醒来时,我继续往前走着,那时天已经黑了,我看见了那一群群幽灵般的东西飘荡着,那是鬼火,是被一群骑马的人驱赶的鬼火……我被他们包围。接下来我没有记忆,只是睡着……
“接下来,再接下来,我就是被绑着手脚了,其他的,确实不清楚了。”
第二十七章 悲痛欲绝的伤亡
大家的情绪都随着包爷的经历而变得有些低落,冯小嘉的话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很轻,但这个问题即使声音再小,也能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包爷第一个开口表态:“继续找圣地,就算你们回去我也要去找。”说着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像是终于又恢复以往的活力。欧阳接着说道:“我听小印的,我就是跟他来的,他去哪儿我都跟着。”
欧阳话音刚落地,“花瓶”也接着说道:“嗯,我也是。”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决定。虽然作哪种决定都没有办法得到具体的指引,兴许都是撞大运一般乱走下去,但至少我们心里要有一个方向,一旦遇着突变的情况,也好作出适当的符合大伙儿意愿的决定来。
我正纠结着,冯小嘉低声说道:“我跟大家走,人多才安全。”
这么 4e00." >一来,似乎我的意见变得更加重要了。我心里面反复衡量着两种可能的选择:第一,我就这么打道回府,一路上希望借助我寻找到“天脐”的冒顿大单于,或者是某个操控着这一切的势力能让我们顺利回去吗?就算我真能顺利回去,那么就算我、我们这些人回到了平时的生活环境中,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像萍姐、顺子他们那样被杀害呢?第二,如果我们继续按照大单于或者那股力量的期望,去寻找圣地、寻找“天脐”,我们连“天脐”是什么尚且不知,但它能够吸引这么强大的势力费尽心机来寻找,定是有超乎想象的力量,这股力量很可能伤害到我们,我们即使找到了“天脐”,那股势力又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我这么胡乱想着,还理不出头绪,作不了决定,似乎任何一条路对于我们来说都不容乐观。这时,郑纲也问我:“小印,你怎么想?”
我犹豫着,搜索着自己潜意识里的倾向,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明确的答案。如果这两种选择都将让我们面临死亡、面临绝境,我此时倒是更倾向于去寻找“天脐”,我不经意间发现我脑子里竟然无比期待看见这个叫“天脐”的东西长什么样、有什么威力,我期待知道那附着在“天脐”上的诅咒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或好或坏的超乎寻常的神力。
只是这种想法我不敢也不能说出来,因为我一旦说出口,不只决定我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了大家的命运。
就在我纠结万分之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响起时,我们每个人都不适应般扭头看向别人,最后这些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响动确实是从我这里发出的——那个假手机。欧阳和“花瓶”赶忙帮我把身上的那个贴身背包取下来。我迅速在里面翻找着,很快就把假手机拿在了手里。
屏幕正在剧烈地闪动着,我手里的那个油灯已经被冯小嘉举在了手里,冯小嘉和郑纲把所有的光亮都照在我的假手机上。我清晰地看见,上面正闪动的一行字。
“直向东,约5..0千米。”“花瓶”盯着假手机的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这条短信就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它似乎正替我作了一个决定。但还没等我把这个决定说出来,郑纲已经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解释说:“按他们说的做,这就出发。”说完,他便带头走在了前面,边走边说,“大家都提高警惕,尽量保持较近的距离,万一有情况,也好互相照应。”
按照进到山洞的原路返回,走到最初的入口时,郑纲用力推开那个大通气孔上的铁盖,阳光一下进来了,让眼睛很不舒服。他刚爬出半个身子,又突然撤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正跟在他后面的“花瓶”的脸上,落下来后,郑纲轻声说道:“不好,有敌人!”说完转过身立即向山洞里面跑去,嘴里轻声吩咐着,“快,快跟上!”一直跑到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快快,搭把手。”他喊着我们几个抬起一张床搭在了那通气孔口下面那张床上,说了句“我先去看一下”,便率先蹿了上去。他尽量轻地把那通气孔打开,双手抓住通气孔的两侧,探出头去看了下又迅速蹲了下来,“不好,也有敌人。”
正揉着脸的“花瓶”诧异道:“我们被包围啦?”郑纲认同地点了点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花瓶”紧接着问他:“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话刚说完,就看见一道道火箭从通气孔上方飞过,还有三五条从通气孔落了进来,落到床上很快便燃烧了起来。看来只能和他们硬拼了,虽然这次拼的胜算几乎为零。
郑纲提议:“我从这边先出去,把他们的主要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你们几个迅速跑到对面那个通气孔,一旦他们的注意力被转到这边,你们就快速逃出去,向东跑。”
他刚提出这个建议,我便意识到了不妥:“不行,即使他们那帮人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但他们肯定会认识我。没看到我,肯定会知道这里面还有人,不会那么容易被你吸引。”说到这儿,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心,竟扯淡地说了句,“在他们那儿,我的这张脸可是知名度最高的。”随后补充道,“咱俩一起。”
“花瓶”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没有理会。包爷和欧阳也抢着说要出去,郑纲立即否定了说:“不行!都去就没意义了,何况你们还得保护女同志。就这么定了,我跟小印出去。”见他们还在迟疑,郑纲命令道,“你们快去那边等候机会!快!”说完又叮嘱我说,“机灵点,出去就往西边方向跑,不要回头,尽量压低身体。”随后整个身子便蹿了出去,我跟在后面很快也蹿了出去。
随着郑纲一起,就地连滚了几下后蹲起身便朝着正西方向跑去。可眼前的一切着实吓坏了我,整个山包的四面密布着匈奴骑兵。
郑纲边跑边喊着:“别怕别怕,冲冲冲!”我跟随在他的身后向着正西方向冲了过去。但正西方向顿时涌过去几层骑兵,甚至在我们面前射出了一道火墙。我们不得不被迫转移前进的方向,可是南、北两个方向也已经被火墙挡住,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东面。我们转身跑去,一个匈奴兵正举着弓箭架在上面,那匈奴兵搭起箭便朝着郑纲的身上射去,只见郑纲纵身一跃,一脚便把那箭踢飞,落地后又继续向前奔去,像一头野兽般直接向那匹马飞扑而去,再一眨眼,那人已经摔落在地上,而郑纲已经骑在了那匹马上。郑纲迅速调转方向,拐到我旁边拉住我的肩膀,我顺势往上跃起,便坐在了他的身后。
随后郑纲便转向了南面快速奔去。我转回头看去,后面满满一个山头都被匈奴兵占满,他们冲我们这边叫嚣着、呐喊着,大批大批地朝着我们狂奔而来。火箭如雨般划过天空,齐齐向我们身上射来,那架势根本不只是在追赶我们,而是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郑纲双脚用力踢着马肚子,我一手揽着郑纲的腰部,另一只手也用力在马屁股上拍打着。一连爬过几个山包,终于不见了那群追兵的影子。我们暂时停了下来,发现有一个问题就在眼前,我一直扭头朝山洞口以及东面看去,却没看见欧阳他们那队人的影子。
我的疑问也引起郑纲的重视,郑纲迅速调转马头,逆着来时的方向飞奔了回去。这一路上没有再看见那群匈奴兵,但远远看去,浓浓的黑烟从我们逃出来的那个山包里升了起来,物品烧焦的味道随风飘进鼻子里。郑纲应该也是预料到可能是出事了,连连踢着马肚子。
我们奔到洞口时,已经无法进入了。两个通气孔像两个烟囱一般往外飘着滚滚的黑烟,连那通气口外面的紫色植被都跟着燃起了一大片。郑纲脱下上衣丢在地上,在身上摸了摸,带出来的水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他解开腰带在上面撒了一泡尿,糅在一起堵在嘴上便向通气孔里冲了过去。我已经急疯了,好在在洞里喝水后一直没方便,硬是挤出来半泡尿。我学着郑纲的样子,捂住嘴巴随着他向里面冲去。
浓烟里不断飘出絮状的燃烧物,带着火苗飘飞着、轻微燃烧着,刚一沿着那通气孔跳下去,除了刺鼻的焦味外,更主要的是温度过高,脸上感觉已经被烤得胀胀的。我跟在郑纲后面边往里冲边断断续续地喊着他们的名字。烟浓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路,里面的火势凶猛,那个装粮食的仓库正在剧烈燃烧着。冲到沙盘那个屋子里,浓烟相对小了很多,依然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除了物品燃烧的噼啪声,就是我和郑纲的声音,再向里面冲去,里面的床单、鞋子、地毯都已经燃烧了起来。
他们没在里面,竟然没在里面。
这么说,他们一定是被那帮家伙带走了。
烟气浓烈得让我呼吸困难,嘴巴上勉强才湿透的上衣几乎没有了水分,我感觉脑袋有些发晕,跟随在郑纲身后,终于爬出了已经被大火、浓烟充斥的山洞。
我们爬上山的制高点,四处眺望着,也没有发现他们几个的身影,却看见被郑纲骑来的那匹马已经朝着远方跑去了。我想那马一定是追着他们大部队的方向跑去的,“花瓶”他们肯定就在那个方向。我拔起腿就朝着那个方向追去,却被郑纲死死地抱住了。
我撕心裂肺.地大声喊叫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郑纲却用比我更大的声音吼道:“你这是送死!”
我用尽全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郑纲。我大声咆哮着,咆哮得让我自己都觉得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氧气。我心里面已经料想到了,他们的后果定是必死无疑,甚至他们现在就已经死了。好像有一个大秤砣正死死地压在我的心口,让我根本就无法呼吸,我瘫软地躺在了地上,哭着,却自己都听不见哭声。
我感觉身体里难受得要爆炸掉了,如果再不发泄出来,就会突然间爆炸,血肉横飞。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痛苦,是内疚,还是抓狂,总之那情绪已经达到了极限。我不能再活下去了,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我弯着胳膊把身后的贴身背包顺到前面来,一只手在里面胡乱地抓着,终于抓到那把短刀,扯掉刀鞘,我拿着刀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胸口扎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不然我会爆炸掉,一定会砰的一声就爆炸掉。
郑纲一把夺走我的刀,随后一连几个耳光打了过来。我只是感觉像打雷一样轰隆隆一连几声响过。我感觉眼睛里的天空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我感觉身子下面的山包像弹簧床一样。
郑纲的那张脸俯在我面前,他正在冲我大喊着什么,我感觉眼前好像摆了一个哈哈镜,他的嘴巴张得很大,一会儿左脸鼓起来,一会儿右脸鼓起来。他正在扭曲着,扭曲着……我的耳边还是只能听见打雷一般的声音,我感觉很疲惫很疲惫,感觉眼皮就要掉了下来。我眯起眼睛就能看见“花瓶”,看见“花瓶”正从那“女枯树”上掉下去,嘴里还在大喊着“我爱你”,看见她猛地扑上来的样子……我能看见欧阳,欧阳在我耳边说着:“我听小印的,我就是跟他来的,他去哪儿我都跟着。”这声音一次接着一次地重复着……
我又看见了包爷,包爷正在给他漂亮的富家女朋友读着那封长长的求爱信,那信很长……包爷就那样读着读着,一直读着。
我感觉脸上有些疼,耳边的声音好像也变了声调,是一种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我耳边大喊大叫着,震耳欲聋。我用力听着,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我的两个耳朵上,终于我听见了那声音——“小印,冷静、冷静……冷静……”我能确定,那声音是来自郑纲的。
我吃力地挑着自己的眼皮,眼前的郑纲依然是扭曲着的,但他的嘴巴一直在动来动去,只要那嘴巴一动,一看见那排白色的牙齿,耳朵旁就再次响起他的声音。
我就这样挣扎着,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意识混沌中清醒过来。郑纲一直对着我大喊大叫着,一双手也连续拍打着我的脸蛋儿。只是他喊我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我听见的那样大。
渐渐地,我看清楚了郑纲。他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脸蛋儿,嘴里不断说着:“小印,冷静点,冷静点,冷静冷静……”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我看见了郑纲的脸,甚至他脸上的痘痘,郑纲停止了拍打喊叫,直接躺在了我旁边。我看见了蓝天那么清澈,它就固定在那里,并没有时而变高时而又变低。我只是感觉脑子里突然空荡荡的,不,是乱糟糟的,每每要想什么,一大堆相关不相关的东西都会一拥而上,就像是下水道口被一堆堆破塑料袋、破果皮给堵得严严实实。我能感觉到,明明确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很疼,揪着疼。我还能感觉到,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正在不住地往下淌着,一串紧接着一串地往下淌着。
郑纲突然在旁边说:“小印,他们未必会伤害他们。”
他说了两个“他们”,但我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我也听得出他说这话丝毫没有底气,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他自己。但我不敢反驳他,因为我也在安慰我自己,他们不会死,不会被那帮匈奴兵给杀死。他们对匈奴兵而言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用他们来要挟我,要挟郑纲。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们不会轻易杀了“花瓶”他们,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我在不断地暗示着,暗示着让自己的心不再揪着疼,不再痛不欲生。
第二十八章 欣喜若狂的奇迹
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找到“天脐”。既然“天脐”有开天辟地的神力,既然对方为了得到它而不惜大肆杀人,甚至用这么多年的时间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我的想法接近天方夜谭——那么它能不能让也许已经死掉的“花瓶”、欧阳他们复活?或者,如果他们幸运地还没有惨遭杀害,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用这个“天脐”换取或者营救他们?
我身体里突然充满了力量,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我弹坐起来,装好短刀,起身向正东方向大步走去。郑纲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明就里,但他还是知道我要做什么,起身追了上来。我们一路朝着正东方向,郑纲嘴里在数着数:“三十八、三十九……”我好奇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边继续走边说“数步子”,说完竟然还能继续数下去,并且把说话时遗漏的几步也数了进去。“四十三、四十四……”他随后又补充,“我这么走一步大约80厘米,1000米大约是1200多步,和你收到的提示距离差不多时,我们就可以在周围寻找沙盘上那个圆圈地形。”
我边走边说:“到地方时,那个圆盘应该会有特殊反应。”他只是从嘴角轻撇出一个不屑的“哼”字来,继续认真数着他的步子。他一边数着步子一边往前走着,他的速度可以用小跑来形容。
我紧赶慢赶地追着他,高高低低地走过了一片又一片的沙地、灌木区,又是沙地……
走着走着,郑纲突然停了下来,我差点撞到他的背上。我纳闷地看向他,他却并没有看我,而是远远地看着前方,嘴里问我:“看见了没有?”说着伸出手不敢确信般用力揉着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郑纲发出这么不自信的语气,第一次看见他做这么不自信的动作。我歪过头看去,只看见白花花高低起伏的沙地,以及那已经偏西的太阳。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有点不可思议:“是他们,欧阳他们几个。”
我猛地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面只有几个起伏不断的山包,并没有其他的。我心想这家伙会不会是累得出现了幻觉,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你没事吧?郑纲、郑纲,没事吧?”
他只是呓语般肯定地说:“是他们。”说着脸上露出个硕大的笑容来,伸出手指指向前面,“你看,你看。”这一路上还没见过他有这样的情绪。
我再往前看去,眼前所见让我的心跳加速了,接着欣喜若狂。几百米外,相连的两个山包之间,“花瓶”、欧阳他们正爬向接下来的那个稍微高一些的山坡。方才郑纲看见他们的时候,应该是他们正爬下这边较低的山包,我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山包挡住。在我慢慢分析这个过程的时候,郑纲已经拔起腿向前面边喊边跑去了,但离得太远,他们应该听不见他的喊声。我兴奋到了极点,也拔起腿追在郑纲后面快速跑了过去。可我突然又有些担心,因为脑子里闪过了在古部落里睡觉时看见的顺子和老沈身影这件事。
我赶忙喊住郑纲:“不对不对,等一等,等一等!”
郑纲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放慢了速度听我说下去。
我担忧地说:“你说,这会不会是那些匈奴兵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制造出来的幻觉?”郑纲坚决地回答我:“不可能!”继续加快了速度。我还是有些担心,又假设说:“我们只看见他们的背影,你说他们会不会找体型相似的人,穿上他们的衣服,引我们冲过去?”郑纲又一次放慢了速度,说:“这倒有可能,但没有这个必要。你再看,那里面是不是缺一个人?”我朝那几个人看去,有“花瓶”,有包爷,有欧阳——没有冯小嘉。
郑纲的理论是,如果对方真的想引我们朝那个方向跑去,肯定会顺便把冯小嘉也模仿出来,否则这样模仿岂不是故意让我们生疑心?
我们没再争辩,而是拼尽全力去追上前面那几个人,边跑边喊着他们。终于,他们似乎听见了我俩的喊声,停了下来。虽然还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的脸。
是他们,确实是他们。
我听见了“花瓶”兴奋的尖叫声,我看见了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她边叫着我的名字,边向我这边扑来,欧阳也和她一起向我们这边跑来,包爷则席地坐了下去,冲着我们这边望着。
我们四个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圆满了,就好像这是一整个世界,我失而复得了。
“花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以为我被那帮匈奴兵给杀死了呢。
我们边往前走着,边听他们讲如何逃出来进而出现在这儿。
原来我和郑纲冲出去之后,包爷和欧阳正护着“花瓶”和冯小嘉朝着另一个出口跑去,准备伺机按郑纲的指示逃出去。但就在往那边出口跑的时候,“花瓶”因为怕我出事而一直边跑99lib.边歪过头看我,脚下不利索,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向右侧的墙壁上摔了去。但她并没有被撞疼,而是感觉那墙壁似乎动了一下,但她扭头看上去时却没发现丝毫的变化。“花瓶”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被欧阳扶起之后继续朝那边的洞口跑去。包爷先探出头去探视外面的情况,嘴里抱怨着说了一句:“发短信让小印子直向东走,却在外面布置了这么一堆匈奴兵。这到底是不是在帮咱们呀?”因为包爷的身体有些胖,半个身子塞在洞口几乎就把洞口堵严实了。包爷说完那话,“花瓶”也感觉有些不对头,并且这山洞里又是铁丝网又是床,又是大包大包的衣服粮食,单从这么小的通气孔往里面运送不太现实,总该有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门吧。她又回想起方才摔倒时的感觉,她还是觉得那里有些异常,硬是拉着欧阳和包爷、冯小嘉他们去那边研究了一番。
他们找..到“花瓶”摔跤的位置,包爷和欧阳轮番向上撞去。忽然,那面墙动了起来,确切地说应该是转了起来,像是一个旋转门一样转了起来,那是一个大正方形,边长足有两米。从那个旋转门走进去后,里面竟然用石头铺着向下的台阶,一直通到地下四五米深。之后他们一直沿着台阶下面的地下通道摸索着往前走去。走了将近半小时后,终于走出了地面。出口就在我们经过的灌木丛那一带,洞口用一些干枯的树枝虚掩着。
他们几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了。
郑纲问道:“那个冯小嘉呢?”
“花瓶”说:“没注意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说话间,我们也走到了包爷那里。
包爷起身笑着说了一句:“好,真好,大家都活着!”说完站起身看了看太阳,“很快了,日落时我们就差不多能赶到那儿。”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去。我们正要跟着包爷继续往前走,可一直拉着我胳膊的“花瓶”却停在了原地。
她说:“我不想去了。”
我以为她在闹小孩子脾气,稍微用力拉了她一下,她被我拉得一个踉跄。 6211." >我赶忙扶住她,蹲下身子来说:“那我背你。”
她还是不肯走,其他几个人也随着停下了步子。
“花瓶”突然哭着扑到我怀里,大哭着说道:“我怕失去你,怕再次失去你!万一那里危险,万一你死了,我就不能再抱你了。万一我死了,我也不能再抱你了。万一咱俩都死了,我也不能再抱你了!”她几乎毫无逻辑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绕口令似的词句,说完大声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花瓶”就在我怀里。我心里面感觉暖洋洋的,非常非常舒坦。没有害怕,没有被揪着的那种痛感,没有那股子想要放声大哭甚至杀掉自己的憋闷。她攥着我的手非常用力,我想不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感觉她身上的温度已经传递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觉我的心跳得很藏书网快很强劲有力,我感觉特别特别踏实。
我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来。
我说:“我们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不去了。”
我话音未落,一个反对的声音就紧接着响了起来,那声音异常坚决洪亮:“去!必须要去!”本以为是包爷,却不曾想过,发出这声音的竟然是郑纲,一直对我身上的圆盘不屑一顾,一直劝我们先回到现实世界的郑纲。郑纲随后又继续说道:“只有到了那里,只有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们才是最安全的。”
我们似乎谁也没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都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但他没有就此解释,转而说道:“现在我们一定被那伙人、那伙匈奴兵监视着。一旦落单,势必会受到他们的攻击。对他们而言,我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帮他们打开圣地,拿到那个‘天脐’。如果退缩了,不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我们几个将对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回到来这儿之前的状态。相反,我们到了那里,拿到了‘天脐’,如果‘天脐’果真有那股神奇的威力,他们自然再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说了一堆,我总感觉这些并不是他打心眼里想说的,而是出于某种目的刻意编出来的,就像大人为了不让孩子停电时玩蜡烛,骗孩子说玩蜡烛会尿床,并且孩子一旦尿床,就会把在床单上绘制的地图展示给一起玩的小朋友看。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相信郑纲确实是没有恶意的。
我和“花瓶”迟疑着,一时作不了决定。“花瓶”把手紧紧扣在我的手里。
这时,包爷突然笑了,那笑很怪,透着几分伤心,又透着几分凄凉,甚至还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他笑着说:“轮回,都是轮回。”
他没有细说什么,但我看见他正盯着我和“花瓶”相扣的十指看着。我意识到,现在的场景,和十年前包爷和他的小眉面临的场景是如此的相似——都是即将到达目的地,都是刚刚经历生离死别失而复得,也同样因为是否继续前行而纠结。当然,不同的是,我坚信我们身边没有包爷当年遭遇的那个叫汪三的浑蛋。
一路上一直听我想法做事的欧阳,这时看着我说:“小印,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这样更好。”
“花瓶”扣在我手指间的手越发地紧了,我转头询问她的意见,她迟疑了一下后,冲我点了点头。
我们一行人,继续上路。
包爷在前面的高点上回望着我们分手时的那个山洞,眯着眼睛仔细地望着,双手不断地比画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向正前方望了望,对我们说道:“还有大约三十分钟的脚程。”随后他冲着我们顽皮地笑,“前提是,如果我没估量错的话。”说完继续朝前走了去。
包爷这一路走来,似乎渐渐地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可爱了。我想应该是他的心结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也或者是看到了我和“花瓶”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也间接地感受到了温暖吧。
跨过这个高点后,眺望着看去,接下来还有一个明显较高的山包,再往前的部分,全部都是起伏不大的绿色植被高度覆盖区。
我们一路走去,空气中的湿度渐渐增大,微风吹在脸上感觉异常舒服。
太阳只有半个身子还露在西山之上。
包爷突然说:“快了快了,小印把你包里那个圆盘子拿出来,候着候着。”
包爷和郑纲不同,即使完全抛却冒顿侍者、“天脐”这神奇古怪的背景,他对我这圆盘一类的事物也是非常在意的。用他的话说,“本来就科学不了的东西,你硬是要科学,那是最没劲的”。
我们一直走,走了很长一阵,圆盘都没有发出任何特别的反应。我恍惚感觉是在兜圈子,就像是网上说的那种“鬼打墙”的感觉。
不只是我有这种感觉,“花瓶”也拉着我说:“我怎么觉得我们没怎么前进呢?后面那个山头,我觉得距离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呢?我的错觉?”
包爷突然停了下来,用脚尖在地上狠狠戳了一个坑,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走了有十几分钟,包爷又停了下来。我们都亲眼看见了,方才包爷戳出来的那个坑,依然在脚下。
欧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们遭遇什么灵异事件了?”
包爷应道:“像是鬼打墙。”
这时大家都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警惕地看着四周,像是怕突然有什么妖魔鬼怪冲上来威胁到我们似的。
欧阳又问道:“鬼打墙是什么东西?”
包爷边四下望着,边随口解释说:“鬼打墙,通常是在没有靠谱的参照物的时候,比如说是晚上或者说是在郊外,人们走着走着,会发现就在一个圈里走不出去,就像是有围墙把你圈在了里面。‘鬼打墙’是一个形象的说法,因为你并不能看见明确有围墙,却绕着圈,所以就赖人家鬼了。如果白天把你眼睛蒙上,把你放在一块你并不熟知的空地里,你走着走着也会绕圈,也会出现鬼打墙的状况。因为人的两条腿的长短和力气都不一样,这样迈开的步子宽度就不一样,就像圆规似的,只是这个原点比较大而已。”
太阳已经悄悄地落到了山的那头。
欧阳好奇着继续问:“那眼睛蒙上和不蒙上,平时和在郊外,有什么区别?”
包爷不厌其烦地继续说着:“因为白天我们能看见参照物,不管是那种高楼啊马路啊,或者太阳啊都是参照物,眼睛就开始不断调整前进的方向,眼睛不能支配双腿,但大脑能。大脑根据眼睛来调整你的双腿,你就可以走直线了。比如说在坟场,哪个坟长得都差不多,标志物就乱套了。你就混了,也就可能出现鬼打墙了。”
郑纲接茬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此时我们的参照物出现了问题,就很有可能出现这状况?”包爷点了点,郑纲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惊异地说道,“我们到了!对,我们到了!”
这时我想起那个沙盘来,小铁旗的位置代表着“天脐”的所在,而“天脐”的周遭就是围着这个“天脐”而起的一圈低矮沙丘。此时,我们绕圈是因为我们一直把地面当做了参照物,而这里的地面就是“圆形”的。
这么说来,我们此时离“天脐”已经很近很近,只差沙盘上那个半径所代表的长度。刚刚有些兴奋,可是我手里的圆盘怎么还没有特殊的反应?
这时,月亮渐渐在天边现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我手上的圆盘表现出了让我们每个人都咋舌的变化。
第二十九章 圆盘带来的奇观
忽然间,我感觉手里的圆盘似乎在发光,顷刻间我的视线被一道光亮给完全吸引了去。
一道清澈的白色月光连接着我手上的圆盘和天上的那轮月亮,就好似从天际伸下来的笔直的光柱一般,上面的一端正连着月亮,下面这一端正衔接着圆盘。我看见了真正的月光,它并不是我们描绘的,如水一般,我感觉它是有生命的,是活的。那光柱里有无数颗细小微弱的精灵在活泼地跳动着,而每个小精灵都是皎白而微蓝的发光体,它们在跳跃、嬉闹,共同组成了这道神奇的光。顺着那光仰头看去,我看到的并不是手电光那种一道道笔直的光线,而是一个立体的活着的精灵群,由它们共同组成的这个整体却笔直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似乎那光柱之中的精灵们无论如何跳动、如何活跃,总是能保持着整个光柱是一个笔直而强壮的整体。
我不敢确定这月光是从月亮上投射到圆盘上的,还是由圆盘投射到月亮上的。我意识中那光快得远远超出了人眼、人的思维速度,总之它们就这样连在了一起,它们已经是一体了。我拿着圆盘的手已经被这束光芒照射得近乎透明,我能感觉到那无数的精灵从我的手心流动到我的整个身体,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异常轻松,似乎脱离了这个凡俗的世界。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奇异而精致的变化,“花瓶”的双眼睁到最大,缓缓地把手伸进了那由精灵组成的月光中,我惊奇地发现,经过她手掌的阻挡,光柱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她的手掌变成了透明的。她收回手掌时,手掌依然持续了一会儿透明的状态,之后才恢复原来的样子。她轻声说道:“飘起来的感觉。”
包爷凑过头来在圆盘上看着,他说道:“那光辉并不是从整个圆盘上连接的,也不是从圆盘的正中心,而是从那边缘的十二生肖里的狗头连接起来的,更确切地说,是从狗头正中央位置那道暗线连接起来的。”
我们被眼前的神异之景震撼着,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正在身边流过。
我一直紧紧盯在那光柱上看着,似乎已经被那光柱里面的精灵们俘虏了所有的心神。我突然发现,那些精灵们的动作忽然静止了下来,静止了极短极短的片刻后,又忽然极其快速地动了起来,随后就在还来不及眨眼的工夫里,那光柱似乎变动了一下位置。我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方才那一刹那我似乎处于一种如梦似幻的状态。欧阳在旁边问道:“怎么了?方才怎么了?”我再向那些精灵们看去,它们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跳跃着、嬉闹着。
就在感觉那光柱动了一下之后,包爷立即凑过来,仔细地看着我手上的圆盘,忽然说:“不是狗了,是猪了。”包爷愣了愣神,说道,“我明白了,方才指向狗的时候是戌时(19:00~21:00),现在跳到了猪,已经到了亥时(21:00~23:00)。每个时辰在这圆盘上连接的位置都不相同,该什么时辰了,这道光柱就会在相对应的生肖像.上与月亮连接到一起。”包爷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从冒顿侍者手里拿到这个圆盘后,在火车上查询郎世宁资料时顺便查到的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以水报时的资料。
根据这个圆盘后面的时间标志显示,公元1712年,这个能与月亮相连的神奇圆盘就已经存在了。而至今尚不知原理的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以水报时铜像,应该就是仿照它每隔一个时辰便可用相对应的兽首与月亮相衔的道理吧。
那么,圆明园生肖铜像的相关记载提到,正午12点时所有生肖同时喷水,但却找不到零点时是否同时喷水的明确记录。这个圆盘能汲取的只是月光而非日光,待到零点时是不是应该所有头像一起与月光相衔呢?
零点也就是冒顿侍者吩咐我放大单于佩刀四部分时的正子时。
一个生肖兽首与月光相衔就已经构成如此惊异的景象,如果正子时当真有十二生肖头像同时与月光相衔,那又将是何等神奇的景象?
大家被这神异色彩的景象震撼之时,包爷不忘提醒说:“我忽然觉得今晚的时间过得比往常要快。现在已经是亥时,我们得开始找一找小印子该放短刀的四个地方了。”包爷说得很对,借着这光辉的照射,地面上的坡度也显示了出来,我们正处于沙盘上所指示的那圈小山包的外坡。包爷领头,我们一起向内坡那边走过去,因为这一圈内坡的中心,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存放“天脐”的圣地。
大家随着包爷都迈开了步子,可我刚要动弹身子,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看着那月光柱里无数的精灵,我忽然不敢移动步子,我生怕因为我或大或小幅度的移动,那些圣洁的精灵、这道月光柱会消失或者发生不好的变化。大家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全部都停了下来,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花瓶”说道:“方才我把手伸进去,都没有任何变化,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转头看向“花瓶”,她笃定地冲我点了点头。我便壮着胆子向一侧缓缓移动着身子,果然,那无数个小精灵>和那道月光柱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们随着包爷向山坡的内侧走了过去。
在月光柱的照射下,我们清晰地看见了,一个正圆形的山坡群内侧,形成了酷似体育场看台形的状貌,被这些小山坡围绕而出的地方也如体育场内一样平整,看不出任何一点的凸起或者凹陷,整个平坦位置呈现出大概有二三百米直径的圆形。我们再仔细看了看这里面的地貌,更是让人惊异,平地和内坡上没有任何植被覆盖,从那中央位置到整个内坡的顶端,坚硬凹凸的山地上竟然呈现出如海浪般的波浪状,就好像是中间那个点曾发出过强大无比的气浪,而那气浪足以让地面上的所有石头都被瞬间吹成波浪状。
包爷仰头看了看天,随后又原地转了两圈在天空中看着,嘴里念叨着:“不对啊,哪儿去了?”表情也变得忧愁了起来。
我问他怎么了。他还是没有低下头来,继续用视线在天空中寻找着,嘴里应着:“天狼星不见了。”他伸手在天空中比画着具体位置,“在那儿,对,就该在那儿。这可是天空中最亮的恒星,竟然不见了。没道理呀!”
对之前的事所知甚少的“花瓶”有些急了,不无烦躁地问道:“那里明显是波浪状,那中心的位置肯定就是那个宝贝蜗居的地方,找什么天狼星?”
我简单地向她解释了一番说:“短刀的四个部分需要放在固定的四个具体坐标里,只有放在具体坐标里才能开启圣地,而那四个坐标沿着临近经纬线恰好构成了这把短刀的形状。在即将到来的正子时,短刀的‘刀把’一端正直指天狼星所在的位置。意为,由天狼星指引,刀锋利刃直指疆域之外。而我们手上的地理坐标仪已经在路上碎掉了,只能等天狼星出来,才相对容易找到具体位置。”
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天狼星”藏起来的原因,只好先走过去摸摸具体位置再说。包爷带着大伙儿走在最前面,嘴里不断提醒着“注意脚下,注意脚下,真正的圣城应该在地下”,似乎每一步我们都走得蹑手蹑脚。我们走到快到一半的时候,我又经历了一次“时辰交换”时的恍惚感,他们几个几乎同时凝视我,我歪过头示意他们是圆盘时间在动。包爷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不禁叹道:“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随后语气变得更加紧迫了些,“已经到了子时,现在应该是午夜11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正子时了,我们得抓紧了。”
说完继续向前走了去。正走着,忽然我右前方的郑纲一脚踏空,“啊”地叫了一声后,整个人便向下坠了下去,之后便传来噗的肉体摔在地上的声音。我们其他几个人顿时都收住了迈出的脚步,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吱——吱吱——吱吱——”
这种细碎的声音忽然从我们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缥缈,忽远忽近,远时让你误以为那就是幻觉,近时让你误以为它就响在你的耳朵里。我突然发现,远处洒满了月光的石质地面上,飞速裂开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开裂的速度已经到了目不暇接的程度,甚至让我以为,开裂的并不是眼前的石质地面,而是我的眼珠。
“快跑!”我已经听不清是他们谁在喊,转过身就要往坡上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感觉脚下支撑我的力量忽然撤走了,整个人顿时悬在了空气中,就好像是飘了起来,随后便像被拉住般猛地向下面落去,握在手里的圆盘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失重而脱了手。
就在下坠的过程中,我看见了从那圆盘上,几道、十几道璀璨的精灵群如喷泉般一并向天空中射去,同一秒、同一毫秒,月亮上同时垂落下来几道、十几道清澈的光柱,我甚至看见那光柱的底端精灵们正兴奋地欢呼着舞动着,就在那上下光柱衔接在一起的顷刻间,正往下落去的包爷大喊道:“天狼星出现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