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护花剑》 第一章 江西武功山,在安福、萍乡两县接界处,雄峻挺拔,诸峰环峙;但它山脉,却东起醴泉县南,西迄湖南攸县,横亘三百余里,成为宇内名山之一。 在武林中,武功派也同样算是名门大派之一。 武功山以白鹤峰及雷岭为最高,武功派因之也分为道家和俗家两个门户。 道家是在白鹤峰上的白鹤观,那是玄门弟子,江湖上称之为白鹤门;俗家在雷岭,称之为武功门。 久而久之,大家叫惯了白鹤门、武功门,就没有人再称他们为武功派了。 在武功山脉头上,分宜县南,有一座大行山,南麓有一座丁家庄,老庄主丁南屏,就是武功门的名宿。 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丁伯超,已经有四十出头,是南昌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妻子姚淑风,是同门师妹,只有一个女儿,取名小凤。 老二丁仲谋,自小走失,一直没有下落。 老三丁季友,今年才二十五岁,却生得剑眉朗目,温文俊逸,不但博通经史,就是家传拳剑功夫,也无一不精,最得丁老爷子疼爱,一直留在老爷子的身边。 丁季友既然具备了这些条件,自是许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是丁老父子许多有女儿的亲朋好友的乘龙快婿。 打从丁家老三十六岁那年开始,说媒的人,就一直没有间断过,但丁季友却始终没认可过。 丁老爷子问他的时候,他不是推说自己志切练功,至少也要武功有了根基再说,就是说自己年纪还小,大丈夫何患无妻? 有时被丁老爷子逼急了,只得红着脸道:“爹,这是孩儿终身大事,这是一生一世的事,你老人家不要勉强孩儿咯!” 丁老爷子虽然希望他早日成亲,但看他有此志气,只好含笑点头。 就这样一直耽误下来,远近有女儿的人家,背地里都笑丁家老三,看他这般挑剔,将来难不成想去给皇帝老子招亲,当驸马爷? 可是今年年初,丁家庄却传出了喜讯,丁家老三订在三月三日上已良辰要成亲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方圆百里,听到突如其来的消息,莫不感到十分惊奇,不知新娘是那一家的大家闺秀,武林望族? 如今由丁老爷子出面的喜帖已经发出来了,只知道女方姓祝,是南昌府八方镖局总镖头金刀镇八方谢传忠老英雄的义女。 八方镖局乃是八卦门所经营,金刀镇八方谢传忠,和丁老爷子是四十年前的拜把兄弟。 这门亲事,自然轰动遐迩,少说也是江西省的一件大事,但大家只知道新娘是谢老英雄的义女之外,她究是谁家闺女?就没有人知道了。丁家庄的人,更是守口如瓶,不青透露半点口风。 于是新娘的来历,就成了谜,暗地里大家难免互相探询,猜测不已! 三月三日天气清爽,这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丁家庄从里到外,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喝喜酒来的贺客,差不多三天前都已陆续赶来,由丁老爷子的几个师侄担任迎宾,把赶来的贺客,分为年长的和年轻的两种,分别招待到书房和西花厅去。 丁老爷子是武功门名宿,在武林中颇有盛名,因此年长的贺客,都是丁老爷子的旧识,就招待到东首的书房待茶。 年事较轻的贺客,则是丁伯超同辈友好居多,他是南昌武威镖局的总镖头。 武威镖局可是武功门的事业,总镖头交游广阔,自然会有许多朋友会赶来道贺,就招待到西花厅奉茶。 贺客中当然也有不少是女眷,则由丁伯超妻子姚淑凤接待,在第二进休息。 另外还有一些是丁家庄附近的乡亲故旧,和不请自来的江湖朋友,则由两位师侄分别接待,在大厅两边的东西两厢奉茶。 老管家丁福,则是前厅的总提调,一切事儿都由他作主安排,今天可忙得他奔进奔出,不停的用手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三天来,每一餐都筵开数十席,好不热闹! 这时差不多申酉之交,离大行山丁家庄五里外,大路左侧一片松林前面,有三个身穿青布长衫四十出头的汉子,正坐在林下大石上歇足。 今天是丁家庄办喜事,这条路上,车马络绎,行人不断,走累了歇息,也是常有之事,自然不会有人去注意他们。 坐在中间的一个汉子抬头看看天色,朝他两个同伴说道:“快酉时了,花轿就要来了,令主怎么这时候还没来呢?” 他左首一个汉子笑道:“该现身的时候,令主自会现身,你急什么?” 中间汉子道:“不,这件事儿可不能办砸了,听说花轿是由八方镖局的谢老儿亲自护送前来,这谢老儿是个扎手人物,还有赶去迎亲的丁家老三,也不易对付……” 听他口气,好像守在这里,要有什么行动! 右首汉子轻嘿一声道:“老胡,你今天怎么啦,咱们兄弟几时办砸过事儿?谢老儿那几手算得什么,他一帆风顺,几十年没出过事,是他祖上有德,一直没遇上咱们兄弟,丁家老三,哈,那只是雏儿罢了,更不值一提,就是令主不来,凭咱们三个,还不是手到擒来,稀松平常的事儿!” 他话声甫落,突听有人轻笑了一声! 右首汉子抬眼望望同伴,冷然道:“你们笑什么?” 他左首两人同声道:“谁笑了?” 右首汉子道:“方才明明有人轻笑了一声,不是你门,这里还会有第四个人?” 话刚说完,只听有人轻咳了两声,咳声是从他们背后的松林中传出! 这回其余两人也听到了,三个人不约而同虎的站起身来,面向松林。右首汉子沉声喝道:“林里是什么人?” 松林内适时走出一个头簪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来! 这枯瘦老道一脸病容,又黄又瘦,连两个眼眶也凹了下去,颏下疏疏朗朗长着一把苍须,右手中指上挂了一柄灰白色的木柄拂尘,看到三人,慌忙稽道:“无量寿佛,好了,好了,总算遇上三位施主了……” 左首汉子逼上一步,喝道:“老道士,你躲在树林子里,听到了什么?” 右首汉子跟着跨上一步,喝道:“刚才那声轻笑,就是你……” 那枯瘦老道不觉后退一步,说道:“这三位施主误会了,贫道刚从里面走出,怎么会听到三位说的话?” 中间汉子喝道:“你在树林子里干什么?” 枯瘦老道不觉又后退了一步,才道:“贫道是替一位施主找人来的,他告诉贫道,和他约好了在这里等的一共是三位施主,其中有一位姓胡的施主……”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一阵吹吹打打的乐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左首汉子瞿然道:“花轿来了!” 中间汉子急急问道:“我就姓胡,快说,是什么人找我?” 枯瘦老道道:“那位施主年约四十来岁,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哦,他右手还拿着一把摺扇……” 他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吹吹打打的乐声,已经渐渐接近! 中间汉子问道:“他有没有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这个……”枯瘦老道微微顿了一下,才道:“那位施主倒没说什么,不过……” 左首汉子因花轿渐近,喝道:“你有话快说,少吞吞吐吐的。” “是,是!”枯瘦老道连声应“是”,躬着身,打了个稽首,才道:“那位施主怕三位不信,还特地把这个交贫道带来,说:三位看了这个,自会相信。” 原来他左手掌心,早就握着一块钟形的金牌,直到口中说着“这个”二字,才摊开手掌,把金牌朝三人亮了出来。 三个汉子看得不禁一怔! 中间姓胡的急急问道:“请问道长,令主现在哪里?” 枯瘦老道回身一指林内,说道:“就在里面,贫道替三位施主带路。”举步往里首走去。 这时一阵吹打之声,夹杂着得得蹄声,一行人簇拥着披红结彩的花轿,已经来到林前! 右首汉子急道:“花轿已经来了!” 枯瘦老道回头道:“那位施主曾说,三位不用管花轿的事了。” 说完,自顾自的扭头就走。 中间汉子道:“令主可能另有计较,咱们见过令主再说。” 三人没有再说,紧跟着枯瘦老道身后走去。 这片松林相当茂密,只要看枯瘦老道急匆匆的在林中闪动奔行的身法,就算练过几年,身手也并不高明。 这样走了盏茶工夫,入林渐深,连日光都被遮掩得有些幽黯,从林中吹出来的风,也凉飕飕带着点寒意! 中间汉子忍不住问道:“喂,道长,令主究竟在哪里?“枯瘦老道忽然脚下一停,举起拂尘朝前一指,含笑道:“到了,三位请看,那位施主不就坐在大树底下,等着三位吗?” 中间汉子就跟在他身后,他这一侧身指点,果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一棵老松树下,正有一个人倚着树身,瞑目而坐,听到自己等人的脚步声,连眼也没抬一下,那不是令主还是谁来? 他究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成名人物,目光一瞥,就已看出情形不对,令主这般不言不动的倚树而坐,不是受了极重内伤,就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心念一动,立即右手一探,一只粗大的手掌疾快按上枯瘦老道后心,沉喝道:“快说令主怎么了,是被什么人制住了穴道?” 枯瘦老道生似并不知道这支手掌按上他后心是会要命的,急忙回头道:“贫道已经走得很快了,现在已经到了。 胡施主再推出一把,这里满地都是松根,一不小心,就会绊脚,贫道上了年纪,摔上一跤,老骨头脆得很!” 他还当姓胡的汉子推着他,要他快走,说话之时,果然脚步加快了些,三脚两步,就踉踉跄跄的奔到大树之下。 三个汉子没去理他,从他身边抢出,迅疾掠到令主身前,这一近身,就可确定令主是被人点了穴道。 中间汉子没再说话,右手迅快的朝令主身子连拍了三掌。 要知各门各派的点穴手法,虽然各不相同,但也只是大同小异而已,所以解穴手法,也都可以适用,只有极少数的几种独门手法,才会解不开。 中间汉子三掌拍落,那令主依然一动不动,枯坐如故,这下三人看得不禁一楞,中间汉子急忙再次伸出手去,在令主身上连揉带推的揉了一阵,令主还是坐着没动。 中间汉子眼看自己依然无法解开令主穴道,抬头望了枯瘦老道一眼,喝道:“令主交代你找咱们的时候,是不是还好好的?” 枯瘦老道忙道:“已经不大好了。” 中间汉子道:“你可知是什么人点了令主的穴道?” 枯瘦老道点头道:“这位施主还是贫道把他扶着坐起来的,怎么会不知道?” 左首汉子喝道:“你还不快说,是什么人制住令主穴道的?” 枯瘦老道忽然笑了笑,用手指指鼻尖,说道:“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自然就是贫道了。” 三人听得又是一怔! 他们动作丝毫不慢,不约而同“唰”的一声,掣刀在手,身形闪动,一下品字形把枯瘦老道围在中间。 中间汉子怒喝道:“好个老杂毛,还不快去解开令主穴道?” 三柄厚背钢刀刀光闪烁,直指着枯瘦老道,只要你口里迸出半个“不”字,准会让你尝尝三刀六洞的滋味! 枯瘦老道对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钢刀,生似视若无睹,笑了笑道:“贫道要三位施主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三位一件事,凭你们这点能耐,想动丁家庄的花轿,真是太自不量力了,回去捎个信给你们主子,叫他安分点!” 三个汉子听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三柄钢刀闪电般划起三道刀光,朝枯瘦老道交叉劈到! 这三人生相剽悍,出手凌厉,足见一身武功极不含糊,那知刀光乍起,明明被围在中间站着没动的枯瘦老道忽然不见! 三人耳中只听那老道笑了一声,顿觉身上骤然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接着只听那老道续道:“你们就待在这里吧,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记住了,贫道交代你们的话,务必带到。” 三个汉子就这样手持钢刀,作出互砍模样,楞楞的站在树下,枯瘦老道话声一落,从容朝林外走去。 这时已是酉戊之交,丁家庄花轿进门,新郎、新娘拜过天地,送入洞房。这时候喜筵巳开,前后两进,张灯结彩,照耀得如同白昼,喝喜酒的人敬酒的敬酒,闹酒的闹酒,到处杯光交错,乱烘烘的好不热闹! 新房设在第二进楼上正屋里。 这时妆台前红烛高烧,中间一张铺着红毡的圆桌上,金杯银箸,放满了一席佳肴,新郎、新娘并肩而坐,这是他俩共同生活开始的第一餐——合卺酒! 新郎丁季友如愿以偿,自是春风得意,一脸喜色;新娘祝秋云得婿如此,自是满怀甜蜜,但也不胜娇差! 就在此时,蓦地一声龙吟般长啸,划空而来! 前后两进酒席上,虽然贺客喧哗,但这声长啸,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 丁家庄的贺客,自然都是武林中人,而且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自然听得出这声长啸,来人功力深厚无比! 喧哗闹酒之声,不约而同立时静止下来,数百双目光,不约而同朝划空摇曳而来的啸声投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啸声乍歇,第一进屋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袍,面情冷漠的中年人。 他当然不会是赶来丁家庄喝喜酒的贺客,如果是贺客,应该从大门进来,不会随着啸声泻落到屋脊上了! 大厅中间上首一席,坐着的是主人翁丁南屏,干亲家谢传忠,还有几位贵宾那是: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门掌门人沈瘦石、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白鹤观主松阳子、还有两个则是丁老爷子的师弟况南强、耿南华。 因为这声长啸异常刺耳,丁老爷子微微一怔,慌忙离席而起。 他这一站起,干亲家谢传忠也陪着站起,仲子和、沈瘦石、邵南山、松阳子等人也不觉跟着站了起来。 主人翁站起来了,其他十余席上的人也不觉站了起来。 丁老爷子连忙拱着手道:“诸亲好友,快请坐下,没有什么事。” 他举步走到大厅门口,望着屋脊上的青袍人抱抱拳道:“朋友光降寒庄,老朽有失迎迓,请下来喝杯水酒如何?” 在他说话之时,谢传忠、邵南山等人也已走到他身旁。正在招呼宾客的丁伯超也急步赶了过来,站到爹的身旁。 青袍人负手站在屋脊上,冷漠得有如一座石像,对丁老爷子说的话,恍如不闻。 但这时候,屋脊上又唰唰两声,出现了三个身穿青布劲装的汉子,肩头露出飘着红绸的刀柄,迅速垂手站到青袍人身后。 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以看得出他们是青袍人的手下,因为他们轻功不如青袍人,所以落后了一步,但只要看他们掠来的身法,一身武功已是相当高明! 丁伯超眼看青袍人站在屋脊上,听到爹说的话,不理不睬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大声喝道:“朋友夜闯丁家庄,究是何方高人?家父说的话,朋友总听到了,有何见教,但请明言。” 青袍人目光如电,冷冷的道:“你们快叫新……” 但刚说出“新”字,突听左厅席上,有人噫了一声道:“你们怎么来了?”接着又道: “他们四个,没你丁总镖头的事。” 这句话好像是对丁伯超说的,话声甫落,只见南首屋脊上,青袍人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瘦小老道人,腰间布条上还斜插着一柄拂尘,像是刚从下面纵上去的。但大厅和两厢数十席上这许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如何上去的? 丁伯超心中更是一怔,这大天井两侧左右两厢共有二十席酒筵,坐的都是一些丁家庄附近的乡亲故旧,和不请自来的江湖朋友,由两名师弟负责接待。这个灰衣瘦小老道,自己并不认识,不知是什么人? 再说灰衣老道刚在青袍人面前现身,青袍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右腕抬处,手中已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精钢摺扇,豁的一声摺扇就像半月形的打了开来,精光闪动,一望而知摺扇每一片扇页,都锋利如刀,拿在手中宛如一柄开山大斧! 青袍人身后三个劲装汉子也毫不含糊,同时唰的一声,各自掣出厚背钢刀,品字形围上去。 这一段话,说来稍嫌费时,实则仅是灰衣老道在青袍人面前现身的一瞬间事。 灰衣老道嘿然道:“贫道已经告诉过你,不准上丁家庄来,你自以为运气解开穴道,就可以不理贫道说的话了么。” 青袍人似是怒极,双目精芒如火,口中“嘿”的一声,右手翻动之际,精钢摺扇划起一道精芒,有如巨轮般朝灰衣老道身前辗了过去。 这一片精芒,快得无以复加,凌厉无前,直把丁老爷子、谢传忠等人看得莫不耸然动容,但因双方相距极远,一时之间,谁也来不及出手抢救!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喝了声:“去罢!” 喝声入耳,但见青袍人摺扇划出的一轮精光,原式不变,摹地凌空飞起,一团耀目精光就像皮球一般,朝庄外划空激射出去,去势之快,快若彗星! 那三个劲装汉子一见令主被灰衣老道连扇带人飞摔出去,口中不约而同吆喝一声,三条人影一闪,品字形向中间扑到,三柄厚背钢刀迅快无伦朝灰衣老道劈落! 这一着,当真声到、人到、刀到。任你灰衣老道有多高的武功,也会措手不及! 但事实上却并不如此,大家没看清灰衣老道是如何出手的,但大家却看到雪亮的刀光像一道长虹般呼的一声朝庄外飞去,接着第二道长虹又相继飞起,第三道长虹也在第二道长虹之后,衔尾飞了出去。 这三道长虹相继飞去,自然是三个青衣汉子连刀带人被灰衣老道依次摔了出去,但大家弄不懂三个青衣汉子是同时攻上去的,几乎很难分辨出先后来,何以灰衣老道在他们同时抢攻而上的一招之间,能够从容不迫的一个接一个挥手摔出? 大家还在仰首看着一道接一道飞出去的长虹,等三道长虹消失,南首屋脊上的灰衣老道也忽然失去了踪影,只有他苍老声音却在此时飘进大厅:“现在没事了!” 丁家老三丁季友和祝秋云结婚之后,小两口十分恩爱,自是不在话下! 结婚那天晚上,虽有四个不速之客光临;但从对方现身说不到两句话,就被一个灰衣老道揽了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掷出庄外。 当时也曾引起一番揣测,却因这件事对丁家庄并没有构成什么威胁,事过境迁,大家也就渐渐淡忘! 只有丁老爷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仇家?也不认识那四个人,只有嘱咐老大丁伯超对武威镖局凡事小心,也交代老三丁季友日常多注意些庄上的事儿,同时也要管事丁福,加强庄上防护,和多加巡逻的人。 说起丁福,庄上所有的人,除了丁老爷子,没一个不称他一声“福老爹”。他一身武功,当年还是和丁老爷子从小一起苦练出来的,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并没有搁下来。 每天一清早,就在他住的小院子里,练得虎虎生风,劲气充塞整个院落,武功稍差的人,根本无法走得进去。 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金甲神”。 福老爹平日里待人接物,和和气气,但一旦激怒了他,腰背一挺,须发戟张,也确实有些金甲神的威势。 如今丁季友婚后已经三个月了,丁家庄一切平静如往,没有发生过一丁点的事故,连丁老爷子也把老三结婚那晚的事儿,淡然忘之! 一钩新月斜斜挂在天空,月淡星稀,夜色已深,天气还是相当炎热! 新房里(新婚才三个月,当然还可以称之为新房)只有妆台上还点着一盏银虹,灯光柔和而不太明亮,靠南的两扇花格子窗,并没关上,还是没一点风。 丁季友身上穿着一套白纺绸衣裤,脚上拖着一双凉鞋,还在不停的挥着蒲扇,但他身边一张小几上,却沏了一盅热茶。 喝茶当然要喝热的,尽管挥汗如雨的大热天,还是喝热茶才能解渴。 祝秋云坐在她丈夫身边,手中也在扇着蒲扇,但她三扇之中,却有两扇扇着丈夫。 这一情形两人虽然没有互相依偎,但坐得很近,话声也说得很轻,近于喁喁情话,新婚燕尔,有甚于画眉者? 小两口还在乘凉。中伏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就是晚上,燥热也并未稍消。 祝秋云用手抿着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偏头道:“三郎,老爷子要你明天到南昌去,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 丁季友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朝她含笑道:“天气这样炎热,睡也睡不着,还是再坐一会,凉快凉快的好。” 话声甫落,突然房门口有人冷冷的“嘿“了一声。 丁季友一怔,别过头去,朝房门口问道:“门口是什么人?” 房门适时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缓步朝房中走来。 要知丁家庄虽是武林中人,老爷子家规素严,这第二进内住的是女眷,平日连庄丁们都不准进来,何况这里还是上房。 丁季友夫妇很快站起,目光一注,才看清进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陌生男子,一手摇着摺扇,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丁季友夫妇,脸色冷漠,嘴角微撇,似笑非笑,一看就知他没安着好心! 丁季友双眉一竖,冷喝道:“朋友是什么人,夜闯人家闺房,所为何来?”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没加理睬,就朝祝秋云道:“香珠,你知罪吗?” 他叫出“香珠”二字,听得祝秋云娇躯机伶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望着青衣人惊颤的道:“你……” 丁季友看得大怒,一下挡在娇妻身前,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青衣人左手一挥,冷哂道:“没你的事,还不给我滚开!” 他这右手一挥,不知使的是什么手法,丁季友骤不及防,但觉对方手势一下拂上自己右肩,几乎连闪避都来不及,半边身子骤然一麻,就再也动弹不得。 青衣人再也没去理他,右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手掌一摊,朝祝秋云面前送去。 祝秋云方才听他叫出“香珠”二字,心中已可猜到他是什么人了,此时看到他平摊的手掌上,赫然是一块钟形金牌,一时不禁脸如土色,慌忙躬身道:“小女子拜见令主!” 青衣人轻哼道:“你既已知道本座身份,还不快跟本座回去?” 祝秋云急得流下两行泪水,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令主开恩,小女子不能回去,已和三少庄主结了婚,还望令主开恩,求求你老,放过小女子,小女子会感激你一辈子……” 青衣人冷森的道:“你私自逃出山来,已是死罪,论咱们的律条,收容你的人家,都一律格杀无赦,本座只要你跟我回去,已经法外施仁,你真要本座出手吗?” 祝秋云站起身,又后退了两步,望着青衣人道:“小女子不能回去……我………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小女子死而无怨,但我怀的胎是无辜的,求求令主,可否宽限几个月,等小女子生产之后,一定随你老回去。” “不行。”青衣人截然道:“本座说过,论律连窝藏你的人家都不能放过,我已经答应你不为难他们一家了,你则非立即随本座回去不可!” 祝秋云泪如雨下,朝青衣人哀求的道:“小女子求求令主,求求你老……能否再宽限三天,好让小女子和他……他……诀别……” 她说得凄楚可怜,哀哀欲绝,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青衣人回头看了被制住经脉的丁季友一眼,略现犹豫,冷声道:“不成,本座奉命行事,就是半日也不能停留.今晚本座非把你擒回去不可!”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朝前拂落,一把挟起祝秋云的娇躯.双足一点,恍如一缕青烟,穿窗而出。 丁季友被拂中经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连神志也恍恍惚惚不大清楚,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天色渐渐由黑暗而黎明,现在已是日高三丈。 伺候新娘子的春花走近新房门口,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还以为三少夫人已经起来了,急忙推门走入,一眼看到三少庄主站在房间中间,这就躬着身道:“三少庄主早。” 三少庄主楞楞的站在那里,依然不言不动,房中没见到三少夫人,南首的两扇窗户敞开着,连梳妆台上一盏银缸里灯蕊还透着火光,没有熄去。 春花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三少庄主,三少夫人呢?“三少庄主还是没有开口,站着不动。 春花越看越觉得不对,赶忙走到三少庄主面前,问道:“三少庄主,你怎么了?” 三少庄主还是一动没动,一言不发。 这下,春花证实不对了,急忙一个转身,奔了出去,口中叫道:“春兰,你在那里?” 春兰是侍候大少夫人的丫环,听到春花的叫声,急忙从房中闪了出来,低叱道:“春花,你这是做什么,大惊小怪的……” 春花忙道:“春兰,你快去禀报大少夫人,三少庄主房里出了事啦!” 春兰问道:“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三少庄主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春兰道:“三少夫人不见了,三少庄主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好像中了邪。” 春兰道:“会有这等事?” 春花道:“我来找你,就是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 春兰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禀报大少夫人,你随我来。” 一个转身,急匆匆朝左首一个房中奔了过去。 春花随着她走近门口,春兰已经搴帘走入,脚下一停,躬身道:“大少夫人,春花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看看三少庄主。” 春花赶紧跟着躬身道:”小婢春花叩见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姚淑凤侧身坐在妆台前面,她虽是三十出头的人,看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柳眉凤目,清秀脱俗,身形也依然婀娜多姿,不像生育过小孩的人。她听得奇怪,凤目一抬.朝春花问道:“春花,三少庄主怎么了?” “回大少夫人。”春花忙道:“小婢刚才推进门去,不见三少夫人,只有三少庄主站在中间。小婢叫了他两声,三少庄主始终不言不动,好似中了邪一般,小婢看这情形不对,就赶来找春兰,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 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哦,房门南首两扇窗户敞开着,妆台上银缸未熄,还有……床上薄被也摺叠得好好的,好像昨晚没人睡过……” 姚淑凤和丈夫丁伯超,乃是同门师兄妹,也算是武林世家出身,不但一身武功不输乃夫,江湖掌故也听得多了。照春花所说,三少庄主不言不动,可能是被人点了穴道,这会是什么人呢?一面急急问道:“弟妹不在房里?” 春花道:“小婢没看到三少夫人。” 姚淑凤回头道:“春兰,你到楼下去找找看,春花,你随我到三少夫人房里去。“春兰答应一声,迅快的往楼下奔去。 春花走到前面,领着大少夫人来至三少夫人房中。 姚淑凤目光一抬,就看到三弟季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房中情形也正如春花所说,妆台上银缸未熄,南首两扇花格子窗敞开着,床上薄被也摺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昨晚两人都不曾在床上睡过! 是小两口口角了?这不可能,三弟和弟妹新婚燕尔,看他们聊聊我我,十分恩爱,不可能发生口角,弟妹好像不会武功,自然更不可能因一点小事情,就点了三弟的穴道。 这一段话,原只是姚淑凤跨进房门,目光一瞥间的事,她急忙走到三弟身边,纤手扬处,连拍了三弟身上三处大穴。那知三掌拍落,丁季友依然定着身子一动没动! 姚淑凤看得暗暗一怔,忖道:“这是被什么手法制住的?” 只听春兰气吁吁的奔了进来,叫道:“回大少夫人,小婢找遍了楼下,没找到三少夫人。” 姚淑凤抬目道:“你快去书房请公公上来。” 春兰答应一声,回头又匆匆往楼下奔去,原来丁老爷子丧偶已有多年,近年来又耽禅悦,一个人住在前进书房里。 春兰走后,姚淑凤又仔细的在房中察看了一遍,也看不出一点什么痕迹来,心中只是嘀咕着:“弟妹会到那里去了呢?” 只听一阵轻快而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丁老爷子身上穿着一套短衫裤,一手提着竹根旱烟管从门外走入。 姚淑凤慌忙迎上去,躬身道:“儿媳见过公公。” 丁老爷子目光一抬,问道:“老三怎么了?” 姚淑凤道:“三弟不知被什么人点了穴道,儿媳解不开,才要春兰去请公公上来的。” 丁老爷子惊愕的哦了一声,提着旱烟管走近老三身边,然后把旱烟管交到左手,右掌一探,似抓似拿,连续推拿了四五处经脉。 才听丁季友长长舒了口气,身子已能活动,倏地睁开眼来,看到丁老爷子,急忙叫道: “爹,噫,大嫂也在这里……”目光转动,只是没看到妻子,忍不住问道:“秋去呢?” 丁老爷子问道:“老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季友一怔,不由矍然道:“昨晚……哦,秋云她……她怎么了?” 姚淑凤道:“三弟,你先坐下来,慢慢的说,弟妹……我已经叫春兰去找她了。” 丁季友心头蓦地一沉,说道:“秋云是不是被人劫了?准是那贼人把她劫走的……”他满脸气愤之色,突然发足朝房外冲了出去。 丁老爷子沉喝道:“老三,你给我站住!” 丁季友脚下一停,望着爹道:“爹,秋云她……一定是被那恶贼劫走了,孩儿……” “老三,为父一直告诫你,遇事要冷静,不可急躁,急躁最易偾事,看你年纪不小了,还是如此急躁。” 丁老爷子徐徐说道:“救人固然重要,但至少也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理出头绪来,像你这样盲人骑瞎马,乱闯,能闯得出名堂来吗?” 姚淑凤在旁道:“是啊,三弟,你还是定定心,先坐下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说出来,大家也好琢磨琢磨。” 丁季友应了声“是”,然后仔细想了想,才把昨晚自己和祝秋云还在窗前乘凉之际,发现房门口有人轻哼,接着走进一个身穿青衫,面情冷漠的中年人,一直说到自己骤不及防,被对方拂中经脉,详细说了一遍。 他受制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丁老爷子一手掂着旱烟管,听得十分仔细,直待丁季友说完之后,才拢着双眉,沉吟道:“此人可能就是你成亲那晚,在屋脊上出现的四人中为首那个中年人了,他把新娘劫去,又有什么目的呢?” “唉!”他不待两人开口,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那天晚上,如果没有那个灰衣老道把他们撵走,只怕早就出事了!” 姚淑凤道:“公公,依你老人家看,这会是什么人把弟妹劫去的呢?” 丁老爷子敲着火石,把火绒塞到熄去的烟斗之中,吸了两口,才道:“这个为父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从他制住老三的这记拂穴手法看来,此人武功之强,只怕为父也不是他的对手,无怪举手之间,老三连封解、闪避的余地都没有了!” 丁季友愤然道:“那是孩儿骤不及防,才会被他所乘!”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不然,此人手法十分持殊,就算为父,也未必能躲闪得开……”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道:“老三,你随为父下楼去。” 话声一落,一手摸摸下巴,回头看了大媳妇一眼,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交代她什么事了,接着转身往外行去。 丁季友答应一声,就跟着老爸身后,一齐往楼下而去。 父子两人来至前进书房,丁老爷子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伸手指指对面一张木椅,说道:“老三,你也坐下来,先让头脑冷静一下。” 丁季友依言坐下,一脸惶急的抬头道:“爹,孩儿怎么能静得下来?秋云……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被贼人掳去,生死未卜,孩儿……” 丁老爷子蔼然点头道:“孩子,为父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越是遇上使人无法能够冷静的时候,也就越需要冷静。救人固然如救火,但总要理出一个头绪来,能够把握线索,才不致茫无目的的乱钻。” 刚说到这里,只见丁福匆匆走入,朝丁老爷子垂手道:“回老爷子,你老交代的事儿,小的已要丁乾、丁强两人兼程赶去了。” 丁季友不知老爹交代福老爹去办什么事?忍不住抬头朝丁福看去。 丁老爷子点点头,吸了口烟,朝丁季友笑道:“老三不用急,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也说不定。” 丁季友道:“爹,你老人家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丁老爷子不觉豁然笑道:“老三,你想想看,你的新媳妇儿被贼人掳去,咱们丁家庄还能在江湖立足?因此,方才为父听春兰来报,说三少夫人失踪,你也被人制住了穴道,就想到此人极可能和你成亲那晚的四个人有关系……”口气微顿,含笑道:“好在咱们这里,是在武功山区之中,沿山村落,都有咱们武功门的弟子门人,外人进入山区,他行踪再隐秘,也无法隐秘得了,如果有人掳了秋云,总不会长出翅膀来平空飞上天去……” 丁季友眼睛不觉一亮,说道:“你老人家说得是!” 丁老爷子道:“所以为父在上楼之前,就交代阿福,派两个人去,一个赶去南昌,沿途先知会各处村落的本门弟子,注意可疑人物,并要老大立即赶来,由东朝西,沿途听取消息;一个赶去雷岭,要你况师叔派人向西查探可有可疑人物过境?最迟在日落前总会有消息可以传来了。” 丁季友喜形于色,说道:“爹真是算无遗策。”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但为父看到你被制住经穴的手法之后,就感觉到只怕没有为父想像的那么简单!” 正说之间,只见姚淑凤款款段段的从外走入,手中还拿着一个蓝布小包。 丁老爷子目芒飞闪,一手捻须,朝大媳妇微微笑道:“你可是找到什么了吗?” 姚淑凤应了声“是”,把手中拿着的蓝布小包双手呈上,放到几上,说道:“公公请看这个……” 丁老爷子打开蓝布包,包中竟是一管粗如儿臂的黄铜针筒,另外还有一枚穿着红绳,像铜钱大的银牌。 丁老爷子目光一注,不禁微微变色,说道:“会是一窝蜂?” “一窝蜂”就是黄蜂针,一次可以射出七十二支细如牛毛的飞针,像一窝黄蜂,故名,是江湖上最霸道的暗器,如果再淬上剧毒,那简直就是阎王贴子! 丁老爷子随手拿起那块银牌,正面雕刻着精细的花卉,翻过来,反面中间有一个篆书的“使”字,下面好像是码子字“二十四”。(左边两直,右边有一个x,这种码子,是帐房先生常用数字的简写)他反覆看着,抬目问道:“这两件东西,你从那里找来的?” 姚淑凤道:“儿媳是从弟妹放衣物的箱底找到的,两件东西,就是用蓝布包着。” 原来丁老爷子下楼之时,以“传音入密”交代姚淑凤,要她仔细搜查一下房间,包括祝秋云留下的衣物,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东西? 丁老爷子面情凝重,说道:“一窝蜂是十分霸道的暗器,早经黑白两道一致公决,严禁使用,秋云衣箱中怎会有这东西的?” 姚淑凤抬眼道:“公公是否看出这块银牌的来历?”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老夫倒还看不出来,不过这块银牌,极可能是某种记号,因为它反面刻的“使”字“二十四”,分别是一个号码,像腰牌一样,藉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秋云她不似会武的人,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姚淑凤看了丁季友一眼,说道:“三弟,你知不知道弟妹究竟会不会武?” 丁季友摇头道:“她从没和我谈论过武功,应该是不会武功。” 姚淑凤道:“我想她也许不肯泄露身份。” 丁季友道:“大嫂是说她会武功?“姚淑凤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她望望公公,又道:“方才公公曾说,这方银牌,极像腰牌,才使我想到弟妹会不会是江湖上那一个帮派逃出来的人?不然,她不会把这两件东西这样重视,要藏在衣箱底里了……” “唔!”丁老爷子点着头道:“有可能!” 姚淑凤道:“还有一点,就是公公当日把她救来之后,有一段日子,她一直惶惶不安,好像有着极大心事,当时大家只当她被强盗吓破了胆,如今看来,她始终担心着追缉她的人一路寻来,直到最近,一直平安无事,她才放下心来,但没想到还是有人追查到这里来,把她劫持了去。” 原来祝秋云是去年底,丁老爷子父子路过九江,在牯岭附近,遇上三个强盗行凶,把她救下来的。当时祝秋云自称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才把她带回丁家庄,也就在庄上住了下来。 不料一向眼高于顶的丁季友对她竟然发生了情愫,丁老爷子也看她端庄贤淑,是个好媳妇儿,就亲自带着她前去南昌,找把兄谢传忠,命她拜在谢传忠膝下为义女,这样才不致贻人口实,才给儿子完婚。 丁季友听大嫂一说,不禁升起一线希望,望着大嫂问道:“秋云会是那一个帮派的人呢?” 姚淑凤道:“公公方才看了银牌,不是说不知它的来历吗?依我看,公公既然不知道,那么这个帮派不会是老帮派,也许只是江湖新兴的帮派,好在你大哥傍晚可以赶回来,问问他知不知道?” “不错!”丁老爷子点着头道:“老三,既然有这方银牌,总比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得多,你大哥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交游较广,就算他不知道,也总可以查得出点眉目出来的。” 丁季友心里虽然十分焦灼,但也只好等大哥来了再说。 这样一直等到上灯时分,不但丁伯超从南昌赶到,和他同来的还有三师叔况南强。 武功门掌门邵南山,年已七十有五,从五年前的七十岁那年起,就已很少过问派中的事,一切都交给三师弟况南强处理,因此况南强也就是武功门实际的负责人。 丁季友急忙迎了上去,躬身道:“小侄见过三师叔。” 况南强含笑点头道:“二师兄在书房里吗?” 书房中适时传出丁老爷子的声音笑道:“三师弟,你怎么也赶来了?” 况南强由丁伯超、丁季友兄弟陪同跨进书房,立即拱着手道:“听丁乾传话,才知道这里昨晚出了事,小弟为了想明了情况,才特赶进来的。” “请坐,请坐。”丁老爷子摆摆手道:“大热天要三师弟跑上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快坐下来再说。” 况南强笑道:“二师兄怎的和小弟也客气起来了?” 丁伯超跟着上前给父亲请了安。早有一名庄丁捧着面盆送上。况南强洗了把脸,一名庄丁沏了茶送上。 况南强回身坐下,抬目问道:“二师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老爷子道:“老三,还是你来跟三师叔报告吧!” 丁季友应了声“是”,就把昨晚发现青衣人,以及自己被他用拂经截脉手法所制,一直说到大嫂在秋云衣箱中找出一窝蜂和一块银牌,详细说了一遍。 况南强道:“那两件东西呢?” 丁季友朝几上一指,说道:“就是这个蓝布包。” 况南强打开蓝布包,取出针筒,仔细看了,就随手递给丁伯超,又取起银牌反覆看了一遍。 丁季友问道:“三师叔,你老知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是江湖上那一个帮派的东西?” 况南强微微摇头道:“愚叔看不出来。”随手又把银片递给了丁伯超,说道:“伯超,你仔细看看,江湖上有没有使用这种银牌的组合?” “没有。”丁伯超沉吟了下,又道:“就算有,这种银牌也只是他们内部的信物,对外极端机密,外人也不得而知。” 丁季友听得大感失望。 丁老爷子点着头,唔了一声,问道:“三师弟,你从雷岭东来,这一路上,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况南强道:“二师兄不问,小弟也要向你报告,中午时分,丁乾赶去雷岭之后,小弟立即派出六个门人,向各处村庄的本门弟子传达下去,要他们分头查询从昨晚到今天,可曾看到一个穿青衣的中年人,或是有什么可疑人物经过?但据他们回报,根本不曾有外路人经过,据小弟猜想,这青衣人只怕并未从这条路走,否则各处村落不可能会没人看到的。” 丁老爷子转脸朝丁伯超问道:“伯超,你呢?从南昌到咱们大行山这条路上,为父已吩咐丁强,知会了各地本门弟子,你经过之时,他们怎么说?” 丁伯超道:“孩儿从南昌赶来,诸如丰城、樟树、临江、峡江、新喻等处,都有本门师兄弟沿途接应,他们也异口同声的说不曾发现可疑人物……” “这就奇了!”丁老爷子攒攒眉道:“这青衣人劫持秋云,就算他没有羽党,至少也有两个人,出了咱们丁家庄,不可能凭空消失……” 丁伯超道:“这青衣人如果就是三弟成亲那晚在屋脊现身的人,他们那天晚上铩羽而去,昨晚再来,必有详细计划。 而且可能对本门弟子遍布武功山脉,也打听得极为清楚,劫持到弟妹之后,自然要避开咱们耳目,因此孩儿认为他们可能是走了水道,试想船只往返,只要掩上舱篷,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这倒大有可能!”丁老爷子一手摸着花白胡子,沉吟道:“真要如此,倒是不易查访了。” 丁季友道:“爹,目前唯一的线索,就在这块银牌上了,只要查出这块银牌是那一帮派的信物,就不难查到秋云的下落了。” 况南强道:“二师兄,小弟觉得季友此话不错,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查出银牌来历。” 丁季友眼睛一亮,急急问道:“三师叔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得出来?“况南强道:“明天愚叔和伯超一起前去南昌,找丐帮南昌分舵主,他们江湖黑白两道人头较熟,问他可能会知道的。”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这是咱们私事,怎好去麻烦丐帮?” 况南强道:“二师兄,如果这块银牌确是某一帮派的信物,季友的媳妇儿确是这帮人掳去的,那就不是私事了,他们眼中如果还有咱们武功门,应该找二师兄明说,他们从武功山脉掳走丁家新媳妇,就没把咱们武功门放在眼里。咱们又不是找丐帮助拳,只要白分舵主把知道的告诉我们,这也是江湖道义,并没麻烦丐帮。” 丁伯超也道:“爹,三师叔说得极是,孩儿和白分舵主极熟,他只要知道,一定会说的,就算他不知道,丐帮弟子遍天下,托他查一下,也未尝不可。” 丁老爷子眼看老三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大是不忍,何况三师弟说得也是,这帮人夤夜侵入丁家庄,掳走丁家新媳妇,江湖上讲究的是面子,对方这样做,对丁家庄,对武功门确实极为难堪。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好,伯超,明天你就陪三师叔去一趟丐帮分舵,把为父的名帖也带了去,顺便替为父问候他们李帮主。” 丁伯超应了声“是”。 丁季友道:“爹,孩儿也去。” 第二章 丐帮在大江南北,有十八处分舵,一个分舵主在帮中地位并不算很高;但南昌分舵的苍鹰白仰高,就是帮中八大护法长老,论辈份,还比他低了一级。 他舍长老而不为,偏偏要当一个分舵主,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佛头塔。 他在佛头塔第七层上,已经整整住了四十年之久,为什么他舍不得离去呢? 江湖上传说他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子,他住在佛头塔,就是为了等侯他的爱人,这一等,就痴痴的等了四十年之久,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等到了将近古稀之年,他还是在等! 这是一个相当宁静的夜晚,一钩新月,斜挂在天空。 佛头塔第七层上,苍鹰白仰高蓬头赤膊,仰卧看天,一双尊脚高高搁在石栏杆上,身边还放着黝黑的大葫芦,这是他唯一享受,没人干扰的夏夜,正好凉快凉快! 七层高塔上,自然是天近风先得,地远蚊不飞,有风,没有蚊子,你说是不是很惬意? 但就在这时候,正有一条人影飘然行来,渐渐接近佛头塔。 这里只有佛头塔,这人不用说是到佛头塔来的了! 白仰高虽是双手枕头,仰卧在石砌的走廊上,但他一双耳朵可灵敏得很,塔下有人走近,他听得清清楚楚,蓦地翻身坐起,这一瞬间,竟然失去了他的踪影。 不,他已经站在走近塔下的那人面前! 两人相距,不到五尺,双方自然都可以看清对方面貌。 飘然行来的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汉子,面情冷峻,除了双目神光炯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是他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在青衫人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蓬松的清瘦老头,脸貌清癯,颏下留了一把苍须,左手还提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同样目光炯炯,望着青衫人问道:“朋友深夜到佛头塔来,有什么事?” 青衫人冷冷的道:“你就是白仰高?” 白仰高道:“你是找我来的?” 青衫人嘿然道:“这里有第二个人吗?” “很好。”白仰高道:“你先说说你是谁?” 青衫人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 白仰高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这么说,朋友是有重要的事来找我的了,但你认为重要的,白某也许认为并不重要,白某也并不想和一个藏头缩尾的人说话,你可以走了。” 话声一落,正待转身! “站住!”青衫人冷喝一声,续道:“在下不管你认为重要不重要,只有一句话,说完就走。” 白仰高干笑道:“你认为白某非听不可?” “不错!”青衫人冷声道:“你确是非听不可。” 白仰高又重新打量了青衫人一眼,似乎有些好奇,嘿然道:“这样和白某说话的人倒是不多,看来朋友好像有点来历,好吧,你说出来听听。” 青衫人道:“明天有人来找你,不论你知不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好了,在下话已说完,朋友大概也听清楚了。”转身欲走。 这回轮到白仰高冷喝一声:“站住!” 青衫人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白仰高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青衫人微晒道:“在下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白仰高双眉掀动,哼道:“那么朋友亮个万儿再走。” 青衫人道:“白朋友总该知道明哲保身,只要照我说的话告诉来找你的人,就没你的事了。” “哈哈!”白仰高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朋友话带威胁,可惜白某并不吃这一套,朋友既然找上白某,不但姓名来历都讳莫加深,而且脸上还带了面具而来,行动如此鬼祟,你说的话,教白某如何能信?至少也该取下面具来,让白某瞧瞧你的本来面目。” 青衫人冷声道:“听不听,悉听尊便,在下话已传到,不想和你多说!” 他后退了一步,似有抽身之意。 “哈哈!”白仰高又是一声大笑,岂容他说走就走?随着笑声,一步欺了上去,喝道: “是朋友来找白某的,你就要把具取下来,让我瞧瞧,就想走吗?” 右手一探,闪电般朝青衫人脸上抓去。 青衫人左手迅疾一格,右手倏出,朝白仰高当胸推来。 白仰高抓去的右手被他格住,对方右手竖立如刀,当胸推来,只得左手一提,把酒葫芦朝前迎着推出。 这一下,对方手掌推在酒葫芦上,白仰高立时感到不对,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像暗潮汹涌,朝身前卷撞过来,推力之强,逼得自己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两步! 那青衫人却借着这一推之力,迅疾向后飞退出去,纵身掠起,去势如箭,瞬息之间,已掠出去数十丈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仰高望着他后影,微微攒眉,自言自语的道:“这小子会是什么路数,一身功力,分明不在自己之下,那么他何以要退得如此匆忙呢?” 他摇摇头,正待回转,忽然间,目光落到自己左手提着的酒葫芦上,这下看得他不觉蓦地一怔! 原来酒葫芦上清晰的留下了一个掌印! 这手印足有三分来深,是一支右掌,正是方才青衫人向自己胸口推来的右手,自己用酒葫芦迎出时留下来的! 自己这酒葫芦,乃是纯钢所铸,也是自己的随身兵刃,足有五十斤重,普通兵刃只要被他砸上,不卷锋才怪,这小子拍了一掌,居然就在葫芦上留下一个掌印,难道他练的会是“铄金掌”? 这是第二天的午前,佛头塔前果然来了三个人,那是从大行山来的况南强和丁伯超、丁季友兄弟。 佛塔下层是一个佛堂,这时静悄俏的不闻一点人声。 况南强刚跨进佛堂,就有一个庙祝迎了出来,连连陪笑道:“三位大施主是进香还是随喜来的?” 况南强含笑道:“在下三人是找白大侠来的,不知白大侠在不在?” 那庙祝忙道:“在,在,只是他……这时候还没睡醒。” 只听一个宏大而沙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谁说我老化子还没睡醒?” 走进来的正是苍鹰白印高,一手提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你纵然不认识苍鹰白仰高,但这个黝黑的大葫芦,可是他独一无二的注册商标,只此一家,并无分号。 “哈,原来是况老弟、丁总镖头。”白仰高连连抱拳还礼,说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两位忙人都吹来了,哦,这位是……” 丁季友很少在江湖走动,他自然不认识了。 丁伯超忙道:“他是舍弟季友。” 丁季友连忙拱着手道:“在下久闻白大侠盛名,无缘识荆,今天总算见到白大侠了。” 白仰高大笑道:“什么大侠,白某只是一个老化子而已,来,来,这佛堂里有凳可坐,有茶可喝,快请坐下来再说。” 四人围着一张板桌坐下。 那庙祝已经端着茶盘,送上一壶沏好了茶的白瓷茶壶和四个茶盅,放到板桌上,说道:”四位请用茶。” 白仰高取过茶壶,给三人倒了三盅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盅,说道:“三位喝了茶,临走时可别忘了香油钱,那么以后老化子的朋友来了,都会有茶可喝。” 那庙祝道:“白大侠说话可要凭良心,你的朋友来了,我那一次没有沏了茶送上来过?” 白仰高笑道:“所以我要他们别忘了香油钱。” 接着举起茶盅,朝三人含笑道:“来,请用茶,老化子和这位孔大方孔老哥说笑惯了,三位不用介意。” 他喝了口茶,又道:“三位连袂而来,必有见教,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那庙祝果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去。 况南强也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抱抱拳道:“白老哥垂询,兄弟那就直说了。” 他从丁季友成亲那晚,南首屋脊出现四道人影说起,如何被一个灰衣走道把四人一个个的摔了出去,那知三个月之后的前天晚上,丁家庄又出了事,丁季友夫妇在房中乘凉,一个青衣中年人如何闯入,以截脉手法制住丁季友,掳走他新婚的妻子。 丁老爷子如何要大媳妇在房中仔细搜索,终于在衣箱底层发现一个蓝布小包,里面包着一个黄蜂针筒和一块银牌。 丁老爷子特地命自己专程走访,想请教白老哥,知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丁季友把一个蓝布包放到桌上,打了开来。 “哈哈,果然来了!” 白仰高虽是打着哈哈,但脸上不禁有着激愤之色,只朝蓝布包瞥了一眼,就问道:“见过这个青衣人的,只有丁三少兄一人了?” 丁伯超道:“舍弟成亲那晚,在下也见过他。” 白仰高道:“是不是中等身材,险色苍白,面情冷峭的中年人?” 丁伯超、丁季友同声应“是”。 况南强奇道:“白老哥怎么会知道的?” “他昨晚来找过我老化子。” 白仰高一手把酒胡芦推了过去,说道:“你看看这个,他竟然威胁老化子,在我酒葫芦上留下了掌印!” 况南强听得一怔,说道:“他来找过白老哥,白老哥和他认识?” “不认识。”白仰高就把昨晚青衫人找上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况南强取过酒葫芦,仔细察看了一阵,才朝丁伯超、丁季友两人推去,一面问道:“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够在坚厚的铁葫芦上,留下三分深的掌印?” “极似南海离火门的‘铄金掌’,只是老化子也无法确定。” 白仰高随手取起那块银牌,反覆看着,摇摇头道:“老化子从不受人威胁,但实在抱歉,对这块银牌的来历,老化子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有一点老化子是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块银牌,是江湖上某一帮派的信物,应该不会错的了。” 丁季友道:“白大侠认为此人戴了面具吗?” 白仰高微微一笑道:“老化子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点眼力,自信还不至于看错。” 况南强看了丁氏兄弟一眼,说道:“连白老哥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江湖上只怕很少有人说得出他们来历了。” 丁季友愤然道:“他们既然在江湖上出现,我不相信会查不出他们来历来!” 况南强起身,拱拱手道:“打扰白老哥,咱们告辞。” 白仰高跟着站起,歉然道:“三位远来,老化子不能提供一点线索,实在抱歉之至,不过他在老化子酒葫芦上留下这个掌印,对老化子来说,这是相当难堪的事,老化子除非不想在江湖混了,否则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蒙况老弟三位瞧得起我老化子,只要老化子一有消息,自会通知你况老弟的。” 况南强拱手道:“多谢白老哥。” 三人别过白仰高,赶回丁家庄,向丁老爷子覆命。 丁老爷子听说连丐帮的苍鹰白仰高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温言安慰着老三道:“白仰高既然肯定的说这块银牌确是江湖某一帮派的信物,他虽然并不知道,那是因为江湖上每一个帮派都行踪隐秘,外人不得而知,但只要有这个帮派,他们不会从此绝迹江湖,相信假以时口,总可以查得出来,凡事不可急躁,丁家庄不会因查不出眉目,就此罢休。” 况南强、丁伯超也在旁多方解劝,但丁季友娇妻被人掳去,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心情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当天晚上,他留了一封书信,就悄悄离家。 直到第二天,丁老爷子才得到消息,心头自然十分着急。 本来他对老三的机智武功,还可以放得下心,但从况南强三人去找了苍鹰白仰高回来,得知对方(青衫人)身手极高,还精擅“铄金掌”,老三这点武功,和人家相比,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不遇上还好,遇上了非吃大亏不可! 丁老爷子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立即要丁福派人手,四出追踪,并通知况南强、丁伯超派人协助,分头寻找,但丁季友离家之后,再也没有人找得到他的下落。 一晃眼就已夏去秋来,腊尽春回,一年过去了! 不但被人掳走的三少夫人——祝秋云没有一点消息,就是为了爱妻失踪,离家出走,到天涯海角去找寻的丁季友,同样一去杳如黄鹤,再也没有回来过。 丁家庄似一泓潭水,在一年前,三少夫人被掳失踪和丁季友的离家出走,譬如潭水中投入了两颗石子,引起过一阵涟漪,但这一年来,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故。 除了丁老爷子心里一直惦挂着儿子媳妇,丁家庄可说已经平静如昔! 这是四月初头,傍晚时光,初夏天气,日子渐渐长了,如果是冬天,此刻天早已黑了。 但现在还不到上灯时候! 大少夫人姚淑凤一手携着四岁的女儿小凤,刚下楼来,跨进第二进堂屋,春花、春兰早已在伺候着,准备开晚饭了,只有丁老爷子还没进来。 一阵轻稳的脚步声,刚到门口,小凤一下挣脱了娘拉着的手,叫道:“爷爷来了,爷爷!”奔着迎了出去。 丁老爷子呵呵一笑,双手接住了小凤,低着头含笑道:“小凤真乖,但以后不可跑得这样快。” 小凤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说道:“爷爷,我还会跳呢,要不要跳给你看?” 丁老爷子忙道:“快吃饭了,不用跳了。” 姚淑凤道:“小凤,不许在爷爷面前顽皮。” 丁老爷子在上首坐下,姚淑凤母女也跟着在下面落座。 春花就装了三碗饭送上。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 丁家庄已有好几年没有这种婴儿啼哭的声音了,如今忽然听到婴儿的啼声,自然听得大家不期一怔! 丁老爷子刚拿起牙箸,随即停得一停,只听第二声婴儿的啼声又传了过来,不觉咦了一声,抬头道:“好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姚淑凤也听出来了,叫道:“春花,你快上去看看。” 春花答应一声,转身朝屏后走去。 这时,那婴儿啼哭的声音,连续不断的传来! 只见春花脸色苍白,三脚两步的奔了进来,说道:“回……大少……夫人,那孩子的哭声是从三少夫人房里传出来的,三……少夫人房里,小婢……每天都……去收拾,明明…… 没有人,那……来的小孩……” 姚淑凤问道:“你进去看了没有?” 春花嗫嚅的道:“没……有……,小……小婢一个人不敢……进去……” 婴儿的啼声,越哭越响,还在不断的传来。 姚淑凤很快站起身子,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跟我一起进去。” 春花、春兰连忙“唔“了一声,跟着就走。 姚淑凤回头道:“小凤,你陪着爷爷,让妈妈和春花、春兰上去就好了。” 小凤走到爷爷身边,问道:“爷爷,是不是妈妈生弟弟了?” 丁老爷子道:“等妈妈下来,就知道了。” 小凤眨眨眼,问道:“爷爷也不知道吗?” 丁老爷子笑道:“爷爷没有上去,怎么会知道呢?” 小凤道:“爷爷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了再来告诉爷爷好不好?” 丁老爷子忙道:“小凤,妈妈不是要你在这里陪爷爷的吗?妈妈很快就会下来,你不用去了。” 正说之间,只见姚淑凤很快从屏后走出,春兰在她身后,手里还抱了一个大红襁褓裹着的婴儿,边走边抖着双手。 丁老爷子望着大媳妇,问道:“这婴儿……” 姚淑凤道:“是三弟的骨肉……” 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丁老爷子,说道:“这是放在婴儿身边的一封信,公公看了就会明白!” 丁老爷子接过信封,随手抽出一张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丁季友之子,正月十二日午时生。” 丁老爷子拿着信笺的双手一阵颤抖,含着眼泪,激动的道:“果然是老三的孩子,这是什么人送来的?” 姚淑凤道:“儿媳上去之时,婴儿就放在弟妹的床上,啼哭的很响,孩子身上,还有一片金锁,正是弟妹之物。” 小凤抬着头问道:“他是新婶婶生的吗?新婶婶怎么不回来呢?” 姚淑凤从春兰手中抱过孩子,送到公公面就说道:“公公,你瞧,这孩子算起来还只有三个月,身子挺茁壮的,两颗小眼睛乌黑有光,真逗人喜欢!” 丁老爷子看着才三个月的孙儿,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欣喜,点着头含笑道:“不知是什么人把他送来的,方才啼哭得很响,大概是肚子饿了,你得赶快着人去找个健壮的奶妈,喂他奶才行。” 姚淑凤道:“公公不用操心,儿媳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庄上管理谷仓的王长林,曾来预支了半个月薪工,说是他媳妇儿生产了,王长林的媳妇平日身体甚是壮健,奶水一定很多,儿媳方才已打发春花去叫她了,先让她喂小孩吃一顿奶再说。” 丁老爷子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 姚淑凤道:“公公请用饭吧,饭后还得替小孙子取个名字呢!” 正说之间,春花已经领着王长林的媳妇走了进来。 姚淑凤站起身,朝春兰道:“你抱着小少爷,咱们到里面去。” 春兰答应一声,抱着婴儿,春花领着王长林的媳妇,一起往屏后而去。 小凤道:“爷爷,你给小弟弟取好名字了吗?我叫小凤,他叫什么呢?” 丁老爷子灵机一动,忖道:“小凤的妈,叫做淑凤,才取了小凤之名,老三叫丁季友,如果取少季、少友都不好听……唔,他娘叫秋云,就叫少秋好了!”想到这里,不觉掀须笑道:“唔,少秋,这名字不错!” 只见姚淑凤巳从屏后退了出来,说道:“儿媳看王大嫂奶水很多,已和她说好了,孩子就由她来带。” 丁老爷子道:“很好,这孩子以后要你多费点心。” 姚淑凤道:“这还用说,弟妹不在,就是儿媳的事,公公不用操心。” 小凤叫道:“妈妈,妈妈,爷爷已经给小弟弟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少秋。” 丁老爷子含笑道:“少秋。” 小凤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不叫小秋呢?” 姚淑凤道:“少秋这名字很好,唉,三弟不知到那里去了?一年了,还不回来。” “哦!”丁老爷子问道:“这送小孩来的人,不知是谁?” 姚淑凤道:“他是从后窗进来的,儿媳上去的时候,看到后窗只是虚掩着,而这人对咱们这里的习惯,也都调查得极为熟悉,只有吃晚饭的时间,楼上才没有人。” 丁老爷子点点头,站起身道:“老夫已经吃饭了,你还没有吃,快些吃吧!” 说完,举步往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明天你还要叫他们给小孩子做几套洗换的衣衫。” 姚淑凤答道:“这些儿媳都会要他们做的。” 丁老爷子才含笑往外行去。 丁老爷子有三个儿子,老大伯超,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如今已经四岁,媳妇姚淑凤的肚子就一直没有消息。 老二仲谋,十四岁那年就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老三季友,是丁老爷子最钟爱的小儿子,偏偏一年前又因娇妻被人掳去,悄悄离家出走,一年多没有消息了。 老爷子老伴去世多年,他多么希望含饴弄孙,有个孙子抱抱?本来这是极稀松平常的事,三个儿子,讨了三房媳妇,三个儿媳不互相比赛谁生得多才怪! 偏偏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走失了两个,连普通人家极平常的含饴弄孙,在他身上却变成了奢望,这是丁老爷子心里最难过的一件事,却又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如今忽然有人把老三的骨肉送回家来,这对老爷子来说,比凭空从天上掉下宝贝来还要使他开心,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一下就有了孙子,对方居然会把孙子送还给丁家庄来! “少秋”,自己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也含有要孩子纪念他母亲的意义! 丁老爷子满怀高兴的回转书房,这和二十五年前老妻生下老三时差不多,自己给老三取了名字之后,在回转书房的路上,就盘算着将来如何教导孩子练武,要使孩子成为丁家最杰出的人……所不同的,是自己现在盘算的,已是孙子了! 姚淑凤生性娴淑,对三弟、弟妹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对少秋也就特别疼爱,不但视如已出,而且还胜过疼爱小凤。 那是因为小凤已经四岁,比较懂事了,少秋才三个月,还在襁褓之中,更需要照顾,自然而然的把爱心多分了一点给少秋。 连奶妈也说:“大少夫人,少秋好像是你亲生的儿子,比小凤还要疼爱得多。” 妈妈疼小弟弟,小凤只好去找爷爷,整天缠着爷爷教她拳法。 天色已经全黑,望高山下,海神庙大殿前面的石级上,坐着一个一身天蓝长衫,神情落寞的汉子,看他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但脸颊上长满了胡须,也不加修饰,敢情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这时独坐空庭,仰首向天,似在想着心事! 海神庙一年只有一次庙会,平常没有香客上门,就因为没有香火,连庙祝也待不下去。 这蓝衫青年当然不是庙祝,他只是路过此地,暂宿一宵的。 现在大半轮明月,已经缓缓升起,阶前石板上,就像铺了一层淡淡的清光,那青年双手托着下巴,这个姿势,已有大半天没有动过。 突然一声冷冷的轻“嘿”,从他身后传来! 蓝衫青年蓦地一惊,左手一下抓起长剑,迅速站起,转身往后看去,只见大殿廊下,负手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汉子,脸情冷峭,双目神光炯炯看着自己! 蓝衫青年骤睹此人,身躯不由得一阵颤动,目中神光凝聚,愈缩愈小,冷然道:“是你!很好!我正在到处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 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从他口气中可以听得出对方是他长久以来,欲得之而甘心的仇家无疑。 青衫人目光冷峭,面情更冷,嘿然道:“但今晚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来找你的。” 蓝衫青年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朝前一指,喝道:“谁找谁都是一样,咱们不用多说,你亮兵刃。” 青衫人道:“不一样,我找你是有一句话……” “我不要听。”蓝衫青年双目快要喷出火来,切齿道:“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样要出手了。” 青衫人微晒道:“就算你不要听,我也非说不可……” “看剑!”蓝衫青年暴喝一声,长剑随手一抖,就像毒蛇般刺出,出手辛辣,恨不得把对方一剑穿胸,才泄胸头之恨! 青衫人毫不把这一剑放在眼里,只是身躯一个飞旋,从右手衣袖中飞出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摺扇,也不打开,只是随手朝前一压就“嗒”的一声,压在蓝衫青年刺去的长剑之上,冷然道:“丁季友,你父年事已高,你离家出走,一年没有回去,而且音讯全无,你对得起你的老父吗?” 原来这蓝衫青年正是天涯海角找寻爱妻的丁季友,这青衫人,就是去年掳走祝秋云的那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丁季友在心头积压了一年之久的仇怒之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闻言不觉厉笑一声道:“丁某要找的就是你,杀了你,我就回去了。” 话声中,长剑倏地一抽,紧接着手腕连摇,洒出一片密集的流芒,像狂风骤雨般急袭过去。 青衫人身形一侧,铁扇一翻,再次斜压而下,又是“嗒”的一声,把丁季友的长剑压了下去,冷声道:“丁季友,凭你这点能耐,在我扇下,未必走得出三招,我来找你,就是要你赶快回去,不用再找祝秋云了,何况身为人父,该当尽你做父亲的责任,好了,良言尽此,听不听由你!” 压着长剑的摺扇一下收了回去,回身往外就走。 丁季友听他说出“身为人父”这句话,心头蓦然一动,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青衫人连头也不回,口中冷冷的道:“你已经听清楚了,何用再问?不信回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丁季友急忙追了出去,大声喝道:“你……站住……” 青衫人理也不理,只是飘然行去,他没有施展轻功,但去势之快,有如行云流水,眨眼就走出二三十丈? 丁季友追出庙门,所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黑影了! 收剑入匣,他又回到石阶上坐了下来,思索着青衫人说过的每句话,心中感到十分疑惑,忖道:“这人会是谁呢?唉,他说得不错,以自己这点武功,在他扇下,确实很难走得出三招!” 自己经过一年时间的探听,虽然仍未查出这帮人的底细,但总算给自己探听到“铄金掌“只有北海玄溟上人的“玄冰掌”可破,自己不远千里来至北海,正是想找玄溟上人恳求收录学艺,如今快到地头,岂能凭他一句真假难分的话,就放弃初衷? 心念这一想,顿觉疑虑尽去,决定明天一早,继续上路—— 绿晨扫校 第三章 丁少秋今年十二岁了! 丁季友一直没回来过。 丁老爷子真把这个小孙子视作丁家的宝贝,从丁少秋五岁起,就教他拳架子,先打好基础,随着逐年教他练习拳掌剑法。 丁少秋真是天生练武的材料,只要教过一遍,他就记住,最复杂的手法,他都一学就会。如今虽然还只有十二岁,你别看他年纪小,武功门的拳掌剑法,他都练会了。 丁老爷子有他的想法,本门三百年前,原叫“武功派”,后来分为道俗两个门户。俗家仍叫武功门,道家的开山宗祖白鹤道长,因观看白鹤和蛇相斗,领悟了许多招式,因名白鹤门。 这两个门户,拳剑武功,实出同源,因此招式也大同小异,但白鹤门的变化,就比武功门多。 丁老爷子和白鹤观主松阳子素称莫逆,他有意把丁少秋拜在松阳子门下学艺。 白鹤门下都是玄门弟子,但历代相传,并没有不准收俗家弟子的明文规定。 松阳子一则碍于丁老爷子的面子,二来他看着丁少秋长大的,觉得此子资质过人,将来定可光大门户,自然不肯错过,也就送了丁老爷子一个顺水人情,答应收丁少秋为徒,但必须前去白鹤观,三年之内,不准下山,丁老爷子也一口答应了。当下就选了个黄道吉日,准备亲自陪着丁少秋上白鹤观去。 姚淑凤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比少秋大三岁此后就一直没有怀过孕。 丁少秋是她一手带大的,十二年来,她一直视如已出,如今公公要送少秋上白鹤观去学艺,姚淑凤真是舍不得,搂着少秋,一面拭泪,一会儿叮嘱这,一会儿叮嘱那,无非要他自己小心,不要着凉。 丁少秋自小把伯母当作母亲,自然也傍着伯母,恋恋不舍。 小凤嗤的笑道:“娘,瞧你哭得这么伤心,弟弟去了白鹤观,娘如果想他,几时女儿陪你上白鹤观去看弟弟好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女儿今天就跟爷爷一起去,下次就可以给娘领路了,我和爷爷说去。”一阵风般往外跑去。 第二天一早,丁老爷子果然带着小凤,少秋姐弟,和丁福一起上白鹤观去。 白鹤观在白鹤峰的半山腰上,碧瓦黄墙,气势巍峨! 观中有一百二十名道士,个个精通掌、剑;但白鹤门严禁门人涉足江湖,练武只是为了修真强身而巳! 丁老爷子刚走近观前,松阳子已经急步迎了出来,稽首道:“无量寿佛!老施主恕贫道有失远迎。” 丁老爷子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咱们相交数十年,道兄何用客气?”一面朝小凤、少秋道:“你们还不拜见老道长?” 小凤、少秋依言恭敬的行了一礼。 小凤问道:“爷爷,这位老道长就是弟弟的师父吗?” 丁老爷子含笑道:“你弟弟就是来拜老道长为师的。” 小凤道:“那么弟弟怎么不叫他师父呢?” 丁老爷子笑道:“师父要拜了师才能叫。” 进入大殿,丁福在三清神龛前面点起香烛,丁老爷子率同小凤、少秋姐弟行了礼,才由松阳子陪同,到第二进的观主室奉茶。 不多一会,只听观中连续响起悠长的云板之声! 又过了一会,松阳子站起身,抬抬手道:“丁老施主,咱们可以去了。” 丁老爷子站起身,一手一个携着小凤、少秋两人的小手,随着松阳子跨出观主室,穿行长廓,来至第三进祖师殿。 只见殿上两边站着数十名灰衣道人,神情虔敬,目不斜视。供案上红烛高烧,香烟缭绕。 松阳子走近殿门,脚下一停,回身朝丁老爷子稽首一礼,说道:“老施主请留步,不是敝观弟子,不能进入敝观祖师殿,这一点还请老施主原谅,只好在殿外观礼了。” 丁老爷子忙道:“道兄好说,既是贵观有此规定,兄弟就站在这里好了。” 松阳子又打了个稽首,说道:“那就简慢了。” 说到这里朝丁少秋道:“丁少秋,你随我进去。” 丁老爷子忙道:“少秋,你跟随老道长进去,行了拜师礼,就要叫老道长师父了。” 丁少秋点着头道:“孙儿知道,爷爷昨天就和孙儿说过。” 丁老爷子颔首笑道:“那你就随老道长身后进去吧!” 松阳子走在前面,丁少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朝祖师殿走去。 小凤看着弟弟进去,仰起小脸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呢?” 丁老爷子道:“因为我们不是白鹤观的人,所以不能进去。“小凤又道:“那么弟弟呢,他也不是白鹤观的人呀!” 丁老爷子笑道:“他拜了师父,就是白鹤观的人了。” 这时祖师殿上已经奏起丝竹弦管和敲打铙钹清磬之声! 松阳子走到神案前面,上香行礼,拜过祖师,然后退开一步,朝站在身后的丁少秋道: “丁少秋,你来叩拜祖师。” 丁少秋依言走上,在蒲团上跪拜下去,等他站起,一名青衣道人在神案左首,放好一把绣披椅子。 松阳子就在椅上坐下。 那青衣道人走到丁少秋身边,低声道:“现在是你行拜师礼了,上去给师父磕八个头。” 丁少秋依言走上两步,恭敬的道:“师父在上,弟子丁少秋给你老人家磕头。”然后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 松阳子才含笑道:“徒儿可以起来了,白鹤门三百年来,从未收过俗家弟子,为师和你爷爷是数十年方外至交,今天才破例收你为俗家弟子,今后你要好好用功,不负为师一番苦心才好。” 丁少秋站起身恭敬的道:“弟子知道,弟子会把师父说的话,牢记在心。” 松阳子听得很高兴,站起身,用手朝站在神案左右的两边灰衣老道人一指,说道:“徒儿来拜见二师叔、四师叔。” 那两个灰衣道人也在此时走了过来,仍然一左一右站到神案前面。 丁少秋昨天就听爷爷说过,这时赶紧朝两人跪了下去,说道:“弟子丁少秋给二师叔、四师叔磕头。” 他只磕了四个头,就被右首的四师叔拉了起来,含笑道:“可以了,你起来吧!” 丁少秋站起身,松阳子又朝在左右两旁的百余名道人一指,说道:“他们都是你的师兄,一时你也记不清楚,和大家见个礼就好。” 丁少秋早经爷爷教过,对这些师兄只要作个罗圈揖就好,这就朝左右两边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丁少秋见过诸位师兄。” 两旁的灰衣道人也一起和他稽首答礼。 拜师典礼就这样结束,松阳子携着丁少秋的手从祖师殿走出。 丁老爷子趋前一步,拱着手道:“多蒙道兄成全小孙,兄弟感激不尽。” 松阳子稽首道:“贫道和老施主数十年方外至交,何用客气,请到后进坐吧!” 丁老爷子随同松阳子回到观主室休息,一名道童沏上茶来。 小凤望着弟弟,抬头朝爷爷问道:“爷爷,弟弟拜了师父,是不是不回去了?” 丁老爷子笑道:“你弟弟如今是白鹤门的人了,自然要住在这里。” 丁少秋道:“爷爷,孙儿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丁老爷子道:“你要跟师父学艺,平日自然不能回家,但过年过节师父会让你回家的。” 小凤道:“爷爷,我不要拜师父,我要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 丁老爷子含笑道:“好,好,你不拜师父就是了。” 松阳子吩咐香火道人在观主室开上一席素斋,款待丁老爷子祖孙三人。 用过素斋,丁老爷子拉着丁少秋的小手,再三叮咛,住在白鹤观,要听师父的话,要用功练武。 丁少秋知道爷爷和姐姐要走了,他忍着眼泪,只是点着头。 松阳子携了徒儿的手,陪同丁老爷子从观主室一直送到白鹤观门前,才蔼然的道:“徒儿,你该跟爷爷叩别了。” 丁少秋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家,早晨和一手扶养他长大的伯母叩别,已是一直想哭,但还有爷爷姐姐和福老爹一路,现在爷爷、姐姐、福老爹三人要回家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留在举目无亲的白鹤观,一时如何还忍得住,口中叫了声:“爷爷……”一把抱住爷爷身子,哇的哭出声来。 丁老爷子一手抚摸着他头顶,含笑道:“少秋,爷爷不是和你说,男孩子要坚强吗?方才你师父说过,白鹤门三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俗家弟子,白鹤门和咱们武功门原是一家人,你能拜在松阳道长门下,乃是你的造化。拜师学艺,是为了将来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有许多人离家千里去求明师,白鹤观离咱们不过半天路程,同在武功山脉,这是最近的了,过几天爷爷自会带着姐姐、福老爹来看你的。” 丁少秋拭拭泪水,说道:“爷爷过几天一定要来看孙儿。” 丁老爷子笑道:“爷爷几时骗过你了,乖,你随师父进去吧!” 小凤道:“弟弟,我和爷爷一定会来看你的。” 丁福也道:“过几天福老爹会给你把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带来。” 丁老爷子朝松阳子再三道谢,拱手作别,丁少秋依依不舍的目送爷爷、姐姐、福老爹三人下山,才跟着师父回进观去。 从此丁少秋就住在白鹤观,跟师父练武。 松阳子规定他上午练拳剑,下午读书,晚上练功,功课排得很紧凑,除了一日三餐,根本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 丁少秋从小由爷爷给他打好根基,人又聪明,又肯用功,因此师父教什么,他都能很快领悟。 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三年之中,爷爷经常带着姐姐小凤和福老爹上白鹤观来看他,但师父没教他回家去,他也没敢跟师父提出来。 三年工夫,丁少秋人也长高了,十五岁年纪,看去就像十七八岁,只是并没有长胖,依然瘦瘦的,斯斯文文的模样,简直像读书相公,有谁相信他居然身兼两家之长,不但从小练会武功门的武学,连白鹤门的拳掌剑法,也已练得相当熟了。 只是限于年龄,内功只有三成火候光景,但松阳子已经甚是满意,把他视作练武的奇才,认为将来一定可以光大门户。 丁少秋这几天很想家,三年来,他没有回去过一次,爷爷曾经说过,送自己到白鹤观拜师学艺,满了三年就可以回家的。 自己是三年前四月初一那天上白鹤观来的,到今天已经是四月半了,半个月过去了,爷爷没有来,连福老爹也没有来接自己。 这半个月他天天都盼着爷爷、福老爹来接自己,最使他想念的还是伯母了,从小像慈母一样,把自己扶养长大。记得自己上山来的前一天,伯母还把自己搂在怀里,流着泪嘱咐自己。 想起伯母,也就想起娘……从自己懂事起,就没见过娘,还有爹。 自己不只一次问过伯母,也问过爷爷,所得的答复是爹和娘出门在外,爹在北方一家镖局当总镖头,娘跟爹一起住在北方,很少回来,所以把自己送回来,是让自己来跟爷爷作伴的。 这话他自然相信,伯父就在南昌镖局里,离家最近了,还不是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他一个人坐在白鹤峰顶一方大石上,仰望着疏朗朗的松树,和银盘似的月亮,怔怔出神! 天风徐来,吹在身上,有点凉飕飕的感觉!丁少秋不觉站起身,从身边抽出长剑,正身纳气,摆开架势,练起“白鹤剑法”来! 这趟剑法,他已经练了一年,剑法展开,指东划西,剑光连闪,一柄剑使得嘶嘶有声,刚使到“画龙点睛”,左手剑诀齐眉,右手剑朝右前方斜点出去! 忽听有人嗤的笑出声来,说道:“这是画龙点睛?” 丁少秋听得一怔,急忙收势,回头看去,只见离自己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这老道人一脸病容,又黄又瘦,连两个眼眶也凹了下去,右手握着一柄灰白色的木柄拂尘,含笑望着自己。 丁少秋不期又是一怔,说道:“老道长也是白鹤观的人吧,在下怎么从没见过你老?” 枯瘦老道微笑道:“老道并不住在白鹤观,哦,小施主是白鹤观的弟子?方才练的那是‘白鹤剑法’了?但这招‘画龙点睛’并不是这样练法的。” 丁少秋听他说不是白鹤观的人,那么怎么会知道“白鹤剑法”“画龙点睛”不是这样练的呢?师父明明教自己这样练的。心中想着,一面说道:“那么依道长说,该怎样练法呢?” 枯瘦老道“哈”的笑出声来道:“看来老道和小施主果然有缘,来,小施主把方才练的这招‘画龙点睛’再练一遍给老道看看。” 丁少秋不相信自己练错了,依言左手剑诀上扬齐眉斜指,右手长剑朝前方点出。 枯瘦老道叫道:“好,小施主就这样站着别动!” 随着话声走到丁少秋身边,右手在丁少秋肩头轻轻捏了一把,说道:“使这招剑法之际,你心里就想着把全身劲聚集在这里。”他手捏的是“肩髁穴”,接着顺势从肩头朝手臂一路捏了下去,随着说道:“再把劲气运到手臂、手腕,从这里透到剑身,这时剑尖要点得轻,朝前射出,对了,就是这样!” 丁少秋只觉他手指轻轻捏动,果然有一股热气从“肩髁”、“五里”、“肘胶”、“曲池”、“合骨”、“商阳”传到剑身,“嘶”的一声,从剑尖直射出去。 这一情形,自己练剑一年,从未有过,心中不禁大奇! 枯瘦老道没待他开口,笑了笑问道:“小施主记住了?” 丁少秋点点头。 枯瘦老道又道:“你练过白鹤掌法吗?” 丁少秋道:“练过。” 枯瘦老道点头道:“好,你练一遍给老道看看。” 他好像有意考考丁少秋的武功,丁少秋听了他的话,也好像非练给他看不可,就放下长剑,拉开架势,把一套“白鹤掌法”从头练起,一直练到第十七式“鹤舞空庭”。 枯瘦老道口中叫了声:“停,你就这样停着!” 他又走到丁少秋身边,说道:“这一式‘鹤舞空庭’,你左手朝外扬起的时候,要使得浑然轻扬,意在引敌,右手前劈,就要气蕴掌心,直到劈出之时,才能吐劲,你师父大概没有给你详细说,哈,光是这一招,就够你练上十年……”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小施主,今晚咱们在这里遇上,总是有缘,咱们坐下来,老道慢慢的解释给你听。” 丁少秋跟着他走到大石上坐下。 枯瘦老道果然不嫌其详给丁少秋解说左手要如何使用“引”字决,右手要如何使用“劈”字诀,解释了好一会工夫,才算解说情楚。 丁少秋听得暗暗惊奇,“白鹤掌法”共有七十二式之多,光是这一式“鹤舞空庭”,就有如此精要之处,自己果然从没听师父说过,自然牢牢记在心里。 枯瘦老道看他听得十分用心,大为高兴,拍拍丁少秋肩膀,笑道:“好了,小施主莫要小觑了这两式手法,好自为之!” 他站起身就走。 丁少秋看他指点自己招式,如此热心,还给自己讲解了半天,自己竟然连人家道号都没请教,这就慌忙跟着站起,叫道:“老道长……” 那知就在这转眼之间,那里还有枯瘦老道人的影子? 心中觉得大奇,再运目四顾,山顶上总共也只有十来亩方圆,除了十几棵老松,吟声细细,此时月光在天,照得甚是清澈,那有老道人的踪影?心想:“这老道长好快的身法,不知他是什么人?” 当下提着长剑,回转观中。 他的房间是在观主室左首,两间较小的静室之中,那是松阳子因他年纪还小,便于照顾,另外一间是伺候观主的小道童清风的卧室。 丁少秋回到房中,放下长剑,就脱下长衫,在床上坐好,运功调息。 一晚过去,第二天清晨,丁少秋盥洗完毕,吃过早餐,本来是他练拳的时候,但他因昨晚遇上枯瘦老道,要向师父禀报,就匆匆朝观主室行来。 刚走到门口,看到清风从师父静室中走出,这就迎着低声问道:“师弟,师父起来了吗?” 清风点点头,还没开口,只听师父的声音问道:“少秋,你有事吗?” 丁少秋慌忙应了声“是”。 松阳子道:“好,你进来。” 丁少秋跨进静室,只见师父盘膝坐在云床之上,急忙趋上几步,走到榻前,恭敬的叫了声:“师父。” 松阳子目光一抬,蔼然问道:“你有什么事?” 丁少秋垂着手道:“弟子正有一件事要向师父禀报。” 松阳子颔首晤了一声道:“你说。” 丁少秋道:“昨晚弟子一个人在山顶上练剑,遇上一位老道长……” 松阳子问道:“是怎样一个人?” 丁少秋道:“那老道长一脸病容,生得又黄又瘦,身上穿一件灰布道袍,右手还拿着一柄白色拂尘,先前弟子并没有看到他,正当弟子练至‘画龙点睛’。忽然有人笑着说:“这是画龙点睛吗?’弟子回过身去,才看到他站在弟子身后不远……” 松阳子听得极为注意,问道:“后来呢?” 丁少秋就把自己问枯瘦老道的话,以及枯瘦老道如何要自己把“画龙点睛”再练一遍给他看,他如何用手捏着自己臂膀、指点自己发剑,详细说了出来。 松阳子听得大奇,跨下云床,一指壁上挂着的松纹剑,说道:“徒儿去把为师的剑拿来,照他说的练一遍给为师瞧瞧。” 丁少秋答应一声,走过去从壁间取下师父的松纹剑,就在静室中间站定,抽出长剑,左手指眉,右手长剑依着枯瘦老道说的练法,缓缓吸了口气,心中想着,把全身劲气聚集“肩髁穴”,然后由肩头循臂而下,他这一暗自凝神,果觉有一股劲气由“肩髁”而臂膀、五里、肘胶、曲池、合骨、商阳,一路传注剑身,等到剑尖轻点,但听“嘶”的一声,从剑尖透射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嗤”,射在右首三尺外的粉壁之上! 这一下连松阳子都不由得为之一怔,回头朝墙上看去,只见粉墙上居然被丁少秋剑尖射出去的剑气刺了米粒大一点,足有一分来深! 松阳子当然看得出丁少秋这根本不是“白鹤剑法”的“画龙点睛”,只是和“画龙点睛”十分近似而已,老实说,就是自己练了数十年的剑,要在“画龙点晴”这一招上,射出剑气来,也未必办得到。 那么这枯瘦老道可能在用手轻捏丁少秋右臂穴道之时,暗中给徒儿打通了什么经穴,不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那能使得出剑气来。一面问道:“那老道长还和你说了什么?” 丁少秋接着又把枯瘦老道要自己练“白鹤掌法”给他看,自己练到第十七式“鹤舞空庭”,他又叫停,接着教自己左手如何使“引”字决,右手如何用“劈”字决,还给自己解说了好一回,一直说到老道人站起身要走,自己跟着站起,只叫出“老道长“三字,转眼失去了老道人的踪影,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松阳子愈听愈奇,当然这一式掌法,也并不是“鹤舞空庭”,而是这位老道长借“鹤舞空庭”,传了丁少秋一记十分奇奥的掌法,光从他和丁少秋解说的引字决和劈字诀,就非一般门派的掌法了! 这人会是什么人呢? 身穿灰布道袍,手持灰白拂尘,生得又黄又瘦的枯瘦老道…… 哦,莫非会是……十六年前,丁少秋的父亲丁季友成亲那天的晚上,南首屋脊上出现的那个灰衣老道人,不就是一脸病容,生得又黄又瘦,身上穿的是灰布道袍,手持一柄灰白拂尘?(当天松阳子也在场,所以记忆犹新) 丁少秋眼看师父只是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认识他吗?” 松阳子道:“不认识。”接着哦道:“以为师想来,这位老道长很可能是一位世外奇人。” 丁少秋仰着脸道:“他教弟子的一招剑法,和一记掌法,是弟子练错了吗?” “你没有练错。” 松阳子蔼然笑道:“为师教你的是‘白鹤创法’的‘画龙点睛’和白鹤掌的‘鹤舞空庭’,他教你的不是……” 丁少秋忙道:“那是他说得不对了?” “不是。”松阳子道:“他教你的一剑、一掌威力胜过咱们原来的‘画龙点睛’和‘鹤舞空庭’甚多,是他有意要传你这一剑、一掌,只是借用咱们的‘画龙点睛’和‘鹤舞空庭’之名而已!”口气微微一顿,续道:“因此为师之意,认为你练白鹤剑法、白鹤掌法的时候,应该仍照原来的剑法、掌法练,把这位老道长教你的一剑、一掌,另外单独练习,将来行走江湖,更要切切记住为师的话,这两招威力太强了,能发不能收,不到紧急关头,不可施展。” 丁少秋道:“弟子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松阳子又道:“为师待会就要下山去,最多一两天就可回来,你在观中,要好好读书练功。“ 丁少秋问道:“如果我爷爷来了呢?” 松阳子看了他一眼,含笑说道:“本来你爷爷和为师说好的,你到白鹤观来学艺,以三年为期,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你内功火候尚浅,还要在山上住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一天很快的过去,晚餐之后,丁少秋一手提着长剑,走出白鹤观,循着观右一条小径,轻蹬巧纵,又朝峰顶上来。 他时常一个人到峰顶来练剑,但也并不是每天都上来,今天,吃过晚餐就匆匆的往峰顶跑,那是因为他听师父说的,昨晚那个枯瘦老道,可能是一位世外奇人,他对自己好像不错,就想今晚这位老道长可能仍然会到峰上来,自已岂能失之交臂?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丁少秋已经跃登峰顶,第一件事,就是抡目四顾,先要看看枯瘦老道来了没有?目光这一抡动,就看到枯瘦老道果然静静的坐在一方大石之上,心中不觉一喜,急忙奔了过去,叫道:“老道长,你果然来了!” 他话声甫出,只听耳边也响起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小施主,你果然来了!” 两人这句话,几乎同时说出来的。 丁少秋奔到枯瘦老道身前,喜孜孜的道:“老道长,小可今晚是特地来看你老的。” 枯瘦老道呵呵笑道:“你看,老道长不是在这里等你吗?” 丁少秋道:“老道长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枯瘦老道笑道:“小施主上峰来找老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没有,小可是听师父说的,你老是世外奇人,所以小可要来找你老。” “哈哈!”枯瘦老道敞笑一声道:“老道出家之人,自然是世外之人了,但奇却并不奇,不过老道和小施主倒确是有缘,如果没缘,老道就不会在这里等你,小施主也不会来找老道了。”说到这里,忽然目注丁少秋,问道:“小施主到白鹤观来,有几年了?” 丁少秋道:“三年多了。” 枯瘦老道问道:“你想不想家?” 丁少秋神色微黯,低头道:“想,我最想念爷爷,还有伯母,姐姐,和福老爹了……” 枯瘦老道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他们呢?” 丁少秋道:“爷爷当时说的,要小可到白鹤观来拜师学艺,满了三年,就会来接小可,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月,爷爷和福老爹都没有来找我。” 枯瘦老道点点头,又道:“你师父就是到你家去的。” 丁少秋奇道:“那师父为什么不带小可去呢?” 枯瘦老道道:“你爷爷不来接你,因为他分不开身,你师父匆匆赶去,也为了这件事,带着你同去,有许多不方便,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观中了。” 丁少秋眨着眼睛,问道:“老道长,那是什么事呢?” 枯瘦老道看着他,忽然笑道:“老道带你去看一场热闹你想不想去?” 丁少秋问道:“老道长带小可到那里去呢?” 枯瘦老道笑道:“自然是到丁家堡去了。” 丁少秋睁大眼睛,问道:“我家里有什么热闹呢?” 枯瘦老道“唔”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丁家的事,由丁家的人出头,岂不是好?” 接着又哦了一声,说道:“老道带你去,一切要听老道的,你答不答应?” 丁少秋点头道:“小可自然都听老道长的。” 枯瘦老道站起身道:“那就要快些走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丁少秋还未说话,枯瘦老道已经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丁少秋左手,口中喝了声“起!” 丁少秋突觉从枯瘦老道手中传来了一股大力,把自己身子托了起来,心中方自一怔,枯瘦老道带着自己忽然朝峰下跳了下去。 这一下丁少秋但觉自己身子急剧往下垂直落去,一颗心也跟着往下直沉,急风吹到脸上,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 不多一会,好像已经落到平地,但老道长带着自己,依然脚不着地的往前飞掠,风声盈耳,依然无法睁开眼睛,迎面扑来的急风,连呼吸都被压迫得有窒息之感! 丁少秋心中暗道:“老道长带着自己好像在飞!” 这样足足奔行了将有一顿饭的时光,耳中听到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快到了,不过小施主务必记住,咱们停下来之后,你说话就得小声一点,别让人家听到了。” 丁少秋听得暗暗奇怪,白鹤峰和丁家庄少说也有百十来里,骑马也要赶上半天才会到,如今只不过顿饭工夫,就赶到了? 丁家庄是自己的家,回来了却不能说话?心中思忖之下,突觉脚下站到了实地,飞行之势,也及时停止下来! 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细声道:“到了,咱们总算来得还早。”在他说话之时,左手一松,放开了丁少秋的手。 丁少秋急忙定了定神,才缓缓睁开眼来,这一瞧,不禁又使他大大的一怔,原来直到他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停身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 只有自己一个人,早已不见枯瘦老道的影子,这棵大树是在一片大天井的左首,迎面大厅上灯光十分明亮,却空无一人,只有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竹布长衫的汉子! 这地方自己最熟悉也没有了,正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丁家庄的大厅,那青衣汉子不是强大叔丁强,还有谁来? 就在此时,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施主,从现在起,你不可出声了,还有,待会不论看到、听到什么,务必忍耐,没有老道的话,你不可现出身去,更不可泄露行藏!” 丁少秋听他说得郑重,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兀自觉得奇怪,老道方才曾说是带自己看一场热闹来的,自己家里会有什么热闹呢? 哦!大厅上既然没有人,强大叔还站在厅门口作甚?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时候已经初更天了,还有什么人会到家里来呢? 正在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奔了进来,朝丁强道:“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来了,快去禀报老爷子。” 丁强点点头,一个转身,急步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才见爷爷(丁老爷子)随着丁强朝二门外迎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怎么会夤夜来的呢?老道长口中的‘热闹’,莫非就是指他们而言?” 只见爷爷已陪着十个人从二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红脸秃顶老者,这人生得浓眉鹞目,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面目极为严肃,一路行来,顾盼自豪,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大概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了。 第二个是四十出头的妇人,面貌白皙,弯弯的眉毛,似是用柳炭画的,一双凤目隐隐含煞,但举止从容,颇有大家风度,只是颧骨略嫌高了些,女人颧骨高,乃是克夫之相,她该是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了。 她身后随侍两名青衣丫环,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稍后又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裙,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面貌清皙,只是一对颧骨也耸得高高的。 接着是一个头椎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老人,个子瘦小,尖瘦脸,颏下留着黄苍苍疏朗朗的长须,一眼就知他不是好人。 最后四个是四十来岁的壮汉,一色青灰劲装,但每人的兵刃都不一样,有的身背太极牌,有的腰插一支铁手,有的大概把兵刃藏在衣衫里面,外面看不到。 丁少秋看得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些人好像寻衅来的了!” 这时丁老爷子已把南天一雕盛世民等人让进大厅,分宾主落座。 只有四名小丫环和走在最后的四名壮汉,并未落坐,他们就分别站到了姬夫人身后,一看就知这四个壮汉是保护姬夫人来的了。 这时从大厅左厢也走出三个人来,第一个是身穿灰布道袍,白发簪髻,花白长髯飘胸的老道,正是白鹤观主松阳子。 第二个是身穿蓝布长衫老者,同字脸,花白浓眉,花白长须,乃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跟在邵南山身后的是师弟况南强,也有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看去极为精干。 丁少秋看到师父,心中暗道:“师父果然是到我家来的!” 丁老爷子站起身,先给松阳子、邵南山、况南强三人作了介绍。 南天一雕盛世民也引介了同来的人:坐在他身边四十出头的妇人果然是他的妹子姬夫人,第三个青衣布裙的是辰州言凤姑,第四个青袍老道是岳麓观主常清风。 大家互相寒喧了一阵,才各自落坐。 盛世民深沉一笑,说道:“兄弟陪同舍妹前来,是向邵掌门人、丁老庄主讨回音的,武威镖局承保的镖,中途失踪,迄今已逾半月,不知二位向投保的舍妹,作如何交代?” 丁老爷子双眉紧蹙,说道:“盛老哥姬夫人,这件事老朽实在抱歉,武威镖局已是百年老店,江湖同道,也都知道是武功门开设的,据说,失了镖,自当如数赔偿,只是大儿伯超,是此次押运镖车的负责人,同行的还有两位镖头和八名趟子手,但从南昌出发之后,就失去了踪影,连究在何处出事,都没有人说得出来。这半个月武威镖局和武功门,曾派出几拨人沿途查问,始终查不出一点线索来……” 姬夫人没待老爷子说完,冷哼一声道:“没有线索就可以不管了吗?” 丁老爷子抬目道:“老朽说的只是失事的情形,因为押镖的人,全数离奇失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姬夫人冷笑道:“你们有多少人押镖,我并不知道,你们随便编个理由,说押镖的人失踪了,我也不知道。我把东西交武威镖局押运,言明十天送到长沙的,如今逾期已有半个月之久,你们还在一再推诿下去。” 丁老爷子道:“武威镖局失了镖,岂会不管?只是至今还查不出头绪,姬夫人可否再宽限些时日……” “你们已经逾期半个月了,还要宽限多久?” 姬夫人冷冷的道:“连总镖头都会失踪,这话有谁相信,明明是他觊觎财宝,监守自盗,拿了红货远走高飞了,这还查得到?” 丁老爷子脸色蓦地一沉,怫然道:“姬夫人,大儿伯超,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已有十年之久,此次失事,目前虽然还没查出真相来,但伯超是武功门人,老朽可以生命作担保,决不是夫人所说的这种人,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姬夫人尊重武威镖局,尊重武功门。” “尊重武威镖局、尊重武功门,嘿……” 姬夫人轻蔑的冷笑一声,接道:“要人家尊重,最好先自己清理门户,门人监守自盗,掌门人和老爹却推诿不负责任,教别人如何尊重你们?” 况南强听他当着大师兄、二师兄一再诬蔑本门,诬蔑威武镖局还诬蔑师侄丁伯超,心头极感气愤,大声道:“你们不过保了价值一百万两的红货,只要查明真相,如果真要在途中失事,武威镖局自会如数赔偿,你不能如此诬蔑本门。” 盛世民沉笑道:“况老弟,在座的有你们武功门的掌门人和丁老庄主,咱们正在谈论失镖之事,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 况南强怒声道:“你们谈论失镖之事,最好就事论事,不要当面损人!” 邵南山道:“三师弟,你少说几句。” “好哇,你们武威镖局自称失事,从南昌到长沙,那一条路上出的事?如今是承平世界,那里有打家劫舍的强徒了?这不明明是你们总镖头见财起意,企图把这趟镖吞没,这话我也没说错呀!” 姬夫人戟指着况南强,续道:“你说我当面损人,那就是不肯承认这趟镖是你们总镖头吞没了,那好,你拿得出证据?足以证明姓丁的总镖头是清白的吗?” 此人词锋犀利如刀,咄咄逼人! 隐在树上的丁少秋自然全听到了,但他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厅上争论的事,他听得似懂非懂,好像在说武威镖局失落了什么,爷爷说还没查出来,这姬夫人却不肯相信爷爷的话,爷爷、掌门人、还有师父都在场,怎么会骗她呢?她应该相信爷爷的话才是。 丁老爷子赔笑拱拱手道:“姬夫人,老朽说过,目前咱们已经派出几拔人正在分头搜索找寻之中,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自然无法拿得出证据来,但敝门掌门师兄和老朽可以向夫人保证,失镖是否能够找回来,当然找回来最好,万一找不回来,咱们也一定会如数赔偿,只希望夫人再宽限些时日。” 姬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赔得起吗?” 丁老爷子怒在心头,勉强笑道:“老朽既然说出如数赔偿,一文不会少夫人的。” 姬夫人道:“好,就凭你丁老庄主这句话,我暂时相信你,你们要求宽限时日,你说,要多少时间?” 丁老爷子回头望望掌门人,说道:“大师兄,你看要多少时间?” 邵南山沉吟道:“依师弟之见呢?” 丁老爷子道:“依小弟看,快则三月,迟则半载,大师兄以为如何?” 邵南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弟说得极是,如果半年之内还查不出失镖下落,咱们也只好认了!” 丁老爷子道:“那就这样决定了。”说罢,目光一抬,朝姬夫人道:“姬夫人听到了,敝师兄和老朽之意,少则三月,迟则半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姬夫人冷冷的道:“好,咱们就以半年为期,到时……”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盛世民忽然怪笑一声道:“妹子,别答应得这样快法,连镖局都不可靠,凭他丁南屏空口答应的话,如何能信?” 丁老爷子脸色微变,哼道:“老朽说的话,你们不相信,那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 盛世民嘿了一声道:“丁伯超是你儿子,也是武威镖局总镖头,他亲自押运的镖,竟然会在中途突然失踪,从此不知去向,这半年当中,你丁老庄主如果也突然失踪,不知下落,咱们又到那里去找你? 不错,前人说得好,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如果你一旦失踪,剩下的只是一座丁家庄的大宅院,哈哈,这座大宅院,最多也不过值万把两银子,我妹子托运的镖,最少的估计,也在百万以上,光凭你丁老庄主一句话,岂非毫无保障可言?” 这话听得丁老爷子面现郁怒,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盛老哥把我丁南屏看作何等样人?” 盛世民阴沉一笑道:“现在人心不古,丁伯超连镖失踪,就是很好一个例子……” 丁老爷子怒不可遏,喝道:“盛世民,你欺人太盛!” 盛世民轻哼道:“兄弟说的是实话,丁老庄主为了盛某这句话,要发脾气,兄弟也还是要说,所谓人心隔肚皮,江湖上尔虞我诈,乃是常有的事,没有保证,仅凭一句话,谁能信得过谁?” 丁老爷子要待发作,但人家说的也是实情,一时竟然答不上口去。 邵南山及时说道:“依盛老哥的意思,咱们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呢?”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道:“邵老哥乃是一派掌门,自然可信,我妹子的意思,在这半年之内,想请邵掌门人屈驾敞庄作客,不知邵掌门人是否首肯,随咱们前去敝庄盘桓?” “屈驾作客”、“前去敝庄盘桓”,这话不是说要把武功门掌门人当作人质? 况南强“砰”的一声,手掌重重击在茶几上,虎的站起身来,喝道:“盛世民,你说什么?” 盛世民傲然道:“姓况的,你这是做什么?” 况南强盛气的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盛世民冷笑道:“盛某怎么说的,你没听清楚?” 况南强道:“我要你再说一遍!” 盛世民道:“我妹子对你们口说无凭,无法相信,所以盛某说的是折衷办法,请贵掌门人随咱们去敝庄作客,盘桓些日子……” 丁老爷子沉声道:“盛老哥,咱们同是江湖人,古人说得好,花花轿子人抬人,你老哥居然说得出要敝掌门人去当人质,这话对敝门是极大的侮辱……”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道:“丁老庄主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会如此曲解人质二字,当人质会是侮辱吗?古时候,贵为皇太子还要到诸候的小国里去当人质哩,难道贵掌门人比皇太子还要尊贵?去当人质,正是表示你们胸无愧怍,能够守信,怎能按得上侮辱二字?” “住口!”丁老爷子竖着浓眉,站起身道:“盛世民,你们如果不是藉口失镖,有意上门寻衅,那么咱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老朽方才答应过你们,快则三月,迟则半载,如果找不到镖,武功门开设的武威镖局,自会照数赔偿,好了,诸位请吧!” 说完,抬抬右手,作出送客之状。 “你说得倒是稀松!” 姬夫人也站了起来,她一张白皙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冷然道:“丁南屏,要我们走可以,你给我马上交出丁伯超,交出我托运的镖来,否则那有这么便宜,任你说三个月、半年,我就会相信吗?” 坐在她下首的言凤姑,自从进入大厅,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接着道:“不错,姬大姐已经说了,除非你们立时交出丁伯超和托运的镖,否则只好请邵掌门人跟咱们走一趟天南庄了!” “无量寿佛!” 松阳子起身打了个稽首,缓缓说道:“贫道松阳子,和这位言女侠、常道兄,都是第三者,贫道是适逢其会,在丁老庄主庄上作客,本来这是托镖和运镖双方的事,不容贫道置喙,所以贫道一直不曾说话,如今双方各执一词,相争不下,说到后来,难免成为意气之争,因此贫道不揣冒昧,只好站起来跟双方作个调人……” 丁少秋眼看师父站起来说话,心想:有师父出面,双方应该卖师父一个面子了! 只听常清风没待师父说下去,就大笑一声道:“道兄不是丁老庄主巴巴的从白鹤峰搬来的帮手吗?白鹤门和武功门源出同门,自然要帮着武功门说话,道兄自称第三者,岂不自欺欺人,如何能充调人?” 松阳子给他说得一怔,双目不由得朝常清风望去,说道:“常兄说得没错,白鹤门和武功门在三百年前,确出同源,但近百年来,早巳成为两个门派,贫道和丁老施主虽是方外论交,并无偏袒之意,今晚因眼看你们双方各持巳见,难免会各走极端,届时岂不伤了两家和气?贫道……” 姬夫人冷笑道:“各走极端,难道我托保的镖,连总镖头都不知去向,武功门还想恃强不承认吗?” 松阳子道:“丁老庄主并没有不承认……” 姬夫人道:“他承认什么?一会说派人寻找,至今尚无眉目,一会又说最迟半年,如数赔偿,这些岂不全是敷衍的话,咱们今晚一走,明天只怕就找不到人了呢。道长难道没有看到,家兄说了句要他们掌门人到天南庄作客,他们就借题发挥,准备和咱们翻脸。 就是当人质,这句话,也没说错,如果武威镖局这趟保的是官家银子,追究责任,武威镖局是武功门开设的,镖局的总镖头是丁南屏的大儿子,那么邵掌门人和丁南屏就难脱关系,这两个人势必要扣押起来,先就吃上官司,直到追出镖银为止,咱们还只请邵掌门去天南庄作客,这有什么不对?道长如果不是替他们助拳来的,这调人不作也罢!” 她词锋犀利,说得松阳子一时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这些话,实在逼人太甚,丁老爷子平日涵养再好,听了也无法忍受,仰天长笑一声道: “道兄不用和他们说了。” 一面朝盛世民、姬夫人沉声道:“盛老哥、姬夫人,你们信得过丁某,半年之后再来,欠钱还债,自会照数赔偿。如果你们别有居心,以失镖作藉口,来丁家庄寻衅,丁某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们要待如何,只要划下道来,武功门也绝不含糊。”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看来咱们今晚已经无法善了,那也好,江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胜,咱们既然谈不拢,不妨在武技上一较胜负,咱们落败了,就依丁老庄主半年为期,届时找不到失镖,由武功门负责赔偿。如果咱们胜了,就依兄弟方才所说,请邵掌门人屈驾去天南庄一行,等半年之后,获得武功门赔偿为止,这样,不知二位认为公不公平?” 丁老爷子早已气疯了心,闻言洪笑一声道:“盛老哥既然划下道来,咱们就是接不下,也非接不可了。” 说到这里,抬头叫道:“丁乾。” 只见一名庄丁急忙走了进来,垂手道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丁老爷子道:“你去叫柏长春他们进来。” 丁乾答应一声,转身退下,不多一会,就从门外走进五个劲装汉子,朝上首抱抱拳道: “弟子柏长春、伍世贤、顾孟雄、全义兴、芮璜告进。”说完,站到左首下方。 这五人自然是武功门的门下,年龄最大的已经四十出头,最小的也有三十岁,就因南天一雕盛世民来意不善,武功门不得不作防范,这五人就是从众弟子中挑选出来的,今天,武功门的弟子,少说也动员了三十个人,一起赶来丁家庄,听候差遣。 盛世民看了五人一眼,嘿然道:“丁老庄主,咱们如何比试?” 丁老爷子道:“敝门忝为主人,自然悉凭盛老哥吩咐。” 盛世民回头朝姬夫人道:“妹子,还是由你来调度吧!” 姬夫人道:“武功门的弟子不是已经出场了吗?”说话之时,左手轻轻一抬,说道: “第一场,你们先上去一个,向他们讨教几手。” 她左手这一抬,站在她身后的四名劲装汉子中,有人答应一声,走了出来。 这人四十出头,脸色黄中透青,腰间插一支两尺多长的铁手,只要看他脸色和使的兵刃。就可以知道此人可能练的是旁门功夫。他走到大厅中间,抱抱拳道:“武功门那位下场赐教?” 况南强道:“伍世贤,你去好了。”一面暗以“传音入密”说道:“问问他师承来历。” 伍世贤朝三师叔略为颔首,就举步走出,抱抱拳道:“在下伍世贤,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汉子爱理不理的模样,冷冷说道:“咱们出场较艺,论的是武功高低,何用通姓道名?” 伍世贤微微一笑,右手抬了抬,说道:“这位兄台请回吧,在下抱歉,武功门下,从不和无名之人交手。” 那汉子听得一怔,怒形于色,沉声道:“我叫荀吉,可以了吧?”一手已从腰间撤出铁手,哼道:“你亮剑吧!” 伍世贤看他目露凶芒,神情大是不善,故意抱抱拳道:“厅上不是动手之处,荀兄请到外面去吧!” 荀吉没有作声,举步往厅外就走。 伍世贤跟着走出,双方的人也一起跟了出来,在阶上站定。 丁乾不待吩咐,已要庄丁在两边走廓的抱柱上,点起八盏气死风灯。 伍世贤走到荀吉身前,相对站定,呛的一声撤出长剑,抱剑道:“荀兄赐教。” 荀吉早就不耐,喝了声:“接招。” 右手铁手扬处,轻轻一转,朝伍世贤当胸直送过来。 铁手连柄长约二尺出头,四指并拢,拇指分开,自是专锁刀剑之用,不但五个指头都有尖锐的指甲,如被铁手戳上就等于被戳中五剑,尤其铁手掌沿,锋利如刀,也可作劈击之用。 这是外门兵器中最厉害的一种,有的人还在铁手中装上飞针一类的细小暗器,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荀吉铁手堪堪递出。伍世贤身形疾转,右手长剑一招“仙人指路”,剑势斜指,刺到对方左侧。 荀吉带转铁手,朝他剑势封出,伍世贤右脚后退,绞腿转身。长剑随着拦腰扫出。 两人这一动上手,荀吉铁手开阖,不但攻势迅猛,尤以锁击对手兵刃为主,伍世贤一手“武功剑法”,使得极为纯熟,但因对方专锁兵刃,心中不无顾忌,双方动起手,各展所长,全仗平日熟练的剑法,灵活运用,才能制敌先机,一旦心存顾忌,难免会有缚手缚脚之感! 古人有一句话,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那是说对方比你棋高一着,你才会缚手缚脚。如今伍世贤因对荀吉使的铁手,专门锁拿兵刃,而有了缚手缚脚之感,那不是说荀吉的武功就比他高了一着? 事实上荀吉在铁手上的造诣,也确实高过伍世贤一着,这一情形,双方观战的人,很快都看出来了!—— 绿晨扫校 第四章 荀吉铁手愈使愈快,劲风呼呼,记记都朝伍世贤长剑下手,伍世贤到了此时,已是穷于应付,攻少守多,只有闪动身形,藉以趋避对方锁拿之势。 双方又打了十来个回合,陡听“挡”的一声金铁大响,荀吉铁手一下锁住了伍世贤的长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伍世贤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陡觉手上一沉,长剑已被对方铁手锁住,心头一急,急忙运劲朝上挑起。 老实说,这不过是他本能的反应,长剑已被对方锁住,那能挑得起来?但说也奇怪,就在伍世贤剑尖朝上一挑之际,荀吉突觉虎口剧震,手腕骤然一麻,那里还握得住铁手?呼的一声,铁手竟被对方剑尖挑得脱手朝上飞起一丈来高! 这下连伍世贤也大感意外,简直如有神功,不由怔得一怔! 荀吉一张黄中透青的脸上登时胀得色若猪肝,急忙纵身掠起,伸手接住由空中落下的铁手,第一阵就落败,自然脸上无光,但当着双方的人,不好发作,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悻悻退下。 伍世贤到此时,才定过神来,反剑入鞘,拱拱手道:“荀兄承让了。” 邵南山、丁老爷子、况南强自然都看得出来,伍世贤长剑被锁,绝无反败为胜,震飞对方铁手之力,各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 “好剑法!”姬夫人冷声道:“你们再上去一个,试试他们的武功门剑法。” 她话声出口,站在她边上的四名劲装汉子中,又有一个应声走出,此人该是四人之首,年约四十四五,扁脸,连鬓短髭,浓眉如帚,中等身材,双眉极阔,背负一面精铁太极牌,举步走下石阶,在天井中站定,洪声道:“在下向武功门高人讨教。” 况南强左手一抬,侧脸道:“柏长春,你去跟他请益吧!” 柏长春是武功门的大弟子,也是武威镖局的镖头,今年四十一岁,他听了三师叔的话,赶紧躬身应了声“是”,走落天井,朝那扁险汉子抱拳说道:“在下柏长春,请教兄台大号?” 扁脸汉子早已从肩头摘下太极牌,还了一礼道:“在下缪千里。” 柏长春随手一按吞口,抽出长剑,抱剑道:“缪老哥请。” 缪千里因有荀吉前车之鉴,倒也不敢小觑了柏长春,手握太极牌,沉声道:“柏老哥请。” 两人各自亮开门户,缪千里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太极牌就呼的一声,直逼中宫,朝前推出。他虽然只跨出一步,但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光景,推出来的沉重铁牌,发出一道劲风已直逼过来! 柏长春长剑一领,身向左侧横跨一步,让开对方牌势,一记“寒梅迎春”,幻起三朵剑花,飞袭对方右腕。缪千里右手一翻,铁牌呼的一声朝剑上直压而下。 柏长春不敢和他势沉力猛的铁牌交击,正待撤剑,陡觉长剑不但撤不回来,剑光一昂,反而朝对方铁牌上挑出! 缪千里看他长剑朝铁牌挑来,心中暗暗冷笑,立即加强劲力,朝剑尖磕下。 这一下当真快得如电光石火一般,长剑和铁牌乍接,只发出“叮”的一声轻震,缪千里陡觉一股大力从对方剑上传来,右腕剧震(因他这一磕,中间加强了力道),一时只震得他一条手臂几乎麻木若废,铁牌也被长剑挡得直飞出去,又是“挡”,的一声,落到大天井上,把一方三寸厚的石板,震得四分五裂! 柏长春原待撤招,发现长剑不听指挥,反向铁牌挑去,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居然一下把对方铁牌震得脱手飞出,这当然不是奇迹,他立时就想到一定是有高人暗中相助。他缓缓返剑入鞘,目光一抬,拱拱手道:“缪老哥承让了。” 缪千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第一招上会被人家震飞铁牌,一时怔立当场,几乎开不得口。 一名庄丁慌忙捧着铁牌送了过来。 缪千里直到此时才感觉右臂渐渐复原,接过铁牌,心头自然不大服气,怪笑道:“柏老哥慢点,你一招就震飞缪某铁牌,使缪某感到无比惊异。缪某真要在你老哥剑下连一招都走不出,缪某就不用在江湖走动了。缪某既然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多年,就不相信在你柏老哥剑下连一招都走不出,因此缪某希望再向你柏老哥讨教几招,不知柏老哥肯不肯赐教?” 盛世民、姬夫人也绝不相信天南庄的十八铁卫之首缪千里,会败在武功门门人手下,而且在第一招就被震飞铁牌,真要如此,这十八铁卫当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柏长春被缪千里叫住,心头极为尴尬,勉强抱拳笑着道:“缪老哥,双方在比划前,已有言在先,兄弟虽是险胜,但你老哥,总是兵刃脱手了……” 缪千里愤然道:“缪某虽然兵刃脱手,但心有未服,所以要向柏老哥再讨教几手,只要柏老哥仍能在一招之内,把缪某铁牌震飞出去,缪某自然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他话声未落,突听对面门楼上响起破竹似的一声大笑,接着有人笑道:“呵呵,原来丁家庄今晚已有一场盛会!” 这人声如破竹,话声未落,一道人影已从对面二门门楼上飞泻落地,那是一个宝塔般的人影,经八盏气死风灯照射,才看清这人身穿一件长仅及膝黄衫,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的胖子。 他飞身落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香风,唰唰唰,飞落六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前面两个年纪二十二三,身穿一式青绸劲装,青绢包头,面貌姣好,身段婀娜,肩头交叉斜插双股脸。两女身后,各有两名身穿花衣的少女,腰插两柄短剑,年纪十七八岁光景! 两名站在面前的丁家庄庄丁急忙迎上去,拱手道:“诸位……” 那黄衫高大胖子一挥手道:“你们退开去,老夫是找你们丁老庄主来的。” 况南强急忙走下石阶,迎了上去,朝黄衫高大胖子抱抱拳道:“在下况南强,不知尊驾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夤夜光降丁家庄,有何见教?” 黄衫高大胖子一双铜铃般大眼看了况南强一眼问道:“况朋友是丁老庄主的什么人?“况南强道:“此地老庄主乃是况某的二师兄。” 黄衫高大胖子洪笑道:“这么说,况朋友是武功门的人了,那一位是丁老庄主?” 丁老爷子因来人指名要找自己,只好走上几步,拱手道:“老朽正是丁南屏,你老哥如何称呼,找老朽不知有何贵干?” “哈哈!”黄衫高大胖子又是一声破竹般的大笑,抱拳说道:“兄弟逢天游,忝为花字门副总盟,今晚冒昧造府,是找丁老爷子令郎丁季友丁大侠来的,老庄主可否请令朗出来?” 他说出“花字门”三字,邵南山、丁老爷子,还有盛世民、姬夫人等都深感惊奇,花字门在江湖上可说已有五六十年,但黑白两道中人,只闻其名,从没见过花字门的人! 不,花字门的人,你随时都可以看得到,因为他们专营私娼,妓馆,贩夫走卒,都可以过屠门而大嚼,但他们的主持人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黑白两道,稍有名望的人,当然不会去和花字门打交道,因此数十年来,大家只知江湖上有此一门,却从没见过他们的人。 丁少秋躲在大树上,听他说出是找自己爹来的,心中暗道:“爹一直在北方镖局里,这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丁老爷子暗暗皱了下眉,问道:“逢老哥找季友有什么事吗?” 逢天游洪声道:“丁老庄主请令郎出来,自会知道。” 丁老爷子道:“三儿季友,十六年前外出未归,从此没有回来过,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招惹了贵门?” 丁少秋听爷爷说,爹十六年前外出未归,心中暗道:“爷爷这话明明是骗他们的了!平日爷爷一再教诲自己,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说谎,他老人家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只听逢天游大笑道:“丁老庄主这话有谁能信?” 丁老爷子面情严肃,沉声道:“老朽何用骗你?三儿季友,新婚三月,就离家出走,至今没有音信,此事知道的人很多,阁下不相信,那就算了。” “哈哈!算了?”逢天游破竹似的续道:“丁老庄主说的倒是稀松,丁季友无故找上敝门,掌伤多人,就凭你丁老庄主说句算了,就能算了吗?” 丁老爷子一怔,心头稍感可慰,十六年没有音信的爱子,总算有了消息,一面急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逢天游愤怒的道:“丁大侠找上敝门,出手连伤敝门总监和前卫令主等十几个人,几乎挑了敝门总舵。敝门主因敝门和江湖各大门派平素虽无交往,也一向并无开罪江湖朋友之处,丁大侠此举,实在令人莫测缘由,因此责令在下,赶来贵庄,一来向丁老庄主问候致意,二来要请丁大侠当面说明原委,如果错在敝门,敝门主自当负荆请罪……” 他说到这里,就口气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这意思极为明显,如果错不在花字门,那就要看丁老爷子如何交代了?说得虽然婉转,但明明是问罪来的了! 丁老爷子双眉微蹙,他自然很快就想到祝秋云十六年前被掳,会不会是花字门干的?季友找上花字门,很可能和此事有关,但这话他不好问出口来。只是沉吟了下,抬目道:“季友确实十六年前离家,没有一点消息,只不知一月前找上贵门的是不是季友……” 逢天游嘿然道:“当时他自称丁季友,敝门虽然不认得他,但他以武功门的‘百步神拳’连伤多人,那是不争的事实,无人可以假冒得的。” 丁老爷子问道:“逢老哥可否把当时的情形,说给老朽听听?” 逢天游道:“一个月前,在下跟随敝门主远出,并不在场,事后据敝门总监见告,丁大侠找上敝门总舵,问了句‘你们这里可是花字门总舵?” 敝门当值的人回答他:“正是花字门总舵。” 丁大侠盛气的道:“我找你们很久了,果然隐蔽得很!” 这时敝门总监闻声走出,问丁大侠:“找花字门何事?” 丁大侠怒声道:“你们花字门真该死!” 就这样和敝门总监动上了手,丁大侠武功高强,没有多久,就连伤了十几个人,敝门总监要他留个万儿。 丁大侠沉吟道:“我是丁季友,转告你们门主,花字门从此解散徒众,不得再在江湖出现,今天我已手下留情,下次就没有这样便宜了。’说完悻悻而去,大概情形就是这样了。” 丁老爷子听他述说的经过.心中已经有数,季友找上花字门,大半是为了祝秋云,应已无可置疑,只是祝秋云是不是花字门的人?她是不是被花字门掳去的呢?一面问道:“季友还说了些什么?” 逢天游道:“丁大侠说过的就是这几句话。”接着又道:“在下已把当时情形奉告,丁老庄主虽说丁大侠离家十六年,从无消息,但他总是丁老庄主的哲嗣,该当如何,总有个交代吧?” 姬夫人突然冷笑道:“这倒好,丁老庄主大儿子押镖失踪,三儿子又在十六年前离家出走,从此没有音信,你们丁家庄,失踪的人倒是不少!” 这句话伤了丁老爷子的心,不觉勃然变色,双目精光四射,沉笑道:“姬夫人,你不过向武威镖局投镖而已,失了镖,武威镖局自会赔偿,你一再出言刻薄,讥刺老朽,丁南屏是江湖人,争名不争利,争气不争财,若不念着你是妇道人家,老朽今晚就不会对你如此客气了!” 这话说得很重,而且声色俱厉,姬夫人自然下不了台,闻声就举步走出,厉声道:“丁南屏,那你待怎的?” 她这一举步走出,站立在她身后的两名丫环立即把捧着的长剑双手奉上。 逢天游破竹般声音怪笑一声道:“这位夫人且慢,丁老庄主还没向在下作交代呢!” 说话之时,右手轻轻抬了一下。 姬夫人刚接过长剑,陡觉一阵无形潜力逼上身来,自己骤不及防,几乎被推得站立不住!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姓逢的居然内功如此精纯,也好,先让你们去打头阵吧!” 一念及此,果然缓缓向后退下了两步。 丁老爷子道:“你要老朽如何交代?” 逢天游道:“丁季友连伤敝门十几个人,丁老庄主自该交出丁季友,随在下到敝门总舵去,听候敝门主发落。” 丁老爷子道:“老朽已经一再声明,三儿季友……” “他离家十六年了!” 逢天游嘿然阴笑道:“丁老庄主若是不肯交出丁季友来,在下很难回去覆命!” 丁少秋躲在树上,听他口口声声要爷爷交出爹来,好像爹故意躲他们似的,心中正感气愤! 突听耳边响起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小施主,你是不是忍不住了?没关系,你可以下去,不过你可向姓逢的说:“我爹挑你们总舵,你们有本领就该找我爹去,我爹不在这里,你们夤夜找上丁家庄来做什么?’好了,你下去吧,以后,该说些什么,老道会随时教你的。” 丁少秋听得一喜.正待纵身而下,突觉一股大力托着自己往上升起,然后像生了翅膀一般,往大厅前面逢天游的身前飕的一声垂直泻落! 逢天游久经大敌,骤听风声,还当来了什么高人,急忙后退了一步! 丁少秋从空中垂直飞泻而下,三方面的人都不禁为之一凛,等到定睛看去,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 这一瞬间,白鹤观主松阳子和丁老爷子乍睹泻落的会是丁少秋,自然大吃一惊。 丁老爷子急忙叫道:“少秋……” 他刚喊出“少秋”二字,只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碍事,是老道带他来的。” 照说“传音入密”,从甲口中说出,只有乙一个人可以听到,但丁老爷子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松阳子耳边,也听到了同样的一句话。 松阳子一楞之后,心里立时有数,他曾听丁少秋向他禀报过,昨晚有一个枯瘦老道教了少秋一剑、一掌,那么此刻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也就是这位枯瘦老道了。 不错,方才武功门下,两次震飞姬夫人手下两个武士兵刃的,也是这位老道长的杰作了。 丁少秋紧记着老道长的话,只身落地之后,就朝逢天游大声说道:“喂,姓逢的,我爹挑了你们总舵,你们有本领就该找我爹去,我爹不在这里,你们夤夜找到这里来做什么?” 逢天游看他手里握着连鞘长剑,脸上稚气未脱,这就问道:“小娃儿,你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丁季友是我爹,我叫丁少秋。” 逢天游忽然大笑一声道:“你是丁季友的儿子,那就正好,你爹躲起来了,你就跟逢某走好了。” 丁老爷子听得大急,正待开口,只听耳边又响起那苍老声音说道:“老道说不碍事,就是不碍事,你一出声,就反而碍了老道的事了!” 丁老爷子心知遇上了高人,听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不敢再说。 只见丁少秋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哼,凭你们也配?” 他这话,前面一句,自是他自己说的,后一句,显然是枯瘦老道教的了。 逢天游沉笑道:“小娃儿,你人小,口气倒是不小。” 丁少秋正不知如何说法? 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快说:口气不小又怎样?你是不是想试试?哼凭你姓逢的,只怕连我一掌也接不下来。” 丁少秋忙道:“口气不小又怎样?哼,凭你姓逢的只怕连我一掌也接不下来。” 他口气虽然极大,但却一脸稚气故意绷着一张小脸。 这下真听得逢天游又好气,又好笑,眼前这个童子,既是丁季友的儿子,那就是丁南屏的孙子了,自己连丁南屏都未必放在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居然对自己说起大话来了! 再看丁南屏,不但并未出声阻止,而且还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任由他小孙子大放厥词! 逢天游究是老江湖,看出情形有些大反常情,丁南屏,怎么会任由他小孙子向自己挑战?这不是卵蛋击石?但丁南屏竟似有恃无恐,莫非这小娃儿真有一手? 不,绝对不可能,一个小娃儿有多大能耐?心念转动,不觉大笑一声道:“小娃儿,你竟敢和我挑战?你也不问问你爷爷,他会答应你和我动手吗?” 他果然老奸巨滑,这话明明是试探丁老爷子的反应,但却装出不愿和小娃儿动手模样。 那知丁老爷子方才听了枯瘦老道“传音入密”的话,心知今晚有高人暗中相助,不用自己操心,是以逢天游话声一落,就含笑道:“老朽这小孙子,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最近跟松阳道长学了几手白鹤拳掌,就想和人试试,逢老哥的高招,多了小孙接不下来,一招也许没有问题。” 这话连盛世民、姬夫人等人都听得暗暗奇怪,丁南屏居然会让他小孙子和逢天游动手,试想花字门如若没有把握,岂会让逢天游率人夤夜找上丁家庄来?但话得说回来,丁南屏这小孙子如果没有把握,丁南屏又岂会让他小孙子出子? 逢天游听丁老爷子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惊疑不止,原来这小娃儿是白鹤门松阳子的徒弟,学了几手白鹤门的武功,就想和自己动手? 哈,就凭这小娃儿能够接得下我逢天游一招?你丁南屏真把我老逢看扁了!想到这里,不觉连连点头道:“既然丁老庄主这么说了,小娃儿,咱们就以一招为限,你只管先发招好了!” 他当然不会向一个娃儿下杀手,这样岂不是弱没了花字门副总监的名头?但他要丁少秋先出手,早已存心露一手给丁老爷子瞧瞧! 丁少秋耳边又响起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昨晚老道教你的‘鹤舞空庭’,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吗?你就用这一招好了,不过你要他先出手,你把剑放下,就说:是你找上丁家庄来的,自然要你先出手,小可接你的好了。” 丁少秋等他说完,果然把剑往地上一放,也不摆架势,就抬头说道:“是你找上丁家庄来的,自然要你先出手了,小可接你的好了。” 丁老爷子听少秋说话口气,不像是一个连江湖都没踏过一步的娃儿说的话,心知有人在暗中教他,这就抬目朝松阳子看去,两人会意的互看了一眼。 逢天游心头还在暗暗冷哼,你小子先发招,还可以使完一招,让我先出手,你就连发招的机会都没有了,一面森笑道:“我年纪比你大上好几倍,让你先出手,是给你一个机会……” “用不着!”丁少秋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你只有一招的机会,快出手吧!” 逢天游虽是花字门的副总监,却是花字门的第一号高手,如今给一个小娃儿说他只有一招的机会,心头自是暗暗怒恼,沉笑一声道:“好,逢某那就先出手,小娃儿,你小心了!” 右手缓缓举起,扬掌朝丁少秋迎面劈了过来。 这一掌,他因对方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不好出手太快,掌上也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掌心还暗暗凝聚了三成后力,留而不发,只要感到不对,这三成力道立可随后发出。以他八成功力的一记掌风,大概对付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丁南屏也差不多了! 这一记五成力道的掌风,出手虽缓,但势道依然十分凌厉,一道劲急掌风,呼然有声,笔直朝丁少秋身前劈撞而去。 松阳子、丁老爷子,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祖父,明知今晚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还是看得脸色微变,暗自提聚掌力,目注丁少秋,严密戒备,只要发现丁少秋接不下来,立可抢身而出。 丁少秋站在那里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神色,直等对方劈来的一道掌风快涌到身前三尺光景,他才左足向前跨出,左手五指上翘,朝左外扬起!他左手才一扬起,逢天游就感到不对,自己劈出去的掌风,被丁少秋推出,呼的一声,去势突然加快,就像流水一般,顺他手势向左流失,任他逢天游平日收发由心,这一回竟然再也收不回来? 劈出去的掌风向左流失,(对逢天游来说,应该是向右流失)门户岂不大开?就在此时,丁少秋的右手已经朝前拍来。 逢天游对敌经验何等老到,右掌被他引开,左掌立即当胸竖立,迎着丁少秋拍来的右掌推出。 丁少秋这一记拍出的右掌,依照枯瘦老道的讲解,必须力蕴掌心,直到快和对方按触之际,才能吐劲。 逢天游还在暗暗冷笑:好小子,要和我硬接一掌,最少也得再练上二十年! 就在他思忖之时,双掌已经接触上了,逢天游但觉对方掌上,在这一接之下,竟然重逾千钧,力道之猛,无与伦比,一时心头狂震,口中哼了一声,高大如铁塔的身躯立时登登的连退了三步,才站住桩。 这下直看得南天一雕盛世民、姬夫人等人目瞪口呆,心头大为惊凛!松阳子、邵南山、丁老爷子等人更是大为惊喜! 丁老爷子急忙问道:“少秋,你没事吧?” 丁少秋站在当地,笑嘻嘻的道:“爷爷,孙儿没什么事!” 逢天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会连一个童子的一掌都接不下来,定了定神,朝丁少秋点点头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子,逢某领教了。” 也没向丁老爷子说什么话,双脚一点,一道人影凌空飞起,你别看他身如宝塔,轻功之高,快得疾如流矢,划空朝墙外飞去。 随他同来的六个女子同时点足拧腰,宛如六只燕雀,翩然飞起,跟着往墙外投去。 丁老爷子朝丁少秋招着手道:“少秋,你快过来。” “不!”丁少秋摇着头,俯身拾起连鞘长剑朝盛世民、姬夫人一指,说道:“孙儿还要打发他们呢!” 这话说得真也够狂! 盛世民脸色一沉,嘿然道:“小兄弟,你以为咱们如此容易打发吗?” 丁少秋朝他披披嘴道:“姓盛的,你是不是也想试试?凭你南天一雕和那姓逢的也差不多,能够接下我一招,已经很好了!” 这话当然是有人教他说的了,松阳子听得不禁暗暗皱眉,一个小孩子说出这样大话来,以后行走江湖,岂不养成他目空四海,不知天高地厚了? 南天一雕在江湖上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南天一雕雄霸天南,竟被一个小孩把他说得和花字门逢天游差不多,心头自然十分震怒(其实他不知道花字门副总监逢天游的武功比他只高不低)。 但他脸上丝毫不见怒容,只是大笑一声道:“小兄弟果然虎父虎子,迥非寻常,口气可说大得出奇。盛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没见过小兄弟这样的奇才,今晚难得遇上,自然也要试试,小兄弟手里不是拿着长剑吗,盛某颇想试你一剑,你说如何?” 丁少秋又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就使那‘画龙点睛’,不用怕他。“丁少秋方才使“鹤舞空庭”,就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肩后传来,一掌就把姓逢的震退出去,这自然是老道长暗中帮自己了,如今他叫自己不用怕他,足见老道长又会帮自己的,他还怕什么?点点头(点头是向老道长表示的)然后朝南天一雕说道:“好嘛,使剑就使剑好了。” 南天一雕盛世民练剑数十年,一手“天南剑法”,功力精湛。“天南剑法”源出衡山派。以纵跃飞腾,凌空劈刺为主。 盛世民外号南天一雕,原以“雕手”出名,成名之后,给他研创出七十二招“神雕手法”,又把它合并在剑法之中,右手使剑,左手配合剑势,以“雕手”代替剑诀,可以剑、手同施,他攻出的一招,也就等于旁人攻了两招,更增加他南天一雕的威势,是以三十年来雄霸天南,从无敌手。 此时眼看丁少秋答应使剑,心中暗暗好笑,这小娃儿究竟只是个雏儿,你震退花字门姓逢的一事,大概是把武功门的“百步神拳”和“白鹤掌法”两个门派的功夫合练而成,所以威力特别显著。 这就是说你精擅的可能就是一记掌法,如何舍已之长,居然答应和自己比起剑来?难道凭我盛世民练剑数十年,还会败在你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手下?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道:“小兄弟,你怎么还不亮剑呢!” 丁少秋哦了一声,说道:“亮剑就亮剑。”果然“呛”的一声抽出剑来。 原来他这柄剑只是白鹤门下平日练剑之用,并未开刃(并不锋利),但他居然煞有介事,用手在剑脊上轻轻一拭,忽然抬目道:“咦,你还没有亮剑呢!” 盛世民这才掣出他的七星剑来,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小兄弟只管出手,咱们只是试试剑法而已,点到为止,我不会伤到你的。” “点到为止可以!” 丁少秋轻哼道:“伤我,你能伤得了我吗?” 这语气不像出自于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之口。 盛世民方才听他说:“你能接得下我一招已经很好”,现在又说:“你能伤得了我吗?”就算你是皇帝老子的儿子,这样满口的话,也不能说出口来! 南天一雕心头暗暗怒恼,大笑一声道:“好,好,小兄弟请发招了。” 丁少秋手握长剑,朝前一指,说道:“我让你先发招。” 盛世民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发招了!” 他有心要折折丁少秋的气焰,是以出手第一招,就长剑一挥,左手同时一划,人如大鹏展翅,一下冲天飞起,直上三丈高处,才身形一侧,右手连展,挥动长剑,这一刹那,但见剑光缤纷,一下现出九道经天长虹般夭矫剑光,朝丁少秋当头罩落! 这一招“九龙取水”,正是“天南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了,因为丁少秋说他“接得下一招,已经很好”,所以第一招上就教你瞧瞧厉害! 当然,盛世民对这套剑法勤练数十年,每一招都可以收发由心,他原无伤害丁少秋之意,只是丁少秋接不下来,他立可收势;但饶是如此,还是看得丁老爷子,松阳子都不禁悚然失色,盛世民对付一个小孩子,竟然使出这等杀着来! 丁少秋手持长剑,右足跨出,身形一矮,使了一个骑马式,左手剑诀一扬,斜指眉梢,右手长剑朝前方点出,就在此时,果然又有一股热气从肩头传来,顺着手臂,直贯掌心,再由掌心传入剑尖,剑尖突然朝上一扬,正好斜指凌空下扑的盛世民,但听“嗤”然有声,一缕劲气从剑尖射出去! 这一声“嗤”,所有在场的人全听到了,每一个人心头都不期为之一怔,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剑尖居然射出剑气来!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像,也无法相信之事,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嗤”声堪堪入耳,九道经天长虹般的剑光刹时尽失,南天一雕盛世民一个人却从半空中垂直摔下,“啪哒”一声,跌坐在地。 姬夫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大哥,你伤到那里没有?” 丁少秋不待盛世民回答,抢着说:“既然说好了点到为止,我自然没伤他了。” 这话当然也是枯瘦老道教他的了。 盛世民就像斗败了的公鸡,雄风尽失,站起身,返剑入鞘,废然道:“妹子,我们走!” 姬夫人没有作声,辰州言凤姑和岳麓观主常清风自然更不会作声,一行人迅快的转身往外就走。 丁老爷子眼看两拔人都败在小孙子手下,就匆匆退走,心头这份高兴,自不待言,一面急忙叫道:“三师弟,你代我送客。” 况南强答应一声,随着盛世民、姬夫人等人身后走去。 姬夫人突然回头道:“丁老庄主莫忘了方才的承诺,如果找不回镖,半年之后……” 丁老爷子没待她说完,就提高声音,接口道:“如数赔偿。” “好。”姬夫人应了声“好”,人已走出二门,朝前行去。 丁老爷子目送他们走出二门,只见小孙子少秋还站在阶前,这就叫道:“少秋,你快过来。”一面朝大天井抱抱拳道:“今晚多蒙老道长赐予援手,不知可否请仙驾莅止,俾可一瞻道范。”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呵呵一笑道:“丁施主不用客气,令孙和贫道有缘,贫道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三年之后,自会回来。”接着又道:“松阳,他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徒弟,老道不会抢走你的徒儿的,老道只是为了要指点他正宗内功而已!” 松阳子听出这位老道的口气,似是自己的前辈,急忙向空稽首道:“前辈说得是,少秋得蒙前辈指点,真是求之不得之事。” 那苍老声音又道:“好了,小施主,咱们走吧!” 丁少秋站着的人,突觉一股大力,把自己平空托起,“嘶”的一声朝墙外飞去。 邵南山一手捋须,笑道:“二师弟,你可曾想起这位老道长的来历吗?” 丁老爷子一楞道:“莫非大师兄想到了?” 邵南山微微颔首道:“据愚兄猜想,大概只有这位前辈了……” 松阳子矍然道:“道兄是说这位前辈是乙清道长?” 邵南山道:“除了这位道长,谁还有这么大的神通?而且此老和贵观老观主、先师、丁师叔(丁老爷子之父)结为方外至交,号称武功四友,兄弟记得先师曾经说过:乙清子一身所学,胜过为师三人何止百倍?” 丁老爷子道:“三十年前,先师等人先后谢世,这位前辈从此失去踪影,没想到此老还在人间。” 松阳子连连点头道:“不错,贫道想起来了,这位前辈,从前就十分清瘦,难怪方才他老人家直呼贫道道号。” 况南强道:“可惜小弟没有见过这位道长。” 邵南山含笑道:“三师弟那时候还只有十来岁,就是见过,也不记得了。” 丁老爷子笑道:“也只有这位前辈,和白鹤、武功二门有极深交谊,少秋能蒙此老垂青,可谓福缘不浅!” 松阳子大笑道:“老施主现在可以放心了。”—— 绿晨扫校 第五章 三年时光,说长当然不算长,说短也不短了,但在丁少秋来说,三年却有如一日。 那是因为枯瘦老道把他带到这座石窟里来之后,教他修习内功,规定子午卯酉四个时辰打坐练功之外,练功完毕,就得练习“武功剑法”和“白鹤剑、掌”,另外只传了他九式“避剑身法”。这一来,除吃饭、拉屎,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天天都是如此,三年岂不就和一日一样? 这是三年后的四月中旬,午餐过后,(因为丁少秋要在午时运功,他们的午餐都是午前吃的)枯瘦老道忽然叫道:“少秋,你知道随我到这里来,已经有多少时间了?” 丁少秋道:“弟子不知道。”(枯瘦老道没让他拜师,但丁少秋还是自称弟子) 枯瘦老道蔼然一笑,说道:“到今天正好三年,三年前老道答应你师父,答应你爷爷,三年后就让你回去的这三年来,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总算练成了‘乾天真气’,虽然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此后只要勤加练习,不难大成,下午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练的叫“乾天真气”,听说自己可以回家去了,心头自是十分高兴。 但一想马上就要和三年来晨夕相从的老道长分别,不觉也感到依依不舍,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道长,三年来,弟子多蒙你老教诲,如今就要和你老拜别,弟子连你老的道号都不知道,你老总该告诉弟子了吧?” 枯瘦老道呵呵一笑道:“孩子,起来。” 丁少秋依言站起。 枯瘦老道续道:“老道道号乙清子,和你师祖、曾祖父、以及武功门上一代掌门人裴宗元,是方外至交,号称武功四友……” 丁少秋喜道:“原来你老也是武功门的。” “非也。”老道笑道:“武功山横亘数百里,为大江西南三巨镇(衡、庐、武功),武功门只是在武功山上而已,不能说整个武功山上的人,都是武功门的人。老道昔年云游至此,深爱此山奇石万状,洞窟幽静,就住了下来。” 丁少秋问道:“那么你老是那一门派的呢?” 乙清子笑了笑道:“除了当年三友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老道来历,但你学了‘乾天真气’,总不能不让你知道此种玄门真气的来历,老道应该算是崆峒派的人。这话你也许听不懂,崆峒派的人,就是崆峒派的人,老道怎么会说应该算是崆峒派的人呢?” 丁少秋点着头,他没有问,但点头就是要问的意思。 乙清子笑道:“因为崆峒派已有两三百年没有人在江湖上走动了,也许仍有传人隐迹深山亦未可知,老道只是在崆峒一处岩穴中得到几页练气行功的真诀,就是传你的‘乾天真气’,并没拜师,但老道心中却一直把自己看作崆峒派的传人,如此而已!” 丁少秋道:“那弟子也可以算是崆峒派的人了。” 乙清子大笑道:“算是可以,但不能说是正式的。因为你爷爷是武功门的人,你也练了武功门的武学,可以说是武功门的人;但你是正式拜在白鹤观松阳门下,照理说,你应该是白鹤门的门下弟子。”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走,老道陪你出去,没有老道指点,你只怕还找不到出路呢!” 丁少秋随手取起长剑,跟在老道长身后,走出石窟。 乙清子领着他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崖上,站停下来,伸手朝东北方指了指,说道: “翻过前面这座山岭,可以看到一座高竣的山峰,那就是大行山了。” 丁少秋突然跪了下去,含泪道:“弟子就在这里和老道长叩别,弟子有空会再来看老道长的。” 乙清子从大袖中取出一个蓝布小包,递到丁少秋的手中,说道:“孩子,快起来,这包东西,你好好收着,老道云游四海,你再来也未必会碰得上,有缘,自会有后会之期,现在已是午刻,你该下山去了。” 丁少秋接过布包,站起身,含着泪水,点点头,口中叫了声:“老道长,弟子……” 那知这一眨眼之间,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老道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丁少秋不期一怔,擦干泪水,心想:自己练了三年功,听老道长说,还只有三成火候,不知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像老道长这样飞行绝迹。 这就依照老道长指点的路径,举步朝山下走去,那知轻轻一纵,身子就像飞了起来,一下就掠出去三四丈远! 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站住,这三年来,他从未出过洞窟一步,只知三年前自己在白鹤观,经常在峰顶去练剑,那时自己用力一纵,才不过一丈来远,可见这三年来自己勤练“乾天真气”,轻功居然进步得如此神速。 心中想着,又提气轻轻一跃,果然毫不费力的跃出去四五丈光景,一时不禁大喜过望,一路奔掠,不过盏茶光景,就已翻越过一重山岭,举目望去,果然正东偏北,有一座峻拔高峰,可能就是大行山了。 他这一站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拿着老道长送给自己的蓝布小包,不知里面是些什么? 这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打开布包,里面有两个比鸡蛋略小的青瓷葫芦小瓶,瓶中间各系有黄色丝绳,还可以挂在腰带之上。 瓶肚上贴有红纸小签,一个写的是“百宝救伤丹”,边上还有一行细字:“轻症一丸,重症二丸”。另一个则是“太乙解毒丹”,也有一行小字:“预含一丸,可解诸毒,重症须服三丸”。 另外还有十几绽碎银子,和一柄八寸长的绿鳖皮匕首,形式甚古,外面包着一张白纸,还有几行字迹,这自然是老道长写的了:“救伤、解毒二丹,系一老友所赠,功效极著,汝行走江湖,可随身携带,以作不时之需,此一匕首,乃寒铁所铸,极为锋利,可作防身之用。” 丁少秋看着老道长的字迹,心头一阵感动,仰首向天,低低的道:“老道长,你老对弟子太好了!”摺好字条,收起布包,就一手提剑,起身朝大行山方向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已赶到大行山下。离开家已经六年了,丁少秋只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由老道长带着他回来过一次,那天晚上,他只看到爷爷一个人,伯母、姐姐、福老爹都没见到,自然不能算正式回家。 如今庄院已在眼前,他心头不自觉的有着极大波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感触,反正他怀着一份积压巳久的孺慕,最好一下扑入伯母的怀里,让她楼着自己叫“孩子”,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含笑的说:“少秋,你终于长大了”,这也是他小心灵最大的安慰了。 这是自己从小走惯的石板路,连石板缝间生出来的青草,都有着亲切之感!庄院依然如故,只是油漆得焕然一新! 丁少秋越过一片广场,迅速的跨上石阶,匆匆往大门里面走了进去。 大门里首,左右两边各有一条板凳,板凳上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人,他们刚看到丁少秋走近,他已经跨进大门,往里便走,两人一下站了起来,左首一个急忙叫道:“喂,小哥你找谁?” 丁少秋已经往里走了七八步,闻言脚下一停,回过身去,说道:“我回家来了,不是找人的。” 那两个汉子这时才走到他身边,左首一个打量了丁少秋一眼,问道:“你回家?你…… 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你们不认识我,福老爹就认识我,我叫丁少秋。” 右首一个道:“这里没有福老爹。” 丁少秋讶异的道:“福老爹就是丁福,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右首汉子道:“咱们天南山庄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谁还会骗你不成?” 丁少秋又是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这里是天南山庄?” 左首汉子道:“没错,难道还会是丁家庄?” 丁少秋惊奇的道:“这里不是丁家庄了?” 右首汉子哼道:“三年前就不是了,小哥你找错地方了吧?” 丁少秋初次出门,就遇上自己家园变成了人家的宅第,一时心头大感进退失据,着急的道:“那么爷爷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出来,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人,已经从左首廊间走出,这人中等身材,略见瘦弱,脸色微见青黄,似是一个落第秀才。 左首汉子忙道:“好了,总管出来了!” 青衫中年缓缓说道:“你们有什么事?” 说话之时,目光落到下少秋身上,问道:“这位是什么人?” 左首汉子抢着道:“他是找丁家庄来的,小的告诉他丁家庄早就改为天南山庄了……” 青衫中年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了,一面朝丁少秋拱拱手,含笑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找丁家庄有什么事?哦,兄弟公孙轩,忝为天南山庄总管。” “原来是公孙总管。” 丁少秋抱抱拳道:“在下丁少秋,原是赶回家来的,没想到爷爷他们已经搬走了,在下想请问公孙总管,是否知道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虽然还不曾行走江湖,但“丁少秋”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已经极为响亮,那是三年前丁少秋以一个十五岁的童子,居然一掌击败花字门副总监逢天游,一剑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一消息立即不径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也轰动了整个江湖武林。 公孙轩听他说出”丁少秋”三字,不由目芒闪动,呵呵一笑,连连供手道:“原来是丁少侠,兄弟久仰得很,哦哦,丁少侠这时返来,大概还没有用饭吧?这样吧,丁少侠先请里面奉茶,请,请!”说着连连抬手。 丁少秋初入江湖,缺乏和人应付的经验,眼看公孙轩抬手肃客,觉得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只好说了句:“怎好打扰?”就跟着他往里走去。 这里原是丁家庄院,丁少秋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草一木,自然十分熟悉不过。 公孙轩领着他走到左首一处院落,那是一排三间的小客厅,平日爷爷就在这里接待一些普通亲友之用。 丁少秋跨进中间小客厅,眼看壁上字画,以及厅中家具和一切摆设,依然完全如旧,一点也没有更动。 公孙轩陪笑道:“丁少侠请坐,兄弟这就去吩附他们,给你准备午餐。” 丁少秋忙道:“公孙总管,不用客气。” 公孙轩已经转身走出,一边说道:“现成的,丁少侠到了这里,和家里一样。”人已匆匆走去。 丁少秋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心中暗自忖道:“爷爷为什么要搬家呢?看情形,连家里的东西都没搬走了。” 思忖之间,一名青衣汉子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丁少秋连忙说了声:“谢谢。” 汉子退去之后,丁少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芬,还是上好的茶叶。 又过了一回,才见公孙轩匆匆走入,一面连连拱手道:“有劳丁少侠久候了,因为敝庄主不在这里,兄弟刚出去,就有一二件锁事,急于待办,真是怠慢了丁少侠!” 丁少秋道:“不要紧,公孙总管有事的话……” “都办好了。”公孙轩陪笑道:“只要丁少侠不介意就好。” 说话之时,两名青衣汉子已在小客厅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放好两付杯筷,接着就陆续送上酒茶。 “来,来,丁少侠请上坐。”公孙轩抬着手道:“淡酒粗肴,不成敬意,丁少侠只好将就着吃了。”侧身就在横头坐下。 丁少秋再三谦让,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公孙轩一手拿起酒壶,给丁少秋和自己面前各自斟满了酒,才举杯道:“来,丁少侠,兄弟敬你。” 丁少秋连忙双手捧杯,说道:“公孙总管,在下不敢当,在下不会喝酒。” 公孙轩看他拿杯的模样,就已知道他不会喝酒,但依然含笑道:“不要紧,这是咱们庄上自酿的荔枝酒,醇而不烈,少喝几杯,不会醉的。” “在下真是不会喝酒。” 丁少秋一面举杯道:“这杯是在下敬公孙总管的。”说罢,一饮而尽。 公孙轩和他对干了一杯,望着他,问道:“丁少侠已有两三年不曾回家了,是从那里来的?” 丁少秋早经老道长叮嘱,除了师父和爷爷问起,旁的人都不能告诉他们,这就说道: “在下一直跟着师父。” 公孙轩道:“原来丁少侠一直在白鹤观,不曾下过山。” 凭他这句话,可见他们对丁少秋的注意了。 “是的。”丁少秋抬目问道:“公孙总管,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公孙轩沉吟道:“这个……当时兄弟来的时候,令祖已经搬走了,兄弟没见过他,不过兄弟可以代少侠查询一下。” “谢谢公孙总管。” 丁少秋又道:“在下还有一件事请教,不知公孙总管能否见告?” 公孙轩大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兄弟知道的,自当奉告,丁少侠究竟要问什么?” 丁少秋双眉微拢,说道:“不知我爷爷为什么要搬家的?” “这个兄弟知道。” 公孙轩爽朗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喝酒,再吃些菜,让兄弟慢慢的说。” 两人又对干了一杯,吃着菜肴。 公孙轩才道:“这话要从三年前说起,咱们夫人委托武威镖局护送一盒红货,由南昌前往长沙……” 丁少秋疑惑的问道:“公孙总管,红货是什么?” 公孙轩着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真是雏儿,连红货都不知道。”一面含笑道:“红货就是珠宝珍物,价值昂贵的东西的总称,这批红货,总值在百万以上,由武威镖局总镖头丁伯超率同两名镖师亲自押送,当时言明十天送到地头,那知丁总镖头一行从南昌出发之后,就失去踪影……” 丁少秋听得一怔,想起三年前那晚双方争执之事,忍不住问道:“我大伯父三年来一直没有下落吗?” “没有。”公孙轩道:“后来丁老爷子与武功门邵掌门人和夫人约定以半年为限,如果再找不到丁总镖头和失落的镖,就由武功门和丁老爷子负责赔偿……” 丁少秋现在听懂了,这座丁家庄,就是这样赔给人家的,一面问道:“我爷爷把这座庄院赔给了你们。”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一言九鼎的人,答应了的话,自然算数,就把这座庄院赔给了夫人。夫人曾说:这是暂时性的,只要找到失镖,随时都可以归还,所以庄上原来的东西,一件都不会移动,保存原来的样子,丁老爷子随时都可以回来。“丁少秋道:“那么现在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呢?”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和邵掌门人等人,是同时离开武功山的,究竟搬到那里去了,兄弟也并不清楚,但……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谢公孙总管盛情招待……” 公孙轩一怔,问道:“丁少侠这是做什么……” 丁少秋道:“在下这就去找爷爷。” “哈哈!”公孙轩大笑一声,摇头道:“丁少侠稍安毋躁,兄弟的话还没说完呢!” 丁少秋望着他没有作声。 公孙轩朝他笑了笑道:“丁少侠快请坐下来,方才兄弟曾说,对令祖行踪兄弟也并不清楚,这句话下面,还有一个‘但’字,丁少侠没待兄弟说下去,就虎的站了起来,这一来,不是把兄弟的话头也打断了吗?” 丁少秋只好依言回身坐下,说道:“公孙总管请说。” 公孙轩含笑道:“方才兄弟陪丁少侠进来之后,不是又出去了一趟吗?” 丁少秋点点头。 公孙轩继续道:“兄弟就是要两名庄丁赶出去打听老爷子的下落去的,兄弟说句不客气的话,丁少侠初出江湖,要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没有兄弟的迅速了。” 丁少秋道:“不知公孙总管派出去的二位庄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公孙轩微笑道:“丁少侠只管放心,这里原是丁家庄对你再也熟悉不过,今晚不妨就在这里下榻,两个庄丁今晚如果赶不回来,明天午前一定可以赶到。” 丁少秋道:“这个……怎好打扰?” 公孙轩大笑道:“丁少侠就把这里仍然当作丁家庄就是了。” 刚说到这里,突然从门外飘进一阵香风,一个身穿浅紫衣衫的少女,随着这阵香风一下出现在两人桌旁,娇声说道:“公孙总管,他就是丁少秋吗?” 这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加新月,目若秋水,一张略呈小圆型的脸上,甜美娇憨,未脱稚气,这时眨着眼睛,朝丁少秋望来,但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和丁少秋四目相投,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公孙轩连忙含笑道:“大小姐,这位正是白鹤门下的丁少秋丁少侠。” 紫衫少女面向丁少秋欣然的道:“我叫姬青萍,我听娘说,你武功很高,我早就想找你试试,方才听说你在庄上,那就正好,我可以向你讨教几招,咱们点到为止,你认为怎样? 丁少秋站起身,抱抱拳道:“姬姑娘请原谅,家师一再告诫在下,行走江湖,不准无故和人动手,炫耀武功,在下抱歉之至。” 姬青萍披披嘴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动手,只是点到为止。” 丁少秋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就是这么说的,在下怎敢有违师训?” 姬青萍忽然偏头问道:“你师父就是白鹤观的松阳子?” 丁少秋道:“正是。” 姬青萍不信的道:“你没骗我?” 丁少秋正容道:“在下是白鹤观门的弟子,何用骗你?” 姬青萍道:“我是听舅舅说的,凭白鹤观的松阳子,如论武功,也未必会是舅舅的对手,但你却在第一招上就胜过舅舅,据他老人家看,只怕你还另有名师,你说,舅舅说的对不对?” 丁少秋道:“姑娘不信,在下怎么说呢?” 姬青萍咭的笑道:“所以我要和你试一招看看咯。” 丁少秋为难的道:“在下实在不能和你动手。” 姬青萍眨眨眼睛道:“我出手了,你也不还手吗?”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抽出一柄剑来。” 公孙轩忙道:“大小姐……”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姬青萍就接着道:“公孙总管,你别插嘴,我只和他试一招就好,点到为止,不会伤人的。” 公孙轩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平日娇生惯养,她要做的事情,除了夫人,没有人能劝阻得了。 他何尝有劝阻之意,只是丁少秋是自己把他留下来的,人家在这里作客,自己不得不这样说,既然大小姐坚持要试试丁少秋的武功,他就不好再说了。 姬青萍手中长剑出鞘,眼看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丝毫没有出手之意,心头不禁有点着恼,娇声道:“喂,你不是也带着剑吗?怎么还不拔剑呢?” 丁少秋望望公孙轩,说道:“在下说过,在下不能和姬姑娘动手。” “你这人!”姬青萍顿顿小蛮靴,小嘴噘了起来,说道:“你不肯和我动手,是不是瞧我不起?” 丁少秋胀红了脸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绝无此意。” 姬青萍哼道:“你不肯动手,我就先动手了,看你还不还手?” 说话之时,右腕一抬,果然举剑刺出。她这一剑出手并不快,因为双方面对面站着,自然是直取丁少秋的“云门穴”。 丁少秋身子微微一侧,就可以让开。 姬青萍口中咭的轻笑出声,剑尖一偏,正好落到丁少秋左肩靠臂处的“天府穴”上,就因为她轻易可以点上丁少秋的“天府穴”,才高兴得笑出声来! 那知等她剑尖点落,眼看丁少秋根本连动也没动,自已剑尖却落了空,和他左肩“天府穴”相差竟有一寸光景,只是贴着他肩头刺了个空! 姬青萍轻笑给僵住了,手腕迅疾一翻,又朝他左胸“将台穴”点去。这一剑当然比方才要快得多了,她平日虽然骄纵任性,但对丁少秋心里颇有好感,出手虽然加快,可是将要点上之际,手势还是放轻了许多。 丁少秋依然没有还手,在她剑尖快要刺上的同时,上身微微一动,姬青萍这一剑只是从他腋下刺过,又落了空。 姬青萍两剑落空,脸上就挂不住了,口中哼了一声,手腕一缩,倏地退后半步,说道: “我倒不相信你能躲得开我几剑?” 话声一落,右手长剑忽然挽起一个剑花,人随剑上,一下跨上半步,这一瞬间,但见剑芒闪动,宛如银蛇乱颤,少说也刺出了六七剑之多! 她在长剑出手之后,自然也盯着丁少秋,看他如何闪避?但她没看清丁少秋是如何闪避的,只是自己每一剑都刺空了,连丁少秋的衣衫都没沾上一点! 姬青萍这一招使的是“七星耀天”,如果被她刺上,就得有七处剑伤,公孙轩自然认得,他当然也睁大双目注视着丁少秋,但他也没看得清楚,只觉丁少秋上身只是轻微的随剑转侧,像这样轻微的转侧,照说应该一剑也躲闪不开,但毕竟被他闪开了姬青萍“七星耀天”一招七剑。 这下直把见多识广的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看得大为惊异,心中暗道:“这小子身法古怪,果然不是白鹤门的路数!”一面连忙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丁少侠乃是咱们的嘉宾,大小姐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已经把自己最拿手的一招七剑——“七星耀天”使了出来,依然刺不到丁少秋半点衣角,由此可见丁少秋的武功果然高出自己甚多。当时听说舅舅(南天一雕)第一招就败在他剑下,自己还不相信,希望遇上丁少秋,非和他较量较量不可,如今证明他确实高明得很! 一时之间,不觉偷偷的看了丁少秋一眼,粉脸飞红,收起长剑,腼腆的道:“丁少侠,你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得多了!” 要知姑娘家说出这一句话来,对他已是十分心折了。 公孙轩从小看她长大,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平日娇纵惯了,从不肯服输,就怕她下不了台,不肯干休,听她居然肯向下少秋认输,心头总算放下大石,暗暗舒了口气。 丁少秋俊脸同样一红,嗫嚅说道:“姑娘夸奖,在下只是勉强避开你的剑势罢了。” 姬青萍披披嘴,轻嗔道:“你能赤手空拳,轻易避开我一招七剑的剑势,还不算高明? 许多人就是举剑封架,也未必封架得开呢!” 公孙轩是什么人,眼看姑娘家一会脸现腼腆,一会又披嘴轻嗔,这情形那会看不出来,这就含笑道:“大小姐,夫人不在庄上,你就是主人了,那就陪丁少侠聊聊,兄弟这就去要他们替丁少侠收拾一间客房……” 不待姬青萍开口,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姬青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为之一亮,喜形于色道:“丁少侠要往在我们庄上吗?” 丁少秋道:“是公孙总管说的,他派人去打听我爷爷的下落,最迟要明天才有消息,所以留我在这里住上一晚。“ 姬青萍含情脉脉的看着池,说道:“丁少侠,你老站着说话干么,请坐呀!” 丁少秋和她亮晶晶的目光相对,就会感到一阵心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拘谨的道: “你也请坐呀!” 两人坐下之后,谁也想不出和对方说些什么,就这样默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姬青萍举手理理头发,望着他问道:“哦,丁少侠,你方才闪避我剑招的是什么身法?好神奇啊,我连看都看不清楚。” 丁少秋道:“这是一位老道长教我的,他只说可以闪避任何袭击,没告诉我名称,方才我还是第一次使。” “是一位老道长教你的。”姬青萍眨动眼睛,问道:“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姬青萍披披嘴道:“你不认识他,怎会教你身法的?” 丁少秋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天晚上,在白鹤峰上练剑,这位老道长就坐在大石上,后来和我说话,就教了我这式身法。” 他不善说谎,无法说得很婉转,但姬青萍也只是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人,是以也听不出他的破绽来,只是惋惜的道:“这位老道长一定是世外高人,你只学了他的身法,没跟他多学几种绝世武功,真是太可惜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以后有没有再见过他?” 丁少秋摇摇头道:“没有,这位老道长大概只是偶而上白鹤峰去的。” “你这人!”姬青萍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才道:“要是换了我,不缠着他多教我几样,我才不放他走呢!” 丁少秋道:“你怎么缠得住他?他和我解说完身法,等我抬头之际,明明坐在大石上的人,忽然不见,我根本连他怎么走的都没看到。” 姬青萍轻笑道:“傻瓜,你遇上了绝世高人,没拜他为师,真是太可惜了。” 丁少秋道:“我已经有了师父,怎么见异思迁,再拜他做师父。” 姬青萍甜笑道:“所以我要叫你傻瓜,师父多几个有什么关系,这样你才能学成大本领!” 说话之时,公孙轩已经回了进来。 其实他早就来了,只是没走进来,在窗下窃听着两人说话,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只是个初出道的雏儿,毫无江湖经验,那么他和大小姐说的话,应该可信的了,由此可见他果然只是拜在白鹤观主松阳子的门下,并没有另投名师。” 姬青萍结识了丁少秋,心头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喜悦,看到公孙轩,就挑着眉叫道: “公孙总管,他们已经替丁少侠收拾好房间了?我这就领丁少侠去。” 公孙轩笑道:“大小姐别忘了这里原是丁家庄,丁少侠等于回到了家,比你还熟呢!” 姬青萍哦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走,我陪你去。” 丁少秋站起身道:“多谢公孙总管。” 公孙轩忙道:“丁少侠不用客气,有大小姐陪你同去,兄弟就可以偷懒了,少侠去看看还缺少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好了。” “好了!”姬青萍道:“我们走吧!” 两人相偕走出小客厅,姬青萍和他走成并肩,偏头问道:“丁少侠,你今年几岁了?” 这话说出口来,粉脸不觉蓦地红了起来。 丁少秋道:“十八。” 姬青萍低着头道:“我十七,你比我大一岁……” 丁少秋不好作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姬青萍悄悄和他靠近了些,才悄声道:“丁少侠,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和我谈得来的人,你……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你会把我当朋友吧?” 她声音说得很轻,似是怕别人听到一般。 丁少秋道:“姬姑娘也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我们自然是朋友了。” “不!”姬青萍轻轻摇了下头.说道:“我说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古人说的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的朋友,情若兄弟,急难相扶持,生死不渝,才算是朋友,许多人口是心非,见利忘义,那算什么朋友?” 丁少秋忽然脚下一停,看着她正容道:“在下说的朋友,也就是姬姑娘说的朋友了,世上尽多酒肉朋友,那还是不交的好。” 姬青萍喜形于色,一把抓住丁少秋的手,说道:“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情若兄弟,生死不渝……” 丁少秋还是第一次和少女握手,但觉她纤巧细腻的玉手,柔若无骨,尤其从她手上传来了一股温馨的电流,霎时间流过全身,几乎使人忘了一切! 姬青萍也是第一次,她的感受,比丁少秋似乎更强烈,连娇躯都起了一阵轻微颤抖,脸上不自觉的飞起两片红霞,但心里却是甜甜的,悄声道:“走呀!” 丁少秋也胀红了脸,但柔荑入握,一时舍不得放开。姬青萍也任由他握着,没有缩回去,两人只是肩并肩的走去。 出了东首圆洞门,是一座略具假山花木的小庭院,白石小径,通往书房再从走廊过去,有一排五间精致的宾舍,景色清幽,更没有闲杂人会到这里来,这里原是丁老爷子接待老友下榻之处,如今丁少秋就被招待住在这里。两人一路行到这里,并肩跨上石阶,就看到一名青衣使女从里面迎了出来。 姬青萍赶紧缩了下手,丁少秋也自发觉自己还握着人家姑娘的手,慌忙松手放开。 那使女朝姬青萍躬躬身道:“小婢明月见过大小姐。” 姬青萍道:“这位是丁公子,方才公孙总管交代你收拾的房间是那一间,快在前面领路。” 青衣使女连忙又朝丁少秋躬着身道:“小婢见过丁公子,大小姐、丁公子请随小婢来。”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两人走入宾舍,再朝左首长廊走到一向房门口,青衣使女脚下一停,伸手推开木门,躬身道:“就是这一间了,丁公子请进。” 丁少秋也不再和姬青萍客气,举步走入,姬青萍紧跟着他进入房中。 这里既是丁老爷子接待老友的地方,自然布置雅洁,让人住得舒服,因此虽是房间,却兼有小客厅的功用,两边靠壁处放着四把椅子,两张茶几,可以有三两知已,在房间里闲聊。 青衣使女没有跟进来,过不一会,只见她托着一个朱漆茶盘款步走入,端上两盏茗茶,放到几上,口中说着:“丁公子、大小姐请用茶。” 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姬青萍喝了口茶,抬目道:“丁少侠,这茶叶不错,你喝一口试试看。” 丁少秋捧起茶碗,用碗盖拔着茶叶,喝了一口,一面问道:“姬姑娘,这天南庄庄主是令尊呢,还是令舅?” 姬青萍道:“我爹去世多年了,天南庄本来是舅舅住的庄名,我娘觉得这名称很响亮,我们本来就是南方人咯,所以就把这里也称作天南庄了。” 她含情脉脉的问道:“你呢?伯父就是武威镖局总镖头吗?” 丁少秋道:“你说的是我大伯父,我爹排行第三,叫丁季友,一直在北方镖行里,我娘也在北方,生下我,就把我送回家来,我是大伯母扶养长大的,说句笑话,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我爹娘呢!” 姬青萍问道:“那你怎么不知道令祖下落,到这里来找的呢?” 丁少秋道:“我刚从白鹤观来,已有六年不曾回家了。” 姬青萍笑道:“我该恭喜你才是,这是满师了,学成回家的。” 丁少秋道:“在下那有姑娘的好,家学渊源,不用离开家。” 姬青萍道:“你很想家,对不?走,我陪你四处看看。” 丁少秋道:“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坐着聊聊的好。” 离家六年,怎么会不想家? 但这座庄院,如今已不是丁家庄了,看到景物,就会想起小时的景象,触景生情,反而不如不去看的好。 姬青萍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看他神情,自然就想到了,忙着岔开话题,幽幽的道:“有一件事,我想你一定会同意的。” 丁少秋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姬青萍腼腆的道:“我只是想……” 丁少秋看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不知她要说什么?自然要等她下文了。 姬青萍脸上一红,轻嗔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嘛!” 丁少秋道:“那你快说呀!” 姬青萍移动了下身子,朝他靠拢了些(两人还是隔着一张茶几),低低的道:“我们既是朋友了,就不能再叫丁少侠、姑娘的称呼了,如果我是男的,我们就该称兄道弟,对不? “ 丁少秋点头,表示同意。 姬青萍抢着又道:“我是小妹,你比我大,就是我大哥,所以我该叫你丁大哥,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丁少秋道:“那……怎么成……” 姬青萍道:“有什么不成的?难道你不肯认我这小妹?” 丁少秋脸上有些热烘烘的感觉,忙道:“我有你这样一个妹子,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怎会……” 姬青萍眼中有着喜悦之色,没待他说完,又抢着道:“这就对了,丁大哥,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就叫我名字。” 丁少秋点头道:“好吧,我会叫你名字的。” 姬青萍喜孜孜的道:“那你叫呀!” 丁少秋俊脸发热,拗不过她,只好低低的叫了声:“青萍”。 姬青萍心里甜甜的,满怀高兴,口中“嗯”了一声。 丁少秋啊了声道:“青萍,在许多人面前,我还是叫你姬姑娘的好。” 姬青萍白了他一眼,轻嗔道:“这还用说?”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青衣使女在门口躬着身道:“大小姐,总管刚才着人来请,晚餐酒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请丁公子前去入席了。” “知道了。”姬青萍站起身道:“丁大哥,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前进,小客厅上果然已经摆好杯盏。 总管公孙轩连连拱手,陪笑道:“丁少侠来到这里,等于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中午时间匆促,只好要厨下随便烧几个菜,实在太简慢了,晚上是兄弟特别交代厨房整治了一席菜肴,为丁少侠接风,丁少侠快请上坐。” 丁少秋惶然道:“公孙总管怎好如此客气?” 公孙轩道:“这是应该的,丁少侠艺成下山,该当庆贺,如果丁老爷子不搬走,今晚也会给丁少爷接风,如今丁老爷子虽然搬走了,但这里总是丁少侠的家,丁少侠回来,咱们大小姐也应该稍尽地主之谊才是。” 他口才不错,说得合情合理,又加上一句“大小姐”,他虽不知道大小姐和丁少秋认了兄妹,但这句话对姬青萍听来就更恰当了,小妹子给大哥接风,岂不更应该了? 姬青萍转动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嫣然笑道:“公孙总管说得对极了,我娘不在,小妹我就代表天南庄给你接风的,你不用再说什么客气话了,请上坐吧!” 丁少秋拗不过她,只得坐了上位,由姬青萍和公孙轩作陪,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一名庄丁陆续端上莱来。 公孙轩举杯道:“丁少侠,兄弟敬你一杯。” 他口中虽然只说了一个人,酒杯却向丁少秋和姬青萍二人举了举! 这原是礼貌,但姬青萍刚和丁少秋认了兄妹,心里正在甜蜜的当门,看他给丁大哥和自己两人举杯,正是最合芳心的好兆头了,脸上不禁飞起一片轻云般的红霞,眼波流转,朝丁少秋投去,举杯就着樱唇,等他干杯的时候,也一口干了。 青衣使女又给三人杯中斟了酒。 姬青萍举筷夹了一块薰鸡,放到丁少秋面前的小碟中,说道:“你吃莱咯!” 丁少秋忙道:“姬姑娘,在下自己来。” 公孙轩看在眼里,笑道:“今晚大小姐是主人,这是敬客之道,大小姐不夹的话,兄弟也要夹了呢!” 丁少秋只得把一块薰鸡吃了,就拿起酒杯,说道:“现在该在下敬主人了,也谢谢公孙总管……”正待喝酒。 “啊,不、不!”公孙轩连忙摇手道:“主宾酬酢,客人敬主人,也是应该的,但丁少侠不可把兄弟也拉进去,咱们还是个别办理的好。” 丁少秋道:“在下不会喝酒,那么在下就先敬姬姑娘好了。”说完一口把酒干了。 姬青萍关切的道:“你既然不会喝酒,就慢慢的喝咯,干么喝得这么快?” 口中说着,但因丁少秋已经干了,也举杯一口喝干。 公孙轩举筷道:“吃菜,吃菜。” 三人吃了菜。丁少秋两杯下肚,一张俊脸已经渐渐红了,又举起杯来,朝公孙轩道: “在下这杯敬公孙总管,喝干了就不能再喝了。” 姬青萍急忙拦道:“你不会多吃菜,待会再喝吗?” 公孙轩道:“大小姐,这一杯你不能拦丁少侠的,方才他已经敬了主人,他敬兄弟,兄弟虽然不敢当,但这是丁少侠的诚意,兄弟应该陪丁少侠喝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 青衣使女还待给三人斟酒,姬青萍一摆手道:“丁少侠不会喝酒,不用再替他斟了,你给公孙总管斟吧!” 青衣使女果然只给公孙轩一人斟满了酒。 公孙轩道:“大小姐,今晚丁少侠是客,你不让梅香给他斟酒,丁少侠岂不会笑咱们小气,替他接风,连酒都没有尽兴。” 丁少秋道:“公孙总管,在下真的不会喝酒,刚才喝了三杯,在下已经红到脖子上了。” 姬青萍道:“你快吃菜吧!” 庄丁陆续送上莱来,公孙轩因有大小姐护着丁少秋,也就不好再劝酒了,大家也就边吃边谈。 这顿晚餐,菜肴盘盘精美可口,都是厨下大司务的拿手佳肴,宾主却只有三个人,自然浅尝即止,等莱上完,三个人也都吃饱了。 庄丁撤去杯盘,青衣使女又沏上三盏香茗。 坐了一会,公孙轩起身道:“丁少侠早上一路辛苦,该早些去休息了,兄弟送你到宾舍去。” 丁少秋起身道:“在下该谢谢主人和公孙总管,这里我并不陌生,公孙总管不用客气……” 姬青萍道:“公孙总管,还是我送丁少侠去好了。” 公孙轩连忙点头道:“兄弟那就不送了。” 两人走出客厅,经长廊跨出腰门,姬青萍才偏头问道:“丁大哥,你明天回去,会不会再来呢?”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暇,我也很想来看你,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个“只是”,却“只是”不出下文来。 姬青萍问道:“只是什么呢?” 丁少秋红着脸道:“我没有理由来找你呀!” 姬青萍道:“我们是朋友呀!” 丁少秋为难的道:“这个只怕不大好吧。尤其令堂问起来,这……要我如何开口呢?” 姬青萍也感到十分为难,脚下一停,偏头想了想,才道:“这样吧,过几天我去找你好了。” 刚走近圆洞门,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大小姐,夫人回来了,请你快去呢!” 姬青萍听说娘回来了,要自己快去,这就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了。” 那丫环答应一声,果然迅快的退走了。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娘回来了,正在找我,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丁少秋道:“青萍,谢谢你,这里我熟,你快去吧!” 丁少秋含笑点道道:“明天见。” “明天见。”姬青萍摆了下手,回过身,匆匆朝腰门走去。 公孙轩送走丁少秋之后,就一脚朝第二进的左厢走来。 这间左厢房,正是姬夫人平日接见总管,交代庄中大小事情的地方。 公孙轩是陪着丁少秋、大小姐喝茶的时候,就已得到梅香(青衣使女)的暗示,向他报告夫人已经回来了,才站起身,向丁少秋说“早些休息”的。 左厢中灯光明亮,静得不闻半点声音,公孙轩刚刚走近阶前,就足下一停,躬身道: “属下公孙轩晋见夫人。”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迅快搴起湘帘,娇声道:“夫人请公孙总管入内。” 公孙轩赶紧应了声“是”,急步跨上台阶,跨入厢房。 厢房上首一把高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面貌白皙,生得柳眉凤目,双颧略嫌高了些,清腴之中,隐隐带着煞气,她,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 姬夫人身后还伺立着两个青衣小丫环,眉目如画,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却谨慎的垂着双手,目不斜视。 公孙轩急忙趋上几步,躬下身道:“属下公孙轩见过夫人。” 姬夫人一抬手道:“公孙总管且坐下来再说。” 公孙轩应了声是,退后两步,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姬夫人道:“你以飞鸽传书,要我尽快赶回来,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公孙轩道:“启禀夫人,丁南屏的孙子丁少秋来了。” 姬夫人一怔道:“他找来何事?” 公孙轩道:“他是学成回家,找他爷爷的。” 姬夫人问道:“他一直没回过家,不知道丁南屏已经搬走了?” “是的。”公孙轩道:“他说已有三年不曾回家了。” 姬夫人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从那里来。” 公孙轩道:“属下问了,他说从白鹤观来。” 姬夫人哼道:“白鹤峰近在咫尺,松阳子是丁南屏的方外至交,丁南屏把这里抵给咱们,松阳子会不知道?再说,即使三年来一直没告诉丁少秋,是为了不让他分了练武的心,但艺成下山,总该告诉他了,丁少秋如何还会找上咱们这里来?” 公孙轩道:“夫人说得是,但属下看他确实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并不知道他爷爷已经搬离之事。” 姬夫人冷冷一哂道:“那只有一个理由,丁少秋不在白鹤观学艺,才会不知道丁南屏已经迁走之事。” 公孙轩连连点头道:“夫人推测得极是,只是据属下看丁少秋说话的神情,似乎不像有假。” 姬夫人沉哼道:“丁少秋如果是白鹤门下,三年前盛世民会在第一招就折在他剑下?” 说到这里,接着“哦”了一声,问道:“丁少秋人在那里?” 公孙轩陪笑道:“属下把他稳住了,就在庄中下榻,所以属下只好以飞鸽传书,请夫人赶回来了。” “那很好。”姬夫人脸上飞过一丝厉色,说道:“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你把他拿下就是了。” 公孙轩欠着身,应了声是,忽然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件事最好不可让大小姐知道。” 姬夫人道:“青萍怎么了?” 公孙轩迟疑了下,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大小姐好像……和丁少秋很谈得来……” 姬夫人脸色一沉,问道:“青萍怎么会认识他的?” 公孙轩道:“是大小姐听说丁少秋来了,就赶出来要和他比剑……” 姬夫人道:“这丫头就是要逞强,他们比了没有?” 公孙轩道:“丁少秋一直不肯,说是不敢有违师命,不得无故和人动手,后来大小姐撤出剑来,说道:“你不肯动手,等我出手了,看你还不还手?’果真发剑刺了过去。” 姬夫人道:“他有没有出手?” “没有。”公孙轩道:“他只是侧了下身子就躲开了。” 姬夫人关心的道:“后来呢。” 公孙轩道:“大小姐心头不服,连刺了两剑,丁少秋依然只是上身微微一动,大小姐的两剑又落了空,这下大小姐脸上挂不住了,退后半步,哼道:“我倒不相信你能够躲得开我几剑?’人随剑上,剑尖颤动,使出来的是一招‘七星耀天’……” 姬夫人矍然道:“他还手了没有?” “七星耀天”是“天南剑法”中一招极厉害的杀着,她自然十分注意! “没有。”公孙轩道:“这一招大小姐出手之际,似是极为注意,要看看他如何闪避? 那知丁少秋只是上身随着剑势轻微的转动,就避开了。” 姬夫人注目向道:“你总看清了,他使的是什么身法?” 公孙轩尴尬的苦笑道:“属下惭愧,当时属下确实一直注视着他的行动,但这小子身法古怪,除了只看到他上身随剑侧动,根本无迹可求,看不出他的路数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使的绝非白鹤门的身法。” “唔!”姬夫人沉声道:“后来呢?” 公孙轩道:“大小姐似是对他十分钦佩,就收剑不比了。” 姬夫人道:“最好能把此子师门来历查查清楚,别让他妨碍了咱们的行动。” 公孙轩欠身道:“属下省得。” 姬夫人又道:“咱们也不能落了形迹,我看还是要言护法去问他的好。” 公孙轩又应了声“是”。 姬夫人叮嘱道:“你说得对,此事不要让青萍知道了,她年纪还小……” “娘……”姬青萍还没走进屋子,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随着这声“娘”一条紫影就像一阵风般飞闪而入,接着说道:“你不是说还要三天才回来吗,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呢?” 公孙轩慌忙站起身道:“夫人没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说完,举步退了出去。 姬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问道:“青萍,你刚才那里去了?娘回来了都找不到你。” 姬青萍粉脸微红,扭动了下身子,撒娇的道:“没有呀!女儿只是在东园随便走走,哦,娘,公孙总管一定和你说了,今天咱们庄上来了一个叫丁少秋的人,他……就是三年前舅舅在第一招上就败给他的丁少秋……” 姬夫人哼道:“人家空着双手就把你一招‘七星耀天’躲闪开去了对不?” “娘原来已经知道了!”姬青萍忸怩的道:“丁少侠年纪和女儿也差不多,他武功可比女儿高明得多了,娘明天要不要见见他……” 她提起丁少秋,虽然不敢叫出“丁大哥”来,但红馥馥的脸上,却隐隐流露出倾慕和欣喜之色! 姬夫人看在眼里,心头不期一怔,知女莫若母,青萍平日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在她眼里,今天她不过和丁少秋相识,竟会对他流露出如此倾心的神色来!一面冷冷的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什么?”姬青萍期期艾艾的道:“他说……他爹在北方镖局里做事,娘也在北方,生下来就把他送到爷爷这里,他是伯母养大的,到现在还没见过爹娘,他爷爷六年前就送他到白鹤观学艺,今天刚下山来。” 姬夫人冷笑道:“你相信?” 姬青萍睁大双目,望着娘道:“他说的不可能是假话。” 姬夫人哼道:“七星耀天是咱们‘天南剑法’的一记杀着,凭他小小年纪,不封不架,就能躲闪得开?” 姬青萍笑道:“娘这就错怪他了!” 姬夫人心中暗道:“看来青萍果然对这小子有了心了!”一面说道:“娘如何错怪他了?” 姬青萍道:“女儿问过他,躲闪女儿‘七星耀天’的身法,叫做什么名称?他说他也不知道……” 姬夫人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姬青萍道:“因为教他的人也没有告诉他!” 姬夫人问道:“教他的人是谁?” 姬青萍就把丁少秋说的话,和盘说了出来。(丁少秋说是在白鹤峰上练剑,遇上一个老道人,传了他这式身法,可以闪避任何袭击) 这话听得姬夫人将信将疑,回想三年前丁少秋当时使的确是一招“白鹤剑法”,是从他剑尖射出嗤然有声的剑气,才破了盛世民的“九龙取水”。 而且前面还有两个武功门的弟子,也同样在出手第一招上就震飞了缪千里和荀吉两人的兵刃。 由此看来,那天晚上一定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就是教丁少秋身法的老道人! 姬青萍道:“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姬夫人道:“你去睡吧!”—— 绿晨扫校 第六章 丁少秋是被人叫醒的。 他从未感到头脑如此昏胀过,连眼皮都几乎沉重得抬不起来,但明明有人在叫着自己名字! 他用手捏了几下太阳穴,再揉揉眼睛,朦朦胧胧的翻身坐起,跨下卧榻,但见室中一灯如豆,极为昏暗! 床前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一身青衣衫的中年妇人,望着自己柔声道:“你就坐在床沿上好了,不用起来。” 她声音极为阴柔,但无形中却有着命令作用,好像丁少秋非听她的不可,尤其她一双眼梢微往上翘的眼睛,霎动之际,神光变幻不定,令人深邃莫测,你只要看她一眼,就像被她吸引住了,不自觉的会一直盯者她看。 丁少秋觉得这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头脑昏胀欲裂,无法思索,他果然没有站起来,就在床沿上坐着,茫然问道:“是你叫醒在下的了?” 青衣妇人朝他微微一笑,依然柔声道:“你说对了,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丁少秋疑惑的道:“你是谁呢?” 青农妇人笑意更浓,说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丁少秋虽感头脑昏胀,忽然心头灵光一闪,目光一注,问道:“你究是何人?找在下究有何事?” 这一句话,显示他已从刚才的迷糊中清醒了几分? 青衣妇人一怔,急忙举起右手在他面前轻轻拂动了一下,含笑道:“别急,你不是要找你爷爷吗?所以我要问问清楚。” 丁少秋看她手势好像冲自己面前划了个圈,心头又有些迷惘,膛目问道:“我爷爷在那里?” 青衣妇人含笑道:“我问清楚了,就会领你去见爷爷。” 丁少秋道:“你要问什么呢?” 青衣妇人右手并没放下,她好像在丁少秋面前展示她的玉手。 虽然她已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但她这双手还是白白嫩嫩的,五指舒展如兰,纤巧如玉,展动得柔软而自然! 丁少秋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展动,又起了一层茫然神色! 青衣妇人脸上笑意随着加深,柔声道:“你不是爷爷叫你去投师学艺的吗?” 丁少秋点着头道:“是。” 青衣妇人问道:“你师父是准呢?”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师父道号上松下阳。” 青衣妇人道:“你在那里学的艺?” 丁少秋道:“自然是白鹤观了。” 青衣妇人又道:“你还有一个师父是谁呢?” 丁少秋道:“我只有一个师父。” 青衣妇人又道:“教你躲闪身法的,不是你师父吗?” 丁少秋道:“不是,那是老道长。” 青衣妇人问道:“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练的究是玄门正宗“乾天真气”,虽然被青衣妇人施展巫术,迷失心神,但灵智并未全泯,听她问到“老道长”,突然间,依稀想起老道长的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他第一次遇到老道长,是在白鹤峰上,因此随口说道:“我不知道。” 青衣妇人自信自己施展巫术之际,他绝不会清醒的,那么他说的话,自然可信了,这就又道:“那你怎么会认识老道长的呢?” 丁少秋道:“是在白鹤峰顶遇上的。” 青衣妇人道:“这次你回来做什么?” 丁少秋道:“我是找爷爷来的。” 他说的这番话,和姬夫人知道的完全一样,青衣妇人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这就含笑道:“你还可以睡一会。”右手抬处,一指点了他睡穴,起身往外行去,随手阖上了房门。 她不点他睡穴也罢了,这一指点下,可就有了反应! 要知丁少秋虽然懵懵懂懂的,被她巫术迷失了七八分神智,但至少也有两三分,保持着似清醒非清醒,如果没有外来的刺激,体内的“乾天真气”就不会运行,遂会被巫术所乘。 但青衣妇人这一指点上他睡穴,情形不同了,因为有外来的力道侵入体内,体内的“乾天真气”受到刺激,立起反抗作用,这一记指风不但没有制住他睡穴,反而因“乾天真气” 的振动,立时把青衣妇人所施的巫术破去。 (乾天真气乃是玄门纯阳真气,练到十成火候,就可诸邪不侵,丁少秋纵然火候不足,但湘西巫术,只是旁门阴功,乾天真气一经运行,巫术自然如汤沃雪,很快消失了) 丁少秋刹那之间,觉得神智突然清醒过来,但头脑依然胀痛欲裂,心想:自己莫非着了人家的道? 他在白鹤观的时候,曾听一位师叔说过,行走江湖,若是被有人施了蒙汗药迷翻过去,醒来之后,就会头痛若裂,和自己此时情形十分相似,那么难道自己真是被人下了蒙汗药不成? 一念及此,急忙伸手朝怀中摸去,差幸老道长送自己的两个药瓶没被搜去,他急忙取出其中一个,倾了一粒“太乙解毒丹”纳入口中。 不到一盏茶工夫,头脑胀痛之感,霍然而愈,他站起身,凝目看去,这间斗室,地方不大,除了一扇房门,别无窗户。 房中除了一张板床,一把木椅,还有一张小茶几之外,别无他物。 这会是什么地方呢? 丁少秋渐渐想起自己是赶回丁家庄来的,后来遇上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他告诉自己,爷爷因大伯父失镖之故,已把丁家庄抵给姬夫人,爷爷三年前就搬走了,他留住自己,说已派人去打听爷爷下落…… 后来出现了姬青萍,她坚持要和自己比剑,自己施展老道长教的一式身法,闪开她一招七剑,就这样和自己做了朋友,不,坚持要叫自己“丁大哥”…… 他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甜蜜,同时也浮现起她含情脉脉的笑容! 晚上,公孙总管还吩咐厨下办了一席丰盛的酒菜,给自己接风,饭后是姬青萍送自己回转宾舍,但刚走出东角门,一名使女赶出来请她回去,说是夫人回来了,自己单独回转宾舍就寝。 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后来……没有了! 自己明明就住在书房附近的宾舍之中,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 自己自从练成“乾天真气”,老道长虽说自己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只要有人进入房内,定会及时警觉,不可能让人家把自己搬到这里来都一无所觉!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自己睡熟之后,偷偷施放迷香,把自己迷翻了才搬来的。 那青衣妇人把自己叫醒,她目光和手势都十分诡异,好像有一种催眠作用,心里会有迷迷糊糊的感觉! 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他走近房门,伸手拉去,这一拉,不但房门没有拉开,心头也不期为之一证,原来这扇房门,竟然是厚重的铁板,再用手朝墙上一摸,连墙壁也是铁的! 他们竟然把自己囚禁起来了,这到底为什么呢? 丁少秋废然回到木床上,既然出不去了,索性盘膝坐好,缓缓纳气,运起功来。 但心中有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忽然想起老道长赠送自己的一柄寒铁匕首,可以断金切玉,削铁如泥,自己只要把门上的铁闩削断,就可以出去了。 一念及此,赶紧一跃下床,从身边取出匕首,褪下绿鲨皮鞘,这是一柄八寸长的短剑,但觉一泓寒光,闪闪耀目,果然十分锋利! 他手握剑柄,走近铁门,左手在铁门上按了按,忖度着外面铁闩的部位,依着门框刺入,只觉毫不费力的就刺了进去,再往下直落,因为毫不费力,就不知道铁闩被削断了没有?左手往里一拉,铁门居然应手而启! 心中又惊又喜,立即举步走出,抬目看去,门外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两边各有四五个房间,每一道门当然都是铁的,中间各有一根横闩,只有自己右首一间门上,锁着一把铁锁,那表示里面囚禁着人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不知这间房中囚禁的是什么人?哼,被他们囚禁的人,一定是好人了,自己既然遇上,一不作,二不休,把他放出来了再说。” 心念转动,人已走近右首铁门,手中短剑已迅快朝横闩上削落,伸手推门而入,目光一注,看到木床上盘膝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这就低声说道:“这位朋友,在下已把铁闩削落,你可以出去了” 蓬头汉子炯炯目光一抬,问道:“小友怎么进来的?你快走吧,唉,在下无法脱身……” 丁少秋只觉这人说话的声音极熟,不由目光一注,只觉这人长发披头,脸色消瘦憔悴;但脸型看去又似曾相识,不禁望着他问道:“在下听你声音极熟,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不错,在下也觉得小友有些面善,在下丁伯超,你呢?” “丁伯超”这三个字钻进丁少秋的耳中,身躯不禁一震,失声道:“你会是大伯父? 我……是少秋。” 在他印象中,大伯父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生得紫面轩昂,气概非凡,如今,这人除了声音有些像,脸型也只是依稀相似而已,六年没见大伯父了,他竟会被囚禁在这里,如此狼狈? 丁伯超听说眼前的少年人,会是少秋,心头更是一阵激动,忙道:“你是少秋,你…… 你快出去,回去告诉爷爷,大伯父押的这趟镖,是个陷井,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丁少秋道:“大伯父为什么不走呢?” 丁伯超双手一举,就响起“当啷“铁链之声,苦笑道:“我走得了吗?” 他双手手腕上锁着两个铁箍,各有一条铁链相连。 丁少秋道:“大伯父,这个容易,侄儿这柄剑削铁如泥,方才就是削断门上铁闩进来的,你老别动,让侄儿把铁链削断了再说。” 说着短剑一挥,只听嗤嗤两声,果然把丁伯超手中两根铁链一齐削断。 丁伯超看得大喜,急忙双脚一伸,说道:“脚上还有两根。” 丁少秋又挥了两下短剑,把两根铁链削断。 丁伯超跨下木榻,欣然拍着丁少秋肩膀,笑道:“少秋,想不到你已经和大伯一样高了,哦,你是怎么进来的?” 丁少秋道:“大伯父,这话说来长着呢,我们出去再说吧!” 丁伯超点头道:“好,咱们走!” 两人走出房门,丁伯超目光转动,攒攒眉道:“这地室通道,十分黑暗,咱们可得小心!” 丁少秋道:“大伯父,侄儿给你领路。”说着,果然走在前面。 丁伯超奇道:“少秋,你没带火摺子,看得见吗?” 丁少秋道:“侄儿还看得清楚,这条通道并不太长,前面不远,就有一道门户,大概就是出口了。” 丁伯超听得暗暗惊异,忖道:“这个小侄儿的目力,难道还胜过自己不成,这样黝黑的地下通道,连自己练成夜行眼的人都已看不清楚,他如何会看得清楚呢?一面问道:“你刚才是从那里进来的?” 丁少秋回头道:“侄儿就被他们囚禁在左首那一间,因为侄儿身边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才破门而出的。” 丁伯超道:“你并不知道我被囚禁在这里?” 丁少秋笑了笑道:“这也真是凑巧,侄儿看到这里通道两边,有十来个房间,但只有右首一间的铁闩上锁着一把铁锁,心想被囚禁的一定是好人,一不作,二不休,把他放出来了再说,那知被囚禁的竟会是大伯父……啊,到了,这里还有一道铁门!” 这里是通道尽头,他话声出口,不待大伯父开口,手中短剑已经迅快的朝前划出,左手随着推去,但听砰然一声,铁门应手而启,立时眼前一亮,前面已有灯光射入。 同时陡听人惊咦出声,接着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站住?” 门外人影闪动,两个手持雪亮朴刀的黑衣汉子一下拦住去路。 丁伯超急忙叫道:“少秋,快让开,让我来对付他们。” 丁少秋回头笑道:“不用了,侄入已经把他们制住了!” 丁伯超不期又是一怔,自己跟在少秋后面,只看到他推开铁门,根本没看他出手,居然一下就制住了两个黑衣大汉的穴道! 铁门外地方不大,大概只有七八步路,迎面就是一道石阶。丁少秋一手持剑,走在前面,已经拾阶而上。 丁伯超手上没有兵刃,就从右首一个黑衣大汉手中取过朴刀,随手掂了掂,就闪身跟了上去。 石级共有二十来级,已经尽头,紧闭着一道厚重的木门。 丁少秋站停下来,左推右推,就是无法把木门推开。 丁伯超道:“这里大概是暗门,可能是由机关操纵的……” 丁少秋道:“那就只好破门而出了。” 口中说着,举起短剑朝前划去。但这道木门,和先前的铁门不同,铁门中间有一条横闩,你只要把横闩削断,就可推得开,这道木门,却是暗门,外面用的并不是横闩,丁少秋短剑直落,伸手推去,木门依然纹丝不动! 丁伯超道:“少秋,这道木门外面,可能为了掩饰地道入口,装了壁橱之类的东西,掩人耳目,要移开外面的壁橱,必须懂得启闭之法,咱们不知启闭之法,要破门而出,你这柄剑太短了,还是大伯来吧!” 丁少秋回头笑道:“大伯父不用操心,侄儿不相信弄不开这道木门!” 他在说话之时,左手忽然朝门上按去! 这一按,看去毫不用力,实则早已运起“乾天真气”。用“乾天真气”破一道木门,那真是割鸡用了牛刀,但听呼的一声,厚重木门挟着一阵哗啦啦的巨响,突然间朝前平飞出去两丈来远,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大震,把对面一堵墙壁,都震得倒塌下去。 丁少秋没想到这一按,竟然会发出这么大的力道,一时之间,不禁大为惊楞! 站在他身后的丁伯超,也看得膛目结舌,耸然动容,这小侄儿只是轻轻在门上一按,不但震塌了木门外伪装的壁橱,(一阵哗啦啦巨响)木门飞出去两丈以外,竟然撞倒了对面的一堵墙壁,这是什么功力,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道? 木门外面好像是一间卧室,本来还点着灯火,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震撼,壁橱倒塌,和木门飞去,撞倒墙壁,巨大风声,早巳把桌上的油灯熄灭,同时也有人发出“惊啊’之声! 丁少秋目光一动,就看到黑暗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两个黑衣汉子,他毫不怠慢,身形一晃,就已到了两人身边,等两人发觉有人欺近,他左手连弹,已经点了他们穴道。 就在此时,陡听有人大声喝道:“大家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这话是从隔壁房中传来,话声入耳,四条人影已在廓前出现! 这四人和刚才被制住的二人,以及入口处两个,总共八个人,敢情是负责守护地室入口的武士了。 丁少秋也在这时候抢了出去。 这人喝了声:“什么人?” 另一个喝道:“快截住他……” 负责守护地室的武士,武功一定不会太差,但这两人喝声堪堪出口,丁少秋人影一晃,已从他们身边掠过,出手就制住了两人的穴道。 丁伯超被幽囚地室达三年之久,心头积郁难消,身如闪电,一下冲出,左手接连挥出两拳,但听砰砰两声,两个汉子应声飞出去寻丈之外,落到地上,早已气绝。 丁少秋眼看大伯一连两记“百步神掌”,竟有这般威势,心中也暗暗咋舌,其实以他目前的功力。“乾天真气”虽然只练到三成火候,但比起大伯父来,只怕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却说丁伯超飞掠出阶下,目光转动,略一瞻顾,四周景物,对他太熟悉了,这不是丁家庄后园,还会是什么地方?口中不禁轻唉一声,失声道:“这里会是咱们的家?” 自己被囚禁在自己家里的地室之中,怎不教他感到无比的惊诧? 丁少秋笑了笑道:“大伯父,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家,如今已是天南庄了。” 丁伯超又是一楞,问道:“是什么时候易手的?” 丁少秋道:“侄儿听他们说,大伯父失镖之后,一直没有下落,三年前,爷爷就抵给他们了。” 丁伯超气怒已极,哼道:“好个盛世民,竟然巧取豪夺,如此不择手段,走,咱们找南天一雕这老匹夫去!” 丁少秋道:“大伯父,盛世民不在这里,这里只是姬夫人的家。”他望着大伯父,续道:“依侄儿看,咱们不如先找爷爷去,听爷爷怎么说,再找他们不迟。” 丁伯超眼看丁少秋不但武功高强,连见解也极为中肯,不觉欣然道:“好,你知道爷爷搬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道:“侄儿也不知道,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的。” 丁伯超含笑道:“这个容易,咱们只要到村子里去问一声,就会知道了。” 丁家庄是在大行山的南麓,偏西,就是丁家村,约有二十几户人家,都是当年跟随丁老爷子在镖局任事的远房兄弟子侄。 丁老爷子退出江湖,在家纳福,他们也就在附近定居下来,成了一个小小村落,年老的退休,子侄辈依然在武威镖局任事,这个村子,就叫做丁家村。 丁伯超领着丁少秋从后园越墙而出,循着山麓走了一里来遥,丁家村已在眼前! 突听身后来路上,响起“嗤”的一声,一道红色火花,破空直上,接着又是“叭”叭” 两声,爆出一连串的火星! 丁伯超矍然道:“那是天南庄发出来的讯号,他们可能已发现咱们脱困而出……” 丁少秋忽然伸手一指,低声道:“村里有人出来了!” 丁伯超回头看去,果见有二三十条人影,疾快的从村中奔了出来,这就急忙说道:“咱们且躲一躲,看看是些什么人?“ 两人身形一伏,闪入右首一片树林。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堪堪隐蔽好身子,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也已奔进林前。 这一行人,少说也有三十几个,身穿一式青灰劲装,手提扎着红绸的厚背朴刀,一个个身手矫捷,健步如飞,他们人数不少,但在奔行之际,却不闻一点人声,一看就知是一支久经训练的劲旅! 不过转眼工夫,他们已从林前过去,丁伯超忍不住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就住在村中,那么村里的人呢?” 丁少秋道:“大伯父,我们要不要到村里去看看?” 丁伯超点点头道:“走!” 这时差不多已是四更光景,天色昏暗如墨,丁家村中间是一条小街,两旁住家,都是砖造瓦屋平房,门户相对,门前各有一片小小院落。 丁伯超对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是十分熟悉,他领着丁少秋一连看了三户人家,不但原来的住户,一个不见,每家两边厢房中,都发现有男人的衣物,显而易见,方才看到的那些青灰劲装汉子,就住在这里了。 丁伯超攒攒眉头,说道:“这里的人,会到那去了呢?” 丁少秋道:“会不会给他们强迫搬走了呢?” 丁伯超口中唔了一声道:“有此可能,看来天南庄果然是有计划的预谋了!” 退出小院落,木门外(小街上)负手站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脸色黄中透青的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我当是谁,胆敢夜闯咱们铁卫村,原来是丁总镖头,嘿嘿!” 丁伯超抱了下拳道:“阁下如何称呼?恕兄弟眼拙。” “哈哈!丁总镖头眼里,那会有我这号人物?” 青衫中年汉子在大笑一声之后,冷傲的道:“兄弟荀吉,是管理这里铁卫村的” 丁伯超问道:“这里原先的居民呢?” 荀吉道:“丁家村居民,经领取搬迁费之后,已经搬到他处去了。” 丁伯超道:“他们搬到那里去了?” “哈哈,丁总镖头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荀吉黄中透青的脸上,似笑非笑,嘿然道:“他们有了银子爱去那里就去那里,荀某管得着吗?” 丁伯超回头道:“少秋,咱们走!” 荀吉沉声道:“丁总镖头请留步!” 丁伯超冷然道:“荀老哥还有什么见教?” 荀吉阴恻恻道:“丁总镖头夜闯铁卫村,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未免太容易了吧?” 丁伯超道:“荀老哥的意思呢?” 荀吉道:“铁卫村若是任由丁总镖头来去自如,兄弟这副总领队的饭碗岂不是砸定了? 因此只有请丁总镖头委屈些留下来了。” 丁伯超双眉轩动,洪笑一声道:“这么说荀老哥是有意要考量考量丁某了?” “嘿嘿,谈不上考量二字。” 这话声从丁伯超背后不远处传来,接着说道:“因为咱们要缉拿的只是两名逃犯而已!” 丁少秋倏地转过身去,喝道:“公孙轩,你来得正好,我就是要找你问问清楚,你为什么要骗我?” 原来那说话的正是天南庄总管公孙轩,和他并肩站立的是一个连鬟短髭的扁脸浓眉汉子,他正是天南庄铁卫总领队缪千里。 公孙轩大笑道:“丁少秋,当时咱们对你来意未明,自然不得不把你稳住了,如今事实证明,你是混进天南庄救人来的了。” 丁少秋剑眉剔动,喝道:“胡说,你们施放迷药,把我囚在地室之中,等我破门而出,才发现右首一间也囚禁着人,我削断铁闩,进去之后,才知道被囚禁的竟是我大伯父,难道我不该把大伯父救出来吗?” 话声甫落,突听一个冷峭的妇人声音接口道:“丁少秋,你确实不该把你大伯父放出来的,因为丁伯超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是他失落了镖,我囚禁他,就是要他把失落的镖交出来……” 丁少秋循着话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竹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她正是天南庄的姬夫人,丁少秋还依稀认得。 另一个也是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就是向自己问话,手势、眼神十分诡异的妇人,则是辰州言凤姑。 两人身后,还伺立了两个青衣小丫环。 这几句话的工夫,小街东西两头,已被数十名穿青灰劲装,手持朴刀的汉子堵住了。 这一情形,丁伯超、丁少秋两人显然已落入人家包围之中。 丁伯超没待姬夫人说完,突然舌绽春雷,凛然喝道:“住口!当日盛世民前来投保,即是包藏祸心的一项阴谋,你们一面投保,一面又派出高手,在中途袭击,劫镖伤人,还把丁某劫持而来,囚禁三年之久,由此可见投保劫镖,都是你天南庄一手制造出来的,你还敢诬蔑武威镖局,诬蔑丁某?” 缪千里喝道:“丁伯超,你敢如此对夫人说话?” 丁伯超大喝道:“原来你就是当日劫镖匪徒之首,哈哈,三年来,丁某对你声音记忆犹新!” 缪千里伸手朝丁伯超一指,喝道:“你们上去把他拿下了。” 他话声一落,立即有三四名汉子手持朴刀,举步朝丁伯超逼了上来。 丁伯超目光如炬,厉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退开,丁某要拿的乃是劫镖匪徒。” 他这声凛然大喝,大有威武不屈之势,把逼上去的四名劲装汉子喝得脚下微现趑趄! 丁伯超却在这一瞬间右臂扬处,一记“百步神拳”呼然有声,一团劲气直向缪千里凌空击去! 这一拳声势极盛,丁伯超掌风出手,才知自己这三年来,被幽囚地室,长日坐在木床上,心无挂碍的勤练内功,比起从前不知精进了多少。 “百步神拳”堪堪出手,双足急顿,一道人影随着纵起,同时也出现了一道雪亮的刀光,娇若天龙,朝缪千里当头扑去。 缪千里识得厉害,自然不肯和他硬接,身形闪动,接连施展了三式身法,才算避开对方一记“百步神拳”和一招以朴刀使出的剑法“毒龙攫珠”。 他身子堪堪站定,丁伯超也随着在他面前泻落,洪笑一声道:“三年不见,阁下艺技应该精进了不少,怎的不敢和丁某交手了?” 缪千里身为铁卫村总领队,当着姬夫人和手下八十名铁卫武士(三年前他是天南庄十八铁卫武士的领队,荀吉为副领队,三年来,铁卫武士扩充为八队,每队十名武士,由原来的十六名铁卫武士充任正副领队,缪千里任总领队,荀吉为副总领队),丁伯超这番话,他自然受不了。闻言浓眉跳动,仰首怒笑道:“丁伯超,败军之将不言勇,你好狂的口气,缪某今晚不把你拿下,就誓不为人!” 刷的一声从肩头撤下太极牌来! 丁伯超切齿道:“那你就来试试!” 手中朴刀一转,就幻起五朵海碗大的刀花,朝前送出。 他虽以朴刀当作剑使,但这一招“梅开五福”,使得极为自然,若是以长剑使也,反而没有如此强劲。 缪千里不好再作闪避,口中嘿了一声,太极牌陡然扬起,由左向右,拥起一片光影,迎着五朵刀花推出。 他在这一记“移山倒海”,少说也使出了八成功力,存心和对方硬拼一记,比比双方内力。 刀、牌交击,接连响起五声“挡”“挡”金铁狂鸣,丁伯超震得手臂隐隐发麻,心中暗道:“这厮内力果然极强,自己若无三年幽囚地室,潜心练功,这一招硬打硬接下来,就得屈居下风了!” 缪千里硬接一招,却被震得心头狂跳,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也自暗暗吃惊,忖道: “三年前他内力明明不如自己,如今居然还胜自己一筹了!” 两人在这一招交接之后,业已试出对方实力,自是不敢稍存轻敌之心。 缪千里眼看对方没有后退,自己却被震迟了一步,面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一退即上,洪笑道:“姓丁的,现在该你接我一招了!” 话声还未说完,太极牌业已“迎风破浪”,呼的一声,笔直砸去。 丁伯超因为当日劫镖匪徒,就是由此人领的头,那时对方虽以黑巾蒙面,但此人口音自己牢记在心,一下就听得出来,三年幽囚,心头积压了无比的愤怒。 如今仇人当面,而且交上了手,自然恨不得一招克敌,对方招式纵然凌厉,岂肯不接? 口中大喝一声,右腕一震,朴刀直竖,使了一招“独劈天门“,猛向缪千里推来的太极牌上砍去! 这一招如此打法,真是从未有过之事,刀牌交击,又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金铁狂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 丁伯超手中朴刀刀锋卷起,缪千里一方厚重的太极牌中间,也被砍了一条足有四五分深的刀痕! 丁伯超在这一招上,明的是平分秋色,实则是他暗占了上风,因为以朴刀比剑,自然朴刀较重,但如果以朴刀和太极牌相比,那么太极牌就要厚重得多了(朴刀还是轻兵器,太极牌则是外门重兵器),以轻兵器和太极牌硬打硬砸,还能平分秋色,自然是内力胜过对方了。 丁伯超接连两招占了优势,那还和他客气?人随势上,朴刀连展,刀光飞闪,“武功剑法”源源出手,左手配合剑势,击出武功门独步武林的“百步神拳“,一团又一团的拳风,一来一往,呼啸盈耳! 缪千里一身功力,和他也仅仅在伯仲之间,眼看丁伯超拳剑齐出,声势极盛,他又岂肯示弱,右手太极脾左右开阖,同样使得呼呼生风,左手化掌,掌面灰黯如墨,他练的竟是“黑沙掌”,此刻也一记接一记的击出。 双方都使出了看家本领,两条人影起落飞旋,此退彼进搏斗十分激烈,一时之间,真难分得出上下来! 不,他们以快打快,刀光牌影,掌劲拳风,来往如织,互相纠缠,简直连敌我人影都难以分辨清楚! 丁少秋因大伯父业已出手,对方人多势众,心头自然早有戒备,是以只站在大伯父身后一丈远处,凝神蓄势以待! 就在这时候,和姬夫人站在一起的言凤姑迎着丁少秋走来,她一张尖瘦脸上流露着微笑,柔声叫道:“丁少秋!” 丁少秋虽然目注战圈,但他全神戒备之际,自然也兼顾着身外四周一丈方圆的动静,耳中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尤其声音入耳,心头不期而然的起了一丝警兆!(他练的是道家“乾天真气”,外邪不侵)忍不住转脸看去。 他纵然不认识言凤姑,但今晚这青衣妇人曾问过自己的话,自然记得,目光投去,只觉她脸上笑意甚浓,却笑得十分诡异,尤其她一双眼睛中,闪着深邃而诡秘的神光。 试想丁少秋在中了他们迷香之后,对言凤姑的巫术(慑心术)还能及时警觉,此时他早就运起“乾天真气”,那会被你巫术所迷?闻言冷然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言凤姑脸上笑意更浓,眼中闪烁的神光更深邃,更奇幻莫测,一直走到丁少秋身前八尺来远,才柔声道:“丁少秋,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她话声虽柔,却有着一种命令的口吻,会使你在潜意识中,好像非听她的不可!但这是指一般人而言,下少秋心神宁静如往,丝毫不受她的影响,依然冷然问道:“怎么会不关在下之事?” 言凤姑听得一怔,他问出这句话来,岂非自己施展的巫术,还不能控制对方心神?但言凤姑心里笃定得很,凡是意志坚强的人,对他施展巫术之初,都未必就范,但只要你目光看着她,或者问出话来,她和你多说上几句,就不怕你不坠入术中。 言凤姑依然含笑道:“你不是找你爷爷来的吗?” 丁少秋点头道:“是。” 言凤姑心中暗喜,一面说道:“那你就该快去找你爷爷了。” 丁少秋道:“你可知他是在下大伯父吗?” 言凤姑左手扬起,食中二指在他面前晃动了下,说道:“知道,但丁伯超和你不同……” 她尽量找话题和他说着。 丁少秋道:“如何不同?” 言凤姑道:“你刚下山,自该先去找你爷爷,丁伯超监守自盗,吞没了姬夫人托保的镖,自然要把他拿下,好让他交出镖来不可,所以你可以走了,他不能走,现在你明白了吗?” 丁少秋看她在说话之时,忽而脸上流露诡笑,忽而眼中神光变幻不定,忽而又举手在自己面前晃动,似是有意吸引自己注意一般,心中暗暗忖道:“她这般举动,莫非又在暗中使迷药了?”一念及此,不觉目光一注,冷然喝道:“你又在使什么诡计了?” 他目光这一注,神光暴射,精芒如电。 言凤姑猛吃一惊,急忙收回凝视着他的目光,脚下也起紧疾退了两步,骇然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据她所知,普天之下只有练离火门三阳神功的人,才不怕摄心巫术,她怎知丁少秋练的“乾天真气”,还要胜过离火门的三阳神功呢! 施展摄心巫术,必须全神贯注,把对方的意志,渐渐引入歧路,才能接受施术的人的控制,但如果在施术之时,不能控制对方意志,遭到反击,就会伤害到施术的人,这和你以掌力劈击敌人之时,被敌人内力反震一样。 丁少秋练的“乾天真气”,专破一切旁门阴功,只是他初学乍练,和对敌经验不足,才没有施以反击。 丁少秋大笑道:“你黔驴技穷了吧?” 言凤姑脸色倏沉,冷峭的道:“姓丁的小子,你少张狂,看老娘会收拾不了你?” 话声出口,人已随着直欺而上,左手先扬,伸出食中二指朝丁少秋两眼之间轻轻晃动,右手突出,状若鸡爪,比闪电还快朝丁少秋左肋间三处要穴抓来! 这一记,她左手使的依然是巫术手法(就像如今的催眠术),旨在引人注意,抓出的右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乘机拿人。 丁少秋早就注意着她,这时骤见她欺来,出手就抓,心中也不期有些紧张,他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看人家出手,每一式都好像十分凌厉,匆忙之间,双肩一晃,就闪了开去。 言凤姑在辰州言门中,可算得是前几名的高手。辰州言门,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但一向以正派自居。 言凤姑三十九岁死了丈夫,就和排教一名柁主姘居,辰州言门既以正派自居,自是瞧不起旁门左道的排教,对言凤姑此举自然也深感不齿。 言凤姑一怒之下,就投到早年手帕交姬夫人这里,成为姬夫人的心腹。 这时眼看丁少秋从自己一记擒拿手下闪出,那还和他客气,双手疾发,宛如乱弹瑟琶,使的正是言门七十二瑟琶手,专取敌人七十二处穴道,突穴截脉,快速凌厉,使人目不暇接! 丁少秋被她逼得着着后退,一连退了四五步之后,才转身亮掌,双手扬处,施展开“白鹤掌法”,一路和她对拆下去。 直到十数招以后,方始发现人家攻势虽然快速凌厉,以自己所学,已足可应付,不必心存怯念,一念及此,但觉胆气为之一壮,举手投足,就不再有缚手缚脚之感,“白鹤掌法” 中一掌一爪,也颇感灵活,立时把言凤姑的一轮攻势压了下去。 言凤姑那会把一个白鹤门的门人放在眼里,但经过这一阵缠斗,发觉丁少秋在初交手之际,掌法拳路显然十分生疏,经过这十几招下来,比方才运用灵活多了,这小子竟然利用自已给他喂招。 言凤姑这一怒之下口中冷嘿一声,左手突出,刹那之间,整支手掌红如朱砂,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印去。 辰州言门驰誉武林的“朱砂掌”,击中人身,外伤较轻,内伤较重,是一种纯以阳刚内劲伤人内腑的掌力! 丁少秋从未听说过“朱砂掌”这类名称,乍见对方手掌一片朱红,朝自己当胸拍来,心头不由暗暗吃惊,不敢和她硬接,急忙吸气后退。 言凤姑使出“朱砂掌”来,岂容你退避,右足很快跨上一步,左手原式不变,追击而上。 丁少秋被逼得又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已经退到墙下。 言凤姑冷冷一笑道:“姓丁的小子,看你还退到那里去?” 随着话声,如影随形般逼了上来,一支朱红刺目的手掌,距离丁少秋前胸只不过四五尺光景了! 丁少秋退无可退,闻言不觉气道:“在下接你一掌又何妨?“右手一抬,果然迎着言凤姑“朱砂掌”推出。 这是他少年气盛,才会经不起人家一激,就要和人家硬碰,老江湖绝不会如此冲动。 言凤姑还在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是不要命了!” 双方掌势一推一拒,何等快速,但听“蓬”的一声,双掌乍接,言凤姑一个人就像稻草人一般,呼的一声,被凌空摔出去一丈多远,才藉着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依然站立不稳,双脚左右支撑,又后退了两步,方拿住桩,一张双颧突起的寡妇脸上,色白如纸,呼吸急促,气血翻腾,只差没有吐出血来! 姬夫人见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言大姐,你怎么了?” 言凤姑缓缓纳了口气,发觉并未受伤,这就说道:“还好,没什么。” 丁少秋是被逼出手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怕“朱砂掌“,还把言凤姑震飞出去,心头方是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惊人的掌力。 在这同时,丁伯超和缪千里已经力拼了六七十招,朴刀和太极牌两件兵刃上攻守兼顾,各展奇招,始终相持不下。 缪千里左手使出“黑沙掌”,遇上丁伯超左手使出的“百步神拳”也各具威力,你使出来了,他也不肯退让,成为兵刃以外的拼力一搏。 这样的拼搏,两人几乎是全力以赴,当然不能维持得很久,在打到六七十招之际,但听接连响起五声蓬蓬大震,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缪千里登登的连退了四步,上身摇晃,大有站立不住之势,右手太极牌“挡“的一声跌坠在地! 早有荀吉指挥着两名劲装汉子奔上前去,把他扶住。 丁伯超同样被震得后退了三步,但他因这三年被幽囚地室,终日盘膝练功,内功增强甚多,站定下来,深深纳了口气,就把浮动的气机压制下去。 丁少秋也在此时,闪身而上,关切的道:“大伯父,你没事吧?” 丁伯超右手朴刀一掂,笑道:“没事,咱……”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公孙轩大笑一声道:“丁总镖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总看得出米,你们强煞也只有两个人,不说还有夫人,言大娘和兄弟等人在这里,就凭天南庄的铁卫队,共有九十八人之多,都是久经训练的劲旅,凭你们两个人也休想硬闯得出去,依兄弟相劝,还是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的好!” 丁伯超心头愤怒已极,大喝一声道:“丁某和你们拼了,你们铁卫队人数虽多,要想胜得丁某,把咱们两人擒下,至少要付出惨重代价,伤亡过半,不信你们上来试试?” 荀吉喝道:“丁伯超,公孙总管好言相劝,你以为咱们不能把你拿下吗?” 丁伯超凛然而立,右手握刀,左手突然振臂一拳,凌空直击过去,喝道:“姓荀的,你是什么东西?” 他和荀吉相距足有两丈来远,但这一记“百步神拳”,却呼然有声,一团无形劲力,直朝荀吉迎面撞去。 荀吉做梦也没想到丁伯超的“百步神拳“竟能打出两丈以外,心头猛然一惊,急急向横里闪出,才避开这一击之势!—— 绿晨扫校 第七章 百步神拳,名虽称之为百步,实则和少林劈空掌、形意门劈掌、炮拳相类似,视个人修为内劲,大概可以劈击出一二丈远近,如果练到上乘境界,就能击出三丈以外,那已是绝无仅有了。 丁少秋眼看大伯父一记“百步神拳”竟能打出两丈以外,一时见猎心喜,也想出手试试,心念这一动,左手抬处,扬手一拳朝堪堪闪身而出的荀吉捣去。 他使的虽是武功门的一记“百步神拳”,但他练的却是“乾天真气“,一团拳风出手如同有物,轰然有声,凌空撞击过去。 差幸荀吉对敌经验丰富,听风辨位,听出这声拳风,声音不对,匆忙之间,再次旋身向旁闪出! 还算他见机得快,身形刚刚闪出,拳风击在他站立之处,地上发出蓬然一声大响,尘土飞扬,一丈方圆几乎看不情景物,直等尘埃落定,地上出现了一个斗大的土窟,足有尺许来深,那是被拳风击中留下来的痕迹! 这下直看得姬夫人莫不悚然动容! 丁伯超睁大双目,喜形于色道:“少秋,这一记百步神拳是你发的?” 丁少秋点点头道:“是的。” 丁伯超大笑道:“好极,少秋,你祖父和师祖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练了十年百步神拳,也无法练到拳力击出三丈以外,你真是咱们丁家的千里驹。” 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就好,对方人数众多,咱们只有两个人,如果他们给咱们来个车轮战,一点休息的机会都没有,岂不要把咱们活活累死?如何还能突围而出?如今你这一拳暂时可以把他们慑住了,咱们也可以稍作休息,只要有人冲过来,就不妨给他们一拳。” 丁少秋道:“但我们如何冲得出去呢?” 丁伯超道:“咱们先歇一回,慢慢的再想法子。” 他说的没错,经过丁伯超、丁少秋每人击出一记“百步神拳”之后,对方果然不敢再逼近过来,只是远远的堵在小街东西两头三丈以外。 就在此时,丁少秋忽然听到左首一道门内,似有异声,正待转身喝问! 耳中听到一声极轻的“嘘”声,接着有人把木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飞射出一点白影,朝自己投来! 丁少秋左手一抄,便已接到手中,只觉入手甚轻,似是一个纸团,急忙打了开来,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眉笔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 “待会你只要把我拿住,就可出去,切切为要。” 下面并没有具名,但只要看这一行字的笔迹,就像出之于一个姑娘家的手笔。 丁少秋心中暗道:“莫非这丢纸团给自己的,会是姬青萍不成?” 丁伯超看他低头看着手中一张纸条出神,不觉问道:“少秋,你在看什么?” 丁少秋走近大伯父身边,低声道:“刚才有人丢一个小纸团给侄儿,他说等会要侄儿把他拿住,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说着就把手中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丁伯超只看了一眼,偏头问道:“这是什么人写的?“丁少秋脸上一红,说道:“侄儿也不能确定,想来这人很可能是姬夫人的女儿……” 话还未说完,墙头上紫影一闪,翩然飞落一条娇小人影.口中喝道:“好哇,丁少秋,原来你到天南庄是救人来的,我还把你当作朋友,你却拿话骗人,你这小贼,看剑!” 喝声中,一道银虹闪电般朝丁少秋刺来。这人声音娇脆,但说得又气又急,直像一股旋风! 站在小街东首的姬夫人骤见女儿从墙头飞落,就挥剑朝丁少秋扑攻过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叫道:“萍儿,快过来。” 姬青萍只作没有听见,她出手一剑被丁少秋闪开,手中长剑连挥,依然急扑猛攻,朝丁少秋欺去。 公孙轩眼看大小姐不但不听夫人叫唤,只是奋不顾身的挥剑朝丁少秋攻去,他心里明白,这位大小姐敢情对丁少秋动了真情,后来听说丁少秋是救人来的,那么他中午和大小姐说的话,岂不全是谎言了? 一个少女第一次对这个人动了情,但他说的全是谎言,心头自然会十分气恼,所谓由爱生恨,才要找丁少秋算帐,但她怎么会是丁少秋的对手? 他这一想法,也未尝不对,心念转动之际,人已猛吸一口真气,双足急顿,一道人影凌空电射过去。 和他差不多同时纵身扑起的还有副总领队荀吉,他也是怕大小姐有失,才赶过去的,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宛如浮矢掠空,朝丁少秋、姬青萍两人激射过去。 丁伯超看到两人掠空飞射过来,口中大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左手抬处,一记“百步神拳”朝前面一人(公孙轩)凌空击去,右手朴刀直竖,一记“独劈天门”,朝后面一人(荀吉)迎劈过去。 再说姬青萍第一剑刺出,丁少秋闪动身形,避了开去。她长剑连挥,跟着欺身而上,一面低声道:“丁大哥,你在第三招上,务必把我拿住,我娘才会投鼠忌器,让你们离去,不然只要他们发动攻势,你们就无法脱身了!” 丁少秋旋身避开剑势,一面为难的道:“这样不太好吧?” 姬青萍嗔道:“你这人,这是什么时候,还婆婆妈妈的……” 他们说话之时,公孙轩身在空中,挺身一侧,避开丁伯超一记拳风,疾然泻落,敞笑道:“丁伯超,你也接我一掌!” 荀吉和他不过稍稍落后,这时也飞身落到丁伯超右侧,正待朝丁少秋掠去。 丁伯超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左拳一收再发,截着公孙轩的劈空掌击出,右手朴刀使了一招“秋水横舟”,一道刀光却朝荀吉横扫过去,拦住对方去路。 荀吉沉哼一声,一柄铁手从身边疾撩而出。 这一招上,三人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丁伯超以一敌二,发拳击掌,以朴刀接铁手,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之后,又响起一声金铁狂鸣,三个人自被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 这时另有一道人影继公孙轩、荀吉两人之后,划空飞射过来,那是姬夫人! 就在丁伯超、荀吉两人一招硬拼之际,姬青萍身形一侧,一只左腕悄悄朝丁少秋递了过来,低声焦急的道:“我娘来了,你还不快抓住我,叫他们退回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丁少秋眼看大伯父和两人力拼了一招,也仅能在一招之间挡住二人,不让他们冲过来,姬夫人果然也已纵身飞扑而来,情势对自己两人十分不利,只得伸手轻轻扣住姬青萍玉腕,低声道:“谢谢你。” 姬青萍上身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快大笑一声,要他们住手!” 丁少秋抓着姬青萍玉腕,脸上微微发赧,依着她的话,发出一声大笑,喝道:“公孙总管、姓荀的,你们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在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尖叫一声,叱道:“快放开我!”一面又低声道:“你要假装点我穴道!” 丁少秋道:“姑娘稍安毋躁!” 右手在她肩头装样的拂了一下。 姬夫人泻落当场,她女儿已被丁少秋扣着脉腕,公孙轩和荀吉也在此时一起住手,后退了一步。 姬夫人铁青着脸喝道:“丁少秋,你还不放开我女儿?” 丁少秋道:“在下不会伤害令媛的,你们先退到三丈以外去。” 姬夫人冷峭的哼了一声道:“你敢伤了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就要你们横尸当场!” 丁伯超看过姬青萍的小字条,再看姬青萍年龄和少秋相仿,心中不禁有些明白。他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自然不愿意用这种手段脱身,但此时此地,对方人多势众,要想突围,实在别无良策。 再说镖局失镖之后,三年来不知如何处理了这趟失镖事件?只要看老父亲把丁家庄都抵给了人家,显然这一事件,对武功门的打击十分严重,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趟失镖事件的真相,由此可见自己责任重大,就不能顾这些小节了。 这一番话,原本只是他目光一瞥间的事,闻言大笑一声道:“姬夫人,令媛落到咱们手中,丁某劝你还是先退到三丈外去,免得双方各走极端。” 姬夫人眼看女儿被丁少秋点了穴道,冷冷的道:“你们要待怎的?” 丁伯超道:“这个等三位退出去了再说不迟!” 姬夫人只此一女,自是投鼠忌器,转身冷声道:“公孙总管,咱们就退到三丈外去。” 说完,当先往后退去,公孙轩、荀吉也跟着退到三丈以外。 姬青萍侧过身,悄声道:“现在你要副总领队荀吉把这条小街西首的铁卫武士撤开去。” (总领队缪千里刚才和丁伯超连拼十余招内力,伤得不轻) 丁少秋依着大声道:“姓荀的,你把西首的铁卫武士撤开去。” 荀吉自然不敢作主,拿眼朝总管看去。 公孙轩朗声道:“丁少侠要荀副总领队撒开围着西首的铁卫武士,自然要从西首离去了,撤开铁卫武士,自无问题,但少侠什么时候放开大小姐呢?” 姬青萍忙以极低声音说道:“快说,你们人多势众。很难使我相信,所以只好请姬姑娘送咱们一程,到了田心,我自会放她。” (田心是地名,在大行山西首) 丁少秋依照她的话说道:“你们用迷香把我迷倒,囚禁地室,因此我对你们已不敢相信,只好请姬姑娘送咱们一程,到了田心,我自会放她。” 公孙轩道:“丁少侠不肯见信,也是人之常情;但咱们又如何信得过丁少侠呢?” 丁少秋道:“姬姑娘在我手里,你们就是信不过我,也只好相信一次了,不过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到姬姑娘一根头发。” (方才姬夫人说过:你敢伤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就要你们横尸当场) 姬夫人总因女儿落在人家手里,无法可施,冷冷的道:“荀副领队,要西首的武士撤开,让他们去。” 荀吉连忙应了声是,右手从袖中取出一面红色三角小旗,凌空展了两展。 围堵在小街西首的铁卫武士,一共有四个队,早就列队以待,此时看到荀吉的旗号,立即由四座森森刀阵,变成四支队伍,迅疾后退,只要看他们阵形变化迅速,动作划一,显见平日训练有素了! 公孙轩等铁卫武士退下,就招招右手,大声道:“丁少侠,你们可以请了,但希望你言而有信,到了田心,就释放大小姐回来。” 丁少秋一手握着姬青萍的手腕,说道:“大伯父,你走在前面。” 丁伯超含笑道:“你有人质在手,应该走在前面,由大伯父替你断后才对。” 丁少秋道:“姬姑娘委屈你了,我们走吧!” 他依然握着姬青萍的玉腕,和她平肩向小街西首行去。 丁伯超手持朴刀紧跟在两人身后,全神戒备,一路走去。对方铁卫武士果然全撤开去了,一路上一个也不见,敢情姬夫人投鼠忌器,并未采取行动,因此一路上也没人拦截。 出了丁家庄,没有多远,就是一条大路了(这是山麓间较宽阔的大路,并不是官道大路)。 丁少秋要待放手,姬青萍低声道:“你还是扣着我手腕走的好,这一带经常有公孙总管的手下隐身监视路上动静,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就会去告诉娘,我岂不变成吃里扒外了?” 丁少秋道:“那我只好扣着不放了。” 姬青萍幽幽的道:“你只管扣着走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丁少秋感激的道:“你救下大伯父和我,这份盛情,我不知怎样谢谢你才好。” 姬青萍偏头过来望着他,笑了笑道:“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妹,还要说谢吗?” 丁少秋被她说得大为尴尬,大伯父就在后面,她这话给大伯父听到了多不好意思?他偷偷回头瞧去,原来大伯父和自己两人还差一丈来远,那就不会听到她说的话了。 很明显这是大伯父有意落后的了,一时之间,俊脸不禁为之一红,就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姬青萍等于是和丁大哥送别,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并肩同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甜意,最好这样一直走下去,从丁家村到田心,不过三里来远,在她来说,当真嫌它太近了! 田心终于到了,丁少伙只好放开姬青萍的手,低低的道:“妹子,谢谢你。”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只有姬青萍才听得到。 姬青萍一双秋波盯着丁少秋脸上,也低低的道:“丁大哥,你多保重。” 话未说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隐隐起了一层雾水,她不好意思让丁伯超看到,赶紧别过头去。 丁伯超走到两人身边,低声道:“他们有人跟下来了,姬姑娘谢谢你,你回去吧!” 丁少秋回头看去,来路上果然有一条人影,远远跟了下来,那是总管公孙轩。 姬青萍催道:“丁总镖头、丁少侠你们快些走吧!” 丁伯超点头道:“不错,少秋,咱们走吧!” 丁少秋看了姬青萍一眼,才跟着大伯父朝大路上奔去,一面问道:“大伯父,我们到那里去呢?” 丁伯超道:“这里离雷岭不远,咱们先上武德堂去。” 武德堂,就是武功门的掌门总堂所在,巍峨房舍,矗立在雷岭南麓,前面一片广大的草坪,围以古木,形势极为壮观! 这是武功门发祥之地,建派迄今,已有三百年历史。 丁伯超带着了少秋赶到雷岭脚下,走完一条半里来长松柏夹道的山径,踏上绿草如茵的广场,才走了几步,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 那是因为广场上三三两两在走动的人,都是身穿青灰道装的年轻道人! 武德堂是武功门的总堂,武功门是俗家人,不是道家,白鹤门才是道家,如今武德堂的广场上,来往的尽是年轻道人,岂不显得有些反常。 就在两人穿行广场之际,已有两个年纪稍长的道人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打着稽首问道:“二位施主光临寒山,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听得丁伯超不期一怔,若非自己从小走惯这条山径,熟得不能再熟,真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有人迎面挡住去路,自然只好停下步来。丁伯超打量着这两个道人,抱抱拳,问道: “二位道兄是那一门派的人?” 左边一个道:“贫道是岳麓观门下道善。” 丁伯超道:“但这里是雷岭武德堂……” “没错。”左首道人点着头道:“只是早就改为岳麓观分院了。” “你说什么?” 丁伯超几乎不敢相信本门根本重地,会变成岳麓的分院,接着问道:“这里会是岳麓观的分院?那么武功门呢?” 右首道人冷冷的道:“咱们只知道这里是岳麓观的分院,旁的咱们不知道。” 丁伯超抱抱拳道:“在下想见见你们观主,烦劳二位道兄可否给在下通报一声。” 左首道人打量着丁伯超两人问道:“施主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伯超道:“在下丁伯超。” 右首道人问道:“那里来的?” 丁伯超道:“在下武功门下。” “江湖上几时还有武功门?” 左首道人微哂道:“好吧,你们两个且请稍待。” 说完,朝右首道人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前行去。 右首道人朝丁伯超抬抬手道:“二位请随贫道来,举步就走。 丁伯超只好跟着他走去,不消一会工夫,便已越过!”场,来至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面。 这一刹那间,丁伯超不禁变了脸色! 那是因为这座门楼前面,本来高悬着“武德堂”的一方横匾,业已不见,如今却换了一方“岳麓观分院”的横额! 武功门屹立江湖已有三百年之久,真没想到三年工夫,竟然沧海桑田,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右首道人领着两人走近阶前,便自停下步来,回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一会,没有观主召见,就不能再进去了。” 丁伯超忍着一肚子气,只哼了一声,就和丁少秋一起站停下来。 这样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光景,才见一个头椎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马脸中年道人,一手持着一柄拂尘,施施然从门中走出。他身后紧随着方才进去通报的左首道人,由此推测,这青袍道人敢情就是岳麓观主了。 那青袍道人跨出门口,就在阶上站停,目光一掠丁伯超两人,大不刺刺地回过头去,问道:“道善,那一位是丁伯超丁施主?” 左首道人连忙躬身道:“年纪大的一个就是求见观主的丁伯超丁施主。” 丁伯超连忙抱拳道:“在下丁伯超,这位大概就是观主了?” 青袍道人嘿道:“贫道白灵风,忝为本处分院院主,观主因有贵客在座,不克亲自出迎,才要贫道出来,请问丁施主,求见观主不知有何贵干?” 说了半天,他只是这里的分院主。 丁伯超道:“在下求见观主,如今见到了白分院主也是一样。” “啊,啊,呵呵!” 白灵风方才还大不刺刺的模样,如今听丁伯超说出见到他和见到观主也是一样,这句话听得他极为受用,一张满布皱纹的马脸上不期绽出了几条极难得的笑意,说道:“丁施主好说,观主原是贫道的师兄,贫道原是岳麓观的副观主,这里虽属分院,也总是成了局面。” 丁伯超道:“在下想跟白分院主请教……” “不用客气!” 白灵风稽首道:“丁施主请说。” “在下那就直说了。” 丁伯超道:“在下此次原是晋谒敝门掌门人来的,没想到敝门武德堂竟已易手,变成了岳麓观的分院,在下感到惊异,是以想求观主,问问此中原委,不知白分院主能否见告?” 白灵风听得不由一呆,说道:“这个贫道就不清楚了!”望着丁伯超,马脸上挤出一丝歉意,续道:“贫道只是奉观主之命,率领一批门下弟子前来主持分院,如此而已,丁施主这一问题,只怕要问观主才行。” “丁施主要问什么,贫道已经出来了!” 大门内传出一个尖沙的声音,接着就见一道一俗从门内并肩走出。 那老道年约六旬,个子瘦小,尖瘦脸,颏下留着疏朗朗的一把黄髭,穿一件青灰道袍,腰悬长剑,手持拂尘,一脸俱是老奸巨猾之色,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 另一个身材高大,红脸秃顶,浓眉鹞眼,和一部垂胸苍髯,则是南天一雕盛世民。 丁伯超不认识两人,朝瘦小老道抱抱拳道:“这位大概是岳麓观主了?” 常清风左手小指挂着拂尘,右手稽首道:“贫道正是常清风,不知丁施主要问什么?贫道知无不言。” 丁伯超道:“武德堂是敝门总堂,不知如何易手,成为贵观的分院,常观主可否见告吗?” 常清风大笑一声道:“丁施主既然见询,贫道只好直说了,此事可以说全由丁施主一手造成的。” 丁伯超早已想到武德堂易手,一定和失镖有关,所以非要找岳麓观主问问清楚不可。但他心中虽是这样猜想,总究没有完全证实,如今听常清风这一说,证明果然和失镖有关,心头自然十分激动,武功门三百年来的基业,竟然毁在自己手里,自己当真成为武功门的千古罪人!一念及此,迫不及待的道:“常观主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常清风皮笑肉不笑的干嘿了两声,才道:“丁施主押镖失踪,武威镖局是武功门的,百万两巨款自然该由武功门偿还,这片山就抵给了天南庄,事情就是这样。” 丁伯超道:“这么说岳麓观是属于天南庄的了?” “那倒不是。” 常清风诡笑道:“这片山乃是姬夫人捐赠给敝观的。” “很好。”丁伯超略为抱拳道:“丁某告辞。” 常清风连忙摆了下手道:“丁施主慢点走。” 丁伯超脚下一停,说道:“常观主有什么见教?” 常清风看了两人一眼,阴恻恻笑道:“丁施主可是从天南山庄来的吗?” 丁伯超道:“是又如何?” “哈哈!这就对了!” 常清风尖笑一声道:“方才贫道接到天南庄飞鸽传书,说二位劫持姬大小姐,要贫道协助,把你们二人拿下,丁施主大概是不甘束手就缚吧?” 丁伯超怒笑一声道:“想不到岳麓观果然和天南庄沆瀣一气!” 丁少秋道:“大伯父,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天南庄的南天一雕盛世民。” 盛世民大笑道:“小子,你还认识老夫!” 常清风道:“看来丁施主二位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想顽抗了?” 丁伯超傲然道:“不错,在胜负未分之前,常观主这顽抗二字,似乎下得太早了。” “一点不早。” 常清风道:“丁施主不妨回头看看,你们两个今天还能插翅飞得走吗?” 丁伯超退后两步,回头看去,但见广场南首,不知何时,已有数十名青衣武士,像雁翅般排开,中间站着姬夫人,左首言凤姑,右首公孙轩。 广场左右两边,则是方才拦着自己的两个青衣道人各率一个年轻道人,同样仗剑列阵以待! 这一阵仗,已把两人围困在广场之中。情势比方才在丁家村小街上更见险恶!显然,方才他们故意拖延时光,就是为了姬夫人还没赶到,布置尚未就绪! “哈哈!”丁伯超仰首向天,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很好,常清风,你用心布置了半天,原来也只有这点阵仗!” 话声一落,神色安样的一手携着丁少秋的手,又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去,手中朴刀朝姬夫人一指,说道:“少秋,你记住了,三年前盛世民以一盒价值百万的珍宝要大伯父从南昌送往长沙,但他妹子姬夫人却派了十几个蒙面人在江西、湖南交界的东峰界劫镖,还把大伯父擒去,在地室囚禁了三年之久! 直到今天,大伯父才知道劫镖匪徒中为首一人,就是天南庄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后来还有一个左手使用拂尘,缠住大伯父长剑,右手连点我三处大穴的,竟然会是岳麓观主常清风,你突围出去,务必把大伯父这话,转禀爷爷和掌门师伯祖,把天南庄这一件毒辣的阴谋,公之于世,咱们才能收回武德堂、收回丁家庄,你要牢牢记住了。”一面又压低声音说道:“待会,一有机会,你务必突围而出。” 他自知以目前这份阵仗,自己两人绝难突围而出,他决心选择最好的机会,拼将一死也要把丁少秋送出去,才会有这番叮嘱。 丁少秋点着头道:“侄儿记住了。” 常清风厉叫道:“丁伯超,可惜你这番心思白费了,今日之局,还会让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漏网的吗?” 丁伯超咬牙切齿的道:“常清风,丁某今日第一个饶你不得。” 既然迟早都要动手,自是先下手为强,喝声未落,人已一欺而上,右手朴刀“逢山开路”,刀光如练,直射对方心窝,等到欺近之际,左手紧握的拳头又是一记“百步神拳”朝常清风迎面直捣过去。 这一剑(剑法)一拳,因积愤在胸,全力而发,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常清风没想到他会猝然出手,一时之间几乎封架闪避都感不易,匆忙中左手拂尘使了一招“锦丝缠腕”,迎着对方剑势向外拂出,身形却跟着向左旋出,闪避迎面而来的一记拳风。 朴刀封开了,拳风也闪避开去,但因丁伯超这记“百步神拳”相距极近,拳风壮阔,常清风起步较迟,纵然避开了正面拳势,依然被拳风扫中右肩,火辣辣生痛!心头不禁大怒,疾退两步,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丁伯超,你也接贫道一剑……” 那知丁伯超看他向左旋出,左手又是“百步神拳”跟踪击去。 常清风话未说完,陡觉劲风如涛,业已撞到身前,心头怒极,右腕一振,剑使“迎风破浪”,向空连劈三剑,幻起一片剑光,迎着拳风推出。 这一剑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全力一击,剑光和拳风乍接,但听一声锵然剑鸣,丁伯超的一记“百步神拳”虽然被他硬行接了下来,但一个人也被震得脚下浮动,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这下可把常清风震得心头大感惊异,暗暗忖道:“丁伯超本是自己手下败将,如以这记百步神拳来说,他内力竟然还强过自己了!” 丁伯超一击得手,那还容他有出手的机会,一言不发,身形一晃,紧跟而上,手中朴刀骤然一紧,一口气连劈带刺,攻出了五招! 这五招,真如电驰雷奔,把武功剑法中最凌厉的招式都使了出来,大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对方立劈刀下,才算称心! 但岳麓观主常清风又岂是等闲人物?方才只是骤不及防,才被你抢去先机,这回长剑出匣,在丁伯超急攻过来之时,左手拂尘轻扬,引身斜退了三步,立还颜色,长剑竖劈斜刺,接连还击了三剑。 就在两人动手之初,南天一雕盛世民如炬目光一下转到丁少秋的脸上,沉声道:“丁少秋!来,老夫伸量伸量你的剑法。” 他明明看到丁少秋手上并没有剑,喝声出口,人如电奔,突然欺了过来,长剑飞闪,三点流动寒芒,疾朝丁少秋前胸三处大穴点到。 丁少秋手无寸铁,不觉骇然后道,但南天一雕一经出手,岂容你后退就能躲闪得了?口中沉嘿一声,举步逼上,剑势动若灵蛇,闪电刺到。 丁少秋展开避剑身法,东躲西闪,趋避对方一轮快攻。 南天一雕盛世民三年前被丁少秋从剑尖射出的剑气从高空击落,虽然不曾负伤,但三年来一直耿耿于心,以他南天一雕的声誉,败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手里,总觉面上无光。 此刻双方动上了手,自然要全力以赴,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杀了,但经过这一阵工夫,他少说也发了十七八剑,而且这十七八剑也无一招不是“天南剑法”的杀着,竟然记记都是擦衣而过,连对方衣角都没有刺上一点! 盛世民临敌经验何等老到,他在这一阵工夫,已发现丁少秋并不如三年前那么厉害,在自己的一轮快攻之下,他除了躲闪,别无还手之能,由此可见三年前那一缕剑气,果然是另有高人隐身暗处使出来的。 一念及此,三年来积存在心头的一点怯意,立时尽消,也立意非把他劈在剑下不可,右手加紧发剑,左手五指一摆,雕手也随着出击,记记都啄向丁少秋的要害大穴。 丁少秋因自己只是徒手,不敢和盛世民的长剑对抗,只是仗着避剑身法在对方剑光中出没闪避,如今对方又加上了雕手,剑光已够绵密,手影更是似抓似啄,专取要害,自己展开身法,对方一剑一手虽然攻不到身上,但记记都擦身而过,看来也十分惊险。 南天一雕盛世民剑手同施,依然伤不得对方分毫,心头怒甚,口中沉笑道:“丁少秋,你不是也学过剑法吗?怎么一直东躲西闪,一招也不敢使?是不是你师父没有教你?” 他知道丁少秋只是一个大孩子,年轻人经不起激,所以故意拿话激他。 果然,丁少秋少年气盛,经不得他一激,突然哼道:“在下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他身边只有一柄八寸长的短剑,起先一直不敢取用,那是因为以八寸长的短剑那能和人家三尺长剑较量?但这回心头一气,灵机一动,暗想:“我不和他抢攻比招式,但伺机削他剑刃有何不可?” 因此喝声出口,右手已悄悄握住剑柄,觑谁盛世民攻来的剑光,突然扬手划出! 这一记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只是迎着对方剑上削去,但他在发剑之前,早已蓄势以待,这一划,“乾天真气”也陡然间随着意念而发,但见一道寒光应手飞起! 南天一雕盛世民久经大敌,陡见丁少秋手中飞起的一道剑光,寒锋砭人,光芒有异,要待收剑,已是不及,耳中听到“嗒”的一声轻响,只觉手上一轻,一柄百练精钢的长剑已被齐中削断! 这一下直把南天一雕看得心头大凛,急急往后跃退! 丁少秋也没想到八寸长的短剑在自己一划之势,竟会发出长八尺长的一道寒光,而且居然一下就把对方长剑削断,眼看盛世民急急后退,这一机会,他岂肯错过?口中大叫一声: “大伯父,侄儿来助你一臂!” 双足一点,纵身朝岳麓观主常清风扑去,人还未到,短剑摆动,使了一招“飞龙出云”,一道寒光凌空下击! 常清风和丁伯超正在互相抢攻之际,但觉一道森寒的剑光飞刺而来,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连人影还没看清,只听到“嗒”的一声,手中长剑立被截断! 等到丁少秋飞身落地,寒光倏敛,依然只是一柄八寸短剑,他两次出手,当真快若掣电,没有人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招式。 丁伯超眼看他小侄儿一举削断常清风长剑,还把对方逼得往后连退,心中又惊又喜,急忙低喝一声:“少秋,咱们走!” 一手握住丁少秋手臂,正待纵起! 突听姬夫人怒喝道:“公孙总管,快截住他们,不论有多大的牺牲,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公孙轩左手抬处,本来雁翅般排立在两旁的铁卫武士,迅疾朝两人围了上来? 一共是四队,有四十个人(每队有八名武士,和正副领队两人,合为十人),分成东西南北四方,布下四座刀阵,缓缓逼近。 这四座刀阵,由正副领队居中,八名武士分为八个方位,像轮盘似的滚转,八把雪亮的朴刀,耀目生花,宛如一个巨大的刀轮,缓缓朝你身前辗来。只要看他们游走身法,和互相配合的刀法,就可知道这些人都是久经训练的合搏好手。 刀光滚滚,来势凶猛! 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副观主白灵风、和站在对面的姬夫人、言凤姑、总管公孙轩、副总领队荀吉等人,也随着四座刀阵后面,逼近过来。 丁伯超久经大敌,立即要丁少秋和他背贴着背,才好迎敌,一面偏着头道:“对方有四座刀阵,分明是久经训练,善于联手,咱们若要硬冲,那就坠入他们计中了。” 丁少秋道:“那该怎么办?” “对方人多只宜智取,不宜力敌。” 丁伯超目光注视着辗来的刀阵,说道:“四座刀阵,只是堵住咱们而已,他们每座刀阵,自成一组,不可能四座刀阵的人,会同时朝咱们攻击,因此咱们就可以把他们各个击破……” 说话之时,四座刀阵已逼近两人,仅有一丈来远。 丁伯超续道:“咱们要出其不意,先朝南首刀阵发动,我以百步神拳击溃他们游走的刀阵,你就趁势冲上去,点他们的穴道。”说到这里,突然低喝一声:“少秋,你快准备了!” 喝声出口,左手握拳,手臂连振,一口气凌空击出了五记“百步神拳”! 这五拳可说记记都用上了他十成力道,威力之强,非同小可! 那十名铁卫武士练成的的刀阵,乃是专门对付强敌之用,一经被他们困住,不亚于少林小罗汉阵、武当太极剑阵。 他们的作用,当然是以联手合博为主,以阵势循环为辅,每一个人都能在最有利的角度,发出最凌厉的一刀,所以一旦陷入阵中,你就很少有还手的机会。 但刀阵虽然厉害,只要你不陷入他们的刀阵,他们就发挥不出合搏的力量来,何况组成刀阵的总归是十个人,人是个体的。 丁伯超这五记“百步神拳”,出手极为神速,发如迅雷,五记拳风,发有先后,但也是电光石火般一瞬间的事! 像金轮般辗来的南面一座刀阵,首当其冲的一名武士但觉劈出的朴刀受到一股极强的震撞,连刀带人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三四步。 他们是循着圆圈转动的,第一个人受到攻击,第二个人就迅疾补上一道刀光也随着劈出,但这第二个人也遇上了一团强猛拳风的撞击,锵然刀鸣,也被跟着震得跌撞出去。第三个人跟着递补上来,也同样被拳风撞击得后退不迭! 五记拳风,击得三人跌撞开去,流转的阵脚立时为之一滞? 站在八人刀阵中央,指挥刀阵的正副领队正待闪身补上缺口,丁少秋那还怠慢,身形一晃,疾快的冲了过去,右手点动,一下就点中了两人穴道,他展开避剑身法,飘忽有如魅影,隐现无常,不过转眼工夫,就把这座刀阵的十名武士全制住了穴道。 丁伯超看得大喜,喝了声:“冲!” 两条人影疾若飞隼,冲出刀阵,朝姬夫人站立之处冲了过去—— 绿晨扫校 第八章 姬夫人等人做梦也想不到久经训练的铁卫士“无敌刀阵”,竟会如此禁不起一击,眼看两人迅快冲了过来,口中冷喝道:“你们还想走吗?” 手中长剑一振,剑芒颤动,刺出七剑,一片剑光截住了两人去路。 丁伯超大喝一声:“让开!”奋起全力,使出了一招“铁骑突出”,迎着剑光朝前劈去。登然响起一声金铁狂鸣,两人功力悉敌,谁也没有被谁震退。 姬夫人冷哼了声,左手抬处,一掌劈了出来。丁伯超左手握拳,迅疾直捣过去。 两人拳掌又迅疾接触上了,丁伯超这一记“百步神拳” 用足了八成劲力,震得姬夫人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 丁伯超也在此时陡觉对方掌力甚是阴柔,拳风击上了,竟然有用不实力道之感! 不,似有一丝阴寒之气循臂渗入,心头方自一怔,陡听一声大喝,有人凌空飞扑而来,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声音! 丁伯超急忙斜退一步,转过身去。 丁少秋眼看盛世民凌空朝大伯父扑来,不觉怒道:“你敢偷袭我大伯父!” 右手挥处,一掌迎空拍去。 公孙轩笑道:“丁少侠这不是算偷袭吗?” 右手铁骨摺扇随着话声递出,朝丁少秋左肋点来。 丁少秋左手五指一拢,立掌朝左挥出。 这一下他右掌凌空拍向南天一雕盛世民,左掌却挥向公孙轩点来的铁扇,双手分击两大高手,在江湖上还没有人敢如此托大过。 南天一雕凌空朝丁伯超当头飞扑而来,他外号一雕,自然以空中扑击最为擅长,这一扑人还未到,双手箕张,正待向丁伯超抓落,陡觉一道劲风凌空朝自己涌来,掌力居然极强! 心中方自一怔,目光一瞥,发现发掌的竟是丁少秋,不觉冷笑一声:“好小子,你还以为老夫南天一雕是浪得虚名之辈了!” 身形轻轻一侧,双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转变方向,十道尖风一下舍了丁伯超,迎着丁少秋的一记掌风抓下! 丁少秋方才凌空拍掌之际,原不过使了五六成力道,是以在南天一雕的感觉上,并不觉得如何凌厉,但丁少秋练的“乾天真气”,遇上外来压力,不须主人刻意加强力道,内劲就会自动增强。 但听“砰”然一声,爪掌乍接,南天一雕只感对方的力道陡然增强,掌风之中含着极大震力,心头猛吃一惊,急切之间,身形再次扭转,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这时丁少秋挥出的左手也和公孙轩点来的铁扇接触上了!不,丁少秋挥手之间,从手上发出去的一股无形潜力居然一下逼住了公孙轩的扇势! 言凤姑眼看机不可失,身形一晃而至,掠到丁少秋背后,右手五指箕张,落指如电,一下点了丁少秋身后五处大穴,口中阴笑道:“小子,你认命吧!” 丁少秋还不知道她使的是排教最歹毒的“阴手点穴”,五缕阴气透穴入骨,也就破了你一身气功。但她怎知丁少秋练的是道家“乾天真气”,乃是旁门阴功的克星,“阴手点穴” 如何伤得了他? 丁少秋只感到有人欺近身后,闪电般点了自己五处穴道,他略一吸气,发觉自己并未被人所制(这时正好是南天一雕在空中翻身出去的同时),身子突然转了过去,喝道:“你们这些人都只会乘人不备,出手偷袭!” 右手抖手一掌,迎面推出。 丁少秋会不受“阴手点穴”,自是大出言凤姑意料之外的事,先前还自鸣得意,等到丁少秋忽然转过身来,坚掌击出,她再待闪避,已是不及,急忙伸手一格,掌势总算格开了,人也被震得斜退出去两步之多。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极长,其实只是丁少秋看到南天一雕盛世民朝大伯父凌空扑来,忍不住朝他拍出一掌,公孙轩及时以铁扇点他左肋,言凤姑欺到身后,以“阴手点穴”连点了他五处穴道。 丁少秋左手挥出,逼住公孙轩铁扇,身向后转,右手一掌逼退言凤姑,前后只是眨眼之间的事而已! 姬夫人和丁伯超此时各自展开剑招,以快打快,但见剑气刀光,互相交织,拼搏得十分激烈。 岳麓观主掌清风、师弟白灵风、和铁卫武士副总领队荀吉三人虎视耽耽的围在丁伯超身后。 南天一雕盛世民泻落地上,巨目射注丁少秋,双手杨处,洪笑道:“小子,你是白鹤门徒,对不?来,咱们试试老夫神雕手厉害,还是白鹤爪厉害?” 口中说着,双手高举,宛如大鹏展翅,高大人影已经耸扑而下,一双雕手随着疾落,疾风飒然,势道极强。 公孙轩、言凤姑因南天一雕已经出手,他们就不好出手,站立在边上。 丁少秋但觉他双手五指并拢,一前一后朝自己啄来,这一招不用说是他南天一雕最厉害的杀手了。 自己没有对敌经验,不知该用那一招才能破他? 在这一瞬间,那有你思索的时间,丁少秋不慌不忙,身形一蹲,摆了一个骑马式,左手五指上翘,朝左外扬起,正好一下格开对方右手啄向面门的雕手,紧接着右手直立如刀,朝前劈出,这下又正好和南天一雕啄向前胸的左手雕手交接上了! 他这一招外观极像“白鹤掌法”中“鹤舞空庭”,其实却是老道长教他的一记掌法。如今他学会“乾天真气”,虽然还只有三成火候,但这招掌法本身,就有极大威力,再加上三成“乾天真气”,岂同小可? 南天一雕右手雕手被他格出,已发觉丁少秋这一格力道奇猛,心中已感到有些不对,等到左手雕手啄出,遇上丁少秋直劈的右掌,陡觉一道奇猛无匹的掌风有如浪涛般卷撞过来,自己简直无法与之抗衡,口中哼了一声,一个高大人影被震得就像断线风筝,一下直摔出去一丈以外。 这还是南天一雕经验老到,发现丁少秋这一掌自己难以抗拒,就功凝全身,双足一点,顺着对方掌势,顺水推舟,朝外飞出,直等丁少秋掌力将尽,才施展“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 这样才算没被震伤内腑,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道:“这小子明明使的是白鹤掌法,但白鹤掌法那有如此厉害?” 公孙轩、言凤姑两人骤睹南天一雕才攻出一招,就点足直飞出去,两人不约而同及时出手。 公孙轩铁骨扇一记“凤凰入洞”朝丁少秋背上“入洞穴”敲落。 言凤姑方才施展“阴手点穴”,连点了丁少秋身后五处穴道,丁少秋竟然丝毫无损,这回当然不会再使阴手,她一声不作,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手腕一振,幻起三点剑芒,迅疾无俦的刺出。 丁少秋虽然缺乏对敌经验,但两人一下欺近身来,金风袭体,自可很快就察觉了,右手抬处,八寸长的短剑及时出匣,一道像秋水般淡淡青光,发出森森寒气,从他身边飞起,一闪而没! 公孙轩、言凤姑根本连丁少秋手上是一件什么兵刃都没看清,耳中听到“嗒”“嗒”两声,顿觉手上一轻,公孙轩手上一柄白炼精钢的铁骨扇,和言凤姑手中一柄两尺长的短剑,都在这一瞬间被截作了两段,跌落地上。两人兵刃骤然被丁少秋削断,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丁少秋目光一注,发现大伯父和姬夫人动手,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他使的是剑招,但手上却是一柄朴刀,本来就使得不大称手,如果对手武功较弱,倒也罢了,但他此时的对手却是姬夫人,一身武功几乎还在南天一雕之上。 这一阵工夫下来,丁伯超一个人几乎已被她圈入在一片绵密的剑网之中,攻少守多,除了尽力发剑撑拒之外,早已欲振乏力,着着后退! 不,他几乎连后退都十分困难! 丁少秋看得心头一急,立即举步朝大伯父走去,但他才一跨步,岳麓观主常清风、他师弟白灵风,和铁卫武士副总领队荀吉三人,品字形围了上来! 常风情喝道:“小子,你还不站住?” 喝声中,几乎有五件兵刃同时出手,朝丁少秋围了上来! 那是常清风、白灵风师兄弟两人的一剑一拂(常情风先前被丁少秋削断长剑,此时已经换上一柄),和荀吉的一支铁手。 常清风和白灵风是师兄弟,左手两柄拂尘使展开来,就联成一张网罟,右手两柄长剑是侧身发剑,剑势在网罟之内,再加上铁手似点穴镢,又似铁掌,有时可以点人穴道,有时直击横拍,可以硬打硬砸。 这五件兵刃乍然出手,当真没有你还手的机会! 丁少秋心急大伯父安危,骤见三人围了上来,五件兵刃交织成一片,朝自己急攻而上,一时心头大急,根本没看清楚对方招式,口中喝一声:“你们给我滚开去!” 他现在对老道长送给自己的这柄八寸短剑有了信心,喝声出口,脚下却丝毫没停,右手挥处,八寸短剑一下划出一道数尺长的寒光,朝迎面三人平扫出去,人也随势冲了过去。 他只是仗着“乾天真气“三成功力,随剑划出,剑光就会化作数尺长一道森寒光芒,这道森寒光芒扫过之处,对方五件兵刃简直不堪一击,宛如摧枯拉朽,在一阵嗤嗤嗤嗤的细响声中,悉被齐中削断! 要不是三人见机得快,发现丁少秋手上飞出一道剑光,森寒有异,急忙各自向后跃退,只怕三人都非挂彩不可。 丁少秋一剑逼退三人,身形丝毫不停,一下掠了上去,短剑摇处,一招“鹤唳长空”,剑光飞闪,朝姬夫人剑上拦截过去! 只听锵然剑鸣,姬夫人手腕巨震,好保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急忙低头看去,自己一柄平日削铁如泥的七星剑上,已多了米粒大一个缺口,心头不禁又惊又怒,目光一注,才发现丁少秋手上只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剑,但青光氤氲,有如一泓秋水,不觉又是一怔,忖道:“这姓丁的小子手上,莫非会是寒铁青霓剑?” 丁伯超骤然停下手来,不由自主的脚下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半步。 丁少秋一下掠到大伯父身边,低声道:“大伯父,你没事吧?” 丁伯超站住身子,缓缓吸了口气,说道:“没什么。” 这一瞬间,南天一雕盛世民、公孙轩、言凤姑、常清风、白灵风、荀吉等人,有的虽被削断兵刃,但各自迅快换过兵刃又围了上来。 姬夫人脸色铁青,手中七星剑一指,冷喝道:“姓丁的,今天要是让你们逃出手去,就没有天南庄!” 突听有人轻嘿一声,接口道:“我说让他们走。” 这人声音不响,但听到每人耳中,却铿锵有力! 姬夫人等人迅即转脸看去,只见从右首铁卫武士所列的刀阵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此时四周列有刀阵,已与外界隔绝) 铁卫武士所列的刀阵中,居然任人出入,这座刀阵,岂不已被人制住了? 这人是个中年人,身穿一袭青布夹袍,脸色黄中透青,冷漠得一无表情,只是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握一柄摺扇,神态安闲。 姬夫人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人微哂道:“在下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南天一雕沉哼道:“你敢到这里来挡横,自然自以为有一手了?” 随着喝声,右手似抓似啄,朝青衣人左肩抓去。 青衣人轻哼道:“盛世民,凭你还差得远!” 右手衣袖忽然拂起。 这一拂,盛世民只觉自己抓去的五指,宛如碰上犀利的刀风,若非收手得快,五根手指差点就被削断。 南天一雕暴退之际,青衣人目光一抬,朝丁伯超、丁少秋二人沉声道:“你们还不走吗?” 丁伯超只觉此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心中暗暗嘀咕,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姬夫人冷哼道:“你要他们走,总有所凭仗吧?” 南天一雕不待他开口,大笑道:“朋友果然有些门道,来,来,盛某剑上领教。” 手中长剑一领,已朝青衣人刺出。 青衣人看了他一眼,微哂道:“在下说过,你还差得远。” 身形一动不动,直待盛世民长剑刺到离前胸只有四五寸光景,才右手一探,手掌轻轻拍在对方刺来的剑脊中间。 盛世民长剑和他手掌乍接,登时感到此人掌心似有一股极大吸力,把剑脊吸住了,心头不由一惊,急忙运起功力,把长剑往后抽回,这一下因为他用上了全力,长剑才脱出对方吸力,收了回来,但目光一注,不由又使得见多识广的南天一雕神色为之一变。 原来收回来的长剑,经青衣人手掌贴过之处,好像经过猛火锻炼一般,已现出一片被烧毁的斑剥之色,心头暗暗一沉,迅速忖道:“会是铄金掌!” 天下武功,只有“铄金掌”才会锻毁金铁。 他心念一动,立即右腕轻轻一抖,这一抖,这支百炼精钢长剑果然从被烧毁之处,啪的一声齐中折断,跌落地上。 盛世民这下证实了对方使的果然是“铄金掌”,立即趋近姬夫人身边,低低的说了两句。 姬夫人寒着脸色,隐有异容,沉声道:“咱们走。” 话声一落,立即偕同言凤姑等人往后退去。 荀吉手臂向空一挥,四座刀阵的武士世迅速随着退去。 青衣人嘴角含着冷冷的笑意,目视他们离去,才缓缓回过头来,朝丁伯超道:“丁总镜头,你们也可以走了,邵掌门人和丁老爷子都在天皇殿。” 说完,正待转身行去。 丁伯超突然跨上一步,说道:“尊驾究是何人,可否把大名见告?” 青衣人微哂道:“在下只是看不惯天南庄的人仗势欺人,才把他们赶跑的,在下不敢居功,也不想高攀丁总镖头,区区贱名就不用提了。” 举步朝前行去。 丁伯超道:“你……” 但人家业已去远,说也无用,这就朝丁少秋道:“少秋,我们走吧!” 丁少秋道:“大伯父,这人方才用手掌拍在南天一雕的剑上,就把他长剑中间一段毁蚀了,不知这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厉害?” 丁伯超沉吟道:“此人使的好像是铄金掌……” 他思索着自己对这青衣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印象极深,只是一时之间,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武德堂,屋宇依旧,如今已被改为岳麓观分院,丁家庄则被改成了天南庄。看来盛世民是听命于他妹子姬夫人的,姬夫人要盛世民派人持了珠宝前去武威镖局投保,再派人中途劫镖,到底图谋什么呢? 她和武功门无怨无仇,为的是武功门武德堂的一片房舍,和丁家庄的一片房舍?如果仅是为了两处房舍,姬夫人何用如此大张旗鼓? 不,其中一定别有用心! “大伯父……”丁少秋眼看大伯父望着武德堂怔怔出神,不觉轻轻叫了一声,说道: “你在想什么呢?” 丁伯超道:“没什么。”举步往山下走去。 雷岭山下,丁伯超自是最熟悉也没有了,他领着丁少秋走了十来里光景,这里有一处小镇甸,两人在一家小面馆里吃了两碗面,付帐出门,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丁少秋问道:“大伯父,我们要去那里过夜呢?” 丁伯超笑道:“练武的人,大树下、大石上,都可以坐歇过夜,不一定要去借宿。” 丁少秋听得甚感新鲜,喜道:“大伯父,今晚我们就是要找一处大树下坐歇过夜吗?” 丁伯超含笑点头道:“玉皇殿离这里还有百多里路,只有找一避风之处,坐歇一晚再走了。” 不多一会,来至一处茂密的松林前面,丁伯超伸手一指道:“少秋,这片松林相当茂密,咱们就到林中去。” 说完,领着丁少秋朝林中走去,找到一棵大松树底下,脚下一停,说道:“就在这棵树下吧。”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林内已是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在一根粗大的树根上坐下,说道:“少秋,你也坐下来,背靠着树身,可以休息一会。”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今晚咱们还有事待办,你务必在这时候养足精神才好。” 丁少秋矍然道:“大伯父,今晚要去那里呢?” “武德堂。” 丁伯超低低的道:“大伯父刚才才想到,姬夫人和武功门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以托镖为名,中途劫镖,目的究竟何在……” 丁少秋不待他说下去,急急问道:“她有什么目的呢?” 丁伯超轻轻叹息一声道:“她的目的,是为了并吞咱们武功门的武德堂和丁家庄,但这两处地方,只是两片山坡而已,并无什么用处,她要千方百计加以霸占,又有什么用意……” 丁少秋道:“是啊,她为什么呢?” 丁伯超道:“这就是大伯父要去调查的原因,我想其中必有一处,是他们要得到的地方,因为大行山丁家庄和武德堂相距不远,他们要的虽然只有一处,但另一处不在他们手里,就未免碍手碍脚,所以要把两处都拿下来。要霸占这两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武威镖局托镖,武功门赔不起百万镖银,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可以接管这两处产业了。” 丁少秋不解的道:“他们要这两处地方有什么用呢?” 丁伯超道:“这就是咱们今晚要去查的原因了。” 丁少秋道:“姬夫人不是把武德堂捐赠给岳麓观了吗?” 丁伯超笑了笑道:“不错,但你没看出来?常清风只是姬夫人的手下而已!” 丁少秋兴奋的道:“大伯父,那我们快去。” 丁伯超笑道:“孩子,你从没在江湖上行走过,所以不懂,一般夜行人总要在二更以后方可出动,因为去得太早了,人家还没有睡,行动就不方便,现在连初更还没到哩!” 说到这里,“哦”了一声,问道:“少秋,你不是在白鹤观学艺吗?但大伯父看你一身所学,已不在伯父之下,松阳道长教了你一些什么?” 丁少秋道:“侄儿三年前离开白鹤观,又跟另外一位老道长学了三年内功。” “跟另外一位老道长学了三年内功?”丁伯超奇道:“这件事你爷爷知道吗?” “爷爷和师父都知道。” 丁少秋就把三年前自己跟老道长回转丁家庄,正好遇上姬夫人、南天一雕等人找上丁家庄,自己如何一剑击败南天一雕,老道长如何带自己到一处山洞中,教自己练习内功,和“避剑身法”,扼要说了一遍。 丁伯超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小侄儿果然另有奇遇,无怪小小年纪,一身所学还强过自己了,一面问道:“这位老道长没告诉你名号吗?” “道长的道号乙清子。”丁少秋道:“他说从前号称武功四友……” 武功四友,丁伯超自然听说过,不觉惊噢一声道:“这位老人家和你曾祖父同辈,少说也有近百岁了,他还在人间?” 丁少秋笑道:“这位老道长看起来比师父(白鹤观主松阳子)还要年轻些呢!” 丁伯超点头道:“你能得蒙这位老道长垂青,可说福缘不浅,好了,现在可以休息一会。” 丁少秋道:“侄儿还不累,大伯父,你只管休息好了。” 话刚说完,忽然轻声道:“大伯父,有人来了!” 丁伯超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心知小侄儿跟乙清道长练的内功,看来真还胜过自己甚多,这就迅即站起,低声道:“咱们到树上去。” 两人同时拔身而起,隐蔽好身形,丁少秋以“传音入密”说道:“大伯父,来人已经到松林前面了,好像有十来个人!” 现在丁伯超也听到脚步声了,不,松林外又有灯光透射进来,人影幢幢之间,好像还有一顶软轿,在树林下停了下来,这就急忙低声叮嘱道:“少秋,在未明对方来意以前,咱们不可露了形迹。” 现在他们在松林外面停下来之后,外面明亮,林内黑暗,从暗处往明处看,何况还居高临下,就更清楚了! 一顶黑色软轿,四名青衣少女手中挑着四盏粉红纱灯,另外是四名一身黑衣劲装汉子,和两个抬轿的大汉,正好十个人。(轿中的人不算,丁少秋听到的是十个人的脚步声) 丁伯超心中暗暗忖道:“这些人好像不是姬夫人的手下,不知是什么路数?” 软轿停下之后,四名青衣少女即在软轿两旁分左右站停。 四名黑衣劲装汉子不待吩咐,举步分头朝松林中走入。 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知道他们是入林搜索,有没有人隐身林内了。 差幸丁伯超、丁少秋早就隐身树上,树枝茂密,纹风不动,不易被人发现,如果在他们入林之前才躲到树上去,枝叶就会晃动,那就瞒不过他们了。 这四人穿行松林,身法极快,只要看他们行动,就可知道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不过一会工夫,偌大一片松林,已被他们搜索迨遍,人影闪动之际,已经回出林去。 丁伯超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见多识广,在他们入林之时,早已摒住了呼吸,丁少秋练的是“乾天真气”,自然不会让他们听到呼吸,是以他们虽然从树下经过,却并未发现树上有人。 现在他们也像皂隶一般,在软轿前面站定下来。 丁伯超看得奇怪,不知他们把软轿停在这里要做什么? 看他们这般站着,当然不会是打算在这里过夜的了。 这样过了约莫盏茶光景,突听丁少秋以“传音入密” 说道:“大伯父,又有人来了!” 这回此人来得极快,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属下见过副座。” 声音入耳,丁伯超才看到软轿前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赫然就是下午在武德堂前替自己两人解围,以一记“铄金掌”惊走姬夫人的青衣人! 丁伯超听他称轿中人“副座”,心中觉得奇怪,忖道:“不知这轿中人是什么组合的副座?” 软轿中适时响起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说道:“总管查得如何了?” 丁伯超心中暗道:“原来青衣人是她们总管!” 青衣人道:“盛世民名义上虽是天南庄的庄主,实际上只是挂名的庄主,他妹子盛锦花才是天南庄的真正主人。” 软轿中女子声音唔了一声道:“这点,咱们早就知道了!” 青衣人又道:“但雷岭却由常清风主持。” 软轿中人问道:“盛锦花谋夺武功门的雷岭,必然已经得到了那张东西,总管是否查清楚,他们有没有找到地方?” “目前好像还没有……” 青衣人抬头道:“据属下三天来暗中观察,盛锦花带着盛世民、常清风两人已经找遍整座雷岭,依然一无所获,但属下却发现一件事……” 软轿中人问道:“总管发现了什么呢?” 青衣人道:“属下最近才发现盛锦花后面,另有靠山。” 软轿中人轻哦道:“那会是谁?” 青衣人道:“属下还没查到,因为有人向盛锦花传达命令,属下发现之后,那人迅即逸去,属下没有追上……” 软轿中人道:“这人能够在总管眼皮下逃逸,想来轻功一定高人一等了,不知总管要不要人手支援?” 青衣人道:“目前仅是暗中监视,人手不宜太多,属下自问还能胜任。” “那就好。”软轿中人道:“我还要赶回去覆命呢。” 青友人道:“属下告退。” 身形闪动,迅快的退去。 两名抬轿汉子不待吩咐,抬起软轿,四名黑衣汉子立即走在轿前,四名手提纱灯的青衣女子护轿而行,飞快的奔驰而行。 丁伯超心中暗道:“他们说的会是什么东西呢?盛锦花谋夺武德堂,竟然是为了这件东西……” 就在此时,只听唰唰两声,两条人影疾如飞隼,一下从左侧林中掠出,落到林前! 丁伯超急忙凝目看去,那是两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 两人飞身落地之后,左首一个哼道:“看来觊觎‘风雷宝笈’的人还真不少。” 此人一开口声音尖细,分明是年轻女子! 右首一个道:“听他们总管的口气,‘风雷宝笈’传言所说:“藏之雷府’,果然在武功山雷岭!” 左首一个道:“武功门在雷岭开宗立派,已有两三百年,他们怎么会一直没找到?” 右首一个道:“这是最近几年的事,有人掘到一方石碑,碑上指出昔年昆仑姜真人手著‘风雷宝笈’乃是昆仑派无上降魔神功,藏之雷府,以待有缘,下面还有一张像符录般的东西,笔画复杂凌乱,有人怀疑它就是藏宝笈的地图,听方才那个总管的口气,这张图大概落到盛锦花的手里,是不会错了。” 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在下调查的消息,自然不会错的了。” 两个黑衣人听得一惊,霍地分开,转过身去,只见那个称为总管的青衣人手持一柄摺扇,面情冷漠的站在林下,一双炯炯目光,望着自己两人。 右首黑衣人叱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衣人微哂道:“在下就是二位口中的那个总管。” 右首黑衣人一手紧握剑柄,冷然道:“你待怎的?” 青衣人道:“也没什么,只是二位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两个黑衣人在他说话之际,一左一右倏然欺进,但听“铮““铮”两声,长剑出匣,就像灵蛇乱闪,朝青衣人刺去。 青衣人大笑一声,左脚斜退半步,就不再后退,手中摺扇豁的打开,左翻右转,一连挡开了两人闪电攻击的九剑,就立还颜色,配合他摺扇的攻势,身形翩然欺进,倏然侧退,青衫飘飞,盘旋在两人之间,以攻还攻,把一柄铁骨摺扇,使得大开大阖,内劲拂拂,有如开山大斧一般。 那两个黑衣人挥舞长剑,左右夹击,忽聚忽分,此守彼攻,出手之快,真如电闪风飘,配合无间,深得联手合击之妙! 三人这一战,松林前剑光扇影,和人影此起彼落,先前还分得清一青二黑三条人影,渐渐化成了一幢光影,分不清是剑、是扇、是人? 青衣人的武功,应该胜过两个黑衣人,但黑衣人有两个,以二敌一,也就扯过了。 丁伯超暗暗感到惭愧,自己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在江湖上也走了二十几年,平日还自以为和江湖同道、黑白两道的人物,都有个交情,纵然有些人未曾谋面,也有个耳闻。 那知今晚遇上的这两拨人,似乎都有相当规模的组合,武功之高,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自己竟然丝毫说不出他们的来历来! 激战中,突听两声清叱和一声暴喝同时响起,剑光扇影随着倏敛,三条人影也及时分开,两个黑衣人不约而同转身掠起,化作两点流星,一闪而逝! 青衣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撮,从执扇右手的手背上拔下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迅快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倾了几粒药丸,在口中嚼料,敷在手背之上,目送两人远去,沉哼道:“花字门的小丫头,你们给我记着!” 左手执着铁骨摺扇,腾身飞起! 丁伯超心中暗道:“那两个黑衣女子原来是花字门的,只不知这青衣人会是什么路数………哦!”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浮现起十八年前,老三(季友) 结婚那天晚上,曾在南首屋脊上出现过四个人,那领头一个,岂不就是这个青衣人? 他…… “大伯父。”丁少秋低声叫着,说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啊!”丁伯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问道:“你说什么?” 丁少秋道:“侄儿是说,我们可以到武德堂去了。” 丁伯超道:“咱们不用去了。” 丁少秋问道:“为什么呢?” 丁伯超道:“因为咱们要去调查的,如今已有了答案,就是咱们找去雷岭,能够探听得到的,大概也不会比方才听到的多了,掌门人和你爷爷都在玉皇殿,咱们还是早些赶回去的好。” 丁少秋道:“大伯父,方才那两个黑衣女子说的话可信吗?” “应该不会错了。” 丁伯超道:“这两个女子在花字门的身分,不会太低,这可以从她们的武功上看得出来,她们此行,大概就是查证‘风雷宝笈’来的了,近年来,江湖上确实盛传着宝笈出土的谣言,没想到它竟会在雷岭之中,才给咱们武功门带来了偌大的麻烦。” 丁少秋好奇的问道:“大伯父,风雷宝笈上载的是武功吗?” 丁伯超笑道:“你没听她们说,这是昆仑派的无上降魔神功吗?唉,如今尚未出土,已有许多人心生觊觎了,真要给他们找到了,更不知会引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江湖上就是这样,才会攘攘不安。” 丁少秋道:“大伯父,我们既然不去雷岭,那就可以走了。” 丁伯超道:“这时候才不过初更方过,此去玉皇殿,都是山路,夜间不好走,不如等天亮了再走不迟,咱们下去,好好休息一晚……” 丁少秋忽然压低声音道:“大伯父,慢点,又有人来了!” 丁伯超已知小侄儿练的是“乾天真气”,耳目敏锐远胜自己,果然不再言语,屏息凝神,朝林前看去,只见夜色之中,果然有两条人影飘然行来。 一会工夫,已经走近松林前面。借着星月之光,还可辨认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星冠羽衣,面貌白皙,黑须飘胸,肩背长剑,看去很有仙风道骨之概! 女的身穿云裳,秀发如云,披在肩后,生得脸如芙蓉,眉目如画,手执一支白玉拂尘,一路行来,宛如凌波仙子,好不妖娆多姿。 这两人如果站在晴峰烟岚之间,身边再加上一两只白鹤,当真会把他们看成神仙眷属。 但他们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桃花双妖——东海桃花岛飞云羽士秦飞云、凌波仙子凌巧巧! 丁伯超虽没见过,但两人的形状总听人说过,不禁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两人大概也是听到传言,觊觎宝笈来的了。” 只听一个又妖又柔的声音问道:“你说盛世民兄妹有一个硬扎的后台,那又会是谁呢?” 这说话的当然是凌波仙子凌巧巧了。 接着只听飞云羽士秦飞云发出一声清朗的敞笑,反问道:“盛世民的妹子夫家姓什么?” 凌巧巧眨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问道:“不是姓姬吗?” 飞云羽士又是一声敞笑道:“那不就结了吗?” 凌巧巧一怔道:“她丈夫不是早就死了吗?” 飞云羽士笑道:“她丈夫有个姑妈没有死。” 凌巧巧又是一怔,说道:“难道会是……” 飞云羽士点头道:“一点不错!” 凌巧巧惊疑的道:“这么说,咱们……” 飞云羽士笑道:“昆仑宝笈本是玄门之物,有缘者得之,盛锦花有个夫家的姑妈,天下人就该拱手让她了吗?” 只听一个苍劲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哈哈,道兄要拱手让谁?” 这句话差不多还在数十丈之外,但话声入耳,一道人影宛如飘浮在地面上,迅即到了面前! 这人高大身躯,浓眉红脸,胸飘苍髯,身穿一袭长仅及膝的黄衫,手拄一支龙头杖,双目炯炯如电,一掠两人,大笑道:“凌波仙子也来了,真是难得的很!莫非二位也是闻风而来?” 这人额头正中突起了一个肉疱,就算不认识他,也总听过独角龙王敖天佑的大名,江湖上出名难惹的怪杰。 丁伯超心中暗道:“看来宝笈在雷岭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不然这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不会不约而同的都赶到武功山来。” 凌波仙子凌巧巧秋波一抬,嫣然笑道:“你敖老哥不也是闻风赶来的吗?” “哈哈,仙子人比花娇,冰雪聪明,一猜就着!” 独角龙王大笑道:“兄弟听说昆仑宝笈就在雷岭之中,所以也来凑个热闹,瞧瞧究竟,不想却在这里和二位仙驾相莅,幸何如之?” 他居然毫不掩饰,直截了当的承认下来!这教桃花双妖一时颇难置词。 敖天佑目光一抬,微笑道:“树上还有两位朋友,也可以请下来了。” 丁伯超但觉他目光直向自己投来,显然已发现自己两人隐身之处,那就干脆出去了,一面朝丁少秋道:“少秋,咱们下去。” 一手握住他手臂,纵身飞下。 那知自己原想往下跃落,突觉—股大力传了过来,身形反而腾空而起,越过十几棵大松树梢,再缓缓向林前飞落! (他们隐身之处,是在松林内的一棵大树上,如果不是如此飞越树梢,就要先从树上跃落,再步行穿林而出) 这一式飞越树梢,说来容易,实则可不简单,因为必须先行腾空升起三丈来高,再向前平飞,升起三丈来高不难,难在升高之后,再向前平飞,这不是一般人精擅内功就能办得到的。 独角龙王敖天佑和桃花双妖乍睹两人飞越树梢,恍如天外飞来,也不禁为之一怔! 丁伯超直等身形落地,才朝三人拱拱手道:“三位武林前辈在此,丁伯超和舍侄少秋本来不敢现身打扰,但前辈说出来了,在下叔侄又不能不遵命下来,还希望三位前辈见谅。” 独角龙王炯炯双目望着两人问道:“二位是那一门派的高人?” 丁伯超抱拳道:“在下叔侄是武功门下。” 凌波仙子轻笑一声道:“武功门下,也来觊觎宝笈?” 她笑得虽然妩媚,但口气却含有轻视之意! 丁伯超冷声道:“在下叔侄并无觊觎宝笈之心。” 凌波仙子抬眼问道:“那你们是做什么来的?” 丁伯超道:“在下叔侄只是经过此地而已!” 凌波仙子嗤的笑道:“经过这里,会躲在树上?” 飞云羽士沉哼道:“凌波仙子问你的话,你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丁伯超道:“在下已经说了,在下叔侄只是经过此地而已。” 飞云羽士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以为本真人会相信你的话吗?” 丁少秋道:“大伯父,他们既然不相信,我们走吧!” 飞云羽士微哂道:“本真人没点头,你们就想走吗?” 丁少秋道:“我们要走,你也管得着?” 飞云羽士大笑道:“连你们两条命都捏在本真人手掌心里,你相不相信?” 丁少秋哼道:“我不相信。” 丁伯超道:“少秋,不可得罪了秦道长。” 丁少秋道:“侄儿那里得罪他了?是他不相信大伯父的话,还说没他点个头,我们别想走……” 独角龙王含笑道:“小朋友,你可知道咱们三人来历吗?” 丁少秋摇摇头道:“不知道。” 独角龙王道:“你总听长辈和你讲过一些武林知名人物吧?譬如桃花双仙……” 丁少秋道:“我师父从没和在下说过武林人物。” 飞云羽士哼道:“敖道兄和一个孤陋寡闻的小子,有什么好说的?” 目光一下落到丁伯超的脸上,沉喝道:“姓丁的,你说是不说?” 丁伯超抗声道:“道长要在下说什么呢?” 飞云羽士一张本来温文如玉的脸上,陡露杀机,沉笑道:“本真人看你不要命了!” 一只右手缓缓提了起来! 丁少秋突然跨上一步,气愤的道:“看你还蛮像是个有道之士,怎么如此蛮不讲理?开口就是不要命,大概在你心目中,从不把人命算一回事,难道你从师学艺,你师父没告诫过你,练武学艺是为了什么?” 他这一气愤,俊目放光,说得理直气壮,有凛然不可犯的气概! 一时之间,倒把飞云羽士看得不禁一怔!他从师学艺,至今算来已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从没有人敢这样责问过自己,如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责问他从师学艺,是为了什么? 这口吻岂不是在教训他了? 飞云羽士心头怒极,沉喝一声:“小子找死!” 抬起的右手,突然朝前拍了出去。 丁伯超在飞云羽士未出手之前,已经看出他面露杀机,急忙喝道:“少秋快退下来。” 丁少秋回头道:“大伯父,侄儿不怕他。”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聪明过人,方才大伯父称他们“前辈”,就已知道这三人武功一定极高,飞云羽士右手缓缓抬起,他已暗作准备,在说话之时,左手早就竖掌斜立胸前。 (他竖掌斜立胸前,飞云羽士自然早就看到了) 这时飞云羽士右手朝前拍来,丁少秋那敢怠慢,竖立的左掌五指上翘,忽然朝左外扬起。 他左手这一外扬,飞云羽士登时感到不对,因为自己拍出去的一道劲直掌风,陡然间因对方的左手外扬,随着向右外泄出!(他的右方,正是丁少秋的左方) 他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八成力道,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接得下来,对付一个毛头小伙子,应该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居然会被对方掌势引了出去,而且去势极快,一时要待收回,已是不及,心头方自一楞?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少秋左手外扬,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右手朝前直劈! 这是老道长教他的一记掌法——“鹤舞空庭”。也就是说你(飞云羽士)直劈过来的一掌,我(丁少秋)用左手向左引出,接着我也以右手向你直劈过来。 说来就是这么简单,但飞云羽士右掌一下被人引出,心中感到万分惊异之际,丁少秋直劈的一掌已经到了他身前! 这对飞云羽士来说,真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经验何等老到,一见丁少秋右手居然朝自己直劈过来,左手衣袖立即朝前挥出,口中喝道:“去罢!” 他这一记衣袖纵然临时挥起,但在心头惊怒之际,出手自然不会轻到那里去,以他数十年修为,这一拂,至少也会把丁少秋震飞出一两丈外,就算不被当场震毙,也会被震成重伤,踣地不起,所以他这声“去罢”,可以说是有十成把握。 那知衣袖堪堪拂出,飞云羽士又感到不对了! 因为对方这一记掌势居然十分沉重,自己已用了八成功力的一记衣袖,竟然无法把对方震出! “蓬!”丁少秋一掌劈在他挥出的衣袖上,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丁少秋上身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脚下浮动,身不由已的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飞云羽士在这声大震中,同样感到对方掌力奇重,震得他手臂微微酸麻,虽然没被震退,也看得他心头大为凛骇,暗自忖道:“这小子使的会是什么掌法,竟能接下自己八成力道的一拂!” 丁少秋小小年纪,一招之间,居然和飞云羽士平分秋色,这可把站在一旁的独角龙王敖天佑和凌波仙子凌巧巧两人看得大为惊异。 试想飞云羽士已是当今几个名震寰宇的一流高手,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但对方却仅是武功门的一个后生小辈。 看他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就是打从娘胎里就练功,也不过区区二十来年,还不到飞云羽士的一半。 尤其他出手的一记手法,只是左手外扬,右掌直劈,招式简单,毫无玄奥之处,居然能把飞云羽士的掌势引出,还接下飞云羽士一记衣袖,仅仅被逼退了一步,岂非奇迹?—— 绿晨扫校 第九章 丁伯超眼看丁少秋一记“鹤舞空庭”就接下飞云羽士的一掌一袖,心头也自暗暗高兴,但高兴之余,又不禁替小侄儿耽起心来,飞云羽士秦飞云并不是正派人物,第一招被你接下来了,他岂肯就此甘休? 飞云羽士果然不肯甘休,脸色铁青,厉笑一声道:“好小子,普天之下能接下本真人一掌的,已经不多,你小小年纪能接下本真人一掌一袖,也足可自豪了,你还敢再接本真人一掌吗?” 独角龙王忽然洪笑一声道:“秦道兄,算了,这位小兄弟年未弱冠,和道兄少说也差了五十年,江湖上难得出了这么一个练武的奇才,道兄盛名满天下,又何必和一个后生小辈认真?” 他见多识广,虽然看不出丁少秋这一招有何玄奥之处,但越是平凡的招式,能接下飞云羽士一掌一袖,就越显得不平凡,足见此子必有来历,趁此机会,能给他们叔侄解围,对自己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这正是他老谋深算之处。 凌波仙子也娇笑一声,接口道:“敖道兄说得不错,飞云,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咱们还有事去哩!” 一面含笑朝丁少秋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 凌波仙子又道:“是武功门下?” 丁少秋道:“小可白鹤门下。” 飞云羽士经两人一拦,倒也不好发作,大笑一声道:“好,好,白鹤观松阳子调教得一个好徒弟!” 独角龙王朝丁伯超抬抬手道:“二位请吧!” 丁伯超早已听出他们口风,似是为“风雷宝笈”而来,自然不愿自己二人多留,这就拱拱手道:“舍侄无知,开罪秦道长,多蒙敖前辈解说,在下叔侄无任感激,三位前辈恕在下叔侄告退。”说完朝丁少秋道:“少秋,咱们走吧!” 一手拉起丁少秋的手,急步往山径上走去。 走了一段路,丁伯超才道:“少秋,江湖上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以后千万逞强不得,方才这一场,如果没有独角龙王替咱们解围,飞云羽士修为功深,你决不是他的对手。” 丁少秋俊脸一红,说道:“侄儿是气不过他,说什么没他点个头,我们就别想走。” 丁伯超点着头问道:“你知道这三人来历吗?” 丁少秋道:“不知道。” 丁伯超道:“红脸老者叫独角龙王敖天佑,是出名的怪杰,人还正派,和你动手的道士和那道姑,合称桃花双妖,住在东海桃花岛上。男的叫飞云羽士秦飞云,女的叫凌波仙子凌巧巧,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学,据说女的更厉害,你别看他们不过四十出头,实际年龄已超过七十了呢!” 他们边说边走,一路奔行! 丁少秋道:“大伯父,我们不休息了吗?” 丁伯超道:“今天一天,就遇上这许多事情,由此看来,武功山上,风云日亟,这些事情你爷爷和师祖都还不知道呢,咱们早些赶回去也好。” 两人展开轻功,一路奔行,四更不到,就已赶到玉皇殿。 四更到五更,是黑夜里最黑的时光,山林间一片黝黑,玉皇殿宏伟的建筑,矗立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到一点规模。 丁伯超走到一棵大树下面,脚下一停,说道:“少秋,咱们就在这里坐下来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再进去。” 丁少秋道:“大伯父,这为什么呢?” 丁伯超含笑道:“这时候大家正在睡觉,咱们这一闯进去,不是把大家吵起来了吗,不如等天亮了再去,大家也都起来了。” 丁少秋道:“大伯父说得是,侄儿就是急着要去看爷爷和大伯母,没想到这一点。” 两人倚着树身坐下,丁伯超感慨的叹了口气道:“老三真好福气,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 丁少秋抬脸问道:“大伯父,我从小到现在没有见过爹娘,他们在北方镖局里,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丁伯超给他问得一怔,一手掩着嘴,故意打了个呵欠,才道:“你从师学艺,已有六年没回家,也许老三他们已经回来过了也说不定……” “啊!”丁少秋忽然低啊一声道:“大伯父,玉皇殿左侧的边门,有人出来了!” 他们距玉皇殿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黑夜之中,一片黝黑,根本看不到人影! 丁伯超问道:“有几个人?” 丁少秋道:“一个,哦,这人东张西望,举动鬼鬼祟祟的……” 丁伯超总究是老江湖,闻言突然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看仔细,他出来做什么?” 丁少秋凝目看去,只见那人三脚两步从玉皇殿侧门奔出,双目不住的左右顾盼,走到大门前面的平台中间,一只高大石香炉前,又朝左右迅速一瞥,伸手把一件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就急匆匆的退入侧门。 丁少秋低声道:“大伯父,他行动鬼祟,好像把一件东西放入石香炉中,才进去。” 丁伯超颔首道:“这时快四更了,天色最黑的时候,不易被人看到,此人把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可能是传递什么信号,咱们守在这里,不需多少时间,一定有人会来取的了。” 丁少秋道:“这人行动鬼祟,一定不是好人。” 丁伯超笑道:“你师祖和爷爷都在这里下榻,这人要在四更天起来,把消息传出去,可见武功门有了内奸,内奸还会是好人吗?” 丁少秋矍然道:“会是内奸,他把消息传递给谁呢? 哦,大伯父,我们要不要把这传递消息的人截下来?” 丁伯超道:“自然要把他截下来,但咱们不可鲁莽,必须等他取到东西之后再行出手。” 丁少秋道:“侄儿省得。” 丁伯超道:“咱们先到树上去。” 两人纵身跃上树柯,隐蔽好身形,过没多久,果见一条人影施施然走来,从树下经过,一直朝玉皇殿走去。 此人一身黑衣,面目黧黑,因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路也走得不快,但可以从他沉稳的脚步,看得出他身手似乎不弱。 现在他已经走近石香炉前面,躬身拜了下去,这一情形,就是有人看到了,也只当他是来虔诚拜神的了,但他却在躬下身去的时候,头向左右一偏,迅快打量着两边确实没有人,才一下直起身来,伸手朝香炉中掏去,然后极快的塞入怀中,举步朝西首一条小径扬长而去。 丁伯超叔侄隐身之处,是在玉皇殿的东首,以丁伯超想来,此人既然从东首来,取了东西,一定仍然会从原路回来,自己两人只要等他走近树下再现身不迟,那知黑衣人却狡猾如狐,不但不从原路回来,方才走得施施然,并不快速,这回走上西首小径,突然撤腿飞奔,身法极快! 丁伯超暗暗骂了声:“好个狡猾的东西!”一面低喝一声:“咱们快追!” 一下飘身落地,纵身朝西首小径掠去。 丁少秋听了大伯父的话,吸气腾身,一连几个起落,就已追上黑衣人身后,再足尖一点,凌空越过那人头顶,一下落到他面前数尺光景! 黑衣人只觉头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已在面前泻落,心头猛吃一惊,连念头也没转,迅快的身向后转,正待拔脚飞奔! 丁伯超就站在他身后丈许来远,含笑道:“朋友不用逃了。” “在下为什么要逃?” 黑衣人眼看自己已被人家前后堵住,脚下一停,理直气壮的道:“两位是什么人?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丁伯超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人从玉皇殿偷出一件东西,藏在石香炉里,朋友把它捡来了,你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走你的路了。” 黑衣人听得脸色一变,没待丁伯超说完,一声不作,右手抬处,精光乍现,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迅疾无俦朝丁伯超胸前划到。 丁少秋也不慢,他出手比黑衣人稍慢,但后发先到,一下就点了黑衣人“肩胶穴”,笑道:“好了,大伯父,他已被侄儿制住了。” 丁伯超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长,拇指粗的一节竹筒,往手掌上一倒,立即倒出一个小纸卷来,这时天色黝黑,自然看不清纸条上写些什么? 丁少秋问道:“大伯父,这纸卷是什么?” 丁伯超道:“自然是极重要的消息了。” 丁少秋道:“给侄儿看看。” 丁伯超随手递给了他。 丁少秋打开纸卷,口中念道:“少林仲子和、六合李瘦石、及丐帮南昌分舵白仰高均于今晚赶来玉皇殿。” 丁伯超喜道:“你都看得清楚?下面可有具名的人?” 丁少秋摇摇头道:“没有。” 丁伯超一手夹起黑衣人,说道:“咱们到小山上去。” 飞身纵掠而起,丁少秋也跟着掠起。 登上小山顶,丁伯超道:“我要解开他穴道问话,你小心他逃走。” 丁少秋道:“侄儿不会让他逃走的!” 丁伯超抬手拍开黑衣人背后穴道,却点了他双臂的穴道,才道:“朋友落在咱们手上,只要好好回答,自会放你回去。” 黑衣人望了丁伯超一眼,一声不作的闭上了眼睛。 丁伯超道:“朋友这样不合作,莫怪丁某对你不客气。” 黑衣人依然没有作声。 丁伯超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 丁伯超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丁某不敢对你用刑。” 右手抬处,食中二指朝黑衣人喉下“云门穴”上点落。 这一指出手不轻,黑衣人身躯一震,突然猛咳不止,随着嘴角缓缓流出血来! 那是黑血,比墨还黑的血。 丁少秋道:“大伯父,情形好像不对,他嘴角间流出来的竟是黑血!” 丁伯超急忙举手推开他“云门穴”,黑衣人身躯一歪,应手倒地。 丁伯超蹲下身去,用手指探了下鼻息,怒声道:“这厮竟然服毒死了。” 丁少秋道:“他手都没动一下,怎么会服毒的呢?” 丁伯超道:“江湖上某些黑道帮派,为了怕有人被擒,泄漏机密,凡派出去办事的人,口中都预先隐藏着一颗毒药,一旦被擒,只要咬破药丸,就会立即毒发身死,大伯父没有想到这人口中也会预先含了毒药。” 口中说着,伸出手去,迅快的向黑衣人身上搜索了一遍,身上居然什么也没有。 丁伯超缓缓吁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可见这帮人心思慎密,防范极为周到。” 丁少秋问道:“这人是天南庄的人了?” 丁伯超微微摇头道:“还很难说……来,少秋,咱们一起动手,把他埋了。” 丁少秋轻咦道:“大伯父,这人的尸体上正在冒着袅袅黄烟呢,他……啊,他一颗脑袋已经不见了。” 丁伯超拉着丁少秋迅快退后几步,站到上风头,他平时虽能在夜间看清一些事物,但此刻星月无光,又和尸体站得较远,就看不到了,一面问道:“少秋,你看得到吗,尸体是否正在逐渐腐蚀,逐渐在消失?” 丁少秋举目看去,点头道:“是啊,现在已腐蚀到胸口了,这黄烟很毒吧?” 丁伯超道:“这是化血丹一类毒药,只要洒上少许,就会毛发无存,这也好,省了咱们许多手脚。” 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丁伯超忽然笑道:“咱们在这一天一晚,所经过的事,真比大伯父保十年镖还多!” 丁少秋问道:“保镖很少遇上事吗?” 丁伯超含笑道:“镖局通常和各地的黑白两道人物,都有交情,镖车所过之处,一路自会有人照应,所以保上十年镖,也难得会遇上一件事。” 接着又补充道:“大伯父说的黑白两道人物,其实只是江湖上二三流的人物,譬如像今晚咱们遇上的桃花二妖和独角龙王,那可说是一等一的高手,平常十年八年也难得见上他们一面。”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道:“东方已现微明,你看玉皇殿大门前面,已经有人扫地了呢!” 丁少秋低头看去,果见两名灰衣道人正在大门前面扫地,这就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丁伯超颔首道:“你爷爷一向起来得很早,我们可以进去了。” 说着,当先举步走下小山,朝玉皇殿大门行去。 丁少秋紧跟在大伯父身后而行。 正在大门口扫地的两名灰袍道人看到两人笔直朝大门行去,其中一个口中“喂”了一声道:“二位一清早就进观去,不知要找谁?” 丁伯超脚下一缓,抱抱拳道:“二位道兄请了,在下丁伯超,是找丁老爷子来的。 那说话的道人听说来人是丁伯超,连忙稽首道:“原来是丁总镖头,请恕小道眼拙,丁老谷子和邵掌门人都住在第二进东首的偏院之中,丁总镖头请进。” 丁伯超拱手说了声:“多谢。”就率同丁少秋往观中行去。 到得第二进,就朝右首一道腰门走出。 这座偏院,一排五间,还有一个小院落,极为清静,敢情是玉皇殿平日接待贵宾的精舍了。 此刻院中正有一个白髯老者双目微阖,双足微蹲,面对东方吸气行功,这人正是丁老爷子丁南屏。 丁伯超、丁少秋不敢惊动,就悄悄站定下来。 丁老爷子终究内功精纯,耳目敏锐,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立即缓缓睁开眼来。 丁伯超看爹睁开眼来,急忙叫了声:“爹!”急步趋了上去。 丁少秋也跟着叫了声“爷爷,孙儿回来了!”随着大伯父朝爷爷奔去。 丁老爷子一怔之后,陡露笑容,叫道:“是伯超、少秋,你们都回来了!” 这一瞬间,他悲喜交集,一张老脸由喜而悲,双目之中,不禁包了两眶泪水,一把搂住丁少秋,颤声道:“你们一清早就到,是不是赶了一夜的路?快到里面去。” 领着两人往屋中走去。接着又道:“大师兄和三师弟也都在这里,唉,咱们武功门这回是全砸了……” 他们刚跨进中间一间宽敞的厅堂,只见武功掌门人邵南山和三师弟况南强也闻声走出。 丁伯超急忙走上几步,朝邵南山扑的跪了下去,说道:“弟子丁伯超叩见掌门人,弟子无能,中途遭匪人劫镖,累及本门,弟子真是罪该万死。” 丁少秋也跟着上去,跪拜道:“徒孙给师伯祖、师叔祖叩头请安。” 邵南山道:“伯超,你回来了就好,快起来再说。” 丁伯超依言站起。 况南强一把拉着丁少秋站起,含笑道:“少秋,六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若是在路上遇到,只怕认不出来了!” 丁老爷子抬手道:“掌门人请坐。” 邵南山落座之后,目光一抬,说道:“伯超,你两个也坐下来,慢慢的说。” 丁伯超应了声“是”和丁少秋一同在下首一排椅子落座,然后由丁伯超先行报告六年前由自己率同两名镖师和八名趟子手,由南昌起程,第五天傍晚在东峰界山麓间遇上十几个蒙面人,个个武功极高,自己正在和领头的蒙面人动手之际,被人袭中背后穴道,落入对方手中,幽囚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室之中,直到前晚少秋削断门上铁锁,才得脱困…… 邵南山问道:“那两名镖师和八个趟子手呢?” 丁伯超道:“弟子和劫匪动手之际,因对方人数较多,几乎是一场混战之局,后来弟子被贼人制住穴道,结果就不得而知了,他们没被囚禁在地室之中,如果没有回转镖局,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丁老爷子问道:“这些劫匪究是什么人?” 丁伯超朝丁少秋含笑道:“少秋,现在该你说了,你把经过情形,详细的说出来,禀告掌门人、爷爷。” 丁少秋答应一声,就从老道长要自己下山说起,自己赶回丁家庄,总管公孙轩如何把自己留住,暗施迷香,囚禁地室,一直说到自己如何破门而出,发现隔壁门上锁了铁锁,当下削断铁锁,推门而入,才知囚禁的竟是大伯父。 其中只有自己和姬青萍相识一段,略过不提,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邵南山矍然道:“如此说来,投镖劫镖,都是天南庄的阴谋了?他们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呢?” 丁伯超道:“掌门人是否曾听江湖传说,昆仑派风雷宝笈的事吗?盛锦花觊觎宝笈,认为宝笈就藏在雷岭山中,所以她要把咱们武德堂掠夺过去……” 邵南山没等他说完,突然哈哈大笑道:“荒唐已极!” 丁伯超续道:“天南庄此一举动,如今已引起江湖上极大的震撼,连多年不出的人物也都纷纷赶上武功山来了。 丁老爷子问道:“你说多年不出的人物,是那些人物?” 丁伯超道:“桃花二妖、独角龙王,还有一两个神秘组织,孩儿也弄不清他们是些什么人?” 丁老爷子奇道:“你前晚才脱困,怎么知道的?” “这些人都是孩儿和少秋亲眼目睹的。” 丁伯超接着又把自己和少秋从大行山天南庄一直说到雷岭武德堂的几番激战,以及昨晚遇上一顶黑色软轿,两个蒙面女子,以及桃花二妖、独角龙王等人,详细说了一遍。 丁老爷子看了丁少秋一眼,心中又喜又惊,攒攒眉道:“少秋,你小小年纪,怎好和飞云羽士动手,他号称桃花双妖,确实厉害,昨晚要是没有独角龙王替你排解,你武功再高,终究年纪还小,功力上就不如人家太多了,行走江湖,千万不可如此逞强。” 丁少秋红着脸,垂头应了声“是”。 况南强抬头道:“听两个蒙面女子的口气,风雷宝笈是昆仑降魔神功,无怪有这么多人垂涎了!” 邵南山“咄“了一声,才道:“风雷宝笈只是符录敕勒之术,并非武功秘笈。” 况南强道:“掌门人怎么知道的呢?” 邵南山嘿然道:“此笈确在咱们武德堂后进一棵老桂树下出土,外有石函,经先师打开,内有上下两册,均是道家敕勒之术,乃亲自送上白鹤观,交与元初道长,这是五十年前的事,那时师弟尚未入门,自然不知道了。” 丁老爷子望着掌门人道:“大师兄,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邵南山沉吟道:“江湖上为了争夺武功秘笈,而掀起血雨腥风,这一类的事,已是屡见不鲜,天南庄觊觎宝笈,遂有投镖劫镖,进而藉机侵占武德堂和丁家庄两处,如今伯超回来,证实了他们的阴谋,咱们自该索回本门基业,但如今江湖谣传,宝笈尚未出土,致有这许多人闻风赶来武功,这就不能等闲视之……” 丁老爷子道:“大师兄认为这又是一个阴谋吗?” “愚兄正是此意!” 邵南山道:“争夺宝笈,免不了会掀起一场争战,又不知要有多少人溅血荒山,如果有别具心机的人,正好坐收渔人之利,因此愚兄认为要消敉这场是非,是咱们应该做的事。” 况南强道:“大师兄的意思,是……” 邵南山道:“目前少林仲老哥、六合李老哥,和丐帮白分舵主都在这里,咱们再邀请松阳道兄前来,然后由咱们联名出面,解说风雷宝笈只是道家敕勒之术,与武功无关,他们如果不信,有宝笈为证,总可解释群疑,争夺宝笈之事,自可消敉于无形了。” 丁老爷子道:“仲老哥他们昨晚突然连袂赶来玉皇殿,虽未说明来意,只怕和宝笈在雷岭的谣言,不无关连。” 邵南山笑道:“那也没有关系,谣言止于智者,等愚兄把此中情形和他们说出来了,他们自然全力协助,共同为消解这场无谓的纷争而努力。” 丁老爷子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 邵南山站起身道:“仲老哥他们大概也起来了,三师弟,你随愚兄来,咱们这就找他们去。”一面朝丁老爷子道:“二师弟和伯超、少秋,祖孙三代已有多年不曾见面了,你们好好叙叙。” 说着,率同况南强走出厅堂,朝走廊行去。 丁伯超问道:“爹,咱们都搬到这里来了吗?”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这里只有为父一人。” 丁伯超嘴唇微动,还没问出口。 丁老爷子一双炯炯目光,忽然间有茫然之色,徐徐说道:“三年前,你媳妇(姚淑凤) 因你押镖失事,下落不明,心里惶急,坚要前去找你,为父无法阻止,只好要顾孟雄、丁福两人随她同往……” 丁伯超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丁老爷子续道:“那知她去了一个月,没有一点消息……” 丁伯超急着问道:“他们是朝那一条路上寻去的?” “自然是循着你走的那条路,一路寻下去的。” 丁老爷子接着道:“为父心里十分着急,就由四师弟(耿南华)率同芮璜、全义兴追踪找去,竟然也一去没有消息……” 丁伯超急急问道:“四师叔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吗?” “没有。”丁老爷子神色微黯,说道:“最糟的是小凤,为了找她娘,也瞒着为父偷偷的走了,为父前后派出几拔人四出找寻,也始终没有小凤的下落……” 丁伯超听得脑袋轰然作响,一个人几乎昏了过去,自己还以为幽囚了三年,脱困归来,可以和老父、妻、女重逢,却没想到爱妻、娇女为了找寻自己,也已三年不知下落!他心头又急又怒,虎的站起,嗔目道:“盛锦花,你害得我妻离子散,我和你势不两立……” 丁少秋连忙跟着站起,劝道:“大伯父,大伯母虽然三年没有消息,但不会有事的,侄儿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丁老爷子也道:“伯超,你没有事回来了,你媳妇也不会有事的。有这许多人失踪,可见事非寻常,本来为父和掌门人还摸不着头脑,现在经你这一说,可见事情全出在江湖传言风雷宝笈藏在雷岭所引起,由此推断,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你先坐下来,找人之事,咱们要谋定而动,慢慢的来,说不定掌门人联合松阳道长、仲老哥等人,揭穿此一阴谋,证实此一宝笈并非武功秘笈,四师弟和你媳妇也会平安回来了!” 邵南山、丁老爷子和仲子和、李瘦石、白仰高三人商讨的结果,仲子和认为昆仑“风雷宝笈”落在武功雷岭,业已传遍了江湖,要使大家明了真象,非有一个公开的场合,向大家说明原委,始能取信,那么只有联合江南武林同道,召开一次大会,同时也可以把天南庄投镖劫镖的事实在会上公开,向天南庄讨回公道。 他这番话,立即获得李瘦石、白仰高的赞同,事情就这样决定: 名称: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 时间:五月五日端阳佳节。 地点:玉皇殿。 发起人:由少林南派掌门人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世家万天声、白鹤掌门人松阳子、武功掌门人邵南山、丁南屏、丐帮白仰高、八卦门谢传忠八人具名。 大会由况南强、丁伯超和玉皇殿住持松风三人负责筹备事宜。 第一件工作,就是把召开此次大会的前因后果,密函白鹤观主松阳道长、黄山世家万天声、八方镖局谢传忠等人徵求意见,迅即获得松阳子等三人的同意与支持。 筹备工作就这样积极展开。 况南强是负责筹备工作的负责人,但这不过是名义而已,实际上整个筹备工作,诸如策划、布置等大小事务,差不多全由丁伯超一人负责。 玉皇殿住持松风道人(白鹤门松阳子的师弟)负责的是配合工作,把玉皇殿宇,划分为几个区域,何处是贵宾招待所,何处是一般来宾的休息之处,都派了专人负责接待。 况南强呢?他的工作是在暗中进行,挑选武功门身手较高的门人弟子,担任迎宾执事,以及各处明岗暗卡的警戒事宜。 松阳道长也选派了八十名白鹤观的弟子前来玉皇殿,听候况南强指挥—— 绿晨扫校 第十章 江湖上传说“风雷宝笈”,已有数年之久,但传说仅是传说,大家都没头没脑,只知有这回事,而不知宝笈的下落,到了近来,忽然传出宝笈藏在武功山的雷岭。 雷岭本是武功门的发祥之地,如今已拱手让人,抵给了天南庄,于是天南庄已为江湖众目所瞩。 如今江湖上又传出武功门邀集白鹤、六合、丐帮、黄山世家发起“江南武林大会”,地点也在武功山的玉皇殿,大家就意识到这次大会颇不寻常! 大江南北各门各派和武林知名人士,都收到了大会的请柬。 而且大江南北大小城市,也都张贴了大会的通告,略谓江湖上能人辈出,有许多前辈高人不求闻达,视名利如敝屣,大会请柬未能一一奉达,届时务请光临等语。 这一条,本来是对像独角龙王、桃花二妖、以及软轿中人、青衫人、蒙面女子等在雷岭附近出现过的人而言,但这一来,也等于有请柬的人固可准时出席,没有请柬的人,也一样欢迎参加,分子难免就复杂了。 大会日期接近了,玉皇殿前面一片近百亩的空地上,早已搭盖起高大的凉棚,棚下也放好了百来张八仙桌和长凳,中间留出一条相当宽广的走道,直达玉皇殿大门。 如今离大会已只有三天。一些比较远道的武林人物已经陆续抵达玉皇殿。 凡是以“来宾”身份,能够住进玉皇殿宾舍的人,自然都是江湖上层次较高的知名人物。次也者,只好自己找附近农家借宿了。 离会期虽然还有三天,但在请柬上联名的自然都是主人,自然应该在会期前早些赶来,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丐帮白仰高三人,早就在玉皇殿,丁少秋也早就认识了。 八卦门的名宿谢传忠,原是八方镖局总镖头,五年前宣告退休。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瘦高清癯,花白胡子,看去腰骨依然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他和丁老爷子,还是总角之交,后来祝秋云(丁少秋之母)还拜他做干爹,和丁季友成亲那天,花轿就是从谢家抬出的。 因此丁老爷子要丁少秋叫他干爷爷,还磕了三个头。 谢传忠想不到干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然老怀弥慰,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长问短。 丁少秋也就从去白鹤观投师学艺,说到跟老道长练武功,一一说了。 谢传忠听得特别欣慰,连声说道:“太好了,你这娃儿真是福缘不浅。” 第二个给丁少秋印象最好的,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愧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冠冕人物。他对丁少秋似乎特别投缘,也含笑向丁少秋问了不少话,还约丁少秋会后务必到黄山去玩。 现在只有白鹤观主松阳子还没来,白鹤观就在武功山中,距离最近,是以不需太早赶来。 宾舍有一座宽敞的客厅,八位主人到了七位,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自然谈笑风生,甚是热闹。 丁少秋因厅上都是些大人在谈话,枯坐无聊,就偷偷的溜了出来。他辈份最小,如今每一个人都各有职司,各自忙着,就没人能和他说话,更没有人和他作伴了。 丁少秋独自出了玉皇殿,但见观前一条宽广的走道两旁,排列了四排桌椅。 目前虽然离会期还有两天,但从远道赶来的武林中人,在附近住下之后,总会到玉皇殿来瞧瞧会场,或许正好遇上熟人,就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寒喧,因此这四排桌椅上,疏朗朗的有人坐着聊天。 丁少秋信步走去,右首已是一片山岭,林木茂密,蜿蜒小径,顺着山麓向西,正行之间,瞥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山径并不很宽,那人来势急如奔马,丁少秋只好在路旁站停下来。 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业已奔近,只见他脸色苍白,一路奔来,似有惶急之色,看到丁少秋站在路旁,忽然把左手拿着的东西塞到丁少秋手中,说道:“还给你们。”一下擦身而过! 丁少秋只觉此人身形瘦小,口音极稚,年纪不会很大! 尤其这句“还给你们”,想来一定认错了人,低头看去,他塞给自己的是一只小巧的锦盒,急忙回身叫道:“喂,兄台……” 话未说完,只见那人已急匆匆的朝一片树林中投入,连想追上去还他都来不及。一时怔立当场,心想:“他如果认错了人,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找自己的。” 正在思忖之际,瞥见迎面山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起落如飞,奔行而来。 这三人一身青色劲装,手中还执着长剑,最前面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堪堪奔近,目光一注,突然洪喝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东西在你手里!” 左手一探,朝丁少秋手中锦盒抓来。 丁少秋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夺去,身形一侧,避开对方一抓之势,口中说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劲装汉子一抓落空,冷喝道:“小子,你倒滑溜得很!” 右手一翻,唰的一声,长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咽喉点来,这一剑,使得有如毒蛇出穴,又准、又狠、又快! 丁少秋当然更不会把他刺来的一剑放在心上,但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如此毒辣,心头也不禁有气,身形又轻轻一侧,就避开剑势,愤然道:“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你怎的这般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举剑就刺。” 那劲装汉子剑招又落了空,心头更是愤怒,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嘴硬,难道你和那小子不是一党的吗?” 在他说话之时,另外两个劲装汉子从路旁越过丁少秋,截住丁少秋身后退路,其中一个喝道:“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的束手就缚,随咱们去见师父,听候发落。” “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 丁少秋剑眉微拢,问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在下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先前那个为首劲装汉子眼看丁少秋已被自己三人截住,不怕他逃走,就冷笑一声道: “好小子,你还装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丁少秋一怔,哦道:“在下也不知道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这是方才那位兄台交给在下的,大概是他认错了人……” 为首汉子冷哼道:“这话有谁能信?好,你把东西拿来,随咱们走。” 丁少秋道:“这锦盒是那兄台交给在下的,既然认错了人,自会回来拿,在下怎好交给阁下?” 身后两个劲装汉子一言不发,突然同时出手,长剑剑尖朝丁少秋后腰抵来。 迎面为首汉子眼看两个师弟业已出手,也沉笑一声,左手五指如钩,使了一记擒拿手法,闪电朝丁少秋拿着锦盒的左手脉门就抓。 丁少秋一个轻旋,从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中旋了出去。 为首汉子不知他如何脱身出去的,心头不禁大怒,喝了声:“师弟,别让他跑了!” 口中喝着,右腕一振,欺身直扑而上,唰唰唰一连三剑,急如星火,抢攻过来。 另外两名劲装汉子更不答话,一左一右挥剑攻上,三个人又是品字形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三支长剑联手合击,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像电闪般划来划去,简直密如风雨,不透丝毫空隙。 照说丁少秋应该早已被他们长剑刺上十七八个窟窿了,但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有数,自己没有一剑刺得中对方身子,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一点! 三个劲装汉子越打越气,三支长剑也越使越快,每个人心头都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刺倒在地上,因此各展所学,几乎把平日最厉害的拿手绝活都使了出来。 但三支剑使得更快、更凌厉,丁少秋施展开老道长教他的避剑身法,身如游鱼,忽顺忽逆,在剑与剑的缝隙间闪动,看去,虽然惊险无比,但在一俯一仰,一侧一闪之间,从容游走,雪亮的剑尖,就只毫厘之差,忽前忽后的擦身而过。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儿住手!” 三个劲装汉子剑发如风,还是无法得手,听到这声沉喝,如响斯应,一齐收住剑势,托的往后跃退。 他们虽然住手,但为了防范丁少秋乘机逃跑,因此纵已后退,还是品字形的把丁少秋围在中间。 他们剑势一停,丁少秋也随着停住,举目看去,只见两丈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须眉,扁脸微黑,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布青衫,双目精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打量。 老者身边是一个红衣少女,眉目如画.风姿嫣然,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只是盯着丁少秋直瞧,她似乎不相信在三位师哥的这一阵快剑围攻之下,丁少秋竟然能够安然无事! 三个劲装汉子看到师父,不觉一起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师父。” 为首汉子一指丁少秋道:“这小子……” 扁脸老者没待他说下去,就摆了下手,颔首道:“为师都看到了。”一面目光抬处,朝丁少秋点头道:“这位小哥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连忙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微哂道:“白鹤门下能接得下老夫三个劣徒快剑围攻,实在难得的很!” 言下之意,白鹤门下弟子是绝不可能接得下他三个门人快剑围攻的。接着又道:“丁小哥可知你手中锦盒,放的是什么吗?” 丁少秋道:“小可不知道……” 为首汉子截着道:“师父,这小子明明和那小子是一伙的,那小子被徒儿三人追急了才交给他的……” 丁少秋气愤的道:“在下已经说过,这是刚才一位兄台匆匆奔行而来,塞给在下的,在下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锦盒中所藏何物,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只好站在这里等他,好亲手交还给他,在下若是同党,早就把锦盒收入怀里,不拿在手里,你们如何看得到?” 扁脸老者含笑道:“老夫不妨告诉小哥,这锦盒中乃是敝门治伤‘至宝丹’,为敝门上代师尊采撷百余种罕见灵药炼制而成,至今只留下三颗,三天前被人所盗,老夫率同小徒一路追踪下来,此人大概被老夫门下追急了,一时无法脱身,正好遇上小哥,就把锦盒塞给了小哥。” 丁少秋听说这锦盒之中藏的是人家仅存的三颗灵药,只要看他们师徒都追了下来,显见这三颗伤药在他们眼中,是何等宝贵之物了! 再证以方才那瘦小个子把锦盒塞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还给你们”,可见他把自己当作扁脸老者的门下了。 想到这里,忙道:“这锦盒既是贵门失窃之物,那就请老丈收回去吧!” 把手中锦盒朝扁脸老者面前递去。 扁脸老者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示意为首劲装汉子收下。 为首劲装汉子从丁少秋手中接过锦盒。 扁脸老者道:“锦堂,你打开来看看,有没有被人掉了包?” 为首汉子答应一声,打开锦盒盒盖,里面空空如也,那有“至宝丹”的蜡丸?这就把锦盒送到扁脸老者面前,说道:“师父请看,盒中并无‘至宝丹’。” 扁脸老者目光掠过锦盒,转脸朝丁少秋嘿然道:“丁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少秋一呆,他没想到锦盒中的三颗‘至宝丹’业已被人取走,那人塞给自己的只是一只空盒,由此可见那瘦小个子是有意利用自己转移目标,他却拿着“至宝丹”从容的走了。 这真是给人家背了黑锅,有理也说不清!他望着扁脸老者道:“老丈请相信小可,方才那人急奔而来,把锦盒塞在小可手中,就匆匆往林中投去,小可叫了声‘喂,兄台’,他已掠入林中,接着三位高徒就追踪赶来。小可既未打开过锦盒,也不知盒中是什么东西,那人递给小可的是一只空盒,小可也这样原物奉还,盒中‘至宝丹’不是小可拿的,老丈问小可的话,小可就无从回答了。” “嘿嘿!”扁脸老者沉嘿了两声,才道:“小哥这话,有谁能信?” 丁少秋听得一楞,说道:“老丈……” 他刚叫出“老丈”二字,陡觉右腕一紧,扁脸老者业已一把扣住自己脉门,紧接着但感劲急凝重的指风,迅疾无俦的点落,直透肌骨,身前至少有三处穴道被他制住! 扁脸老者深沉一笑,挥挥手道:“把他带走。” 三个劲装汉子的一个口中应了声“是”,走了过来一把挟起丁少秋,师徒五人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奔行而去。 丁少秋被点封了胸前几处大穴,口中不能言语,四肢动弹不得,心头却依然清楚。他被一个劲装汉子掮在肩上,放腿疾奔,大概跑了顿饭光景,就进入屋中,劲装汉子就把自己放置在地上。 只听扁脸老者沉声说道:“你们出去休息,为师要问问他。” 三个劲装汉子和小师妹一起退了出去。 扁脸老者过去掩上门,然后返身走到丁少秋面前,右掌连拍带按,替丁少秋解开两处穴道。 丁少秋发觉他解穴手法十分奇特,手掌按下,等他收回之际,似有一般吸力,从骨骼间吸起一缕极细的阴气,从穴道冒出,穴道就解开了。 睁开眼来,看到这间屋子十分幽暗,扁脸老者紧闭着嘴,两道炯炯目光注视着自己,深沉的道:“丁小哥,老夫已替你解开三处穴道,你可以坐起来了。” 丁少秋挣扎着坐起,发觉自己四肢无力,依然被他制住了穴道,这就说道:“老丈把小可擒来,到底要待如何?” 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问你,那盗走本门至宝丹的小子,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丁少秋道:“小可已经一再声明,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老丈要如何才肯相信?” 扁脸老者微哂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究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道:“在下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阴森笑道:“老夫就因为小哥自称白鹤门下,才知道你是在撒谎,只要证明你有一句是谎言,其余的话,还可信吗?” 丁少秋道:“小可确是白鹤门下……” “嘿嘿!”扁脸老者干笑了两声才道:“小哥,白鹤门从无俗家弟子,现在你明白了吧?” 丁少秋道:“老丈说得极是,白鹤门从没收过俗家弟子,但小可是例外的。” 扁脸老者道:“你是如何会是例外的?” 丁少秋道:“因为师父和我爷爷有数十年交谊,所以才破例收小可为弟子的。” 扁脸老者问道:“你爷爷是谁?” 丁少秋道:“爷爷名号上南下屏。” “你是丁南屏的孙子!” 扁脸老者微微颔首道:“老夫想起来了,江湖盛传着你年方十五岁,就一招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可有其事?” 丁少秋点点头。 扁脸老者沉笑道:“嘿嘿,这也是老夫不相信你是白鹤门下的理由之一,试想你今年不过弱冠年纪,老夫大弟子史锦堂随老夫学武已有三十几年之久,方才他们师兄弟联手围攻,连发二十余招,你小哥既没亮剑,又没封架,只是东闪西躲,就能闪得开他们的剑势,白鹤门何曾有这样的身法?”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位老丈目光如炬,不好瞒骗,自己已说出是白鹤门下,更不能告诉他老道长的事。”心念一动,就道:“小可使的乃是白鹤身法,老丈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扁脸老者沉吟了下,颔首道:“好,小哥既然坚持是白鹤门下,老夫和松阳子乃是素稔,你把白鹤身法说出来让老夫听听,即可证实,只要你确是白鹤门下,老夫立时可能放你回去。” 他说了半天,原来是要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来,但他这话说得相当技巧,丁少秋毫无江湖经验,自然听不出他志在“避剑身法“的居心。 差幸老道长在传丁少秋“避剑身法”之时,曾一再叮嘱,不可向任何人泄漏。 丁少秋听了扁脸老者的话,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老丈原谅,白鹤身法是敝门秘传,没有家师同意,小可不敢从命……” 扁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老夫和松阳子相识数十年,要小哥说出白鹤身法,只是证明你确是白鹤门下,别无他意,小哥不肯说,是不是怕露出马脚来?” 他句句紧逼,故意拿话相激,若非老道长叮嘱在先,丁少秋就非中了他激将之计不可。 丁少秋道:“老丈如若不信,可以到玉皇殿去找我爷爷,家师近日也会赶来,老丈要小可说出白鹤身法,小可实在碍难遵命。” “哈哈!”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出来了,就非从你口里说出来不可,盗走本门‘至宝丹’,触犯本门禁律,就可把你处死,就是你爷爷丁南屏和松阳子赶来,也莫想救你,小哥仔细考虑考虑。” 室中虽然黝黑,但丁少秋看得清楚,扁脸老者说话之时,脸色变得十分险恶、阴沉,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忖道:“看他神情,不像好人,莫非他是故意要套取自己的‘避剑身法’?” 哦,对了,他刚现身的时候,曾和为首劲装汉子说道:“为师都看到了’,就因为他看到三个门人挥剑急攻,还伤不了自己,才生出觊觎‘避剑身法’之心,藉机胁迫自己说出避剑身法来。 他人本聪明,心念这一动,登时想明白了,只是自己四肢动弹不得,一时之间解不开被制穴道,只好故作为难的道:“小可……” 扁脸老者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老夫一向不好说话,对你小哥已经十分客气了,现在老夫给你一晚考虑的时间,只要说出来了,老夫立时可以放你,否则嘿嘿,莫怪老夫无情!” 右手一抬,接连拍了丁少秋左右“天府穴”,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这回感觉得特别清楚,他手掌拍得不重,却有一缕寒气,由“天府穴”直透骨骼,心中暗暗吃惊,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竟有如此厉害。 房门已被阖上,丁少秋靠壁坐着,心中暗暗着急,自己下午出来,现在天色已黑,还没回去,爷爷一定很着急了,自己四肢若废,这该怎么办呢? 几次想运气冲穴,但只要刚一提气,几处被制的穴道就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虽然痛得并不厉害,却使人无法忍受,只得作罢。 这样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木门被人推开,就有灯光从外射入,那是一个身穿玫瑰红衣衫的少女一手掌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走入。 这少女丁少秋见过,她是扁脸老者的小徒弟。 她进来之后,把手中油盏和食盒放到一张木桌上,然后回转过身去,轻轻掩上木门,才俏生生朝丁少秋走来,口中“喂”了一声,说道:“我是给你送饭来的。” 丁少秋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眨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少秋道:“你师父封闭了我四肢,你就是送饭来了,叫我如何吃法?”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我师父说过,你四肢不能动弹,才要我来喂你的……” 说话出口,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忽然娇红欲滴! 丁少秋看着她,心头一阵跳动,说道:“我不饿。” 红衣少女幽幽的道:“你是不是不肯说出同伴来,惹师父生气的?你不说,师父是不会放你的。”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不是。” 红衣少女愕然道:“那是为什么呢?哦,饭菜快冷了,你吃了再说吧!” 丁少秋道:“在下真的不饿。” 红衣少女看着他,低低的道:“你真傻,人是铁,饭是钢,你赌气不吃饭,师父就会放你了吗?”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和你赌气。” 红衣少女道:“那是为什呢?” 丁少秋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喂呢?” 红衣少女眨眨眼睛,低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是四肢动弹不得,我是奉命行事,这又不是……不是……咳,不用说啦,我喂你吃完饭,还要回去覆命呢!” 她转身提着食盒,放到丁少秋面前,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大盘蛋炒饭,又道:“这是我特地叫张妈为你炒的。” 丁少秋道:“为什么?” 红衣少女咭的轻笑一声道:“师父只交代我,说你四肢穴道受制,无法举动,要我来喂你吃饭,我想,如果喂一口饭,喂一筷菜,那多麻烦?所以叫张妈炒了一盘蛋炒饭,只要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饭也有了,菜也有了,不是省事多了?” 说着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用汤匙舀一匙饭,朝丁少秋口里送来,又道:“快吃吧,别说话了。” 丁少秋正要说话,她已把一匙饭,送到口边,只好张嘴把一匙饭吃了。 “这才乖!”红衣少女低声娇笑,又舀了一匙饭送来。 丁少秋道:“你把我当作小孩!” “你说对了!”红衣少女娇笑道:“从前我弟弟不肯吃饭,就是我喂他的,要说他乖,他才吃。” 说到这里,把一匙饭送到丁少秋口里,又娇笑着道:“你和我弟弟一样。” 丁少秋看她又说又笑,娇憨之中,另有一种少女说不出的妩媚,心中不禁微感荡漾,果然又把一匙饭吃了,才低声道:“我年纪比你大,怎么会是弟弟?” 红衣少女一双水样轻柔的秋波瞟了他一眼,她自然听得出丁少秋言外之意,怎么会是弟弟,那不是哥哥吗?一时粉脸绯红,披披小嘴,轻哼道:“你不见得会比我大。” 丁少秋道:“在下今年十八,你呢?” “我……”红衣少女脸色更红,低低的道:“我…… 也十八咯!” 她不好承认丁少秋比她大,所以才说“我也十八”的,但在说话之时,她脸上不觉有着笑意。 丁少秋笑道:“你明明才十七,硬要说十八,岂不可笑?” 红衣少女睁大双目,奇道:“你听谁说的?” 丁少秋笑道:“自然是你师父说的了,他说:小哥今年十八岁,那就比小徒大了一岁……” 红衣少女披嘴道:“我师父才不会说呢!” 丁少秋道:“但你十七岁总是没错吧?” “你好坏!”红衣少女道:“我不和你说啦!” 舀起一匙饭送了过来。这回她果然没再和丁少秋说话,只是一匙一匙的喂着他。 丁少秋呢,有小佳人喂着他吃饭,灯前相对,愈看愈觉得红衣少女娇憨动人,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般娇艳可爱,她喂过来,他张口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不过一会工夫,就把一大盘蛋炒饭吃了下去。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看你,方才还说不饿,现在不是把一大盘饭全吃下去了?” 丁少秋痴痴的望着她,问道:“姑娘芳名,可以告诉我吗?” 红衣少女突然被他问了出来,不觉脸上一红,漾起甜笑,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她收好盘匙,盖起食盒,低低的道:“我该走啦!” 她一双秋波流露出依依之色,望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师父脾气不好,他问你什么,你最好乖乖的答覆他,不可触怒了他。”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低的道: “我叫‘池秋凤’。” 丁少秋忙道:“我叫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池秋凤点点头道:“我知道。” 拿起食盒,急步走了出去,又随着阖上了门。 她没把灯盏带走,室中一灯如豆,却结了一双灯蕊,丁少秋忽然好像失落了什么,心中有忽忽若失之感,池秋凤的笑貌,也随着在眼前浮现! 方才她喂自己吃饭,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如今这一会想起来,就有着说不出的香艳?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人悄悄推开,一条人影轻巧的闪了进来。 丁少秋方自一怔,只听“噗”的一声,灯盏被人一口吹灭,屋中登时一片漆黑,那人也在此时一下闪到丁少秋面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被点了穴道?” 丁少秋目能暗视,抬眼之前,就已看清这人面目黧黑,个子瘦小,身上穿着青布劲装,背负长剑,目光之中对自己流露出关切之色,心中觉得奇怪,不知这人是谁? 这就问道:“兄台是什么人?” 瘦小个子低声道:“我是偷偷进来救你的,这时候还通名报姓吗?快告诉我,你那几处穴道受制了?” 丁少秋道:“他使的不是普通的点穴,在下几次想运气冲穴,都没冲开……” “当然不是普通点穴。”瘦小个子道:“他使的是‘透骨针’针从穴道直入骨骼,不把针取出来,如何冲得开穴道?快告诉我是那些穴道?” 丁少秋心中暗道:“难怪自己一运气,几处穴道中就如针刺一般疼痛!”一面说道: “天府、玄机、章门、臂儒、委中。” 瘦小个子道:“老贼打了你这许多穴道。” 要知丁少秋所报的这几处穴道,除了“玄机穴”是单穴之外,其余均是双穴。 他话声一落,立即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吸铁石,迅快放在丁少秋“玄机穴”中,然后默默运功,把内力凝集掌心,按在吸铁石上,缓缓吸气,提起吸铁石,石上果然黏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他左手拈着钢针递给丁少秋手中,说道:“你瞧,这就是透骨针了。” 丁少秋接在手中,吃惊的道:“好厉害的东西。” 瘦小个子没有作声,继续用吸铁石依次替他从穴道中吸出钢针,每吸出一支,就送给丁少秋,九处穴道,足足化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全数吸出,吁了口气道:“总算大功告成了。” 丁少秋道:“兄台花了不少力气,快坐下来歇息。” 瘦小个子轻哼道:“你当这里是你家里?只要被他们发现,咱们还走得脱?还不快跟着我?” 丁少秋慌忙站起身道:“兄台说得极是。” 瘦小个子压低声音道:“你跟在我身后,出去了,就不可再说话了。” 说完,轻悄的掠近门口,侧耳听了听,才轻轻推开木门,闪身而出。 丁少秋跟着他身后,闪出房门,原来外面是一条长廊,此刻黑沉沉的不闻声息。 瘦小个子朝他打了个手势,迅快的朝后面掠去,等丁少秋跟他掠到长廊尽头,再折而向右,此处是一个小天井,短墙右首有一道小门。瘦小个子轻轻开启小门,外面是一片竹林。 两人迅快的隐入竹林,曲折穿行,最后到了一堵围墙之下。 瘦小个子一下凌空飞起,越过围墙,飘身落地,回头看去,丁少秋已经跟着落到自己身边,这就低声道:“快随我来。” 连纵带跃朝前奔去,身法轻捷,十分快速。丁少秋紧跟在他身后,不即不离和他保持了五六尺距离。 两人展开轻功,在起伏的山岭间足足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瘦小个子依然马不停蹄的赶路。 丁少秋忍不住问道:“兄台要去那里呢?” 瘦小个子连头也没回,只是口中说道:“快了,咱们要赶到前面一座山神庙,才能休息。” 丁少秋看他这么说了,不好再问。这样又奔行了十来里路,前面的瘦小个子转身忽然朝左首一条山径行去,走没多远,果见小山麓间,矗立着一座小庙。 瘦小个子回头笑道:“不是到了吗?” 当先举步朝庙中走入。这座庙小得可怜,一共只有一进,围墙倒塌只剩下了些残垣,两扇大门也早已不见。门内有一个小天井,满院草长及膝,迎面是一个大殿,只有一座神龛、一张供桌,就别无他物,四处都是灰尘沙砾,一看就知业已久无人迹。 丁少秋问道:“兄台就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瘦小个子随口说着,一面领着丁少秋越过小天井,走近石阶,弯下身去,用口吹了几下,说道:“请坐呀!” 自己已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丁少秋只好跟着坐下。 瘦小个子把身子挪开了一些,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在下丁少秋,方才多蒙兄台相救,还没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瘦小个子朝他露齿一笑,说道:“我叫李……飞虹,瞧你说话文诌诌的,好像秀才,酸不酸?” 他脸色黧黑,但这一笑,却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丁少秋道:“原来是李兄,不知李兄怎么知道兄弟被他们擒去囚禁的?” 李飞虹笑道:“你和古灵子三个宝贝徒弟动手,我都看见了,后来古灵子把你擒去,我就暗中跟了下来,怎么不知道?” 丁少秋问道:“你说的古灵子,就是那个老丈吗?” 李飞虹睁大眼睛问道:“你连古灵子都不知道?” 丁少秋脸上不禁一红,说道:“兄弟初走江湖,什么人都不知道。” 李飞虹越听越奇,问道:“你师父没和你说过?” 丁少秋道:“家师方外之人,不问江湖之事,自然不会和兄弟谈江湖上的人物了。” 李飞虹道:“古灵子是当今排教教主闵长江的师兄,武功极高,尤以透骨针打穴,针细有如牛毛,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令人防不胜防。他和师弟不睦,跑到古灵山,创立古灵门,自称门主,江湖上人因他为人虚伪、贪婪,就叫他古灵一怪。” 丁少秋听得不胜佩服,说道:“李兄真是见闻广博。” 李飞虹经丁少秋这一称赞,心头极为高兴,笑道:“还有呢,古灵子的哥哥是有神医之称的九九先生……” 丁少秋道:“这名字好怪!” 李飞虹笑道:“一点也不怪,九九先生原本姓张,因为他医术高明,活人无数,病家见到他时总会说:求求先生,救救我家的什么人,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当作救命先生,还有,经他诊治的病人,一百个人中,至少也有九十九个得救,所以就称他九九先生了。” 丁少秋只是听他说着,没再开口。 李飞虹续道:“九九先生几年前去世了,古灵子听说九九先生采撷天下名山九十九种罕世灵药,合制了三颗九九丹,功效如神,他就动了觊觎之心,胁逼寡嫂交出九九丹……” 丁少秋愤然道:“这人真是岂有此理。” 李飞虹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他从武夷回来,半途中被人把九九丹盗走了。” 丁少秋一怔,问道:“这是几时的事?” 李飞虹道:“就是一两天以前的事,古灵子不是指你和盗走他九九丹的是同党吗?” 丁少秋道:“原来他说的至宝丹,就是九九丹。” 李飞虹道:“他怎么说?” 丁少秋就把古灵子和自己说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李飞虹哼道:“原来他把你擒去,是另有目的,哼,真不要脸,亏他还是自称门主,还觊觎你的避剑身法。” 丁少秋在他说话之时,思索着李飞虹怎会知道古灵子九九丹之事?忽然想起昨晚把锦盒塞给自己的人,当时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对方身形瘦小,和李飞虹相仿佛,莫非就是他…… 回过头去,正待朝李飞虹询问,突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似是朝小庙飞奔而来,这就低声喝道:“李兄,有人来了!” 李飞虹一怔道:“我怎么会没有听见?” 丁少秋道:“好像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古灵子追来了,哦,他们刚到山下,离这里有一段路,但也快到了。” 李飞虹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好吧,咱们那就躲一躲,你随我来。”走上大殿,双足一点,纵上神龛,一下闪到神像后面,叫道:“你快来呀!” 丁少秋跟着纵上神龛,举目望去,神龛离地本来就有四五尺高,那是铺了地板之故,如今神像后面的地板上,破了一个窟窿,李飞虹已经跃入窟窿,只要再蹲下身子,就没有可能找得到了。 丁少秋跟着跃下,李飞虹笑道:“这里好不好?” 丁少秋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们已经到庙门口了,你快别作声!” 话声未落,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入。 李飞虹附着丁少秋的耳朵轻声说道:“你耳朵果然灵得很。” “嘿嘿!咱们第二次到这破庙里来了!” 话声苍老而深沉,正是古灵子的声音。 丁少秋不禁缩了下脖子,弯低了些腰,这下鼻子正好碰到李飞虹的头上,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只听一个娇脆声音说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追姓丁的来的?他已经逃走了,还会耽在这里?我看追不上他就不用追了。” 这说话的是池秋凤。丁少秋自然听得出来,她这话是暗中帮衬着自己,心头不由对她暗暗感激。 “嘿嘿!”古灵子深沉的干笑了两声,才道:“天下虽大,姓丁的小子逃得了吗?为师是等一个人来的。” 池秋凤听说师父是等一个人来的,那就不是追丁少秋来的了,她心头不觉放宽了下来,接着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是等什么人来的呢?” 古灵子门下,有三个男弟子,一个女弟子。平日里也只有池秋凤敢向师父问东问西,三个师兄,在师父面前连屁都不敢放。 古灵子嘿嘿笑道:“你看,和为师约在这里见面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池秋凤抬目看去,只见庙门口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一手用竹竿点地,朝庙门行来,心中暗道:“原来这人竟是个瞎子!” 黑袍瞎子跨进庙门,就拱拱手,呵呵笑道:“古门主请了,兄弟迟来一步,请多多恕罪。” 躲在神像后面的两人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恨不得探出头去瞧瞧,但他们站在地板窟窿中,要想探看,就得先纵上地板,此时面对古灵子这样的高手,自然不敢稍动。 只听古灵子大笑道:“鄢长老请了,老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接着一阵竹竿点地,响起“搭”“搭”之声,黑袍瞎子已经走上大殿,感慨的道:“古门主切莫再以长老相称,兄弟已经退休多年了。” 古灵子道:“鄢老哥可是有什么消息见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古门主果然明察千里,兄弟若无重大消息,岂敢劳动门主大驾?” “鄢老哥言重。” 古灵子道:“老哥有什么重大消息,但请明示。” 黑袍瞎子呵呵一笑道:“古门主总听到过有关风雷宝笈的传闻了,不然的话,古门主也不会巴巴的从古灵山赶到这里来了。” 古灵子心头一动,急忙问道:“鄢老哥莫非知道风雷宝笈的下落吗?” “一点不错。” 黑袍瞎子沉笑道:“而且在天色大亮之后,风雷宝笈就会一步近一步,自动送上门来。” 古灵子听得深感意外,不期一怔,急急问道:“鄢老哥是说天亮之后,风雷宝笈会自动送上门来?送到这里来? 风雷宝笈已经出土了?” “没错。”黑袍瞎子笑道:“古门主不相信?” 古灵子忙道:“这话从你鄢老哥口中说出来,兄弟自然相信,但请鄢老哥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黑袍瞎子得意的道:“据兄弟得到的消息,风雷宝笈出土已有多时,为白鹤门所得……” “哦!”古灵子口中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丁少秋自称白鹤门下,连史锦堂(大弟子)和二个师弟联手,连发二十余剑,竟然沾不到他半点衣角,当时自己就已看出他身法有异,如此看来,这小子使的身法,竟是出自风雷宝笈,无怪在三个门人的快剑环攻之下,游走自如,半点也伤他不得了。 黑袍瞎子续道:“白鹤门松阳子明日一早,就会从山前经过。” 古灵子道:“他会把风雷宝笈带在身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松阳子就是不放心把风雷宝笈放在白鹤观,所以要带在身边。” 古灵子问道:“鄢老哥准备如何下手?”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这姓鄢的想抢风雷宝笈!” 黑袍瞎子沉吟了下道:“兵法中曾有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说法,光是松阳子,已经不易对付,他此行还有松雪、松云两个师弟以及四名弟子随行,实力相当坚强,但有古门主和兄弟联手,就可稳操胜算了。” “哈哈!”古灵子大笑一声道:“他四个门人,由兄弟门下四个弟子对付,已绰有余裕,兄弟对付松阳子,鄢老哥对付松云、松雪,以一敌二,稍稍吃力,但鄢老哥若能支持到五十招以外,兄弟相信必可制住松阳子,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黑袍瞎子大笑一声道:“兄弟若是连白鹤门的松云、松雪两人都对付不了,兄弟还叫什么翻天掌?” 古灵子大喜道:“那就这么办。” 黑袍瞎子道:“宝笈到手,古门主的意思,该……” “哈哈!”古灵子大笑道:“这还用说吗?由兄弟和你鄢老哥共有,兄弟决无独自吞没之心。” “好!”黑袍瞎子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古灵子抬抬手道:“天快亮了,鄢老哥请坐歇一会吧!” 黑袍瞎子和古灵子各自在殿前石阶上坐下,史锦堂和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池秋凤)也在石阶左右两旁坐了下来。 这下可把躲在神龛后面地板窟窿中的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害惨了! 他们缩着身子,躲在窟窿里,殿前坐了两大高手,你只要呼吸重浊一点,就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因此两人不但不敢交谈,也不敢直起身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丁少秋个子较高,蹲着身子,还比李飞虹高了一个头,两人蹲在一起,身子自然靠得很拢。 丁少秋不时可以闻到李飞虹头发上隐约传来的幽香,和她口中轻微的细息,心中暗暗奇怪,李飞虹面貌如此黝黑,身上衣衫,好像还经过香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东方才渐渐露出鱼白! 天色只要透出一点曙光,很快就大亮了。只听殿前响起黑袍瞎子的声音说道:“古门主,天色已经亮了吧?咱们也该出去了。” 他双目虽瞎,但时间却算得很准! 古灵子呵呵一笑道:“鄢老哥说得是。” 接着只听一阵竹竿点地之声,朝外而去,可见黑袍瞎子和古灵子相偕走出庙去,古灵子的四个门人也一起跟着出去。 李飞虹长长吁了口气道:“他们总算走了。” 他这一抬头,脸颊差点碰上丁少秋的嘴唇,口中不期轻轻啐了一口。 丁少秋并没觉得什么,低声道:“李兄,我们上去。” 当先一跃而上。 李飞虹跟着跃上,再由神龛跃落地面,一面问道:“丁兄,我们要不要跟他们去?” 丁少秋道:“古灵子和那瞎子觊觎风雷宝笈,要在山前拦截家师,兄弟自然要跟了。 “李飞虹点头道:“好,咱们也该走了。”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本待问他,古灵子的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但因对方已经走了一会,怕追不上他们,因此话到口边,还是没有问出来,就举步朝外行去。 李飞虹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我看你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怎么不说了?” “是的。”丁少秋道:“我想问你,古灵子的三颗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 李飞虹跨上一步,和他走成并肩,然后偏头问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丁少秋道:“没什么,如果那只锦盒是你塞给我的,我虽然是替你背了黑锅,但你也把我从他们那里救了出来,也可以扯过了。” 李飞虹笑了笑道:“我救你,原不望报,扯过也好,不扯过也好……” 话没说完,丁少秋忽然扬了下手,脚下一停,轻嘘道:“快别说话了。” 李飞虹悄声问道:“他们就在前面吗?” “闪进树林去了。” 丁少秋一手握住李飞虹的手,拉着他迅快的朝左首松林闪入,一面低声道:“我们至少要和他们保持十丈距离,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他无意之中拉着李飞虹的手,但却立时感到李飞虹的手生得很小,而且柔腻如玉,不类男人的手,想起在神龛窟窿中,隐约闻到他发上的幽香,心中不禁暗暗起疑。 李飞虹任由他拉着手闪进松林,才脚下一停,轻轻缩回手去,说道:“在树林里还能看得到他们人影吗?” 丁少秋道:“不用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地头,所以我们也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道:“他们就准备在这里动手吗?” 丁少秋道:“前面不远就是通往玉皇殿的大路,家师一行,就会从这里经过,他们要拦截,自然会在这里动手。” 李飞虹问道:“他们动手的时候,你要不要出手呢?” 丁少秋道:“有家师和二位师叔出手,我就不用出手了。” 李飞虹道:“你出手,我一定会帮你的。” 丁少秋道:“谢谢你。” 李飞虹摸了下身边长剑,问道:“丁兄,你用不用兵刃?” 丁少秋道:“剑。” 李飞虹道:“你没带剑,待会用我这柄好了。” 丁少秋道:“我有。” 李飞虹好奇的道:“你剑在那里?” 丁少秋笑道:“就在我袖里,是一柄短剑。” 李飞虹道:“难怪我看不到,啊,他们当时没有搜你的身,否则就被老贼搜去了。” 丁少秋目注远方,矍然道:“前面大路上传来十来个人的脚步声,莫非师父他们来了?” 李飞虹道:“奇怪,我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丁少秋道:“再近一点,你就会听到了。”说到这里,急急说道:“我们快过去。” 李飞虹问道:“古灵子他们呢?” 丁少秋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绿晨扫校 第十一章 丁少秋,李飞虹两人穿行松林,朝前走了八九丈光景,就以树身作掩护,悄悄探头看去。 古灵子和黑袍瞎子两人已经并肩站在大路旁一棵大树之下,两人身后,一排站着三男一女,则是古灵子的四个门人。 这时山麓东首已经出现了一行人,为首—个须发花白的灰袍老道人正是白鹤观观主松阳子。稍后则是他两个师弟松云、松雪,最后则是四个身穿青袍的道人,白鹤观门人,一路疾行而来。 他们还没走近,古灵子和黑袍瞎子已从大树底下迎了出来,站在大路中间。 古灵子森冷的道:“松阳道兄别来无恙!” 松阳子急忙稽首道:“原来是古门主,多年不见,却在这里遇上,真是巧极,道兄大概也是赴玉皇殿之会去的了?” 黑袍瞎子大声喝道:“松阳子,你可是不认识鄢某了吗?” 松阳子被他喝得一怔,慌忙稽首道:“这位施主恕贫道眼拙……” 古灵子接口道:“这位就是名动大江南北的翻天掌鄢茂元鄢老哥。 李飞虹低声道:“我知道了,他本是排教长老,自从眼睛失明,就离开了排教,这人以翻天掌成名,手下十分狠毒……!” 只听鄢茂元洪笑一声,说道:“松阳子,你当咱们两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松阳子道:“古门主、鄢大侠莫非在此等人?” “你说对了。” 鄢茂元深沉一笑道:“鄢某和古门主等的就是白鹤观主松阳道长。” 松阳子一怔道:“二位在此相候,必有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鄢茂元深沉笑道:“鄢某想请教道兄,江湖传言昆仑派风雷宝笈落在白鹤观,不知可有此事?” 松阳子平静的笑了笑,颔首道:“确有此事。” 他回答得如此爽直,倒出翻天手鄢茂元意料之外,不觉微微一怔,又道:“道兄可曾带在身上?” 松阳子道:“贫道带来了。” “如此就好。” 古灵子大笑道:“不知道兄可否取出来,让兄弟和鄢老哥一阅?” 松云、松雪眼看两人拦在路上,分明不怀好意,尤其鄢茂元,试想大师兄身为白鹤门掌门人,江湖上谁不尊称一声“道长”?他一口一声“松阳子”,态度傲慢,好生狂妄! 两人心中早就深感气愤,这时听古灵子的口气,大有拦路劫夺“风雷宝笈”之意,忍不住不约而同的朝前走了上去。 松阳子神色丝毫不变,微微一笑道:“古门主、鄢大侠要看,本当双手奉上,但贫道此次携带本笈,前去玉皇殿赴会,乃是应少林、六合、黄山、武功、丐帮等各大门派之请,将此笈在大会中当众公开,如今离大会已不过两日,二位要看,就请到玉皇殿会场上当众观看,此处实有未便,这点只有请古门主、鄢大侠多多原谅了。” 古灵子脸色一沉,嘿然道:“这么说道兄是不肯赏脸了?” 松阳子含笑道:“今天离大会不过两天,贫道自会在会上公开,二位也不急在一时,何用教贫道为难……” 鄢茂元大声喝道:“松阳子,你可知道鄢某和古门主如何约定的吗?” 松阳子还没开口,松云子冷声道:“鄢大侠和古门主如何约定的,与咱们何干?” 鄢茂元大笑道:“自然有关,鄢某曾和古门主约好了,万一松阳子不交出昆仑风雷宝笈,那么白鹤观的人就不用再离开这里了。” 松云子沉声道:“此话怎说?” “这话还不够明白吗?” 鄢茂元厉笑道:“不用再离开这里,就是要你们永远留在这里了!” 松云子怒喝一声:“好个狂妄无知之徒!” “锵”、“锵”两声,松云子和松雪子同时撤出长剑。 鄢茂元大笑道:“你们两个不是叫松云、松雪吗?咱们早就约好,你们两个就由鄢某打发的。” 手中一根四尺长的竹竿,“咻”的一声朝两人横扫过来。 松云、松雪早有准备,对方一竿扫来,两人一个轻旋,分向左右旋开,两柄长剑同时使了一记“挥鞭断流”,朝竿上劈落,但听铮铮两声,长剑劈到竹竿上,竟然被震得反弹而起。 鄢茂元双目虽瞎,反应却十分敏捷,竹竿一挑,又发出咻咻轻嘶,飞出十数点流芒,分向两人袭去。 松云、松雪展开剑法,剑光披离,忽伏忽舞,宛如两只白鹤,一左一右朝鄢茂元进退夹击。 鄢茂元听声辩位,一支竹竿每每抢先发招,占得先机,松云、松雪联手合击,还是不时的被逼后退,但因有两人联手之故,纵然不时被逼后退,却也并无败象。 古灵子看得大是不耐,右手抬处,掣出剑来,目注松阳子沉笑道:“松阳道兄既然不肯交出风雷宝笈,古某只好不客气了,道兄请亮剑吧!” 松阳子微微攒眉,依然打了个稽首道:“古门主明鉴,昆仑风雷宝笈内容如何,两天后即可公开,古门主到时自会明白,值不得为此动手,伤了两家和气……” 古灵子长剑一指,沉笑道:“道兄交出宝笈,就可不伤两家和气,如果不肯交出宝笈,那就只有放手一搏,道兄快亮剑吧!” “善哉,善哉!” 松阳子仰天稽首,说道:“古门主即使胜了贫道,也是得不偿失,何苦……” 古灵子目射凶光,喝道:“不必多言,道兄再不亮剑,古某要开罪了!” 长剑对着松阳子徐徐刺来。 松阳子叹息一声道:“古门主一再相逼,贫道也只好奉陪了。” 话声一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 古灵子先前因松阳子没亮出剑来,他究是一门之主,不好急攻过去,剌出的长剑去势极缓,此时眼看松阳子长剑业已出匣,他就存了先下手为强之心,口中沉喝一声:“道兄小心了!” 剑光乍闪,由缓而速,化作三点寒芒,一下朝松阳子胸前三处大穴飞射过去,出手之快,变招之速,可说叹为观止! 松阳道长身为白鹤门掌门人,对“白鹤剑法”浸淫数十年,一身功力深厚无比,长剑在手,岂会在乎你剑势加速?身形轻轻一旋,双手扬起,如鹤展翼,飞身而过,剑光快若飞练,反向古灵子当头飞来。 光是这一招避招还击,轻灵巧妙,不愧剑术名家,炉火纯青。 古灵子沉哼一声:“好剑法!” 振臂发剑,直向松阳子剑尖上点去,但听“叮”的一声轻响,两支剑尖低个正着! 古灵子口中大喝一声,左手袍袖一展,上身微向前扑,功运右腕,直透剑尖,志在全力向前推去。 松阳子忽然身形一偏,长剑倏然收回,急急朝前划了一个圆圈,口中笑道:“古门主透骨针贫道领教了。” 原来古灵子藉着力贯剑尖,朝前推进之际,左手已打出七支透骨针。松阳子却不和他比拼内力,迅即把长剑收回,随着一圈之际,却以内力吸住了打来的七枚透骨针。 古灵子暴喝一声,长剑飞舞,急扑猛攻而上,左手也似爪似掌,配合剑势,乘隙出手。 这一番猛攻,是他怒极而发,威势极盛,但见剑光如轮,掌风似涛,就像漫天风雨飘洒而来。 白鹤观主松阳子长剑开阖,有如白鹤飞舞,展翅相扑,强烈剑光,电闪雷奔,和古灵子以攻还攻,毫不逊色! 这对丁少秋来说,真是最好的机会,他初出江湖,毫无对敌经验,可以从这一战中,吸取白鹤剑法的精微变化,融会贯通,对古灵子快捷如风的剑法,也足可吸收它的长处。 一时之间,看得心领神悟,紧记在心,有时看到奥妙之处,还不自觉的以指代剑,随手划着,真是获益非浅! 李飞虹傍着他低声问道:“丁兄,你在做什么?” “啊!”丁少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没什么。” 李飞虹又道:“你看那一边的人会有胜算?” “啊!”丁少秋回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李飞虹轻哼道:“瞧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看那红衣姑娘看着迷了?” 丁少秋脸上不期一红,说道:“李兄说到那里去了?兄弟是在看家师使出来的剑法,变化繁复,不是平日里所能讲解出来的……”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轻咦,说道:“不好,家师着了他的道……” 纵身穿林而出,朝古灵子凌空激射过去,人还未到,左手扬处,一记“百步神拳”已先声夺人,轰然直击过去。 原来古灵子和松阳子久战不下,有时还被白鹤剑法逼退,心头不禁大为怒恼,本来还以为自己足可把松阳子拿下,如今看来,自己最多也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如何还能把风雷宝笈从他手中夺得过来? 一念及此,不由得凶心陡起,口中大笑一声,左手袍袖蓦地挥起,朝松阳子迎面拂了过去。 这一拂,从他大袖中飞出一蓬淡淡的黄烟,如雾如霰,随风而散。松阳子赶紧闭住呼吸,已经闻到了少许,脚下踉跄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四名白鹤观弟子睹状大惊,急忙挥动长剑,抢了上去。 古灵子一记“迷仙散“得手,仗剑追扑过来,看到四名白鹤观弟子拦在前面,口中大喝一声:“滚开去。” 剑光横扫,响起四声“铛”“铛”金铁狂鸣,把四名白鹤观弟子震得后退不迭! 就在此时,陡觉一记劲急拳风迎面撞来,急忙挥起左手大袖朝前迎击出去。 但这一下但听蓬然一声大响,古灵子被震得上身往后一仰,一时间站不住椿,双足移动,后退了半步,口中忍不住叫了出来:“百步神拳!” 他后退半步之际,凌空飞来的一道人影已在他面前泻落,这人正是丁少秋,他连正眼都没朝古灵子望上一下,就朝四个白鹤门人抱了拳“这姓古的由小弟来对付他,四位师兄快去照顾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 “会是丁师弟!” 四个白鹤门人先前以为一下震退古灵子,必将来了帮手,那知来人只是白鹤门的关门小师弟丁少秋,但他们听丁少秋的口气极大,虽然疑信参半,(他们并不知道丁少秋跟老道长学内功的事)还是迅快的退了下去,保护师父。 古灵子先前也以为此人一记“百步神拳”有如此深厚功力,来的不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就是丁南屏,那知定睛看去,泻落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昨晚逃走的丁少秋,不觉厉笑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昨晚让你逃走,老夫正要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丁少秋冷哼一声道:“古灵子,亏你还自称古灵门的门主,连你寡嫂的东西,都要强取豪夺,据为已有,你居然贼性不改,又来拦路劫夺白鹤门的东西,真是丧心病狂,不知廉耻,昨晚我只是骤不及防中了你的暗算,你以为丁少秋怕你不成……” 古灵子的大弟子史锦堂一手提剑,胯上一步,大声道:“师父,让弟子把这小子拿下!” 古灵子紧闭着嘴唇,目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一言不发,直到史锦堂抢出,才左手一摆,沉声道:“你退下去,为师要劈了他!” 池秋凤今天早晨得知丁少秋已经逃走,心头暗暗吁口气,总算放下了心,不,她心头依然牵挂着放不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这时骤见一记拳风震退师父的竟会是丁少秋,他竟然就在师父面前出现,她心头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已经逃出去了,这下岂不是自投罗网?喜的是自己又看到他了,在大白天,他看来比昨晚穴道受制更显得意气飞扬,英俊潇洒! 啊!他竟敢在师父面前如此说话,他……他简直不要命了!她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人几乎摇摇欲倒。 她身边一个劲装汉子急忙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池秋凤一手掩着头,说道:“没……没什么。” 史锦堂听师父这么说了,就不敢多说,迅即退下。 古灵子目凝凶光,厉笑道:“姓丁的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老夫要一剑劈了你!” 丁少秋潇洒一笑道:“你随时都可以出手,丁某何用准备?”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实则右手早已紧握短剑剑柄,随时都可以出手。 古灵子目光冷厉,沉哼道:“小子,你真够狂!”“狂”字出口,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已经贯胸飞射过来。 丁少秋如今巳知道老道长送给自己的这柄短剑可以削铁如泥,他要试试古灵子到底有如何厉害?不想一试就削断对方长剑,身形倏然一个轻旋,拧腰发剑,使了一招“白鹤亮翅“,用剑脊朝古灵子剑上拍去。 一声锵然剑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古灵子暗暗惊凛,忖道:“这小子那来如此强大的内力?” 他自然不相信自己数十年修为,只能和丁少秋平分秋色,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剑笔直朝丁少秋刺去。 丁少秋左手提起短剑,由上而下,再使“鹤爪拨蛇”,剑尖向右拔出,他仍以剑脊向对方剑身拍去,又是锵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人一左一右错开数尺。 古灵子是何等人,眼看丁少秋手中短剑,光芒强烈,分明是一柄稀有利器,但他两次都以剑脊拍向自己剑身,不敢用剑刃相击,乃是为了不想削断自己长剑,给自己难堪,哼,老夫乃是一门之主,何须你小子手下留情? 一念及此,心头不觉更怒,右腕连震,剑势突然加快,一片剑光纵横交织,记记不离丁少秋左右前后周身要害大穴。 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虽然还只有三四成火候,但已经足可相当今武林有数十年修为的高手不相上下。 但这是指以内力拼搏而言,如论剑上造诣,丁少秋自是不如古灵子远甚,这回古灵子展开快攻,丁少秋究竟练剑日浅,功夫经验都比人家差了一大截,一时之间,顿感手忙脚乱,手中一柄短剑就有施展不开之感! 差幸他一发现自己剑法运用不熟,不是古灵子对手之时,立即使出老道长所教的“避剑身法”来,身形闪动,如鱼逆水,在纷披剑光之中,乘隙蹈暇,泼刺自如,任你古灵子剑法再快,也休想沾上他半点衣角。 古灵子昨天就见识过他这套身法,十分奇奥,此刻亲自和他交手,每一剑依然是毫厘之差,被他避了开去,心头又气又怒,左手取出几支透骨针,扬手打出。 那知丁少秋此时展开避剑身法,身形飘忽,晃动的人影,大半都是幻影,古灵子平日百发百中的透骨针,这回也失去了准头,有如泥牛入海,悄无踪影! 丁少秋在他剑下接连闪避了十几剑之后,渐渐有了心得,就随着身形闪动,选择“白鹤剑法”和“武功剑法”中比较接近的招式,因势发剑,出其不意,朝对方攻去。 这是说先前只有闪避的份儿,现在总算有了还击的能力。 再说松云、松雪两人联手迎战鄢茂元,这一阵工夫,已打出百招以外。鄢茂元早先曾在古灵子面前夸下海口,自己如果连松云、松雪都对付不了,还叫什么翻天掌? 但他纵然武功极高,怎奈双目失明,出手避招全凭听觉,总究比双目完好的时候要差上一点,才会和对方二人拖延了这许多时光。 心念转动之际,脸上神情就平添了一般凶戾之色,口中沉哼一声,左手觑准松雪方向,猛地欺身飘飞过去,翻手一掌,疾如雷火朝松雪背后印去。 松雪子和师兄联剑迎战对方一支竹竿,却没想到他会倏然欺来,向自己下手,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半步,急急向右闪出,对方一掌已经拍在左肩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跌了出去。 松云子看得大吃一惊,喝了声:“姓鄢的老贼,拿命来!” 长剑一抖,剑先人后朝鄢茂元扑了过去。 鄢茂元在打斗经验上,胜过松云子甚多,听声辨位,手中竹竿使出“粘”字诀,一下贴着松云子长剑,朝外甩出。 松云子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一个人就随着他竿势呼的一声凌空飞出。 鄢茂元口中冷嘿一声,扬手一记“翻天掌”朝松云子劈去,这下他把松云子当作飞靶,可以说是十拿九稳,非伤在他掌下不可。 丁少秋正在和古灵子动手的人,耳中听到三师叔(松雪)的一声闷哼,急忙举目看去,二师叔(松云)又被鄢茂元竹竿挑起,扬手发掌凌空追击,心头一急,立即舍了古灵子,纵身朝二师叔和鄢茂元之间飞扑过去,身在半空,扬手一记“百步神拳”朝鄢茂元“翻天掌” 掌风截去。 两道劲风乍然一接,发出蓬然一声大响,鄢茂元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认出这一记拳风正是武功门的“百步神拳”,一时只当武功门有高手赶来支援,一手以竿拄地,喝道:“来的是武功门那一位高人?” 丁少秋微哂道:“我不是武功门的高人,我是白鹤门下丁少秋。” 古灵子眼看正在和自己动手的丁少秋忽然舍了自己,去抢救松云子,心头自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凌空朝丁少秋扑来。 鄢茂元听说截住自己“翻天掌”的竟是白鹤门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心头也不禁勃然大怒,手中竹竿抖处,“咻”的一声朝丁少秋顶门抽下。 这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丁少秋出手! 松云子被摔出一丈以外,等落到地上,惊魂甫定,瞥见古灵子、鄢茂元二人不约而同朝丁少秋出手,他要待出手抢救,因相距尚远,已是不及,口中急叫道:“少秋,小心!” 丁少秋道:“不要紧,二师叔快去瞧瞧三师叔怎么了?” 口中说着,手上可丝毫未懈,左手扬处,朝凌空飞扑而来的古灵子打出一记“百步神拳”,右手寒光乍现,短剑使了一招“三花护顶”,幻起三朵剑法,朝鄢茂元当头击落的竹竿上削去。 这一记他是存心要削断鄢茂元竹竿的。因为鄢茂无双目已瞎,这支竹竿不但是他随身兵刃,而且是他仗以走路的眼睛,若是把他竹竿削断了,至少可以使他空有一身武功,也无从使展了。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短剑寒光乍起,但听接连响起三声“嗒”“嗒”轻响,焉茂元手中一根三尺六寸长的竹竿,立即截断了三截,跌落地上,手中只剩了两尺来长的一截了。 要知鄢茂元手上这支竹竿,却是百炼纯钢所铸,外表故作竹竿之状,刚中有柔,不是任何利刃所能砍削得断,这回可真是遇上了克星。 鄢茂元耳朵何等敏锐,再加上每一声“嗒”,都会感到手中一轻,三声“嗒”响之后,手中轻了一半,心知遇上了神兵利器,左手急忙往竿上一抡,一支百炼精钢的长竿已只剩下两尺来长一截,心头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好小子,是你削断了我的长竿?老夫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在他说话之时,丁少秋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身材瘦小、面目黧黑,身穿青布劲装的少年,这人正是李飞虹。他一手仗剑,大声说道:“哼,你们两个老不死打一个,还要不要脸?丁兄,我来帮你!” 飞身扑击而来的古灵子就和丁少秋的一记“百步神拳”相遇,身在半空,自然无法躲闪了,只好挥手拍出一记劈空掌和“百步神拳”硬拼,半空中爆出一声蓬然大响,古灵子立即施展“千斤坠”身法飘落地面。 丁少秋这一记“百步神拳”虽然伤不了古灵子,但却把他在半途中逼落地面,也就是延缓了他的攻势,使他比鄢茂元落后了一步。 鄢茂元喝声出口,右手忽然把半截精细竹竿交到左手,右手倏翻,一掌朝丁少秋拍来。 方才他也曾几次施展“翻天掌”,除了松雪子骤不及防,伤在他掌下,一般说来,掌势威力并不是最强的。 但现在可不同了,他因竹竿被丁少秋削断,使他杀机陡起,非把丁少秋立劈掌下,难消他胸头之怒,才把竹竿交左手,由右手发掌,这才是他翻天掌仗以成名的“翻天掌”。 掌势甫出,一丈周围空气好像遇上极强的压力,顿使人有窒息之感,一团无风无声的掌力,宛如奔雷迅发,猛朝丁少秋身前冲撞而来! 李飞虹长剑一领,正待出手! 丁少秋叫道:“李兄,不可用长剑去接。”说着,左手五指上翘,朝外扬起,右手直坚,迎着对方掌力朝前推去。 这一记正是老道长教他的怪招,招式和白鹤掌法中“鹤舞空庭”颇相近似!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丁少秋这一招“鹤舞空庭”未使出之前,鄢茂元的“翻天掌”掌风所至,几乎使得一丈方圆风云变色,大有沛然莫之能御的声势,但等到了少秋这“鹤舞空庭”摆出招式,右掌缓缓推出,既不见丝毫风声,却把对方来势汹涌的“翻天掌”声势硬行压制了下去! 不,迅疾无俦把对方的一团掌风推了回去。“翻天掌”来势迅若奔雷,这回去势更是快若飙风! 鄢茂元双目虽盲,但他外号就是“翻天掌”,在“翻天掌“上下过数十年功夫,纵然有一丝一毫不对,立可察觉,何况他拍出去的一团掌风,整个完壁归赵,被推了回来。 这是他从练“翻天掌”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心头这份惊骇,当真莫可言宣,一时之间,那还犹豫,身形倏然朝地下扑下,一个“懒驴打滚”,接连向旁滚出去一丈七八尺以外才用左手半截竹竿点地,跃了起来。 就在他堪堪向旁滚开,翻天掌一团掌风已经朝他原来立身之处轰然下击,泥土蔽天,地面上已被轰成一个大窟窿! 这下直看得古灵子、松云子、李飞虹等敌我双方的人,莫不惊诧万分,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丁少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池秋凤更是睁大一双美目,望着丁少秋,怔怔出神! 古灵子纵身扑来的人,被丁少秋一记“百步神拳”在中途逼落地面,原待再次纵身扑击,恰好丁少秋使了一记怪招,把鄢茂元的“翻天掌”全数奉还,轰得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他平日里纵然目空四海,狂傲不可一世,但自思也绝不是丁少秋的对手。心念一动,立即返剑入匣,口中喝了声:“徒儿,走!” 当先一个飞旋,纵身向林中投去,他四个门人眼看师父已走,也纷纷跃起,跟着往林中掠去。 翻天掌鄢茂元仗着机警,避开丁少秋的一记反击,口中不觉发出破锣般的一声大笑,说道:“好小子,原来你学会了昆仑宝笈上的武功,哈哈,今后江湖上,你小子会寸步难行。” 说到最后一句,人已随声跃起,宛如飞鸟投林,快速无比朝林中投去。 丁少秋没理会他,急步朝坐在树下的松阳子奔了过去,口中叫道:“师父,你老人家没事吧?” 松阳子在古灵子撒出“迷仙散”之时,已经及时摒住呼吸,因此只吸入了少许,由四个门人扶着坐下,舀来泉水,喝了两口,便已清爽,再经这一阵工夫坐息,业已复原,闻言含笑道:“为师已经没事了。” 这时松云子也扶着松雪子走来。松雪子是被鄢茂元“翻天掌”击中左肩,伤势虽然不轻,却差幸并非要害。 松云子道:“少秋,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丁少秋连忙躬身道:“二师叔过奖。” 松云子目光朝李飞虹投去,问道:“少秋,这位少侠是什么人?” 丁少秋忙道:“回二师叔,他叫李飞虹,是弟子最近结识的朋友。” 李飞虹朝松阳子、松云子抱抱拳道:“晚辈李飞虹见过二位道长。” 松云子问道:“李少侠是那一派的门下?” 李飞虹低头道:“晚辈没有门派,只是跟家父练过几年拳剑,如此而已!” 人家不肯说,松云子也就不好再问了。 松阳子朝四个门人吩咐道:“你们三师叔伤得不轻,快去砍几棵松树,用藤条编扎好,才能抬着他上路。” 四名道士答应一声,立即去砍了两棵较小的松树,用藤条扎成担架,让松雪子躺下,由两名弟子抬着上路。 以松阳子为首的一行人也就继续上路,不过在行列中多了丁少秋和李飞虹二人。 松云子对丁少秋毫不费力的击败古灵子、鄢茂元二人,心中甚是惊诧,但看大师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异色,好像早就知道内情,几次要待开口向大师兄询问,因有李飞虹和丁少秋跟在自己身后,不便问出口来。 松阳子问道:“少秋,你和李少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回师父,这话说起来长着呢!” 丁少秋接着就从自己找上丁家庄说起,一直说到自己被古灵子所擒,昨晚由李飞虹替自己取下透骨针,一同到小庙歇足,听到古灵子和鄢茂元勾结,觊觎昆仑宝笈,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池秋凤喂自己吃饭一节略过不提。 他口中虽然没说出来,但一想起当时情景,池秋凤的娇羞笑容,就在面前浮起,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涟漪! 李飞虹和他并肩走着,忍不住偏头问道:“丁兄,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啊……”丁少秋忙道:“没有,没想什么……” 李飞虹披披嘴道:“我看得出来。” 丁少秋急得胀红了脸,说道:“我真的没想什么。” 李飞虹掂起脚尖,附着他耳朵,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着那红衣姑娘?她长得不错咳!” 丁少秋被他说到心里去了,脸上更红,压低声音道:“你才想她呢!” 中午时光,赶到玉皇殿。 玉皇殿主持松风子和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丁老爷子丁南屏早已得到信息,一起迎了出来。 松阳子朝邵、丁二人稽首道:“两位老施主怎的和贫道也客气起来了?” 邵南山道:“兄弟听说道兄在路上遇上劲敌,松雪道兄还负了伤,那就快把他抬进去。” 丁少秋走上前,口中叫了声:“爷爷。” 丁老爷子沉哼道:“你出去也不和爷爷说一声,害得大家为了找你,一个晚上,四处出动,到这时候,还有好几个人还没回来,你说,你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从小到大,从没看到爷爷如此疾言厉色过,心头一怕,不由说不出话来。 白鹤观主忙道:“丁老施主莫要责怪少秋了,少秋是遇上歹人被掳了去……” 丁老爷子矍然道:“是道兄把他救下来的吗?” “哈哈!”松阳子大笑一声道:“今天早晨是徒儿救了师父!” 丁老爷子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松风子道:“丁老施主,请观主到里面再说吧!” 邵南山笑道:“对了,咱们是迎接松阳道兄来的,师弟拦着他问个没完,要他站在这里说吗?二位道兄快到里面待茶。” 丁老爷子失笑道:“兄弟失礼,二位道兄请。” 这时四名白鹤观弟子抬着松雪子,早有玉皇殿的道士接应,先行往里行去。 松阳子、松云子两人也由邵南山、丁老爷子和松风子陪同,进入第二进东院。这里已划为各大门派贵宾休息之所,连同后面二十几间房舍,则为贵宾的住所。 这时大家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大客厅中传来高声谈笑。 松阳子道:“各位施主大概都到齐了,贫道忝为主人,却迟到了。” 邵南山道:“离大会还有两天,怎能算迟到了呢?”说话之时,已经行近厅门,这就抬抬手道:“道兄请。” 松阳子脚下一停,说道:“贫道是这里的主人,怎好走在前面,二位老施主先请才是。 “ 大家站在门口,互相推让,谁也不肯走在前面。 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大笑道:“瞧你们婆婆妈****,干脆就站在外面,不用进来了。” “哈哈!”松阳子笑道:“二位老施主,这说话的准是白大施主无疑,咱们偏不让他笑着了。” 当先举步走了进去。 谢传忠大笑道:“道兄还是被白化子激进来了。” 厅上众人也在此时,纷纷围了上来,和松阳子互相寒暄,才各自落坐。 丁少秋走上前去,跟大家一一见礼。 万天声一把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道:“小兄弟,你昨天去了那里?把令祖和邵掌门人急得派人四处去找……” 李飞虹却独自走到丐帮南昌分舵主苍鹰白仰高面前,含笑说道:“白前辈,你好。” 白仰高目光一注,奇道:“少侠认识老化子?” 李飞虹笑了笑道:“晚辈如果不认识前辈,会走过来先和你打招呼吗?” 白仰高哦了一声,问道:“少快……” 李飞虹含笑道:“晚辈李飞虹……” 白仰高还是想不起来,口中沉吟道:“李……飞虹……” 李飞虹低声笑道:“前辈真是健忘,晚辈小时候,前辈还抱过我,我最喜欢拔前辈的胡子……” 白仰高双目精光陡射,注视着李飞虹道:“你……” 李飞虹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我在路上遇上丁少秋丁兄,听说这次大会很热闹,才和他一起来的。” 白仰高口中连“哦”了两声,才道:“对了,老化子想起来了,咱们在南昌见过,不是李少侠提起,老化子差点忘了。” 这时大家已相继落坐,李飞虹回到丁少秋身边,和他坐在一起。 白仰高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暗点头。 松阳子当众起立,打了个稽首道:“今天早晨,贫道途经桥岭,遇上古灵门主和翻天掌鄢茂元,听说贫道身边带着昆仑派的风雷宝笈,意图拦劫,还居然施放下五门的迷香,把贫道迷昏过去,差幸小徒丁少秋和李小施主李飞虹及时现身,把古灵子和鄢茂元击退,这一段经过,贫道遇上的只是后半段,小徒丁少秋还遇上了前面一段,因此贫道之意,还是让小徒来向大家报告,比较说得清楚。” 话声一落,转脸朝丁少秋道:“少秋,你代为师向在坐的诸位前辈报告吧!” 丁少秋应了声“是”,站起身,跟大家行了一礼,才把昨天上午,自己在玉皇殿附近随便走动,遇上古灵子门下追赶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却把一个锦盒递给了自己,一直说到自己被古灵子擒去,逼着自己说出避剑身法…… 丁老爷子问道:“那锦盒中不知究系何物?” 丁少秋道:“是三颗九九丹,九九先生去世之后,古灵子从他寡嫂手中强取豪夺来的。” 丁老爷子点点头,道:“你说下去。” 丁少秋接着从李飞虹如何替自己起出透骨针,来至一座破庙,如何听到古灵子和鄢茂元约在破庙见面,计划拦截师父,劫取风雷宝笈,以及如何动手,详细说了一遍。 这番话听得在场诸人,莫不动容,心中暗暗觉得惊讶不已,连白鹤观主师兄弟三人,都连吃大亏,对付不了古灵子和鄢茂元二人,但白鹤观主的关门弟子丁少秋,小小年纪居然把二人打跑了,宁非奇迹?大家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所有目光不期而然的朝丁少秋投来。 松阳子当然看得出来,连忙含笑道:“小徒虽然拜在贫道门下,但他除了家学渊源,另蒙一位前辈高人垂青,传了他几手剑法,这位前辈高人因不欲人知,贫道就不好公开他老人家的名号了。” 大家听得虽觉好奇,不知这位前辈高人究竟是谁?但白鹤观主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便再问。 丁老爷子朝李飞虹拱拱手道:“小孙多蒙小兄弟援手,老朽至为感激。” 李飞虹赧然道:“丁老前辈这么说,晚辈如何敢当?晚辈和丁兄一见如故,是朋友咯,那里说得上援手?” 松风子赶忙走上一步,稽首道:“启禀掌门人,素斋早已准备,大家因掌门人午刻可到,就要小弟关照厨下,等掌门人来了再开,现在可以请大家入席了。” 松阳子慌忙站起,连连稽首道:“善哉、善哉,为了贫道一人,让大家等得太久了,真是罪过,大家快快请吧!” 当下由松风子领先,大家相偕进入膳厅,用过素斋,松风子便朝松云子问道:“二师兄,方才掌门人曾说丁少秋另蒙一位高人垂青,传了几手剑法,二师兄可知这位前辈高人是谁吗?” 松云子微微摇头道:“愚兄没听掌门人说过。” 松风子微哂道:“大师兄不问尘事已久,白鹤观全由二师兄主持,连二师兄都不知道,这话有谁相信?” 松云子正容道:“愚兄骗你则甚?少秋在白鹤观耽了三年,愚兄并未听说另有高人指点,那可能是下山以后的事,愚兄怎么会知道?” 松风子道:“小弟也不过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罢了。” 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饭后,丁少秋因客厅上休息、喝茶、聊天的,不是一派掌门,也是某一门派的名宿、长老,自己和李飞虹夹在大人堆里,大受拘束,因此吃过饭,就拉着李飞虹的手,往外就走出去。 李飞虹跟在他身后,埋怨着道:“你要去那里?这样拉拉扯扯干吗?” 他口中虽这样说着,却并未挣脱丁少秋拉着自己的手。 丁少秋哈的笑道:“夹在大人中间,你不嫌受尽拘束?咱们出来随便走走,不是自由多了?” 李飞虹道:“但总有个目的吧?你究竟要到那里去呢?” 丁少秋朝上一指,说道:“前面有一座九层高塔,可以俯视很远,我们到塔上去,你说好不好?” “好啊!”李飞虹左手一缩,说道:“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丁少秋放开手,脸上有些讪讪的应道:“咱们是好朋友,拉着手有什么关系?” 李飞虹道:“你没有关系,我有关系,被你拉着手走,就像被你牵着鼻子走一样,你愿不愿意给人牵着鼻子走?” 丁少秋摇摇头道:“这个比喻不恰当。” 他领着李飞虹走出大殿,来至塔下。 李飞虹举手摸摸鬟发,抬头问道:“人家只有七级浮图,这座塔怎么会有九级的呢?” 丁少秋道:“这里是玉皇殿呀!” 李飞虹道:“玉皇殿有什么不同?” “这你就不懂了。” 丁少秋道:“七级浮图,是佛教语,这里是道教。” 李飞虹道:“我不懂。” 丁少秋道:“因为玉皇大帝住的凌霄宝殿,是在九霄云外,九重宝塔,所代表的就是九霄。” 李飞虹点头道:“听来好像有点学问,你是听谁说的?” 丁少秋道:“这还要听人说吗?”是我想出来的。 “啊!”李飞虹道:“你好坏,原来只是杜撰的,骗得我信以为真呢!” 丁少秋道:“我几时骗你了?九层宝塔,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哩!” 说话之时,已从第一层上了第二层。 李飞虹忽然偏头道:“我们比比看,从这里起,谁先登上第九层?” 说完,当先纵身而起,朝盘旋而上的石级窜去。 丁少秋淡淡一笑,就紧跟在他身后,朝石级掠上。 李飞虹是存心和他比脚程的,是以一开始就不住提吸真气,一个人宛如穿帘燕子飞旋而上,好不快速? 丁少秋跟在他身后,不徐不疾,始终和他保持了三数级距离。 就在两人飞跃上第五层的时候,丁少秋发现东首一面,正有两个人手扶围拦,在低声说话,一个是身穿灰布长裤的汉子,另一个是穿青布道袍的道人,只要看他这一身打扮,正是玉皇殿的道士。 丁少秋不觉心中一动,忖道:“宝塔是在玉皇殿前面的东首,他们再站在塔上的东首一面,所面对的已是一片山峦,岂非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立时想起自己和大伯父赶来玉皇殿的那天,天色还未黎明,看到观中有人出来,把传递的消息藏在竹筒内,放到香炉灰里面,大伯父曾说玉皇殿里可能有奸细潜伏,这道人…… 这原是目光一瞥间的事,心里想着,不觉朝那道人多看了一眼,可惜对方面向栏外,所能看到的最多也只是侧面而已! 不多一会,李飞虹当先跃上第九层,心中一高兴,忍不住“咭”的笑出声来,说道: “这回我比你快了。” 只听右侧响起丁少秋的声音说道:“谁说的,我不是先来了吗?” 他是在李飞虹停下来之后,从他身后闪过去的,到了他右边,自然是丁少秋快了一步。 李飞虹双手扶着栏杆,只是喘气,哼道:“我上来的时候,上面还没有人,自然是我比你先到了。” “好、好!”丁少秋笑道:“就算你先到好了。” “哼,谁说上面没有人?” 一个沙哑而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续道:“难道小老儿不是人吗?” 两人听得一怔,举目看去,这第九层上,除了四面走廊,里面地方不大,只供着一座神龛,那有什么人影?—— 绿晨扫校 第十二章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像鸟窠般的头,从神龛上冒了出来,那是一张削瘦而布满了皱纹的脸,小眼睛、酒糟鼻、尖嘴上蓄着两撇三寸长的鼠须,生相有些滑稽,好像还喝醉了酒,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原来这人是躲在神龛上睡觉,九层宝塔上的神龛,当然是小巧玲珑型的,地方本来不大,他缩在神像脚下,屈躬而睡,倒也睡得下去,这回要钻出来,就比较费事,头先伸出来了,再把身子慢慢的挣出来,终于一下跃了下来。 冲着两人裂嘴笑道:“小老儿喝了几口,就喜欢找个清静的地方躺下来睡上一觉,你们请坐,小老儿正好要下去了,失陪。” 口中说着,踉踉跄跄的从石级下去。 这人看去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穿一件脏兮兮的蓝布大褂,一身都是酒气,令人欲呕! 李飞虹掩掩鼻子,说道:“碰上一个酒鬼,酒气薰人,好恶心!”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糟老头自然没有小伙子吃香了。” 李飞虹急忙回头看去,那小老头早已下去了,身边那有什么人影?心中暗暗感到奇怪,问道:“丁兄,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话吗?” 丁少秋道:“没有呀,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那有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丁少秋问道:“你听到有人说了些什么?” 李飞虹脸上微微一红。他自然不肯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我没听清楚,所以才问你的呀,你没听见,那就算了。” 他在神龛前面席地坐下,一面用手拍拍地上,又道:“丁兄,你也坐下来,我们先休息一会。” 丁少秋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望着李飞虹道:“李兄,兄弟有一件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李飞虹笑道:“你没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呢?” 丁少秋道:“我们一见如故,兄弟是想和李兄结为兄弟……” 李飞虹脸上乍现喜容,欣然道:“丁兄说的正合我意,小弟早就想到了,只怕丁兄会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 “那就好!” 丁少秋道:“我们先叙叙年庚,兄弟今年十八,正月十二午时生,李兄呢?” 李飞虹道:“那就比我大了,你是我大哥了,我……是十一月生的。” 丁少秋道:“我们同年。” 李飞虹道:“但你足足大了我十个月。” 丁少秋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不知这神龛里供的是什么神祗,来,我们就在神前结为兄弟,叩几个头,请神祗作证。” 李飞虹跟着跃起,面向神龛,神色庄重的和丁少秋并肩站定,一起跪拜下去,叩了几个头。 丁少秋仰脸道:“弟子丁少秋和李飞虹结为兄弟,今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请神明为证,如背誓言,天人共弃。” 说罢,又拜了几拜,才一同站起。 李飞虹朝丁少秋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说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哈哈,贤弟,现在我们是兄弟了,还和愚兄客气什么?” 丁少秋口中说着,双手一伸,握住李飞虹的双手,把他拉了起来。 “嘻嘻!瞧你们这般模样,真是相敬如宾!”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丁少秋、李飞虹反应极快,急忙转过身去,身后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丁少秋道:“这人口音,好像就是刚才下去的那位老丈。” 李飞虹道:“他明明在我们身后说话,人到那里去了呢?” “嘻嘻!小老儿不就在这里吗?”那尖细声音又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急忙又转过身去,(他们本来面向神龛,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转过身去,就面对塔门,如今又转过身来,就是又面向神龛了)只见刚才已经下塔而去的蓝褂小老头这时不是就在神龛前面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一把大酒壶,仰起头,嘴对嘴咕咕喝着酒。看到两人转过身来,才放下酒壶,用袖底抹抹嘴角,嘻的笑道:“小老儿没打扰二位小哥的清兴吧?” “怎么会呢?”丁少秋含笑道:“老丈刚才不是已经下塔去了吗?这样快就回来了?” 蓝褂小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是没有酒喝,找酒去的,这几天道观里为了招待各方来宾。准备不少缸好酒,去倒上一两壶,真是方便得很,弄到了酒,自然要回到上面来喝比较清静,眼不见俗人,心头就减少许多俗虑,喝起酒来,就爽快多了。” 丁少秋道:“老丈真是妙语如珠,在下还未请教老丈如何称呼?” “啊,嘻嘻,呵呵!” 蓝褂小老头眯起一对小眼睛,笑得十分开心,口沫横飞的道:“小哥果然不是俗人,但老丈二字叫不得,小老儿要在老字上面加一个小字,就是希望返老还童之意,小哥叫我老丈,老而称丈,岂非老上加老了?这个万万使不得,嘻嘻,你们两个方才不是对神结义,叫着大哥,贤弟吗?这样吧,咱们一见如故,蛮投缘的,你们两个就叫小老儿一声老哥哥吧!” 丁少秋连忙拱手道:“这个如何使得?” 就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了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大哥有点傻呼呼的,既拘束、又固执,你是小铁的……嘻嘻,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你爹听到会高兴得发疯,这是好机会,你先叫我一声老哥哥,他就会跟着叫了!” 李飞虹方才还嫌他脏,但自小听爹讲述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听得多了,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人莫非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那就不可失之交臂,自己就叫他一声老哥哥,也不会吃亏。” 心念一转,连忙拱手道:“你要我们叫你老哥哥,我们就不和你老哥哥客气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老哥哥既然这么说了,大哥,你就依老哥哥的话,叫他老哥哥好了。” “对、对”蓝褂小老头嘻的笑道:“还是这个小兄弟爽快!” 丁少秋也只好抱抱拳,叫了声:“老哥哥。” “嘻嘻!”蓝褂小老头欣然道:“你们既然认了我这老哥哥,就得跟老哥哥学一样本领……” 李飞虹心中暗喜,忖道:“他果然是一位风尘异人,难怪他要自己两人叫他老哥哥,原来他有意传自己两人一样本领。”一面问道:“老哥哥,你要我们跟你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你们跟老哥哥学会这套本领,保证到处都不吃亏……。”说得兴起,口沫横飞的续道:“譬如当新郎官吧?小兄弟……” 眼睛望着丁少秋,接着道:“你总有一天要当新郎官的,对不?当新郎那天,有多少人要灌你的酒,你不跟老哥哥学,就会被人家灌得烂醉如泥,新郎官醉倒了,当新娘的岂不要干着急?还有,一个人如果交游广阔,朋友多了,难免时有应酬,你如果不会喝酒,家家扶得醉人归,做你娘子的人,时常要侍候一个醉人,又吐又呕的,如果你娘子是个怕肮脏的人,你吐得一塌糊涂,这有多恶心……”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蓝褂小老头睁大一双小眼睛,正容道:“老哥哥是说你们跟老哥哥学了一套本领,保证受益无穷……” 李飞虹问道:“你要我们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道:“自然学喝酒了,先前总会醉上几次,慢慢的习惯了,就不会醉了,像老哥哥已经由醉进入化境,可以千杯不醉,愈醉愈醒……” 李飞虹听得为之气结,说道:“我才不要学呢,酒有什么好喝的?” “哈,酒的好处大矣哉!” 蓝褂小老头道:“你们还没入门,怎会知道酒的好处,小老儿……” 李飞虹心里有气,不愿再听,拉着丁少秋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走!” 丁少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边走边道:“老哥哥,我们告辞了。”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没关系,今天不想学,改天有兴趣的时候再来学好了。” 李飞虹拉着丁少秋匆匆往塔下就走,走下两三层,口中说道:“我们遇上了酒鬼,还叫他老哥哥,真倒霉。” 丁少秋笑道:“是你叫愚兄叫他的。” 李飞虹道:“先前我还当他是一位风尘异人呢!” 话声方已,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小丫头,谁说小老儿不是异人?” 李飞虹听得一怔,急忙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老哥哥的话声?” 丁少秋道:“没有呀!你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 李飞虹摇摇头道:“我只是问问罢了。” 他心里有数,自己两人遇上的这个小老儿,准是一位风尘异人无疑,因此不敢再提小老儿的事,只顾低着头盘级而下。 一直等到走出第二层塔门,才低声道:“大哥,我想我们认他老哥哥是不会错的,他可能真是一位风尘异人呢!” 突听耳边响起那尖细声音嘻的笑道:“现在总算说对了!” 声音从第九层飘飞下来,怎不教李飞虹大吃一惊,口中不由轻“啊”了一声。 丁少秋回头问道:“贤弟怎么了?” 李飞虹道:“没……什么。” 丁少秋笑道:“贤弟方才还说……” 李飞虹急忙拦着他的话头,催道:“大哥不用说了,我们快走吧!” 说完,急步朝前行去。 丁少秋不知就里,只好跟在他身后,急步行去。 直等进了玉皇殿大门,李飞虹才把刚才老哥哥两次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事,告诉了大哥。 丁少秋听得欣喜的道:“贤弟说得对,这位老哥哥一定是一位风尘异人,不然你在下面说的话,他在第九层上怎么听得到?又怎能把话声传下来?” 李飞虹得意的笑道:“我们也还算有眼光,没有失之交臂。” 丁少秋抬头望望天色,这一阵工夫,已是申牌时候,这就说道:“贤弟,愚兄先领你去看看房间。” 李飞虹点头道:“好呀,房间在那里呢?” 丁少秋道:“各门各派的来宾,都住在东院,本来前面是宾舍,一共只有八间,因为这次来的人较多,八间宾舍,安排给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下榻,稍后还有二十几间静室,本来是观中道士居住的,如今划给各门各派的门人居住,方才大伯父说,我和贤弟同住一间……” “什么?”李飞虹几乎惊叫出来,脸上发赧,说道:“我从小不惯和人同住,有没有一人一间的?” 丁少秋双手一摊,耸耸肩道:“只有掌门人才独自一间,其余都是两人一间,我爷爷也和大伯父同住一个房间,这有什么关系?每一个房里都有两张床铺,又不会挤。” 李飞虹心里怦怦不安,攒眉道:“这个……” 丁少秋没加理会,领着他出了东首院门,一路往北,经过两排雅致的精舍,伸手一指,说道:“这就是八间宾舍,给各门派的掌门人住的。” 他们续继往北,穿过一片花圃,果然又有两排房舍。 丁少秋又道:“左首第一间就是爷爷和大伯父住的,我们是第二间,就是隔壁!” 他一直走到左首第二间,伸手推启房门,跨了进去,回头道:“贤弟,快进来休息一会。” 李飞虹脚下微现趑趄,还是鼓着勇气走了进去,举目看去,房间不大,临窗果然放着两张床铺。 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就没有别的陈设了。 丁少秋掩上房门,走到左首的床铺上坐了下来,伸手一指,说道:“贤弟,你睡对面一张铺,愚兄晚上是不睡觉的。” 李飞虹依然站着,心里兀自拿不定主意,一面奇道:“大哥晚上不睡觉?” 丁少秋望着他道:“贤弟怎么不坐下来呢,哦,愚兄三年来晚上不睡觉已经习惯了,以练功代替睡觉。” 李飞虹终于在对面床铺上坐了下来,但还是有点胆怯,心想:“这要是给爹知道了,那还了得?” 一面迟疑的道:“那就好,我也可以运功。” 丁少秋忽然压低声音道:“不,今晚咱们不用运功,还有一件事要办。” 李飞虹心头一阵紧张,问道:“你说什么?” 丁少秋悄声道:“我们方才登上宝塔第五层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有一个道士和一个灰布衣衫的汉子在槛外交谈吗?” 李飞虹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放下心来,睁大双目问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丁少秋站起身,和李飞虹并肩坐下,李飞虹疑惧的把身子移开了一些。 丁少秋并未在意,低下头,靠近李飞虹耳边,低低的把自己和大伯父赶来玉皇殿,天色还未黎明,发现有人从观中出来,把一件东西藏入观前石香炉香灰之中,后来果然有人来至观前,从香炉中取走一个小竹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飞虹眨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玉皇殿有内奸了?” “是的。”丁少秋道:“本来还确定不出在那一门派,但看方才的情形,这内奸很可能是玉皇观的人了。” 李飞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少秋道:“方才虽然看到的只是侧面,但这个道士我很面熟……” 话声忽然压得很低,说道:“他是侍候观主的几个弟子之一,我和大伯父来的那天,曾去拜见观主,就是他送茶给我的,所以我还记得。” 李飞虹问道:“你预备今晚去查看吗?” 丁少秋点点头道:“这里的观主,还是我四师叔,所以要特别小心。” 李飞虹点着头道:“小弟知道。” 丁少秋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两人走出房间,快到大客厅,(大客厅在八间精舍的前面)只见丁伯超迎面走来。 丁少秋赶紧垂下双手,叫了声:“大伯父。” 李飞虹也躬躬身,叫道:“丁伯父。” 丁伯超含笑点头道:“你们是去看房间的?” 李飞虹脸色微红,没有作声。 丁少秋应了声:“是的。” 丁伯超道:“目前离会期已只有两天,各地赶来的武林同道,为数不在少数,龙蛇杂处,良莠不齐,其中不乏黑道高手,你们最好不可到处乱跑,招惹无谓的麻烦,尤其西院那边,最好少去。” 丁少秋应了声“是”,一面问道:“大伯父,西院住的是些什么人?” 丁伯超道:“大都是九大门派以外的人。”他似是不愿多说,挥挥手道:“你们去吧!” 晚餐之后,丁少秋悄悄拉了一下李飞虹的衣袖,说道:“走,我们回房去。” 李飞虹脸上不禁为之一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来至东院。 丁少秋推开房门,让李飞虹走入,然后跟着进房,一手掩上了房门,还上了闩。 李飞虹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我们先休息一会,最少也要初更以后才好行动,待会我们要从后窗出去。 说完,脱下长衫,就在左首木床上盘膝坐好,阖上双目,不再说话。 李飞虹也就不好和他说话,只得在对面铺上坐下。房中又没点灯,暗朦朦只可略辩人影,一个人坐着觉得无聊,也就脱鞋登床,盘膝跌坐,缓缓调息,运起功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丁少秋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叫道:“贤弟,快醒一醒,是时候了。” 李飞虹矍然惊觉,睁开眼来,看到丁大哥就站在床前,急忙应了一声,胯下木床,穿好鞋子,一手提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丁少秋道:“初更已经过了一会。” 李飞虹脸现愧色,说道:“小弟比起大哥来,真是太不够机警了。” 丁少秋温言道:“我只是一直留心着而已!” 李飞虹道:“那我们走吧!” 丁少秋低声道:“我爷爷耳朵十分灵异,这时候虽然有鼾声,但只要有一点声音,他老人家就会惊醒过来,我们从后窗出去,务必小心,不可弄出声音来。” 李飞虹点头道:“小弟省得。” 丁少秋很快就闪到窗下,小心翼翼的推开两扇木窗,双足一点,一个人已经轻灵的穿窗而出。 李飞虹自然不肯落后,足尖点处,跟着飞出窗外,落到丁少秋身边。 丁少秋轻轻掩上了窗户,朝李飞虹打了个手势,就悄悄往一排云房后面移动。他不敢立即长身掠起,就是怕惊动了人。 他要查探的对象是玉皇殿观主身边的一名弟子,自然要朝后进行去。两人一直走到这片东院宾舍区的尽头,(北首)已有一道围墙拦住去路。 这是新近才砌的,因为东院是“贵宾区”,过了这道矮墙,就是玉皇殿门下道士的住处了,一共有二三十间云房。 观主住的地方,是在玉皇殿的第三进,西首也有二三十间云房,住着门下弟子,观主是一观的中心,左右都有门下弟子拱卫,不虞有外人闯进来了,而且一旦闯入,也很难全身而退。 丁少秋,李飞虹到得围墙之下,丁少秋首先飞身跃起,登上围墙,目光迅速一掠,看看墙外并无动静,正待招呼李飞虹上来,瞥见南首飞起一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他飞起之处,就在前面八间精舍之间,这会是什么人呢?” 一面迅速挥了下手,然后朝墙外飘落。 李飞虹跟着跃起,越过围墙,落到他身边。 丁少秋低声道:“你跟我来。” 说完,身形一晃,一下隐入墙下阴暗之处,李飞虹不敢怠慢,赶紧跟了过去。 这里一共有两排云房,两人藉着暗处,悄悄穿过一片花林,行没多远,前面已是玉皇殿的中枢——观主的云房所在了。 如在平日,掌门人来了,(玉皇殿属白鹤观)自该招待到观主的云房下榻,以表祟敬,但这次大会,来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松阳子为了便于和各派掌门人交换意见,就住在宾舍里。这里还是松风子独自一个人的住所。 丁少秋不敢惊动四师叔,何况他想查的只是四师叔的随侍弟子,自然不会住在前面,这就拉着李飞虹悄悄往北绕去。 就在两人离去之后,清水短垣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望着丁少秋、李飞虹二人后影,发出一声冷嘿,随后暗暗缀了下去。 丁少秋、李飞虹不知道行藏已被人识破,只是循着围墙,绕到北首,才悄悄跃起,越墙而入,落到地面,这里已是第三进的后院,此时一片黝黑,不见一点灯光。 李飞虹悄声道:“大哥,这要如何查法?”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且进去瞧瞧。” 他艺高胆大,当先走上石阶,再由一道敞开着的大门走入。 这是一个穿堂,中间地方相当宽敞,前后各有两扇木门,都敞开着。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房屋,走出穿堂,则是一个小天井,迎面又有一道门,通往前面院落,才是观主的静室。 不用说,这左右两排房屋,就是侍候观主的几个门人住的了。但此时每个房间都已熄了灯火,这到那里去查呢? 就在此时,只见从迎面一道门中,并肩走出两个手持拂尘的灰衣道士,两人急忙闪动身形,隐入暗陬。 那两个道士跨出门口,就脚下一停,同时稽首一礼,抬脸道:“观主有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丁少秋、李飞虹方自一惊!这一瞬间,只见小天井左右两边立即出现了四个手待拂尘的灰衣道士,再回头看去,穿灰衣的道士又多了二个。 这是说自己两人业已落入人家的包围之中,连想逃都逃不了。 丁少秋心中虽然暗暗叫糟,但他是个天不怕,地不伯的人,胸脯一挺,说道:“贤弟不要紧,跟我见四叔师去!” 举步走了出去,李飞虹自然也立即跟了过去。 四面八个灰衣道士,除了站在对面的两个站着不动,四只眼睛,紧盯着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凝神戒备之处,其余六个灰衣道士,随着丁少秋两人的走动,缓缓朝中间移动,逼近过来。 丁少秋却没去理会他们,连看也没朝他们看上一眼。 站在对面的两个灰衣道士深恐丁少秋二人在走近之时突然出手,是以一直在严神戒备着,直到两人走近,左边一个已认出是丁少秋,不觉失声咦道:“会是丁师弟!” 白鹤门的道士都称丁少秋为师弟。 丁少秋并不认识他,只是拱手道:“正是小弟。” 左首灰衣道士道:“只怕观主还不知道来的是丁师弟呢,你们快随我来。” 说完,和另一个灰衣道士急忙一个转身,领着丁少秋二人往里走去。 入门之后,由迥廊绕到第三进正面,拾级登阶,穿过两间屋宇,来至观主静室门前,两个灰衣道士脚下一停,神色恭敬,躬下身去。由左边一个恭声道:“启禀观主,侵入本观禁地的是丁少秋、李飞虹二人,现已带到。” 只听里面传出松风子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两个道士应了声“是”,直起身子,仍由左边一个朝丁少秋二人抬抬手道:“观主叫你们进去。” 当先掀帘走入,李飞虹急忙相随走入。 这是观主静室的外面一间,也就是静室中的起居室,布置得相当不错。 这时室中点燃了两盏角灯,灯光柔和,照得整间屋子如同白昼。上首一张锦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蓝布道袍,面貌白皙,黑须飘胸的中年道人,他自然就是玉皇观主松风子。 丁少秋慌忙趋上几步,拜了下去道:“弟子丁少秋拜见四师叔。” 松风子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四师叔吗?” 李飞虹站在丁少秋身后,也哼了一声道:“我大哥若是眼里没有观主,还会进来跟你跪拜吗?” 松风子目光一注,沉喝道:“尔是何人?” 李飞虹双手一背,冷笑道:“我不是白鹤门的人,观主应该称我一声小施主,说话客气一点,小小一个玉皇殿的观主,少在我面前摆威风了。” 丁少秋忙道:“启禀四师叔,他是弟子结义兄弟李飞虹。”一面回头朝李飞虹道:“贤弟不可对我四师叔无礼。” 松风子面色阴森,冷声道:“少秋,你们深夜擅闯本观禁地,还有何说?” 李飞虹冷笑道:“擅闯禁地?玉皇殿什么地方是禁地?我想请问观主,你有没有知会过与会的各大门派?擅闯禁地,就得按玉皇殿的禁律处死,否则今天到玉皇殿来的都是贵宾,随意走走,就不能说是擅闯了。” 松风子被他说得无言可答,脸色铁青,虎的站起,右掌高举,沉喝道:“利嘴小子,贫道劈了你。” 丁少秋跪在地上的人急忙站起,说道:“四师叔歇怒,弟子和李兄弟只是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后来发现有一道人影,划空朝这里掠来,弟子二人只当是有人侵入,一时心存好奇,才一路跟下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四师叔的住所,这望四师叔恕罪。” 有他站在李飞虹面前,就挡住了松风子的发掌。 松风子目光一注,问道:“有一条人影朝这里来的?会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丁少秋原是随口胡言的,但想起方才确实看到一条人影,这就说道:“这人身法极快,和弟子相距又远,没看清他的面貌。” 松风子唔了一声,挥挥手道:“好,你们回去吧!” 丁少秋没想到四师叔会收蓬得如此快法,连忙躬身道:“多谢四师叔。” 就在他躬下身去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上首一道门内,似有细碎的脚步声走动,脚步声走得极快。然后与李飞虹一起退了出来。 这回他们是由静室正面走出来的。但刚走到第三进的大天井中间,突听一声嘶然破空之声,从屋脊飞起,往西南投去,身法之快,宛如划空流星,去势神速已极! 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衔尾追出,话声往后飘送过来。 喝道:“少秋,快追!” 丁少秋道:“是四师叔,我们快追上去!” 随着急忙纵身掠起,朝两道人影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李飞虹忙道:“大哥,等等我。”跟着往下追去。 这四条人影,各自衔尾疾追,就成了一条直线,最前面的那人等到奔出五六里外,就倏然停住,转过身来,厉笑道:“松风子,你接老夫一掌。” 喝声出口,人已一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右手五指勾曲,朝松风子当头扑来。这人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 松风子略作回顾,看到从后追来的丁少秋相距还有十四五丈,立即退后一步,沉喝道: “好!”右手翻起,使了一招“鹤翅拂云”,迎着对方雕手,朝上托起。 这一下,松风子可吃了亏,以白鹤对神雕,正好有着天生的克制,双手掌势乍接,松风子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两步,上身摇晃,几乎站不住椿。 盛世民一下落到地上,呛然剑鸣,手持阔剑,厉笑道:“松风子,老夫今晚先宰了你,正好给什么武林大会一个警告。” 阔剑临风一振,目光却朝追踪赶来的丁少秋瞄去,正待举剑欲劈。 丁少秋追来的人,相距还有三丈来远,心头一急,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臂疾振,发出一记“百步神拳”,轰然有声,朝盛世民剑上撞去。一团拳风击在阔剑上,发出一声铮然大鸣,把他阔剑震退开去。 松风子早已在这一瞬间向旁闪出。 盛世民巨目抡动,一下落到丁少秋身上,沉哼道:“丁少秋,又是你。” 丁少秋泻落在他面前,冷然道:“是我又怎样?” 盛世民厉笑道:“这是你自己赶来送死,那就怨不得老夫了。” 喝声甫出,阔剑嘶然生风,闪电般朝丁少秋劈来。 他是早就存了杀机,一招出手,阔剑连振,“天南剑法”迅若长江大河,源源出手,在丁少秋左右前后,剑光起落如电,连绵不绝,只不过转眼工夫,阔剑划出来的剑光,一匝又一匝的环绕着把丁少秋困在里面。 不,他阔剑开阖如风,东一剑、西一剑的劈着,每一剑参差不齐的幻起三两道剑光,因此远望过去,丁少秋一个人就像落在数十支石笋堆中,几乎没有你进退的余地。 但丁少秋早已展开“避剑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在你绵密的剑光之中,忽进忽退,左右转侧,姿势优美,支支的阔剑,好像专门找他空隙刺了过去,但没有一剑沾得上他的衣角。 这一场游戏,一个挥剑急攻,一个侧身游走,就像表演给松风子看的,直把松风子看得眼花撩乱,胆颤心惊,也暗暗称奇不止,眼中不觉闪烁着异芒,不住的点头。 李飞虹站在松风子的对面,他和松风子好像有成见似的,不肯跟老道士打招呼。 这场以徒手对阔剑,战况虽然极为激烈,但李飞虹见过几次,大哥只要展开“避剑身法”,最厉害的剑法也伤不了他,因此并没有把惊险场面放在心上,侧脸看去,只见松风子目睹战场,脸有诡笑,心中暗道:“大哥这四师叔,生得好奸!” 就在他思忖之际,漫天匝地的剑光倏然尽敛,南天一雕盛世民阔剑一收,嘿然道:“老夫不想再和你缠斗下去,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顿足,宛如夜鸟投林,朝一片松林间飞去。 丁少秋一下掠到松风子身前,问道:“四师叔,你老没事吧?” 松风子右手缓缓搭上丁少秋的左肩,说道:“还好,贫道没什么,只是……” 他搭在丁少秋左肩的右手突然滑落,一下点了丁少秋背后三处穴道,在这同时,左手屈指弹出三缕指风,制住了李飞虹的穴道:“然后走到丁少秋面前,脸色阴沉的道:“少秋,你说,你这避剑身法是那里学来的?” 丁少秋耳边突然响起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千万别告诉他。” 这说话的正是宝塔上认识的蓝褂小老头的声音。 在这同时,李飞虹也尖叫起来,怒声道:“老道士,你制住我穴道,要做什么?” 松风子沉喝道:“闭上你的嘴。”左手再次弹出两缕指风,点了他昏穴,一面朝丁少秋喝道:“师叔问你的话,还不快说?” 丁少秋心目中松风子总是自己的师叔,师叔问话,焉得不实话实说;但有蓝褂老哥及时这一叮嘱,心中不禁一动,就随口说道:“弟子这几式身法,是师父教的……” 他总究是年纪还小,又没出过门,江湖经验太差了,这句话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惟有对松风不能说。 试想松风子是松阳子的师弟,功力虽然不及大师兄甚多,但白鹤门有些什么武功,松风子自然最清楚也没有了。 丁少秋使的“避剑身法”,白鹤门那有这种身法? 松风子脸现诡笑,轻嘿一声,点头道:“很好,你把这几式避剑身法的口诀、步法,说出来给师叔听听,嘿嘿,若有半句虚言,师叔先废了你这叛门逆徒。” 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轻咦一声道:“小兄弟,你被这臭道士制住了穴道?好,你现在试试看,是不是可以活动了?” 李飞虹听出是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心中方自一喜,突觉身上一松,双手果然已能活动。 只听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又道:“喂,小兄弟,暂时不可露了形迹。” 李飞虹想要问他,大哥穴道解开了没有?但又不好开口说话,只是目光转动,望着大哥,露出焦急之色。 只听蓝褂小老头声音嘻的笑道:“你大哥穴道根本没被制住,哦,对了,你不妨说几句气话,气气臭道士。” 李飞虹听说大哥穴道并未被制,心头就宽了许多,这时正是松风子逼着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的同时,不觉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是大哥的师叔,原来和古灵子只是一丘之貉,也要觊觎大哥的避剑身法!” 松风子怒哼道:“胡说,贫道因他是本门弟子,使的不是本门武功,所以要问问清楚。” 李飞虹冷笑道:“我大哥使的是什么身法,松阳道长早已知道,还用不着你这师叔操心,你要在荒郊野外,制住大哥穴道,逼问身法,不是心存觊觎,还是什么?” 松风子听得大怒,嗔目喝道:“小子,你再胡说八道,贫道就先劈了你。” “哈哈!”随着一声长笑,一道人影划空泻落,那是一个身如宝塔的黄衫秃顶老人,发出破竹般声音朝松风子大笑道:“一个做师叔的要在半夜三更到荒郊来逼问师侄的武功,倒是新鲜得很!” 随着话声朝丁少秋走来。 松风子早在对方还未泻落地上之前,就已听出笑声苍劲有异,来势奇速,身形一晃,挡在丁少秋身前,此时看他逼来,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长剑,沉喝道:“施主可是花字门逢总监吗?” 逢天游大笑一声,发出破竹般声音说道:“观主怎么认识逢某的?” 松风子道:“逢施主威名远播,贫道焉得不识?” 逢天游道:“观主既然知道逢某,那就请让开。” 松风子凛立不动,徐徐说道:“丁少秋乃是贫道师侄,贫道岂能退让?” “哈哈!”逢天游仰天大笑道:“你制住丁少秋穴道;逼他说出身法来,何曾有半点师叔侄的情份?如今却说他是你师侄,不能退让了。观主主持玉皇殿多年,总听说过逢某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观主再不肯退让,那是存心和逢某过不去了。” 松风子长剑当胸,冷然道:“逢施主不可逼人太甚。” 逢天游一双巨目精光陡射,沉笑道:“这是观主逼我动手的了!”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四尺长的阔剑来,临风一晃,斜睨着松风子道:“观主可是想试试逢某的剑锋吗?” 松风子后退半步,冷然道:“逢施主如果一定要赐教的话,贫道只好奉陪了。” 长剑斜抖,摆出的是“白鹤亮翅”,这一式虽非“白鹤剑法”的门户,但却是“白鹤剑法”最容易变换招式的一式了。 逢天游沉嘿一声,他也没摆门户,右手一抬,阔剑嘶然,就朝松风子剑上磕来,这一记毫无招式,纯粹是以大吃小的打法。 (他阔剑有如手掌,比松风子的长剑,几乎要阔了一半,剑长四尺,重量还不止一倍,这一手硬磕,正是以重打轻)。 松风子当然不会和他硬打硬砸,身形轻侧,使了一招“鹤翅推云”,长剑斜出,朝逢天游执剑右腕削去。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阔剑开阔如风,每一剑都划出盈耳啸声,剑光如匹练横飞,声势极盛。 一个长剑挥舞,宛如一头灰鹤,展翅侧翼,极尽其态。 一道道、一圈圈的剑光,瞬息变幻,不可捉摸,在短暂的时间内,似乎还看不出优劣之势。 就在此时从松林中闪出一条人影,行动有如鬼魅,迅捷无俦的朝丁少秋身后欺了过去。 此人目的,敢情是想乘丁少秋穴道受制,把他掳去,或者暗下杀手,但就在他堪堪逼近,丁少秋已经及时警觉,倏地转过身来,目光一注,沉喝道:“言凤姑,你待怎的?” 原来这欺近身来的正是青布衣裙的言凤姑。她没想到已被松风子点了五处穴道的丁少秋,竟会一下就解开穴道,(要知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不受外来袭击,穴道并未受制,方才因不想使四师叔难堪,才没行动)不觉微一怔神,沉哼道:“小子,你动作倒是快得很!” 这是说:丁少秋自解穴道,动作很快。 话声出口,右手箕张,五指像鸡爪般闪电朝丁少秋左腕抓来。丁少秋岂会让你抓到?身形一侧,右手朝对方肩头拍去。 李飞虹眼看有人偷袭大哥,还动上了手,正待掠去,忽觉风声飒然,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秃顶红脸老者,沉笑道:“小子,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自然认得,这人正是方才和大哥动手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原来他躲在林内,并未离去,心头暗暗震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长剑横胸,哼道:“你想怎的?” 盛世民沉笑道:“小子,你不是老夫的对手,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 李飞虹哼道:“要我束手就缚,你在做梦。” 盛世民阔剑一指,朝前送去,哼道:“小子接招!” 李飞虹长剑疾翻,往下压去,“叮”,他剑尖在阔剑上一沾即昂,迅向盛世民眉心点去。 盛世民一怔,后退了半步,目注李飞虹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一剑领先,岂肯罢手,手腕连连翻动,长剑错落,一连三剑朝前攻出,口中喝道:“是丐帮又怎么样?” 盛世民又后退一步,沉吟道:“你小子叫李飞虹,唔,你是李铁崖的什么人?” 李飞虹被他问得一楞,哼道:“你管我是谁?” 挥剑着着进击。 盛世民忽然大笑道:“好小子,你以为老夫怕了李铁崖?” 李飞虹哼道:“这些话都是你说的,我又没说什么,你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很好!”盛世民洪笑道:“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 阔剑突然一紧,浑身宛如电闪雷绕,疾扑而来,这回他展开“天南剑法”,剑光缭绕,刹那之间就把李飞虹圈入在一片剑光之中。 李飞虹先前还一连挡开七八剑,但盛世民剑势沉重,快捷如风,不到十招,就被逼得气喘手软,长剑再也施展不开!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老哥哥——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尖笑道:“小兄弟,别慌张,有老哥在这里,你绝不会吃亏的,来,快向左闪开,退后一步,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剑往地下刺。” 李飞虹正在手忙脚乱,无计可施,就依着他所说,向左闪开,后退了一步,盛世民立即跟上,李飞虹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这一下,就转到盛世民的身后。 盛世民反应极快,也立即转了过来,李飞虹长剑往地下刺落,盛世民刚刚转过身来,左脚就像自己送过来的,脚尖正好转到李飞虹的剑尖之下。 这一下若要被刺中,盛世民的脚背就会被钉在地上,这一招也正是“屠狗剑法”中的“七寸钉蛇”。 盛世民乍见李飞虹剑往下刺,心头一急,慌忙吸了口气,身子硬往后移三尺。 “嘻嘻,这一剑你使得慢了半拍,虽然没把他脚背钉住,也可以让他知道厉害了。” 蓝褂小老头的声音接着又道:“你已经扳回先机了,现赶快向左跃开,成骑马式,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嘻嘻,这招‘窝弓射虎’你应该很熟。” “窝弓射虎”也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李飞虹当然很熟,但他想不出老哥哥何以要他使出这一招剑法? 但方才“七寸钉蛇”差点就钉住盛世民的脚背,老哥哥好像有先见之明,因此话声入耳,就依照老哥哥的指点,向左跃开,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去。 说也奇怪,就在李飞虹往左跃之际,盛世民已快捷如风的追到李飞虹的身后,阔剑平刺而出。 李飞虹正好往前俯下,剑从他背脊上刺过,刺了个空,李飞虹从胯下后刺的一剑,恰好朝他小腹刺去。 盛世民一惊,一时来不及闪避,只好一个筋斗朝上翻起,才算避过李飞虹的一剑。 蓝褂小老头叫道:“可惜,又慢了一点,听着,快向后转,朝前跑上二步,一、二、三,剑使‘朝天一炷香’,再向右跨出两步使‘天狗在户’,后退三步使‘拔云见日’……” 现在李飞虹对老哥哥有了信心,他说的又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只有朝后转,朝前跑,朝右跨,朝后退,才是老哥哥所指点的胜敌之机,李飞虹不用思考,就依着老哥哥的话去做。 李飞虹一个转身,再往前跑了三步,长剑朝上,使出“朝天一炷香”,说也真巧,他剑尖朝上竖起之时,正好就是盛世民下落之处! 盛世民外号南天一雕,身形骤落之际,发现李飞虹剑尖往上刺来,心头不禁暗暗冷笑,右足尖在剑尖上一点,乘势又往上窜起,身形一侧,朝右首横飞出去。 那知李飞虹听了老哥哥的话,在使出一招“朝天一炷香”之后,并未停止,紧接着向右跨出两步,又使了一招“天狗在户”,长剑倏扬,朝右上方削去。 这一剑又正好是盛世民横飞出去之后,往下翻落之处,李飞虹长剑斜削,岂不正好削向他的双足? 好个盛世民,他心头虽然暗暗震惊,方才李飞虹一记“朝天一炷香”,并没有使他震惊,是因为他只当李飞虹是巧合而已,但现在这招“天狗在户”,却使他暗暗震惊,那是天下没有接连两招都会是巧的,他震惊的是李飞虹小小年纪,居然事前就料到他会向右飞落,出招如此准确,但他还是并不在乎,双手猛向地上一划,身子又腾空升起三尺多高,身形再次一侧,越过李飞虹头顶,朝他身后落去。 这一记他是临时决定的。前两次被你料中我下落之处,现在我朝你身后倒飞出去,总不至再被你料中了。 但那知你南天一雕盛世民的一举一动,悉在蓝褂小老头算计中,李飞虹紧记着老哥哥的话,在这招“天狗在户”依然落空之后,他想也没想,立即后退三步,长剑一振,一招“拔云见日”,剑尖在天空左右疾划,剑光打闪,就像要把天上浮云拔开似的。 这时正好有一朵浮云冉冉飞来,不,他正是第三次往下直落的盛世民。 南天一雕就是因为和人动手之时,能够不时纵身飞扑,使敌人防不胜防,才有一雕的外号,但也毕竟不是会飞的雕,第一次藉着李飞虹剑尖上一点之势,腾身飞起,第二次凭藉着一口真气,抖臂划手,才把身子窜起三尺。 但到了第三次,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时,任你南天一雕武功最高,一口真气经过三次提吸,再也憋不住了。 李飞虹长剑朝天空左右疾划,盛世民下落的人,自己业已无法控制,急切之间,只得把手中阔剑往下撩拨。 这回一个依着招式发剑,一个在下落之际,临时发剑护身,在气势上,就有着盛衰之别。 但听“铛”“铛“两声,李飞虹的剑招虽然被他拔了开去,等到双脚落地,才发觉背脊上凉飕飕的,衣衫已被李飞虹剑锋划破,心头又惊又怒,双目精芒电射,口中暴喝一声: “好小子,老夫劈了你!” 相距还有数尺,左手扬处,一记劈风掌朝李飞虹迎面劈击过去。 他这一掌是在盛怒之下击出来的,掌风怒啸,卷撞而来,势道强猛绝伦! 李飞虹冷笑道:“我才不怕你呢!” 手中长剑一抡,正待发剑。” 只听耳边又响起老哥哥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不用理他,哦,你还可以数落他几句,气气这姓盛的小子!” 人家掌风已经撞过来了,老哥哥竟然说不用理他,李飞虹虽然觉得奇怪,但因有前面几招的经验,果然按剑不发,要看看如何不用理他? 盛世民在这一掌上,少说也使了八成力道,那知掌风撞到李飞虹身前还有三尺光景,忽然向左一偏,好像有一股无形吸力,把它引了过去,宛如激流碰上屹立的石崖,一下从李飞虹身边转弯,打旁里流出。 发掌的人,对自己劈出的掌力自然反应极快,盛世民发觉不对,急忙一招手,准备把掌力收回。像盛世民这样的高手,对自己的掌力,自可收发由心,那知这回掌风出手,竟然一泻千里,再也收不回来,心头这份震惊,自是非同小可,双目转动,似有不信之色。 李飞虹眼看他劈出的掌风只是从身旁呼啸掠过,心知是老哥哥暗中弄的玄虚,一面故意抬了下脸,望着盛世民不屑的道:“怎么啦?我等着想试试你一掌有多少斤两,原来劈歪了,那好,你再发第二掌试试吧!” 盛世民没有理他,只是目注松林,凝声道:“林内是那一位高人,怎不请出来让盛某见识见识?” 松林里没有半点声音,过了半晌,才听到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嘻的笑道:“小老儿不是高人,所以不打算和你盛老大搭腔,但想了想,还是一句话,非提醒你不可,人家李老髯膝下,只有他一个!你伤了他,丐帮的人只要一人一脚,就可以把你天南庄踏平了,这一点,你不会没想到,只是太把自己估高了,嘻嘻!”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盛世民并不傻,此人能够不声不响,不露形迹,就把自己八成功力的一记掌风引开,武功之高,岂非胜过自己甚多,由此可见今晚之局,自己决难讨好,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心念一动,立即展开身形朝林中闪去,耳中听到那尖细声音轻笑道:“嘻嘻,盛老大慢走。” 这时松风子和逢天游已经打出三四十招,逢天游四尺阔剑开阖如风,攻势愈来愈见凌厉,松风子却节节后退,简直落尽了下风。 陡听逢天游大笑一声,阔剑闪电般连拍了松风子三处大穴,高大人影一晃,朝正在和丁少秋激战的言凤姑直欺过去,口中喝一声:“滚开去!” 言凤姑和丁少秋激战多时,虽未落败,但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此时眼看逢天游忽然朝自己欺来,长剑抖手便刺。 逢天游阔剑一摆,“铛”的一声,双剑交击,把言凤姑震退了一步,口中沉喝道:“逢某叫你滚开!” 言凤姑铁青着脸哼道:“逢天游,你对谁吆喝?” 逢天游沉笑道:“逢某不对你说,还会对谁说话?” 丁少秋没想到逢天游会帮着自己出手,他既和言凤姑对上了,自己正好及时退下,这一转身,瞥见六名黑衣少女雁翅般排在四师叔左右两侧,四师叔双目微阖,神情委顿,这一情形,分明是落入人家手中了。 这六个黑衣女子,站在前面的两个年龄稍长,约莫二十五六,面貌较好,身段婀娜,肩头交叉斜插双股剑,箭袖口上还有金线绣着展翅金燕,似是六人中的领头之人。 稍后四名,则是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就没有金线刺绣,手持双剑,一副严神戒备,押着四师叔。 丁少秋不知她们来历,心头蓦然一怔,扬目喝道:“你们还不放开我四师叔?” 李飞虹一下闪到他身边,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逢天游舍了言凤姑,转身走来,赫然笑道:“丁少秋,松风子已经落在老夫手中,只要你束手就缚,老夫就可以放他。” 言凤姑眼看对方势盛,口中冷哼一声,跺跺脚转身就走。 丁少秋双目神光闪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飞虹在旁叫道:“大哥,千万别听他的,这姓逢的老奸巨滑,不能相信他。” 正说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两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连袂飞来,一下落到逢天游的面前—— 绿晨扫校 第十三章 这两人一身黑绸劲装,黑绢包头,而且还用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两个眼孔,但一看就知是两个女的,男人不会如此瘦小。 两人中,中等身材的一个摆了下手,另一个较为瘦小的立即后退了一步。 中等身材的黑衣女子沉声道:“逢天游,你手下四燕中的二燕,业已被我制住,今晚之事,应该到此为止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丁少秋,她们都已被我制住,你过去拍开令师叔穴道,可以走了。“ 丁少秋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极熟,但他故意改变声音,以致听不出究竟是谁来?闻言心头暗暗惊异,这两人连袂飞来,就往逢天游面前泻落,未见他们出手,居然把六个人一起制住了!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他就举步朝四师叔身前走去。 那六个黑衣女子果然被制住了穴道,原式站着,一动不动。丁少秋伸手在四师叔身上连拍了几掌,才把穴道解开。 逢天游怒吼而起,阔剑嘶风,猛向中等身材黑衣人当头劈去,暴怒之下,这一剑力猛劲急,势道十分凌厉。 中等身材黑衣人嘿然冷笑,举手之间,银光如练,一柄细长长剑疾向阔剑撩去。 逢天游见多识广,乍见对方手中长剑光芒有异,分明是一柄断金切玉的利器,怕自己阔剑受损,不待剑势交接,立即翻腕变招,改直劈为斜削。 中等身材黑衣人同时变招,缩腕再发,直指逢天游眉心。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阔剑开阖生风,剑光如匹练飞舞,一个细长长剑乘隙抢攻,点点银芒参差如镞,不过几招,就已人影迷离,难分敌我。 站在边上的另一个瘦小黑衣人眼看丁少秋解开松风子穴道之后,一手叉腰,挥挥手,冷声道:“你们只管先走。” 丁少秋听出这人是个少女声音,后音听来极熟,只是她和中等身材黑衣人一样,故意变了声音,因此听不出也想不起这两人究竟是谁了。 松风子道:“少秋,我们走吧!” 李飞虹故意道:“大哥,这二位帮着我们救下观主,但究竟双方人手悬殊,一旦解开穴道,只怕双拳也难敌四手,我们怎么能走呢?” 松风子被他说得讪讪的,连忙稽首道:“李小施主说得极是。” 这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逢天游一向自诩精通剑术,江湖上罕有他的对手,今晚他遇上中等身材黑衣人,不仅遇上罕见的强敌,人家的剑法,他几乎无法捉摸,先前还能凭仗着他数十年的修为,硬拼硬搏,但打到十招,就渐渐落了下风,也渐渐发现对方剑法有着说不出的奇幻快捷,往往使自己措手不及,无法还手。 中等身材黑衣人也在此时忽然收剑后跃,冷然道:“逢天游,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出十招,非伤在我的剑下不可,咱们不用打了。”一面朝站在一旁的瘦小黑衣人道:“你替她们解开穴道,咱们走。” 瘦小黑衣人口中答应一声,走过去,分别在六个女子身上拍了一掌。 逢天游知道对方说得不假,如果再打下去,十招之内,自己确非落败不可,收回阔剑,目注中等身材黑衣人沉声道:“逢某确非朋友之敌,这一点逢某还有自知之明,不知朋友如何称呼,可以见告吗?” 中等身材黑衣人微哂道:“我并不想扬名立万,用不着通名报姓,你如要找我,江湖上随时都可以找得到我。” 说完,朝瘦小黑衣人招了下手,两条人影翩然掠起。 “善哉,善哉!” 松风子道:“这二位黑衣人,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武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李飞虹一把拉着丁少秋的手,叫道:“大哥,我们快回去了。” 回到宾舍,两人依然悄悄穿窗而入,再掩上了窗户,李飞虹刚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丁少秋也悄然跟了过来,和他并肩坐下。 李飞虹猛然一惊,迅疾把身子向右移开,说道:“大哥要做什么?” 丁少秋嘘了一声,低声道:“愚兄有话和你说,又不能让别人听到,所以只好和你坐在一起,才能说了。” 李飞虹偏头问道:“你要说什么呢?” 丁少秋悄声道:“事情太多了。” 李飞虹奇道:“我怎么会没想到什么呢?哦!你快说咯!” 丁少秋笑道:“世事留心皆学问,贤弟并没去留心它,怎么会发现呢?” 李飞虹催道:“大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第一,我方才发现四师叔云房里,有女人走路的声音,后来言凤姑出现,我才知道在四师叔云房里的就是她……因为她靴尖上有钢钩,走路之时,会有极细的金属之声……” 李飞虹忽然掩口笑道:“你说四师叔和她……” “贤弟想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道:“我是说四师叔的云房中可能有两个人,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个则是言凤姑。” 李飞虹吃惊道:“他会和天南庄有勾结?” “很有可能。” 丁少秋道:“我想我和大伯父看到有人把消息放在观前大香炉香灰中,以及我们登上宝塔,看到一个灰衣道士和人密谈,这内奸不是出在门人弟子,而是出在他身上。” 李飞虹膛目问道:“大哥有什么证据?” “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丁少秋道:“愚兄从几件事上,是自由心证来推断的。” 李飞虹哼道:“自由心证,坑死了天下多少好人?” 丁少秋笑道:“我又不是贪赃枉法的赃官,只是就事论事,加以推断而已!” 李飞虹道:“好,你说嘛!” 丁少秋道:“第一,我们偷入观主静室,他好像早已料到我们会去,早就布置好了,准备生擒我们的,后来刚巧有一道人影从墙头掠过,他怕被人知道,我们在他静室里被擒的,才没向我们出手……” 李飞虹奇道:“那道人影,不是南天一雕吗?” “不是。”丁少秋道:“最先掠过墙去的并不是南天一雕,他是后来追出来,绕到我们前面去的。” 李飞虹道:“他干麻要绕到我们前面去呢?” “这就是他们预定的诡计。” 丁少秋道:“四师叔的武功再不济,也不致于一招之间,就伤在盛世民的掌下,那是他们有意如此,好让我和盛世民动手,盛世民使的是剑,我就只有展开避剑身法,盛世民一走,四师叔就以此作为借口,因为避剑身法既不是白鹤门的武功,又不是武功门的武学,他身为师叔,就可以责问我跟谁学的了。” 李飞虹点头道:“我懂了,他们怀疑大哥的避剑身法是从‘风雷宝笈’学来的池,哦,他方才点了大哥几处穴道:“你怎么解开的呢?” 丁少秋笑了笑道:“愚兄练的内功,一遇到外来指力侵袭,就会自生抗力,四师叔根本就没有制住我的穴道。” 接着又道:“贤弟莫要插口,我还没有说完呢,当时最前面的一道人影,敢情就是逢天游,他发现四师叔追了出来,在中途逸去,他的目的,可能也是怀疑我的武功出自‘风雷宝笈’的,因为他也曾败在愚兄剑下,因此不想让愚兄落在他们手里,他也以为愚兄穴道受制,才出面绊住四师叔,他手下就可以把愚兄掳走,没想到言凤姑先落到愚兄身后,和愚兄动上了手,他手下人才没有现身,是希望咱们打个两败俱伤,她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李飞虹不待他说完,抢着道:“她们没想到这言凤姑不是大哥对手,于是趁大哥和言凤姑动手之际,制住松风子,想逼你束手就缚。” 丁少秋道:“正是如此。” 李飞虹道:“这样曲折的事情,大哥怎么想出来的呢?” 丁少秋笑道:“因为我和这些人接触过几次,再从他们出场次序,加以推想,也就思过半矣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我曾听到过四师叔静室里有女子走路的声音,言凤姑一现身,我就已猜到几分了。” 李飞虹问道:“那么后来那两个蒙面黑衣人,你知道她们是谁?”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愚兄一直想不出来,她们连说话的声音都故意改变了,只是有一点,我一直很怀疑,她们说话的后音,听来好像极熟!” 李飞虹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不会仔细想想,你认识的女孩子中,有没有这样两个人?” 丁少秋笑道:“贤弟说笑了,愚兄从下山到现在,也不过个把月光景,那会认识什么女孩子?” 口中说着,心头不禁浮起池秋凤的倩影,她…… 只听李飞虹又道:“大哥再想想看,这两人会不会是家里的什么人?” “啊!”丁少秋突然双手一伸,紧紧的握住李飞虹的手腕,口中大声叫了起来:“是大伯母,是她,一定是大伯母,我当时怎么会想不起来的?” 说着,不觉眼眶湿润,流下泪来。 李飞虹一惊,忽然轻咦道:“大哥,你怎么了?” 丁少秋双手一松,用衣袖拭着泪水,说道:“愚兄从小是大伯母扶养长大的,她……比母亲还要疼我,她和我姐姐三年前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方才那两个蒙面人,一定是大伯母和姐姐,不会错了!” 李飞虹张大双目,说道:“大哥,你在哭了?” 丁少秋拭着泪水说道:“没有。” 李飞虹柔声道:“如果那两人真是大哥的大伯母和姐姐,大哥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她们并没有失踪,对不?” 丁少秋道:“但她们为什么不肯和我见面呢?” 李飞虹轻笑道:“大哥怎么忘了,你大伯母可能正在暗中侦查一件事,现在还不到时机,不能和你见面。” 丁少秋道:“贤弟说得也是。” 李飞虹悄声问道:“大哥,今晚我们遇上的事,明天要不要告诉你爷爷?” 丁少秋道:“不能说,说出来了,就会牵扯到四师叔,我们无凭无据,怎么能说他勾结天南庄呢?” “那就不用说了。” 李飞虹笑道:“时间不早了,大哥也该休息一会了。” 第二天是大会前夕,各地应邀来参加的武林同道,纷纷赶来,玉皇殿里里外外,到处都有老少不等三五成群的江湖上人徜徉。 丁少秋因大伯母和姐姐昨夜既已现身,可能会杂在人丛中,也是来参加大会的了,因此就约了李飞虹到处走走,希望能发现大伯母母女两人,但从早到晚,处处留心,暗暗打量,还是没有找到,甚至连和昨晚两个蒙面黑衣人身材相似的人,都没遇上一个。 端午,又称天中节,是鬼怪妖精必须躲避的日子,君不见白蛇娘娘乎,只喝了小小一杯雄黄酒,就现出原形来了。 大会选在今天,正是含有邪不胜正之意。 大会正式名称是“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已经用红布贴着斗大的金字,在玉皇殿前面一片广场上横空高悬,十分醒目。 广场北首,临时搭盖了一座芦棚的高台,台高一丈,设有八把木椅,是准备给八位发起人坐的。 台下,中间是一条走道,左右两边,各放三张八仙桌为一排,共有二十排之多。 最前面一排六张八仙桌,围以高背木椅,紫红绣金椅披,是贵宾席,专门接待各派掌门人以及武林耆宿的。从第二排起,坐的一律是板凳,乃是来宾席,大家可以坐。 大会定在已时举行,现在还不过辰初,已经有不少人坐在来宾席上了。 丁少秋和李飞虹早就夹杂在众人之中,坐在最后一排,右边第一张桌子,靠右边的两个位子上。 因为坐在这里,对前来参加大会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到,因为他们都得从中间一条走道上经过。 这时正有十几名玉皇观的道士在每一张桌子上放好一个茶盘,盘中放一把白瓷茶壶,和八个茶碗。瓷壶中早已放好了茶叶,只是尚未冲水而已。 随着时间的逐渐接近,来宾也渐渐多了。 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倒也客气得很,先来的都坐在较下面的一排,如今除了第一排“贵宾席”,差不多全坐满了。 十几名灰衣道士手提大铜壶,替每一桌上沏上茶水。 丁少秋和李飞虹随时注意每一个来宾,只是没见到大伯母和姐姐小凤的影子,而且连近在咫尺的天南庄的人,一个也没来。 时间渐渐接近已时,玉皇殿传出一声清磬之声,本来数百人寒暄交谈的喧哗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接着由白鹤门松云子、玉皇殿观主松风子二人陪同八位贵宾入场。 这八人乃是九三高龄的东海采荠叟、太湖洞庭钓叟徐璜、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徽帮帮主杨三泰、古灵门主古灵子、鄢茂元、鄱阳水寨寨主潘阳龙王刘行、洪泽水寨寨主飞鱼冯五,相继在左首贵宾席上落坐。 这时另有一个淡金脸的青衣人施施然走了上来,也不和人招呼,就在右首中间一席上,独自一人坐了下来。 松风子不识其人,连忙走了过来,稽首道:“这位道兄不知可有请柬?” 青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别过头去。 松风子看他没有答话,依然陪着笑道:“这位道兄,这里是贵宾席,我们欢迎武林同道莅会参加,没有请柬的,都被安排在来宾席入席,道兄……” 青衣人连头也没回,冷声道:“我要坐在这里。” 松风子道:“但……” 话未出口,松云子走过来,轻扯了他一下袍袖,低声道:“随他去吧,大会就要开始了。” 在他说话之际,只见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丁南屏三人陪着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八封门名宿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舵苍鹰白仰高等人,他们就是这次大会的发起人,联名发出请柬的主人。 台下数百名来宾立即纷纷鼓起掌来。台上人也一齐躬身答礼,然后依次坐下。 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却并未落坐,这时缓步走上台前,打了个稽首,说道:“各位来宾,各位道兄,我们这一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从发起到现在,已有二十几年历史,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由大会轮流作东,柬邀同道作联谊性的聚会,有什么不易应付的大事,也往往在大会上圆满解决,足见我们江南武林同道团结一致,合作无间,才能使江湖武林平安无事。” 口气略为一顿,就接着道:“今年这一大会,是由武功门和敝门联合作东,承蒙九三高龄的采荠道长远从海外赶来,以及各位来宾的惠然光临,贫道代表大会,先谢谢各位。” 说到这里,又朝台下打了个稽首。 台下来宾也一致报以热烈掌声。 松阳子接着又道:“至于这次大会,共有两件大事,要向各位提出报告,因为这两件事有着连带关系,贫道先说第一件,那就是最近在江湖上盛传的昆仑派‘风雷宝笈’出土的这件事……” 提到“风雷宝笈”,台下数百人登时肃静下来,全场几乎坠针可闻,显见大家对它是如何关切了。 松阳子轻轻吸了口气,续道:“江湖传说昆仑‘风雷宝笈”在武功山雷岭出土,才引发了第二件事,且等稍后再说,至于‘风雷宝笈’在武功山雷岭出土,那倒一点不假……” 台下来宾听松阳子一口承认谣传‘风雷宝笈’出土之事,大家急于听他下文,自然没人说话。 松阳子笑了笑,才道:“但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贫道那时还只有二十来岁,据说是武功门的上代掌门人戴老前辈在武德堂后进一棵桂树下发现的,外面还有一个石函,打开石函,里面有一个木盒,内藏‘风雷宝笈’分为上下两册。戴老前辈仔细阅读了一遍,书中所记载的都是道家敕勒之术,这就和丁老前辈(丁南屏之父)二人,亲自送上白鹤观,交与先师收执……” 他口气微顿,紧接着道:“但没想到事隔五十年,却有人传出江湖,把‘风雷宝笈’说成昆仑派的武功秘笈,才引起各方瞩目,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如果再延续下去,只怕还会引发更大的乱子。因此经由武功门邵道长共同研商的结果,并征得各位道兄的同意,才举行今日这一大会,希望藉今日之会,可以澄清此一谣言……” 台下来宾这时不由得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松阳子并没理他们,只是微微一笑,右手朝身后招了一下,立即有一名道童手捧一个黄布包袱,走了上来。另有两个灰衣道士随着走上,把放在中间的一张案桌,扛到台前,然后退下。 松阳子从道童手中接过黄布包袱,放到案上,随手打开包袱,把黄布交与身旁的道童。 道童双手接过,躬身退下。 现在案上放着的是一个黑黝黝的木盒,松阳子打开盒盖,从盒中取出两本厚厚的书本,放到案上,才抬头道:“这两册就是在雷岭武德堂后进一棵老桂树下出土的昆仑‘风雷宝笈’,其中所载尽是符咒敕勒之术,绝非什么武功秘笈,诸位来宾,均可上台来翻阅,不过人数不宜拥挤,要参阅的人,可以依次由第一排第一桌的来宾开始,好了,现在就请要看的人上台。” 说完,打了一个稽首,便自退到原来的椅子上落坐。 古灵子没待他说完,已经当先站起,洪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飞身跃登台上,目光注处,那两册“风雷宝笈”,锦绫裱装,业已发黄,形式甚古,一望而知少说也是一二百年以上之物,上书“风雷宝笈”四个篆字,翻开首页,有“昆仑弟子姜维岳恭录”字样。 姜维岳正是昔年昆仑派第一高手人称伏魔真人的姜真人! 古灵子不觉怦然心动,但一直翻下去,阅读一遍,上册所载均是道士作法用的设坛步斗之类的事,下册则全是符咒,果然与武学无关,心中还是不信,仔细翻阅,确非后人伪造,只好默默退下。 众人之中,有古灵子领了头,就有人相继上台,有些人纵然不是为了武功秘笈,但既然来了,总要参观一下如今传遍江湖的“风雷宝笈”。 因此台下来宾,几乎每个人都想上台去一看究竟,随着古灵子的下台,大家就排队上台,共同观看。 古灵子回到座上,鄢茂元立即问道:“古门主,你看过了觉得如何?” 古灵子嘿然道:“看来风雷宝笈确是道家敕勒之术,是手抄本,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了。” 鄢茂元道:“道兄这么说,自然不会错了,只不知道兄可曾仔细察看,最后几页,是否有被人撕去的痕迹?” 古灵子微嘿一声道:“兄弟早就想到这一点,但此书已十分陈旧,就算有人把它撕去一二页,也未必看得出来。” 鄢茂元哼道:“如若其中没有记载武学,松阳子调教出来的徒弟,会连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吗?” 古灵子一怔道:“但松阳子自己何以……” 鄢茂元压低声音道:“也许此类武功,必须童子才能练习。” 古灵子憬然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 两人低声交谈,旁人自然不会去注意他们。 观看宝笈的人,鱼贯上台,鱼贯而下,不消半个时辰,大家都已上去看过。 这时白发如银,白髯飘胸的东海采荠叟登上台去,他是最后一个登台观看宝笈的人,等他翻阅过两册宝笈之后,掩上书本,目光环顾台下,含笑说道:“诸位与会的来宾,大概全已翻过这两册‘风雷宝笈’了,松阳道友方才说的不错,这两册书中所载,确实全是道家敕勒之术,与武功无关。 江湖上何以会把它说成武功秘笈呢?老朽认为这是因为这两册书出自昆仑派的缘故,昆仑派在一二百年以前,以武功著称于世,而且绝世武学又失传很久,因此‘风雷宝笈’出土,大家就理所当然的把它视为武功秘笈了,如今大家都看过了,江湖谣传也不攻自破。” 他目光环视,口气略顿,又道:“老朽今天也是来宾身份,所以最后一个上台,就是要代表来宾,向松阳道友以及今天具名邀请咱们的其他七位道兄深致谢忱,今天这一大会,不但消除了江湖同道的疑问,也可以在无形中消敉一场觊觎宝笈可能会引起的干戈,谢谢主人,也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此人年已九十有三,但随口说来,声音洪亮,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话声一落,台下立时响起一阵如雷掌声。 八位主人也一起站了起来,拱手答礼,恭送采荠叟从台上走下,松阳子把两册“风雷宝笈”放入木匣之中,仍用黄布包好,交给身侧道童,另外两名灰道士不待吩咐,就把案桌抬走。 松阳子站在台前,并未退下,略为整了整喉咙,朝台下打了个稽首,朗声道:“方才贫道曾向与会的各位报告过,今天这一大会,虽是武林同道三年一次的联谊聚会,但有两件大事,要向各位来宾报告,第一件事,方才已经由诸位来宾上台亲自翻阅,澄清谣言,贫道现在要向各位报告的第二件事……” 台下来宾因他口中一再提及两件大事,试想白鹤掌门人口中的“大事”,自然不会是等闲之事,大家当然要仔细听个究竟。 松阳子接着道:“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风雷宝笈’出土虽有五十年之久,但外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直到几年前江湖上才盛传昆仑派‘风雷宝笈”就藏着武功山雷岭之中,也因此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诸位都知道武功山雷岭,乃是武功门的所在地,这一轩然大波也就发生在武功门,为了让大家明了此事真相,贫道就请武功门武威镖局总镖头丁伯超上台来,向大会作一详细报告。” 台下来宾又纷纷鼓起掌来。 丁伯超就在掌声中登上台去,走近台前,朝松阳子躬身一礼。 松阳子就退回椅上坐下。 丁伯超又朝台下来宾抱拳为礼,朗声道:“在下丁伯超,向在座的武林前辈,各位老哥请安,方才白鹤观主松阳师伯已经说过,要向诸位报告的第二件事,就是起因于谣传‘风雷宝笈’藏在武功山雷岭之中,但雷岭乃是敝门武德堂所在,觊觎宝笈的人,就必须先对付敝门,而对付敝门唯一捷径,就是先从敝门武威镖局下手,在下忝为武威镖局总镖头,因此也就首当其冲……” 大家虽然都已知道武威镖局失镖之事,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详细情形,因此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的听他述说经过。 丁伯超续道:“那是三年前的三月间,有人前来敝局,以一箱价值百万的珠宝,委托敝局由南昌送至长沙,托镖人为姬夫人,到长沙也交姬夫人签收,镖金为五千两,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由在下亲自护送,这是一笔好买卖,从南昌到长沙,路程不算太远,而且一向太平,在下就一口答应,当时并不知道这位姬夫人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盛锦花,收镖人也是她……” 一口气说到这里,吁了口气,续道:“在下为了郑重起见,特别要两位镖师和八名趟子手一起出发,那是第五天的傍晚时光,咱们一行赶到东峰界山麓间,忽然冲出十几个蒙面人,在下惊奇的是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黑道朋友拦劫事件,当时急忙亮出敝局字号,那知对方毫不理睬,立即动手。这些人居然个个武功极高,在下正在和领头的蒙面人动手之际,被人偷袭背后穴道,昏了过去,从此被幽囚在一处黝黑的地室之中,直到半个月前,在下侄子丁少秋闯入地室,砍断在下手足上箍的铁链,才得脱困而出……”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嘶哑了,续道:“直到那时,在下才知道被囚禁了三年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里,这地室原是酒窖,经贼人扩建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盛锦花故意投保巨额珠宝,又指使他们天南庄豢养的十八铁卫蒙面劫镖,价值百万的红货被劫,除了在下,竟无一人知道,还有敝门自是要负责赔偿,就这样,雷岭武德堂和丁家庄两处产业悉数抵偿给天南庄,如今丁家庄已经变成天南庄,武德堂却成了岳麓观的分院,由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担任观主,实则由他主持负责挖掘找寻宝笈……” 坐在第一席上的采荠叟一手摸着白髯,微微摇头道:“盛世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台下来宾不少听得义愤填膺,就大声叫嚷起来:“南天一雕竟然到江南地面上来做案,还把我们江南武林同道放在眼里吗?” “咱们应该找天南庄评理去。” “还和他们讲什么理?咱们江南同道联合起来,把他们驱逐出去。” 一人振臂高呼,大家就跟着同仇敌忾起来,人声鼎沸! 丁伯超双手连摆,高声叫道:“大家请静一静,在下话还没说完。” 全场声音又小了下来。 丁伯超续道:“自从此次劫镖事件,贼人布置周全,没有一丝消息外泄,才反噬在下监守自盗,潜逃无踪,拙荆为了找寻在下,偕同小女及顾孟雄、丁福,一去不返,耿师叔(南华)率同芮璜、全义兴,沿途查访,也一去就没有下落,可能均被天南庄计诱,落入对方陷井之中。 在下父子只有呈准掌门人,在大会中提出,本来大会也邀请了南天一雕盛世民及盛锦花二人,大概他们自知理屈,并未出席。这一段公案,还请参与大会的各位武林前辈鼎力主持公道,勒令天南庄交出劫镖及被劫持的人,退出武功山,并一致声讨此江湖败类,予以应有的惩处,敝门幸甚,武威镖局及丁家庄幸甚!” 说完,连连拱手作揖。 他刚说到这里,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丁老爷子(丁南屏)及时从椅上站起,走近台前,由邵南山接道:“诸位来宾,诸位道兄,敝师侄丁伯超所说,句句是实,敝门当时不知内情,姬夫人又一再催逼,兄弟觉得咱们失镖总是事实,理该赔偿,不得已才把雷岭及丁家产业,一起出让。直至丁伯超被丁少秋从地室救出,才知劫镖人就是托镖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敝门的雷岭,居心如此险恶,令人忍无可忍,因此敝门郑重吁请大会主持公道,请大家鼎力支持,共讨奸邪。” 说完和丁南屏两人也连连向台下拱手。 台下一片义愤填膺的呼叫之声,纷纷斥责南天一雕盛世民的盗贼行为,有些人甚至振臂高呼,要大家立即杀上天南庄去。 九三高龄的东海采荠叟再次起立,高举双手向空摇挥了两下,高声道:“诸位请静一静,请听老朽一言。” 大家听他这么说了,果然立时静了下来。 采荠叟续道:“南天一雕在江湖上也薄有声誉,竟然投镖劫镖,行径卑鄙,而且在江南地面上作案,无怪与会同道群情激愤,老朽之意,不如先由今天作东的八位主人中选出一两人代表江南同道,先礼后兵,劝令释放失踪的人,限期退出江南,如其执迷不悟,再由咱们与会的江南同道联合起来,共起讨伐,到时不仅要把他逐出江湖,只怕连天南庄也会遭到玉石俱焚,老朽推想盛世民兄妹决不敢触犯众怒的,不知各位来宾高见如何?” 他话声甫毕,大家纷纷鼓掌叫好,也有人高声说道:“就这么办。” “对,先礼后兵,盛世民如果不识时务,就要他识得咱们江南武林的厉害。” 采荠叟又高举双臂,大声道:“大家既然同意老朽的意见,饭后就请八位主人推派代表,去找盛世民,大家不妨多留一天,等他有了答覆再说。” 大家又纷纷鼓掌,表示同意。 白鹤观主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丁南屏三人走向台前,由松阳子稽首道:“谢谢各位同道鼎力支持,现在已是午刻,敝观敬备淡酒粗肴,请大家痛饮几杯。”说着连连稽首。 邵南山、丁南屏也一起抱拳作揖,连声说道:“谢谢。” 大家又报以热烈掌声,大会就在掌声中结束,八位主人连袂走下台来,分别在第一排的左首入席。 数十名灰衣道士不待吩咐,迅快的在每一席上摆好杯筷,接着就陆续端上菜来,这是几十名厨师的集体创作,海陆杂陈,备极丰盛! 只要是江湖人,莫不有与生俱来的豪气,这可以从三杯下肚之后,就大碗大碗的喝了起来,得到证明,几百人杯觥交错,大笑声、猜拳声、催喝声,响起一片! 三年一次的联谊,确实可以增进彼此友谊,促成江南武林的团结,多少年来,江南武林道上从没发生过彼此倾轧,互相轻视的门户之见,胥赖乎这种联谊方式,良有以也! 但今天可出了事啦!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大碗喝酒的当口,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喝道:“大家快运气试试,这酒菜里下了毒,不可再饮用了!” 本来闹烘烘的筵席,经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大家不觉纷纷停下杯筷,及时运气检查。 玉皇观主松风子慌忙站起,连连稽首道:“诸位来宾切莫相信他的胡说,酒菜决不会有毒……” “好家伙,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支雪亮的长剑已从松风子背后刺穿前胸,剑尖往后缩入,松风子一个人却朝前扑出,显然这人在拔剑之时,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扑倒地上,立时了账—— 绿晨扫校 第十四章 这时正是大家一经运气检查,发现果然被人在酒菜中下了剧毒,一个个愤然站了起来,也有人一下掀翻桌子,大声喝骂,一片混乱之际,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松风子。 只听又有人大声喝道:“是玉皇殿的杂毛们下的毒,咱们杀了他们。” 群众毕竟是盲从的多,江湖人士当然也不会例外。大家正因发现自己中毒,心头愤怒难遏,听到有人说是玉皇殿道士下的毒,那还犹豫? 刹那之间,各自亮出兵刃,就朝附近穿灰布道袍的道士展开攻击。 这些道士有的是玉皇殿伺候来宾上菜的,有的则是白鹤观派来维持会场秩序,以防有人乘机捣乱(白鹤观曾派出八十名门人)但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灰布道袍,此时就全成了攻击目标。 白鹤观派来的道士也好,玉皇殿的道士也好,他们都是白鹤门的弟子,都有一身精纯的武功,为了自卫,自然要拔剑抵抗。 这一瞬间,本来兴高采烈联谊酒筵,就成为兵戎相见的战场,刀剑不长眼睛,一旦动上了手,双方难免互有伤亡,这一形势自然十分混乱。 松阳子、邵南山眼看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心头一急,不约而同飞身跃上台去。 松阳子高声喝道:“各位来宾,快请住手,咱们不可中了奸人诡计,自相残杀!” 邵南山也双手向空连摆,高声叫道:“大家快快住手,此事分明有人暗中下毒,乘机挑拨,大家务请保持冷静。” 这两人在情急之下,话声全力由丹田逼出,广场上虽然刀剑激撞,杀声四起,但两人每一句话,仍能清晰的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不觉各自收兵后退,一场凶狠的搏杀,总算停止下来。 黄山万天声、少林俗家掌门人仲子和也在此时相继跃上台去。 万天声首先抱拳道:“各位武林同道,松阳道长和邵掌门人说得极是,刚才之事,分明是有奸人暗中下毒,再嫁祸玉皇殿,想藉此挑起咱们江南同道内哄、互斗,造成不可收拾之局,他们才能坐收渔人之利,因此,咱们不可一时冲动,乱了阵脚,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大家保持冷静。” 仲子和接着抱拳道:“各位道兄,有人在酒菜中下毒一事,方才兄弟运气检查,确有中毒现象,兄弟推想各位大概也检查出来了,才致有人随便指说玉皇殿道士下的毒,大家就群情激愤,纷纷出手。 大家虽然检查出自己中了毒,就应该保持冷静,先要查清楚毒是从那里来的?是何种毒药?该如何有效治疗才是上策,砍杀几个玉皇殿道友,不论他们是不是下毒的人,也于事无补,所以兄弟之意,各位道兄且请坐下来,才可共商解毒之道。” 大家果然依言坐了下来,一场轩然大波终于平静下来。 场中有很多人替受伤的人上刀创药,用布条包扎。 有人高声问道:“仲掌门人是否知道咱们中的是什么毒吗?” 仲子和摇头道:“兄弟对用毒一道,并无研究,但兄弟想来,今日在场的各位道兄之中,不乏高明之士,一定会查究得出来……” 他话声未已,只见八九个灰衣道士满脸悲愤的走向白鹤观主松阳子面前,扑的哭拜在地,齐声说道:“禀报掌门师伯,师父被人一剑穿胸,死得凄惨,伏请师伯作主,替师父报仇。” 松风子被杀,当时是在全场混乱之际,没人注意,直到此时,才被玉皇殿的门人发现。 松阳子听得身躯一震,不信的道:“四师弟会被人杀害,尸体现在那里?你们快起来,领我去看看。” 八九名灰衣道士闻言起身,领着松阳子、松云子走向松风子被害之处。 松阳子仔细察看了松风子的致命一剑,来自身后,就是武功最好的人,在嘈杂人声中,也是防不胜防,何况这人好像要蓄意杀死松风子一般,出剑、收剑迅疾绝伦,就是早有防范,也无法躲得开这一剑。 松阳子是用剑的行家,自可一目了然,心中兀是惊疑不定,猜不透四师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好像处心积虑已久,才候机下手的,一时双眉紧蹙,黯然道:“善哉,善哉,四师弟,你安歇吧!” 一面回头朝八九名玉皇殿弟子吩咐道:“你们先把四师弟遗体抬进去再说。” 那八九名弟子答应一声,含着泪水抬起师父遗体,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松云子抬目道:“大师兄,你看这凶手会是谁?” 松阳子沉吟道:“以四师弟的武功,不是一般江湖上人所能杀得了他的,何况四师弟根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相隔不远有人说道:“啊,他就是汤一帖汤药师,他查得出是什么毒药,就有解毒之法了。” 松阳子回头道:“二师弟,咱们快回去,听他怎么说?” 原来在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高声向与会武林同道征询有那一位对毒药有研究的道兄,请自动站起来,设法替中毒的同道解毒。 他话声出口,就看到一个头戴瓜皮帽,嘴上留着花白八字胡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应声道:“兄弟刚才已从酒杯余沥中,总算试出此种毒药的一点眉目……” 接着就有认识他的人欢声道:“是汤药师汤一帖!” 汤药师外号汤一帖,是江南有名的走方郎中,精研药理,不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一找上了他,就可以一帖而愈,所以有一帖之称。 万天声看到汤一贴,不觉大喜,急忙当先迎了上去,抱拳道:“汤药师也来了,真是好极了,今天全体中毒的人也有救了!” 汤一帖连连抱拳,接着又微微摇头道:“万庄主请了,今日之事,兄弟未必行呢!” 仲子和也迎了过来,抱拳道:“汤药师请到上首坐。” 两人陪着汤药师一直来至第一排左道一席,给松阳子、邵南山、李瘦石(六合门掌门人)、谢传忠、白仰高,以及右首第一席上东海采荠叟、杨三泰(徽帮帮主)、毕友三(通臂门掌门人)等人一一引介完毕,才各自落坐。 仲子和急着问道:“汤药师精研药理,想必已经知道这酒菜中下的是什么毒药了?” 汤一帖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仲掌门人不妨先说说你中毒之后,有何症状?你老哥的想法如何?” 仲子和怔道:“兄弟的想法如何?” 汤药师点头道:“不错,以你仲掌门人的丰富经验,加上亲身体验中毒后的症状,一定有你的看法了。” 仲子和道:“兄弟刚才运气之时,果然感到内脏灼热如焚,分明中毒无疑,但任你如何运功逼聚,却又无法把它逼聚一处,奇怪的是到了此时,几乎已毫无所觉了。” 汤药师含笑道:“所以兄弟要听听你仲掌门人的意见了!” 仲子和沉吟道:“兄弟认为除非没有人下毒,既然下了毒,不可能过了一会就会自动销失,其原因不外两点,一是慢性之毒,中毒之后,发作较为缓慢;一是毒性一入体内,即潜伏隐藏起来,不到发作之时,就像消失了一般,汤药师,兄弟只是臆测而已,不知说得对不对?” “哈哈!”汤药师大笑道:“仲掌门说的完全正确,说起来也是凑巧,因为兄弟酒量不算好,初时还喝了几杯,到了中途,就已停杯不喝,因此才能留得半杯毒酒……” 万天声问道:“药师此话怎说?” 汤一帖道:“据兄弟事后推测,这下毒之人,心思慎密,刚喝酒的时候,大家神智清醒,喝的也较斯文,酒中下了毒,自会很快被人发觉,所以下毒的酒,不过每桌一二壶而已,夹在中间送上,那时大家正在互相敬酒,每桌一二壶酒,转眼就喝完了,之后再送上来的酒,又没有毒了,就算你发现中毒,酒已喝入肚内,桌上的酒,毫无毒性,又如何能试验得出来?” 大家听得暗暗点头,对方计算得如此周详,足见喝下的毒酒,目前虽无朕兆,但一定是剧烈毒药无疑! 松阳子忍不住问道:“汤药师,此人下在酒中的不知究是何种毒药?” 汤药师伸出两个指头在众人面前晃动了下,说道:“兄弟从半杯酒中验出来的,一共有两种剧毒,一种是慢性散功毒药,另一种毒性更烈,只是善于隐藏,好像服下之后就会发作,又好像对人毫无伤害,兄弟……唉,老实说,兄弟走了半辈子江湖,还没见过这样药性奇特的毒药。” 丁南屏道:“那是什么毒呢?” 东海采荠叟忽然“唔”了一声,抬目道:“汤药师,你说的可能是产在云贵深山中的对消草了,此种植物,形同野荠,毒性极烈,但误食之人,毫无所觉,只是你用一分力气,体内就少一分力气,一个人从此渐渐消瘦,直到你精力耗尽而死,还不知道是中了剧毒,故名对消,酒中如果被奸人下了此种毒粉,那就十分棘手了。” “对消散,不错!” 汤药师矍然道:“兄弟两年前遇上一个求医的人,他曾说中了对消散,全身力气用一分少一分,因兄弟无法给他救治,绝望而去。” 邵南山问道:“药师是说这种‘对消散’,没有解药可救了?” 汤一帖为难的道:“天下之大,一物必有一制,对消散未必没有解药,只是兄弟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如何解救之道来。” 松阳子心头十分焦急,攒着眉道:“那怎么办?这许多人……” 就在此时,突见有人飞身上台,洪声说道:“各位武林同道,兄弟盛世民……” 台上这人身材高大,红脸秃顶,浓眉鹞目,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面情冷肃,那不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还有谁来? 台下人群中立时有人叫道:“盛世民原来是你下的毒!” “姓盛的,你还敢到这里来!” 一人出声,群情激愤,随着吆喝之声,已有不少入朝台前奔了过去,大有立时出手之意! 盛世民看着涌向台前的人,面露微晒,嘿然:“诸位怎不冷静的想想?你们身中奇毒,还能动手吗?” “老子怎么不能和人动手?” 一道人影凌空扑了上去,人还未到,右掌业已朝盛世民迎面劈去。 只听有人低咦了一声道:“是飞鱼冯五!” 飞鱼冯五,乃是洪泽湖水寨寨主,身材魁梧,练有一身横练功夫,尤以“黑沙掌”名震江湖,在江南武林中,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盛世民当然不是简单人物,发现对方这一掌掌力雄浑,势道劲急,他本来站在台前的人,赶忙后退了一步,右手抬处,迎击出去。 两股掌力乍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有胜得了谁,飞鱼冯五也在此时落到台上。 这两个都是身材高大的人,这回面对面相距不过六七尺,照说第一招出手,第二招就会相继攻出,那知双方对峙不动,谁也没再出手抢攻。 南天一雕盛世民只和飞鱼迎击了一掌,就面露诡笑,好像不屑再发第二掌。 飞鱼冯五在飞身上台之际,击出了一掌,在双掌交接之后,就停了下来,他和南天一雕双掌交接,虽然没输给对方,但在双掌交接之后,不过转眼工夫,和南天一雕对峙着的人忽然全身起了一阵激烈的颤抖,脸上也随着灰黯如土,看去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松阳子看出情形不对,急忙转脸朝身边松云子道:“三师弟,快去把冯寨主接下来。” 松云子答应一声。 万天声道:“万某和你一同上去。” 两人同时双足一点,宛如一双穿帘燕子,一下飞上台去,一左一右落到飞鱼冯五身旁,各自伸手扶住冯五的身子,往台下飞落。 南天一雕盛世民并未出手拦阻,任由两人把冯五抢救下去,一面沉哼一声,说道:“诸位都看到了,洪泽湖飞鱼冯五,一身功力不在盛某之下,只是他中了‘对消散’奇毒,方才那一掌又使出了八成以上的力道,体内功力,也会相对的消耗八成左右,自然会引发毒性,难以遏止,这是诸位的榜样,谁要妄动真气,消耗内力,引发奇毒,莫怪兄弟不事先告诉大家。” 盛世民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丁老哥且请冷静些,兄弟既然出面,自会对大家有一个交代。” 仲子和怒声道:“你交代什么?这毒是你下的?” “哈哈!”盛世民仰天大笑一声道:“对消散不是盛某下的,但盛某却正是为此而来。” 仲子和冷冷的道:“你有解药?” “不错。”盛世民阴沉一笑道:“盛某此来,确实替大家带来了解药。” 台下众人不禁“啊”出声来,这是一种惊喜的“啊” 声,也含有对南天一雕赞美之意的“啊”。 仲子和道:“你有条件?” 盛世民道:“没有任何条件。” 邵南山冷嘿道:“天南庄不择手段,在酒菜中下了毒,会毫无条件交出解药来吗?这话有谁能信?” “信不信由你。”盛世民沉笑道:“诸位虽中奇毒,但只要不妄动真气,使用拳掌,剧毒暂时还不至于发作,因此目前只有一个人剧毒业已发作。那就是方才和兄弟动手的洪泽湖水寨的冯寨主飞鱼冯五,若无解药,今晚子时前必死。诸位如果对盛某的解药心存怀疑,哈哈,那是最好办了……” 他拖长话声,左手朝前略为招了下。 只见一道人影忽然掠空飞来,飘落台上,那是一个青衣劲装汉子,右手捧着一个尺许高的青瓷小酒缸,朝盛世民欠身一礼,双手把小酒缸捧上。 盛世民伸手接过,吩咐道:“你去把那张半桌移过来。” 青衣劲装汉子答应一声,立即把上首一张案桌移到台前。 盛世民把手中青瓷小酒缸放到案上,然后干咳一声,续道:“这樽就是对消散解药,兄弟先把它放在桌上,以昭信用,现在兄弟先取出一粒解药来,喂给正在发作的冯寨主服下,不出一顿饭的工夫,冯寨主即可清醒过来,体内奇毒也全已消尽,诸位之中如果有人不信,待会不妨问问冯寨主,自会得到详细的回答。” 说话之时,业已打开缸盖,伸手取出一颗乌黑发光的药丸,朝仲子和道:“仲掌门人接住了,只要把此粒解药喂给冯寨主服下,立可分晓。” 他不待仲子和开口,随手一抬,一位解药脱手朝台下仲子和飞来。 仲子和只得伸手接住,一时不知该不该给冯五服下? 心中犹豫,忍下住举目朝松阳子等人望去。 李瘦石沉吟道:“冯寨主脸色如土,昏迷不省人事,正是毒发现象,连汤药师也束手无策,南天一雕既然说得如此有把握,兄弟之意,不如就让他服下试试也好。” 万天声道:“兄弟也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善策!” 松阳子道:“二位道兄说得极是,那就给冯寨主喂下吧!” 松云子从仲子和手中接过解药,走近冯五身前,用手托开他牙关,把药丸纳入口中,然后再给他灌下小半碗冷开水。 白仰高双眉微拢,朝万天声低声道:“兄弟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万天声道:“依你老哥的看法如何呢?” 白仰高道:“他当众说出这是对消散的解药,这粒药丸,可以解对消散,那是毫无疑问的……” 万天声道:“白老哥是说他另有花样?” 白仰高道:“难道解药之中,不能混入其他的药物吗?” 万天声道:“那怎么办?” 白仰高道:“只好相机行事了。” 这时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服下解药的冯五身上,因此两人低声说话,谁也没去注意。 会场上人数虽多,但这是生死关头,每一个人摒住呼吸,凝目望着冯五,谁都不敢出声,要看他服下解药之后的情形,更要听他醒来之后,怎么说? 大概自有数百人的集会以来,这是最静寂的一次了,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会场当真静得坠针可闻。 一顿饭的工夫,很快就到了,说也准时,飞鱼冯五果然就在此时,忽地睁开眼来,看到许多人围着他,不觉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兄弟有什么不对吗?” 仲子和喜道:“冯老哥快运气检查检查,可有什么地方还有不舒畅之感?” 冯五问道:“仲掌门人,兄弟究竟怎么了?” 仲子和道:“冯兄方才中了对消散,奇毒突发,不省人事,刚才给你服了解药,才苏醒过来,所以要你先运气检查,对消散奇毒是否真的完全解去了?” 冯五哦了一声道:“兄弟想起来了,兄弟是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剧毒的,好,容兄弟检查一遍之后,再向诸位道长报告。” 说完,立即就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缓缓运起气来。这样又过了盏茶工夫,才睁开眼来。 仲子和急着问道:“冯老哥,结果如何?” 冯五缓缓吁了口气,站起身,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兄弟向诸位在座的道长报告,兄弟中了对消散,又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之后,只觉内腑灼热如焚,一身内力几乎十失其八,体力不支,以致昏死过去。刚才醒来,灼热如焚的感觉业已完全消失,差点使兄弟想不起中毒之事来,等到仲掌门人要兄弟运气检查,经兄弟详细检查,体力真力已完全恢复,刚才那种中毒之后的灼热之感也荡然无存,应该说是完全好了。” “啊!”大会场上数百人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发出欢呼之声! “善哉!善哉!” 松阳子打了个稽首道:“冯大施主真的康复了就好。” 仲子和含笑点头道:“恭喜冯兄,总算没事了。” 万天声望了白仰高一眼,低声道:“兄弟不信盛世民有这般好心,给大家送来解药。” 李瘦石在旁道:“但冯寨主服下解药,对消散剧毒己解,却是事实。” 白仰高微笑道:“李掌门人是君子也,不像兄弟终日在江湖上打滚,什么把戏见得多了,这点障眼法儿,如何满得过我穷化子?” 李瘦石愕然道:“不知白老哥看出什么来了?” 白仰高耸了下肩,笑道:“一个刚说到此毒无药可解,另一个就出现了,接着又有一个出手了,出手的因对消散毒发,当场昏迷,另一个就说带来了解药,于是就用毒发的那个作试验品,一下就解去了他身上奇毒,完全好了这四个字由敌对一方的人口中说出来,效果自然比他自己说要胜过十倍,自可使大家信服,试想这一前(说无药可救的人)一后(说完全好的人)两人,一使人惊,一使人喜,岂不吹虚得法?运用之妙,当真叹为观止!” 这话连万天声也听得大感意外,他(白仰高)虽没说出这二人姓名来;但所指的分明是汤药师和冯五,这二人会是南天一雕的同路人? 只见白仰高抬了下下巴,说道:“别说话了,看他(南天一雕)下一步还有些什么把戏?” 这时站在台上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已在飞鱼冯五向大家报告完毕之后,就慢条斯理的道: “诸位现在都看到了,冯寨主方才和兄弟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对消散,毒发昏迷,不省人事,服下解药,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体内奇毒,业已完全消失,人也立即康复了,由此可以证明解药不假了……” 他拖长语气,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眼看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是说大家对自己至少没有反感,而且还期待着自己的下文。这就接着说道:“对消散毒性虽烈,但进入人体,只要不妄动真力,它会一直潜伏下去,一年半截都不会发作,它的特性是缓慢消耗你的体力,譬如你走一步路,就消耗一步的体力,你手中拿过十斤重的东西,它就消耗你十斤重的力气,最长的时间可以潜伏到三年,那时就像灯尽油干,枯竭而死……” 他又拖长语气,停了下来,目的当然是观察台下大家的反应。 台下的人愈听愈胆颤心惊,不少人目中流露出惊怕和期待之色,迫切的想听他下文,自然还是没有人开口。 南天一雕依然慢条斯理的道:“兄弟给大家带来了解药,而且也经过试验,确实有效,这是有目共睹之事,那颗解药,是兄弟随手从药樽中取出来的,方才兄弟也曾声明过,分发解药,没有任何条件,好了,现在就开始分发解药……” 他话声甫落,台下众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八九百人宛如潮水一般,万头攒动,一齐朝台前涌了过去。 南天一雕双手向空连摇,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请听兄弟一言,台下人数,总在八九百人之谱,这样拥上来,就不好分发了,兄弟之意,大家最好分左右两行从中间过来,每人赠与解药一颗,领药之后,左边一行的人,向左退去,右边一行的人,向右退下,这样就不会乱了秩序……” 他说出来的活,果然比圣旨还灵,大家立即在中间走道上,宛如长蛇阵一般,排成了左右两行。 南天一雕又道:“兄弟想请汤药师和冯寨主两位上台帮个忙,替兄弟分赠解药,以昭郑重,不知二位可肯相助?” 汤药师立即应声道:“替众人服务,兄弟自当效劳。” 飞鱼冯五刚才服过他的解药,更是义不容辞,两人相继越众而出,跃登上台。 万天声不觉朝白仰高望去,说道:“白老哥果然目光如电,明察秋毫。” 白仰高耸耸肩,嘿的笑道:“事情只怕还不止此呢!”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抢着排队领药,丁少秋和李飞虹两人本来坐在最后一排,眼看大家都纷纷离席,排成了两条长龙,两人也就站了起来,往前面行去。 一百二十张八仙桌,围坐的上千个人,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中了对消散的后果,方才南天一雕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分赠解药,既无任何条件,又有飞鱼冯五为证,服药之后,并无异处,大家自然深信不疑,纷纷加入行列,都去排队了。 现在没有去排队的人,除了贵宾席上的东海采荠叟、太湖洞庭钓叟徐璜、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徽帮帮主杨三泰、古灵门门主古灵子、鄢茂元、鄱阳水寨鄱阳龙王刘行,以及八位主人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万天声、八卦门名宿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舵主苍鹰白仰高、丁南屏,以及况南强、松云子、丁伯超、丁少秋、李飞虹,武功门弟子柏长青、伍世贤等人,其余百余桌上,每张桌上,也或多或少,疏朗朗的坐着两三个心存观望的人。 丁少秋、李飞虹刚挤到前面,丁伯超一眼看到两人,忙道:“少秋,你们方才坐在那里?我们正在找你们呢!” 丁少秋道:“大伯父找我们有事?” 丁伯超道:“形势变幻莫测,你们不可走远了。” 丁少秋道:“侄儿知道。” 万天声拍拍身旁凳子,含笑道:“来,丁小兄弟,李小兄弟,你们就在这里坐好了。” 丁少秋说了声:“谢谢。” 就和李飞虹一起在他身旁一张长凳上并肩坐下。 李飞虹转身朝坐在右首的苍鹰白仰高问道:“白大叔,南天一雕分给大家的解药是真的吗?” 白仰高点头道:“解药是真的,可能不会错。” 李飞虹问道:“那白大叔为什么不去排队呢?” 白仰高笑了笑道:“你看,咱们这两张桌上,都没去排队,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排队呢?” 李飞虹哼了一声道:“白大叔,你有什么话不肯和我说,对不?” 白仰高手掌当胸一竖,连声道:“没有,绝对没有。” 李飞虹道:“那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呢?” 白仰高苦笑道:“我的少……少侠,你这题目出得太难了,教我怎么说呢?现在还没到时间,看戏要看压轴戏,人家没上演,咱们就只好等着瞧了。” 李飞虹道:“你说他(指盛世民)会有把戏?” 白仰高低笑道:“如果没有把戏,咱们中了毒,关他屁事?要巴巴的赶来,分解药给大家。” 李飞虹道:“这么说问题就在解药上了,为什么不阻止大家去领呢?” “谁能阻止得了?” 白仰高摇摇头道:“何况这老小子究竟耍什么把戏,现在还很难预料,你们两个好好坐在这里看下去就是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看来李兄弟和这位白大叔是很熟的人了。” 台上南天一雕居中,站在长案后面,目光深隼,不住的左顾右盼,他是察看领了解药的人,是否立即吞下药丸? 其实他这一顾虑是多余的,所有排队的人,都已看到解药灵效,领到之后,无不一口吞了下去。 汤一帖和冯五一左一右,站在长案两旁,每人每次左手从青瓷小缸中抓起一把药丸,右手再从左掌心取起一颗药丸,朝台下排队的第一个人投去。 双方都是武林中人,一投一接,自是十分快速,接住药丸的人,迅即纳入口中,就向边上退下。 双方进行得极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本来排了两排长龙的人群,现在差不多都已领取了解药。 南天一雕高声说道:“各位已经服下了解药的人,请到左首大草坪上去坐下来调息一会,就可无事。” 其实不用他说,早已有许多人在左首一片大草坪上三三两两的盘膝坐下,正在调息了。 (那是因为左右两处棚下,放满了八仙桌和长凳,空隙有限,左首却有一大片草坪之故。) 此时经他一说,又有不少人纷纷朝左首草坪上走去。 南天一雕目光转向贵宾席上,阴笑一声道:“还有二十几位贵宾,怎么不来领取解药呢?兄弟留此时间有限,诸位贵宾身中对消散,非此药不解,希望不可错过机会才好。” 古灵子眼看所有的人都已领取了解药,而且第一个服下解药的人,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闻有何不妥,他本来心存观望,现在如果再不去领取,当真会错过机会。这就干咳一声,回头朝鄢茂元道:“鄢兄,看来咱们也要去领取一颗才行。” 鄢茂元双目失明,但耳朵十分敏锐,他原本也抱着和古灵子同样的想法,闻言颔首道: “古门主说得极是。” 两人同时站起身朝台下走去。 古灵子门下四个弟子看到师父朝台下走去,也立即跟了过去。他们领取了解药,自然也往左首草坪走去,六个人聚在一起,席地围坐。 南天一雕目光掠过,全场除了贵宾席上十几个人之外,其余席上几乎全已领服了解药,只有疏琉朗朗的还有一二十个人,大概是贵宾席上那些门派的门下弟子,师长没有领取解药,他们自然坐着不动了。 这就双手抱拳,含笑说道:“贵宾席上诸位道兄,现在与会同道,均已领取解药,剩下的只有诸位十几个人了,对消散只有此药能解,幸勿错过……” 仲子和没待他说完,沉声道:“盛世民,好意心领,对消散对咱们这些人还不在乎。” “不在乎,哈哈!”南天一雕大笑一声道:“你们会在乎的!” 他举手拍了两下,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从台后转出,走近案前,垂手躬身。 南天一雕取起木塞,塞住青瓷小缸缸口,挥手道:“带下去。” 那劲装汉子双手捧起瓷缸躬身退下。 南天一雕盛世民忽然间沉下脸来,洪喝道:“仲子和,尔等召开江南武林大会,明目张胆和天南庄作对,盛某还以为你们聚集了多少人,原来也不过这区区十几二十个人而已,你们都身中对消散,又不肯领服解药,这就是自取灭亡,怨不得人,现在盛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归投天南庄者,天南庄仍把他视为朋友,待若上宾,否则就休怪盛某对诸位有失礼之处。” 身中对消散,不能动武,自然成了他手中之鳖。原来他发放解药,就是早有安排的离间之计,大家都领取解药,剩下来的人,岂不就孤立了? 邵南山嗔目喝道:“盛世民,你待怎的?” 盛世民厉笑道:“天南庄雄霸天南,一向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和天南庄作对的人,只有格杀勿论!” 丁南屏大喝道:“盛世民你好大的口气!” 盛世民嘿然道:“不信,你们朝四周看看清楚,就知道盛某口气大不大了?” 他话声甫落,但听一阵急骤的刀剑出鞘之声,因为动作划一,且在同一时间发出,汇成一起,听来就特别响亮,这一片拔剑之声,少说也有百来柄之多! 大家回头看去,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总管公孙轩、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率同八队武士把芦棚围了起来。 几十名白鹤观弟子也立即聚在一起,一手按剑,作出戒备之状。 万天声怒声喝道:“盛世民,你以为这点阵仗,就能唬得倒在座的人吗?” 公孙轩手摇折扇,含笑道:“万庄主,你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之后,后果就不堪设想,诸位最好冷静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天南庄合作有什么不好?” 丁少秋愤然道:“我去把他拿下了!”正待往外行去。 丁伯超一把把他拉住,说道:“少秋,鲁莽不得。” 丁少秋道:“大伯父,侄儿已把剧毒逼在一处,不会有事的。” 李飞虹道:“我没有中毒,我和你一起去。” 万天声听他们说一个把毒逼住了,一个说没有中毒,心中不由大奇,要知“对消散”潜伏体内,运气检查都不易检查得出来,不知丁少秋如何能把它逼聚一处?李飞虹没有中毒,更令人难以置信。他忍不住问道:“少秋,你怎么能把剧毒逼住的?” 丁少秋道:“小侄也说不出来,只是确实把剧毒逼在一处了!” 李飞虹笑道:“我只喝了一口酒,自然没有中毒了。” 丁伯超道:“那就好,少秋,你们两个快去保护掌门人和爷爷的安全,目前只有先退入玉皇殿去,再作计较了。” 丁少秋点头道:“侄儿省得。”左手一挥,说道:“贤弟随我来。” 李飞虹一手抽出长剑,赶紧跟了过去。 丁少秋走到松阳子、邵南山和丁南屏前面,抱抱拳道:“师父、掌门人、爷爷,徒儿已把剧毒逼住,李贤弟只喝了一口酒,并未中毒,方才大伯父要徒儿替大家开路,先退入玉皇殿再说。” 松阳子颔首道:“好吧!” 邵南山道:“那些服了解药的人,该怎么办呢?” 白仰高道:“他们对消散或许解了,但有些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因此兄弟觉得暂时不用去管他们。” 丁南屏道:“那就请诸位道长退入玉皇殿再作商量吧!” 仲子和抬手道:“诸位请。” 丁少秋道:“贤弟,咱们两人替大家开路,遇上有人阻拦,只管出手。” 李飞虹笑道:“小弟早就长剑出匣了,只要有人冲上来,我就会扫出去。” 两人说话之时,丁伯超和松云子两人已暗中指挥六十名白鹤观弟子(灰衣道人)聚集一处,护卫在场的人,作退入玉皇殿的准备。 这一情形,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等人自然很快就发觉了,盛锦花挥了下手,总管公孙轩率同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两人匆匆赶了过来,志在拦阻众人退入玉皇殿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仲子和、松阳子、邵南山、丁南屏等人陪同东海采荠叟、洞庭钓叟等一起朝玉皇殿走去,白鹤观弟子立即分作两边保护,丁少秋和李飞虹却抢在东海采荠叟等人的前头,正好和赶过来的公孙轩、缪千里、荀吉三人迎面碰上。 八队铁卫武士也因公孙轩和缪千里三人赶上前去,就跟着把包围圈缩小,和六十名白鹤观弟子形成了正面相对,双方距离已不到一丈,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很可能一触即发! 丁少秋手持八寸长的寒铁短剑,俊目含煞,朗声喝道:“公孙轩,你们再不让开,休怪我出手无情。” 公孙轩摇着铁骨折扇,朗笑一声道:“丁少秋,上次让你逃出天南庄,今天没那样便宜了,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收起短剑,左手朝外微扬,右手朝前直劈出去,出手就使出老道长教他的一记“鹤舞空庭”,一道强劲内力,陡向公孙轩身前涌去。 公孙轩早就知道他年事虽轻,一身武功却极为高明,看他左手扬起,右手堪堪劈出,立即身形一晃,向旁闪出,快若陀螺,只一个轻旋,就闪到了丁少秋的右后侧,右手抬处,手中折扇疾若流星,朝丁少秋身后“凤尾穴” 点来。 李飞虹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偷袭我大哥!” 长剑疾发,朝他扇上击去。 丁少秋也在此时转过身来,笑道:“他偷袭不了我的。” 右手带转,朝公孙轩肩头横扫过去。 公孙轩铁扇一缩,朝李飞虹道:“在下和丁少秋已经交上了手,如何能说在下偷袭?” 他口中说着,人已一下闪开,左手似爪如钩,朝丁少秋面门抓去。 这一下可说相当快速,他在说话之时,轻轻一闪,就已闪开了李飞虹拦击他铁扇的一剑,和丁少秋横扫的掌势。 尤其在他这轻轻一闪之际,左手就抓了出去。 他人虽已闪出,但五支尖锐爪风,依然直向丁少秋激射过来,毫不受他人已闪出去的影响,这一手可说使得十分奇诡,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 因为任何人既已闪了出去,抓出去的手势,必然成为虚招,所谓虚晃一招是也,断断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攻击力量。 但公孙轩这一抓就不一样,他人已闪出去数尺之远,抓出来的爪风依然尖锐凌厉,如同对面发爪一样。武林中能够这样发爪的,只有阴山派的“七阴爪”。公孙轩正是阴山派的人。 丁少秋左手拍出一掌,击散迎面袭来的五缕尖风,身形疾向左转,右手握拳,一记“百步神拳”朝公孙轩闪出的人击了过去。 站在公孙轩右首的荀吉眼看李飞虹发剑朝公孙轩出手,立即一摆手中二尺长的铁手,喝道:“小子,来,咱们两人玩玩!” 刷的一声,铁手迎着长剑磕来。 李飞虹怒声道:“你才是小子!” 长剑一收再发,寒光电闪,一连三剑疾攻而出。 这三剑急劲无匹,荀吉铁手连展,居然无法锁拿得住,心头不禁一怔,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哼道:“你管我是什么帮的人!” 长剑连摇,一剑快过一剑,剑剑都是杀着。 荀吉怒声道:“屠狗剑法也算不得如何高明。” 铁手开阖,记记朝李飞虹剑上击撞过去。 这边丁少秋和公孙轩,李飞虹和荀吉刚动上手,姬夫人盛锦花手中长剑凌空一挥,厉声喝道:“上,给我杀!” 这是下了屠杀令,准备把不领取解药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她喝声甫出,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各自亮出兵刃,当先冲击上来,同时从芦棚上也如飞鸟一般疾掠下两个手持长剑的道士,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和他师弟白灵风两人。 八队铁卫武士,每队十人,共八十人,也各自挥动厚背朴刀,朝六十名白鹤观门人砍杀上来,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大规模厮杀,刀剑交击,响成一片。 仲子和仰天大笑道:“咱们纵然中了对消散,但仍有一搏之力,大家只有和他们拼了。” 万天声“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大声道:“仲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和他们拼了。” 徽帮帮主杨三泰、翻阳水寨寨主刘行同声道:“不错,咱们一起上。” 正当他们心情激动,准备和天南庄孤注一掷之际,突听有人冷喝一声:“你们不用出手,区区这几个毛贼,在下自会打发他们的。” 众人闻声看去,这说话的是一个面情冷漠的青衣人,方才坐在最左边一席,不和任何人招呼,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 只有苍鹰白仰高认得他,这青衣人就是在佛头塔以“烁金掌”在自己铁葫芦上印了一只手掌的人,另外丁伯超也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在武德堂替自己和丁少秋解围,以“烁金掌” 惊走姬夫人的青衣人。 青衣人话声甫落,身形一闪,已经抢到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面前,冷喝道: “你们要我动手呢?还是夹着尾巴给我滚?” 盛世民双目圆睁,哼道:“又是你。” 姬夫人喝道:“不用和他多说,凡有阻挠之人,一律给我格杀勿论。” 话声堪堪出口,突觉疾风飒然,一道青影飞泻而下,落到面前,那是一个脸色白中透青的青衣人,腰悬长剑,目光森冷,直向自己射来,一时之间还当是使“烁金掌” 的青衣人,慌忙后退半步,喝道:“尔是何人,一再和天南庄作对……” 青衣人没待她说完,冷笑一声道:“你怎不说你们一再和江南武林作对?” 姬夫人喝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岂不是螳臂挡车,依我相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青衣人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是管定了。” 姬夫人听得大怒,柳眉挑动,厉声道:“好个不识好歹的狂徒,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烁金掌’不成?” 青衣人微哂道:“在下使的不是‘烁金掌’。” 姬夫人道:“那你有什么本领,就只管使出来!” 青衣人嘴角噙着冷笑,右手朝前推出,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一道掌风应手而生,悄无声息的向姬夫人卷撞过来,掌风离身前还有数尺光景,但澈骨奇寒之气已经直逼肌肤,几乎令人息为之窒! 姬夫人心头暗暗震惊,急忙向左闪开数尺,目光凝注,失声道:“玄冰掌,你是北海门下?“青衣人冷哂道:“你管我是何人门下?” 姬夫人道:“天南庄和北海一向毫无过节可言,你插手挡横,岂不有伤两家和气?” 她因发现青衣人是北海门下,说话的口气就软多了。 青衣人哼道:“江南武林同道和你们有何过节?白鹤门、武功门,又和你们何怨何仇,居然不惜暗下奇毒,大动干戈,就不怕伤了和气吗?” 姬夫人愤然撤剑,喝道:“很好,咱们那就不用多说,只有在兵刃上分个胜负,你亮剑!” 青衣人微哂道:“咱们本来就不用多说废话。”锵的一声,撤出长剑,抬目道:“盛锦花,你以为剑上或可侥幸胜我,对不?在下就让你先发招好了。” 姬夫人咬牙切齿的应了声,“好!”寒光陡闪,一支长剑出手就幻起七八道剑光,电射而出,袭向青衣人身前八处大穴。 青衣人不退反进,手中长剑抡动,一连挡开她八剑,又还攻了三招,刹那间响起一片锵锵金铁交鸣! 从芦棚上飞落下来的岳麓观主常清风和师弟白灵风,双脚堪堪着地,也遇上了两个青衣人。 这两个青衣人面蒙青纱,不知是从那里闪出来的?一声不作挥动长剑截住两人,就动上了手。 那八队铁卫武士,虽有八十人之多,但是都是近年才编练成的。 天南庄原有十六铁卫,个个都有一身横练功夫,武功极高,饶勇善战,后来扩大编制,分为九个队,每一队由原来的十八铁卫两人,提任正副队长,负责训练其他八名武士。 天南庄这回虽然出动了八队武士,但八十名武士中,只有十八名正副队长武功高强,其余六十四名武士,训练为时不久,武功平平。 六十个白鹤观的弟子(灰衣道人)可不同了!白鹤现有二百多个道士,这回江南武林大会,松阳子为了全力支援,就选派了八十名门人担任大会工作,实际上是暗中监视是否有人捣乱,从二百多个道士中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身手较高的人。 何况白鹤观一向不准门人涉足江湖,道士们饱食终日。除了练武,心无旁鹜,而且这些道士差不多全是三四十岁的人,少说也练了二三十年的剑。 这回纵然比八队铁卫武士少了二十个人,一旦交上手,就分出高低来了,六十个道士长剑挥洒自如,逼得铁卫武士们连连后退不迭。 丁少秋和公孙轩徒手相搏,丁少秋的厉害杀着,只有一招“鹤舞空庭”,另外还有一招是剑法“画龙点睛”,他以剑诀代剑,试过几次,极具威力。除了这两招以外,他只会武功门的掌剑和白鹤门的掌剑了。 公孙轩见多识广,每逢丁少秋施展这两招的时候,他就一下闪了开去,因此他们已经打了四五十个照面,还是不分胜负。 独自截住南天一雕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的青衣人武功极高,他使出来的“烁金掌”宛如洪炉烈焰,炽热得使人有炙焦皮肤之感,无法抗拒,三个人就围着他像走马灯一般,除了躲闪,大概三人中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可以还手,那是在闪到他身后的时候,才能发掌。 但就在双方交手不过十招左右,突见一道人影凌空飞扑而来,口中大喝一声:“姓缪的,咱们这笔账今天该作个了结吧?” 这人一下落到缪千里身前,原来是个六十出头的蓝衫汉子,白面剑眉,看去英气逼人,此刻双目圆睁,几乎要冒出火来,手握长剑,好像是要找缪千里寻仇来的! 邵南山噫道:“会是四师弟!” 他口中的四师弟,就是耿南华,三年前芮璜、全义兴二人,去找姚淑凤母女,一去没有消息,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丁南屏喜道:“四师弟总算无恙,兄弟也安心多了!” 缪千里乍睹耿南华,不觉一怔道:“姓耿的,算你命长,但今天赶来,就……” 耿南华截住他话头,嗔目喝道:“缪千里,不必多说,看剑!” 口中喝的是看剑,左手一提,朝前推出一掌,一道掌风飒然有声,去势极劲,掌风击出,手掌已经收了回去,右手长剑又嘶的一声,斜刺过去。 缪千里看得出耿南华仅是这一掌的力道,就比三年前精进了数倍,自然不敢轻敌,身形一侧,避开掌势,右手太极牌迎着长剑磕去—— 绿晨扫校 第十五章 缪千里这一记原是想试试对方内力如何?但听“当”的一声,耿南华剑尖刺在太极牌上,居然平分秋色,各自震得后退了一步。 这一下虽然谁也没有胜过谁,但太极牌乃是重兵刃,剑尖戮上铁牌,所占的地方,比米粒还细,一下给顶得住,就必须有精纯的内力不可! 缪千里口中嘿了一声,一退即上,左手横立,闪电般朝耿南华胸口印来。 耿南华毫不退让,左掌横竖,朝前推出,硬接对方一掌。 双方出手均快,紧接着“当”声之后,又响起“拍”的一声,这回缪千里使的是“黑沙掌”,耿南华使的是武功门“开山掌”,两人都是外门功夫,双掌接实,都感到心头狂跳,身不由己的被震后退了三步。 只见从玉皇殿大门冲出三十名手仗长剑的灰衣道士由白鹤门大弟子通玄为首,奔行而来。 松云、松雪立即迎了上去,要他们护着各大门派中毒的人退入玉皇殿去。 盛锦花和“玄冰掌”的青衣人双剑并举,激战了二十几招,对方虽然没有再施展“玄冰掌”,但剑光连翩,划过之处,“玄冰真气”就凝成了一道道的寒锋,时间稍久,但觉一丈方圆全被寒气弥漫,使人手脚僵冻,长剑已有施展不开之感,心知再打下去,自已绝非对方对手,一念及此,立即吸气后退。 青衣人也不追击,长剑一收,大笑道:“盛锦花,你只和我打了二十五招,就不敢再打下去了?” 盛锦花满脸怒容,哼道:“你亮个万儿,咱们山不转路转,天南庄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哈哈!”青衣人敞笑一声,道:“用不着,天南庄不退出江南,在下随时会去找你们的。” “好!”盛锦花色厉内荏,应了声“好”,左手随即向身后两名侍女打了个手势。一名侍女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哨,吹了三声。 这自然是撤退的哨音了,盛世民、言凤姑、公孙轩、缪千里、荀吉、常清风、白灵风等人,以及八队铁卫武士,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苦战之中,听到哨音,纷纷往后跃出战圈,迅快退下。 耿南华长剑戟指,厉声喝道:“缪千里,你不要走。” 缪千里退出三丈,笑道:“耿朋友,你要找缪某一决胜负,缪某随时奉陪,今天咱们暂且到此为止。” 丁少秋和公孙轩缠斗多时,依然打成平手,又因为李飞虹不是荀吉的对手,已和李飞虹联在一起,而且正在动手之时,也并不知道已方已来了许多帮手,因此对方听到银哨声突然后退也就不好追击。 四个青衣人也互不相识,对方退了,就让他们退去,其实自己这一边已经稳站上风,如果乘胜追击,天南庄的人就未必能全身而退。 就在天南庄的人退走之际,使“烁金掌”的青衣人就飘然而去。 使“玄冰掌”的青衣人急步追了上去,沉喝道:“阁下留步。” 使“烁金掌”的青衣人低声道:“在下知道朋友找我很久了,但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朋友随我来。”脚步突然加快,往前行去。 使“玄冰掌”的青衣人沉哼一声,立即跟踪行去。 这时正当天南庄的人纷纷退走,况南强、丁伯超两人指挥着六十名白鹤门道士集中一处,清点人数,因此对两个青衣人的悄然离去,并未注意。 丁少秋目光一动,看到方才和常清风、白灵风动手的两个青衣人站在那里,急忙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大伯母,你就是大伯母!” 右首一个青衣人怔怔的望着急步奔来的丁少秋,忽然一把撕去蒙面青纱,一把抱住丁少秋,双目迸出泪水,笑道:“少秋,你长大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她这一撕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瘦的脸颊,那不是姚淑凤还是谁来?虽然没施脂粉,依然风韵犹存! 丁少秋也抱着大伯母流着泪道:“大伯母,侄儿也一直在想你,心里一直坚信大伯母不会有事的,今天大伯母果然赶回来了。” 就在丁少秋喊出“大伯母”三字,丁伯超不由一怔,急忙举目看去,只见右首青衣人已扯下面纱,正是失踪三年的妻子姚淑凤,心头悲喜交集,一连两个箭步掠上前去,叫道: “淑凤,果然是你!这三年你到那里去了?” 姚淑凤拭着脸上泪水,说道:“贱妾本是找你去的,却在中途遇伏,遭多人围攻,身中七处剑伤,正当危急之际,幸蒙一位神尼相救,后来小凤也寻来了,贱妾伤愈之后,就拜在神尼门下……” 在她说话之时,另一个青衣人丁小凤也早已揭下面纱,喊了声“爹!” 丁伯超看着小凤,虎目之中忍不住滴下泪来,拉着小凤的手,凄然道:“乖女儿,为父差点看不到你们了!” 丁小凤道:“爹,快别伤心了,我们不是都重逢了吗?” 另一边,况南强也迎着耿南华叫道:“四师弟,你总算赶回来了,这些年到那里去了? 哦,还有芮璜、全义兴二人呢?没跟你来?” 耿南华黯然道:“三师兄,说来话长,当时兄弟率同芮、全二人,是找寻丁伯超的媳妇去的,没想到在浏阳附近就遇上姓缪的和五六个铁卫武士,也许他们是有意守在那里的,看到兄弟三人,就出言不逊,故意寻衅,双方就这样动上了手,咱们只有三个人,寡不敌众,就这样兄弟为他黑沙掌所伤,昏死过去,也就不知这一场交手后果如何?” 况南强问道:“芮璜和全义兴的下落,你也不知道?” 耿南华摇头道:“小弟一点也不知道,小弟醒来,已是深夜,发觉内伤极重,就在附近一座山神庙里,足足养了两年伤,才勉强能够行动,直到最近才完全复原。” 况南强道:“大家都已进去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两条青影一前一后在山岭下的草原上飞掠,这两人的陆地飞行术,确已到了草上飞行的境界,一路追逐过去,草偃而复起,不见有人践踏的形迹。 现在离玉皇殿已有四五里之遥,前面的青衣人忽然停住,转过身来。 后面的青衣人跟着立即刹住身形。双方相距,仍然保持了一丈光景。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中间,四周不见人影,如果有人走近过来,就算还在二三十丈以外,他们也立时可以发现。 前面的青衣人(就是使“烁金掌”的)目光一掠,点头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谈谈好了。” “谈谈?”后面的青衣人(就是使“玄冰掌”的)目光凝注着对方,愈来愈冷,充满了浓重的杀机,嘿然冷笑道:“我们没有好谈的。” 前面青衣人淡淡一笑道:“我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详细谈谈的。” “我不要听。”后面的青衣人充满了仇怒怨毒,突然扬手一掌,朝身右一片草地劈去,口中咬牙切齿的道:“你看清楚了!” 他这一掌风声劲急,一道掌风从草上刮过,数寸长的青青原上草,立时偃了下去。 本来就算最强烈的风从草上刮过,但风过去了,草就会极自然的直起来,但这回经他掌风扫过之处,青草不但没有再直起来,而且在顷刻之间,由黄变枯,好像经过严霜之后,全枯萎了! 前面的青衣人只投以一瞥,点着头道:“玄冰掌,有志者事竟成,你这一掌,已有八九成火候,真是难为你了!” 后面的青衣人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练玄冰掌?” 前面青衣人微哂道:“我自然知道,当时我还劝你不用去练玄冰掌,但你却在短短十几年之间,居然练成功了!” 后面的青衣人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右手缓缓抬起,叱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废话少说,我已经等了十八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是会烁金掌吗,还不快使出来,咱们不妨放手一搏。” “我当初劝你不用去练玄冰掌。” 前面青衣人望着他,徐徐说道:“因为我不会和你动手的。” 后面的青衣人右掌业已引满待发,暴哮说道:“你可是怕了……” 前面的青衣人从容的道:“我并不是怕……” 后面的青衣人喝道:“那你还不出手?” 前面的青衣人道:“你就是要和我动手,也应该听我说完前因后果。” “我不要听。”后面的青衣人厉声道:“我要杀你。” 他恨不得立时出手,杀了对面这青衣人,才消十八年来积压在心头的仇怒之火。 前面的青衣人道:“你杀了我,能找得到她吗?” 后面青衣人听到他提到“她”,身躯不禁一阵颤动,急急问道:“她在那里,你快说!” 前面青衣人微微一笑道:“所以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了!” 后面青衣人刻不容缓的道:“好,你说。” 前面青衣人忽然伸出左手,缓缓从面颊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目光一抬,问道:“你仔细看看,认不认得我?” 揭下面具,这人后面青衣人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但依稀却又有似曾相识之感,心中暗暗奇怪,一面冷然道:“我不认识你。” 前面青衣人点着头笑道:“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了,但说出我的名字来,你也许会知道。” 后面青衣人疑惑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前面青衣人徐徐说道:“丁仲谋。” 后面的青衣人微微一震,目光紧盯着前面的青衣人不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前面的青衣人含笑道:“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叫丁仲谋,就是你二哥。” 他是丁仲谋,是后面青衣人的二哥,那么后面青衣人岂不是丁季友了? 后面的青衣人愤怒的道:“你不是。” 前面的青衣人颔首道:“我就是丁仲谋,何用骗你?” 丁季友(后面的青衣人)神情激动,当胸右掌发出轻微的颤抖,几乎要直劈出去,他尽力忍着,怒声道:“你既是丁仲谋,为什么要劫持秋云,为什么?” “唉,愚兄这是身不由已。” 丁仲谋(前面的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愚兄五岁那年被人拐走,卖给了一个神秘门派再由该神秘门派介绍投入恩师门下,艺成之后,就担任该神秘门派的护法,你妻子祝香珠原是该门的小弟子,她私自逃离师门,愚兄奉命追踪,务必把她擒回去,因此在三弟成亲之日,愚兄已感事态严重,只可惜当日被一位道长横加插手,以致三弟受了十八年委屈,愚兄真是过意不去……” 丁季友问道:“秋云人呢?” 丁仲谋微笑道:“弟媳如今……” 他忽然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话。 丁季友听得双眉飞扬,注目问道:“你此话当真?” 丁仲谋含笑道:“愚兄骗你则甚?” 丁季友道:“但江南武林同道多人中毒,盛世民虽已退去,未必肯就此罢休……” 丁仲谋道:“不要紧,今天会场上忽然出现了烁金掌和玄冰掌,料想盛锦花一时之间,也没有这个胆量,敢轻举妄动,三弟不用替爹担心,一旦有事,愚兄自会知道。” 丁季友点头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 玉皇殿内,耿南华的无恙回来,和丁伯超夫妻父女团聚,各自见过了在座诸人,大家落坐。 丁少秋走上几步,在丁南屏身边低声说道:“爷爷,孙儿身边有老道长给我的‘太乙解毒丹’,不知能不能解‘对消散’之毒?” 李飞虹也道:“丁爷爷,晚辈身边有三颗‘九九丹’,能解天下奇毒……” 丁南屏含笑道:“九九丹能治百病,三颗也为数太少了,还是留着吧。少秋,老道长的解毒丹如何服法?不妨分给大家服下,能解对消散之毒,自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解,也不至于有害。” 丁少秋应了声“是”,就从怀中拿出药瓶,每人三粒,分与在座中毒之人,用开水吞服。 大家服药之后,各自闭目静坐,不再作声,大厅上立时静了下来,不闻一点声息。厅上就由耿南华、姚淑凤、丁小凤、丁少秋、李飞虹五人守护。 就在此时,只见大步走进一个人来,直向丁南屏面前奔了过去。 姚淑凤急忙一个箭步把他拦住,低声说道:“福老爹快站住,公公他们刚服下解药,此刻正在运功之际,不可打扰,天南庄那边情形如何了?” 原来丁福随同姚淑凤母女同来,姚淑凤母女现身之际,要他杂在领解药的众人之中,查看天南庄究竟有何阴谋? 他此时赶回来,自然已察探清楚了。 丁福连忙刹住身子,低声道:“回大娘的话,所有服过盛世民解药的人,由飞鱼冯五和汤一帖两人领头,向东而去,分明是跟着天南庄的人去了,老朽看出情形不对,就故意渐渐落后,赶回来报告的。” 丁少秋道:“这些人怎么会跟着天南庄的人去的呢?” 姚淑凤哼道:“由此可见盛世民的解药果然有问题了!” 丁福目盯着丁少秋不住的打量,喜形于色的道:“六年不见了,哈,小少爷真是长大了,如果在路上遇见,老朽还真认不出来呢!” 丁少秋道:“福老爹,你一直跟着大伯母吗?” 丁福笑道:“老朽是跟大娘去的,自然一直都跟着大娘了。” 说话之时,松阳子当先睁开眼来,丁少秋急忙趋了上去,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觉得怎样了?” 松阳子微微颔首道:“太乙解毒丹果然灵效得很,为师体内剧毒已经完全消解了。” 这时所有瞑目坐着的人也纷纷睁开双目,徽帮帮主杨三泰笑道:“小兄弟,大家都该谢谢你才是,哦,你这解毒丹是从那里来的?” 丁少秋道:“是一位老道长送给晚辈的!” 万天声问道:“小兄弟知不知道他的道号?” 丁少秋摇摇头道:“不知道。” 洞庭钓叟徐璜笑道:“说不定是小兄弟遇上了仙人,试想武林中近百年来只出了一位九九先生,穷他一生之力,只炼制了三颗‘九九丹’,除他之外,就没有听到过有名的大夫和药师了,小兄弟这解毒丹有此灵效,那还不是神仙吗?” 鄱阳水寨寨主刘行道:“没错,小兄弟福缘深厚,准是遇上了神仙。” 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道:“只不知那些服了盛世民解药的人,现在如何了?” 姚淑凤道:“公公,儿媳正要向你老人家报告,刚才儿媳还没现身之前,眼看盛世民在众人身上下毒之后,又分赠解药,必有阴谋,因此要福老爹假装来宾,排队领取解药,混入众人之中,方才福老爹赶回来……” 丁南屏急急问道:“阿福回来了?人呢?” 丁福急步走了上去,说道:“老奴托老爷子洪福,死里逃生,总算回来了。” 丁南屏站起身,拍着他肩膀,笑道:“你身体硬朗得很,怎么会死?唔,依我看这三年来,你武功也大有精进呢!” 丁福道:“老爷子夸奖。” 丁南屏回头朝姚淑凤道:“你说下去。” 姚淑凤应了声“是”,才道:“媳妇是听福老爹回来说,还是由福老爹来说,较为清楚。” 丁南屏点头道:“好,阿福,那就由你来向大家报告吧!” 丁福也应了声“是”,说道:“所有服过盛世民解药的人,都在大草坪上瞑目趺坐,老奴接过解药,装作吞服模样,把药丸暗藏掌心,也在草坪上盘膝坐下,后来天南庄的人动上了手,老奴眯着眼睛朝左右偷看,所有服过解药的人好像一无所觉,依然瞑目危坐如故,直到天南庄的人忽然全数撤退,汤一帖好像说了句:“现在大家也可以走了。’大家就纷纷站起,跟着飞鱼冯五和汤一帖行去,因为老奴看到天南庄的人是朝东去的,现在大家也一起跟着朝东行去,情形不对,就故意落后,赶回来报告……” 仲子和口中“唉”了一声道:“可惜。” 万天声接口道:“不错,丁老管家如果继续跟下去,可能还会有更大的收获呢!” 采荠叟沉吟道:“由此看来,盛世民那颗解药之中,果然另有花样,哦,丁老管家,你没有服下去的那颗解药,还在不在?” 丁福道:“在、在,老朽偷偷塞入怀中,差幸并没丢掉。”说着,从怀中取了出来。 采荠叟道:“你先收着,可惜汤药师也跟了过去,不然他可能会试验得出药丸中还有什么名堂?” 白仰高冷笑道:“汤一帖分明是和天南庄沆瀣一气的!” 万天声笑道:“这倒不难,贵帮李长老不是也精研药理吗?还有少林寺药王殿,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药剂大行家,咱们只要派人把这颗药丸,送给丐帮或少林寺,自可得到结论了。” 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点头道:“万大庄主说得极是,不过少林寺很少过问江湖之事,贫道觉得这件事还是请白大侠偏劳,走一趟洛阳,请李长老帮个忙,不知白大侠意下如何?” 白仰高抱拳道:“道长言重,事关江南武林数百人生死,白某岂敢推辞?” 丁南屏道:“丁福,你把药丸交给白大侠好了。” 丁福答应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药丸,双手送到白仰高面前。 白仰高接过,就收入怀中。 邵南山双眉微拢,说道:“这些服了解药的人,目前不知如何了?诸位道兄,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管。” 洞庭钓叟徐璜道:“目前咱们连他们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就是要救他们,最少也得先了解盛世民给他们服的解药,有何作用,天南庄有些什么阴谋,咱们才能对症下药,共商对策,兄弟认为咱们目前有三件事要做……” 口气微顿,右手伸出三个指头,又道:“第一、天南庄处心积虑,谋夺武功山,就是问鼎江南的第一步,如今又以解药作幌子,使中毒的与会同道入其彀中,这些人一日为其所用,整个江南武林就稳入对方手掌,因此对付天南庄已非一朝一夕之事,咱们在座的各大门派,应该团结一致,公推几位道兄领导,才能统一步骤,调配人手。” 大家听得各自点头称是。 洞庭钓叟接着又道:“第二件事,是白大侠赶去洛阳,务必尽快能得到答案,咱们要知道了解药中另有何种作用,才能订定对策。” 白仰高道:“徐老说得极是,兄弟这就立即起程。” 洞庭钓叟道:“白大侠且请稍待,大家如果同意兄弟的主张,推选几位道兄,担任咱们对抗天南庄的头儿,一方面也要丐帮大力支持,所以白大侠最好等咱们推举出人选之后,也好把咱们这里的情形,向李帮主作一报告。” 仲子和道:“徐老果然设想周到。” 万天声道:“徐老说的第三件事呢!” 洞庭钓叟道:“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古人所谓知彼知已,百战百胜,天南庄究竟有些什么阴谋?服了解药之人,跟着他们而去,目前情况如何?盛世民兄妹的空手退去,未必就此罢休,准备如何对付咱们?这些都是咱们急于想知道的事,咱们应该从在座的同道之中,挑选几位轻功较佳,为人机智的人,担任侦察敌方动静的工作,咱们才能针对敌人动向,随机应变,予敌打击。” 他话声甫落,大家纷纷叫好! 邵南山道:“徐老哥高瞻远瞩,说出来的方案,正是咱们最需要的事了!” 八封门名宿谢传忠道:“兄弟之意,咱们在召开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之时出了事,应该由咱们大会负责,而且在大会上也一致通过制裁天南庄的,因此咱们这个组织,也是大会的继续,似乎可名之为‘江南武林联合会’,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 松阳子、仲子和等人也一致赞成。 万天声道:“大会既然有了名称,就该推举一位会长总其成才行。” 丁南屏道:“会长一职,自以德高望重的武林大老不可。” 邵南山道:“咱们之中,自以东海采荠叟姜老哥莫属了。” 大家听得纷纷鼓起掌来。 采荠叟双手连摇,说道:“使不得,兄弟年事大了,如何还能办事?再说咱们在座道兄,那一个不是武林硕彦,德高望重的人?所以兄弟之意,这会长应该推举年纪稍为小几岁的,精力旺盛,办事就有劲多了,兄弟想推荐两个人,一位是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老弟,一位是黄山世家的万庄主万天声老弟,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道:“会长只是对外的总负责人罢了,由姜道长担任,不论年岁声望,都是最恰当的人选,姜道长提出仲掌门人和万大庄主二位,可以担任副会长,襄赞姜道长,多负些实际责任也就是了。” 他此言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采荠叟道:“这个如何使得……” 洞庭钓叟徐璜笑道:“大家已经一致通过了,你老哥就不用再说了。”一面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咱们一致恭贺姜老哥膺选江南武林联合会会长,仲掌门人、万大庄主担任副会长。” 大家立即一起站了起来,再次鼓掌,表示庆贺。 落坐之后,又商讨决定,以玉皇殿为“江南武林联合会”会址,各门派的人,如无特别事故,就留下来,并调派各门派门人弟子,赶来玉皇殿听候差遣。 白仰高起身道:“兄弟现在可以动身了。” 采荠叟道:“老弟遇上贵帮主,不但替老朽致意,还要请他多多支持。” 白仰高点头道:“就是会长不说,兄弟也会跟帮主报告的。” 说完,别过众人,就朝外行去。 仲子和道:“方才徐老(洞庭钓叟徐璜)提议咱们挑选几位轻功较佳,为人机智的人,担任查探对方动静,此举十分重要,咱们如何挑选,请会长决定,也好及早实施。” 采荠叟道:“老朽之意,还是:一是诸位在场的道兄自告奋勇;一是由大家推荐,再由大家商讨决定,不知大家的意思如何?” 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道:“自告奋勇报名和由各门派掌门人推荐,这两种都可以行,反正最后还得由大家商讨决定取舍。” 于是就这样通过。 丁少秋、李飞虹当先站了起来,自动报名,接着耿南华、丁伯超、丁小凤三人也站了起来,向采荠叟讨令。 采荠叟含笑朝丁南屏道:“老哥真是一门芝兰,你看你们丁家将不输当年杨家将呢!” 丁南屏抱拳道:“会长夸奖。” 仲子和道:“报名的五位中,除了李少侠,有四位都是武功门的人,是不是先听听邵掌门人意见?” 邵南山呵呵一笑道:“丁少秋是松阳道长的高足。” 松阳子忙道:“但少秋也是武功门的人,老哥不用和贫道客气了。” 邵南山点头道:“好,以兄弟看,玉皇殿警卫事宜,一直由况南强、丁伯超两人负责,丁伯超已有任务在身,不用去了。丁小凤是姑娘家,夜探贼窠,也诸多不便,不如由耿南华为首,丁、李二人为从,不知会长和诸位道长还有什么高见?” 采荠叟连连点头:“道兄高见极是,那就这样好了!” 丁少秋喜孜孜的走到耿南华身边,说道:“四爷爷,晚辈和李兄弟就跟着你老人家了,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走?” 耿南华道:“你们还有没有事?没事,咱们就可以走了。” 丁少秋忽然想起玉皇观主松风道人勾结盛世民,如今松风子虽死,他门下弟子中如果还有奸细,在饮食中下毒,依然防不胜防,这就低声道:“晚辈还有一事要和师父说一声。” 耿南华道:“那你快去。” 丁少秋点点头,回身走到松阳子身边,低声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要向你老人家报告。” 松阳子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事,你只管说。” 丁少秋就把昨天在塔上看到一个穿灰衣的玉皇殿道士和一个灰衣汉子在栏杆外窃窃私语,那灰衣汉子正是天南庄的装束。昨晚自己就和李飞虹偷偷去四师叔的云房觑探…… 松阳子微微攒眉道:“你们真胡闹。” 丁少秋道:“弟子一点也不胡闹,本来只是怀疑四师叔门下有奸细,后来发现四师叔房中有两个人……” 松阳子一怔问道:“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一个是盛世民、一个是言凤姑。” 松阳子道:“你怎么发现的?” 丁少秋就把昨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松阳子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你四师叔业已身遭惨死……” 丁少秋低声道:“弟子怀疑他是被天南庄杀以灭口的。” 松阳子微微颔首,说道:“为师已派你二师叔(松云子)暂摄玉皇殿观主,如果你四师叔门下有奸细的话,一时也不敢再有活动,我会要二师弟注意的。” 丁少秋道:“弟子向你老人家禀报,也是这个意思,弟子要随四爷爷去了。” 松阳子蔼然道:“你武功自是足可自保,只是要小心些,踩探盘子,不是去和放人动手,自以隐秘行藏为主。” 丁少秋道:“弟子省得。” 松阳子道:“你去吧!” 丁少秋躬身应是,随着耿南华一起退出大厅,再由走廊转出大殿,只见殿前石阶上坐着一个一头鸟窠般乱发,身穿蓝布大褂的小老头,眯着眼睛笑道:“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小老儿干坐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 耿南华眼里不揉砂子,看出此人不好相与,他本来走在前面,右手立即提了起来,一下逼近小老头,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作什?” 小老头轻咦道:“你们不是要去踩盘吗,就这样去吗?” 耿南华没想到自己三人还未走出玉皇殿,就已有人知道了,口中喝了声:“你……” 丁少秋急忙叫道:“四爷爷,他是老哥哥。” 小老头冲着耿南华咧嘴一笑,说道:“小老儿不管你四爷爷、五爷爷,一样要叫小老儿老哥哥。” 李飞虹因老哥哥昨晚帮着自己把盛世民吓退,对老哥哥视若神明,一眼看到他,就飞快的抢了上去,叫道:“老哥哥,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 小老儿摇着头,压低声音道:“小老儿刚才在厨房里偷了一小缸酒出来,放在塔上准备喝了睡上一觉,后来听说你们要去踩盘,才在这里等着你们。” 在他和李飞虹说话之时,耿南华转脸朝丁少秋问道:“少秋,你们认识他?” 丁少秋道:“他是晚辈的老哥哥。” 耿南华不待再问,只听李飞虹问道:“老哥哥,你等我们有事?” 小老头道:“你们这样去踩人家盘,还没走近人家窠边,就被人家认出来了,还踩个屁?所以,嘻嘻,小老儿给你们弄来了三套衣服,去把衣服换上,才万无一失。” 耿南华看他和丁少秋极熟,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多问。 李飞虹问道:“衣服呢?” 小老头道:“就放在塔里,你们跟我来。”说完,站起身就走。 耿南华等三人跟着他来至宝塔底层,小老头自顾自的往盘梯上走去,头也不回,口中说道:“你们进去换衣服,小老儿可要到上面喝酒去了。” 三人走入宝塔,果见地上放着三套灰布劲装,边上放着朴刀,衣服上还有一张面具,不用说是小老头给自己三人准备的了。 这灰布劲装,和天南庄武士的装束差不多。 李飞虹喜道:“还有面具,老哥哥设想真周到,耿前辈、大哥,我们快些穿上了。” 说着,首先取起面具覆到脸上,用手掌轻轻按着,这面具制造得虽然不甚精细,但戴上了可以把真面目掩盖去,用处则一。 耿南华眼看两人都戴上面具,自己也就俯身取起,戴到脸上,然后又迅速的穿上灰布劲装,佩好朴刀,把自己的长剑暂时留在壁角边上三人改扮完毕,走出宝塔,仍由耿南华领头,一路往东行去。 路上,耿南华忍不住问道:“少秋,这位老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晚辈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却是一位风尘异人。” 李飞虹抢着道:“老哥哥本领大着呢?” 他从自己两人在塔顶遇见小老头说起,直说到昨晚老哥哥没有露面,光是他用“传音入密”教自已和南天一雕动手,每记都像事先就知道盛世民要用什么招式,等自己使出来的时候,盛世民都像自己凑上来的一般,吓得他跳出圈去,再也不敢和自己动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自己使的是丐帮的“屠狗剑法”而已! 耿南华道:“会有这么神奇,江湖上怎么会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呢?” 丁少秋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正说之间,耿南华忽然低喝一声道:“有人来了!” 丁少秋抬头望去,果见有四五人正从迎面的山路上行来,这几个人身边各自携带着刀剑兵刃,分明也是武林中人! 不过一会工夫,四五个人已经擦身过去,往西行去。 他们似是急于赶路,虽有四五个人走在一起,却不交一语,只是匆匆而过。 李飞虹道:“这几个人好像是参加过大会的。” 耿南华道:“不错,他们是金华五义,天台山樵的传人。” 李飞虹道:“你们看,又有人来了!” 大路上果然又有三个人奔行而来,匆匆过去。 李飞虹道:“这三个也是武林中人。” 耿南华道:“他们是形意门的人,领先那个叫奔雷手徐文达,在岳阳开了一家通达镖局……” 话未说完,又有三三两两的几拔人,陆续过去。 李飞虹道:“奇怪,这些人分明都是参加大会,服了盛世民的解药,跟着冯五、汤一帖去的,怎么都回来了呢?” 丁少秋道:“莫非是天南庄放他们回来的。” 李飞虹披披嘴道:“既要放他们回来,当时又何必下毒,何必给他们解药,我看这中间一定另有蹊跷!” 话声甫落,又有几个人迎面过去。 李飞虹忽然轻咦一声,叫道:“大哥,你看出来了没有?” 丁少秋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飞虹笑道:“我自然看出来了,所有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耿南前辈,你说对不对?” 耿南华点头道:“不错,这些人一言不发,走得如此匆忙,必有事故。” 李飞虹道:“晚辈认为他们不肯多说,不是受了天南庄的警告,便是另有隐衷。” 丁少秋笑道:“贤弟倒像是个老江湖。” 李飞虹笑道:“本来就是这样咯!”—— 绿晨扫校 第十六章 三人又走了四五里路,前面已有一个小集,地名桥岭,临近路边,有一座茅棚盖的酒家,一棵大柳树间,飘扬着酒帘,老远就看到棚下坐着不少人。 耿南华道:“我们也坐下来喝一碗酒,听他们说些什么?” 李飞虹道:“我不会喝酒咳!” 耿南华笑道:“不会喝,也要装个样子。” 三人走近茅棚,耿南华目光迅快一瞥,发现棚下几张板桌,差不多全坐满了人,只有右首靠边一张半桌还空着,这些人果然全是参加大会,领取了解药之后,跟随冯五、汤一贴去的,只是偌大一座茅棚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心中暗暗嘀咕,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 朝身边两人说道:“你们坐下来,也莫要说话。” 当先领着两人走入棚下,就在那半桌上分三面坐下。 酒保也觉得今天有些怪怪的,换在平日,四五张桌子上坐满了人,还不大声吆喝,高声谈笑? 但这些酒客,每个人身边都带着家伙,一看就知是江湖上人,他们不说话,他自然不敢多问。 这时眼看三人坐了下来,忙不迭的送好杯筷,烫了一壶酒,切了一盘卤菜和一盘盐水花生,巴巴结结的送了上来。 耿南华也不说话,取过酒壶,自己先倒了一杯,又给两人也倒满了,就自顾自剥着花生,喝起酒来。 李飞虹平日最爱说话了,但方才耿南华嘱咐过了,也就只好坐着一言不发。 许多酒客,谁也没有说话,有的已经喝完酒,从身边掏出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就站起身出棚而去。 这是非常令人纳闷的场合了,耿南华泰然处之,剥着花生,只是自顾自的坐着喝酒,也不和两人说话。 座上酒客大半只是坐下来歇歇脚的,喝上一碗酒,就起身上路,这些人虽不曾互相交谈,却有很多相似之处。 譬如喝完酒,站起身来,就从身边掏出碎银子,放到桌上,才大步走出棚外而去,举止如一。 譬如坐着喝酒之际,从不向邻桌的人瞥上一跟,好像整座棚下,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现在几张桌上的酒客,差不多全走光了,李飞虹刚张了下口,想说什么,耿南华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不要说话,有话等出了酒棚再说不迟。” 他在说话之时,已经站起身来,从身边掏了一小块碎银,放到桌上,举步就走。 丁少秋、李飞虹跟着他走出茅棚,又走了一箭来路,李飞虹忍不住问道:“耿前辈,是不是那酒保有问题?” 耿南华道:“此人很可能是天南庄的眼线。” 丁少秋问道:“四爷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耿南华笑了笑道:“这些喝酒的人,每人最多也只喝了一壶酒,最多也不过十来文钱,但大家放在桌上的碎银子,最少也有一钱来重,几乎比原价多了四倍有余,这种生意平日里难得遇上,如果是普通卖酒的,早已乐得从心眼里笑出来,但这个酒保在收取桌上碎银子的时候,脸上毫无笑容。 可见他对这点蝇头小利并不在乎,那就是说他有固定的薪水可领,并不靠卖酒维生,他既不靠卖酒为生,何以要在这里开一个酒店来卖酒?不用说,是天南庄派在这里的眼线了。” 丁少秋道:“这道理很简单,但四爷爷不说,晚辈就会忽略过去。” 耿南华含笑道:“这就叫凡事留意皆学问,尤其咱们行走江湖,更得处处留心,才不会吃亏。” 李飞虹问道:“耿前辈,你看出来了没有?这些酒客,何以都不说话呢” 耿南华沉吟道:“这些人显然是心有顾忌,不愿多说。” 这时已是申未之交,夕阳衔山,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李飞虹问道:“耿前辈,我们要去那里呢?” 耿南华道:“他们强占丁家庄,改作天南庄,把雷岭武德堂改成了岳麓下院,但以我估计,他们这是障眼法,重心分明是在雷岭,因为雷岭在武功(山)之中,不可能把重心放到太行山去,所以我们今晚先去雷岭,看看他们究竟玩些什么花样?” 李飞虹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 耿南华道:“如果走大路,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但正面他们一定防范得很严,打草容易惊蛇,我们要走小路,虽然远一点,却安全得很。” 他自小在武功山长大,雷岭附近一草一木,自然都了如指掌。说话之时,他已领着两人折入山谷间一条小径。 就在他们走上小径之际,只见谷外大路上又有七八个人朝西奔行而去,这些人一望而知也是参加大会,服过解药的人。 他们折入的山谷,树大蔽天,阴暗幽深,就算烈日当空,也照射不到,这时天色虽然还没黑,但这里却已幽暗如黄昏,加上小径似有若无,仅堪容足,走起来就极为吃力。 耿南华就像回到了老家,领先纵掠,依然走得极快。 丁少秋目能暗视,就是再黑,也可以看得清楚。 三人中最吃亏的要算李飞虹了,既要睁大眼睛看着小径,又要提吸真气,跟着耿南华不致落后。 有时掠得太快了,没看清落脚点,几乎收不住势,上身就会俯扑出去,口中也就发出惊啊来了,走了没有多远,已经不住的喘气,累出了一身大汗。 丁少秋跟在他身后,含笑道:“贤弟好像很累,要不要坐下来歇息再走?” 李飞虹巴不得歇一会再走,果然依言站停下来,但抬目望去,前面的耿南华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不禁急道:“你看,耿前辈已经走得不见了,待会找不到怎么办?” 丁少秋笑道:“不会的,四爷爷回头看不到我们,自然会停下来等我们的。” 李飞虹道:“大哥,你认识路?” 丁少秋笑道:“不用认识,我们走的这条路,是绕向雷岭后山,只要认定方向,大概也错不了的了。” 李飞虹道:“那就可以坐一会再走,你可不能弄错方向。” 说着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丁少秋傍着他也在大石上坐下,笑道:“放心,我虽没走过,但雷岭高出群峰,决不会认错。” 两人坐歇了一会,李飞虹眼看天色将黑,就站起身道:“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丁少秋道:“让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好了。” 说完举步往前走去。小径虽然极险,但有丁少秋在前头认路,耿南华经过之处,还依稀可辨,只是走了两三里路,依然不见耿南华人影。 丁少秋不禁暗暗焦急,四爷爷怎么不等等自己,莫非路上遇到敌人?一念及此,心头更急,回头说道:“贤弟,我看四爷爷可能遇上了敌人,我们快走吧!” 李飞虹道:“大哥只管先走,我会寻上来的。” 丁少秋道:“贤弟小心些,我先赶上去看看。” 说完,纵身掠起,施展轻功,一路循着小径,朝前飞掠而去。不过半里光景,前面出现了一道峡谷,谷口石崖对峙,仅容一人通行。 丁少秋目能夜视,这一抬眼,已看到右首石壁上镌有两行大字,写着“雷岭后山严禁樵采入内”十字。 心中方自一喜,自己果然没有走错,找到雷岭后山了,但就在此时,突然发现离入口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柄朴刀。 丁少秋一眼就认出这柄刀正是四爷爷的,因为自己腰间也挂了一柄朴刀,和它式样完全一样! 朴刀离鞘,而且还脱手插在地上,那么四爷爷真的遇上强敌了! 凝目看去,谷内又毫无动静,心头一急,那还犹豫,一个箭步往谷口纵扑而去等他落到三丈多远,脚尖落地,准备一点再起,那知脚尖点下,竟然并非实地,无处可以着力,只觉脚下一沉,一个人随着往下落去。 原来这谷口竟是一个陷阱! 这下真教丁少秋骤不及防,但他也反应不慢,身形下落之际,慌忙吸了口真气,他练的“干天真气”果然不同凡响,下沉的身子立即随着吸气又往上窜起五尺多高。 但布设陷阱的人,也早料到如果有人武功高强,仅凭区区陷阱,未必能够困得住,因此在丁少秋误触陷阱的同时,头顶上也及时撤下一张钢丝的大网。 丁少秋往上窜起的人,正好被一张大网当头罩下,陷阱下面同样有一张大网,配合上面大网罩落之势,往上兜起,两张网合在一起,把丁少秋像裹棕子般缠了起来。 两张钢丝网就算合在一起,也困不住丁少秋,但两张钢丝网上每一个环节处,都缀有小小钢钩,人被困在网中只要稍一挣动,小钢钩就会钩住你的衣衫,越挣扎就钩得越紧,设计恶毒无比,是以任你有一等一的武功,也休想动弹。 现在丁少秋就被网住在离地五尺高地。他心里也明白,四爷爷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对方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落入人家手中! “哈哈!”谷口大石上有人大笑一声,顿时跃下四五个人。 那口发大笑的似是领头之人,走在最前面,得意的道:“又来了一个,嘿嘿,这倒好,咱们只要守在这里,可以网到几条大鱼,也是不错。” 丁少秋已听出这说话的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白灵风,自己被钢钩钩住,丝毫动弹不得,就一声不作默默运起“干天真气”,希望把衣衫鼓起,才能有机会取出青霓剑来。 就在此时,只见谷口外面,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那是李飞虹,心头不觉一急,立即大声叫道:“贤弟不可过来!”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听得李飞虹心头大急,急着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白灵风吩咐四个门人守着丁少秋,自己一下掠出谷口,阴森一笑道:“你大哥已被道爷拿下了,你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李飞虹急叫道:“大哥,你没事吧?” 丁少秋道:“我没事,你不要过来。” 李飞虹听出情形不对,刷的一声掣出朴刀,随手一圈就朝白灵风当胸就扎,口中怒声道:“好个妖道,你把我大哥怎么了?我先杀了你!” 他把朴刀当作长剑使,出手劲急,刷刷刷一连三招,快捷如风,像是和白灵风拼上了命。 白灵风也算是个使剑的行家,一眼就看出李飞虹手中拿的是一柄厚背朴刀,但使的却是剑法,心中暗暗冷笑,挥动手中长剑,避重就轻,破解李飞虹的攻势,左手暗暗凝聚功力,直等李飞虹连攻了五招之后,乘机大喝一声,长剑像匹练般劈出。 李飞虹哼了声:“来得好!” 朴刀迎着长剑劈去,那知白灵风这一记不过是个虚招,劈出来的声势虽盛,但剑锋一侧,倏然尽敛,等到李飞虹用力迎击出去,却劈了个空。 白灵风早已侧身欺入,左手闪电击出一掌,拍的一声,击中李飞虹左肩,一个人被震得跌出七、八尺远,一下跌坐在地。 白灵风口中发出咯咯怪笑道:“道爷原本只是要你束手就缚,现在只好先送你上路了……” “砰!”他话声甫落,正待举剑朝李飞虹扑去,突觉后心如中千斤巨石,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陡然飞出去一丈以外。另一道人影却在此时泻落李飞虹面前。 李飞虹跌坐下去的人,也在此时陡地站起切齿道:“我和你拼了!” 朴刀骤吐,一记“怪蟒吐信”,一道雪亮的刀光,猛向飞落面前的人当胸激射过去。 这人好快的身法,轻轻一侧,便已避开李飞虹拼命一击,适时喝道:“贤弟,是我!” 李飞虹听出这人竟是大哥,急忙收刀,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丁少秋道:“我告诉你没事的,你呢,可曾伤在那里?” 李飞虹摇摇头道:“还好,妖道这一掌打在我左肩,幸亏我已经及时警觉,卸去了他不少力道,还不碍事,你方才怎么了,中了他们的诡计?啊,那妖道呢,被他逃走了?” 丁少秋笑道:“他被我双脚蹬了一下,大概伤得不轻呢!” 原来丁少秋默运神功,缓缓鼓起衣衫,取出青霓剑,轻轻一挥,削断钢丝网,人影落地,双手齐发,一下就制住了四个道士。 这时正好李飞虹中掌跌出,丁少秋心头一急,双足点处,人如箭发,凌空朝白凌风身后激射过来,他耽心李飞虹伤在白灵风剑下,来势之快,自是用上了全力,自然也不容白灵风有还手的机会,双足就在他后心重重蹬下。 这一下在情急之下发出,力道之猛,何止千钧,就算白灵风武功再高,也承受不起,扑倒地上,再也不见他起来。 李飞虹哼道:“好个妖道,你还装死,看我饶了你才怪。” 飞身泻落,一脚把白灵风踢得翻了两个身,只见他嘴角边缓缓流出血来。不禁咦道: “这妖道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就不用再去管他了。” 丁少秋回身走入谷中,伸手拍开一个道士的穴道,喝道:“你要想活命,就要乖乖的问一句答一句,如有半句虚言,白灵风就是你的榜样。” 那道士吃惊的道:“观主已经死了吗?” 李飞虹冷笑道:“不死他会直挺挺的躺着不动?” 那道士脸如死灰,连声道:“二位大侠要问什么,小……小道一定……实话实说……” “好,我问你。”丁少秋道:“在我来之前,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坠入陷阱之中,被你们网住了?” 那道士点头道:“是……是的。” 丁少秋问道:“他人呢?” 那道士道:“就在石门右侧的一方大石后面。” 丁少秋回头朝李飞虹道:“贤弟守在这里,我去救四爷爷。” 接着朝那道士叱道:“你还不走在前头带路?” 那道士不敢违拗,领着丁少秋走到石门后面,飞身而上,那是一片嶙峋的石崖,凝目望去,果见四爷爷躺卧在石上,想是被制住了穴道。一直走到临近,伸手在耿南华身上连拍了几下,解开三处穴道。 耿南华双目乍睁,霍地翻身坐起,一眼看到丁少秋,不觉惘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哦,哦,我记得误蹈陷阱,是你把我救起来的?” 丁少秋点点头道:“晚辈不慎,也掉进陷阱里去了,差幸晚辈身边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削断铁网,才脱困的,这里有五个贼人,也都被晚辈制住了。” 他只有这样说,才顾住了耿南华的颜面。 耿南华道:“他们人呢?“丁少秋道:“就在外面。” 他领着耿南华跃落岩石,耿南华道:“这里只有四个,还有一个呢?” 李飞虹道:“还有一个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白灵风,已经死了。” 耿南华道:“我们行踪,不能让贼人知道,这四个人不能放他们回去,不如点了他们穴道,放到石崖后面去的好。” 丁少秋道:“晚辈知道。” 他走过去,又解开了一个道士的穴道,要他们去把白灵风的尸体和另外两个被制住穴道的道士,一齐搬到石岩背后去,然后又点了两人穴道,回身走出,说道:“好了,四爷爷,我们可以上路了。” 耿南华因自己长了丁少秋两辈,自己落入对方陷阱,还是两个小娃儿救的,心中总是觉得十分窝囊,愤然道:“这些贼子,再给我遇上,非把他们剑剑诛绝不可!” 俯身拾起朴刀,纳入鞘中,当先朝谷中走去。 这条狭谷,两边山势十分陡峭,还有一条细涧,在乱石丛中发出潺潺之声。狭谷随着山势,略呈觚形,缓缓向右弯去。 耿南华率同两人踏着乱石,斜斜走上山腰,才有一条仅可容足的小径,沿壁而上,有时从没人走,绝岩断崖,枯木危石,若非三人各有一身武功,当真惊险难行。 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光景,半山腰间总算有了一处平坦的石岩。 耿南华脚下一停,说道:“现在还不过初更时分,时间还早,咱们不妨在这里坐息一会,吃些东西,再上去,就是雷岭的后山了,沿路随时都可能遇上埋伏,务必处处小心,就没机会吃东西了。” 他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是馒头和菜包子,敢情还是玉皇殿厨下替三人准备的了。 李飞虹伸手接过,笑道:“耿前辈准备倒是周到得很。” 耿南华也笑道:“我是这里长大的,附近几百里,都是崇山峻岭,深入后山,那来吃的东西,自然要早作准备才行。” 丁少秋问道:“四爷爷,还有多少路?” 耿南华手中撕着馒头,一面说道:“路是不算多,但因山势陡峭,走的‘之’字路,一路都是盘曲而上,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上得去呢,而且我们也不能走得太急,万一给对方伏椿发现,传出警号,那就麻烦了。” 他就坐在丁少秋的左边,说话之时,右手忽然拍拍丁少秋的肩背,问道:“少秋,咱们此行,你是天南庄最欲得而甘心的人,所以行动必须特别小心。” 丁少秋只觉四爷爷手指迅快落在足太阳“风门”、“厥阴俞”、“附分”、“魄户”,手太阳“肩中俞”、“天窗”等六处穴道上,指力深透经穴,这六处穴道受制,四肢就无法动弹,心头深感讶异,张目道:“四爷爷……” “你别急。”耿南华侧脸望着他,笑了笑道:“因为你身上的解毒丹消解了天南庄的对消散,等于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丁少秋心头猛然一沉,急急叫道:“四爷爷,你……” 李飞虹坐在丁少秋的右首,并不知道耿南华指袭大哥的事,虽觉耿南华这话说得噜嗦,但也是为了要大哥小心才说的,自然不疑有他。 耿南华依然不让丁少秋说下去,截着笑道:“因此我认为你身上的解毒丹,还是由我保管较为妥当。” 他左手伸入丁少秋怀中,摸索着取出两个瓷瓶,又从他身边取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口中咦道:“这瓶是什么?” 丁少秋凝目的道:“你不是四爷爷……” 李飞虹直到此时,才发觉不对,倏地站起身来。 耿南华只望了他一眼,含笑道:“李飞虹,你给我乖乖的坐下来,不准妄动。“李飞虹道:“大哥说你不是耿南华,你把大哥怎么了?” 丁少秋道:“贤弟,我没什么。” 耿南华把两个药瓶和一柄短剑一起收好,才阴笑道:“我已经点了你大哥六处穴道,你敢动一动,我就先杀了你大哥。” 李飞虹一呆,他当然不肯坐下去,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手紧握刀柄,望着耿南华问道:“你到底是谁,要待怎的?“耿南华道:“要我不伤你大哥,就赶快放下兵刃,由我点你穴道。” 李飞虹为难道:“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耿南华嘿的笑道:“你大哥生死,操在我手里,你已经别无选择。” 在他说完之际,突觉有人在自己左首肩背上拍了两下,五指如风,迅速无俦落在足太阳“风门”“阴厥俞” “附分”“魄户”和手太阳“肩中俞”“天窗”六处穴道上,和自己点丁少秋的穴道完全相同,心头不禁大骇,侧脸朝左首喝道:“偷袭我的是什么人?” 他左边根本连鬼影子也没有。 只听丁少秋在他右边说道:“你别急,是我,方才你点了我六处穴道,并没把我穴道制住,所以我要试试,这六处穴道,是不是制不住人的?” 口中说着,已经伸出右手从耿南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和青霓剑来,收回自己怀中。 耿南华六处穴道受制,自然无法动弹了,闻言笑道:“少秋,你居然不怕点穴,实在难得,哈哈,我只是试试你的,快给四爷爷解开穴道吧!” 李飞虹喜道:“大哥,你果然没事,你不能轻易替他解开穴道,最好先问问清楚。” 丁少秋颔首笑道:“我虽然点了他的穴道,但他究竟是我爷爷的同门师兄弟,我不好向他下手,所以还是由贤弟来问他较为适宜,如果他不肯说的话,你只管点他五阴绝脉。” 李飞虹点点头道:“我会的。”接着朝耿南华喝道:“快说,你是什么人。” 耿南华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武功门耿南华。” 丁少秋道:“你不是。” 耿南华道:“我不是耿南华?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李飞虹哼道:“大哥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你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食中二指一并,作出要朝耿南华胸前点下的模样。 耿南华怒声道:“少秋,你敢嗾使他对四爷爷下手,你这小畜生。” 李飞虹心头有气,挥挥手,要想掴他一个耳光,但还是没有出手。喝道:“你还嘴硬,我先给你一掌。” 忽然想到耿南华脸上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自己何不先揭下他面具来看看?一念及此,就在回手之际,从他脸颊边上一下揭下了耿南华的面具。 这一揭下面具,顿教丁少秋、李飞虹二人不由得一怔! 耿南华和自己二人同时戴上面具的,那是为了预防天南庄认出自己三人的本来面目来。 照说揭下面具,应该是耿南华才是,但如今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面孔,不是耿南华了! 李飞虹心头一动,急忙低下头,凝足目力看去,才发现自己从耿南华脸上揭下来的面具,似乎厚了许多。 再仔细看去,原来有两张面具叠在一起,外面的一张,里层好像涂了一层胶水,所以戴到耿南华脸上,和他原来的一张沾在一起,被自己揭了下来。 耿南华果然是贼人假冒的,他脸上本来就戴了面具。 老哥哥真绝,给他的面具里面涂了一层胶水,就算自己两人不揭穿他,只要他回到玉皇殿,自己取下面具来,行藏也就败露了。 丁少秋道:“看来你果然是假冒的。” 李飞虹方才因碍着他是大哥的四爷爷,在真假无法确定之前,不好对他出手,如今面具揭下来了,这人显然不是耿南华了,他就用不着再顾忌什么了,扬手就是一掌,拍的一声掴在耿南华的脸上,冷笑道:“你现在还有何说?” 耿南华怒声道:“姓李的小子,你敢对我动手,好,丁少秋,这笔帐要记在你这小畜生的头上……” 李飞虹一掌掴过去,反手又是一掌,哼道:“你还嘴硬,你也不摸摸你的脸上,还有没有面具?老哥哥早就知道你是假的了,所以给了你那张里层加了一层胶水,你戴到脸上,胶水经热气融化,沾住了你的假面具,被我一下揭了下来,你再敢冒充耿南华,不肯从实招来,我就只好点你五阴绝脉了。” 耿南华到了此时,身份已泄,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飞虹道:“你还不说,哼,我看你还能挺得下去?” 右手疾发,振腕之间,一连点了他胸下五处穴道。 丁少秋道:“贤弟真的点了他五阴绝穴?” 李飞虹道:“对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耿南华坐着的人忽然身躯一震,歪着倒了下去。 李飞虹冷笑道:“你还装死!”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耿南华一动也没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丁少秋目光一瞥,口中咦道:“不对,他嘴角流出来的竟会是黑血!” 李飞虹一怔道:“他会服毒自杀?” 急忙蹲下身去,用手指在耿南华鼻孔前探了一会鼻息,说道:“他已经没气了!” 丁少秋道:“那么怎么办?” 李飞虹道:“死了就算了,我们有面具为证,回去也可以交代了,好在他已经领我们到雷岭后山,离贼窠不远,我们摸上去看看情形,总要踩到一些敌情,才能回去覆命。” 丁少秋点头道:“贤弟说得极是,我们上去吧!” “慢点!”李飞虹道:“这具尸体可不能留在这里。” 话声一落,就飞起一脚,把假耿南华的尸体踢得往悬崖下滚落下去。随即偏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假耿南华说的倒是不假,雷岭后山山势果然十分峻陡,一条逼仄得只容一脚的小径就像“之”字形弯曲盘旋而上。 两人不敢大意,由丁少秋走在前面,一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藉着夜色掩护,终于登上山岭。 山顶南首,有一座殿宇,围以古柏,气势相当雄伟,那是武功门的祖师殿,高耸的围墙,紧闭着两扇朱漆大门,这里平日也很少有人上来,这时当然更不会有人了。 从祖师殿下去,有一道宽阔的石级,通往山腰,山腰以下,盖着不少房舍,因山势而起,一直通到山麓,才是武功门武德堂的所在。 他们是觑探天南庄虚实来的,自然要到下面去,才听得到消息。 丁少秋朝身后的李飞虹打了个手势,正待朝山下走去,忽见山腰间似有几个人影正从石级朝上行来,一时不觉脚下一停,迅即缩身后退。 李飞虹急急问道:“大哥,怎么了?” 丁少秋低声道:“有人上来了。” 李飞虹问道:“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还看不清楚,但至少也有三四个人。” 他目光左右一瞥,说:“我们到右首树林里去,先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再说。” 李飞虹点点头,两人迅快的退入右首树林中,藉着树身隐蔽好身形,再悄悄探出半个脸去。 这时已快接近二更,天色极为黝黑,他们隐身之处,是在祖师殿大门右侧,距离大门少说也有十几丈远近,只有丁少秋目能夜视,才能看得清楚。 过没多久,果见三个人影已经登上石阶,朝祖师庙大门走去。 李飞虹悄声问道:“大哥,这三个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道:“走在最前面的是盛锦花,她后面两人则是盛世民和公孙轩。” 李飞虹奇道:“深更半夜,他们三人到山顶上来做什么呢?” 丁少秋扯了他一下衣袖,说道:“快别说话,他们站在大门外,好像在说什么话呢!” 就在他说话之时,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徐徐开启,射出灯光来,门内是两名宫装侍女手持宫灯,并肩走出,迎着三人躬身一礼,回身朝里走去。 盛锦花等三人相继跨入,大门又缓缓关起。 李飞虹悄声道:“大哥,我看这里一定住着一个身份很高的人。” 丁少秋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飞虹笑了笑道:“因为刚才三人站在大门口,躬着身子,很恭敬的样子,好像属下晋见上司一般!” 丁少秋奇道:“盛锦花、盛世民还有上司?这会是谁呢?” 李飞虹道:“这要进去看了才会知道。” 丁少秋直起身道:“走!” 李飞虹道:“我们进去可要小心些,我想这人一定很厉害。” 丁少秋笑道:“江湖上最厉害的人我都见识过了,还怕谁来?” 两人悄悄掩出树林,掠到围墙下面。 丁少秋低声道:“我先上去,你看我手势再上来。” 李飞虹点了下头。 丁少秋足尖轻轻一点,飕的一声跃上墙头,目光迅速一转,发现墙内是一个大天井,阶上一座大殿,掩着六扇雕花长门,一片黝黑,不见人影,这就伸手往后挥了一下。 李飞虹立即相继跃上墙头,两人轻若夜鸟,飘落地面。 李飞虹傍着丁少秋悄声道:“看情形他们是往后进去了,我们快走。” 大殿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铺着石板的路,通往后进,两人就循着右首一条行去,走到一半,就有一道矮墙,开着一个圆洞门。 这座矮墙,正是分隔前后进之用。 丁少秋走在前面,跨进圆洞门,一路耳目并用,差幸对方并没有半点戒备,也不见半个人影。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后进,阶前是一个院子,放着不少盆栽花木。阶上一排五间,中间一间像是堂屋,掩着雕花长门,灯光就是从门上射出来的。丁少秋朝李飞虹打了个手势,从走廊绕到正面,再悄悄掩进最右首的一扇雕花门下,侧着身子往里瞧去。 这间屋内像是一间佛堂,中间供奉着一幅画像,供桌左首放着一把高背太师椅,坐着一个一头白发鸩面瘪嘴的老妇人,双目微阖,握一串佛珠,手指一颗一颗的拨着。 右边下首站着三个人,正是盛锦花、盛世民、公孙轩,他们躬身而立,状极恭敬。 这时正由盛锦花向她报告着午前一干参与大会的人服过解药之后,由天南庄和各大门派动手的情形。 她说得很详细,先前只有丁少秋一个好像没有中毒,后来忽然出现了四个青衣人,其中两个以纱巾蒙面,(是姚淑凤母女)另外两人一个使的是“玄冰掌”,一个使的是“烁金掌”,以致战况急转直下,自己不得不下令撤退…… 鸩面老妇突然双目乍睁,沉声道:“你说什么,一个使‘玄冰掌’,一个使‘烁金掌’,这两人会是谁?” 盛锦花低着头道:“侄孙媳不知道。” 鸩面老妇尖声道:“给我快去查,北溟、南离两个老儿的徒弟,也居然和我作对了!” 盛锦花躬身应着“是”。 鸩面老妇在说话之时,目光忽然朝右首一扇雕花门上投来。 丁少秋只觉她两缕奇亮无比的目光好像对着自己,心头方自一惊,耳中也同时听到她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小辈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到我这里来觑伺……” 话声堪堪入耳,陡觉身上一紧,好像被人一把挟住,腾身而起,划空飞射出去! 接着只听那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哼道:“你还想逃?” 这四个字听来一个字比一个字远,但觉两耳风声嘶啸,凌空直坠而下。 这人只用一只手把自己挟在肋下,自己就好像武功全失,毫无挣扎余地,而且这人飞行之速,凭自己感觉,几乎比射箭还快,这人会是谁呢?既然挣扎不得,也只好任由他挟着飞行了! 一会工夫,就已泻落平地,但这人依然朝前飞掠如故,这样快速奔行约莫持续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渐渐缓了下来。 在他快速奔行之中,急风迎面吹来,根本连气都喘不过来,别说开口说话了,现在这人脚步缓了下来,风声也小了。 丁少秋正待开口,只听李飞虹的声音说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丁少秋正在担心李飞虹的安危,听到他声音不觉喜道:“贤弟,你也被他挟持来了。 李飞虹喜道:“是大哥,你也遭他挟持了,这人是谁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并无恶意。” “哼!”李飞虹道:“没有恶意,怎么不放开我们?” 只听一个尖沙声音接口道:“小兄弟说得对,老哥哥对你们怎么会有恶意?自然半点恶意也没有了。” 李飞虹听说他是老哥哥,心头大喜,扭动了下身子,叫道:“老哥哥,原来是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蓝褂小老头果然两手—松,放下两人,耸耸肩,瞪着两颗豆眼,嘻的笑道:“做什么? 要不是我老哥哥出手得快,抢起你们两个就跑,这时候你们两条小命,只怕已经保不住了呢!” 李飞虹问道:“老哥哥,你说那个瘪嘴老太婆有这么厉害?” “唉!”老哥哥摇着头,说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们知道这老婆娘有多厉害? 老哥哥已经掠到墙头,还被她那阴风鬼爪抓破了背心上一块衣衫,只要半步之差,咱们就逃不了啦!” 他转过背来给两人瞧,蓝布大褂上果然被抓破了手掌大一块。 丁少秋道:“她追出来了吗?” 老哥哥又哈了一声,缩缩头笑道:“差幸这老婆娘双脚不良于行,她只是在屋子里举手抓了一把,要是她亲自追了出来,咱们三个还有命吗?” 李飞虹道:“老哥哥,这人有这么厉害,到底是谁? 我怎么会没听爹说过?” 老哥哥道:“哈,你爹小的时候,她就已销声匿迹了,怎么会给你说呢?” 李飞虹道:“那有多少年了?” 老哥哥道:“你爹只不过五十出头吧,这老婆娘昔年被梵净山神尼一记般若掌吓破了胆,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在江湖走动了。” 丁少秋道:“我好像听盛锦花自称侄孙媳,那么她是姬家的……” 他一时说不出鸩面老妇是姬家的什么人,还待算算清楚! 老哥哥接口道:“没错,盛锦花是姬云飞的儿熄,姬云飞当年人称九连王,雄霸天南,这老婆娘就是姬云飞的姑妈,昔年白莲教主徐鸿儒门下的第七女弟子,大家都称她七郡主。” 李飞虹道:“原来她是白莲教的人。” 老哥哥道:“白莲教只是以幻术哄骗愚夫愚妇,算不了什么,但这老婆娘五十年匿迹于阴山,已练成高不可测的武功,方才只差一点就把老哥哥的后心给活生生的抓了去……咳,咱们且别说这些,老哥哥挟着你们跑了二三十里,一身力气都用光了,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酒了,所以老哥哥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你们,这里还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你们也要快些走了。” 说完,自顾自的拔腿就跑。 李飞虹道:“老哥哥就是这样,话还没有说清楚,又跑掉了。” 丁少秋道:“我们一直叫着他老哥哥,连他是谁也不知道,说起来真是可笑得很。” 李飞虹偏头笑道:“自从我们认了他老哥哥之后,他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只要我们有急难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这样的老哥哥还不好吗?” 丁少秋道:“谁说他不好了?这位老哥哥武功高得出奇,一定是世外高人,可惜我们连他来历都不知道。” 李飞虹道:“奇怪!像老哥哥这样的奇人,我爹怎么会没和我说过呢?” 丁少秋道:“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循着山路,朝西奔行。 李飞虹忽然偏头道:“大哥,盛锦花方才和瘪嘴老太婆在说些什么,你听到了没有?” 丁少秋道:“她是报告今天大会上的情形去的,说到使‘玄冰掌’和‘烁金掌’的两个青衣人,老太婆好像十分震怒,才睁开眼睛来,看到我们的,我们赶上去问问老哥哥,他可能知道这两个青衣人是谁?” 李飞虹道:“对了,我们动手之际,我也看到有两个青衣人帮着我们,后来忽然不见了。” 说话之时,脚下也随着加紧,赶到桥岭,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卖酒的自然早已进入睡乡,松棚下黑漆漆的,除了板桌长凳,不见半个人影。 李飞虹道:“老哥哥不在这里?” 丁少秋目光一掠,看到左首一张板桌上放着两个空酒壶,壶边还有十几文制钱,不觉笑道:“看来老哥哥已经走了。” 李飞虹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少秋一指左首桌上,说道:“卖酒的人,在天黑以前一定收拾干净了才去睡的,这桌上有两把空酒壶,还有十几文钱,那一定是老哥哥赶到这里,自己动手去打了两壶酒,喝完了,放下酒钱才走的。” 李飞虹道:“他又走了。” 丁少秋道:“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 这里离玉皇殿不过四五里路,两人跨出松棚,只见一条黑影缓步行来,到了双方相距不过一丈光景,那人脚下已经停住,目光一抬,朝丁少秋开口问道:“你就是丁少秋吗?” 丁少秋这时业已看清这人身穿青布长衫,脸色微黄,面情甚是冷漠,这人正是在大会场上帮着自己这边出手的两个青衣人之一,这就颔首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青衣人点点头,目光转到李飞虹身上说道:“在下和丁少秋有话要说,李少侠可否暂且退后几步。” 退后几步,就是说这话不能让李飞虹听的。 李飞虹冷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是兄弟,有话,你只管说好了。” 青衣人冷冷的道:“因为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能听。” 李飞虹气道:“我不能听的事,大哥也不会听的。” 青衣人依然冷冷的道:“在下要说的是丁少秋切身之事,他怎么不要听?” 丁少秋道:“朋友究有何事,但请说明。” 青衣人道:“你要他退到五丈外去,否则在下不会说的。” 丁少秋为难道:“丁某和朋友素不相识……” 青衣人冷哼一声道:“在下不说出来,你会后悔一辈子。” 李飞虹也哼一声道:“大哥,你别听他的,什么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丁少秋道:“贤弟,你别小孩子气了,就依他退出五丈,听听这位朋友说些什么?” 李飞虹听大哥这么说了,只好说了句:“好嘛,后退就后退,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果然后退到五丈以外去。 丁少秋抬目望着青衣人道:“朋友现在可以说了吧?” 青衣人依然冷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丁少秋道:“十八。” 青衣人道:“十八年来,你从没见过亲生的爹娘,想不想见他们?” 丁少秋疑惑的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青衣人道:“我是你爹娘的朋友,你想见他们,就跟我去。” 丁少秋道:“我爹不是在北方开设镖局吗?” 青衣人嘿然笑道:“那是你爷爷骗你的,北方,总有个地名吧?何况一十八年,也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你看到过他们回来过吗?你曾看到过他们的片纸只字吗?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我何须骗你?” 丁少秋道:“我要先去问问爷爷。” 青衣人道:“在下此行,十分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马上就得跟我走。”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 青衣人道:“除非你不想见他们。” 丁少秋道:“好,我跟你去。” 青衣人道:“那你就先叫你的义弟回去。” 丁少秋点点头,朝李飞虹道:“贤弟,你先回玉皇殿去,我和这位朋友有些事要谈。” 李飞虹不放心的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了,你们谈你们的。” 丁少秋道:“不,你先回去,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李飞虹问道:“你们还要去那里?” 青衣人不耐烦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丁少秋的。” 李飞虹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怎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丁少秋道:“贤弟你只管先回去,代我向爷爷和师父禀报此行经过,此事十分重要,我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李飞虹眼看大哥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小弟那就先回去了。” 说完,果然转身奔掠而去。 青衣人说了句:“你随我来。”举步朝南首一条小径行去。 丁少秋紧随他身后,走了三里光景,青衣人走向河边一棵大柳树下,回身道:“少秋,快上船。” 大柳树下,果然系着一条篷船,青衣人跨上船头,弯着腰走入篷舱。 丁少秋心中虽然嘀咕着:“还要坐船?”但却没有说出来,跟着青衣人下船,走入船舱。 舱内地方不大,只容两人对面席地而坐,青衣人早已在对面盘膝而坐,只冷冷的说了声:“坐。” 丁少秋没有作声,就在他对面席地而坐。 船老大不待吩咐,船头离岸,就朝中流划去。 青衣人闭着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不理不睬。 丁少秋也只好闭目养神,其实像对方这样面情冷漠的人,丁少秋也和他没话可说。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天色已吐鱼白,篷舱内也逐渐有了曙光,少说在船上已经坐了快有两个时辰了! 丁少秋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要领我去那里?” 青衣人闭着双目,也没睁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是我带你去看你爹娘,自然要带到你爹娘住的地方去,不是你爹娘来看你的,在你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你的爹娘了。”—— 绿晨扫校 第十七章 话说李飞虹心中虽然不愿大哥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衣人去,但大哥坚决的要自己先回玉皇殿去,立时想到大哥也许知道凭自己两人不是青衣人的对手,才要自己赶回玉皇殿去报信的。一念及此,那还逗留,转身就朝西首一条山径放足疾奔。 他刚刚奔出半里来远,陡听身后有一道破空风声,急掠而来,心中暗道:“莫非那青衣人追上来了?” 心念方动,只觉那道疾风,比飞鸟还快,一下从自己头顶掠过,不,一条人影掠过自己头顶,砰然一声,坠落在三数丈外! 李飞虹心头不期一紧,暗道:“从这人坠落之势看去,好像是负了重伤,会不会是大哥……” 就在这一瞬间,那跌落的人影,忽然又踊身纵起,但只掠出丈许光景,又砰的一声跌坠在地,这回他似是势穷力竭踣地不起! 李飞虹心头大急,飞身急掠过去,口中焦急的道:“大哥,你怎么了?” 那人跌坐在地,只是喘息,已经作声不得。李飞虹这一掠到此人身边,才看清是一个黑衣老婆婆,一头花白头发,此刻业已散乱,坐在地上,一手掩胸,嘴角血迹殷然,显然负了重伤,形状十分狼狈。 李飞虹因急于赶回玉皇殿去报信,负伤的既然不是大哥,就不想多事,口中咦了一声道:“你不是大哥!” 说这句话,就有离去之意。 那黑衣老妇眨了一下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小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我……” 白道中人,原无见死不救之理,李飞虹实因惦记着大哥跟青衣人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才急着要赶回去报信,如今人家既然开了口,他只好停下来,俯身问道:“老婆婆,你有什么事要我效劳的?” 黑衣老妇抬了下颤巍巍的手,指指胸口,说道:“我……怀里……有一个药瓶…… 想……麻烦……小哥给……我……” 话声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呛咳,喷出一口血来,坐着的人,身子一歪,昏倒地上。 李飞虹已经听明白了,她怀中有一个药瓶,要自己替她取出来,那一定是伤药无疑,当下就蹲下身子,伸手在老妇怀中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瓷瓶,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倾向掌中,原来小瓷瓶中一共只有三颗米粒大的朱红药丸。 他出身丐帮,自然知道凡是颗粒越小的药丸,药性一定很强,这黑衣婆婆人已昏死过去,药瓶上又没有每次服用几粒字样,一时不知该给她服用几颗?但继而一想,黑衣老妇伤势极重,不如把三颗药丸一起给她喂了的好。 当下不再犹豫,一手捏开老妇牙关,把三颗药丸一起纳入她口中,方一抬头,瞥见东首山径上正有几道人影飞奔而来! 这一刹那,他顿时想到黑衣老妇从东首来,朝西飞掠,很可能是从雷岭来,往玉皇殿去的,她身负重伤,也可能是被天南庄那些人围攻负的伤,那么东首山径上这几条人影,就是天南庄追踪她的人了,想到这里,立即双手抄起黑衣老妇,低着腰往右首一片树林中窜去! 差幸东首山径上几个人相距尚远,李飞虹又弯着腰疾走,自然不易被对方发现,等他窜入林中,在一棵大树后放下黑衣老妇,伏下身子,那几条人影才奔行到自己两人方才停身之处。 现在李飞虹已可看到追踪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但此时夜色已深,他藏身之处和三人少说也有七八丈远,看不清三人面貌。 只听其中一人道:“总座,咱们追了几十里,怎么不见老贼婆的影子?” 李飞虹听出这人的口音极熟,正是天南庄的副总领队荀吉。 接着另一个清朗声说道:“老贼婆已中了姑老太一记‘阴极掌’,武功再高也逃不出百里以外!” 李飞虹暗道:“他是总管公孙轩,不知还有一个是什么人?” 荀吉又道:“但再过去,就是玉皇殿了!” “唔!”公孙轩口中唔了一声道:“老贼婆朝这条路逃来,就是想到玉皇殿去的了,咱们……” 他这句话,已有追不到人,打算退走的借口。 玉皇殿有各大门派的人在那里,他们三个人自然人手不足,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突听第三个人口中咦道:“总座,副总领队快瞧,这地上有一滩鲜血!” 这人的声音李飞虹没听见过,但从他口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人大概只是天南庄的一名武士,但心中却暗暗的叫了声:“糟了,他们发现老婆婆吐出来的这一滩血,难保不怀疑老婆婆临时躲进树林里来了!” 就在此时,突觉一只炙热的手掌一下按在自己背后“灵台穴”上,耳中同时传来黑衣老妇低沉的声音说道:“快在地上捡三颗小石子,扣在掌心,他们如果扑进林来,你只要抬手摊掌,记着,先拢五指,在摊掌之时,五指迅速弹开,掌心前送,前送之时,心中要凝神想着先发中间,然后手掌向右而左,次序不可乱了,动作愈快愈好。” 李飞虹只觉在她说话之时,已有一股极大内力由“灵台穴”涌向右肩,顺臂而下,源源不绝,聚到掌心。一时不敢怠慢,立即从地上捡了三颗小石子,紧握掌心。 这时公孙轩听了那武士的话,走近那滩鲜血,俯身查看了一下,嘿然道:“那老贼婆伤势极重,吐出这滩鲜血,人必昏死过去,就算她及时醒转,也走不出百丈……”目光一掠右首树林,接着左手一挥,嘿然道:“这里只有这片树林子,咱们进去搜!” “搜”字出口,三道人影疾如飞鸟,品字形朝林中飞扑而入。 这时也正是李飞虹捡起三颗石子,紧握掌心之际,耳中听到黑衣老妇低喝一声: “发!” 李飞虹虽然不相信这样毫无准头的发出三颗小石子,能够伤得了像公孙轩、荀吉这样的高手? 但黑衣老妇既然这样说了,自己就姑且照着她说的去做,黑衣老妇“发”字堪堪出口,他立即把紧握三颗石子的右手一抬,五指用力向四周弹开,掌心微突,心中默念着先发中间一颗,然后掌心迅速向右而左! 说也奇怪,就在他掌心微突之际,凝聚在掌心的一股内力突然暴发,透掌而出,三颗石子依次向外电射弹出! 就在李飞虹感到石子向外自动弹出之际,耳中也同时听到三声凄厉的惊呼,宛如野兽中了矢一般,带着惊叫往林外飞纵出去。 只听黑衣者妇呷呷尖笑道:“你们三个鼠辈听着,老婆子看在你们是后生小辈份上,只各取尔等一只左眼,以示薄惩,回去给我转告姬七娘,她的‘阴极掌’也不过如此,三个月后,老婆子自会向她讨回这笔帐的,你们给我滚吧!” 李飞虹听得不禁大感惊异,从自己掌心发出去的三颗小石子,取了三人各一只左眼,那不是说这一下已经把三人的左眼打瞎了?自己还以为三颗石子没有准头,她居然算得如此准确,这是什么手法?竞有这般神奇?这黑衣老妇又会是谁呢? 只听数丈外传来公孙轩一声咬牙切齿的厉笑道:“好,公孙轩会把你的话传到的,在下学艺不精,损失了一只左眼又算得了什么?你教训得好,总有一天,公孙轩也许会向你加倍要回来的。” 黑衣老妇没有作声。 李飞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黑衣老妇坐在自己身后,双目紧闭,胸口起伏,脸上几乎不见一丝血色,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差幸公孙轩三人已经远去,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迅即转过身去,低声叫道:“老婆婆,你怎么了?” 黑衣老妇纳了口气,叹息道:“老婆子不行了,我连接了姬七娘三掌,她第三掌才使出‘阴极掌’来,老婆子低估了她,才会上了她的大当,也赔上了老命……” 李飞虹道:“老婆婆已经服下伤药,再多静养些时间,就会慢慢康复的。” 黑衣老妇惨笑道:“中了阴极掌,一身阳气,悉被阴极之气所化,除非有练九阳神功的人以至大至刚的纯阳之气,把我体内所中的极阴之气炼去,才能得救,而且这人功力要胜过姬七娘才成,普天之下练九阳神功的人已绝无仅有,再要这人功力能胜过姬七娘,简直不可遇更不可求了!” 她口气微顿,接道:“老婆子身边三颗火灵丹,虽是昔年火灵圣母独门疗伤灵药,也只能暂时护住元气,压制伤势,因为老婆子算准老妖妇决不肯轻易放过我,必会派人跟踪追来,老婆子当然也不肯让我死后遗体被人侮辱,才要你替我喂伤药的。” 李飞虹道:“晚辈看老婆婆伤势好像好多了。”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方才不是说过吗,这只是暂时压制伤势而已,药力消失,老婆子也得撒手尘宇了……哦,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小姑娘”,叫得李飞虹脸上不禁一热,说道:“晚辈李飞虹。” 她告诉她的依然只是化名,因为她不知道黑衣老妇究竟是什么来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 黑衣老妇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盘膝坐好。” 李飞虹迟疑道:“老婆婆有什么吩咐吗?” 黑衣老妇黯然道:“老婆子练了七十年功,再过半个时辰,药力消失,阴伤复发,一身功力均将随我而逝,岂不可惜?目前,我仗着火灵丹药力,暂时可把阴极之气逼住,大概有四五十年功力,可以转加到你身上……” 李飞虹没想到和她萍水相遇,她竟然肯把功力转加给自己,连忙摇手道:“老婆婆,火灵丹药力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你老还来得及赶回家去……” 黑衣老妇道:“来不及了,如果半途上伤发而死,平白消失了数十年功力,岂不可惜? 转给了你,老婆子等于有一半以上的功力还活着,岂不是好?你毋庸多说,时间不多,快盘膝坐好。” 李飞虹只得依言盘膝坐好。 黑衣老妇道:“从现在起,你要凝神一志,顺着老婆子输入的真气,缓缓运气,纵使浑身灼热难耐,内腑胀痛等状,都要竭立忍耐!” 李飞虹道:“晚辈省得。” 黑衣老妇话声一落,一只右掌已经缓缓按上李飞虹的背心“灵台穴“。 李飞虹但觉一股巨大的热流,从她掌心传入自己体内,这股热流源源不绝,有如黄河决口,滚滚而来!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依言澄心净虑,缓缓吸气,顺着引导热流,流向十二经络。先前只觉这股真气十分炙热,但过了一会,进入体内的真气愈聚愈多,流通全身,顿时感到无比灼热,连五脏六腑都有被蒸沸之感,越来越无法忍受。 她紧记着黑衣老妇叮嘱的话,咬紧牙关,忍不住也要忍,一意澄心净志,把一切无法忍受的痛苦置之度外。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全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黑衣老妇按在背心上的手,终于缓缓离开! 不,她身子一歪,侧身往地上倒下。 李飞虹急忙转过身去,问道:“老婆婆,你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黑衣老妇虚弱的闭着双目,喘息道:“老婆子……不要紧,你……初得我五十年功力,不可大意……还要调一会息,老婆子……还有话要和你说……” 李飞虹这一转身,发现自己确实感到头重脚轻,好像身上穿了百斤又重又厚的衣衫,有臃肿累赘之感,这就依言坐下,调息行功。 这样足足又过了顿饭光景,才稍稍觉得舒畅了些,她心中挂念着黑衣老妇,急忙又转过身去,说道:“老婆婆,晚辈运功完了,你老好些了吧?” 黑衣老妇身子倚着大树,似在打盹,听到她的话,双目微睁,虚弱的道:“你运完功,最多也只能稍微舒畅一些,我输入你体内的五十年功力,一时之间,是无法为你所用的,你过来,老婆子传你内功心法,你要用功勤练,大概有三个月时间,才可以完全收为已用……” 李飞虹心头一阵感动,扑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老婆婆,晚辈可以叫你师父吗?” “好,乖孩子,快起来。” 黑衣老妇脸上流露出一丝安慰的喜悦之色,说道:“可惜咱们师徒时间这么短暂,为师的时间不多,你仔细记住才好!” 说完,就把内功口诀传给了李飞虹,其中较为深奥之处,又逐句加以解释。 李飞虹本人聪明,自然一听就懂,牢牢记住,等她讲解完毕,就道:“师父,你说了许多话,快休息一会吧!” 黑衣老扫问道:“你都记住了?” 李飞虹点头道:“徒儿都记住了。” 黑衣老妇点头道:“那就好了。” 李飞虹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名号还没告诉徒儿呢!” 黑衣老妇颤巍巍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绒布小袋,一面喘息道:“李……飞虹,还不……跪下,双手接……过去……” 李飞虹不知这绒布小袋里是什么东西?但师父说得如此郑重,不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接过绒布小包,口中叫道:“师父……” 黑衣老妇颤声道:“为师……把它交给你……了……” 话声未落,坐着的人突然起了一阵颤抖,张张口,还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李飞虹看出她情形不对,不觉哭出声来:“师父……” 就在此时,突觉身后疾风飒然,一个凝重的声音叫道:“门主……你老……” 他话未说完,急着喝道:“你们还不快上去,伺候门主?” 接着一阵香风,从左右两边(李飞虹跪在黑衣老妇身前)翩然闪出四个一身青衣的少女,朝黑衣老妇奔了上去,有的替她揉胸,有的替她捶背,莺声燕语的道:“门主,你老没事吧?” 李飞虹也在此时迅即站了起来,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这人身穿一件长仅及膝宽大长衫,秃顶苍须,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的胖子。 四目乍接,两人几乎是同时间问出一句话来:“你是什么人?” 这个宝塔形胖子目光一下落到李飞虹手里拿着的绒布小袋上,不觉神色微变,沉喝道: “你手中拿的何物?” 李飞虹看他说话没一点礼貌,心中不禁有气,哼道:“这是我师父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究是何物?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宝塔形胖子突然发出破竹般的大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说,你师父是谁?” 李飞虹还未回答,只听一个青衣少女叫道:“副总监,门主醒过来了!” 宝塔形胖子口中噢了一声,急忙转身朝黑衣老妇拱手道:“属下逢天游见过门主,你老……” 李飞虹也急忙扑到黑衣老妇身前,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些了吗?” 黑衣老妇眨了下无神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道:“逢……副……总监……她……她是我……新收……徒儿……继……承……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呛,随着喷出一口鲜血,一颗头软软的垂了下来。 逢天游大吃一惊,急忙一步跨了上去,伸出手指搭了搭黑衣老妇的脉腕,黯然道:“门主已经去世了!” 李飞虹想到黑衣老妇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输给自己五十年功力,还传自己内功心法,可谓师恩浩荡,一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叫了声:“师父……”竟自放声大哭。 逢天游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拍拍李飞虹肩头,说道:“老门主已经吩咐要你继承门主,你就应该节哀顺变,担当大任才是。” 那知右手堪堪拍在李飞虹的肩头,突觉一股大力震得手掌弹了起来,心头不由蓦然一震,忖道:“这年轻人好精纯的内功!” 李飞虹拭着泪水,转身问道:“你叫师父门主,她老人家是什么门主?” 逢天游是花字门的副总监,一身功力已是江湖一流高手,原先还以为李飞虹新任本门门主,有意露一手给自己瞧瞧的,此时眼看李飞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方才肩头的反弹之力,只是自生反应而已!他目光望着李飞虹,说道:“老门主把花字金令传给你,难道没和你说什么吗?” 他这一注视,才发现李飞虹原来是易钗而弁的女子,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花字门门主一向都是女的,自己还以为老门主怎么会把门主传给一个小伙子的。” “没有。”李飞虹道:“方才师父要我跪下,双手接过这个小袋子,只说了句:‘为师把它交给你了’,就昏了过去,以后你们就赶来了。” 逢天游道:“姑娘原来还没看过袋里是什么了,那你不妨取出来看看。” 李飞虹依言打开绒布袋袋口,从里面取出一块用金线穿着的盾形紫金牌,这金牌四周雕刻着极细的花纹,正中间有一个古篆“华”字。(华,即古体花字)她只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逢前辈,这金牌作什么用的?” 她这声“逢前辈”叫得逢天游极为受用,含笑抱抱拳道:“门主这前辈两字,属下万不敢当,至于这面金牌,乃是本门掌门金牌,见牌如见门主,代表本门至高无上的权力,老门主临终把金牌交给姑娘,姑娘今后就是本门门主了。” 李飞虹沉吟道:“这个……” 逢天游不待她说下去,就接着道:“这是老门主的意旨,据属下看,老门主已把本门护身真气也传给门主了。” 李飞虹道:“这怎么会呢?我只是在这里遇上师父,刚拜她老人家为师,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师父既是贵门门主,在贵门中一定有不少资深的人,怎么要我继任门主? 而且我对贵门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逢天游笑道:“属下说过,这是老门主的意旨,她老人家既然收你为徒,又把金令交给姑娘,姑娘就是本门门主,推也推不掉的了。”说到这里,口气一顿,又道:“不知门主可否把刚才遇上老门主的经过,说给属下听听?” 李飞虹点点头,就把刚才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逢天游笑道:“原来老门主不但把她老人家独门绝技‘飞星掌’传给了门主,而且还把一身功力转注给门主,老门主的眼光不错,选择得极对,本门弟子虽众,但论资质确实没有一人能比得上门主的,今后本门发扬光大,和为本门主报仇雪恨,端在门主一人的身上了!” 李飞虹道:“师父没有传我‘飞星掌’呀!” 逢天游笑道:“老门主要你捡起三颗石子,打瞎公孙轩三人左眼的就是‘飞星掌’,门主已得老门主转注五十年功力,只要依内功心法勤练,已经懂了诀窍,日后自能领悟。”一面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快要亮了,咱们该上路了。” 李飞虹问道:“逢前辈要我去那里呢?” 逢天游道:“老门主新故,和姑娘继任门主之事,本门中人都还不知道,自然以先回本门才是。” 李飞虹道:“但我还有急事要赶回玉皇殿去。” 逢天游道:“门主不用去了,在玉皇殿的各大门派中人,不知何故,三更时分业已全部撤走,现在玉皇殿已只剩下一座空道观而已!” 李飞虹听得一怔道:“会有这等事?” 逢天游道:“这是属下刚才来时,得到的报告,此事千真万确。” 李飞虹摇摇头道:“就算他们走了,我也要去一趟。” 逢天游点头道:“此地离玉皇殿不远,门主要去,属下陪门主去好了。”接着回头朝四名青衣少女吩咐道:“你们护送老门主遗体先行回去,本座陪门主去一趟玉皇殿,随后就来。” 四名青衣少女应了声“是”。 逢天游一抬手道:“门主请。” 李飞虹急于赶去玉皇殿,就不再多说,两人穿出树林,一路展开脚程,四五里路,自然很快就赶到了。 这时已是四更将尽,天色还是十分黑暗,玉皇殿矗立在山麓间,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飞虹刚一走近,突听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尖沙的声音说道:“咳,小兄弟,你不是当了门主,到这里来作啥? 他们都先走了,这里只留下老哥哥一个人了。”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那里?” 逢天游眼看李飞虹忽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心中觉得奇怪,问道:“门主在和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是老哥哥。”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又道:“这小子你别理他,唔,老哥哥就在宝塔上,他们走了之后,地窖里还有几十缸好酒,弃之可惜,所以老哥哥自愿留下来替小道士看守玉皇殿的,哦,老哥哥在这里钓鱼,你们快到塔上来,别让鱼儿看到人影,不肯上钓。” 李飞虹不知老哥哥钓什么鱼?但她相信老哥哥说的一定有道理,这就低声朝逢天游道: “老哥哥说,他在这里钓鱼,叫我们到宝塔上去。” 逢天游迟疑的问道:“门主,你说的老哥哥究竟是谁?” 李飞虹道:“老哥哥就是我的老哥哥咯!”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喂,你别尽和这傻小子说话了,鱼儿已经来了,你们快到塔上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飞虹催道:“老哥哥说鱼儿已经来了,催我们快上去呢,我们快到塔上去。” 逢天游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有人和李飞虹说话,自己并没听见,那是有人施展“传音入密”,原也不足奇,但自己二人距那宝塔少说也有一二十丈远,普通“传音入密”最多也只能传出三五丈远,足见这位“老哥哥”功力深厚惊人,不知他究系何人? 心念转动之际,李飞虹又在催了“逢前辈,我们快进去,老哥哥又在催我了!” 逢天游也想见识见识这位“老哥哥”,也就不再多问,跟着李飞虹一起纵身掠起,只不过两个起落,就已落到宝塔门口,举步走入。 李飞虹急着问道:“老哥哥,你在第几层呢?” 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嘻的笑道:“老哥哥在塔顶上,嘻嘻,古人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老哥哥所以要爬到塔顶上来,才能钓得到大鱼,你和那傻子不用上来,就耽在第一层看我钓鱼好了。” 这话声就和当面说的一般,但他却是在塔顶上说的。 逢天游心头暗暗震惊不止,但这句“傻小子”却又使他十分难堪,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被人叫自己“傻小子”! “啊,来了!来了!” 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又像在对面说话,接着又道:“小兄弟,记着这几尾鱼是老哥哥的,你叫傻小子千万不可出手,否则把老哥哥的鱼儿吓跑了,你们两个可赔不起呢!” 逢天游心头暗暗怒恼,但他终是老江湖,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以前,还是忍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耳中突然听到几声极细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接着又是三声极轻扑扑之声,相继传来,三条人影像流星般在观前的青石板平台上泻落。 他们落身之处,离宝塔也有六七丈远,但逢天游双目一注,就已看清楚来的是谁了! 原来这三人中间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他左边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右边是天南庄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 这一刹那,逢天游明白了,老哥哥口里说的鱼儿,大概就是这三个人了。 以这三人的武功,没一个在自己之下,也就是说差不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老哥哥高踞塔顶,真能把这三人像鱼一样的钓起来吗? 在他思忖之际,自然也澄心静虑,侧耳细听。 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你看清这三人是谁吗?”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常清风和缪千里。” 李飞虹低声笑道:“老哥哥在塔顶等的就是他们了,这回管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三人飞身落地,盛世民目光一掠虚掩的玉皇殿两扇大门,嘿然道:“各大门派的人也只有这点胆量,居然闻风逃走了!” 常清风手持拂尘,耸着双肩,阴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走,岂不会把老命留在这里?” 缪千里含笑道:“常道兄,各大门派的人逃之夭夭,这座玉皇殿不就空出来了吗,道兄可以把岳麓观搬过来了。” 常清风打了个哈哈,说道:“缪总领说得是,贫道也有此意,盛庄主,咱们先进去看看,请!” 南天一雕盛世民雄霸天南,自然自视甚高,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是他属下,岳麓观主常清风虽非属下,也是在天南庄罗翼之下的清客,在他眼中也与属下无异。 他听了常清风的话,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先举步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他们刚才泻落在大门前三丈光景,现在盛世民已经跨出了三步,突然间,他感到衣衫后领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把他一个人提了起来,不,一下往后摔了出去。 对方这一摔,他不但连人影都没看到,几乎连应变都来不及,就呼的一声,被摔出去三丈来远,差幸盛世民还算机警,临时施展“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双脚着地,只不过往后移动了两步,便已稳住,站停下来。 跟在他稍后的两人常清风和缪千里,因同在行进之中,而且目光只是注视着前方(玉皇殿),是以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等到盛世民倒飞出去,他们只道盛世民发现了什么,也慌忙跟着倒纵后退,落到盛世民的身边。 只有隐身塔中的逢天游,因老哥哥说过要钓大鱼,又说鱼儿来了,叫自己不要出手,他话声甫落,盛世民三人就出现,为了要瞧他是如何钓法?自然是凝足目力,注视着三人的行动。 当盛世民举步朝玉皇殿大门行去之际,依稀看到有一丝极细的丝影朝盛世民当头飞去,接着盛世民果然一下往后飞起摔出三丈之外,这下直看得身为花字门副总监的逢天游心头不胜惊凛之至。 老哥哥身在塔顶,要把离塔六七丈外的人钓起来,这钓丝要有多长?细到肉眼无法看清楚的钓丝,能够把一个人钓起来,手法又如此之准,而且被钓起来的又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人内力之精,武功之高,岂非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只听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那个飞出去的是谁呢?”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快别作声,听他们说些什么?” 再说常清风、缪千里两人飞身纵退,落到盛世民身边,常清风急着问道:“盛庄主,你发现了什么?” 盛世民听得一怔,望着两人问道:“你们走在我后面,难道没有看见有人袭击我吗?” 常清风、缪千里愕然道:“没有呀,你身后根本没有什么人。” “这就奇了!”盛世民道:“方才明明有人……” 他因两人既然没有看到,就不好说出自己是被人抓住后领摔出去的,因此说到一半,就倏然住口。 就在他堪堪住口,突听身后传来一个尖沙的声音嘻嘻的笑道:“盛大庄主,小老儿奉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命,把守玉皇殿第一关,你们三个要进去谒见各位掌门人,就该先向小老儿这里打个招呼,一来就往里闯,没把小老儿放在眼里,小老儿只好提着你的后领摔出去了,这可不能说是小老儿在你背后偷袭!” 就在老哥哥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之际,盛世民等三人已经迅快的转过身去,但身后那有什么人影?老哥哥的话声却依然从他们身后继续传来。 三人以极快身法转过身去,依然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声音还是从他们身后传来! 老哥哥这一段话,说来缓缓吞吞的,盛世民等三人一连转了三次身,话声依然在三人身后。 这可把逢天游看得暗暗称奇,心中“哦”了一声,忖道:“看来这位老哥哥使的乃是‘千里传音’,人在塔顶上,声音就好像发自三人身后。” 盛世民心知遇上了高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怎不现身来让盛某瞧瞧究是何方神圣?” 老哥哥声音嘻的笑道:“好小子,凭你也想见我?你爷爷见了我,也许会认得,你连爷爷都没见过,怎么会认得我这小老头?” 盛世民听得大怒,暴喝一声:“老小子,你给我站出来,看盛某不把你劈了?” “嘻嘻!”老哥哥尖声笑道:“在小老儿眼里,你们三个只是后生小辈,本来就不打算难为你们的,只要你们三个在玉皇殿大门前,学花果山小猴子模样翻几个筋斗,给各大门派掌门人聊搏一粲,小老儿就会放你们走了。” 常清风手中拂尘一挥,大声喝道:“老家伙,你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缪千里也同时喝道:“你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算得什么人物?” 老哥哥的声音道:“好,好,你们好像很不服气,嘻嘻,小老儿数出一、二、三,你们就知道了。” 这时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逢天游还有些不信,方才天色还黑,钓丝不易被发现,何况盛世民也只是一时骤不及防而已,现在天色已现鱼白,这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你如何施展? 这时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已经在喊着:“一……二……三……” 盛世民等三人听说他要出手,早已迅速掣出兵刃,分作鼎足之势站立,耳听八方,目观三面,(左右前,因他们贴背站立,不用顾及身后)凝视戒备。 就当老哥哥“三”字出口,突听一声细长“嘶”声,朝三人头顶直落,三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只有逢天游、李飞虹二人看到一条极细的线从天空垂直飞落,已把盛世民一个高大身躯一下钓起五丈来高。 盛世民身形方起,手中阔剑一转,就向空连劈,这一下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但阔剑根本没有劈得上那根细线,细线已经把他放开,盛世民就从五丈高空跌了下来。 那细线放开盛世民,又“嘶”的一声,把常清风钓起五丈来高,放开常清风,又“嘶” 的一声,把缪千里钓了起来,放开缪千里,又轮到盛世民,又轮到常清风,半空中一根极细的钓丝时隐时现,快如闪电,嘶嘶细响,连续不断,三个人也跟着此起彼落,轮流上下个不停! 任凭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三人武功如何了得,就是措手不及,躲闪不开! 这一情形直看得逢天游目瞪口呆,连做梦也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武功如此超凡入圣的人,自己枉自纵横江湖,何其坐井观天,眼界之小? 李飞虹早已乐得张开了口,几乎笑痛了肚子,一面低声说道:“逢前辈,你看,我老哥哥本领大不大,哦,你看他这是使的什么手法?” 逢天游道:“这位老人家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举凡举手投足,都令人无法化解,还用得着什么手法吗?”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老哥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嘻嘻,好小子,现在服了我老人家了?方才我叫你傻小子,你心里还在嘀咕呢!” 逢天游看他身在塔顶,还听到自己和李飞虹说的话,心头更是佩服万分,连忙仰首道: “老前辈言重,晚辈不敢。” “嘿嘿!”老哥哥的声音又在逢天游耳边响起:“不敢就好,我老人家不喜欢人家叫我老前辈,你跟着我小妹子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四五十年前,你爹、你师父他们也都叫我老哥哥的,便宜你小子了。” 逢天游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莫非这位老哥哥就是昔年人称猴仙的孙老乙不成,只有他不论你年纪大小,只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哥哥就好,自己小时候,确曾听师父提起过他,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面连忙应道:“是、是。老哥哥吩咐,晚辈遵命。” “哦!”老哥哥的声音又道:“我这小妹子,现在当了你们花字门的门主,你可得好好护着她,只要她被人侵侮,伤了一根毫发,我就唯你是问。” 逢天游仰首道:“老哥哥只管放心,晚辈遵命,晚辈会护着她的。” 李飞虹没听到老哥哥和他说的话,偏头问道:“逢前辈,老哥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逢天游道:“老哥哥叫我叫他老哥哥就好,还要我保护门主……” 刚说到这里,只听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大声说道:“我老人家手酸了,就饶了你们吧,回去替我捎个口信给七郡主,别再叫人来烦我老人家,下次就没有这样便宜了,你们去吧!” 玉皇殿前面三个起落如飞的人,随着话声果然停止下来。 盛世民等三人虽然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在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被钓丝一上一下的摔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早已跌跌撞撞摔得头昏眼花,大汗淋漓,这一停顿下来,那还支持得住,一个个精疲力竭,双腿一软,踣地不起,只是喘气。听了老哥哥的活,那敢吭上半句,稍事调息,才撑着站起,狼狈的离去。 李飞虹叫道:“老哥哥,你现在可以下来了?” 老哥哥没有作声。 李飞虹又叫道:“老哥哥,我叫你你听到没有?怎么不出声呢?” 老哥哥依然没有回答。 逢天游道:“老哥哥可能已经走了,门主,我们也该走了。” 李飞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取一件东西就来。” 逢天游颔首道:“门主那就快去快来。” 李飞虹点点头,急步往里行去,穿过大殿,来至第二进的左首配殿,那是天师殿,她一直走到神龛前面,伸手从天师神像的坐位取出一个小小纸包,揣入怀中。 这一刹那,心头不觉一黯,忖道:“昨晚临走之时,不是自己太过小心,怕一时不慎,把九九丹失落了,才藏在天师神像座下,如果带在身边,也许会治得好师父的伤。” 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再说丁少秋跟随青衣人下了篷船,原先只当是渡个江而已,那知足足在船上待了三天三晚,直到第四天中午时光,才离船上岸,已在一处荒凉的山区之中,但见群山重叠如屏、野坂间草长过人,根本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路上,青衣人很少开口说话,尤其那副冷漠得整天不见笑容的脸孔,令人望而生厌,因此他既然不愿说话,丁少秋也懒得和他说话。 登岸之后,青衣人当先领路,走在前面,丁少秋就跟着他身后而行。心中暗暗切齿: “这样古怪的人真是少有得很!” 有时真想重重的给他一拳。 这座山区,似乎十分广袤,重山叠岭,起伏连绵,越走越觉荒凉,到处都是危岩峭壁,参天古木,早就没有山径可循,几乎到了亘古人迹罕至之境! 天色又渐渐黑下来,青衣人走在层峦陡壁上,依然纵掠如飞,奔行赶路,似乎毫无休息之意? 从中午时分舍舟登陆,一直奔行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时辰,青衣人不言休息,丁少秋和他赌气,也不提“休息”二字,心想:“看你一口气能走多远?” 但现在业已渐渐黄昏,青衣人还是起落飞掠,什么也没有说。 丁少秋实在忍不下去,开口问道:“朋友,我们究竟还要走多远?天快黑了,我们要在那里打尖?” 青衣人连头也不回,答道:“我看你一身功力不在我之下,我还不累,你也未必累了,天黑怕什么,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迷路……” 他口中说着,脚下依然丝毫不停。 天色愈来愈黑,走在没有山径的危岩断崖间,自然十分艰险,青衣人不知丁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看他紧跟在自己身后,履险如夷,奔走了大半天,居然气不喘、脸不红,心头也不禁暗暗欣慰:“看来这小子真是丁家的千里驹哩!” 现在已是戌正,两人来至一道峡谷,两边巨石如门,中间只有一条平整的石径,在两座插山高峰夹峙之中,倒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 青衣人依然领先走在前面,因为路径平坦了,他脚下突然加紧,放腿向前奔行。丁少秋自然不敢怠慢,也立即跟着他飞奔。 这条峡谷少说也有三里光景,现在已经到了尽头,横在前面的是一条丈余宽的溪流,架以石梁,小溪对面地势豁然开朗,虽在黑夜,丁少秋依然可以看清楚这是群山围抱中的一片盆地,到处树木蓊郁,在树林间隐约看到许多房舍。 好像是一个村落,在万山之间,聚族而居,当真不啻世外桃源! 走近石粱,青衣人的脚步已经放缓下来,行过石梁,就有平整宽阔的石子路了。 青衣人领着丁少秋朝石子路上走去,路的两边尽是数人围抱的古树,枝桠交差,参天蔽日,因此走在路上,倍觉幽暗,换了一个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要摸索着行走呢? 但丁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目能夜视,自可看得清楚,发现这些参天古树林中,似有不少歧路,就是自己行走的这条石子路,也不是笔直的,一回左弯,一回右弯,极尽曲折,也许青衣人故意领着自己绕来绕去的行走,揣其目的,无非不想让自己认出来路。 一会工夫,来至一所宅院大门口,青衣人脚下一停,回身道:“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说完,不容丁少秋问话,转身自顾自的行去,身形闪动,便已在树林间隐没不见。 丁少秋看着他后形消失,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人真是怪得很!” 当下略为吸了口气,举步走上三级石阶,伸手叩了三下大门上的铜环。 过没多久,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青布衣衫的老婆子来,朝丁少秋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就是总管带回来的丁少秋了?” 丁少秋心想:“原来青衣人还是这里的总管!”一面点头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青衣老婆子道:“你进来吧!” 丁少秋跨进大门,青衣老婆子随手掩上门,转身道:“你随我来。”举步朝右首长廊行去。 大门内是一个大天井,正面是五门正厅,关着落地雕花长门。 丁少秋跟着她从长廊一直穿行过三进房舍,一直来至最后一进,这里已是厨房。 青衣老婆子刚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已经迎出一个灰布衫的老妪,随着笑道:“刘婆婆到厨房里来,可有什么吩咐?” 青衣老婆子含笑点头道:“李嬷嬷别客气了,我是领这个小伙子来用饭的,烦劳你交代一声,给他准备一份饭菜,饭后,我会打发人来领他的。” 青衣老婆子转脸朝丁少秋道:“你跟李嬷嬷进去,吃过饭,我会叫人来叫你的。” 丁少秋拱拱手道:“多谢刘婆婆。” 青衣老婆子道:“老婆子那就走了。” 李嬷嬷忙道:“刘婆婆好走,恕我不送了。”回身朝丁少秋道:“小哥请跟老婆子进去。” 厨房相当大,正有十几个妇人、丫头在忙着洗碗洗锅,只要看这情形,这座大宅院中吃饭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李嬷嬷领着他走近一张八仙桌,要他坐下,然后朝一名灰衣丫头招招手,吩咐了几句便自走开。 那灰衣丫头倒了一盅茶送上,说道:“小哥请用茶,饭菜马上好了。” 丁少秋道:“谢谢姑娘。” 灰衣丫头转身走到灶上,装了四盘菜、一碗汤、一小桶饭,再取了一付碗筷,一起端上。 丁少秋还是在船上吃的午饭,奔行了几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独自吃喝起来,一连吃了三碗饭,才放下碗筷,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来,朝丁少秋展齿一笑娇声说道:“你就是丁少秋了,刘婆婆吩咐,等你吃好饭,就领你去的。” 丁少秋站起身道:“在下已经吃好了。” 青衣少女道:“那就随我来。” 说完,翩然转身,往外行去—— 绿晨扫校 第十八章 丁少秋跟着她走出厨房,从小天井进入穿堂,再穿过一个小天井,来至一座偏院。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回身道:“刘婆婆就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 丁少秋点点头,举步跨入,目光一瞥,只见这间房屋十分宽敞,除了右首靠壁处放着一排兵器架,架上刀剑枪戟之类的兵刃之外,但却别无陈设,灯光也十分明亮。 刘婆婆手握一支纯钢鸩头杖,站在中间,看到丁少秋走入,颔首道:“你吃饱了?” 这时丁少秋觉得她举止神情甚是怪异,心中暗暗起疑,只点了下头道:“在下吃饱了。” 刘婆婆道:“那好,你平日用什么兵刃,自己去取。” 丁少秋诧异的望着她,拱拱手道:“刘婆婆,在下……” 刘婆婆不待他说完,就截住话头,说道:“不用和老婆子解释,快去取兵刃。”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为什么?” “没有什么。”刘婆婆道:“这是咱们的规矩,你要通得过老婆子这一关,才能进去。” 既是他们的规矩,丁少秋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依言走到右壁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走上几步,抬目问道:“在下想请教刘婆婆,不知还有什么规矩没有?” 刘婆婆道:“武功门丁家庄的人,自然会使武功剑法了?” 丁少秋道:“在下会使。” “好!”刘婆婆道:“你就用武功剑法和老婆子交手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她要试试我的武功剑法。”一面问道:“刘婆婆,咱们要打几招呢?” 刘婆婆嘿的笑道:“小伙子,你知道老婆子这支鸩杖有多重?它实足有八十斤重,你接得下几招?但老婆子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的。” 武功剑法共有九九八十一路。 她这句“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是说她不会用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相逼,使你施展不开手脚之意。 也就是说她会杖下留情,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武功剑法的。 丁少秋望着她,笑了笑道:“那倒不用客气,刘婆婆既然要掂掂在下斤两,就只管出手好了,在下大概还可以接得下来。” 刘婆婆听得双眼乍睁,射出两道炯炯精光,沉哼道:“小伙子,好狂的口气,你道老婆子是什么人?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如凭真实功夫,你小伙子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招,已经算不错了。” 丁少秋故意朝她傻傻的笑了笑道:“那恐怕不见得吧?” 他虽是笑着说话,但这句话把刘婆婆激怒了,一头花白头发无风自动,沉笑道:“很好,你试试就会知道,快去脱下长衫,可以出手了。” 丁少秋依然含笑道:“在下和人动手,从不脱长衫的,婆婆年纪比我大,自然该由刘婆婆先出手才是。” 刘婆婆哼道:“那有这么噜嗦,好,老婆子就先出手,你可小心了!” 哼声出口,抬手一杖,斜劈过来,她这一杖因是她先出手,所以只是一记虚招,但呼然生风,声势依然极盛。 丁少秋手中长剑一圈,展开身法,向左跨出一步,剑势悠然,拗步朝右挥出,姿势极为潇洒,劈出去的剑势,却故意不用丝毫力气。 刘婆婆看得暗暗哼了一声:“难怪武功门会一蹶不振,练剑不重内功,只顾在剑法上求美观,门下弟子岂不只学得些花招而已?” 鸩头杖杖头忽然一翻,一记“直捣黄龙”,朝丁少秋当胸送去。 这一招才是她真正出手的第一招,杖势未到,从杖头上发出的内力,已呼的一声,先杖撞来。 丁少秋左足横跨,长剑斜出,还是方才那一招“玉龙迥首”,“挡”的一声砍在鸩头杖前段。 剑势并无多大力道,使的只是借力打法。 方才刘婆婆还有肚里嗤笑他使的花招,这下杖剑交击,因刘婆婆杖上贯注了真力,这下被人轻轻一拍,杖头突然往下落去,几乎一下捣在地上。 这是四两拔千斤的打法,刘婆婆自然明白,心中暗哼一声:“好小子,你倒是狡猾得很!” 杖头突然往上挑起,凌空圈动,呼的一声,幻出一圈杖影,朝丁少秋当头劈落。 她这一招虽是含怒出手,但并无取丁少秋性命之意,只是要让他识得厉害而已,因此杖势虽猛,但下落之势,并不太快。 而且她在出手之际,已把丁少秋左右封死,除了硬接,只有后退的份儿,这算是给丁少秋留的退路,若在平时,她使出这一招“乌云盖顶”之时,身躯离地数寸,朝前飞扑而来,快若闪电,你就是想后退都办不到。 再看丁少秋却丝毫也没有后退的准备,他双脚不丁不八,望着刘婆婆这招迅若雷霆的一击,好像傻了,一时不知用那一招去接才好,直等到刘婆婆杖势离头顶只有三尺光景,才长剑一竖,抬腕朝上点去。他这一招简直毫无招式,只是看到杖头下落,才想用剑尖一顶。 刘婆婆暗暗哼道:“真是个初出道的傻小子,老婆子若是真要取你性命,这一下你就会被我鸩杖击成肉酱,仅凭区区一支长剑如何封架得住?” 心念方动,杖头已经往下沉落,耳中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居然一下顶住了下落的杖势,停在空中,再也压不下去! 这下可把刘婆婆看得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无法相信一支薄薄的长剑竟能顶得住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 不,她这一招“乌云盖顶”,除了鸩杖净重八十斤外,还应该加上自己挥出时贯注的内力,两者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以上,这小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贯注在剑上,长剑早被压断了) 刘婆婆方才说过:“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这倒不是吹的,许多成名人物,就是败在她这招“乌云盖顶”之下的。她自然不相信丁少秋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能有多大修为?口中嘿了一声,足尖点处,一个人已离地数寸,右腕运劲,一股真力贯注鸩头杖往下压去。 她那里知道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业已贯注剑尖,丁少秋原也只想把她钢杖顶住了就好,是以并未再催动真气。她这一加重力道,丁少秋只觉对方下压之势突然加重,只好吸了口气,催动真气朝剑尖上冲去。 这一下双方发动虽有先后,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刘婆婆双脚堪堪离地,陡然间只感到对方剑尖上好像涌起一股无形劲气,把自己钢杖杖头凭空托起了一尺多高,杖头托起了,她一个人自然随着离地高了一尺光景,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急忙定睛看去,原来自己连杖带人,并不是被他剑尖顶起来的,丁少秋长剑依然停在原处,杖头和剑尖相距已有一尺来高。那是说自己的杖头是被他从剑尖上冲出来的真气所托起来的了,此人小小年纪,竟然会练成这等无上神功! 刘婆婆此刻当真看得胆颤心惊,她自然知道像这样比拼上内功,对方如果不先收回真气,自己只要稍微大意,非死即伤。但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内力绝非丁少秋的对手,此时自然更不敢贸然收手。 一时之间,急得她黄豆般的汗珠从额头一颗颗的绽了出来,握杖的右手也渐渐起了轻微的颤动。 丁少秋并不知道刘婆婆已经尽了全力,再下去就会要她的老命,忍不住抬头叫道:“刘婆婆,你可以住手了,这样硬拼,多没意思?在下不和你比了。” 话声一落,缓缓收回真气,他还怕刘婆婆乘胜追击,使出“避剑身法”,轻轻一旋,便自闪了出去。 耳中只听“蓬”然一声大响,似有重物坠地,急忙回身看去,只见刘婆婆跌坐地上,胸口起伏,只是喘息,满脸俱是汗水,心头不禁大奇,自己并没有伤她,她怎会跌坐在地的? 赶紧奔了过去,歉然道:“刘婆婆,你没事吧?” 刘婆婆先前还以为丁少秋故意讥笑于她,但看他一脸歉疚不安的神色,却又不像有假,心想:“原来这小伙子连自己也不知道内功修为已经到了如何境界,自己倒是错怪他了呢。”一念及此,就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扶杖,徐徐说道:“老婆子没什么,少侠年纪轻轻,内功精纯,老婆子当真看走眼了。” 丁少秋问道:“刘婆婆,咱们要不要比下去?” 这话如果出之于老江湖之口,就变成讽刺了,但刘婆婆已经看出丁少秋虽有一身高不可测的内功,但却涉世未深,闻言只低嘿了声道:“老婆子已经落败,何用再试,你可以进去了。” 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右首一道门户,丁少秋还剑入鞘,放回兵器架,抱抱拳道:“多谢刘婆婆指点。” 依言朝右首一道门中走了进去。门外又是一个小院落,院落中放着十几盆花卉,阶上湘帘低垂,阒无人声。 丁少秋走上石阶,便停了下来,问道:“里面有人吗?” 只听屋里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进来。” 丁少秋掀帘走入,这间屋中依然没有什么摆设,地方相当宽敞,中间站着一个谈金脸的青衫人。 只要看他气度,就相当温文尔雅,尤其双目炯炯有神之中,还流出蔼然温和之色。他看到丁少秋走上,就微微颔首,问道:“你就是丁少秋?” 丁少秋连忙抱拳,应道:“晚辈正是丁少秋。” 青衫人道:“你是白鹤观松阳道长门下?” 丁少秋心想:“方才刘婆婆要试自己武功门的剑法,这回听他口气,大概要试自己白鹤门的武功了,这到底为了什么?”一面答道:“是的……”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抬目道:“晚辈是在路上遇到一个穿青衣的人,他要晚辈……“青衫人没待他说完,微微抬了下手,制止丁少秋再说下去,就徐徐说道:“我知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你是松阳道长门下,自然练过白鹤掌法,我先要试你几招,才能通过我这一关。” 丁少秋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要试我白鹤门的武学。”一面怀疑的道:“请问前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青衫人微笑道:“你最好不用多问,过了我这一关,自会明白。” 丁少秋满腹狐疑,说道:“前辈之意,是说晚辈要过了前辈这一关,才会知道,如果过不了前辈这一关呢?” 青衣人正容道:“年轻人要有信心,我只是试试你对白鹤门武功练得如何而已,对了,你在动手之际,也可以使用武功门的武学,你爷爷一定教过你武功掌法,百步神拳,只要接得住就行。” “好!”丁少秋点点头,拱手道:“晚辈遵命,前辈可以发掌了。” 青衫人右掌一立,挥掌拍来,他出掌奇快无比,右掌才发,左手也跟着斜拍而出,右手直拍左胸,左手斜取右肋,一招双式,手法十分诡异。 丁少秋左手使“白鹤亮翅”,拂解对方右掌,右手反腕下格,向对方左腕拔去,使的同样是一招两式。 明明看得相当清楚,不知怎的竟然封了个空,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好在他练有避剑身法,可以闪避任何招式,发觉不对,立刻身形一侧,右足倏退半步,左足随即跟进半步。 差幸他临机应变,这一侧身,青衫人已快拍上他身上的双掌,因他变换身法,双掌沿着衣衫擦过。 这一招上,双方招式都落了空,自然也岔开了。 青衣人似乎微微一怔,旋即朗笑道:“好身法!” 人随声上,双掌飞旋,顷刻之间,接连攻出九掌。 丁少秋展开“白鹤掌法”,时而身形斜倾,如鹤展翅,时而单足落地,稳如鹤立,双掌同样快如闪电,以攻还攻。他仗着三四成“干天真气”,放手和对方硬打硬砸,但听四掌一阵拍拍清响,记记都和对方接实,双方功力悉敌,不分轩轾! 但这可把青衫人打得暗暗心惊,九掌之后,忍不住后退半步,目注丁少秋说道:“年轻人,咱们交手,并非厮杀,你出手怎好如此拼搏?” 丁少秋笑道:“白鹤掌招式就是如此,晚辈也并没有和你真正拼搏呀!” 青衣人道:“好,咱们继续吧!” 这回他身形飞旋,出手更诡异万分,一团人影忽东忽西,掌势似实却虚,奇幻莫测。” 丁少秋几乎看都没看清楚,肩背等处,已经连挨了几掌,对方出手虽然不重,但总是十分难堪之事,口中朗朗说道:“前辈小心,晚辈要反击了!” 话声出口,身子一蹲倏转,左手五指上翘,朝左外扬起,右手紧接着朝前推出。这一招正是老道长传他的两记怪招之一——“鹤舞空庭”。 老实说,丁少秋在使出这记怪招之前,已被青衫人的迷离掌势,弄得昏头转向,只不过是胡乱使的。 那知左手一下正好格开对方手势,右掌推出,砰的一声,无巧不巧推上了对方胸口,把青衫人一下推出七八尺远。 差幸他因青衫人在自己肩背上连拍了六七下,出手不重,自己推出去的掌势,自然也不好用力。否则,这一掌击在胸口上,对方就会承受不了。 丁少秋一掌出手,不觉歉然道:“前辈没事吧?” 青衫人后退两步之后,目中现出十分惊诧的神色,说道:“年轻人,你这是什么掌法? 白鹤掌中绝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掌法?” 丁少秋含笑道:“晚辈使的明明就是白鹤掌法。” 青衫人微微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好,你可以进去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方才使出来的掌法,凭白鹤门的武功,是不可能破解的。 丁少秋抱拳道:“多谢前辈。” 说完,依照青衫人所指的一道门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卧室,靠壁有一张木床,床上有枕头被褥,临窗放着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椅上坐着一个双鬟微斑,脸色苍白的青衣中年妇人,桌上放一柄连鞘长剑,和一本手抄的画册。 丁少秋的脚步声,使得枯坐着的中年妇人抬起一双湛然目光,朝丁少秋颔首道:“你叫丁少秋?” 丁少秋进入这所庄院,遇上的人,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样问的,他不得不抱拳,说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很好。”中年妇人目光慈样,始终望着丁少秋,不曾离开过,这时缓缓站起身来,一指桌上书剑,说道:“这本‘护华剑谱’,乃是本门镇山剑法,这里就是给你准备的卧室,一日三餐会有人送进来的,外面一间就是你的练剑室,你务必专心修习,要在三个月之内,把它练熟……” 丁少秋听得不由一怔,急忙说道:“夫人,你们可能弄错了,在下不是学剑来的。”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住下来,专心练剑,不会错的。” 丁少秋急道:“在下三天前遇上一位穿青衣的朋友,他说和在下父母相识,在下要见父母就跟他走,这样一直来至贵府,在下找父母来的,并不是来学剑的。” 中年妇人朝他微微一笑道:“没错,我要总管把你找来,就是要你来学剑的。” 丁少秋面有不豫之色,愤然道:“谢谢夫人,在下不想学什么剑法,告辞。”正待回身退出。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以为总管是在骗你,所以你有受人愚弄的感觉,对吗?” 丁少秋站定下来,问道:“难道不是?” 中年妇人道:“那你就错了。” 丁少秋问道:“夫人请道其详?”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从没见过爹娘,很想见他们,是不?” 丁少秋点点头,黯然道:“是的。” “你很有孝心……” 中年妇人眼中起了一层雾水,声音有些轻微的颤动,徐徐说道:“所以你必须把这套剑法练成……” 丁少秋心头猛然一动,急急问道:“为什么,我爹娘他们……” 中年妇人又柔声道:“你不可激动,你爹、娘没事,因为他们有一个很强很强的敌人,正要找他们,只有这套剑法才能破他,练剑要专心一志,如果你现在见到了爹娘,就会分了心,所以要你剑法练成了再去看他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全是为你好。” 丁少秋问道:“我爹娘的敌人是谁呢?”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你现在不用多问,练成剑法,我自会告诉你的。”不待丁少秋再问,接着道:“这套剑法,不是一般人都能练的,练这套剑法的人,在武学上必须已有相当深厚的根基才能练习,否则会伤及内腑,贻害无穷,所以方才要你通过两重考验,才能进来。” 丁少秋道:“这是我爹娘的意思?” 中年妇人含笑道:“自然是他们的意思了。” 丁少秋问道:“我爹娘一向在北方主持镖局,怎么会在这里呢?” 中年妇人笑道:“你又来了,现在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我只要你专心练剑。”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这套剑法,剑谱上已经注释得很详细,今晚你先仔细看看,如有不懂的地方,明天一早,我会来指点你练的。” 说完,举步往门外走去。 丁少秋看着她走去的后形,心中忽然若有所失,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看到这位中年妇人就有慈蔼可亲的感受! 他仔细想着中年妇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像只有自己学会这套“护华剑法”,才能替爹娘解围,那么自己该把握时间,专心一志的练成这套剑法,才是! 想到这里,就举步走向窗前,在木椅上坐下,取起剑谱,翻开第一面,只见中间一行写作两行,右首是“华山派”三个字,左首是“镇山之宝”四字,下面才是字体轻大的“护华剑法”四字。心中暗道:“原来这套剑法,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只不知爹娘从那里弄来的?” 第二页是一篇序文,把这套剑谱的来龙去脉说得很详细,大意是说:这套剑法,原是华山派镇山之宝,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因为掌门人有维护华山派,光大本门的责任,故名“护华剑法”。 华山派不知何时分为两派,门户对立,一为南峰的华山剑派,一为西峰莲花庵派,莲花庵收的都是女弟子,身穿青衣,又叫青衣庵。 这两派本是同门同宗,彼此也相安无事,不料在四十年前,青衣门主静因师太在一处崩塌的石窟中得到一册手抄本的“镇华剑谱”,事被华山剑派知道,掌门人闻九臬率同门人胁逼静因师太交出剑谱。 双方坚持已见,终于兵刃相见,青衣门下女弟子本来就只有八九个人,奋勇抵抗,也敌不过对方人多,静因师太临危把剑谱交与年纪最小的俗家弟子沉香,命她逃下山去。 这位沉香奔走江湖,创立门户,心中耿耿不忘师门,又不敢用华字,好在华字就是古花字,逐称护花门。 但因师父一再交代,内功不到八成以上火候,切切不可练习护华剑法,故而直到她四十岁那年,才开始练习,怎知依然功亏一篑,不仅运气入岔,半身不能行动,又经二十年揣摩,才知道练习此剑法之人,必须年在二十以内,禀赋过人的年轻人,又须内功练到已通任督二脉者,方可练习。 像这样的条件,普天之下,万人中也难找到一个,本门弟子中有谁具有这样的资格呢,只好留待有缘了,这篇序文,字迹隽秀,最后具名:“沉香七十有三”。 丁少秋一口气把序文读完,暗自忖道:“原来这本剑谱,还有如此曲折的经过,但爹娘怎么会和护花门有关呢?如果不是护花门的人,又如何会有这册剑谱?” 心中想着,随手往下翻去,“护华剑法”一共只有九式,每一式都画有一幅持剑的人像,但变化极少,九幅图画,看去几乎只是一个模样。 画下虽有小字注解,却是四字一句,似偈非偈的口诀,艰涩古奥,有很多句子难以解释。 丁少秋耐着性子,仔细从第一图的口诀看到第二图,从它文字上面探讨,隐约之间,好像已经转换了九个身法,但细看模样,还是差不多,只不过剑尖稍微低了一些而已? 他一面竭尽智力思索隐晦难懂的口诀,一面揣摩如何转身,如何运用剑势,但想了半天,还是一点也想不通,人已感到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兵刃激撞之声,隐约传了过来,心中暗想:“这时候会有什么人在交手呢?”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丁少秋站起身,跨出房门,到了外面一间,再侧耳凝听,又听不到什么了,急步走出院子,点足飞上屋檐,但见满天星斗,已有二更光景,这座大宅院重重屋脊,覆盖极广,一时不知方才那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从何处传来,自己又到那里去找? 正待回身退下,又是一阵刀剑交击的挡挡声响,清晰的传了过来,而且还夹杂有叱喝之声? 丁少秋心头不觉为之一凛,自己此来,只有李贤弟一人知道,莫非是他跟了下来?一念及此,赶紧一个起落,掠上屋脊,目光迅速朝四周一掠,现在已可分辩清楚双方交手的声音是从南方传来的,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凌空飞起,朝南掠去。 这一下真是快若流星,足尖在每一处屋脊上点动,一起一落,就是一重院落,一直飞掠到大宅前院,才知交手的人还在大门之外。 当下身形一偏,从左首越过围墙,飞落到三丈外一丛矮树之后,蹲下身子,举目看去,双方的人,一在大门口.一在对面,壁垒分明! 大门前是以刘婆婆为首,和他站在一起的则是一个四十开外的青色衣裙的女子,另外还有六名一色青衣的少女,手持长剑,像雁翅般站在两人身后。 对面五个人,则是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和他门下三男一女四个弟子。 丁少秋看到池秋风,不由心头为之怦然跳动! 再看场中央只有两个人在动手,一个是身穿青色衣裙的中年女子,手中长剑上下飞舞,化作无数道匹练,夭矫多姿。 对方这人则是双眼已瞎的鄢茂元,一支纯钢的竹竿,更是漫天匝地,咻咻潇潇,啸风如雷。 双方敢情已打出百招之外,青色衣裙女子剑法虽然纯熟凌厉,但内力似乎不及鄢茂元深厚,是以稍落下风。 丁少秋心中暗想:“看双方阵仗,似乎势均力敌,只是古灵子若然出手,这边刘婆婆就棋差一着,不是他的对手,到时自己该不该帮她呢?自己连他们双方到底为什么动手的,都没弄清楚,不如且看下去再说。”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有人沉喝了声:“两位请住手。” 这喝声是从大门传出来的,接着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脸色微黄的汉子缓步走出。 丁少秋一听此人口音,就知道是领自己到这里来的青衣人了,刘婆婆曾经称他为总管的。 场中两人听到喝声,果然及时收势,鄢茂元嘿然笑道:“护花门的大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衣中年女子冷然道:“翻天掌鄢茂元也不过徒具虚名,你胜得了我手中长剑吗?” 鄢茂元怪笑道:“鄢某只是怜香惜玉,不想对你一个女流之辈施展翻天掌,否则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吗?” 青衣中年女子听得大怒,叱道:“你……” 青衣人抬了下手,徐徐说道:“护法不可意气用事,他们远来是客,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来意再说。” 青衣中年女子长剑一收,气道:“要问,你去问他们。” 转身退下,和另一个青衣中年女子站到一起。 古灵子大笑一声道:“来的可是护花门主?”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里果然是护花门!” 青衣人抱抱拳道:“古门主请了,在下职司敝门总管……” “哈哈!”古灵子又是一声大笑,傲然道:“贵门主呢?” 青衣人道:“敝门主正在闭关之中,古门主夤夜贲临,有什么教言,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古灵子目射精芒,注视着青衣人,问道:“总管作得了主吗?” 青衣人大笑道:“在下如果作不了主,就不会问你古门主了。” 古灵子嘿然一声道:“好,阁下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青衣人微哂道:“古门主只要知道和你说话的是护花门总管就好。” 鄢茂元沉声道:“这小子很狂!” 古灵子看了大门口的众人一眼,才点着头道:“说得好,阁下既然不肯道姓名,但这里总是你们护花门的总舵,老夫就把来意告诉你们吧!” 青衣人道:“请说。” 古灵子道:“玉皇殿一会,江南各大门派败在天南庄手下,如今均已销声匿迹,天南庄获得武林同道的拥护,成为江南盟主,托老夫和鄢老哥前来拜会贵门主,希望贵门加盟,贵总管如果作不了主,可以向贵门主请示以后,再作答覆。” 青衣人冷然道:“在下不用向门主请示,就可以答覆古门主。” 古灵子嘿然道:“那就请说。” 青衣人道:“护花门虽然算不得江湖上所称的名门正派,但敝门中人,个个洁身自爱,不会去卑躬屈膝,阿附邪恶。” 古灵子满脸皱纹的脸上,牵动了一下,嘿然道:“阁下之意,是贵门不愿意加盟了?” 青衣人道:“只有寡廉鲜耻的江湖败类,才会去投靠天南庄。” “好、好!”古灵子气得脸色发黄,频频点头道:“总管说得好,贵门将来会有些什么后果,就要由贵总管一人负责了。” “哈哈!”青衣人忽然仰首长笑,说道:“在下先要向古门主讨教,阁下自号古灵门主,应该是自视甚高的一门之主,今晚却是替与江南武林为敌的天南庄传令而来,在下想知道方才古门主说的话,是奉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命,还是奉盛锦花之命来的,在下真想不到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的古灵门主,竟然会是天南庄豢养的走狗……” 这话可把古灵子激怒了,双目圆瞪,厉声喝道:“无知小辈,你说什么?” 青衣人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古灵子,凭你还不配在护花门大门前撒野,夹着你的尾巴滚吧,否则擅闯本门禁地,至少也得留上一条胳膊才能放你走。” 青衣人的话愈说愈锋利,古灵子自号古灵门主,一向以一派掌门自居,在江湖上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如今被一个小小护花门,一个小小总管,当着他四个门人,把他骂成走狗,还要他夹着尾巴滚,是可忍,熟不可忍?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老夫先劈了你!” 但听呛然剑鸣,剑光如虹,一招“独劈华山”朝青衣人迎面直劈过去。 青衣人后退半步,右手扬掌朝他剑上拍来。 这时正是二更已过,三更不到,天色甚是黝黑,古灵子剑势未落,陡见一只黑暗中透出火红焰光的手掌朝自己剑上拍来,心头不禁为之—窒,失声道:“烁金掌!” 赶忙收剑后跃,又连退了数步之多! 青衣人并不追击,只是微哂道:“在下若要伤你,岂容你逃得出三步?你们走吧!” 古灵子自然知道凭自己和鄢茂元,绝非对方“烁金掌”之敌,一时那里还敢作声,挥挥手道:“鄢老哥,咱们走!” 六条人影狼狈的离去! 丁少秋对青衣人折辱古灵子,说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力,甚是爽快,心中不觉起了敬佩之心! 青衣人目送古灵子师徒出谷,目光忽然朝丁少秋隐身之处投来,含笑道:“时光不早了,去休息吧!” 说完,和铁鸩婆刘婆婆,两个青衣中年女子一起回入大门而去。 丁少秋眼看青衣人对着自己含笑说话,心中不觉暗暗一凛,忖道:“难道他已经发现我了?” 此时看到他们回入门去,也就悄悄掠起,循原路回转卧室,脱下长衫,熄灯就寝。 一宵无话,第二天早晨,丁少秋刚刚起床,一名青衣少女已端着一盆洗脸水送入,含笑道:“丁少侠可以洗脸了!” 丁少秋道:“多谢姑娘。” “不用谢。”青衣少女腼腆的道:“我叫秋霜,丁少侠以后叫我名字就好,还有少侠如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吩咐我好了。” 丁少秋道:“在下记下了。” 秋霜含笑退出,丁少秋洗了把脸,过没多久,秋霜提着食盒走入,放到桌上,然后打开食盒盖,取出一小锅稀饭,一盘馒头,和四碟小菜,放好碗筷,娇柔的道:“丁少侠用早餐啦!” 丁少秋道:“谢谢你,在下来了,添了你不少麻烦。” 秋霜嫣然道:“怎么会呢?我平日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做。” 丁少秋问道:“你们总管姓什么呢?” 秋霜歉然道:“大家都叫他总管,没人说过他姓什么,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他姓什么。” 丁少秋又道:“那么刘婆婆呢?她是什么职务?” 秋霜道:“刘婆婆是这里的副总管,你问这些干吗?” 丁少秋道:“在下既然住了下来,总要知道一些才行。” 秋霜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问道:“听说丁少侠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对不?” 丁少秋点点头道:“你听谁说的?” 秋霜道:“是副总管说的咯,她要我好好伺候,因为你是我们这里的贵客。” 丁少秋笑道:“贵客,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秋霜报以甜甜一笑道:“你住在这里,自然是贵客了!” 收过食盒,转身退了出去。 丁少秋在椅上坐下,舀了一碗稀饭,撕着馒头,慢慢的吃着。 早餐之后,秋霜又进来收拾碗盘,一面说道:“丁少侠,你是不是客气,怎么只吃两个馒头?” 丁少秋笑道:“古人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在下怎么会客气呢,两个馒头,已经吃得很饱了。” 秋霜抿抿嘴道:“副总管平日很少夸人家武功好,她今天早晨就一直夸着你武功了得,还说你的内力之强已不在她之下。我想你力气大的人一定食量惊人,我们这里的几位武术教练,差不多每个人都要吃四五个馒头,所以我也给你装了六个来的。“丁少秋道:“谢谢称,以后不用装这么多了。” 秋霜出去之后,过没多久,只见昨晚要自己研读剑谱的青衣中年妇人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丁少秋连忙抱拳道:“夫人早。” 青衣妇人目光柔和,蔼然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丁少秋道:“很好,在下在白鹤观练武的时候,晚上差不多都不睡觉的……” 青衣妇人道:“晚上练功?你师父教你很严?” 丁少秋道:“还好,习惯了也不觉得严了。” 青衣妇人走到木椅上坐下,一面抬了下手道:“你也坐下来。” 房中只有一张椅子,丁少秋只好退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 青衣妇人问道:“你昨晚看过剑谱了?” 丁少秋应了声“是”。 青衣妇人问道:“觉得如何?” 丁少秋道:“很深奥!尤其每一招有四句口诀,更是无法解释,但……” 青衣妇人目光一抬,柔声问道:“你只管说下去。” 丁少秋道:“经在下仔细研究,好像每一招之中,都有九个变化,这九个变化,似是要从极快的身法中刺出九剑,这极快的身法,又好像全凭一口气使出,如果双脚落地,就无法使出这样快的身法来,但如果双脚不落地,身法又如何施展?所以在下想了许久,还是想不通,所以依在下推想,这剑谱好像缺了什么似的,在下这样说法,夫人不会笑我幼稚吧?” “你说的不错!” 青衣妇人目光中含着极大的欣慰神色,频频点头,嘉许的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智慧,实在难得,昨晚第二关试你武功的青衣人曾经告诉我,你除了白鹤门的武功之外,极似另有高人指点,刘婆婆也对我说,你内力之强,迥非你这点年纪的人所能修练得到,如今我听了你这番话,足见你武功造诣果然极深,你说给我听听,除了白鹤门的松阳道长,是否另有奇遇呢?” 丁少秋心中感到为难,老道长叮嘱自己,除了师父和爷爷之外,不得告诉其他的人;但这位青衣妇人口气亲切,自己好像看到亲人一般,有一种不忍拒绝她的感受! 青衣妇人看他面有难色,不觉蔼然笑道:“你如果感到为难,那就不用说了。” 丁少秋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在下不想对夫人隐瞒什么,在下曾在白鹤峰上遇到一位老道长,传我一掌一剑,出道江湖,遇到最强的高手,都能转危为安,没有失过手。” 青衣妇人唔了一声道:“你果然另有奇遇,知不知道这老道长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不知道。” 青衣妇人又道:“这事有没有告诉你爷爷?” “有。”丁少秋道:“爷爷和师父都想不出这个人来。” 青衣妇人又唔了一声,点头道:“这么说,选你来练护华剑法,真是选对人了,你经异人传授的一掌一剑,一定十分高明,所以看了护花剑法剑谱才能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地方……” 口气微微一顿,续道:“你方才说的,完全猜对了,这本剑谱中,只有剑诀,没有身法和发剑所取的位置,那是抄写剑谱之时,有意把它分开来抄的,主要还是为了防范剑谱落到外人手里,要两册对照,才能练习。” 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来,说道:“这是第一招的身法、位置,后面的细字注释,是本门老门主加上去的,你已经看过剑谱前面的一篇序文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练习不慎,尚且运气入岔。但这是她老人家晚年参悟以后写的,但那时她老人家已无法使剑,因此曾经告诫门人,以后练习此剑法的人,只可把这些注解当作参考,到底要如何才算正确,全靠自己去领悟,你拿去仔细研究吧,总之,练这套剑法,全靠你自己,没有人可以从旁指点,等你练会了,我自会把第二招的身法给你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随手把一页剑招身法递了过来。 丁少秋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夫人指点。” 青衣妇人含笑道:“不用谢我,我没有练过这套剑法,无法指点于你。”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身道:“还有,你以后……唉,没什么,你用功吧!” 急步行了出去。 丁少秋走到临窗的桌旁,在椅子上坐下,翻开剑谱,对照着这一页上所写的身法,和发剑位置,再仔细研读老门主沉香的注解,总算稍稍理出一点头绪来了。 他学会老道长所教的避剑身法,这是集最上乘的轻功和最复杂的身法,所简化而来,任何武学上的身法,都跳不出此一范畴。 “护华剑法”第一招的九个身法,对别人来说,是十分困难之事,但对丁少秋来说,经过一番揣摩,就渐渐能领悟。 但练这招剑法的困难,并不在此,因为这九个身法,虽能领悟于胸,那只是在地上演练,而这一招的九个身法却要提住一口真气,身如旋风,离地而起,以最快速度,在空中施展,尤其要在每一记身法中点出一剑。 所取穴道由百会、前顶、腮会、上皇、神庭、(以上为督脉穴道)接手太阳五处、曲差、攒竹,接连点出八次,第九个转身,落到地上,再点出一剑,剑指睛明穴,才是第一招图上那个人像的姿势。 光是这第一招,凭藉一口气连展九次身法,点出九剑,这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丁少秋看完注解,想来想去,自己也绝对办不到,但他少年好胜,想到青衣妇人曾说爹娘会在三个月后,遇上强敌,只有这套剑法能破解,就下定决心,自己非练好这套剑法不可! 一个上午,就在沉思索解中过去,连秋霜送来午餐,都恍若不觉! “丁少侠,午餐时间啦,你该休息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钻进耳朵,丁少秋哦了一声,从沉思中醒来,说道:“是秋霜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霜嫣然一笑道:“我刚来,看你好像没看见我进来一般,才出声的,夫人曾叫我转告少侠,慢慢的来,不可操之过急。” “是,是!”丁少秋道:“夫人说得极是。” 秋霜笑道:“那你该用饭了。” 她从食盒中取出饭菜,一一放到桌上,才转身退出。 丁少秋只是匆匆扒了两碗饭,又回到窗前,取起两册剑谱,对照着研究起来—— 绿晨扫校 第十九章 秋霜进来收拾碗筷,看他看得出神,不敢惊动,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思索着九个身法变化,一面以手指代剑,比划点出去的剑势,有时也提吸真气,双足离地,在空中变换身法。 但试来试去,自己提吸真气,最多只能变换两式身法,而且在变换身法之时,就忘了点出剑势,有时点出剑势之后,就来不及变换身法,双脚落地,大有顾此失彼,无法兼顾。 这样练了一会,依然毫无进展,心想:“自己何不把这一式分开来练?先把身法变化和点出的九剑练纯熟了,自然就会迅疾如风,那时再练提吸真气,使身子离地,在空中施展,岂不就练成了?” 想到就做,从桌上取过长剑,褪下剑鞘,走出房门,就在外面一间练习起来。 他有老道长传授的避剑身法作基础,学习九个身法变化,自非难事,练到黄昏时候,已有五个身法,差不多可以依样画葫芦的做到了,自己也觉得很欣慰,就收起长剑,不再练习。 过没多久,秋霜就送来晚餐,她看丁少秋悠闲的坐着,忍不住问道:“丁少侠,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丁少秋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秋霜嫣然一笑道:“我只是猜想罢了,中午,我送饭进来.你好像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后来我进来收碗盘的时候,你又坐在椅子上想得很出神,连我进来出去,你都不知道,但这回我进来,看你很悠闲惬意的样子,自然是苦思得到结果了。” 丁少秋含笑道:“你很聪明。” 秋霜脸颊一红,低头道:“我笨死啦!” 丁少秋问道:“姑娘这里的工作忙不忙?” 秋霜道:“我和其他同门师姐妹一样,除了练武,平日很少有事,丁少侠来了之后,正是这前半个月是我当值,所以刘婆婆就派我负责少侠三餐饮食。”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还当她是这里使唤的丫鬟,原来她是护花门的女弟子,差幸自己没说什么,否则多不好意思?” 秋霜看他望着自己没话说,不禁粉脸一红,说道:“丁少侠,你怎么啦?” 丁少秋哦了一声,忙道:“没什么?在下只是在想……姑娘……是护花门的高弟,武功一定很好了。” 秋霜脸色更红,说道:“师姐妹中,我最小,也最笨了,什么都学不好……” 她怕丁少秋再问下去,忙道:“饭菜快凉了,丁少侠快请用饭吧!” 说完,急忙逃了出去。 这是第二个早晨了! 丁少秋早餐之后,带着剑跨出房门,就看到青衣妇人已经站在练剑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夫人早。” 青衣妇人含笑点头,问道:“少秋,你昨天可曾领悟出什么吗?” 丁少秋道:“在下愚鲁,只想到了一点,不知对是不对?” 青衣妇人道:“你说说看。” 丁少秋道:“在下昨天依照剑谱,练了一会,觉得第一招有九个身法,却须凭藉一口真气在空中发剑,身法就要快如旋风,但练来练去,总是顾此失彼,无法做得到,因此在下想到如果这一招分做两个段落练习,也许较有希望。” 青衣妇人问道:“如何分做两个段落?” 丁少秋道:“在下之意,第一步先把九个身法变化和刺出的九剑练纯熟了,第二步再练提吸真气,这样做不知对不对?” 青衣妇人含笑道:“我没有练过这套剑法,不知你说的对不对?但凡事都要试一试,才能知道,我想你这想法也未尝不对,那么你练得如何了呢?” 丁少秋道:“昨天一个下午,在下已有五个身法变化,练得差不多了。” “很好。”青衣妇人退到上首说道:“你现在练给我看看?” 丁少秋应了声“是”,掣剑在手,摆了一个姿势,立即身形飞旋而起,但见人影飘忽之际,剑若寒星,眨眼之间,一连点出五剑,果然快捷无比,令人目不暇接! 丁少秋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住剑势,抱剑道:“夫人指教,在下还是使得不够热练。” 青衣妇人双目之中,飞闪出惊喜之色,连连点头道:“很不错,少秋,真难为你,半天时间,就能把五式身法练得如此快速,已经很难能可贵了,看来我不用再替你担心,年轻人要有信心,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好了,你继续练吧,我不耽误你的时光了!” 说完,就举步往屋外走去。 丁少秋经青衣妇人这一说,心头有着莫大鼓励,也信心大增,一个上午,就把其余四式身法、剑法,都练会了。 第三天,整整一天,他都埋头苦练九式身法。 前面说过,老道长传授他的“避剑身法”,是崆峒派最上乘的绝艺,集天下身法,各种武器攻击目标而研创出来的趋避身法,也是各种身法的精髓,丁少秋早已练得极为纯熟,有这样良好的基础,所以练起这九式身法来,就并不觉得如何困难。 只花了一天工夫,已能一口气把九个变化,和随着变化点出的九剑,演练完毕,当真身如旋风,剑若飞星,得心应手之至!” 丁少秋连自己也想不到对这一招九式剑法,进步会有如此神速,自是喜不自胜,暗想: “照这情形看来,明天再有一天时间,就可以把这一招练成了! 今天是第四天的早晨了。 这两天青衣妇人都不曾来过。她听丁少秋说过练剑的计划,要他好好练习,不来,当然怕分了丁少秋的心。 丁少秋两天早晨没有见到她,心里有些失望的感觉,他还是个大孩子,自己把九个身法变化都练纯熟了,希望给青衣妇人看看。 青衣妇人称赞他一两句,对他有着很大的鼓励作用,就好像孩子希望得到妈妈的夸奖一样。 他今天抱着很大的希望,能够把第一招练成功,因此虽然没有见到青衣妇人,心头感到有一丝失望,但还是兴致勃勃的走到中间,掣剑在手,调气行功,再缓缓吸气,使双脚离地数寸,然后身法倏然连连变换,手中长剑跟着急疾刺出……但身子离地,总究和脚踏实地施展身法不同,没换上三个变化,身子已经坠落地上。 丁少秋只当自己初次试练之故,再次正身调气、吸气离地、发剑转身,这回身法变化自以为相当快速了,那知依然使不到第三个变化,身子就坠落下来。 他自然不相信九个身法变化,自己已练得极熟极快,怎会使不到第三式就落下来?再一连试了几次,每次都差不多,绝不超过三个变化,心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练对了? 当下展开身法,预习了两遍,九个身法变化和刺出的九剑,都又快又准,丝毫不差,再吸气离地,施展身法,果然不出三式又坠落下来。 他不信自己会练不成,咬紧牙关,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的演练,上午练不成,下午继续练习,一直练到黄昏时分,还是毫无进展。 丁少秋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那里练不对了? 晚餐之后,他在灯下翻开剑谱,又仔细的研读了一遍,自己根本没有练错,怎么会老是练不对呢? 心里还是不服气,一口吹熄灯火,抽出长剑,来至外面一间练剑室,先把九式身法演练了几遍,再提吸真气,离地发剑,那知依然如故,练到第二个身法,点出长剑,身形就落到地上。再练还是如此,心头甚是懊恼,忍不住废然道:“我究竟那里错了呢?”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没练错。” 这声音丁少秋最熟也没有了,那就是传自己“干天真气”和“避剑身法”的老道长—— 乙清子。一时不禁大喜过望,仰首叫道:“老道长!” 老道长并没有现身,他的声音依然细如纹子在耳边说道:“老道只是偶然经过此地,不妨碍你练剑,只是孩子,记着,这式剑法,共有九个身法变化,不是都点出一剑吗?九剑之中,八虚一实,虚者?只是虚点一剑,实者? 就是点出之际,气贯剑尖。每一剑都可虚用,扰乱敌人心神,每一剑也都可以实用,视有利机会出手。 你在练习之时,只要前面八剑用虚点,真气不从剑尖外泄,自可支持到第九个变化。但你在第一二式中都用了实招,离地的身子如何还能支持得住?好了,你专心练剑吧,华山护花剑法,失传已有三百年之久了,虽非上乘剑术,也不失为剑法中的翘楚,你好自为之!” 丁少秋急急奔出院子,仰首叫道:“老道长……” 天色晦暗,连一丝风也没有,老道长早已走了! 丁少秋心知老道长不愿和自己见面,只得废然返回练剑室。 有了老道长一番指点,要领已得,自然要立即依言施为,当下就走到中间站停,正身调息,吸气离地,展开身法,这回每次变换身法,只是振腕虚点,果然蹩着一口真气,一直练到第九个身法,才飘落着地,振腕刺出第九剑,这回一气呵成,完全合格了! 心头这份高兴,当真无法形容,一个人手握着长剑,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喃喃的道: “我终于练成了!”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演练了几遍,才喜孜孜的收起长剑,回入房内,心中暗道:“这招剑法,若是没有老道长指点,仗着内功,只怕再练三个月也未必练的成,这位开创护花门的沉香,大概一直未能领悟这一点,硬行蹩着一口气练剑,以至运气入辟,走火入魔,可见明明十分容易明白之事,但不经高人点破,光凭思索,有时耗上数十年精力,也未必想得通。” 这一晚他因练了一天剑,就不再运功,脱衣上床,酣然入梦。 翌日早晨,丁少秋在睡梦中被极其轻微的叩门声惊醒过来!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低声叫道:“丁少侠,你起来了没有?” 那是秋霜的声音! 丁少秋连忙应道:“是秋霜姑娘,在下起来了!” 急忙披衣下床,拉开房门,只见秋霜双手捧着洗脸盆,娇笑道:“日头已有三丈高啦,夫人也问过两次,你起来了没有,要不是我来叩门,你只怕还不起来呢!” 丁少秋抬目望望窗外,太阳果然已经晒上窗棂,不觉啊了一声道:“真是这么晏了! 秋霜小嘴一披,说道:“难道是我骗你的?” 丁少秋道:“对不起,在下几时说姑娘骗我了?” 秋霜道:“快去洗脸吧!” 丁少秋道:“哦,对了,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秋霜咭的笑道:“夫人就是夫人咯!” 丁少秋道:“你不肯说?” 秋霜转身走了出去,回头道:“你日后自会知道。” 丁少秋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微微摇着头,走过去,盥洗完毕。 秋霜已端着早餐走入,说道:“快些吃吧,再迟就快和午餐接住了。” 放好碗筷,就很快的走了。 丁少秋迅快的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白粥,就抹抹嘴,一手取起长剑,走出房门,就看到青衣妇人已经站在练剑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在下抱歉,今天起来得迟了,有劳夫人久候。” 青衣妇人目先一抬,柔声问道:“是不是晚上也在练剑,练得太累了?” 丁少秋道:“还好,不累。” 青衣妇人问道:“有没有进展?” 丁少秋目光飞舞,说道:“在下总算不负夫人期望,第一招已经练会。” “练会了?”青衣妇人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是否听错了?接着目光紧注丁少秋脸上,似有不信之色,重复的问道:“你说什么?第一招已经练会了?” 丁少秋点着头道:“是的,在下已经练会了。” “会有这么快,这是真的……” 青衣妇人惊喜交集,喃喃的道:“这真是太好了。”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练给你看,好吗?” “好,好!”青衣妇人连连点头,一直退到了上首右方,才道:“你练给我看看!” 丁少秋答应一声,走上几步,站到中间,才抬手抽出长剑,正身凝立,缓缓吸气,一个人也随着离地而起。 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他身形快若旋风,忽左忽右,飘若闪电,剑光像流星般点出,人已翩然落地,剑尖直指,正是第一图上的剑式! 青衣妇人也是使剑大行家,她凝住目光,也只能依稀看清他果然在离地数寸之际,接连使出九种不同的身法,但刺出的九剑,她只看到像星星般闪动而已! 丁少秋长剑一收,抱拳道:“夫人指教,不知在下练的如何?” 青衣妇人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缓缓吁了口气,欣喜的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老门主在第一招上足足化了半个月时间,才勉强练成。你却只化了四天时间,真是太好了,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能领悟,实在太出我意外了!” 丁少秋道:“夫人过奖。” 青衣妇人看着他,柔声道:“这四天来,你一定练得很辛苦,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好在第一招能够领悟了,以后就会容易得多了,你真是好孩子,我没想到你会练得如此快法,所以第二招的身法、剑法,我没有带来,今天你就把这一招多练练纯熟,明天再练第二招好了。” 丁少秋应了声“是”。 青衣妇人道:“好了,你自己练吧!” 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青衣妇人说得没错,能够领悟了第一招,以后八招剑法,身法变化虽然并不相同,但诀窍只有一个。 丁少秋练会“避剑身法”,什么身法变化,都是百变不离其宗,加上他练的“干天真气”,又是崆峒派玄门正宗,吸气离地,也并无多大困难。 青衣妇人原先预定丁少秋需要三个月才能练成的“护华剑法”,丁少秋除了第一招化了四天时间,以后的八招,每招只有两天就练会了,前后不过二十天时间,就把护花门认为至高无上,最难练成的一套剑法,完全练成功了。 这是第二十天的上午,青衣妇人看完丁少秋练完第九招剑法,睫承泪水,激动得执着丁少秋的手,颤声道:“好孩子,老门主无法完成的心愿,你终于完成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总算幸不辱命,但在下此来,原本不是学剑法来的,你说过等在下练成剑法,就可以见到家父家母了,现在在下是否可以去见他们二位老人家了?” 青衣妇人点着头道:“是的,这话我说过,但要过了明天。” 丁少秋道:“为什么?” 青衣妇人道:“你练成剑法,明天授剑典礼,由门主亲自主持,授剑之后,你就正式成为护花门的人了。” 丁少秋道:“夫人当时只告诉在下,家父家母的一个劲敌,非这套剑法不能破解,才要在下练习‘护华剑法’的,夫人并没有要在下参加护花门,在下是白鹤门的弟子,我爷爷是武功门的人,在下也可以算是武功门的人,没有家师和爷爷同意,在下绝不能参加护花门。” 青衣妇人听得一怔,说道:“你练了‘护华剑法’,自然是护花门的一份子,何况……” 丁少秋道:“夫人这是强人所难,在下说过,没有得到家师和爷爷的同意,在下是绝不会参加护花门的,至于在下不是护花门的人,练会了‘护华剑法’,这个夫人请转告贵门主尽可放心,丁少秋可以终身不使这套剑法的一招一式。” 青衣妇人道:“如果你父母遇上强敌呢?” 丁少秋道:“凭在下所学一掌一剑,应该也应付得了了!” 青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真倔强,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会,好好考虑考虑!” 丁少秋道:“参加护花门一事,没有得到家师和爷爷的同意,在下不用考虑,因为在下此来,是见我爹娘的,夫人如果当时先和在下说了,要在下参加护花门,在下就不练这套剑法了。” 青衣妇人点着头,问道:“如果你坚持不接受授剑,不参加护花门,你会见不到令尊令堂的。” 丁少秋目光如电,沉声道:“家父家母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夫人这话在胁迫在下?” “唉,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 青衣妇人柔声道:“护花门其实就是华山派的青衣门,并不是旁门左道,尤其此举关系十分重大,就是和松阳道长、你爷爷说明白了,两位老人家也会点头答应的,有许多事,等你见了令尊堂,就会整个明白。” 丁少秋道:“那么在下要先见我爹娘。” 青衣妇人看着他,为难的点点头道:“看你如此倔强,让我先去和总管商量商量,再答覆你好了,你等着吧!” 丁少秋道:“多谢夫人。” 青衣妇人走后不久,秋霜就送来饭菜,在桌上放好,脸上喜孜孜的道:“恭喜丁少侠,明天门主要为你举行授剑典礼,接受‘护华剑法’的人,就是本门未来的掌门人了。” 丁少秋只“噢”了一声。 秋霜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奇道:“你不高兴?” 丁少秋道:“在下不知道。” 秋霜想不出他不高兴的理由,望着他,轻声道:“那你可以用饭了,我走啦!” 丁少秋一直思索着青衣妇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心想:“自己小时候就听爷爷、大伯母告诉自己,说爹娘一直在北方主持镖局,怎么会在这里的呢?莫非引自己到这里来的青衣人在骗自己?他们把自己骗来学‘护华剑法’,又有什么目的呢?要自己练成剑法,去对付他们的一个强敌?如果自己父母确实在这里,那么是他们把爹娘劫持了来,用以胁迫自己就范……”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两点之中,必有其一,不觉虎的站起身来,一手提起长剑,急于要去找他们问问清楚!但继而一想,这二十天来,护花门对自己不错,尤其那青衣妇人和蔼可亲,不像有什么恶意,万一爹娘在这里作客,自己这样去兴师问罪,一旦闹翻了,就不好收拾,不如等一会看青衣妇人如何说法,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不觉把长剑放回桌上,又自忖道:“老道长在自己练剑的时候,以‘传音入密’指点自己诀要,如果护花门在江湖上声誉不好的话,他老人家不会不叫自己尽快离去的,更不会再指点剑法了。 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如何是好,眼看桌上饭菜快要凉了,就坐下来,装了一碗饭,慢慢扒着勉强吃了两碗,就停筷不吃。 过没多久,秋霜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看了桌上饭菜一眼,低声问道:“丁少侠,你有心事?”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没有。” 秋霜樱唇轻轻披了一下,说道:“你是在瞒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闷闷不乐,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丁少秋道:“我真的没有。” 秋霜道:“你既然不肯说那就算了,我……我是……人家一点也不领情。” 她缓缓别过头去。 丁少秋走到她前面,看她眼眶有些红红的,更是楚楚动人,忍不住一下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秋霜,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我……真的没事。” 秋霜胀红了脸,被他握住的手,还在轻微发颤,但并没有抽回去,只是低垂粉颈,幽幽的道:“你……没事就好……”轻轻挣脱他的手,说道:“我要收拾碗盘了。” 小姑娘心慌意乱的收过碗盘,急匆匆的往外就走。 丁少秋怔怔的看着她苗条后影在门口消失,心中也感到若有所失! 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入,回头看去,进来的是一个脸色微黄的青衣人,也正是领自己到这里来的护花门总管。 丁少秋站起身,说道:“总管来了,请坐。” 青衣人朝丁少秋微微一笑道:“不用坐了,门主要召见你,你随我来吧!” 丁少秋道:“总管还记得在下没有到这里来之前,你和我说的话吧?你是带我来见家父家母的,我要见的是家父家母,不是你们门主,我不去。” 青衣人笑了笑道:“你就是要见你爹娘,也要先去见了门主再说,年轻人不可如此激动。” 丁少秋道:“在下这是激动吗?是你这样对我说的。” “好了,好了!”青衣人道:“门主正在等着你,见过门主,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爹娘了,快跟我去吧。” 丁少秋道:“好吧!” 两人走出小院落,穿行迥廊,曲曲折折的大概经过了两重房舍,丁少秋也记不清楚,一会工夫,来至一幢精舍前面,湘帘低垂,阶上站立了两个和秋霜年纪差不多的青衣少女,不待总管开口,一左一右打起了帘子。 青衣人回头道:“随我进去。”当先举步跨入。 丁少秋跟着走入,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幽雅的客厅,青衣人并未停步,一直走到右首两扇朱红小门前面,举手轻轻叩了两下。 两扇朱红小门开处,走出来的却是秋霜,躬身一礼道:“门主请总管,丁少秋入内。” 青衣人领着丁少秋走入。 这是一间厢房,陈设也极清雅,想是门主的起居室了。这时,已有两个人坐在酸枝雕花太师椅上。 这两个人丁少秋都认识,一个是每次给自己一个身法、剑法的青衣中年妇人,另一个则是自已第一天来的时候,试验自己掌法的淡金脸青衫人。 青衣人一指青衣妇人,朝丁少秋道:“这位就是门主了。” 丁少秋朝她抱抱拳道:“在下没想到夫人就是门主,失礼之处,请门主恕罪。” 青衣妇人蔼然笑道:“总管、少秋,你们都坐下来。” 青衣人和丁少秋一起在他们对面的两张太师椅上落坐。 秋霜很快端着两盏茶送上,放到几上。 青衣妇人一抬手道:“秋霜,你出去,未奉呼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秋霜躬身道:“弟子遵命。” 返身退出,带上了两扇朱门。 丁少秋一抱拳道:“门主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看了他一眼,抬目朝青衣人道:“总管,还是你来说吧!” 青衣人道:“好,属下遵命。” 他取起茶盏,喝了口茶,朝丁少秋道:“由我先来讲一个故事,你听了之后,就较易了解其中的曲折经过,当年有一位江湖上颇有名望的老镖头,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出道的早,继承了老镖头的事业。二儿子在五岁那年被人拐走,卖给了一个神秘门派,经由该门派门主的介绍,投入南离老人门下,业成之后,回到该门担任护法之职……”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说的老镖头会不会是爷爷呢? 二伯父不是从小就失踪的吗?” 只听青衣人续道:“这个门派收了四个女弟子,最小的女弟子叫香珠,因为这个门派有一特别规定:掌门人须由关门弟子继承……” 丁少秋心中又想:“他说的大概是护花门了,因为创立护花门的沉香,就是华山派青衣庵静因师太最小的徒弟,敢情因此之故,才立下这条规矩,掌门人须由小徒弟继任的。” 青衣人继续道:“因此门主对小徒弟要求特别严格,日以继夜的练功、练武,这位香珠姑娘咬紧牙关,练了十多年,但限于天赋,自知无法达成师父的期望,终于逃了出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口茶,续道:“香珠逃离师门,门主极为震怒,责令护法务必把她追缉回来,护法领命之后,一时无计可施,就拜托江湖朋友四处打听香珠下落,那天香珠途经九江牯岭附近,被三个江湖朋友发现,逼她去见护法,不料正好遇上那位老镖头,只当是强盗拦路抢劫,把她救了下来,老镖头不认识三人,三人却认识老镖头,就及时退走,老镖头眼看香珠孤苦无依,就把她带回家去……” 室中没有一人出声,青衣人口气略顿,接下去道:“那三个江湖朋友把消息告诉了护法,护法听说香珠是被老父救去的,心中感到十分为难,门主严令务必把她擒回去,自思此事,万不能让老父知道,只有暗中设法掳走香珠,才是上策,但老镖头住的村子,聚族而居,全村的人都会武功,一时之间又不易下手……” 丁少秋又忖道:“听他说的情形,分明是丁家庄了!” 青衣人又道:“不料老镖头收容了香珠姑娘之后,他老人家的第三个儿子平日眼高于顶,竟然对香珠姑娘发生了情愫,老镖头也因她端庄贤淑,是个好媳妇,就给小两口作主,择日成亲……” 坐在对面的青衫人不觉朝门主看了一眼。 门主神色之中有腼腆之色,轻声道:“你说得简单一些好了!” 青衣人笑了笑道:“这件婚事,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差不多都接到了喜帖,这消息听得护法心头大急,一面是本门要缉拿的女弟子,另一方面,新郎却又是自己的胞弟,不得已只好率同本门三个武术教练,希望在婚前把香珠抢走,只可惜被一位老道长横加插手,还警告不准在喜庆日子闹事,因此只好在他们婚后三月,才把香珠擒回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些事自己从未听爷爷、大伯母说过,那么这位老镖头应该不是爷爷了!” 只听青衣人续道:“等护法把香珠擒回去不久,老门主久病之躯,溘然长逝,遗命仍由香珠继任门主,那时香珠已有三个月身孕,第二年春天,香珠生下一个男孩,就恳托护法把他送到老镖头家里去。香珠的丈夫因爱妻无故遭人劫去,离家出走,天涯海角要找到劫持妻子的护法,同时也给他打听到护法是南离门下,练的是‘烁金掌’,普天之下,只有北海玄溟门的‘玄冰掌’可以破解,终于不远千里投到北海门下。 直到端午那天,各大门派的人中了天南庄下的毒,这两个势如冰炭的兄弟突然出现,以‘烁金’‘玄冰’两种绝世武功,惊退了天南庄的人,相约至一无人之处,决一死战。 护法遂以真面目相见,坦率把经过相告,他那三弟听说十八年来的切齿仇人,竟会是自己的同胞二哥,自然不肯相信。护法只好把他领到这里来见门主,离散了十八年的夫妻,终于见面了。但一出娘胎就一直没有见过爹娘一面的儿子,还没有团圆,这件事昔年既是这位护法一手造成的,自然也有责任要把他们的儿子找回来,这位护法如今已经升为护花门的总管……” 现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护花门主,就是丁少秋的娘了! 丁少秋听到这里,不觉冷冷一笑道:“总管这故事编得不错,但可惜没有人会相信。” 青衣人忽然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沉声道:“少秋,难道我丁仲谋还会有假的?你二伯父会捏造故事来骗你不成?” 对面坐着的淡金脸青衫人及时伸手摘下面具,说道:“少秋,你二伯父说的是真的,为父就是丁季友,门主就是你娘!” 青衣妇人也同样戴着面具,此时也揭了下来,那是一张风华绝代,慈祥可视的面貌。看去不过三十许人,此时含着满眶泪水,柔声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连娘都不肯认呢?”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丁少秋几乎一时之间无法承受,他睁大双目,望望两个青衣人,再望望护花门主,不知不觉双膝一屈,口中叫了一声“爹、娘!”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其实他自从第一次看到青衣妇人之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母子连心,这也是天性使然! 这时“娘”字出口,膝行着扑到护花门主面前,又哭喊了声“娘……” 护花门主双手环抱住丁少秋的头脸,低声叫着:“孩子,我的乖孩子!” 母子两个哭抱成一堆,这是最感人的场面了,丁仲谋、丁季友也不禁为之酸楚不已! 过了半晌,护花门主才柔声道:“孩子,明天娘为你主持授剑典礼,你不反对了吧?” 丁少秋抬起脸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孩儿参加护花门呢?” 护花门主道:“孩子,你先坐好了。” 丁少秋依言回到椅子坐下。 护花门主道:“本门老门主有两项规定,一是由本门最小弟子担任继承门主,二是由练成‘护华剑法’的人继承门主。关于第二项练成‘护华剑法’一节,连老门主都无法办到,本门女弟子就更办不到了,这一条的规定,已经不局限于女弟子了。 本门前身是青衣庵,只收女弟子的,但护花门就可以收男弟子,譬如你二伯父,虽然不是本门弟子,但却是在本门长大的。” 丁少秋点着头又问道:“这和孩子参加护花门有关吗?” “自然有关了!” 护花门主续道:“这是端午武林大会之后,你二伯父和你爹为了丁家庄的事,谈到天南庄背后,有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撑腰,仅凭江南各大门派的力量,极难与之抗衡……” 丁少秋道:“娘说的是姬七娘了?孩儿见过她。” 丁仲谋奇道:“你怎么会见过她的?” 丁少秋就把自己和李飞虹夜探雷岭的经过,和后来幸亏老哥哥挟着自己两人离开,详细说了一遍。 护花门主问道:“你说的老哥哥又是谁呢?” 丁少秋道:“他就是孩儿的老哥哥咯,孩儿也不知道他是谁?好像他是江湖上很老很老的老前辈,但他却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 丁季友含笑道:“你福缘不错,经常会遇上世外高人!” 护花门主道:“好了,孩子,你听娘再说下去,你二伯父和你爹商量的结果,仅凭烁金、玄冰两种掌功,只怕仍非这老妖婆的对手,于是就想到本门的‘护华剑法’大概可以克住她,同时也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曾击败过南天一雕和逢天游,如能练成‘护华剑法’,岂不是好?这样就把你引到这里来,但‘护华剑法’是本门镇山之宝,练剑的人,必须是本门弟子,成为本门的继承人。” 丁仲谋接口道:“就是不说本门,少秋,你要知道,只有练成‘护华剑法’,才能保住丁家庄,恢复武功门的声誉,再说得大一些,才可以保得住江南武林,所以你的责任重大,就算你爷爷和松阳道长二位老人家在这里,也一定会同意你参加护花门的。” 丁少秋点头道:“孩儿同意参加护花门。” 护花门的大厅上,昨晚就布置好了。上首高悬一方大红布横条,缀着用金纸剪成的四个大字:“授剑大典”。 红布横幅下,靠壁放一张绣披半桌,桌上放着护花门老门主沉香的神位和水果、香花、烛台、香炉。 半桌前正中间放一把披了大红绣金椅披的高背酸枝太师椅,左首只放了一把太师椅,右首则放了四把。 现在已是辰正。 丁少秋换上了簇新的天蓝长衫,薄底软靴,已是人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但牡丹虽好,要有绿叶辅助,如今做他绿叶的,可是七个花不溜丢的俏姑娘,簇拥着他从前面大门走入。 看,这几位俏姑娘没有一个不是明眸皓齿,桃脸粉腮的美人儿,尤其是今天一大清早,每一位姑娘都对着菱花镜经过刻意装饰的。 她们身上穿的虽是青布衣裙,可洗得干干净净,也熨得挺挺的,长裙的每一打折处,都平得起了棱角,走起来就更显得摇曳有致,婀娜多姿! 七位姑娘真像仙女下凡的七仙女,本来女孩子家见了男孩子,没有一个不羞羞答答,忸忸怩怩的,但货多成市,人多成势,今天姑娘家有七个之多,丁少秋只有一个人就落了单,落了单,就英雄无用武之地,被这许多少女们拥在中间,衣香缤纷,眼花撩乱,一下就把他窘住了。 简直像新郎官一般,楞呼呼的不敢乱动,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相反的,这七位姑娘家仗着人多势众,围着丁少秋评头论足,先前还吃吃私语,咭咭轻笑,渐渐胆就大了。 这个娇声叫着“丁师兄”,那个娇声叫着“丁师哥”,有的人眼波含情,有的人粉掌轻拍,也有的人故意挤着他! 这份风流阵仗,真叫丁少秋暗暗叫着“吃不消”。 差幸她们只是在路上戏弄着他而已,跨入大厅,就不敢再胡闹了! 那是因为上首已经站着总管丁仲谋,看到她们簇拥着丁少秋走入,立即一抬手道:“你们就站在下首好了!” 接着走进来四位武术教练,和二十名卫士,向左右站定。 只听丁仲谋高声喝道:“请三位护座。” 只见从屏后走出三个青衣女子,这三人年约四十左右,但峨眉淡扫,薄粉轻敷,身材依然甚是苗条,当真风韵犹存,她们走到右上首三张绣披太师椅上一起落坐。 丁仲谋继续高声喝道:“贵宾就座。” 只见一个青衫佩剑的中年汉子风度潇洒的从屏后走出,他,正是丁少秋的父亲丁季友,今天没戴面具,面貌白皙,态度温文的朝右首三位护法抱抱拳,就在左上首的绣披太师椅上落坐。 右首的三位护法也一齐朝他欠身为礼。 站在下首的七名女弟子只知道总管有一个朋友,是淡金脸的青衫人,却没想到这个淡金脸汉子一直戴着面具,如今取下面具,竟是个四十开外,剑眉朗目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而且还是本门贵宾,一时不禁窃窃私议起来。 丁仲谋依然高声喝道:“有请门主。” 喝声甫落,只见两名青衣少女并肩齐步从屏后走出,一个手捧一柄古色斑剥的四尺长剑,另一个手捧一个锦盒,走到高背太师椅后面一左一右站定。 接着走出来的是副总管铁鸩婆刘婆婆,走到三位护法下首的一张椅上落座。 稍后缓步走出的才是护花门主。 贵宾丁季友和三位护法一起站起来。 护花门主面垂青纱,一身青布衣裙,却掩不住她风姿嫣然,风仪端庄,先朝丁季友和三位护法点着头,说了声:“大家请坐。”然后走到中间高背椅上落坐。大家也相继坐下。 丁仲谋又高声说道:“授剑典礼开始,请大家起立。” 所有的人一同站起。 丁仲谋又叫道:“门主面向老门主站立,受剑人丁少秋向前跨出三步。” 护花门主转身面向神位站立,两名青衣女弟子立即把高背太师椅搬开。 丁少秋同时依言跨出三步,就站到了门主身后。 丁仲谋又道:“请门主上香。” 两名女弟子不待吩咐,先点燃两支红烛,再点好三支香,由左首一个双手送上护花门主手中,护花门主双手朝上一拱。再交给右首一个女弟子插入香炉之中。 丁仲谋又叫道:“行礼。” 护花门主跪拜过后,站起身,退开两步,再由丁少秋走上前去,恭敬的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丁仲谋又道:“门主引介受剑人拜识本门尊长及同门。” 护法门主先向大家介绍丁少秋,说道:“他就是本门第三代门主继承人,已修成‘护华剑法’的弟子丁少秋……” 她话声一落,所有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却以站在下首的七名女弟子鼓得最起劲,每一只玉掌,都拍得清脆响亮,历久不绝。 护花门主等掌声歇后,才向丁少秋介绍护法,大师伯何香云、二师伯任香雪、三师伯谢香玉。总管丁仲谋、副总管铁鸩婆刘婆婆。 然后介绍四位武术教练,却没说他们的姓名,又介绍九名女弟子,紫云、紫霞、紫雯、青霓、青珂、青佩、秋影等七人,和站在上首手捧古剑、锦盒的秋英、秋霜二人。 丁少秋一一见礼完毕! 丁仲谋又高声叫道:“授剑。” 秋英立即把手中捧着的一柄四尺古剑,双手呈上。 护花门主也用双手接过,横置胸前,朝丁少秋道:“老门主练剑数十年,深知要发挥‘护华剑法’威力,非有名兵利器不可,她老人家决心要找寻名剑,配合剑法,用以光大本门,于是足迹所至,穷宇内名山大川,终于天遂人愿,在终南一处古观中,遇见一个即将尸解的老道长,以此剑相托。 剑名倚天,为武林中一向传说的十二柄古代神剑之一,你从接受此剑之日起,必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不但要光大本门,更要维护武林正义,时存上天好生之德,非大奸巨恶,不可妄开杀戒,与人以重新做人的机会,才算不辜负此剑,你接过去吧!” 丁少秋一脸虔敬之色,躬身道:“弟子自当谨记门主教言,终身奉行。” 说罢,伸手过顶,接过长剑。 护花门主又从秋霜手中取过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面铜钱大的金牌,双手递给丁少秋,说道:“这是本门的令牌,你收好了。” 丁少秋双手接过,后退三步,用右手把剑靠右肩竖立,再躬身一礼,方行退下。 护花门主面向前立,左手朝左边太师椅上坐着的青衫佩剑中年人摊掌一抬,柔声道: “现在我来给大家引见,这位来宾是北海玄溟老人门下高弟,武功山丁家堡丁南屏丁老爷子的第三位哲嗣丁季友丁三侠……” 她刚说到这里,丁季友随着站起身来。 大家立即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护花门主等大家掌声稍歇,继续说道:“本门老门主因她老人家昔年是华山青衣庵静因师祖最小的徒弟,奉命逃下山来,终于创立了本门,因此本门有一特别规定,就是由最小的关门弟子,来继承门主的职位……” 大厅上静寂无声,听着门主说话,当真静得坠针可闻! 只听护花门主续道:“当时在师姐妹中,我是老么,从七岁那年进入师门,老门主督促我日以继夜的练功、练武,连晚上都不准睡觉……十九年前,也是我十八岁那年,先师就教我练护花剑法,我耐着性子练了一个月,连第一招都始终学不会,我痛哭流涕,自知永远也练不会了,实在愧对师父她老人家,只好偷偷的逃下山去……” 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我怕师父派人追缉,白天躲在深林里,晚上才敢上路,这样走了两个月光景,有一天,终于被三个人拦住去路,逼我去见护法,我誓死也不肯去,正好遇上过路的一位老英雄,他就是武功山丁家堡的老庄主,把我带去丁家庄,……不久我就和他三公子丁季友成了亲……” 这段故事,在护花门,只有三位护法,和总管丁仲谋、副总管刘婆婆知道,其他的人从未听说过,尤其是九个女弟子,听说这位贵宾丁季友原来就是门主的丈夫,不由得拍着粉掌,鼓起掌来,她们一鼓掌,其他的人也纷纷鼓掌。 只听护花门主续道:“我们婚后第三个月终于被丁护法找来,逼着我回来,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丁护法还是我丈夫的二哥,那时我已经有三个月身孕,自问必死,幸有丁护法、刘婆婆和三位师姐向师父苦苦哀求,那知见到师父,她老人家就说本门已经不是华山派莲花庵,不禁婚嫁,当时逼你练剑,原是她老人家的不对……” 她的声音略带呜咽,续道:“她老人家说,明知我体力资质,无法练成护花剑法,却急功好利,非逼我练习不可,是因为人才难得,她老人家已风烛残年,不得不尽人事,以听天命,最后还是我继承门主。但却有一个条件,不论是我或者是我丈夫,只要练成‘护华剑法’,夫妇才能团聚,另外也修改了本门规定,不论男女弟子,谁练成护花剑法,谁就是门主的继承人……” 大家依然没有作声,静静的听她说下去。 护花门主接着道:“我怀孕十月,生下少秋……” 她指了指站在面前的丁少秋,九个女弟子听说丁少秋就是门主的儿子,又纷纷鼓起掌来,这回她们粉掌拍得更重更响! 护花门主又道:“我生下孩子,就由丁总管送去丁家庄,直到最近,丁总管才把少秋引来,差幸他自幼练武,小小年纪,精通武功、白鹤两派武功,所以练起‘护华剑法’来,也事半功倍,前后花了二十天工夫,就练会了,我对先师也总算有交代了。” 等她说完大家又纷纷鼓掌,表示庆祝。 丁仲谋高声道:“礼成!”—— 绿晨扫校 第二十章 三位护法由大师姐何香云为首,走向左首,朝丁季友,护花门主两人说道:“丁三侠、门主,恭喜你们破镜重圆,夫妻父子团圆。” 丁季友、护花门主也连连还礼,接着总管丁仲谋、副总管刘婆婆以及四名教练也一起向两人致贺。再接下来是九名女弟子纷纷上前跟门主和丁季友父子道贺。 刘婆婆呷呷笑道:“丁少侠,你练成‘护华剑法’,何不让大家开开眼界?” 九个女弟子巴不得瞧瞧护华剑法有多神奇,听到刘婆婆这一说,大家纷纷鼓起玉掌来。 丁少秋望望娘。 丁仲谋笑道:“少秋,这里全不是外人,门主还是刘婆婆一手带大的,她既然说出来了,你就练给大家看看吧!” 丁少秋躬身道:“孩儿遵命。” 护花门主正因少秋练成“护华剑法”,成为护花门的继承人,怕大家说自己有偏心,但又不好说要少秋当众演练剑法,其实心里也想要少秋露一手给大家瞧瞧,才能服众,因此刘婆婆这一提议,正中心意,目光一抬,含笑道:“少秋,这里只怕演练不开,还是到前面大天井里地方较为宽敞。” 丁少秋应了声“是”。 于是大家簇拥着护花门主,一起走出大厅,所有的人全都站在阶上。 丁少秋手持倚天剑一个人走下石阶,回身朝阶上抱剑一礼,然后一直走到大天井中间,才转过身来,正身站定,连长衫也不脱,就右腕抬处,呛的一声掣出一柄一泓清水般的长剑。 就在此时,只见他身子离地平飞而起,身形倏然变化,快若旋风,长剑连续点出,化作点点寒星! 丁少秋最近已把九招剑法练得十分纯熟,尤其在这许多人面前,更是心存卖弄,照说第一招练完,人就会落到地上,但他却只是脚尖略一沾地,又离地飞起,紧接着使出第二招,第二招堪堪使完,足尖再一点地,又接连使第三招,因为这九招剑法,每一招都有九个身法,人如飞轮,剑如飞星,瞬息变化,使得实在太快了! 因此阶上看他演练剑法的人,只看到他人影浮动,看不到他一起一落点足之势! 身法飞舞得越来越快,人影也越来越淡,点出的剑光,此处还未消失,另一处又已飞起,宛如漫天剑雨,丁少秋一个人几乎已失去所在,化作了一片薄薄的青影,令人疑真疑幻,恍惚迷离! 剑法练到这般地步,当真无法想像,大家看到这里,不由纷纷鼓起掌来! 护花门主也没想到这套剑法果真有如此神妙,(其实只是一个快字而已)更没想到丁少秋初学乍练,竟然会有如此造诣,心头一阵激动,不觉睫含泪水,也随着大家鼓起掌来。 就在大家掌声拍得最响亮的时候,漫天飞洒的寒星一下敛去,不,丁少秋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经天长虹,由地上斜向南首门楼激射上去! 剑光再敛,丁少秋长衫飘忽,已经凛然站在门楼之上,朗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门楼上?” 大家原以为丁少秋年轻好胜,故意来上这一手,给大家瞧瞧,没想到他正在练剑的人,却发现门楼上有人?闻声方自一怔! 突听有人发出破锣般一声大笑,一个肉团似的人影已从门楼中闪了出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少侠耳目灵异,在下不胜佩服!”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总管丁仲谋和丁季友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候,已经飞上门楼,身法之快,不愧为南离、北溟的门下! 丁少秋当然早已看清来人的面貌,这人秃顶圆脸,面如古铜,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穿一件古铜长衫,生得又矮又胖,因此不识此人是谁,不好开口,正好丁仲谋、丁季友也即时赶上,落到丁少秋的身边,他们在飞身上来之时,业已戴好面具。 丁仲谋目光一注,冷然道:“阁下大概就是花字门二位副总监之一的矮财神拜老哥了?” “不敢、不敢。”矮胖肉团连连拱手,陪着笑道:“兄弟正是拜天赐。” 丁仲谋沉着脸道:“贵门和敝门以往既无过节,老哥觑伺敝门弟子练剑,不觉得有违江湖忌讳吗?” “你老哥责备得极是!” 拜天赐依然陪着笑道:“但兄弟刚刚登上门楼,这位小兄弟就飞身上来,兄弟根本没有看到这位小兄弟练剑,不信,老哥可以问问这位小兄弟。” 丁少秋道:“二……” 他刚说出一个“二”字,耳边就听丁仲谋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叫我总管。” 丁少秋连忙改口道:“回总管,他说得不错,弟子看他登上门楼,才跟着上来的。” 拜天赐含笑道:“如何?兄弟没说谎吧?” 丁仲谋还是冷冷的道:“拜老哥远来,还不声不响的登上敝门门楼,总不至于没有事吧?” 拜天赐满脸堆笑,说道:“是敝门主特来拜会贵门主,命兄弟上来通报的。”说到这里,口中低哦一声,含笑拱拱手道:“兄弟还没请教老哥如何称呼?” 丁仲谋冷然道:“在下只是敝门一个小小总管,不敢有污尊耳。” “原来是大总管。” 拜天赐又连连拱手,说道:“大总管既然不肯道姓名,兄弟就不好多问了。” 丁仲谋道:“既然贵门主莅此,你老哥是进来通报的,那就随在下下去吧!” 拜天赐连连点头道:“是,是,大总管请!” 丁仲谋也不和他客气,当先飞身而下,拜天赐跟在他身后飞落天井。 丁季友回头道:“少秋,我们也下去,你看到了,你二伯父经验老到,你以后要多学习,譬如他不肯向人吐露姓名,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是丁家庄的人。” 丁少秋点点头,父子二人也跟着飞落天井。 丁仲谋首先朝阶上抱拳一礼,说道:“启禀门主,这位花字门副总监人称矮财神的拜天赐老哥,据称花字门主前来拜会门主,他是奉命来通报的,请门主定夺。” 拜天赐连忙接口道:“在下拜见门主。” 护花门主徐徐说道:“既然花字门主亲自莅临,赶快开启大门,迎接贵宾。” 她话声出口,立即有四名卫士走上前去,开启大门,然后并肩走出,在大门左右两旁站定下来。 矮财神拜天赐慌忙急步趋出,走到离大门五丈远一顶黑色软轿前面躬身道:“启禀门主,护花门主亲自迎出来了!” 护花门主和丁季友、丁少秋、三位护法、总管、副总管、以及九名女弟子都走出来了。 (四名武术教练是护花门敦聘来的,他们不是护花门的人,只负责教女弟子和卫士的武功,不参与其他活动,方才授剑典礼,还是门主交代总管特别邀请他们来的。) 护花门主当先迎下台阶,举目望去,花字门的人倒来了不少,但都停在五丈外的草坪广场上。 中间是一顶黑色软轿,轿中坐着的自然是花字门主了。 轿前是两名副总监,一个身材高大像一座宝塔,穿一袭半长不短的及膝黄衫,是劈天剑逢天游。另一个则是又矮又胖,形若肉团,身穿古铜长衫的矮财神拜天赐。 这两个人同样都是一身肥肉,但一个又高又大,一个又矮又胖,最巧两人名字中同样有一个天字,高矮悬殊,而且又同是副总监,实在巧之又巧! 另外是衣着不等的四个人,很可能是他们护法之流。 软轿左右两边各有两簇人,左边是左卫鱼巧仙,率同八名黑色劲装,腰插双股剑的女子。右边是右卫白灵仙,同样率同八名黑色劲装,腰插双股剑的女子。 这时经矮财神拜天赐报告之后,两名随轿伺候门主的黑衣少女掀起轿帘,花字门主缓缓跨出轿门,那是一个紫面浓眉的蓝衫少年。腰悬长剑,气宇轩昂,确有一门之主的气概。 这两位被江湖上人视作非正非邪两个门派的一门之主,一个朝前迎出,一个迎上,双方到了相距一丈来远,便各自停步。 这两个门派最巧的是名称上都带了一个“花“字。 护花门主迎着抱抱拳道:“门主难得光降,敝门欢迎之至,请入内奉茶。” 花字门主冷冷的道:“门主不用客气,敝门远上贵门,是为一个人来的,贵门如念江湖同道义气,可否告知此人下落?” 护花门主心中暗道:“听说花字门一向都是由女子出任门主,怎么会是男的?莫非他是女扮男装不成?”一面抬目问道:“门主说的不知是什么人?” 花字门主道:“是一个擅使玄冰掌的青衫人。” 护花门主心中不期一怔,问道:“贵门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矮财神拜天赐接口道:“咱们虽然不知他姓名,但江湖上擅使玄冰掌的人不多……” 护花门主冷然道:“贵门既知他擅使玄冰掌,何不前去北海查问?” 拜天赐道:“因为有人看他是往贵门来的……” 他话声未已,突见一名护花门的卫士匆匆走近丁仲谋身边,低低的说了两句,丁仲谋突然双目精光暴射,直见那卫士又匆匆退去。 丁仲谋突然双目精光暴射,直注花字门主,沉声道:“敝门主听说贵门主远莅,亲自出来迎接,不想贵门却乘机偷袭敝门,敝门几处值岗的弟兄,接连被歹毒暗器射杀,这片刻之间,已有九人被杀,贵门这是存心和敝门作对了?” 花字门主惊诧的道:“不是我们杀的,你们这是误会。” 丁仲谋厉声道:“敝门九名弟兄死在歹毒暗器之下,这还是误会吗?” 逢天游大声道:“敝门的人全在这里,这射杀贵门弟兄的只怕另有其人……” 只见刚才退去的那名卫士,又匆匆回来,走到丁仲谋身边,把手中一个小布包呈上。 丁仲谋伸手接过,迅即打开布包,低头一瞧,不觉仰头大笑道:“逢老哥、拜老哥,这里有几件刚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淬毒暗器,有梅花袖箭、金钱镖、飞刀等,上面都刻有记号,二位不妨拿去看看!” 说完,又迅速包好,手腕一抬,那小布包平平稳稳的朝逢天游飞去。 逢天游伸手接住,打开布包,只看了一眼,不禁脸色大变,原来在每一件暗器上,都刻有蝇头大小一个“花” 字,外面还有一个圆圈,正是花字门的记号,而且每件暗器都色呈紫蓝,显然淬过剧毒,见血封喉! 他把布包递给了矮财神拜天赐,一面朝丁仲谋道:“这些暗器确是敝门之物……” 丁仲谋道:“那就好了。” “不!”逢天游口中吐出一个沉重的“不”字,接着说道:“但敝门暗器从不喂毒,这些暗器上喂过剧毒,绝非敝门中人所使。” 丁仲谋冷冷的道:“那是什么人使的?” 逢天游浓眉微拢,沉吟了下,才道:“只怕是有人拿了敝门暗器,故意喂上剧毒,在咱们远上贵门之际,暗中杀死贵门中人,藉以挑起贵我两门误会……” 丁仲谋看他说得不像有假,问道:“逢老哥话是不错,但没有当场拿获凶手,可以证明不是贵门中人下的毒,又有这几件暗器为证,贵门岂能脱得了干系?九条人命,岂能以误会二字可以解释?” 逢天游道:“逢某既然说出来了,自有逢某担待……” “哈哈!”矮财神打着破锣般的声音大笑一声道:“逢老哥担待什么?这些暗器是从护花门拿出来的,你知道不知道是真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吗?” 铁鸩婆刘婆婆听得勃然大怒,沉喝道:“姓拜的,你说什么?” 矮财神破锣般声音大声道:“江湖上真真假假的把戏,咱们这把年纪的人,都见得多了,兄弟说的难道不对?” 刘婆婆沉哼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暗器喂上剧毒,是咱们诬赖你们花字门的人了?” 矮财神道:“江湖谲诡,没有当场抓到凶手,证明是那一方的人,难道没有可能吗?” 刘婆婆右手一指,怒喝道:“你胡说!” 矮财神脸上依然堆着笑容,说道:“江湖上人传说铁鸩婆火爆脾气,老而弥盛,那你也只能在护花门骂骂丫头吓人,如今你指着兄弟鼻子骂人,可想到后果吗?” 刘婆婆盛气的道:“老婆子不知什么叫做后果?” 矮财神嘿嘿笑道:“你骂到兄弟头上,重则丧生,轻则毁了你一世英名,你说这后果严重不严重?” “好哇!”刘婆婆右手拄着铁鸩杖,朝矮财神逼去,口中怒喝道:“拜天赐,你接我老婆子几杖,看看到底谁是重则丧生,轻则毁了一世英名。” 喝声中,右手铁鸩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跟着飞扑而起,宛如巨鹰凌空,杖挟雷霆万钧之势,朝拜天赐当头劈落。 这一杖和那天对丁少秋使的是同一招“乌云盖顶”,但气势却完全不同了! 那天她没有全力使出,自是杖下留了情,但这回她怒恼拜天赐出言不逊,是以在第一招上,就要给他一些颜色瞧瞧,杖上自然要用上十成力道。 但听呼的一声,杖风嘶啸,杖上方圆之内,全都可以感到有一股无形压力,自头顶直压下来,令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她说打就打,出手如此凌厉,矮财神拜天赐身为花字门副总监,这一招岂肯躲闪?但若是硬接,别说他赤手空拳,就是有兵刃在手,硬接的结果,也会两败俱伤。 好个矮财神,他直等鸩杖落到头顶只有三尺光景,忽然身形一矮,不退反进,像滚肉球一般朝铁鸩杖下欺入,口中才发出破锣般一声大笑道:“你也接拜某一记双掌试试!” 双手突从胸前推出。 铁鸩婆没想他会不向旁跃,反而使出险招来,此时身形将落未落,连躲闪都已来不及,只得右腕用力,藉着铁鸩杖下落之势,身子忽然朝上翘起,才算躲开矮财神推出的双掌。 这时她的铁鸩杖已经笃的一声落到地上,刘婆婆岂肯甘休,鸩杖落地,她右手握杖,也有了着落,身形由上而下,疾然翻落,像荡了一个秋千,双脚乘机猛向拜天赐背后蹬到。 这回拜天赐好像来不及闪避,但听砰的一声,不但蹬个正着,而且把拜天赐一个人像踢皮球一般踢得朝上飞起三丈来高! 拜天赐可真像一个肉球,他双手抱头,整个人弯曲成一团,滴溜溜在空中转动! 这时铁鸩婆也刚刚落到地上。 就在此时,只听丁仲谋喝了声:“刘婆婆小心!”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如果是一个人飞上三丈高空,落下之时,受到风力的阻力,坠落之势,比较缓慢,但拜天赐一个人弯曲成一个圆球,又在滴溜溜的转动,所受的阻力就减少了,因此铁鸩婆刚刚落到地上,他也跟着滴溜溜的滚下来! 不,他在落下两丈光景,和铁鸩婆头顶还有一丈距离之际,突然腰骨一耸,双手双脚往下散开,一个人就像蜘蛛一般,双手五指箕张,朝下攫来! 铁鸩婆听到丁仲谋的喝声,也听到头顶上急速下落的风声,心头不禁暗暗惊骇,忖道: “这人被自己双脚蹬中,难道会毫不在乎?” 心念一动,人已迅速后退一步,右手放开铁杖,双掌翻起,朝上拍去。但听接连响起四声拍拍沉响,人影倏然分开! 原来拜天赐这一记背脊上弓,双手化爪,和铁鸩婆双掌接实,就在双方四手接实之际,他双脚也连环踢到,差幸铁鸩婆见多识广,接下他双爪之后,两手再次闪电般拍出,接住了他踢来的双脚。 拜天赐一个筋斗往后飞开,铁鸩婆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两人这几招不但快速已极,也打得精彩绝伦,直看得双方的人目不暇接,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拜天赐落到地上,又发出一声破锣般的大笑,说道:“兄弟久闻江湖上人称你铁鸩婆,原来也不过如此!” 铁鸩婆怒声道:“你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不信,是否要再试我老婆子几杖?”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及时响起:“二位且请住手!” 这说话的正是丁季友,他随着话声,青衫飘忽,越众走出。 因为他朝场中走去,就好像迎着矮财神走去一般! 拜天赐目光注视着他,问道:“怎么?你们想车轮战吗?” 丁季友微笑道:“非也,两位功力悉敌,再打下去,也未必分得出胜负来,让二位门主等下去,总是不好。” 拜天赐点点头,说道:“阁下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丁季友道:“不错,在下是想请教贵门,劳师动众而来,找寻使玄冰掌的青衫人,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拜天赐看他身上穿着青衫,不,整个护花门的人穿的都是青衫,他目光抬动,问道: “尊贺如何称呼?” 丁季友淡淡的道:“在下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连贵门主都大驾亲征,远来护花门找一个使玄冰掌的人,贵门既然要找此人,自该把话说明白了才是。” 他语气咄咄逼人,说得拜天赐不禁为之一怔,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得不说出来了,这就望着他,徐徐说道:“咱们既然来了,自是要把话说明白的,因为这个使玄冰掌的人,极似丁季友。” 丁季友问道:“丁季友和你们有仇?” 拜天赐道:“不错,他昔年连挑咱们三处分舵,后来又闯入敝门总舵,掌伤多人,那时正值老门主闭关,咱们兄弟又奉命外出,任由他逞强,敝门一直在追踪此人,日前据报有一个使玄冰掌的青衫人,极似丁季友,朝贵门来的,因此只好惊扰贵门了。” 丁季友道:“他昔年连挑贵门三处分舵,后来又闯贵门总舵,纯出误会,好在当时并未杀死贵门一人……” 拜天赐道:“你怎么知道他并没杀死敝门一人?” 丁季友徐徐说道:“因为在下就是丁季友……” 拜天赐发出破锣般一声大笑道:“果然是你,你连挑敝门三处分舵,夜闯总舵,又连伤多人……” 丁季友歉然道:“在下说过,那是误会……” “误会,你说得倒是稀松!” 拜天赐大声道:“虽然事隔多年,但本门若不把你拿回去治罪,花字门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铁鸩婆哼道:“丁三侠当时没有杀伤你们一个人,你们却用毒药暗器杀死敝门九个卫士,这笔账又怎么算法?” 拜天赐沉哼道:“你说要怎么算?” 两人又要冲突起来! 丁季友含笑道:“刘婆婆,在下想听听花字门找我究竟意欲何为?你老暂且歇怒,听他怎么说?” 拜天赐大笑道:“这事好办得很,丁三侠只要跟咱们回去,听候敝门发落……” 丁少秋剑眉一轩,点足飞落矮财神面前,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姓拜的,你这样说话,那是不想活着回去了!” 他话声未落,突听有人叫了声:“大哥!” 一条蓝影急步朝丁少秋奔了过来,那是花字门主! 丁少秋眼看叫自己“大哥”的竟是花字门主,不觉微微一怔,抱拳道:“门主……” 花字门主笑道:“大哥怎么连我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说话之时,急忙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接着笑道:“小弟是李飞虹呀!” 他下轿之后,就和护花门主答话,后来又只顾看拜天赐和铁鸩婆动手,因为不知道大哥会在护花门里,没加注意,何况护花门的人身上都穿着青色衣衫,不是一个个的细看,也不易找得出来,这回若非丁少秋越众而出,他还认不出大哥来。 揭下面具,他就是不说姓名,丁少秋也认出他是口盟兄弟李飞虹了,不觉奇道:“贤弟怎么当上花字门主?” 李飞虹道:“说来话可长呢,哦,大哥见到伯父了吗?” 丁少秋也笑着道:”愚兄此行,说来不短呢,哦,贤弟,来,我给你引见,这位就是家父。”接着又朝丁季友道:“他是孩儿的结义兄弟李飞虹。” 李飞虹朝丁季友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小侄见过伯父,小侄事前不知,以致敝门的人对伯父有不敬之处,还望伯父多多见谅。” 丁季友含笑道:“门主好说,此事原是误会而起,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说过也就算了。” 门主是丁季友儿子的结义兄弟,还有什么过节可言? 矮财神拜天赐慌忙踏上几步,连连拱手道:“兄弟适才冒犯丁三侠之处,还望丁三侠恕罪。” 丁季友忙道:“拜老哥好说,丁某不敢,昔年之事,虽是误会,却错在丁某,怎能怪贵门呢?” 逢天游也走过来拱手道:“兄弟早在三年前,就败在丁少侠剑下,而且输得心服口服,原来丁少侠竟会是丁三侠的令郎,真是虎父虎子,令人羡慕得很!” 丁季友笑道:“逢老哥太夸奖了!” 丁仲谋走上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丁少侠,你请花字门的朋友入内奉茶吧!” 突听有人沉声喝道:“你们不用进去了。” 丁仲谋不觉一怔,心想:“看来除了花字门,果然还有人进入莲花谷来了!”一面抬头喝道:“潜入莲花谷来的又是何方朋友?” 就在此时,广场前端两侧古木阴阴的大路上,已出现了两行八名手持朱红大旗的彪形大汉,稍后又是十六名手持朴刀的黑衣劲装汉子。 丁少秋低声道:“是天南庄的人!” 丁仲谋道:“他们又来捣什么鬼?” 丁季友道:“看这阵仗,他们是有备而来!” 逢天游走到李飞虹身边,低低的道:“门主请退,对方人手似乎不少,咱们退到一处,才可以保护门主。” 李飞虹哼道:“不用保护我,咱们和天南庄势不两立,正好和护花门联手,铲除他们。” 这两句话的工夫,八名持旗大汉和十六名黑衣劲装汉子已在广场南端雁翅般排开。 方才因有八面飘扬的大旗遮住了视线,现在已可看到十六名劲装汉子后面,是他们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荀吉、岳麓观主常清风,再是总管公孙轩和南天一雕盛世民,跟在盛世民后面的还有古灵子和鄢茂元,以及古灵子门下四个弟子,最后又是十六名手持朴刀的黑衣劲装汉子。 丁仲谋嘿然道:“古灵子和鄢瞎子果然投靠天南庄去了!” 丁季友道:“投靠天南庄的,只怕还大有其人呢!” 这一行人自是以南天一雕盛世民为首,但他们到了!” 场南端,结成阵势,却并未立即向护花门打话。 护花门主和三位护法,及铁鸩婆仍然站在石阶上。九名女弟子分侍左右,石阶下面,已调来二十四名持剑铁卫武士也分左右站立。 只有丁仲谋、丁季友、丁少秋三人站在广场草坪上。 不,还有三个人,那是花字门主李飞虹,和丁少秋站在一起,两位副总监逢天游和拜天赐因门主不肯退下,也只好留下来保护门主了。 花字门其余的人早在对方出现之时,已经退到石阶左首,也雁翅般排开,结成了阵势。 丁仲谋忍不住大声喝道:“盛世民,你天南庄倾巢出动,率众前来莲花谷,那是存心和敝门为敌了?” 盛世民大笑一声道:“你大概就是不肯道姓名的护花门总管了?” 丁仲谋心想:“这是古灵子告诉他的了。”一面哼了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敝门总管。” 盛世民颔首道:“那很好,烦请大总管进去,叫你们门主出来。” 这话就可见他不认识护花门主了。 丁仲谋笑道:“就凭天南庄这点阵仗,何用惊动敝门门主。” 南天一雕居然不动气,闻言哈哈一笑道:“盛某早已听说你大总管作得了主,但今日情形不同,叫你们门主出来,是来迎接圣母的圣驾。” “圣母”这两个字钻进丁仲谋耳中,心头不禁一动,暗道:“他口中的圣母,不知又是什么人?”一面故作不解,问道:“阁下口中的圣母,不知又是何方神圣,恕在下耳拙,请阁下先告诉在下,在下方好进去向敝门主通报。” 就在此时,突听南首大路上有人高声喝道:“圣母驾到!” 这一瞬间,天南庄一干人纷纷朝两旁退开。 盛世民已无暇和丁仲谋答话,急忙退到左首道旁去迎接“圣驾”,只要看他垂手恭敬的模样,这位“圣母”就绝非等闲人物了! 丁少秋心中一动,朝李飞虹低低的道:“贤弟,盛世民口中的这位圣母,莫非就是姬七姑?” 李飞虹点头道:“一定是她,大哥,待会万一动手,你不可逞强,由我来对付她。” “那怎么成?”丁少秋低低的道:“愚兄已练成一种剑法,足可应付,你千万不可出手。” 李飞虹急道:“我经师父临终时转注给我五十年功力,最近已可运用自如,那就我们两人联手合击,也许可以把她击败。“丁少秋听说他师父转注给他五十年功力,心中替他暗暗高兴,此时也无暇多问,点点头道:“那就好,愚兄施展剑法,必须由正面攻敌,贤弟和我联手,就得把正面留给我才好!” 两人说话之际,南首路上业已出现一行人,那是姬夫人盛锦花,和她两个丫鬟,还有辰州言凤姑。 她们后面,则是一顶黑呢大轿,由两个一身黑衣的大脚婆娘抬着缓缓行来。 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在江南武林掀起一场风浪的并不是天南庄,而是黑呢大轿中这位白莲教余孽的“圣母”! 蚕食江南武林,进而有独霸整个武林的野心! 大轿终于四平八稳的停了下来,盛锦花、盛世民等人一齐上前朝参完毕—— 绿晨扫校 第二十一章 盛世民立即转身面向北首(护花门大门)高声喝道:“护花门、花字门两位门主,速来参谒圣母。” 丁仲谋也高声说道:“盛老哥,你还未回答在下问你的话,阁下口中这位圣母,究是何等样人?在下行走江湖,从未听人说过,要在下如何进去通报?敝门主设若问起在下,在下又如何回答?所以你老哥最好把这位圣母的来历,详细说上一遍,在下才能禀报门主,出来迎迓。” 话虽说得委婉,实则直指你们的圣母,不过无名小辈而已。 只听黑呢大轿中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沉哼一声道:“凭你也配问我来历?” 这句话虽是随口说出,但听到丁仲谋的耳中,宛如迅雷骤发,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一时直震得心跳,身不由已的踉跄后退了三步之多! 丁季友大吃一惊,急急问道:“总管怎么了?” 丁仲谋一手掩胸,缓缓的纳下一口真气,才道:“还好,没有什么?” 丁少秋道:“可是那圣母暗中向总管下手吗?” 他这话说得很轻,但相距还在十丈外的“圣母” 居然到了,只听轿中老妇人声音微嘿道:“我若出手,他还有命吗?” 丁少秋冷笑道:“不是你出手,总管怎么会负伤的?暗箭伤人,算不得什么圣母?” 轿中老妇人声音道:“小娃儿,你懂什么,你们总管只是被我声音震伤的。” 丁少秋道:“你用声音伤人,也就是暗算了。” 护花门主急忙喝道:“少秋,不许多说。” 轿中老妇人声音道:“我不想伤人,你们快去叫护花门主出来。” 护花门主应声道:“我早就出来了。” 轿中老妇人声音道:“你是护花门主?” 护花门主道:“不错。” 轿中老妇人声音又道:“那么那一个是花字门主?” 李飞虹应道:“我。” 轿中老妇人轻哼道:“你师父呢?没来?” 李飞虹道:“师父命我继承花字门,你要找的既是花字门主,有什么事,那就和我说好了。” 轿中老妇人声音轻哼道:“你师父没死?” 李飞虹心头暗暗切齿,一面冷笑道:“区区阴极掌,你以为会伤得了师父她老人家吗?” 轿中老妇人声音愤怒的喝了声:“小丫头!” 护花门主急忙接口道:“圣母要见贱妾和花字门主,必有见教,如今我们两人都在这里了,圣母似乎也该让我们一瞻丰采。” “好!”轿中老妇人声音低喝一声道:“撤轿!”。 这顶黑呢大轿,敢情有机括控制,她喝声甫出,但听“豁”的一声,轿顶忽然左右分裂,变成了一顶敞轿,端坐着一头白发鸩面瘪嘴的老妇人,双目微阖,手中拨动着一串檀木念珠。 护花门主问道:“圣母远莅荒山,不知有何见教,还请明示。” 她说来声音柔婉,言词不卑不亢。 白发圣母目光微抬,说道:“老身此次重出江湖,江南武林大都均已归到老身门下,目前只有你们两个门派,还没有向老身表示,老身希望你们投到老身门下,还有……” 护花门主道:“江湖各门各派,都有他们的开山祖师,敝门先祖创业维艰,由贱妾接掌以来,虽然不能光大敝门,但要贱妾改旗易帜,出卖敝门,圣母纵是一代异人,敝门也不会屈膝附和的。” 李飞虹接口道:“对,我李飞虹接掌花字门时日虽短,但敝门决不会投靠什么人的。” 白发圣母目中绿光暴射,呼呼尖笑道:“你们可知道老身一路行来,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已有多少个一派掌门,死在我爪下?老身要杀你们两个,比捏死两只蚂蚁还要容易,你们给我好好考虑考虑。” 护花门主毅然道:“贱妾深知敝门弟子纵然技不如人,也绝不会屈服,所以贱妾用不着考虑。” 李飞虹也道:“花字门虽然不是名门正派,也绝不会投靠白莲教的。” 白发老妇突然目射绿光,厉声道:“你说什么?” “圣母歇怒!” 护花门主忙道:“方才圣母曾要咱们两个门派投效门下,好像下面还说了‘还有’二字,似有下文,贱妾想听听还有什么,请圣母明盲。” 白发圣母目中凶光渐敛,口中唔了一声道:“老身听说护花门总管是南离门下,另一个是北没门下,会使玄冰掌的,也在护花门,你叫他们出来见我。” 护花门主道:“圣母要见这两人,不知……” 白发圣母不待她说下去,就沉哼道:“这你不用多问。” 丁仲谋看了丁季友一眼,抱抱拳道:“在下身为护花门总管,正是南离门下。” 丁季友也朗笑一声,抱拳道:“在下正是北溟门下,圣母有何赐教?” 白发圣母阴森目光打量着两人,说道:“很好,老身不会难为南离、北溟门下,待会你们随老身走。” 丁仲谋道:“若是咱们两人不想跟你走呢?” 白发圣母哼道:“老身决定之事,由不得你们不走。”—丁季友大笑道:“圣母除了把咱们两人擒回去,咱们是不会跟你走的。” 白发圣母阴沉一笑道:“老身若是出手,你们就不用走了。” 丁仲谋、丁季友在她说话之时,早巳提聚功力,并肩站在一起。 丁少秋眼看双方话己说僵,不觉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朗声道:“看来今日之局,咱们已经无法善了,圣母是否接我几剑试试?” 白发圣母目光一动,微哂道:“小娃儿好狂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在下白鹤门下丁少秋。” 白发圣母道:“倚天剑,虽是古代名剑,但在你手中,未必伤得了老身,你只管使来,老身不还手就是了!” “好!”丁少秋口中喝了声好,一道人影已离地飞起,刹那之间,人如柁螺般疾转,点点寒星,有如簌簌急雨,飞洒而出!他一口气把“护华剑法”使得快若旋风,令人目不暇接! 李飞虹手中早捏了一把细碎的铁钉,准备配合丁少秋出手,那知了少秋一出手就是人影迷离,忽东忽西的飞旋,以致她最厉害的“飞星掌”不敢贸然出手。 丁仲谋、丁季友也早已凝聚掌力,蓄势以待,就是怕出手之际,误伤了丁少秋。另一个原因,也是他们太相信“护华剑法”了,以为这套剑法定可克制白发圣母的,是以迟迟不曾出手。 只听白发圣母在一片剑影中,沉笑道:“小娃儿,你这手华山剑法使得不错,但华山剑法如何伤得了老身?去吧!” 丁少秋正在使剑之际,喝声入耳,陡觉剑上轻轻一震,连剑带人被震得倒飞出去两丈以外! 白发圣母说过不还手的,她果然没有震伤丁少秋! 但李飞虹、丁仲谋、丁季友可并不知道,骤睹丁少秋被震得往后飞出,不禁大吃一惊,这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的大喝一声,各自使出了绝招。 李飞虹扬手发出“飞星掌”,一蓬数十枚细小铁钉,每枚上都注满了真力,无声无息像飞蝗般朝轿中白发圣母激射过去。 丁仲谋的“炼金掌”,丁季友的“玄冰掌”,也一左一右挟两股一热一寒的气流夹击而至! 这三股奇强无匹的掌力,当真非同小可,此刻一齐袭到,连白发圣母也不敢掉以轻心,口中发出一声尖笑,双手大袖猛然朝外扬处,内劲如山,一下就把三人攻去的三种绝世神功,一起挡开! 再说丁少秋连剑带人被推出去两丈;却依然原式站立,眼看“护华剑法”果然伤不了对方,而且此时二怕父、爹和李贤弟业已围攻上去,他岂肯罢手,身形一晃,再次欺上,左手剑诀齐眉,右剑微昂,朝前点出! 这一招使出来的是老道长传他的“画龙点睛”。 白发圣母可不是寻常人物,她双袖堪堪扬起,就发觉丁少秋这一记剑招十分怪异,凭她居然识不透其中变化,但可以感到来势极为强劲,一时只得双袖一抖,先把丁仲谋、丁季友、李飞虹三人一起震飞出去。 丁少秋这一记怪招也及时攻到,但听“嗤”的一声,相距还有五尺来远,但从丁少秋剑尖上发出的一缕剑气,却把白发圣母左手衣袖刺了一个窟窿! 这下可把白发圣母激怒了,(其实丁仲谋等三人联手发掌,早已把她激怒了)厉喝一声:“小畜牲,你找死!” 右手手背突然向外拂来。 丁少秋看到这一剑只刺穿对方衣袖,现在对方挥手拂来,急切之间,赶紧返剑人鞘,身子微沉,左手五指上翘,朝左外扬起,右手直竖朝前劈去。 这一记“鹤舞空庭”,也是老道长教他的怪招,他使这一招,是因为白发圣母业已挥手拂来,剑法之久,没有一招可以破解的,只有这一记左手朝外扬起,可以把对方来势引开,才舍剑用掌的。 这一记也果然神妙无方,白发圣母这一举大概用了七成力道,经他左手扬处,居然把她七成力道的一记学力,少说也引开了四成光景! 但听砰然一声,丁少秋劈出去的右掌,和白发圣母挥来的右手背击个正着。她七成掌力虽被引开了四成,但还有三成力道撞上丁少秋的举力,她的三成力道,丁少秋又如何接得住呢? 一个人登时被震得连退了五六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但丁少秋练的是“干天真气”,力道虽不如白发圣母,只是白发圣母是坐在一顶大轿中的,不比双脚站在地上,因此掌力乍接,她坐着的一顶敞轿,也被“干天真气”回震之力往后推出四五尺远! 白发圣母心头不期为之一愣,心忖:“这小子使出来的一剑一掌,竟会有如此神奇,今日不除,必是日后大患!” 心念这一动,本来坐在软轿中的人突然原式坐姿凌空飞起,朝丁少秋扑来,口中厉声喝道:“小畜牲,留你不得!” 丁仲谋、丁季友、李飞虹三人只是被白发圣母大袖震得飞摔出去。这时已经纷纷站起,侥幸没被震伤内腑。 丁少秋和白发圣母还对了一掌,大家都看得十分清楚,一瞬间护花门和三位护法、铁鸩婆,以及花字门两位副总监逢天游、拜天赐等人都纷纷赶了出来。 天南庄的人眼看护花门、花字门的人冲了出来,盛锦花、言凤姑和南天一雕盛世民、总管公孙轩、古灵子、鄢茂元、常清风、缪千里等人也各自亮出兵刃,朝前逼来。 话说白发圣母飞身离轿,堪堪扑到中途,耳中突听一个苍老声音低沉的道:“善哉、善哉,女施主不可伤人,回去吧!” 身前忽然拂起一阵轻风,那是一道无形罡气,逼人而来,飞扑过去的人,再也扑不过去,不,竟然把白发圣母逼得倒飞回去,落到敞轿之上! 这下直把白发圣母惊出一身冷汗,对方功力之高,远在自己之上,她几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沉喝一声:“回来,咱们走!” 豁的一声,敞轿又合了上来,四名健妇抬起黑呢大轿,迅速转身后退。 盛锦花等人不知圣母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但圣母下的命令有谁敢不遵?一行人跟着大轿,像一阵风般退出莲花谷而去。 护花门主匆匆赶出,掠到丁少秋身边,丁少秋已是双脚连连换步,支撑着摇摇欲倒的身子。护花门主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慌忙双手抱住丁少秋的身子,急急的叫道:“少秋,你伤在那里,你怎么了?” 丁少秋微弱的道:“孩儿……”只说了两个字,张啪喷出一口血来,人随着昏了过去。 护花门主又急又骇,抱着他只是垂泪,口中叫道:“孩子……孩子……” 李飞虹一下闪到身边,吃惊问道:“门主,大哥伤得很重吗?” 这一瞬间,丁仲谋、丁季友和护花门三位护法、刘婆婆等人也赶了过来。 丁季友轻声道:“门主,少秋方才曾和老妖婆对过一掌,只怕震及内腑,快把他送到里面去再说,一面回头朝丁仲谋道:“二哥,你去招呼花字门的人吧!” 丁仲谋点点头道:“你先陪门主进去,我去招呼花字门的朋友了。” 丁季友点点头,朝护花门主说:“门主,由我抱他进去好了。” 护花门主双手紧抱着丁少秋,说道:“不,我抱着他就好。” 丁季友眼看爱子双目紧闭,伤势不轻,就不好再说,和李飞虹紧跟着护花门主,往里行去,一直来至第二进左厢,三位护法和刘婆婆也一起跟着走入。 护花门主把丁少秋放到上首一张锦榻之上,口中一直唤着:“孩子,你醒一醒!” 大护花何香云道:“师妹,你别担心,先让我看看少秋伤在那里,好给他治疗。” 她是护花门老门主的大弟子,精研伤科。 护花门主忙道:“大师姐,你要救救孩子!” 李飞虹心中暗道:“原来护花门主就是大哥的母亲啊!” 何香云笑道:“师妹只管放心,少秋不会有事的。”走上去,用手解开丁少秋胸前衣衫,仔细用手按了按,说道:“差幸不是伤在前胸。” 一面侧身在锦榻上坐下,取过丁少秋左腕,切起脉来,过了一会,再换右手,却只是沉吟不语! 护花门主急着问道:” “师姐,少秋他怎么了?” 何香云放下丁少秋右手,攒着柳眉,说道:“他内腑确实受了剧震,但体内充满了极阴极寒之气,却另有一股真气护住了心脉,以至究竟伤势如何,脉象上却看不出来!” 李飞虹想起师父就是死在老妖婆的阴极掌下,心头一急,接口道:“那老妖婆练成阴极掌,大哥莫非是被她阴极掌所伤?” 护花门主吃惊的道:“阴极掌,那怎么办?” 丁季友急忙转身道:“我去找二哥来!” 不待护花门主开口,急匆匆的往外就走。 李飞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囊,打开袋口,取出一粒核桃大的蜡丸,遇到护花门主手中,说道:“门主,这是昔年九九先生仅存的九九丹,功能起死回生,门主快给大哥服了,伤势就会好的。” 护花门主接在手中,目光朝大师姐投去,问道:“大师姐……” 何香云没待她说下去,就含笑道:“我正想不出用什么药给少秋治疗伤势,九九先生练制的九九丹,我曾听老门主说过,他以九十九种罕见灵药修合而成,乃是武林中的疗伤至宝,不仅起死回生,还能培本固元,大补真气,李门主以此至宝灵丹见赐,敝门真是感激不尽,师妹快替少秋服下,伤势立可痊愈了。” 护花门主听说这药丸如此贵重,感激的道:“真是谢谢李门主。” 李飞虹收起小布裂,一面说道:“门主、何护法不用谢我,我和大哥义结金兰,当上花字门主,还是最近的事,何况为了这三粒九九丹,大哥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惜我先师死在老妖婆的阴极掌下,那时我身边没带九九丹,无法救她老人家一命……” 这时护花门主已捏碎蜡壳,由一名女弟子倒了一碗温水送上,把药丸化入水中,捏开丁少秋牙关,缓缓灌了下去。 丁仲谋已经走了进来,问道:“门主,少秋如何了?” 护花门主道:“刚服下李门主的九九丹。” 何香云含笑道:“丁三侠匆匆出去,把你请进来,是不是想要你以南离真气替少秋驱散体内阴气?” 丁仲谋连连点头道:“大护花猜得一点也不错,他代兄弟去接待花字门的朋友,正是要兄弟以南离真气替少秋打通经脉的,大护法精通脉络,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何香云粉脸微微一红,说道:“你别取笑我了,我这点微末之技,只能治治普通的跌打损伤,那能有什么指点你的?” 两人说话之时,任香雪、谢香玉只是掩着嘴微笑。 何香云脸上更红,叱道:“你们笑什么?” 任香雪道:“没有呀!” 丁仲谋道:“二位护法,不是在笑兄弟吧!” 谢香玉道:“我们怎么会笑大总管呢?” 何香云道:“你还不快去给少秋疗伤?” 丁仲谋连声应是道:“是、是,兄弟这就给少秋运气。” 李飞虹心中不禁暗暗哦一声,忖道:“原来何护法和这位总管好像情意很深!” 丁仲谋登上锦榻,盘膝坐好,秋英、秋霜也扶着丁少秋坐起,丁仲谋立即功运双掌,缓缓朝丁少秋背后“灵台穴”上按去。 他是“南离老人”门下,南离真气也就是离火神功,自可把丁少秋体内的阴寒之气退出,或是消散,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丁仲谋双掌按上丁少秋背后“灵台穴”,缓缓提气输入他体内,不运气输入还好,这一运气,陡觉丁少秋体内有一股极大力道,朝双掌反弹过来,一时骤不及防。上身往后一仰,几乎倾跌出去,同时丁少秋又“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护花门主看得大惊失色,垂泪道:“怎么会这样的呢?” 丁仲谋道:“兄弟再试试!” 伺香云道:“丁总管,你快下来吧,不可再运气逼穴了。” 丁仲谋跨下锦杨,诧异的道:“奇怪,丁少秋体内好像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兄弟运起真气,根本输不进去,反被震得差点跌了出去。” 护花门主望着何香云道:“大师姐,你是说少秋他……没有救了?” 何香云道:“师妹想到那里去了?我要丁总管不可再运气逼穴,是因为少秋忽然又喷出一口鲜血来,显然是因丁总管真气温入,内腑受震所致,所以叫他下来的。” 护花门主忧虑的道:“那该怎么办呢?” 李飞虹自言自语的道:“九九丹怎么没有效呢?” 何香云道:“火灵丹,火灵门的火灵丹,该有克制阴气之功。丁总管出身南离门下,和火灵门虽非同门,也有极深渊源,向火灵门乞取三粒火灵丹应该不成问题吧?” 丁仲谋道:“没问题,兄弟这就去……” 李飞虹叫道:“丁总管,你不用去了。” 丁仲谋问道:“李门主……” 李飞虹道:“火灵丹治不好阴极掌伤势的。” 伺香云问道:“李门主怎么知道火灵丹治不好阴极掌伤势的呢?” 李飞虹道:“先师在二十几天前,就是中了老妖一记阴极掌,当时就要我给她从怀中取出三颗火灵丹,纳入她口中,结果伤势并没有好转,先师空有数十年功力,依然伤重死去,所以我知道火灵丹并不能治疗阴极掌的伤势,当时我没有把九九丹带在身边,总以为九九丹可以治得好的,如今看来,连九九丹也都失效了!” 连九九丹都用了,天下就没有治得好阴极掌的药物了。 何香云心中想着,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来。再看丁少秋的相貌,暗道:“这少年人相貌堂堂,也不是天折之相,但不受南离真气,是运气疗伤这条路已经不通,服了九九丹,依然不见伤势好转,是天下再也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了,运功疗伤和药物治疗,都治不好,除了神仙,看来已是回天乏术,那么难道他相貌堂堂的人会治不好吗?” 就在大家感到心头沉重之际,忽听有人低念一声:“无量寿佛!” 这声道号,来得好不突兀,好像就在厢房之中,在场的人方自一怔,举目看去,房中果然凭空多了一个须眉花白,身穿一袭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手持一柄拂尘,面含微笑,稽首道:“贫道冒昧,请诸位施主原谅。” 丁仲谋右掌暗暗凝聚烁金掌力,一面说道:“道长有何见教?” 灰衣道长一指榻上丁少秋,说道:“贫道是为了小施主而来。” 何香云问道:“道长是什么人?所为何来?” 灰衣老道笑了笑道:“丁小施主伤在阴极掌下,只有贫道能治。” 护法门主急忙迎了上来,说道:“道长,真能治好少秋吗?” 丁仲谋问道:“道长道号如何称呼,是那一门派的高人?” 灰衣老道微微一笑道:“贫道一向住在武功山,丁施主不认识贫道,丁小施主却认识贫道。” 丁仲谋听说他一向住在武功山,心中有些不信,说道:“少秋人在昏迷之中,就是认识道长,也不会说话!” “哈哈!这个容易!” 灰衣老道长打了个哈哈,又道:“丁小施主练的一种内功,本来可以克制姬七姑的阴极之气,但丁小施主练的时日不多,不过只有三成火候,姬七!”的阴极之气,却已有十二成火候,譬如水能灭火,但杯水车薪,就无济于事,因此他硬接姬七姑一掌,虽然左手已经引开她五成力道,但被阴极之气渗入体内,差幸所练内功,纵然敌不过阴极之气,还能护住心脉,若是换了一个人,被阴极掌所伤,武功再高也没有救了。” 何香云听他说的和自己切的丁少秋的脉象,一般无二,心中不禁渐渐相信。再看这人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道长说少秋练的内功,可以克制阴极之气,那是什么内功?” 灰衣老道微笑道:“丁小施主练的乃是玄门真气。” 一面朝丁仲谋道:“丁施主不是说丁小施主昏迷不醒,无法说话吗,其实丁施主只要在他‘极泉穴’上,以南离真气连点三指,稍助他干阳之气,即可醒转,问问他是否认识贫道?” 何云香忙道:“丁总管,你快去试试!” 丁仲谋心想:“极泉穴为少阴心经穴道,在臂内腋下。并非要害,自可试试。”这就点头道:“兄弟去试试。”举手走近榻前,运起神功,朝丁少秋“极泉穴”上连点了三点。这下当真如响斯应,丁仲谋手指刚刚收回,丁少秋果然及时醒来,双目倏睁。 护花门主喜道:“孩子,你果然醒来了!” 李飞虹含着泪水,叫丁声:“大哥。” 丁少秋望望榻前的人,似想挺起身坐起。 护花门主连忙伸手按庄他肩头,说道:“孩子,你伤势不轻,刚醒转过来,不可搀动,你看看,认不认得这位老道长?” 丁少秋目光移动,望了站在屋中的灰衣老道一眼,喜形于色,叫道:“会是老道长,弟子想起来了,那姬七姑飞扑过来的人,是你老人家挡回去的了?” 姬七姑扑过来的人,忽然倒飞回去,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大家经少秋这一说,不禁恍然大悟,今日之局,若非这位老道长暗中相助,几乎不可收拾! 灰衣老道呵呵一笑道:“小施主一剑刺破她衣袖,已经激起她的杀机,第二招你左手引开她五六成力道,更使她非杀你不可,老道再不出手,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 护花门主听到这里,不由得转身朝灰衣老道盈盈拜下去,说道:“老神仙,你老无论如何要救救少秋……” “女施主快快请起。” 灰衣老道左手轻轻一拂,一阵无形潜力把护花门主一个人托了起来,朝丁仲谋呵呵一笑,又道:“贫道和丁小施主算来已有四代交情,岂会袖手不管?” 四代交情,丁仲谋不禁听得一怔。这不是说,这位老道长还是自己祖父的朋友?一时不觉肃然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不知老道长是先祖曲故人,适才多有不敬,还望老道长恕罪。” 灰衣老道微笑道:“丁施主好说,就是老交情不说,丁小施主和贫道虽五师徒之名,却有传艺之实,他足足跟了贫道三年,就凭这一点,好了小的,老的还能不出来吗?” 何香云心中暗道:“这话你早该说了!” 护花门主现在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忙道:“老道长,不知要如何替少秋疗伤,但请吩咐……” 灰衣老道道:“贫迈就在这里替丁小施主运气行功,逼出体内阴极之气,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不可有人惊扰,一日三餐之外,不准任何人进来。” 护花门主一指秋英、秋霜二名女弟子说道:“她们两个留在这里,可以扶着少秋坐起……” 灰衣老道摇着头道:“不用,贫道一个人够了。” 李飞虹道:“由我留下来陪大哥好了。” 灰衣老道朝她微笑道:“飞星掌主要是练气于掌,发掌如满天星斗,飞星错落,不计其数,所谓飞星,实际上是练气如丝,并不是把真气贯注在暗器上制敌,把真气贯注在暗器上,只是初学时如此练法而已,你师父滕大娘练了几十年,竟然犹未领悟,以至未能臻于上乘,她不惜把五十年功力转注给你,但你方才攻姬七姑的那一掌,最多只有二十年功力,连一半也没使出来,应该好好勤练内功,别再使用那些铁钉了,才能另辟境界,自己去多多用功,这里不用你陪。” 李飞虹经老道长这番指点,心中似有所悟,忙道:“多谢老道长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当下屋中的人纷纷退了出去。 灰衣老道掩上房门,还下了闩,才登上锦榻,盘膝坐好,双手扶着丁少秋坐起,一面说道:“在阴极之气没有被贫道逼出体外之前,丁小施主不可运气,一切要顺乎自然。” 丁少秋道:“弟子知道了。” 灰衣老道左手妖住他身子,右手掌心一下按上丁少秋顶门“百会穴”,从掌心输出的“干天真气”源源进入了少秋的体内。 因丁少秋练的也是干天真气,自可迅流循行十二经络,奇经八脉,滞留在体内的阴极真气,如何能和它抗衡? 丁少秋本身真气,原来被迫处手少阴经,现在里应外合,把阴极之气逼出少阴经,本身真气就和灰衣老道的“干天真气”会合,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丁少秋体内的阴极之气,悉数被“干天真气”化去。 灰衣老道说道:“好了,现在你自己再练一会就好。” 收回右掌,跨下榻去。 丁少秋澄心静志,练了一会功,发觉自己比没受伤前还精进了甚多,心中喜不自胜,睁开眼来,叫道:“老道长,弟子伤势已经全好了。” 灰衣老道笑道:“你服了九九丹,伤势早就好了,只是阴极之气积滞未去而已,老道给你打通十二经络、奇经八脉,区区阴极之气悉己化去,自然全好了。” 丁少秋道:“那老道长怎么说需要三天时间呢?” 灰衣老道微微一笑道:“老道和你说过,华山护华剑法,只是以轻灵快速为主,在一般剑法中,已是一流剑法,但不能算是上乘剑法,老道要在这三天之内,传你八招剑法,和你从前练的一招,合起来共是九招,名为崆峒九剑,你如果不练成九剑,就无法自保,老道所以要留下来等你练成了再走。” 丁少秋道:“弟子不练成九剑,怎会无法自保呢?” 灰衣老道道:“你自己想想看?” 丁少秋道:“弟子想不出来。” 灰衣老道哼道:“真是傻小子,姬七姑已发现你的一剑一掌,似有克制她武功的妙用,也是各大门派中人连想都想不到的事,而且整个武林只有你一个人有此能耐,因此对你下了决心,非除去不可,老道一走,你如不练成崆峒九剑,如何自保?” 丁少秋道:“练成崆峒九剑,就不怕她了吗?” 灰衣老道道:“遇上她时,只准你施展前面八招,也足可自保,最后一招绍,没到时候,千万不可妄使。至于要破她阴掌,就必须先练好干天真气,老道虽打通你全身经络,内功自然也跨进了一大步,但要和姬七姑相较,还差得很多,老道就是传你干天指,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丁少秋问道:“干天真气真能破她阴极掌吗?” 灰衣老道笑道:“干天真气原是阴极之气的唯一克星,何况指力集中一点,自可破她掌力,但和剑法第九招一样,不到最后关头,不可妄使,以免她有了戒心,所以你八剑一指,必须及早练会,多加勤练,却不是现在就要施展,这话你明白吗?” 丁千秋道:“弟子明白了,就是遇上她,也不能使用最后的第九招和干天指,必须隐藏实力,但弟子不使这一剑一指,万一有生命危险呢?” “不会的。”灰衣老道笑道:“仅凭你所学的避身剑法,和崆峒九剑的前面八剑,胜她当然无望,但她也未必伤得了你。” 正说之际,门上起了叩门之声。 灰衣老道低声道:“送饭来了,你仍旧躲到榻上去。” 丁少秋依言回到榻上躺下。 灰衣老道打开房门,进来的是秋霜,手中提着食盒,放到桌上,说道:“老仙长,这是厨下特地为你老做的素斋,另外门主要小女子请示老仙长,丁师哥可不可以吃些东西了?” “可以,可以。”灰衣老道摸着胡子笑道:“丁小施主只是体内阴极之气,未曾全消而已,和生病不同,什么都可以吃,能吃体力才能恢复得快,倒是贫道却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准备一二样水果,就可以了。” 秋霜应着“是”,走近榻前,一脸俱是关切之色,轻声问道:“丁师哥,你好些了吗。” 丁少秋含笑道:“谢谢你,我好多了。” 秋霜依然柔声道:“老仙长说丁师哥什么都可以吃了,不知丁师兄想吃些什么?” 丁吵秋道:“方才老道长替我运气完毕,我就觉得腹中甚是饥饿,麻烦师妹去厨下便宜弄些饭菜来都可以,只是太麻烦你了。” 秋霜道:“不会麻烦的,我这就去。” 转身勿勿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工夫,秋霜又提着食盒走入,她先从盒上取出一大盘水果说道:“老仙长,门主说没什么准备,请老仙长就将就着用吧!” 灰衣老道笑道:“够了,够了,这样已经很好。” 秋霜又道:“那么晚餐呢?要不要给老仙长做素斋来?” “不用。”灰衣老道道:“这盘水果已经够了,晚上不用了。” 秋霜道:“老仙长只吃水果,不食烟火,当真是成了仙?” 灰衣老道呵呵笑道:“你不是叫老道老仙长吗?老仙长自然是仙人了。” 秋霜觉得这位老仙长很随和,也很风趣,一面提着食盒,走到榻前,移过一张小儿,把盒中饭菜一盘盘的端了出来,菜肴有蔬有肉,还有一瓦罐清炖鸡汤。 秋霜装了一碗饭,放到几上,才走近过去,说道:“丁师哥,我扶你坐起来。” 丁少秋忙道:“不,不,我自己可以坐起来的。” 秋霜已经走到他身侧,柔声道:“你重伤还没全好,不用和我客气了。” 她伸出双手挽着他胳膊,扶着他坐起,再取过饭碗,说道:“肚子饿了,就快些吃吧!” 丁少秋说了声:“谢谢。” 他腹中早已饥饿,也就吃了起来。 秋霜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也自高兴,坐在一旁,等他吃完一碗,问道:“要不要再添?” 丁少秋点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再给我添一碗。” 秋霜又给他装了一碗饭,说道:“这罐鸡汤是用百年野山人参炖的,可以大补真元。” 丁少秋连说着好,把一碗饭和一碗鸡汤都吃了,一面动了下手脚,笑道:“吃饱了,唉,真舒服。” 回头看去,灰衣老道只吃了一个李子,就闭目坐在椅上,像是在养神。 秋霜不敢惊动,悄悄收好碗筷,连同提起那一盒素斋,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随手又掩上了房门! 灰衣老道忽然睁开眼来,问道:“那女娃儿走了?” 丁少秋道:“原来老道长没有人定?” 灰衣老道摸着花白胡子哑然失笑道:“那女娃儿对你温柔体贴,软语绵绵,老道八九十年没听到这种声音了,听了怕坏了我的道基,所以不敢看,也不敢听,只好闭上眼睛装睡了。” 丁少秋被他说得俊脸一红,忙道:“她是弟子的师妹。” “好了,不用说她了。” 灰衣老道说道:“快去闩上门,咱们说正经的。” 丁少秋迅快跨下卧榻,过去把门关上。 灰衣老道先给他讲解“干天指”应如何运气,如何发指,详细述说了一遍。 因为此一指功,完全要以“干天真气”为基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所以最先传授,要他牢牢记住,勤加练习,内功增进,指力也可更有威力,了少秋自然牢记在心里。 接着就传授丁少秋剑法,崆峒九剑的第一招,也就是老道长从前传给他的“画龙点睛”,丁少秋早就会了,现在是从第二招起,到第八招止,一共是七招剑法。 灰衣老道用丁少秋的倚天剑一面比划,一面详细解释,这七招剑法,和第一招一样,姿势招式都十分简单。 丁少秋学过“武功剑法”、“白鹤剑法”和“护华剑法”,都比这七式剑法复杂得多,自然一学就会,忍不住问道:“老道长,那第九招呢?” 灰衣老道哼道:“你以为这七式剑法简单吗?它的精义就是朴拙无华,你连使护花剑法,剑影缤纷,看得人眼花撩乱,可曾刺到姬七姑一点衣角,但你简简单单的使了一招‘画龙点睛’,姬七姑明明看到了,却依然刺穿了她的衣袖。这人招剑法可以说集剑法之大成,玄奥之处,只有练剑的人自己去领悟,别人无法说得清的,你练得愈久,发现愈多,可以让你练上一辈子,现在,咱们只有三天时间,但要剩出两天的时间去练第九招,这七招,你只有一天工夫,熟练不可能,但至少要练会,知道吗?” 丁少秋答应一声,接着问道:“你老说这七招剑法,限弟子一天练会,但那第九招只有一招,要两天才练得会吗?” “两天练得会,还得看你资质如何?” 灰衣老道轻哼了一声又道:“两天,你能摸得清头绪已经不错了!” 丁少秋这次负伤,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第一,他服了九九先生的“九九丹”。 九九先生走遍名山大川,采撷了九十九种罕世灵药,一共只制了三颗药丸,定名为九九丹,这九九丹原是他准备修仙学道,练气成丹的辅助丹药之用,自然都是大补真气,养精培元的药物,因在炼药之时,有人问他炼的是什么药,他不好明说,只是随口说了句是治伤的九九丹。古灵子却不相信他哥哥炼的会是伤药,因为九九先生是神医,并非专门治跌打损伤的伤科,决不会花了十几年的工夫,采撷了九十九种灵药,只炼三颗伤药而已,他怀疑这九九丹中另有奥秘,才回去胁迫寡嫂,不料这事给李飞虹听到,把九九丹偷了出来。 现在交代明白了,九九丹其实并非治伤的药,服用一颗,即可明日轻身,大补元气,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正好丁少秋服下九九丹不久,就由老道长替他运气打通全身经络,功效更加增强。 第二、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但总因年纪还小,功力尚浅,勤练了三年,也不过只有三成火候,这回老道长以百余年勤修苦练的“干天真气”替他打通全身经络,尤其他深知丁少秋功力尚浅,自己即将传他“干天指”和“崆峒九剑”,都需要有内功作基础,因此在替丁少秋打通经络之后,输入丁少秋体内的真气,并未收回。 丁少秋有此双重收获,“干天真气”火候,立时增进了何止倍半?老道长要他以三天为期,练会“崆峒九剑”,但规定他仍是晚上练功,白天练剑。(干天指只要懂得发指的诀要,就算会了,因为指功全要以内功为基础,内功精进,指功自然也精进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第四天清晨,丁少秋练功醒转,睁开眼来,就不见老道长的踪影! 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来得突然,走得飘然,不失为天壤间介乎人仙的第一位异人! 但丁少秋对这位老道长却有深厚的感情。老道长走了,心中不无依依之情,和惘然若失的感觉! 懒洋洋的开启房门,就看到秋霜站在门口,她看到丁少秋,欣然道:“丁师哥,你起来了,伤势是不是全好了?” 丁少秋点点头。 秋霜忙道:“你等一会,我给你去打洗脸水。” 丁少秋道:“师妹,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秋霜用手推着他,说道:“你快进去,我马上就来。” 说完急勿匆的走了。 丁少秋只得由她去。不多一会,秋霜果然端着一盆脸水,一面叫道:“丁师哥。快洗脸了,洗完脸,就坐下来,我给你梳辫子,好多天了,看你头发乱莲蓬的,梳洗好了,精神也会清爽得多。” 说到这里,口中忽然嚷了一声,问道:“老仙长呢,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道:“老道长走了。” 秋霜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呢?” 丁少秋道:“不知道,我早晨醒来就不见他老人家了。” 秋霜道:“老仙长干嘛这样不声不响的走呢?” 丁少秋笑道:“他老人家就是这个脾气。” 洗了把脸,秋霜就要他坐下来替他梳头,丁少秋拗不过她,只好依言坐下,秋霜拆开他的发辫,替他先梳了,再分股编辫。 只听门口有人轻声道:“大哥,我方便进来吗?” 丁少秋听是李飞虹的声音,连忙叫道:“贤弟快进来,怎么会不方便呢?” 秋霜红着脸道:“我只是看丁师哥发辫散了,替他编起来而已。” 李飞虹笑道:“秋霜姑娘几时也给兄弟编一次,不知可好?” 秋霜别过头去,没有理他。 李飞虹讨了个没趣,只是笑了笑,就朝丁少秋问道:“大哥伤势已经康复了吗?” 秋霜嘟嘟嘴道:“这还用问,你没看到连老仙长都已走了吗?” 李飞虹啊道:“老道长已经走了吗?” 秋霜匆勿编好发辫,说道:“好了。” 丁少秋站起身道:“谢谢师妹。” “不用谢。”秋霜嫣然道:“丁师哥,我就去禀告门主,哦,对了,你伤势好了,我就不再送早餐来了,你进去和门主一起用早餐吧!” 说完端起脸盆走了出去。 李飞虹轻笑道:“大哥艳福不浅,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一直伺候着你。” 丁少秋道:“贤弟休得取笑,她只是我的师妹而已!” 李飞虹问道:“难道大哥另有心上人不成?” 丁少秋笑道:“贤弟和我相处已有不少日子,你几时看我有什么心上人?” 李飞虹道:“小弟只是和你开开玩笑罢了。” 丁少秋哦道:“对了,贤弟怎么当上花字门主的呢?” 李飞虹就把两人分手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丁少秋也把自己此行经过说了。 李飞虹笑道:“这倒好,小弟当了花字门主,大哥也成了护花门的继承人,看来咱们两个门派就会永远合作的了。” 丁少秋道:“这个自然,贤弟,我们快些走吧,娘一定在等着我们呢!” 两人来到第三进,那是门主住的地方,跨进起居室,丁季友和护花门主果然已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等候。 丁少秋急忙叫了声:“爹!娘!” 李飞虹也走上前恭敬的叫了声:“伯父、伯母。” 丁季友含笑道:“李门主、少秋,你们先坐下来,正等着你们吃早点呢!” 两人坐下之后,护花门主打量着丁少秋脸色,问道:“我听秋霜说,老仙长已走了,他老人家救了你一条命,真不知道如何谢他才好?” 丁季友含笑道:“他老人家岂是施恩望报的人?” 丁少秋道:“娘,孩儿的伤,其实早就好了……” 护花门主道:“那他老人家怎么……” 丁少秋目光一顾,低声道:“老道长说姬七姑发现孩儿使的一剑一掌,对她似有克制,决不会放过孩儿……” 护花门主失色道:“那怎么办……” 丁季友道:“你听少秋把话说完了。” 丁少秋续道:“因此他老人家多留三天,是为了教孩儿一记指功和九招剑法,才可自保。” 护花门主喜道:“老仙长真是我们丁家的恩人,哦,你练会了没有?” 丁少秋点点头道:“孩儿也只能说会而已,老道长说,要孩儿今后勤加练习,才能渐渐熟练。” 护花门主问道:“老仙长传你的是什么指法、剑法?” 丁少秋道:“一记干天指,和崆峒九剑,其实这次只传了孩儿八剑,第一招,孩儿早就学会了。” 护花门主问道:“就是刺穿老妖衣袖的那一招?” 丁少秋点点头。 护花门主轻轻叹息一声道:“先师把‘护华剑法’看得如此郑重,认为已是天下无敌的剑法,但经前天和老妖婆动手的结果,九招剑法居然会对她一无损伤,这话若非亲眼目睹,为娘绝不会相信。” 丁少秋道:“老道长说过‘护华剑法’已可算是武林第一流的剑法,只是姬七姑这老妖婆太强了,一般剑法,是伤不了她分毫的。” 丁季友道:“少秋说得不错,试想二哥的烁金掌和我的玄冰掌,普通武林人物,那个接得下来?那天我们同时施展,还挡不住她大袖一挥呢!” 护花门主道:“这么说,除了老仙长,现在只有少秋一个可以和她抗衡了,但少秋目前会而不精,这消息如果让她知道,她非找少秋痛下杀手不可,唉,少秋,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勤练,不可外出。” 丁少秋道:“孩儿知道。” 丁季友道:“好了,稀饭凉了,别说话了,先吃早点吧!” 四式点心,那是苏扬名点汤包、养麦饺、鲜虾糯米糕、炸馄钝和一个锅白粥。四人差不多刚刚吃好,丁仲谋陪同何香云、任香雪、谢香玉等三位护法也一起走了进来。 丁季友迎着道:“二哥、三位护法可曾用过早点?” 丁仲谋点点头道:“我们都吃过了,少秋你全复原了?” 丁少秋躬身道:“回二伯父,侄儿全好了。” “如此就好!” 丁仲谋问道:“那位老道长呢?” 丁少秋道:“已经走了。” 丁仲谋道:“咳,你应该留他多住几天。” 丁少秋道:“他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连侄儿都不知道。” 护花门主道:“二伯、三位师姐,全非外人,少秋伤势经老仙长运气打通全身经络,就已全好了,老仙长以治伤为名,是怕有人打扰,他老人家传了少秋几招剑法,庶可作为防身之用,就不用怕老妖婆找少秋寻仇了。” 丁仲谋喜道:“我和三弟联手,还不堪老妖婆一击,老道长传少秋的这几招剑法。定是旷世奇学无疑,少秋,你要好好用功才是。” 丁少秋恭身应了声“是!” 何香云朝护花门主道:“恭喜师妹,少秋因祸得福,真是天大的机遇,平常人求都求不到呢!” 任香雪、谢香玉也同时道:“是啊,少秋,你刚学会‘护华剑法’,又蒙老仙长垂青,真是福缘不浅。” 说话之时,只见女弟子秋影匆匆走入,朝丁仲谋躬身一礼,说道:“启禀总管,管事李瑞好像有急事求见。” 丁仲谋点点头道:“好,我马上就来。” 丁少秋站起身道:“爹、娘,孩儿也想出去走走。” 李飞虹道:“我和大哥一起去。” 护花门主道:“少秋,你还要练剑呢!” 丁季友笑道:“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年轻人咯,已经闷了三天了。” 护花门主道:“好吧,就在谷中走走,别出谷去。” 丁少秋道:“孩儿知道。” 丁仲谋举步朝外行去,丁少秋、李飞虹两人跟着他身后走到第二进。 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就站在阶下,看到丁仲谋,就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属下李瑞见过总管。” 丁仲谋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李瑞道:“据刚才去前山换班的弟兄赶来报告,昨晚在谷口值岗的两名弟兄被人杀害,属下赶去查看,得可能是昨晚有人潜入谷来踩盘,被杀死的。” 丁仲谋道:“被何种暗器所伤?” 李瑞道:“两名弟兄身中剑伤,都是一剑毙命。” 丁仲谋道:“走,带我去看看。” 李瑞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丁少秋道:“我们也去。” 丁仲谋哼道:“一定又是天南庄的人干的。” 三人由李瑞带路,一直来至谷口,只见四名青衣劲装汉子站在那里,一齐躬身施礼。 李瑞领着丁仲谋走到离谷口四五丈远近的一处山坡间,说道:“两名弟兄的尸体就在这里了。” 丁仲谋走到两具尸体边上,回头问道:“是谁发现的?” 一名青衣汉子道:“是属下。” 丁仲谋问道:“当时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刀可曾出鞘?” 那青衣汉子道:“没有……” 丁仲谋道:“他们连拔刀都来不及,可见来人出手极快了。” 说着,俯身察看了两具尸体的伤口,都在前胸,一剑毕命,不觉脸色微变,沉吟道: “一剑穿心,武当‘天道中和’,黄山‘置腹推心’,虽然也直取前胸,出剑都稍稍偏右,避开中间心脏,这一剑极像‘穿云射日’,难道会是华山派的人?出手竟是如此毒辣,像是寻仇来的!” 突听谷外有人大笑一声道:“你们两兄弟果然找到护花门的巢穴了!” 丁仲谋举目看去,只见当前一个穿着白长衫、瘦削脸、鹞目、鹰鼻的苍须老者,他身后紧随着两个身穿白长衫的青年,约莫均在三十左右。 丁仲谋一看三人衣着,和身边所佩白穗长剑,不出自己所料,果然是华山派的人。(华山为西岳,西方为白色,所以华山派的人行走江湖,一律身穿白衣,剑垂白穗,目标极为显著,目的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华山派的人。) 白衣老者目光一拾,说道:“汝贤,你去问问他们,可是护花门的人?” 站在老者左首的白衣青年,答应一声,走近谷口,冷傲的道:“喂,你们这些人,可是护花门的?” 此人年纪不大,一脸倨傲神色。 丁仲谋心中暗暗哼了一声,直起身来,微微抬了下头,叫道:“少秋,你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那里来的?” 一面以“传音人密”说道:“你口气也不妨狂傲一点。” 丁少秋依言大模大样的走近谷口,昂了下头道:“喂,你们是什么人?从那里来的?” 白衣青年冷傲的道:“本公子问你们是什么人?你怎不回答?” 丁少秋也冷冷的道:“本公子不是也在问你们是什么人?你怎不回答?” 白衣青年怒笑道:“好小子,你敢对本公子这般说话,是不是嫌命长了?” 丁少秋也跟着朗笑一声道:“你敢对本公子这样说话,难道不是嫌命长吗?” 白衣青年这回被激怒了,暴喝一声:“你找死!”突然欺身直上,左手扬处,食中二指直竖,闪电朝丁少秋双目戮来。 这一记身法、手法均极为迅疾,也歹毒无比。 丁少秋看他出手如此恶毒,也不禁有气,口中沉哼道:“不知道是谁找死?” 左手随手朝左挥出,他这一挥,虽是随手而发,但连姬七姑的“阴极掌”都可以引开四五成,白衣青年能有多大的功力?但听“啪”的一声,双腕交叉,白衣青年突然身子右倾,跌跌撞撞的冲出去四五步之多! 他出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等屈辱,这下不由把他一张瘦削脸胀得由红变紫,双目凶睛也绽出红丝,厉吼一声:“老子劈了你!” 右手迅疾无比掣出长剑,身形再次揉进,剑发如风朝丁少秋疾劈急刺的攻到。 那白衣老者刚才自然看清楚了,对方一个弱冠少年,举手一格,就把汝贤震出去四五步,心中虽是不信,但却是事实,足见对方年纪虽轻,武功却在汝贤之上,此时看到汝贤拔剑抢攻,急忙喝道:“汝贤,不可伤人,你且退下!” 白衣青年发剑早在他这喝声的前面,他这喝声,可以说是投机取巧之极! 因为他喝声在白衣青年发剑之后,白衣青年得手了(把丁少秋刺伤),他可以说他已出声喝阻了。 如果白衣青年没有刺中丁少秋,反而遇上险招,他也可以出手拦阻,说他早已出声,要双方住手的,反正正反两面,他都可以振振有词。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双方人影业已倏然分开,白衣青年又被震得往后连退了四五步! 原来白衣青年这回揉身直上,连劈带刺,一共刺出三剑之多,若对平常武林人物而言,这一瞬间连接刺出三剑,已经是相当快速了,但论到快剑,丁少秋至少也比他快上三倍! (护花剑法一瞬间就可刺出九剑)但丁少秋却并没有拔剑,他只是左足跨出一步,白衣青年的三剑就落了空! 不!丁少秋右手出手了! 白衣青年还没看清,左肩窝上就提了一掌,砰的一声,把他一个人推了出去。 这一下连白衣老者都没看清楚,只见丁少秋依然站在原地,面露不屑,冷冷的道:“你要和本公子动手,再回去练上十年,只怕还不行呢!” 白衣青年气疯了心,大喝一声:“老子和你拼了!” 还待冲上去。 白衣老者赶紧沉喝道:“汝贤,你还不住手?” 白衣青年气愤的叫道:“二叔……” 白衣老者沉声道:“你就是要动手,也该先问清楚了再说!” 丁仲谋接口道:“不错,少秋,你先退下来。” 丁少秋应了声“是”,回身退下。 丁仲谋目光一抬,拱手说道:“老哥三位,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光临寒山,不知有何见教?” 白衣老者深沉一笑道:“老夫听说护花门隐匿此山,诸位大概就是护花门的人了?” 此人不失为老奸巨滑,本来是丁仲谋问他的,他却反过来套丁仲谋的口气。 但丁仲谋是何许人,闻盲呵呵一笑道:“这么说,老哥是找护花门来的?咱们守护谷口的两名武士,也是死在三位朋友的剑下了?” 先前和丁少秋动手的白衣青年大声道:“不错,是本公子杀的,你们又能怎样?” 丁仲谋微哂道:“凭阁下的剑法,乘人不备,偷袭一个还可得手,若说想连杀两个,只怕未必。” 另一个白衣青年接口道:“一个是我杀的,杀死一个区区武士,又何用抵赖?” 丁仲谋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冷峻,逼视着另一个白衣青年,徐徐说道:“在下想不到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的华山派,门人弟子居然视人命如草芥、真是不敢相信。” 目光一下转到白衣老者脸上,续道:“老哥大概是两个年轻朋友的师长了,杀人偿命,律有明文,不知老哥有何高见?” 先前那个白衣青年怒声道:“护花门的人个个该死!” 白衣老者喝道:“汝贤,你不准多嘴!”一面朝丁仲谋嘿然问道:“阁下的意思呢?” 丁仲谋依然徐徐说道:“在下方才说过杀人偿命,律有明文,就算皇子犯法,也是和庶人同罪,不过护花门和华山派总算不无渊源……” 白衣老者沉喝道:“华山派堂堂正派,和你们护花门毫无瓜葛可言。” “哈哈,这也好……” 丁仲谋打了个哈哈,又连连点头道:“阁下说得极是,护花门只是江湖末流,怎敢开罪堂堂正派的华山派,何况护花门只死了两个一钱不值的谷口守卫,怎好要华山派的门人弟子偿命。” 阁下既然要问在下的意思,在下也不想过份使华山派难堪,那就这样吧,这两位年轻朋友各自自断一臂就可以回去,今日之事,就此了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他说来慢条斯理,但却句句犀利如刀。 白衣老者气黄了脸,洪笑一声道:“很好,阁下口发大言,可敢和老夫放手一搏?” 丁仲谋跟着仰首向天大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白衣老者怒声道:“阁下何放大笑?” 丁仲谋道:“仲某(他名为仲谋,但这里自称仲某,是说他姓仲的意思)身为护花门总管,一向不和无名小辈交往,当然也包括身份和仲某不相称的无名之辈交手,阁下连姓名也不敢说,仲某岂会和你动手?” 这是当面骂他无名之辈! “老夫华山闻九章,武林中何人不识,岂会不敢道姓名?” 白衣老者满面怒容,沉喝道:“你才连姓名都不敢说!” “哈哈!”丁仲谋敞笑道:“仲某是护花门总管,天下何人不识,何用再自道姓名?”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三位护法之首的何香云率同紫云、紫霞赶了出来! 何香云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丁仲谋道:“是华山派的人,杀死了咱们守在谷口的两名武士。” 何香云道:“那就要他们留下两个人来。” 丁仲谋道:“兄弟已经说了,要他们两人留下一条胳膊再走。” 何香云道:“对,不这样做,咱们以后还能在江湖上立足?” 闻九章道:“仲朋友,老夫要见你们门主。” 丁仲谋嘿了一声道:“闻朋友有什么事,和仲某说也是一样。” 此时闻九章道:“仲朋友能作主吗?” 何香云道:“咱们这里大小事都由总管作主,你有事就快说吧!” 闻九章道:“好,仲朋友进去,速叫你们门主交出护华剑谱来。” 丁仲谋嘿了一声道:“护华剑谱乃是护花门镇山剑法,岂能平白无故送与阁下?” “不是送与老夫。” 闻九章沉声道:“物归原主,交还华山派。” “交还?仲某没听说过护花门的镇山剑法是华山派的东西?” 丁仲谋道:“华山派又凭什么来强索剑谱?” 闻九章怒声道:“休们如若不交出剑谱,哈哈,护花门这三个字只怕很快就会在江湖上消失了。” 何香云哼道:“华山派又怎样?难道咱们会怕了谁不成?” 闻九章呛的一声拔剑在手,鹞目横视,说道:“不信,老夫就伸量伸量你们,能接得往老夫几招?” 何香云也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冷哼道:“我先接你几招试试。” 丁仲谋伸手一拦,说道:“何护法且慢,事有先后,华山派弟子杀死咱们两名武士,应该先作了断。” 何香云道:“好吧,你先把这件事情了断了也好!” 丁仲谋一指闻九章身边两个白衣青年,说道:“你们两个杀害本门两个武士,仲某方才说过,只要你们自断一臂,就可把这场过节揭开,二位大概心存不服,不肯自断一臂了,但仲某身为护花门总管,言出必行,少秋,你去和他们过上几招,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如果再不肯自断一臂,你就下手替我执法,卸下他们左臂来。” 丁少秋躬身道:“属下遵命。” 李飞虹道:“大哥,要不要我帮你?” 丁少秋含笑道:“对付这两个人,还用贤弟帮忙吗?”——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何香云眼看丁仲谋只要丁少秋一人出手,心中也想看看那位老他长传了他什么神奇剑法,是以并未开口。 闻九章听丁仲谋只要丁少秋一人出手,他方才虽看到丁少秋的身手不凡,但不相信对方一个弱冠少年能胜过华山派两个门人,闻言嘿然道:“汝贤、汝清,你们两人就去会会他。” 一面也有些不放心,暗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也要小心些才是。” 要知闻汝贤乃是华山派上代掌门人闻九皋的儿子,闻汝清乃是闻九章的儿子,两人年事虽轻,(二十出头)一身武功,已得华山派真传,可以说是华山派门人中的佼佼者! 两人领命走出,闻汝贤方才和丁少秋交过手,对丁少秋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一剑穿心,大步走在前面,抬手拔剑,喝道:“小子,报上名来!” 闻汝清看堂兄亮剑,也在抬手之间,以极快手法,掣剑在手。丁少秋傲然一笑道:“本公子奉仲总管之命,找你们两个了断过节,你们胜得了我,就此了结过,胜不了我,就得留下两条胳膊,那时再问我的姓名,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找我报仇,本公子自会告诉你们。” 这话说得够狂! 闻汝贤大喝一声:“狂徒还不亮剑?看我要你的命!” 丁少秋朗笑道:“哈哈,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份能耐?” 缓缓抽出倚天剑来,铮的一声,四尺长剑青莹莹宛如一泓秋水! 闻汝贤回头喝道:“兄弟,咱们上!” 两人本来并肩而立,他“上”字出口,人影倏然一分,一左一有朝丁少秋欺来! 丁少秋及时喝道:“慢点!” 闻汝贤脚下一停,冷声道:“你可是怕了?” 丁少秋俊目发光,朗笑二声道:“本公子就是遇上千军万马,也未必会怕。” 他长剑横胸,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脊上轻轻拭过,才抬目道:“本公子这柄倚天剑削铁如泥,若在交手之际,削断你们长剑。你们一定会心中不服,说本公子只是仗着手中利器伤人,因此本公子要换一柄普通长剑,以示公允。” 说完,锵的一声,返剑入匣,解下剑来,回身朝李飞虹道:“贤弟接住了,把你的一柄借与愚兄一用。” 抬手把倚天剑凭空掷了过去。 闻汝贤那肯错过机会,喝道:“你不用换剑,咱们兄弟岂会在乎你手中利器?看剑!” 他是在丁少秋把剑掷出之后才说的,说到“看剑”二字,身形已迅疾逼近,唰的一声急刺而出。 闻汝清眼看堂兄发剑,他也毫不怠慢,同样振腕一剑刺了过去。 何香云本待发作,但看丁仲谋是微笑不语,也就忍了下来。 李飞虹看得大急,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脸?我大哥手上没有兵刃……” 话声未落,只听耳边响起大哥的声音说道:“贤弟,凭他们两个,如何伤得了我,你长剑不妨慢一点给我,我先要他们一番,再把剑给我,哦,你要装作看我被他们左右缠着,不能出手,等觑个空,就叫大哥剑来了,只要向空丢过来就好。” 丁少秋对“避剑身法”早已练得十分纯熟,因此对两人挥剑攻来,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身形左右转侧,就可以轻松的避开剑锋。 闻汝贤、汝清第一剑刺了个空,岂肯罢手,两人长剑翻动,紧接第一剑,刺出第二剑,一剑快过一剑,刹那之间,在丁少秋左右前后,登时幻起一支一支的剑光,参差错落,交叉如织,几乎把丁少秋一个人全都包了起来。 照说,一个人手无寸铁,任由敌人挥剑急刺,那有刺不中的? 这一情形,连何香云也看傻了眼! 闻九章对自己子侄二人使的剑法,当然最清楚不过,在他计算中,丁少秋在左右两人抢攻之下,几乎没有躲闪的余地,但却一直没有听到丁少秋的惊呼惨叫之声,显然身上没有捱上刀剑,但相反的却不时听到闻汝贤、汝清兄弟两人的怒喝和叱骂之声! 原来丁少秋存心戏耍两人,在施展“避剑身法”之际,从两人身边擦过,不是在对方肩头击上一拳,就是在对方背后拍上一掌,出手纵然不重,也激得两人火上加油,咬牙切齿的咒骂个不停。 李飞虹听了大哥的话,抽出自己长剑,捏在手中,似因对方两人人影交织,不好把剑丢出去,一直等到三人差不多打了十几个回合,才大声叫道:“大哥,接住了!” 抬手把长剑朝交手的三人头上丢了过去。 闻汝贤、闻汝清联手合击,一口气连攻了十六七招,依然没有一剑刺中对方,心头正感不耐,忽见李飞虹把长剑朝上空掷来,这机会岂肯错过? 这两人既是堂兄弟,又是同门,从小喂惯了招,自然心意想通,闻汝贤卖了一个破绽,故意留出空缺,让丁少秋右手去接飞来的长剑,实则剑尖一转,待丁少秋伸手接剑之际,猝然削出一剑,砍向丁少秋有肩。 闻汝清同样一个转身,剑使“玉带解腰”,横向丁少秋扫去。 丁少秋只是右足斜跨半步,右手一抓,便已接住飞来的剑柄,但听铮铮两声,居然一下挡开了两人的剑势,长剑接连挥出,和两人以快打快,展开反击。 先前只有两人抢攻,丁少秋一直闪动身子,没有还手的机会,现在一剑在手,三条人影,三道剑光就像车轮般展开,此进彼退,倏分倏合,打得难分难解! 闻九章因方才侄子二人以长剑对付一个徒手的人,尚且无法获胜,眼看丁少秋接住长剑,还担心两人很难是他对手,如今三人剑光飞舞,也只打成平手,心中不觉暗暗失笑,忖道:“原来这小子只是身法奇特,剑法平平,使的是武功剑法而已,汝贤、汝清只要配合得好,可以稳占上风!” 想到这里,不禁捋髯微笑! 闻汝贤、闻汝清和丁少秋互相攻拒了一阵,也已发现丁少秋的剑法,并无惊人之处,闻汝贤蓦地大喝一声,剑招突然加紧,闻汝清听到喝声,同时剑法一变,加快加强。 丁少秋看他们剑招突转凌厉,也跟着他们改变招式,加快加强起来。 三人同时加快加强了,依然和没有加快加强一样,剑光此起彼落,人影像走马灯似的轮转如飞,看不出有特长之机。 闻九章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小子还会白鹤剑法,哼,白鹤剑法也未必胜得过华山派!” 不过盏茶光景,丁少秋已把“白鹤剑法”使完,三人还是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其实这一阵工夫,他虽然连使了武功、白鹤两套剑法,但却只使出四成功力来,才会缠斗到现在。 丁少秋道:“你们不愿自废一臂,看来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本公子动手不可!” 闻汝贤怒笑道:“好小子,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有本事只管使出来,老子双臂在此,任凭你挑。” 闻汝清道:“你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不错了,想胜我们,还得投个胎才成。” 丁少秋道:“你们以为本公子胜不了你们?哈哈,区区华山剑法,真要能挡得住我一剑,本公子就任凭你们处置。好,现在本公子就要取你们左肩‘肩禹穴’,中剑之后,左臂就会废去,你们小心了。” 喝声出口,身形突然离地飞起,疾如旋风,同时在他身边飞出两点寒星,一闪而没! 这一招,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 闻汝贤、闻汝清两人听他说出要取自己“肩禹穴”,挥手发剑,剑光如轮,朝身前涌起,就在此时,突觉左肩“肩禹穴”上似有一缕凉气直透而入,心中方自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丁少秋已经飞身退了回去,把长剑还给了李飞虹,朝丁仲谋抱拳一礼,说道:“回总管,属下已遵命废去他们一条左臂,特来覆命。” 丁仲谋含笑点头道:“很好。” 闻汝贤、闻汝清退后几步,急忙运气一试,左臂确然形同废物,再也举不起来,一时之间,不禁脸如上色,他们被人家点废左臂竟然茫然无所知,还不清楚是被人家如何废去的呢? 闻汝贤脸如瘀血,切齿喝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闻汝清接口道:“对,咱们和你拼了!” 闻九章心知两人决非丁少秋的敌手,急忙沉声喝道:“你们给我回来。” 闻汝贤、闻汝清只得悻悻退下。 闻九章面色凝重,朝丁仲谋道:“今日之局,到此为止,但护华剑谱,华山派非取回不可。”何香云冷笑道:“取回护华剑谱不难,只要你们能把护花门击败,咱们自会双手奉上。” 闻九章连声说道:“很好。” 朝子侄二人一挥手道:“咱们走。” 闻汝贤对丁少秋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回过头来道:“小子,你报出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丁少秋大笑道:“好,你们听着,本公子叫做丁少秋,你们要找,我报这废臂之仇,本公子随时候教。” 李飞虹喜孜孜的道:“大哥,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剑法,小弟连看都没有看清楚,是不是老仙长教你的剑法?” 丁少秋道:“愚兄使的是护华剑法,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使得较快而已。” 何香云道:“看来护华剑法果然厉害,但对付老妖婆却何以不管用呢?” 丁仲谋道:“剑法不在乎于快,快则轻灵,使人眼花撩乱,无所适应,但出剑轻灵,就嫌力道不足,对老妖婆那样超强的高手,如果力道不足,如何伤得了她?” 何香云斜睨着他,说道:“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 丁仲谋笑道:“兄弟这是师父他老人家说的。” 何香云问道:“那要怎样才有力道呢?” 丁仲谋道:“剑剑含蕴真气,剑未至,气已至,以气克敌。” 何香云嘟嘟嘴道:“你说的太玄了,这有什么人能办得到?” 丁仲谋微笑道:“少秋方才废去那两个小子左臂,使的就是剑气,外表何曾看得到伤口?但却点废了他们经穴。” 丁少秋道:“小侄确实用真气伤了他们,但不像二伯父说的那样高明。” 何香云喜展眉梢,笑道; “那还不高明?咱门护花门有你这样的年轻高手,真是替护花门霹脸了!” 丁少秋道:“大姨太夸奖了!” 丁仲谋朝何香云问道:“对了,何护法怎么也赶出来了?” 何香云道:“你们出来了好久,还没回去,我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赶出来看看。” 一行人回转谷内,已是午餐时光。 饭后,护花门主要秋英、秋霜在左厢给丁少秋收拾一个房间。第三进是门主和三位护法住的地方,没有人进来,天井中足可供丁少秋练剑。 李飞虹也因要留下来陪大哥,就要逢天游等人先行回花字门去。 护花门主早已知道李飞虹是个女子,也曾在暗中间过她身世,居然会是丐帮帮主李铁崖的独生女儿,对丁少秋如此百依百顺,心头自然暗暗高兴,但看丁少秋依然把她当作兄弟,一口一声的叫着“贤弟”,也就不去说破。 而且从丁少秋口中,听说他们的结交经过,和患难与共的情义,索性把李飞虹安置到丁少秋隔壁的一个房间,好让两人切磋武功,互相砥硕。 李飞虹对这位“伯母”,心里自然暗暗感激。 丁少秋依然夜晚练功,白天练剑,李飞虹也日夜勤练“飞星掌功”。 一个月很快的过去,他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心无旁鹜,自然大有进境。 护花门共有九个女弟子,除了共同练武之外,分伺门主和三位护法,伺候何香云的是紫霞、紫云,伺候任香雪的是紫雯、青霓,侗候谢香玉的是青坷、青佩。秋影则是派给副总管刘婆婆的副手。(副总管是负责莲花谷对内的事务)伺候门主的是秋英、秋霜。(这里交代了,以后不赘。) 秋英是专门伺候门主的,于是对照料丁少秋、李飞虹的差事,就落到秋霜一人身上。 秋霜自从给丁少秋送饭开始,对他,心里就有一份关切之情,那个少女不怀春?何况丁少秋又年轻又英俊? 自从护花门主公开宣布丁少秋身世,和成为护花门主的继承人之后,他们之间就成了师兄妹,她对他就更殷勤,小姑娘整天都充满着喜悦,像金丝雀般跳来跳去,“师哥”这两字可从没离过口。 丁少秋对这位善解人意,小鸟依人的小师妹,当然不可能拒之于千里之外,就这样引起一场纠纷。 七月,虽然已是初秋,通常是最热的天气。 这天,正是初七早晨,丁少秋刚练完剑,信步从迥廊跨出东首圆洞门,顺着石砌小径走去。 这是东园,花木郁郁,一直和宅后的花园相连,尤其不少参天古木,都是数百年之物,当时布置这座花园的人,善加利用,都保存下来,所以纵然是炎炎夏日,如果徜徉在小径之间,也会清风徐来,暑气全消! 丁少秋披襟当风,正感凉爽悦意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似是有人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忙朝尖叫声掠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摔坐地上,那不是秋霜还有谁来? 一时不知她如何了?急忙一下落到她身边,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秋霜一手掩着左小腿,惊怖的道:“蛇……蛇咬了我……” 丁少秋目光四顾,问道:“蛇在那里?” “不知道。”秋霜道:“那是一条青绿色的蛇!” “青竹丝!那是很毒的蛇!” 丁少秋怵然道:“师妹不可走动,我有解毒丹,只是在房里,我抱你去。” 说完,果然俯下身去,双手抱起秋霜的娇躯,急步朝院中奔去。 秋霜今年十七岁了,从没被男人抱过,如今师哥抱着她奔走,她已经羞得紧闭着眼睛,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是温馨?还是甜密?反正任由他去就是了。 丁少秋可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把她当作小师妹而已,抱着她很快奔人房中,就把她放到自己床上,一面说道:“你不可动,我拿药来给你敷。” 转身从几上取过“太乙解毒丹”,一面问道:“小师妹,蛇咬在你那里?” 秋霜压压小腿外侧,说道:“就在这里,好像麻麻的。” 丁少秋把她裤管撕开了尺许长,果见她白腻如脂的小腿上,已经肿得很大,接近踝骨处,果有两处小点黑影子,那就是蛇咬的伤口了,回身取出青霓剑,口中说道:“你要忍不忍,我先要把你毒血放出来。” 秋霜点着头,口中“嗯”了一声。 丁少秋抽出短剑,用剑尖在她伤口上轻轻一划,然后用手轻轻挤着,流出来的血,好像很浓,数量不多,但却比墨还黑!心中暗暗吃惊,一时顾不得许多,只好俯下身去,用嘴替她吮血。 秋霜被丁师哥撕开裤管,已经羞得缩做一团,如今看他竟然毫不嫌脏,低下头在自己小腿上吮吸毒血,更是羞得心头小鹿狂跳,紧闭着眼睛,口中忍不住“嗯”出声来。 就在这当口,房门外忽然跨进一个人来,这人正是李飞虹! 映入眼帘的是大哥把秋霜按在床上,还俯下身子在吻着她,她居然心甘情愿的轻“嗯” 着! 虽然只是目光一瞥,却使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想不到大哥竟然如此无耻,做出不可告人之事来! 一时之间,她只感到脑门上轰然有声,一个人几乎要昏了过去,口中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丁少秋耳朵何等灵敏,他虽在替秋霜吮吸毒血,听到脚步声,一听就知是李飞虹,急忙抬起头,吐出一口毒血,说道:“贤弟来得正好!” 话声未落,听到李飞虹哼了一声,回头就走,心中不禁暗哦一声,忖道:“贤弟这声哼,分明认为我在轻薄小师妹了,咳,愚兄岂是这样的人?” 但此时救人要紧,吐出一口毒血,又低下头去吮血,这样又吸又吐,吸了十几口之后,毒血已尽,流出来内已是鲜红血水,当下打开瓶盖,倾出三粒太乙解毒丹,嚼烂了敷上伤口,撕开手帕替她扎住伤口,再倾出三粒药丸,递给秋霜,说道:“好了,小师妹,你可以起来了,把这三颗药丸吞下去,就没事了。” 秋霜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任由他在伤口上又吮又吸,现在听到已经好了,急忙翻身坐起,一张脸胀得像大红缎子一般,眨动服睛,流下两行泪来,咽声道:“丁师哥,你太好了,谢谢你……” 丁少秋笑道:“小师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吓着你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快把药接过去,吞下了。” 秋霜含着泪水,伸手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抬头望着丁少秋,羞涩的道: “丁师哥,你快去漱漱口,脏死啦!” 丁少秋含笑道:“不要紧,我已经吐掉了,青竹蛇剧毒无比,幸亏救治得早,只要再迟上一步,你就会昏迷不省人事。” 秋霜双足跨下床,坐在床沿上,问道:“丁师哥,你怎么会有毒蛇解药呢?” 丁少秋含笑道:“这是老道长送给我的太乙解毒丹,能治天下任何剧毒,不是毒蛇解药。” 一边说着,一边取来一条抹布,揩着地上毒血。 秋霜忙道:“丁师哥,还是让我来揩。” 丁少秋道:“你刚服下药丸,还要休息一会,一盏热茶之后,才能行动。” 秋霜心头一阵感激,幽幽的道:“丁师哥,我……不知道……如何谢你才好?” 丁少秋含笑道:“小师妹,别傻了,你是我小师妹,和妹子一样,说什么报答的话来?” 接着哦道:“方才我给你吮吸毒血,正好李贤弟闯进来!” 秋霜粉脸骤然红了起来,急着问道:“给他看见了?” 丁少秋点点头道:“看见也没什么,只是他好像误会了。” 秋霜听得粉脸更红,又羞又急,说道:“那……那……李大哥他怎么说呢?” 丁少秋道:“他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回头就走。” 秋霜眨着眼睛,问道:“他为什么……会误会的呢?” 丁少秋道:“他大概认为我们……其实,他并没有看清楚,我只是在给你吮毒。” 秋霜粉颈低垂,低低的道:“我见到他,怎么说呢?这小……我不好意思?” “不要紧。”丁少秋道:“我会给他解释的,哦,你再休息一会,我去找他说清楚了。” 秋霜低低的叫道:“丁师哥……” 丁少秋业已跨出房门,来至隔壁房门,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叫道:“贤弟。” 房里没人答应。 丁少秋又叩了两下,叫道:“贤弟……” 房门呀然开启,原来只是虚掩着,丁少秋举步走人,房中没人,心想:“贤弟到那里去了?” 目光一转,他平日把长剑挂在床头,长剑不在,那一定是练剑去了,正待返身退出,瞥见窗下案上似有一张白纸,心中一动,急忙走过去,白纸上还有字迹,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我再也不想见你。” 这是李飞虹笔迹,丁少秋自然认得,心中不禁一怔,忖道:“贤弟果然误会我了,哦,他再也不想见我,这是和我绝交的口气,他已经走了,事情那有这么严重?唉,愚兄岂是这种人,就算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也总该听我解说情楚。” 他拿起字条,回身退出,心中想着,我该去把他追回来,至少也要和他说明白,否则在贤弟心目中,我丁少秋岂不成了好色之徒?一念及此,立即匆匆退出,恰好在走廊上遇到丁季友,问道:“少秋,你行色匆匆,有什么事?” 丁少秋赶忙站住,叫了声爹,说道:“孩儿是迫李贤弟去的。” 丁季友问道:“李飞虹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道:“他对孩儿有了误会,已经走了,孩儿要和他说清楚。” 他把手中字条递给了爹。 丁季友只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少秋就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丁季友把手中字条还给丁少秋,略为沉吟道:“这件事,你应该先去禀明门主,她自会给你拿主意的。” 丁少秋道:“但这样一来,孩儿就追不上李贤弟了。” 丁季友含笑道:“你不用急,李飞虹不会走远的,为父叫你先去见过你娘,决不会错,你快进去吧!” 丁少秋点头道:“孩儿遵命。” 转身往里就走,他来到娘的房中,门口秋英腼腆的叫了声:“丁师兄。” 丁少秋含笑问道:“师妹,门主在房里吗?” 秋英点点头,悄声道:“在,她正在和三师伯说话呢!” 丁少秋掀帘举步走入,果见娘正和谢香玉低声说话,当下就叫了声:“娘。” 一面朝谢香玉躬身一礼,说道:“侄儿见过三姨。” 谢香玉站了起来,含笑道:“你们母子谈谈吧,我走啦!” 说着,俏生生的走了出去。 护花门主问道:“少秋,你这个时候来找娘,一定有事了?” “是的。”丁少秋道:“李贤弟和孩儿发生误会,负气走了,孩儿本来是要去追李贤弟的,正好遇上爹,是爹要孩儿先来跟娘说的。” 护花门主蔼然笑道:“你们年纪也算不小了,怎么和小孩一样,吵吵闹闹认了真?” 丁少秋道:“孩儿和李贤弟从没吵过,这回是他误会了孩儿,才负气走的。” 护花门主看着他问道:“他怎么误会你的?” 丁少秋就在谢香玉坐过的凳子上坐下,靠近着娘,把自己练功完毕,走出东园;在林间散步,如何听到尖叫声音,进去一瞧,是小师妹秋霜左脚踩上竹叶青被咬伤,自己如何抱起她返回房中,替她用剑划破伤口,但挤不出毒血来,只好用口替她吮吸,然后嚼烂太乙解毒丹,敷上伤口。 恰好李贤弟进来,误以为自己轻薄小师妹,哼了一声,掉头就走,等自己去找他,他已离去,自己在他案头上发现了一张字条,自己为了人格,非和他解释清楚不可,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一面把拿着的字条,也送给了娘。 护花门主静静的听他说完,也低头看了字条,才道:“少秋,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很喜欢秋霜?” 丁少秋被娘问得俊脸发赧,着急的道:“娘,她是孩儿的小师妹,孩儿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 护花门主道:“咱们虽是武林中人,不拘小节,秋霜被毒蛇咬伤,不得不施急救,因为迟了会蛇毒攻心,所以你不避男女之嫌,用口替她吸出毒血,这一点,娘认为你做得很对,但在第三人看在眼里,也怪不得他会对你发生误会……” 丁少秋红着脸道:“但孩儿问心无愧,李贤弟纵使对孩儿误会,也该把事情弄清楚,这样留下字条,离此而去,岂不是侮辱孩儿人格?所以孩儿非和他说明白不可!” “娘了解你的心情。” 护花门主蔼然笑道:“但在李飞虹来说,她也没有不对!” 丁少秋望着娘,说道:“只是李贤弟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护花门主缓缓说道:“在他来说是很严重。” 丁少秋一怔道:“孩儿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护花门主凝视着他,问道:“你倒说说看,你对李飞虹知道多少?” 丁少秋怔怔的道:“他和孩儿是结义兄弟……” 护花门主道:“娘指的是他身世。”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这个孩儿没有问过他,李贤弟也从没和孩儿说过。” 护花门主嗤的轻笑道:“你和他义结金兰,连他身世来历都不知道。” 丁少秋道:“孩儿和他一见如故,情投意合,才结义为兄弟,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身世来历,似乎并不重要。” 护花门主笑了笑道:“这就是年轻人的想法,事实上,你既然要和人家结为兄弟,推心置腹,就该对这个人的身世来历有个通盘了解,才能结为患难与共的兄弟,那有你这般草率的?” 她不让丁少秋开口,接下去道:“关于他的身世来历,娘倒知道一点。” 丁少秋觉得奇怪,急急问道:“娘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他……” 护花门主道:“李飞虹其实只是她的化名,她原来的名字叫李玉虹,是丐帮帮主李铁崖的独生女。” 丁少秋惊异道:“李贤弟……他会是女子?” 护花门主微笑道:“你现在明白了,她所以要留下字条离去了。” 丁少秋望着娘,搓搓手道:“那……那教孩儿怎么办呢?” 护花门主笑道:“你可以去找她,但总要等你剑练好了才能出去。” 丁少秋道:“孩儿剑法早就练会了。” 护花门主道:“光会有什么用?要熟练,熟能生巧!” 丁少秋道:“老道长说的,这九招剑法,可以练上一生,但要臻上乘境界,还得看各人的悟境和造化,孩儿……孩儿其实也练的差不多了,就是再练上一年,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护花门主沉吟道:“你要去找她,娘不反对,最好还是和你爹同去,娘也可以放心,待会娘会和你爹说的。” 丁少秋道:“娘,孩儿一个人去,娘有什么不放心的?除了老妖婆,凭天南庄那些人,孩儿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呢,就算遇上老妖婆,老道长说过,孩儿学的前面八招,也足可自保了!” 护花门主道:“以你的武功,娘相信足可应付,但行走江湖,并不是全仗武功可以通行无阻,你年纪轻,江湖经验不足,叫娘如何放心?好了,待会娘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说吧!” 丁少秋心想:“自己再说,娘也不肯让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想到这里,只好点点头道:“孩儿听娘的就是了。” 护花门主含笑道:“这才是乖孩子。” 丁少秋起身辞出,一面想着自己如何偷偷的溜出去,和爹走曰圭在一起,那有多拘束? 午餐时候,护花门主和丁季友说了,让他们父子两人一起先去花字门,如果李飞虹不在,那就可能回丐帮去了,就再去丐帮,拜会李帮主。 事情就这样决定,明天一早上路。 丁少秋当着爹娘的面前,不敢多说,心里却盘算着等到晚上自己偷偷的出谷去。 丁少秋不知道护花门是在什么地方?更不辨东西南北。 他从晚饭后偷偷溜出莲花谷,又怕被爹追上,一个晚上,只是提气疾行,奔掠在祟山峻岭之间,直到天色渐吐鱼白,算算差不多也已跑出一二百里了,当下就在一棵大树下盘膝坐下,瞑目运功。 等他运功完毕,疲劳也消除了,看看天色,差不多已是已牌时光,探手从怀中取出面具,戴到脸上,才循着山下大路走去,不过顿饭工夫,进了高大的城门,朝路边行人询问之下,才知这里是南阳城。 走没多远,在大街中一条横街上,看到一家挑着一个大灯笼的长安客店,就往客店行去。 这时已快近晌午,投宿的客人较少,店伙看到有人上门,急忙迎了出来,陪着笑道: “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丁少秋点点头道:“我要一间清静的上房。” 伙计听说他要住上房,就更显得巴结,连声说着:“有!有!” 满脸赔笑道:“小店上房最是清静不过,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着连连弯腰拍手,走在前面,领着丁少秋穿过店堂,一直来至后院,走上台阶,打开正面左首一间房门。 抬手道:“客官请进,这一排房门,北面都有窗户,夏天阴凉通风,最是舒适不过了。” 他跟在丁少秋身后走入,抢着走到北首窗下,伸手推开两扇板窗,后面是一片竹林,果然有凉风吹了进来。 丁少秋满意的点点头。 伙计忙道:“客官请坐,先宽宽衣,小的去给你老打水。” 说完匆匆退去,丁少秋随手把青布剑囊放到床上。 不多一会,店伙打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送来,一面问道:“客官还没用饭吧,要不要小的去吩咐厨下,给你老准备?” 丁少秋道:“好吧,天气很热,我不想上街去了,你就叫厨房里给我做一两样菜送来就好。” 伙计又道:“客官喝不喝酒?” 丁少秋笑道:“大热天,喝丁酒岂不更热,我只要饭菜就好。” 伙计连声应是,又退了出去。 丁少秋掩上房门,取下面具,洗了把脸,再戴上面具,就坐在北首窗下,倒了一盅茶,慢慢喝着,心中想着:“李贤弟会不会去花字门?还是回丐帮去了?花字门总舵是在扬州,丐帮总舵是在河北大名,这一南一北相隔不下千里,自己该去那里才好…… 房门启处,伙计已经提着食盒走人,陪笑道:“饭菜来了。”把食盒放到地上,取出两盘热炒,一大碗汤,在桌上放好碗筷,和一桶白饭,然后巴结的道:“客官请用饭了。” 返身退了出去——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丁少秋吃过午饭,漱了口,就上床睡觉,直到上灯时分,耳中听到有人走近门口才醒来。 只听伙计在门口叩了两下,说道:“客官,该用晚餐了,你老睡醒了没有?” 丁少秋起来打开房门,举步跨出,含笑道:“我出去吃,不用麻烦你了。” 伙计连连哈腰道:“是!是!小的还当你老睡熟了呢,哦,小店隔壁不远的状元楼,可是地道豫菜馆,在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老去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点头道:“好,我去试试。” 出了客店,不过十数步路,果然有一家状元楼,金字招牌,十分显眼,五开间店面,楼上楼下,装潢得金碧辉煌,十分气派。 楼下是普通座,一般贩夫走卒都可以进去,人声嘈杂,流晶也较杂,楼上雅座,才算清静,客人也都是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 丁少秋跨进门,一名伙计就站在门口,抬着手道:“客官请高升。” 迎面就是一道宽阔的黄漆楼梯,光可鉴人。 丁少秋走上楼头,另一名伙计立即迎了上来,招呼道:“客官请到这边坐。” 他把丁少秋领到靠窗的座头上落坐,送上茶水,一边陪着笑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你给我要厨下做几个拿手的送来就好。” 伙计问道:“客官要喝什么酒?” 丁少秋眼看大家都在喝着酒,自己既然上了酒楼,怎好不喝,就随口道:“花雕半斤。” 伙计应着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有时间朝四周打量,酒楼有五间门面,自然相当宽敞,此时华灯初上,食客却并不很多,大约只有六成座头,还有不少桌子空着,所以并不嘈杂。 这时有一名伙计领着二老一少三个人在左边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因为这三人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长形布囊,分明是随身兵刃,才引起丁少秋的注意。 两个老的一个年约七旬开外,须眉俱白,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十分健朗。另一个有六旬光景,两鬃花白,个子较为瘦小,都穿着麻布长衫。年轻的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面貌白皙,斯文之中,另有一股英挺之气。 伙计送上酒莱。丁少秋就自斟自酌,喝酒吃菜! 只听瘦小老者喝了口茶,低沉的道:“闻老三约我们今晚初更到茶庵去,这是什么意思?师兄弟见面,不正大光明的在白天,还要约在初更时分,真是岂有此理?” 白发老者轻喟一声道:“我们师兄弟都是过了花甲的人了,应该是名利之心早巳淡泊才是,闻老三的个性和大师兄一样,听说护华剑谱落在护花门,十年来,一直明察暗访,不肯罢手,依愚兄推测,护花门极可能是青衣庵一脉,总是咱们同门,愚兄也一再劝闻老三,不可再和大师兄一样,造成不可收拾之局……” 瘦小老者道:“二师兄是掌门人,闻老三应该听你的话才是,但他偏激成性,肯听你的吗?” 白发老者淡淡一笑道:“他也是为了本派,立意未可厚非,听不听愚兄,愚兄并不在乎,只要他能不违背祖训就是了。” 丁少秋听到了他们谈到了“护华剑谱”,自是更留上意,心想:“他们口中的闻老三,大概就是闻九章了,那么这两人,也就是华山派的人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伙计又领着六七个人走来,在右首桌上落坐,要过酒茶,伙计退去之后,这七个人就拿起茶盅喝着茶,但却没有一个人互相交谈。 这一情形,自然极为特殊,上酒楼来的食客,那有互不说话之理?丁少秋有此发现,自然要对他们稍加注意。 这一注意,才发现他们七个人都是四十出头、体型壮建的汉子,分明都是有一身极好武功,而且每人身边也都有一个长形布囊,自是他们随身兵刃无疑,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不多一会,半斤花雕已给喝完,吃了三碗饭,就下楼会账,回转客店,伙计送来一壶清茶,披襟当窗,正在喝茶之际,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迥廊传来,三个客人进入小天井左首一间厢房之中,听他们口音,正是酒楼上遇见的二老一少,华山派的人。 心中暗自忖道:“他们方才曾谈到‘护华剑谱’,又说闻老三约他们今晚初更到茶庵去,莫非这三人是闻九章约来的帮手,可能又要到莲花谷去寻衅了,自然既然遇上了,倒要跟他们到茶庵去,听听他们商量些什么?是不是有不利护花门的行动?” 想到这里,就熄灯上床,静坐调息。一会工夫,耳中听到左厢三人已有声息,他们居然开门走出,从小天井纵身上屋。 丁少秋也就悄悄披衣下床,一手提起长剑,从后窗穿窗而出,飞身上屋,凝目看去,果见三条人影朝东掠去。 也就展开身法,一路尾随下去。他因对方二个老的一身造诣极高,不敢逼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跟踪。 越出城墙,前面三人奔行了不过二十来里,已可看到一片林间,隐隐有灯光透出,那是庙宇竖立的天灯,前面三人就朝林中投去。 丁少秋不敢怠慢,急忙长身掠起,悄悄跟了进去。原来这片竹林是在庙的右首,等穿林而出,已可看到庙前有一片空地,左首是小山坡,种着一片茶树。 前面三人走到庙前,便自停住,年轻的一个走上几步,正待伸手叩门。 只见山门呀然开启,走出来的正是闻九章的儿子闻汝清。他左臂被废,下垂着无法举手,看到年轻人立即含笑道:“是齐师弟!” 一面慌忙迎了出来,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弟子叩见二师伯、四师叔。” 原来这两个老者,正是华山四灵的老二齐逸云、老四夏天放。 华山四灵的老大闻九皋和老三闻九章是同胞兄弟。 闻九皋四十年前为了争夺“护华剑谱”,和青衣庵启衅,双方死伤惨重,依然没有得到“护华剑谱”。五年前闻九皋去世,照说该由老二齐逸云继任掌门人,但齐逸云说得好,华山派传到现在,已经二十有四代,二十五代的掌门人,应该由下一代弟子接任,不该由二十四代同辈人接任,他只肯暂时代理掌门,过几年等门下弟子稍有成就,再行挑选继承人。 闻九章一直希望找到“护华剑谱”,就是存有私心,希望他的儿子闻汝清能够当上下一代的继承人,才到处探听护华剑法的下落,终于给他打听到护花门就是青衣庵的后人,才率同子侄找上莲花谷去的。 闲言表过,却说齐逸云目光一注,朝闻汝清问道:“汝清,你左手怎么了?” 闻汝清躬身道:“弟子和堂兄汝贤,都是被护花门的人点废了手臂经络……” 齐逸云微哼道:“你们两个少年气盛,一定是得罪了人家,人家能点废你们手臂经络,要取你盯住命,也易如反掌,这是人家手下留了情!” 他虽没亲眼目暗,却也说得一点没错,这是看到闻汝清手臂被人以剑尖点废经络,可以想像得到的事! 丁少秋心中忖道:“这白发老者倒是个正直之士!” “哈哈,二师兄、四师弟远来,小弟失迎了。” 闻九章含笑从山门中迎出,连连拱手道:“小弟推想你们下午一定可以赶到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夏天放道:“三师兄信柬上不是约我们初更到这里见面的吗?” 闻九章哦了一声,笑道:“那是兄弟和一位朋友约在初更见面,顺便也可以给二师兄、四师弟二位引见,小弟就住在这里,自家兄弟,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了!” 那年轻人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直到此时,才走上两步,躬下身去,说道:“小侄拜见闻师叔。” 闻九章呵呵一笑道:“你是少云,七八年不见,你倒长得更俊朗了,一面抬头朝齐逸云、夏天放两人连连抬手道:“快请里面坐。” 一同往里行去。 茶庵占地不广,一共只有两进屋宇,前进是大殿,后进中间一问,就是客厅。闻九章领着齐逸云三人进人客厅,丁少秋悄悄越墙而人,隐人暗陬。 齐逸云在中间落坐,闻汝贤立即趋了上来,躬身道:“弟子叩见二师叔、四师叔。” 齐逸云眼看两个师侄都被人点废左臂,不觉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三师弟,他们兄弟两个怎么会被人点废左臂的?” 闻九章脸上微现怒容,嘿然道:“是给护花门一个姓丁的小子点废的,这小子已经学会了护华剑法尸 齐逸云问道:“这姓丁韵有多大年纪了?” 闻九章道:“大概弱冠年纪。” 齐逸云一手捻须,徐徐说道:“此人小小年纪,纵然练成护华剑法,但和汝贤、汝清无怨无仇,怎么下此毒手?你们两个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人家才会点废你们左臂。” 闻汝贤道:“弟子和汝清只不过杀死了护花门两个在谷口值岗的人……” “你说什么?只不过杀死了护花门两个在谷口值岗的人?” 齐逸云一张脸不觉沉了下来,严肃的道:“这两个人不是人命?在你眼里,他们的命是一钱不值的,对不对?华山派祖训不以武欺人,不忖强伤生,你们两个居然如此草菅人命,难怪人家要点废你们一条手臂,这姓丁的本该废了你们右臂,他仅废了你们左臂,已经宅心仁厚,让你们残而不废了,你们还待怎的?想找人家报仇?” 丁少秋隐身暗陬,听得暗暗点头,忖道:“在酒楼上,自己就看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果然没有看错。” 闻汝贤、闻汝清两人眼看二师伯说得声色俱厉,那里还敢作声。 闻九章挥了下手,此道:“你们还不出去,给师伯、师叔去沏茶?” 闻汝贤、闻汝清二人慌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下。 齐逸云转脸朝闻九章问道:“三师弟约我们到茶庵来,不知有什么事?” 闻九章干咳一声道:“第一件事,自然是护华剑谱有了下落,为护华门据为已有,护华剑谱是本派镇山剑法,本派非收回不可……” 齐逸云徐徐说道:“本派自从百年前剑谱遗失之后,当时第二十代掌门师祖引咎退位,在后山面壁思过,此后第二十一代师祖就曾立下一条遗训,凡本派中人找到剑谱子,即可立为掌门人,意思是代二十代掌门师祖找回了失物……” 他口气微顿,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说实在,静因师叔也是本派中人,她得到剑谱,原是本派一件喜事,却没想到大师兄继任掌门不久,好大喜功,找上青衣庵,逼着静因师叔交出剑谱,而且不惜以掌门符令,调派七位长老师伯助阵,非歼除青衣庵这一支不可,以致双方精英尽失,剑谱依然没有收回,这件事,始终是有背祖训之事。” 他严肃的目光投注到闻九章的脸上,接着又道:“如今护华剑谱既然有了下落,据愚兄推想,这个号称护花门的门派,很可能就是青衣庵一脉,也总是本派中人,愚兄想找他们门主谈一谈……” 刚说到这里,闻汝贤、闻汝清正好从里面端着三盏茗茶走出,分别送到齐逸云、夏天放二人几上,恭敬的说着:“二师伯、四师叔请用茶。” 另一盏送给了齐少云。 闻九章含笑道:“二师兄、四师弟,这是这里当家采收的最好山茶,请试试香味如何?” 齐逸云、夏天放依言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齐逸云点头道:“果然是好茶。” 夏天放道:“咱们来了,这里当家,怎么不出来一见呢?” 闻九章道:“这里当家并非武林中人,早就睡了,师兄既然说是好茶,怎不多喝一口?” 齐逸云点点头,果然又喝了一口,说道:“三师弟方才说的第一件事是剑谱有了下落,可是还有第二件事,三师弟怎么不说下去呢?” 闻九章目中闪过一丝诡笑,忙道:“不错,第二件事是小弟想和二师兄打个商量……” 齐逸云一手捋须,含笑道:“三师弟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闻九章道:“小弟就直说了,先兄只有汝贤一个儿子,小弟也只有汝清一个,他们左臂被废,终身成残,总是憾事,据古灵子道兄见告,只有天南庄姬太君神功入化,可以替他们二人打通手臂经络……”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口中的姬太君,大概就是姬七!”了。” 齐逸云道:“愚兄此次东来,风闻天南庄和江南武林同道发生极大冲突,双方势成冰炭,他们姬太君肯替汝贤、汝清二人疗伤,不会毫无条件,咱们华山派信守祖训,一向不参与江湖纠纷,三师弟对此事应该多加考虑才是。” 闻九章道:“兄弟已经考虑了很久,汝贤、汝清兄弟二人,乃是闻家后代,被人废去一臂,总是要设法治疗才是,各大门派中,唯一可以恢复他们被废经络的,只有练习少林寺的易筋经,但易筋经是少林镇寺之宝,即使是少林弟子,也未必能够学习,何况是华山门下,除了练少林易筋经之外只有天南庄姬太君一人,可以使他们完全恢复,小弟也只好亲自前去向姬太君面求了。” 齐逸云问道:“你今晚可是约了古灵道兄?” 闻九章道:“是的,古道兄大概也快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大笑一声道:“兄弟久仰华山四灵高名,今晚何幸,得瞻三位道兄清范?” 随着话声,古灵子已从门外飘然走入。 丁少秋心头蓦然一动,忖道:“古灵子并未从山门外来,那是早已在店中了。” 他直觉的感到今晚似有什么不对,但这只是自己有此预感而已,说不出那里不对了。 屋中齐逸云、闻九章、夏天放三人慌忙站了起来,一齐拱手为礼。 闻九章忙道:“二师兄、四师弟,我来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古灵门主古道兄,这是敝师兄齐逸云、这是敝师弟夏天放。” 古灵子、齐逸云、夏天放三人互相说了些久仰的话,便自相继落坐,齐逸云又要齐少云过来,见过古掌门人。 古灵子连连还礼,口中说着:“不敢!” 闻汝清已端上一盏茶来! 闻九章轻咳一声,朝古灵子道:“古道兄,二师兄是敝派代理掌门,日前道兄和兄弟所谈之事,现在二师兄在这里,古道兄还是和二师兄当面说吧!” 齐逸云看了闻九章一眼,朝古灵子抱抱拳道:“古门主有何见教,只管请说,兄弟洗耳恭听。” 古灵子呵呵一笑,漾起了一脸皱纹,拱手道:“兄弟那就直说了,兄弟前天遇上闻老哥,才知贵派掌门人哲嗣和闻老哥的少君,都中了护花门姓丁的小子剑伤,废去左臂,二位少侠都是贵派门下年轻一代的俊彦,废了左臂,岂不终身成残,殊为可惜,当今之世,能够治疗废臂的人,除了天南庄姬太君,只怕无第二个人……” 齐逸云点点头道:“此事方才闻师弟已和兄弟提过。” 古灵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又道:“姬太君久仰贵派盛名,如今天南庄已成为武林同道集会之所,齐老哥如能驾莅天南庄,必成姬太君的上宾,二位少侠也定可蒙姬太君施救,不知齐老哥尊意如何?” 他是成了精的老江湖,有些话不用明说。 天南庄拉拢各大门派,齐逸云是华山派的代理掌门人,只要去了天南庄,也就等于加盟天南庄了。 齐逸云当然听得出来,淡淡一笑道:“敝派祖训严禁门人涉足江湖,虽有九大门派之称,但九大门派每次集会,敝派很少参加。因此古门主盛意相邀,兄弟实有不便,闻师弟为了汝贤、汝清之事,可以私人名义前往天南庄,如蒙姬太君赐予治疗,兄弟至深感激,如同身受,这是敝派祖祖训,还望古门主多多见谅。” 闻九章脸色微变,看了古灵子一眼。 古灵子嘿然道:“齐老哥是碍于贵派祖训,不便前往天南庄,但齐老哥为贵派两位门人着想,似乎该亲自前去求治,以昭郑重,姬太君看在华山派掌门人的面上,自会答应,如果闻老哥前去,姬太君只怕未必应允,此事还望齐老哥三思。” 齐逸云脸有难色,微微摇头道:“这个兄弟实有难处。” 闻九章愤然道:“二师兄难道你眼看汝贤、汝清左臂残废,不加援手吗?” 齐逸云正容道:“三师弟,愚兄代理掌门,虽是暂代,总是一派掌门,岂可为了两个门人,降格去求天南庄?何况汝贤、汝清杀死两个无辜之人,才被人废去左臂,可谓咎由自取,照说愚兄还应该按门规处罚他们,如今不加处罚,已是宽容他们,怎好反而为了他们两个,去向外人求治,这个愚兄断难答应。” 闻九章冷笑一声道:“兄弟知道,二师兄暂代掌门,一代就是五年,如果按本派规定,下一代的继承人,按长幼次序,该由汝贤继任,汝贤之后,轮到汝清、汝清之后,才轮到少云,如今汝贤、汝清同时遭人废去左臂,无法担任掌门人,你家少云,岂不是正好接上?否则只要你去一趟天南庄,向姬太君说句请求的话,轻而易举,对你一无所损,你何以不肯答应?” 齐逸云听得神色为之一变,说道:“三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愚兄当日不肯继任掌门,只允暂代,是为了培养下一代,愚兄此心,可对天日,绝无半点私心,本门大弟子汝贤,虽然废去一臂,但只要他人品好,一样可以继任掌门,绝不会传给犬子少云。至于要愚兄去向姬太君求治,对我个人固然毫无损失,但我是华山派的代理掌门人,这样做,会对华山派的声誉有极大的损失,如果我今天不是华山派的代理掌门人的身份,愚兄早就答应了,这一点,三师弟应该明白。” “好!”闻九章道:“二师兄既然自恃身份,不肯去天南庄,那就由小弟去好了。” 齐逸云道:“如此就好。” 闻九章手掌一摊,说道:“那么二师兄请把掌门令符交给兄弟。” 齐逸云一怔道:“二师弟何出此言?” 闻九章道:“二师兄代理掌门,已经代理了五年,既是代理,二师兄可以代理,兄弟也可以代理,对不?再嘛,你方才曾经说过,本门大弟子汝贤,虽然废去一臂,一样可以继任掌门,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大师兄当年继任掌门只有二十六岁,二师兄早该立汝贤为掌门人了,所以二师兄交出掌门令符来,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夏天放一直没开口,这时忍不住开口道:“三师兄,就算本派要立汝贤为掌门人,也该正式举行,不宜如此草率,依兄弟之见,此事该等回山之后再说,目前汝贤左臂若废,还是先由三师兄先陪他去治疗伤势才是。” 闻九章双目一瞪,沉哼道:“咱们这样前去天南庄,有谁瞧得起咱们?” 古灵子道:“闻老哥这话说得是,如今的天南庄,各省的武林同道,知名之士,谁不趋之若鹜?大大小小的门派掌门人多得是,华山派是九大门派之一,只有掌门人去了才会受到他们重视。” 闻九章道:“二师兄,你总听到了?你不去可以,掌门令符令晚可得交给兄弟。” 齐逸云听得勃然变色,怒喝道:“三师弟,你这是什么话,你要以华山派掌门符令,去投靠天南庄?” “二师兄这投靠二字说得多难听?” 闻九章得意一笑道:“天南庄有诚意敦请咱们华山派加盟,二师兄不肯屈就,人各有志,由兄弟代表,也未尝不可,姬太君还答应咱们,不但可以治愈汝贤二人被废手臂,还可以帮咱们向护花门夺回护华剑谱,对咱们来说,该是十分有利的条件……” “不用说了。” 齐逸云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盏跌落地上,气愤的站起身来,沉喝道:“华山派堂堂正派,此事愚兄万万不能同意,莫说掌门令符愚兄留在华山,就算带在身边,也不会交与你的,你去投靠天南庄,人各有志,愚兄再劝,你也不会听从,但这是你私人行为,与华山派无涉,你也不得以华山派任何名义参与,好了,愚兄良言尽此,四师弟,咱们走!” 闻九章也虎的站起身来,冷笑道:“二师兄不交出掌门令符,就想走吗?” 齐逸云沉喝道:“三师弟,你敢对我怎样?” 夏天放也喝道:“三师兄你怎可对二师兄如此说话?” “从现在起,我就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汝贤就是华山派掌门人继承人。” 闻九章大不刺刺的晃动着肩膀,以轻蔑的眼光看着齐逸云,诡异的笑道:“齐逸云,不交出掌门令符来,就是死!” “闻九章,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齐逸云气得身躯发抖,呛的一声抬手掣出长剑,嗔目喝道:“今晚我要以代理掌门人的身份,替本派清理门户!” 长剑一指,喝道:“闻九章,如果你此时低头认罪,随我回山,面壁思过,还可饶你不死……” “哈哈,齐逸云,你以代理掌门为名,窃踞掌门宝座五年,还不够吗?现在由我来代理,又有何不可?” 闻九章洪声大笑,接道:“至于你想在这里动兵刃,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齐逸云哼道:“你就是约了帮手,我也非把你押回山去不可!” 闻九章居然以新任代理掌门人自居,左手一抬,喝道:“汝贤,你过去把不肯移交的齐逸云给我拿下。” 闻汝贤躬身应道:“弟子遵命。” 一个转身,锵然发剑,目注齐逸云喝道:“二师叔,小侄奉代理掌门人令谕,情非得已,得罪了。” 他也把闻九章说成了代理掌门,当真黑白不分,话声出口,正待发剑。 齐少云一步抢了出来,说道:“爹,让孩儿来会会这个叛派逆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抢目喝道:“闻汝贤,你左臂已废,本公子就让你先发剑好了。” 闻汝贤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姓齐的小贼,你老子代理掌门,一代就是五年,满心想把掌门人留给你,我杀了你,看你老子还想留给谁?” 长剑一振,一招“毒蛇出洞“,剑光曲折一闪,直向齐少云当胸奔来。 齐少云对“华山剑法”,自幼在乃父耳提面命之下,练了十几年,那一招用那一招破解,早就滚瓜烂熟,才一上手,不肯和对方硬挤,使了一招“迥光反照”,左足跟着迅疾外转,身子一下转到了闻汝贤身后,右手一扬,点向他脑后“玉枕穴”。 两人同是华山门下,练的是同一套剑法,只要你身形一动,对方就知道你要使那一招了,因此尽管两人剑势使得十分凌厉,依然谁也伤不了谁分毫。 闻九章左手一抬,喝道:“汝清,你去把齐逸云擒下!” 闻汝清答应一声大步走上,掣剑在手,喝道:“齐师伯,你要我动手还是束手就缚?” 齐逸云怒声道:“孽畜,你敢对我这般说话?” 闻汝清轻蔑的笑道:“爹要我把你擒下,我尊你师伯,所以先问你一声,不然,我早就动手了。” 齐逸云怒笑道:“你动手试试看?” 闻汝清大笑道:“动手就动手,我还怕你不成?” 长剑一抬,幻起三朵寒星,朝前飞洒过来。 齐逸云哼了一声,却并未使剑,他练剑数十年,那会把闻汝清放在眼里,长剑迅疾交到左手,右手抬处,凌空拍出一掌。 这十掌堪堪拍出,顿时感到不对,但觉真气涣散,四肢有些僵麻,根本发不出力道,闻汝清却在此时,长剑闪电般一转,剑尖迅快落在胸口“气门”和右肩“云门”、“肩禹”三处穴道上。 齐逸云失声怒喝道:“闻九章,你……竟然在茶水里做了手脚……” 闻汝清厉笑道:“可惜你知道已经晚了。” 长剑随手插到地上,人已一下欺近过去,又是一指点了齐逸云的“璇玑穴”。 夏天放听二师兄说出闻九章在茶水里做了手脚,心头不禁一愣,喝道:“汝清,你还不住手?” 闻汝清一下制住了齐逸云,身形一闪欺到夏天放面前,笑道:“四师叔,你也该歇一会了。” 拍手一指,点了过去。 夏天放要待闪避,但身躯麻木,那里还闪避得开? 这时闻汝贤和齐少云双剑疾发,快打快攻,已打出五六十招,两人虽全力拼搏,总逃不出一百二十八招华山剑法范围,纵然剑光飞洒,看去激烈无比,却都能见招拆招,功力悉敌,自无惊险可言! 就在此时,但见一条人影欺入一片剑影之中,投手间,剑影倏敛,闻九章业已制住了齐少云的穴道,大袖一挥,朝闻汝贤吩咐道:“你过去搜搜齐逸云的身上,可有掌门符令?” 闻汝贤答应一声,返剑人鞘,走到齐逸云身边,伸手人怀掏摸了一阵,除了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什么也没有,这就回身道: “小侄搜过了,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闻九章道:“会不会在夏天放身上?” 闻汝贤又去搜了夏天放的身上,说道:“也没有。” 闻九章嘿然道:“他果然没带在身上。” 古灵子呵呵一笑,拱手道:“恭喜闻老哥,荣任代理掌门人,咱们可以走了。” 闻九章拱手还礼,大笑道:“兄弟还得谢谢古掌门人大力支助,兄弟不胜感激之至。” 一面回头朝闻汝贤吩咐道:“这小子一口茶也没喝,你让他喝上几口,咱们就得走了。” 闻汝贤答应一声,过去拿起茶盏,走近齐少云身边,先放下茶盏,捏开齐少云牙关,把一盏茶从他口中灌了下去,一面问道:“二叔,这样可以了吗?” 闻九章沉笑道:“子不过午,咱们不用去动他们,就没有人知道是咱们下的手了。”说罢,抬抬手道:“古门主请。” 四人走出天井,就纵身掠起,宛如四头夜鸟,越墙飞射出去。 丁少秋眼看他们争夺代理掌门,居然不顾同门之谊,在茶水中不知下了什么毒药? 等他们走后,丁少秋迅快的掠了出去,窜人屋中,首先伸手解开齐逸云受制的穴道,那知穴道乍解,齐逸云就砰的一声倒卧在地。 丁少秋吃了一惊,急忙蹲下身去,用手探他鼻息,虽极微弱,总算还有一口气在,但脸色已呈灰黯,连指甲都变得灰黑。 他根本不知中的是什么毒,急忙从怀中取出“太乙解毒丹”,拨开瓶塞,倾出三颗药丸,纳入齐逸云口中,然后又替夏天放、齐少云三人解开穴道,喂了解毒丹。他不知道自己的解毒丹,能不能解三人之毒?但只好一手按剑,坐在一旁守候。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间,齐边云首先呻吟一声,倏地睁开眼来,翻身坐起。 丁少秋看得大喜,心想:“老道长的解毒丹真灵!” 一面忙道:“老丈剧毒初解,快去运气试试,是不是完全好了?” 齐逸云闻声转过头来,看了丁少秋一眼,问道:“老朽是尊驾解救的了?” 丁少秋道:“老丈不可说话,还是先运气检查检查看,体内是否留有残余的剧毒?” 齐逸云点点头,果然依言就在地上盘膝坐好,运气检查,很快就检查完毕,睁开眼,含笑道:“多蒙小兄赐救,考朽体内剧毒已全化去了。”说着,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又道: “老朽师弟和小儿他们也……” 丁少秋不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令师弟和令郎都已服下解毒丹,大概也快醒过来了。” 话声甫落,夏天放和齐少云果然同时清醒过来,翻身坐起。 齐逸云喜道:“四师弟、少云你们都醒了!” 夏天放站起身,看到丁少秋,不觉奇道:“二师兄,这位是……” 齐逸云笑道:“咱们幸蒙这位少兄赐救,不然剧毒已经发作,只有暴尸于此了。” 一面朝丁少秋抱抱拳道:“老朽方才只顾运气检查全身,还没请教少兄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举手从脸上揭下面具,含笑道:“小可白鹤门下丁少秋,也是护花门的人。” 齐逸云喜道:“护花门实出华山一派,咱们算来应该是一家人了,老朽给少兄引见,这是四师弟夏天放,这是小儿少云。” 丁少秋和夏天放、齐少云二人抱拳为礼。 齐逸云又道:“敝师侄汝贤、汝清二人,曾被护花门一位姓丁的以护华剑法废去左臂,不知可是小兄弟吗?” 丁少秋道:“正是小可。” 齐逸云点头道:“废得好!”但他似有不信之色,问道:“小兄弟年事极轻,居然练成了护华剑法?” 丁少秋道:“老丈垂询,小可也只是最近才练会的。” 齐逸云目光紧注着丁少秋欣然道:“小兄弟果然光风霁月,少年隽才,只不知护花门中有多少人练成护华剑法?” 丁少秋道:“只有小可一人。” 夏天放问道:“护花门成为江湖一个门派,定有不少高手,不知何以只有丁少兄一个人练呢?” 丁少秋道:“小可曾听家母说,这是本门师祖遗训,凡本门中人能练成这套剑法的人,即是本门的继承人。” 齐逸云听得连连点头道:“这和本派师祖遗训甚为相合!” 一面抬目说道:“小兄弟既然练会护华剑法,想必也知道和华山的渊源了,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兄弟能不能答应?” 丁少秋道:“老丈有什么事但请明说,小可可以办到的,无不遵命。” 齐逸云抬头望望天色,说道:“护华剑法,本派失落已有多年,老朽想请小兄弟演练一趟,让老朽三人得窥师祖遗失的剑法,以偿宿愿,不知小兄弟可否?” 丁少秋道:“老丈言重,这套剑法原是贵派所创,小可岂敢藏私?” 齐逸云欣喜的道:“小兄弟襟怀旷达,老朽这里先行谢了。” 说着连连抱拳作辑。 丁少秋慌忙拱手还礼道:“老丈不可多礼,此处不便施展,请三位一起到外面去。” 四人一起走出,齐逸云等三人就在阶上站定。 丁少秋独自走到天井中间站定,缓缓抽出长剑,抱拳道:“老丈多多指点,小可献丑了。” 话声甫落,人已吸气离地而起,人影疾转如轮,长剑连续点出。 他如今内功已有极大精进,‘双足离地数寸,展开剑法,本来每招九式,就要落地点足,再使第二招,现在却可以凭着一口真气,连续使展。 齐逸云练剑数十年,从他展开剑法开始,就全神贯注,凝足目力瞧去,但见这少年人整个人离地飞起,身子宛如浮在空际,左右飞旋,剑光如寒星飞洒,自己枉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除了可以看出这套剑法十分眼熟,仿佛具有华山剑法招数的根源,却竟然连一招也看不清楚! 不到盏茶工夫,丁少秋已把九九八十一剑使完,剑光倏隐,一个人也已回到原处,业已返剑入鞘,拱手道:“小可会而不精,二位老丈幸勿见笑。” 齐逸云看的如醉如痴,直等丁少秋开口说话,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喜形于色说道: “小兄弟已把这套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老朽当真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一面仰首向天,喃喃说道:“弟子何幸,今晚幸而身中剧毒,才能遇上这位丁小兄弟,得睹祖师所创剑法,这也是华山派之幸!” 说到最后,竟然老泪纵横,不能自己。 丁少秋看得心中极为感动,心想:“看来华山派对这套剑法,竟有如此重视,无怪当年闻九皋要率众向青衣庵强取,闻九章十余年来一直追查护花门下落了!” 只听齐逸云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回头朝夏天放、齐少云两人说道: “四师弟、少云,你们快进去找找看,这底中住持,是否也中了剧毒?趁小兄弟在此,万一中了毒,也可以施救,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深知闻九章的为人,才想到庵中住持可能也中了剧毒。 夏天放、齐少云答应一声,立即急步朝两边禅房中走去。 不多一会,只见齐少云从左首禅房奔了出来,说道:“爹,左首一阿,躲卧着一老一少两个尼姑,确实中了剧毒,业已昏迷不醒人事。” 夏天放也从禅房中走出,说道:“右首一间禅房并无人住。” 齐逸云愤然道:“三师弟当真灭绝人性,这里住持与他无怨无仇,也要毒杀她们!”一面朝丁少秋拱手道:“小兄弟可否再试几粒解药……”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事不宜迟,就请齐兄带路,先给她们服下解药才是。”‘齐少云道:“丁兄请随兄弟来。” 丁少秋跟着齐少云走入左首禅房,果见地上躺着一老一少两个尼姑,当下立即从身边取出药瓶,打开瓶塞,倾出六粒药丸,和齐少云分别给两人喂下药丸。 齐少云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丁少秋笑道:“只要她们尚有一口气在,眼下解毒丹,就可没事了。” 齐少云道:“丁兄这解毒丹如此灵效,想必是护花门秘制的了?” 丁少秋道:“这是一位老道长送给小弟的。” 齐少云道:“兄弟真是羡慕丁兄,年纪不大,不但剑法神奇,江湖上的阅历也比兄弟多得多了。” 丁少秋笑道:“齐兄夸奖,小弟行走江湖,也只是几个月而已!” 齐少云道:“兄弟觉得和丁兄一见如故,不知丁兄肯交兄弟这个朋友吗?” 丁少秋欣然道:“小弟也觉得和齐兄有一见如故之感,咱们今后就是朋友了。”说着就伸出手来。 齐少云大喜过望,也立即伸出手去和丁少秋紧紧的握住,一面说道:“我们出去吧!” 两人回到天井,齐少云面有喜色,说道:“爹,孩儿和丁兄一见如故,已经是朋友了。” 齐逸云欣慰的道:“丁小兄弟少年有为,你这次随为父出来,能够交上丁小兄弟这位朋友,那是你的福缘,人生最难得的就是交上一个好朋友,今后你要向丁小兄弟多多学习学习。” 丁少秋忙道:“老丈如此夸奖,小可愧不敢当。” 齐逸云问道:“丁小兄弟不知落脚何处,老朽三人住在城内长安客店,老朽想邀小兄弟前往,今晚作一长夜之谈,不知小兄弟肯同往吗?” 丁少秋道:“小可也住在长安客店。” 齐逸云喜道:“如此甚好,咱们那就一起回客店去吧!” 回到长安客店,齐逸云就把丁少秋邀到左厢。 齐少云倒了一盏茶给丁少秋道:“丁兄喝杯茶。” 丁少秋慌忙站起身道:“谢谢齐兄。” 齐逸云含笑道:“丁小兄弟不用客气,请坐了好说话。” 丁少秋和齐少云坐到下首。 齐逸云间道:“小兄弟方才自称白鹤门下,怎么又会是护花门的人呢?” 丁少秋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原是武功门的人,自幼奉祖父之命拜在白鹤观松阳子门下,今年端午会后,自己和义弟前去雷岭觑探虚实,中途遇上青衫人邀自己前去护花门,以及自己练习“护华剑法”的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 齐逸云听得呵呵大笑道:“原来小兄弟还是武功门丁老英雄的贤孙,又是松阳道长门下,二十年前老朽途经武功,曾和令祖及令师有过一面之缘,小兄弟本来已得两家之长,如今又练成护华剑氏可谓身兼三门绝艺,当代年轻一辈中,已是杰出之士,可喜可贺……” 丁少秋道:“这是前辈过奖。” 齐逸云续道:“护花门原是莲花魔的后身,本是华山一派,百年前第二十代师祖遗失护华剑谱,引咎退位,在后山面壁思过,第二十一代师祖就曾立下遗训,本派中人找到剑谱,即可立为掌门人,意思就是这人能代二十代师祖赎罪找回失物之故。大师兄(闻九皋)就是因为静因师叔得到剑谱,怕她依照遗训,要他让出掌门人之位,遂率同几位师弟,向青衣庵强索,败在静因师叔手下,大师兄就以此为借口,调集本派七位长老,兴师问罪,痛下杀手,企图夺回剑谱,此一行为,自然大大违反师祖遗训,老朽虽几经相劝,无如大师兄当年年轻气盛,不加理会,那一场同门自相残杀的结果,青衣庵悉数遇难,本派也死伤了三十余人,可说惨烈之至……” 口气略为一顿,又道:“五年前,大师兄仙逝,几位师弟要老朽接掌门户,老朽因一来本派掌门该由下一代弟子继任,二来是希望找到护花门的人,贯彻师祖遗训,由保存护华剑法的青衣庵嫡传弟子来继任掌门,也可由此化解前嫌,才答应暂时代理掌门人职务的……” 他感概系之的说着,自然没有人从中插嘴,只听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师门不幸,大师兄铸错于前,三师弟又轻信人言,去投靠天南庄,说来真是令人痛心疾首,但可喜的是护华剑法有了传人,也差可告慰历代师祖了……” 随着话声,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翻起被褥,取出一个小布包,迅疾打开,拿起一面比手掌略小的紫金牌,托在右掌,朝丁少秋肃然道:“护花门继承人丁少秋跪下听命。” 丁少秋愣然不知所措。 夏天放含笑道:“丁少兄已知青衣庵是华山一派,护花门自然也是华山派的人了,二师兄要你跪下听命,你就快跪下来听二师兄宣布命令。” 丁少秋看他这么说了,只好屈膝跪下。 齐逸云郑重的道:“华山派第二十四代代理掌门人齐逸云以本派掌门符令传给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丁少秋,从现在起,你就是本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发扬光大,为本派在武林中重放异彩,是所至望,你还不把符令接过去?” “他居然把华山派掌门人传给自己?”丁少秋不禁愕然相对,抬头道:“这个小可只怕担当不起……” 齐逸云正容道:“你担当不起谁担当得起?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来,看过多少人,自信老夫还有几分眼力,小兄弟身兼两家之长,又是唯一学会护华剑法的人,除了你担任本派掌门人,还有什么人最适合的?老夫要你继任掌门,是为了华山派,你是护花门的继承人,学会了护华剑法,难道不能为华山派做点事?所以这也是你的责任,你应该负起的,快把符令接过去。” 丁少秋还待再说。 齐少云在旁道:“丁兄,家父说的是真理,只有你担任掌门人,才符合师祖遗训,不可再推辞了。” 丁少秋只得伸出双手,高过头顶,接下华山派掌门紫金令牌,口中说道:“弟子谨遵教诲。”然后站起身来。 齐逸云面有喜色,朝丁少秋道:“你还不把符令收好了,这是掌门人的信物,切切不可遗失。” 丁少秋把紫金令牌收入怀中,一面为难的道:“弟子接下了如此重大的任务,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齐逸云含笑道:“你既然接掌了华山派,自然要到华山派去正式举行继承大典,并邀请各大门派的人前来观礼,目前……” 丁少秋急道:“弟子目前还有事待办……” 齐逸云一手捋须,笑道:“老夫说的,并不是要你马上去华山,老夫预定十月十五日举行,目前尽管去办你的事,等你办完事后,可邀请令祖、令师、令尊堂一起上华山来。” 丁少秋道:“弟子遵命。” 接着又道:“弟子不知如何称呼你老?” 齐逸云含笑道:“你是第二十五代掌门人,就叫我老夫和夏师弟一声师伯好了。” 丁少秋慌忙拜了下去道:“弟子叩见两位师伯。” 齐逸云又道:“起来,起来,还有一件事,就是闻三弟了,他此去天南庄,定然以华山派代理掌门人自居,欺师灭祖,莫此为甚,他一旦知道老夫把掌门符令传给了你,必然心有不计。他为了和老夫争夺代理掌门,可以不顾数十年同门之义,暗下毒手,对你自是更会无半点顾忌了,如论武功,你也许足可胜他,但天南庄收容了大批黑道中人,用迷、用毒的能手大有人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得多加小心。” 丁少秋道:“弟子省得。” 齐逸云又道:“你如果和他遇上了,你可以掌门人的身份,替华山派清理门户,但老夫希望最好不要取他性命,能够废去他一身武功,也就算了。” 丁少秋道:“弟子遵命。” 齐逸云道:“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丁少秋躬身道:“弟子那就告退了!”转身退出。 夏天放道:“二师兄,丁少秋人品武功固然不错,但把掌门符令传给他,小弟总觉得太早了些。” 齐逸云微微一笑道:“谙葛亮一生唯谨,能谨慎总是好事,你看愚兄平日是鲁莽的人吗?丁少秋不但出身武功,是丁南屏的孙子,又拜在白鹤门松阳子的门下,松阳子从不收徒,能够破格收他为徒,岂是易事?不外乎丁少秋的骨格清奇,会成大器,这且不去说它……” 一手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凉茶,续道:“就是他练成护华剑法一点,就已符合本派祖训,应该把掌门人传给他,愚兄老眼不花,看人大致也不会太错,此子一身修为,已不在你我之下?” 他说到高兴处,不觉呵呵一笑道:“四师弟,愚兄可以断言,由丁少秋继任掌门,不出十年,本派即可光大门户,声誉日隆,这事你我都可以看得到的。” 一面回头朝齐少云道:“少云,记着,丁少秋年纪虽然比你小上几岁,但他目前的造诣,已胜过你甚多,交朋友不在乎多,像他这样的朋友,能交上一两个,终身就会受益不浅。” 齐少云道:“孩儿知道。” 一宵过去,翌日清晨,丁少秋刚盥洗完毕,只听房门外传来齐少云的声音叫道:“丁兄起来了吗?” 丁少秋迎了出去,抱拳道:“齐兄早。” 齐少云道:“兄弟是来请丁兄一起过去吃早点的。” 两人来至左厢,齐选云、夏天放已经坐在小圆桌上首,桌上放着一锅稀饭、一大盘馒头,另外还有四碟小菜。 丁少秋慌忙趋上几步,躬身道:“二位师伯早安。” 齐逸云含笑道:“用过早点,就要上路,不用多礼,快坐下来吃吧!” 丁少秋、齐少云一起在下首落坐,各自装了一碗稀饭,就低头吃喝起来。 齐逸云问道:“少秋,你要去那里?” 丁少秋道:“弟子要赶去河北丐帮总舵。” “唔!”齐逸云一手撕着馒头,说道:“丐帮李帮主和老夫也是素识,看到他就替老夫代为问候。” 丁少秋道:“弟子自当谨记。” 早餐后,齐逸云等三人要赶返华山,就是西行,丁少秋要去丐帮总舵,是要北去,会帐走出客店,就要分途。 齐逸云叮嘱他路上小心,务必在十月十五以前赶上华山去。 丁少秋点着头,应了两声“是!” 齐少云和丁少秋一见如故,极为投缘,如今很快就要分手,心头自是十分惜别,紧紧握着丁少秋的手,说道:“掌门师兄,你要早些上华山来。” 丁少秋摇撼着他的手,笑道:“一定,这还用说?” 一面朝齐逸云、夏天放二人拱拱手道:“二位师伯珍重,请上路吧!” 齐逸云、夏天放也各自说了句:“珍重。” 带着齐少云朝大街西首行去——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丁少秋背起青布长囊,由大街折向北门出城,中午时分,赶到方城,正想找个地方打尖,瞥见前面正有一个矮胖人影,在街上躲躲闪闪的急步走着。 这人天生就像一个肉团,给人的印象深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喜,暗道: “这人不是花字门副总监矮财神拜天赐吗?自己正因不知花字门在那里?遇上他正好跟他打听李贤弟是不是回花字门去了?他们总舵设在那里?” 想到这里,正待出声! 只见前面的矮财神忽然左右回顾,身形一闪,迅快的朝一间店铺门口钻了进去。 丁少秋只觉他行动诡秘,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忖道: “他这是做什么?” 一面脚下加紧,跟了过去。 原来这是一家临街的面馆,门面不大,从门口进去,只有一排桌子,边上就是走道,但里面却很深,经过四五张桌子,左边就有一大间,放着十来张桌子,这时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食客们全是贩夫走卒之类,敞开着胸襟,大声说话,人声十分嘈杂。 整个店里只有两个伙计,忙着端酒、端面,嘴里还在吃喝着算账,看到丁少秋只有一个人走入,一名伙计正好端了两碗面从他身边经过,随口说道: “客官只有一位吧,那里有空,随便坐好了。” 丁少秋目光一动,就看到矮财神拜天赐坐在中间一排的第二桌上,敢情也刚坐下来,他右首边一个人正在替他斟茶。 斟茶的人,丁少秋也很熟,那就是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 “这人如今专门替天南庄作说客,他们约在这里见面,莫非有什么交易不成?” 丁少秋如今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多少也增进了不少江湖经验,心念这一动,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举步走了过去,在他们有首一张只坐着一个食客的桌旁坐了下来。 古灵子、矮财神都是老江湖了,看到有人走近,不约而同的回头朝丁少秋望来,但丁少秋脸上戴着面具,那只是一个面貌平庸三十出头的汉子,这样的人,江湖上到处都可以遇上,两人自然也不会去十分注意他了,依旧别过头去。 丁少秋也和其他食客一样,要伙计切了一盘卤菜,半斤花雕,和一碗面。 伙计退走之后,他就暗自谛听古灵子和矮财神谈些什么? 这两个老江湖故意选在人声嘈杂的小面馆里,第一、当然是因为这种地方,不会遇上熟识的人。第二、人声虽然嘈杂,但以他们的功力,双方话声说得再轻,也一样可以听得清楚,却不虞被别人听去。 但他们可算错了一点,以丁少秋目前的内功修为,双方相距不远,就是不用心谛听,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古灵子低笑道: “那不就正好,你只要把东西往易婆子身上一放,一切事儿都由她承担,你老哥和柯长老就名正言顺的接掌了一门一帮,大伙谁不心服口服?” 矮财神连连头道: “门主此计大妙,兄弟就遵照你老指示行事。” 丁少秋不知他们说的究是何事?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易婆子是谁?但古灵子是天南庄的走狗,已无可疑,矮财神和他挂钩,也显然是花字门的内奸,那么…… 他们说的顺利接掌一门一帮,莫非会是花字门和丐帮? 丁少秋心头蓦地一动,只听古灵子又道: “那小子好像在窃听咱们谈话!” 矮财神一怔道:“你老是说刚才坐下来的那个点子?” “不是他还有谁?” 古灵子嘿然道: “不过以他这点修为,也未必能听到什么?” 矮财神道:“兄弟去废了他。” 随着话声,正待起身。 古灵子一摆手道: “不劳拜兄出手,待会拜兄只管先行,这小子由我来处置他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给他们发现了,我倒要看看你古灵子如何处置我?” 伙计端上一盘卤菜和一壶绍洒,丁少秋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手提起酒壶,自斟自酌的吃喝起来。 过不一会,伙计又送上面来。 矮财神看丁少秋一壶酒喝得差不多了,面也吃了将近半碗,这是试他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一走,他如果马上放下面碗,跟了出来,就可证明他是缀着自己来的了。 当下站起身,朝古灵子拱拱手道: “古门主,请恕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古灵子忙道:“拜兄只管,请便。” 矮财神离开座位,举步往外就走。 丁少秋为了要戏耍古灵子,故意作出要盯着矮财神的模样,慌忙取出一铱碎银,往桌上一放,拿起青布囊,匆匆朝门外跟了出步。 矮财神拜天赐一身轻功原极了得,就在这一瞬间,早已奔出老远,丁少秋目光一注,发现他朝北门而去,自己也正要走北门,这就远远跟了下去。 出得北门,不足三五里路,即是一片荒家的招抚岗,丁少秋正行之际,突觉身后微风一飒,心中暗暗冷笑:“是古灵子!” 但他艺高胆大,故作不知,就在这一瞬间,只觉有一只铁爪似的手,一下朝自己右肩“肩井穴”上抓落。 现在丁少秋不好再装作不知道了,口中“啊”了一声,急急说道: “什么人……” 只听古灵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道: “年轻人,老夫只想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丁少秋故意痛得弯下腰去,说道: “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在下和你无怨无仇……” 古灵子手爪略为放松了些,沉喝道: “说,你叫什么名字,是那派的人?” 丁少秋道:“在下闻三泰,华山派的人。” 古灵子大感意外,问道: “你是华山门下,老夫问你,闻九章是你什么人?”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 “他是我侄子。” 古灵子哼道:“你是他侄子。” 丁少秋上身一直,忽然转过身去,正容道:“不,他是我侄子,在下说的是咱们闻家的辈份,他比在下小了一辈,自然是在下的侄子了。” 古灵子听得半信半疑,尤其丁少秋一转身就脱出自己手掌,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一手,一面注目问道: “你到这里来作甚?” 丁少秋道:“在下是奉他之命赶来的……”说到这里,立即解释道:“在闻家在下辈份虽然比九章大,但在敝派中,他是长老,据说他昨晚已经担任代理掌门,沿途留下记号,要在下召集门下几个得力弟子,赶去会合,阁下究竟何人,和九章是朋友吗?” 古灵子纵然是老江湖,但听了丁少秋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 “华山派果然不失为九大门派之一,闻九章昨晚刚取代了齐逸云,门下弟子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么说,是自己多疑了。” 一面点头道: “老夫和闻老哥乃是多年老友,方才看你匆匆走出面馆,还以为是对方派来的人,如今话说清楚了,那就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丁少秋道:“这样说来你和九章是好朋友,我们也总算是有交情的了。” 和他侄子是朋友,你也就是侄子一辈了,这话只只没说出来而已! 古灵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沉哼一声道: “老夫古灵门主。” 说完,双脚一顿,人已长身掠起,划空飞射而去。 丁少秋望着他后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老家伙给自己气跑了,他若是遇上闻九章谈起今日之容,闻九章告诉他并没有闻三泰这么一个叔叔,不知他更要气得如何呢! 早晨,太阳刚刚从山头爬起来,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正有一匹黄骠马从南首向北驰来。 马跑得不快,马上人也悠然自得,任由马儿跑着。 这人看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浓眉粗眼,脸色黄中带黑,额下长出几分长的胡髭,看去已有十来天没刮了,身边还搁着一个长形青布囊。 他正是前往丐帮总舵找李飞虹的丁少秋,他早晨刚从滑县出来,趁着晨风吹爽,策马徐行,才是一大享受,不然的话,在这种秋阳比三伏天还猛的日头下,赶到开州,一身衣衫不被臭汗湿透才怪! 就在此时,坐在马上的他忽然听到左首林间有人发出呻吟之声,不觉轻轻勒了下马缰,停住下来。 接着只听一个人声嘶力竭的道: “你们只管打死我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是拼了命也非告不可,强奸杀人,还不准我声张,逼我离开这里,天底下还有王法……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拍拍的拳脚交加之声,和先前说话那人口中发出来的痛苦呻吟,和几个汉子的嘲笑之声! “姓张的,看你还嘴硬不,死个妹子,不是已经给你们钱了吗?再不搬走,还说要告状的话,你一条狗命和老婆、儿子都得赔上,你明白吗?” 这话听到丁少秋的耳里,事情已经十分明白,心头止不住怒气上冲,把马中缰绳一圈,就飞身下马,循着声音往林中寻去。 穿行松林,快到尽头,林外正好是一处小山坡,稍远就是一个小村落。他目光落到叉手站着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差不多三十光景,一身青布短打,敞开着胸襟,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决非好人。 另外地上扑卧着一个人,业已鼻青脸肿,衣衫也被撕破,看去伤得不轻。 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把板斧,一根扁担,和一捆绳索,一看就知是上山砍柴来的了。 三人中有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口中说道: “好了,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天便宜了他,咱们走吧!” 三人正待离去,只听有人低喝一声道: “慢点,我有话要问你们。” 三人听得一怔,抬头看去,从林中走出一个人手中圈着马鞭的青衣人,目光正向自己三人投来! 三人中为首的一个冷冷说道: “什么事?” 这青衣人当然就是丁少秋了,他一指躺在地上挣扎的人问道:“他是你们三个人打伤的?” 为首的冷声道: “是又怎样?” 丁少秋道:“打伤了人,想一走了之?” 为首的凶睛一瞪,沉嘿道: “你想管闲事?” 说话之时,头轻轻昂了一下。 边上两个汉子不待他出声,一左一右朝丁少秋欺了过来,他们手脚相当敏捷,你看他们欺来,他们已经闪到你身边,探手之间就一下抓住了丁少秋的胳膊! 原来他们使的竟是擒拿手法,这两个人原来是打手! 丁少秋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脚下后退一步,双臂轻轻往里一合,那两个汉子也不知怎么一来,希里糊涂的迎面扑撞在一起。身子相撞,是不会有损伤的,但他们却面对面撞在一起,额头、鼻子、颧骨等处是经不起猛撞的,但听砰然一声之后,紧接着两人同时痛极而呼,再砰砰两声,一齐扑倒地上,痛得昏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一瞬间的事,那个为首的根本连两人如何会扑撞在一起都没看清楚,心头方自一怔! 丁少秋又跨前了一步,说道: “这样也好,在下问话的时候,三个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现在你一个人来说,就比较简单得多。” 为首那人看出情形不对,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当然要先下手,一言不发,刷的一声抽出一柄雪亮的单刀,身形一矮,左脚跨进,右手递出,单刀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扎到。 这一下他估计得一点也没错,先发制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对方果然毫无防备连后退都来不及! 他朗准的部位,也丝毫没差,刀尖直指对方胸口,这一送,包准给对方来个透心凉,前胸进,后背出! 只是有一点他估错了,刀尖扎到对方前胸,触及衣衫,却像刺在一片软软的棉花堆上,再也刺不进去,心中感到奇怪,急忙注目看去,原来对方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青纱长衫,竟会是刀剑不入的宝衣,自己雪亮的锋利的刀尖,就是被对方长衫顶住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目射精芒,喝道: “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敢持刀行凶,看来真还饶你不得!” 为首那人可也着实机伶,一看自己刀尖连人家长衫也刺不进去,心知遇上了棘手人物,慌忙单刀一撤,正待抱拳说话! 丁少秋右手一抖,马鞭刷的一声闪电般朝他当头挥落,这一下在他来说,只是随手挥出,但落到为首那人的头上,可就不同了,抽得他一个脑袋差点被劈成两半,眼前金星乱闪,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 丁少秋冷笑道: “看你挺扎实的,怎么一记也受不了?你手里不是有刀吗?怎么不再刺过来试试?” 口中说的较慢,出手可比说话快了多少倍?一只马鞭呼呼有声,在为首的肩头、腰背、屁股、大腿上此起彼落,少说也抽了七八下。 如今是大热天,衣衫单薄。这七八记下来,已抽得为首那人痛澈心肺,连声惨啤,慌忙丢弃手中单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好汉饶命,饶了小的命吧!” 丁少秋随手圈起马鞭,喝道: “站起来。” 为首那人奉命唯谨,慌忙站了起来。 丁少秋从怀中取出百宝救伤丹,颐了一颗,再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人道:“你过去扶他坐起,把这颗伤药喂他服下。” 为首那人忍着浑身疼痛,那敢违拗,接过伤药,走到那人身边,双手把他扶着坐起,说道: “喂,张阿大,这颗伤药是那位英雄叫我喂你的,快吞下去。” 张阿大已经被三人打得半死,眨眨眼睛,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为首那人也不理他,把药丸塞入他口中。 这时另外两人也一齐醒来,撞得鼻血模糊,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刚从地上坐了起来。 丁少秋喝道: “你要他们两个过来。” 为首那人慌忙叫道: “你们还不过来?” 那两人依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丁少秋道:“你要他们两个扶着张阿大回家,你跟他们一起,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我就要你们三人的狗命!” 话声甫落,人影一晃,刹那走得不知去向? 为首那人和两个汉子眼睁睁的忽然不见人影,心头自是又惊又怕,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为首的挥挥手道: “你们去扶起张阿大,送他回去。” 他过去拾起单刀,另外两个也一左一右扶起张阿大,朝前面小村落走去。 他们刚走出十几步,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从身后驰来,为首那人回头看去,一匹黄骠马上,坐的不就是刚才那个青衫人还有谁来?心头暗暗忖道:“原来这小子牲口停在林外,自己还当他走了呢,嘿嘿,只要你不走,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前面的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一家狭窄的茅舍的檐下,突见里面奔出一个蓝布衣裤的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妇人看到张阿大由两人扶着,还是一付委顿模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奔了过来,口中叫道: “阿大,你怎么?是不是被他们打伤的?” 那小孩也跟在娘后面,哭喊着:“爹……” 蓝衣妇人目光一抬,望着为首的,恶狠狠的骂道: “又是你这狗奴才,上次阿香给你抢去,还把我丈夫毒打成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你们害死了阿香,又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我和你们拼了!” 身子猛扑而上,双手乱抓,当真像是豁出命去了! 为首的忙道:“大嫂你这是误会,我今天是送阿大回来的,他已经服了这位英雄的伤药,伤势不碍事了。” 口中说着,双手封架,忙不迭的躲闪,但脸上和手背上还是被那妇人的指甲抓破了几处,这是当着丁少秋,不好还手,若要换上平时,十个妇人也被他摔出去了。 丁少秋大声喝道: “这位大嫂请住手!” 他这声大喝,把蓝衣妇人慑住了,一时之间,果然停下手来。 丁少秋跨下马来,拱拱手道: “张阿大已经服了我的伤药,只要休息上一会,就可痊好,大嫂让他们先把阿大扶进去。” 蓝布妇人道:“阿大真的没事?” 为首的已朝两个汉子挥了下手,两个汉子就扶着张阿大朝屋中走去。 蓝衣妇人一手牵着小孩的手,跟在他们后面,走人屋去。 为首的只好举步走入,丁少秋走在最后,当他跨入门去,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右首一问房中,退了出来。 这幢茅舍,一共只有两间,入门是一个狭窄的堂屋,右首是卧房。堂屋中只有一张板桌,两张板凳,就别无所有。 丁少秋大模大样的朝上首一张板凳上一坐,抬脸道: “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汉子弄不懂为何为首的不敢和丁少秋反执?自问有三个人,难道还会怕他不成?但为首汉子没有暗示,他们就不敢动手,退到门口,和为首的站在一起。 丁少秋大声道: “张大嫂,你请出来!” 蓝衣妇人从右首房中走出,朝丁少秋感激的道: “多谢这位大爷,阿大说:“他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 丁少秋一指左首壁下的一张长板凳,说道: “张大嫂,你请坐下,我想听他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你就只管指出来好了。” 蓝衣妇人不知道丁少秋是何来历,只得点点头,走到左首壁下,在长板凳坐了下来。 丁少秋朝为首的问道: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道: “我叫周阿龙。” 丁少秋问道: “张阿大有个妹子,是你率众强抢去的?” 周阿龙忙道:“不,不,不是在下……” 蓝衣妇人道:“明明是你率众来抢去的。” 周阿龙道:“那不关我的事……” 丁少秋问道: “那是什么人主使的?” 蓝衣妇人道:“他主人叫柯大发,是前面镇上的大户,儿子叫柯金芝,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倒处拈花惹草,只要看到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威逼利诱,非弄到手不可。附近几十里不知有多少人被他蹂躏了……” 丁少秋看了周阿龙一眼,说道: “难道这里没有官府?” 蓝衣妇人道:“他们柯家庄财大势大,官府有什么用?” 丁少秋道:“好,你说下去。” 蓝衣妇人忽然垂泪道:“一个月前,阿香在河边洗衣服,被姓柯的小狗看上了……” 两个汉子中的一个喝道: “你说话小心一点!” 丁少秋随手凌空一指点了过去,一面朝蓝衣妇人道: “别怕,你只管说下去。” 为首的眼看丁少秋凌空一指点了过来,那汉子身上一颤,就没有说话,心中暗暗骇异,忖道: “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相距足有一丈来远,他能够制得住阿水的穴道?” 蓝衣妇人续道:“当天黄昏时分,就由他(指周阿龙)率领了十几个人硬把阿香抢走,阿大和他们理论,还被毒打了一顿……” 丁少秋眼中渐渐射出逼人的寒芒,说道: “后来呢?” 蓝衣妇人拭着泪水,说道: “半个月前,他们抬着阿香回来,已经死了,他们说是阿香自尽的……” 丁少秋的目光冷厉得怕人,一下射到周阿龙的脸上,问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 周阿龙和他目光一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心想:“这小子的眼光,比剑还利!”一面嗫嚅的道: “差……差不多……” 丁少秋怒声道: “阿香是被姓柯的小子逼奸致死的?” 周阿龙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蓝衫妇人道:“他们害死阿香,阿大还在病中,他们传来小狗的话,说要咱们搬离这里,不许再住下去……” “够了!”丁少秋虎的站起,朝周阿龙道:“带路,领我到柯家庄去。” 周阿龙心里发毛,那敢从牙缝里进出半个“不”字来? 丁少秋探了下手,解开那汉子的穴道,喝道: “你们两个走在前面。” 周阿龙等三人退出茅屋,丁少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蓝衣妇人手上拿着银子追了出来,叫道: “这位大爷,我们不能收你的银子。” 丁少秋早巳一跃上马,回头笑道: “算是我给小孩子买糖吃的吧!” 柯家庄果然气势,广大的晒场,高大的门楼,大门里面左右两边各放着两张黄漆长凳,坐着四个豪奴。 周阿龙和两个汉子,刚走近门前,丁少秋已从马上飞身而下,问道: “这里就是柯家庄吗?” 周阿龙到了地头,胆气也渐渐壮了,口中哼道:“不错,你在门外稍候,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慢点!”丁少秋喝道: “你们三个欺压善良,给我带点东西给柯大发看看!” 话声甫落,手中马鞭倏然挣得笔直,闪电般挥出,只有闪电般一闪的时间,已在三人身上,各自点了三下。 三个人身子同时一颤,因为他这一记手法实在太快了,他们并没感觉到一身武功已被废去。 周阿龙回头道: “你……” 丁少秋早已圈起马鞭,一手提起青布囊,往背上一背,怒道: “你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见我。” 周阿龙哼了一声,才一迈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才发觉自己气促心跳,浑身乏力,这情形极非寻常,只怕是被这小于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心头一害怕,急忙拖着疲乏已极的身子,咬紧牙关往里走去。 丁少秋悠闲的跟着他们也往门内走去。 那四个坐着的豪奴倏地站了起来,有人喝道: “站住!” 丁少秋早已看出这些人一个个全是欺压善良的走狗,那还容他们多说,轻哼一声道: “我找柯大发父子来的,你们给我坐下。” 圈着马鞭的手,迅捷弹出四缕指风,一下就点残了四人的“气门穴”,四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坐了下去。 丁少秋也没去理会他们,由大门进入二门,穿过大天井,走上三级石阶,直人大厅。 这座大厅摆设得富丽堂皇,他一直走到上首,在一张雕刻精致的红木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取下青布囊往左首茶几上一搁,等待主人出来。 直到此时,才听到厅前走廊上响起沉稳而快捷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穿夏布长衫的人举足跨入。 这人年约五旬,中等身材,脸型狭长,刻划着不少皱纹,从这些皱纹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 这时紧闭着的嘴唇,一双三角眼一下投到丁少秋的脸上,然后才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拱拱手道: “这位朋友远来,在下有失迎近,只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立身不动,只抬了下头,问道: “你就是柯大发?” “呵阿!”奸猾老者笑了笑道: “兄弟李今伯,忝为敝庄总管,朋友要见庄主,不知有何贵干?” 丁少秋傲然道: “我有事找柯大发父子,要当面问问他们,那就劳驾大总管进去叫他们出来。” 李今伯呵呵一笑道: “兄弟是柯家庄的总管,庄上大小事情,兄弟还作得了主,朋友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这么说柯家庄大小事情,都是你经手的了?” 丁少秋虎的站起身来,目光直注,问道: “柯金芝奸杀张阿大的妹子阿香,威胁张阿大搬家,今天又派人把张阿大殴打成伤,都是你出的点子?” 李今伯是老江湖了,眼看此人目光森寒如电,分明是个内家高手,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干咳一声,陪笑道: “朋友也许是听信了一面之词,庄主一向好客,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声,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朋友既然提起阿香的事,兄弟忝为敝庄总管,对这件事情最是清楚不过,朋友且请宽坐,兄弟自当奉告。” 丁少秋回身坐下,说道: “请说。” 李今伯也坐了下来,又干咳一声,陪笑道: “事情是这样,张阿大一家生计穷乏,三个月前他把妹子以三百两银子卖在庄上作婢,不料月前阿香中了时疫,上吐下泻,不治身故,张阿大藉此向庄主敲诈勒索不遂,就到处诬蔑敝庄少庄主……” “李总管口才了得,编得好故事!”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 “穷不与富斗,柯家庄财大势大,张阿大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有几个胆子,敢到柯家庄来捋虎须,此事在下并非听一面之词,而是贵庄派去的三个打手都承认了,在下奉劝大总管不用在在下面前替你主子掩饰,快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否则,嘿嘿,只怕你李总管担待不起!” 说话之际,耳中听到身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这些脚步极为轻微,但少说也有七八个人,迅快的隐伏下来。 丁少秋只作不知,连头也没回一下。 李今伯皱起一脸奸笑,点着头道: “不是兄弟担待不起,朋友如果问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怕担待不起的就是朋友了。” “哈哈!”丁少秋抑首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笑,声音清越嘹亮,但却震得大厅上回音嗡嗡不绝!笑声乍歇,注目道:“柯家庄难道会是紫禁城?就算龙潭虎穴,我既然来了,也要剖龙肝,取虎胆,李大总管大概还不清楚我是谁,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说出刚才那种话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簇人已在大厅门口出现! 当前一个是长脸横颧,蓄着八字胡的老者,身穿熟罗短衫袂,右手盘着两颗铁胆,紧闭嘴唇,面有怒容。 他身后右首,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型和老者有几分相似,但一看就是浮浅之辈,也穿着一身青绸短衫裤,左手还持着连鞘长剑。 身后左右两边,跟着十几名身形壮健,手持单刀的汉子,自然是庄中的打手了。 李今伯迅即站起,拱手道: “敝庄庄主出来了。” 丁少秋依然巍然端坐,动也没动。 柯大发跨进大厅,就沉声道: “李总管,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找我何事?” 李今伯慌忙迎着道:“他不肯道姓名,说要和庄主面谈。” 他说话之时,那穿青绸短衫袂的青年已在他身后暗暗打了个手势。 跟在两人身后的二十名持刀汉子中有八人迅即从左右两旁抄入,四人一边,分别站停下来,其余四人仍伺立在柯大发身后。 柯大发目光一抬,问道: “朋友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就是柯大发?” 柯大发哼道:“正是柯某。” 丁少秋又道: “你儿子柯金芝呢?”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问话,简直就像问案。 穿青绸短衫裤的青年不待柯大发开口,抢着道:“我就是柯金芝,朋友找上柯家庄来,总该亮个万儿吧?” “用不着!” 丁少秋目光如炬,冷然道: “只要你们父子来了就好,柯大发,我问你,养子不教,还纵容他鱼肉乡民,奸杀妇女,你有何说法?” 柯大发几乎气黄了脸,怒声道: “这狂妄小子,敢在我柯家庄胡说八道,你们去给我拿下来,问问他是什么人主使的?”他喝声甫起,左右两边八名壮汉一紧手中单刀,从两边夹击而上! 李今伯阴笑道: “朋友还是束手就缚吧,真要顽抗的话,他们会砍下你的臂膀来的……” 丁少秋大笑道: “柯家庄就只有这几个打手吗?” 倏地站起,正好迎着八个欺来的壮汉,身形轻轻一转,抖手把圈着的马鞭挥了出去。 他练“护华剑法”之时,轻轻一转,可以刺出九剑,如今欺来的人,只有八个,任你一身武功有多高明,也敌不过他出手快捷,一下就制住了八个人的穴道。 这一下连柯大发都没有看清,丁少秋已从八人中间穿出,朝李今伯面前欺了过去。 李今伯一生奸诈,这回没看清扑上去的八人已被制住穴道,只当丁少秋遭到八人的夹击,从他们中间闪出来的,他身形一挡,脸上百十条皱纹一起挤出诡笑,说道: “此路不通。” “在下知道。” 丁少秋欺近他面前,低声道: “在下并不想逃走,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的,在下先前还以为周阿龙是柯大发家的管家,一切坏主意都是他出的,所以在进来之时,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如今,才知道柯大发手下一些走狗的头儿是你,所以在下也得废了你的武功才是!” 话声一落,手中马鞭已如灵蛇般点出。 李今伯能够当上柯家庄的总管,自非泛泛之辈,听出丁少秋的口气不对,正待横掌击出,无奈丁少秋出手神速如电,出人意料,李今伯纵有防备,也无济于事,鞭影如九点寒星,四下洒落,但觉身躯一麻,一身真气立时外泄,人也软软的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心头又惊又急,忖道:“这小子好快的手法,竟然一下破了自己气功,我……” 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双足一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这时丁少秋早已弃他而去,身形一转,手中长鞭朝柯金芝颈上圈去,口中喝道: “小狗,你过来。”——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丁少秋出手之快,从出手制住八个壮汉,到废去李今伯武功,再用马鞭圈住柯金芝项颈,说来费时,实则一气呵成,几乎只有眨了下眼的工夫! 柯金芝突觉颈上一凉,几乎窒息,一个人已被丁少秋马鞭套住,身不由己的拖了过去,连话也说不出来。 柯大发作梦也想不到了少秋出手如此快法,眼看儿子落到人家手中,心中一急,刷的一声,掣刀在手,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快围住他!”朝前逼上。 这时从屏后涌出八个手持弓弩的壮汉,迅速围了上去,柯大发身边四名打手,也急步冲出! 但丁少秋在拖着柯金芝过去之时,左手早已点了他身上穴道,然后从容取起放在几上的青布囊,目光一抬。嘿声道: “柯大发,凭你们这点阵仗,只能唬唬当地善良老百姓,对大爷一点用也没有,我不愿伤人,你叫他们退下吧!” 柯大发投鼠忌器,再说他心里明白,总管李今伯一身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都被人家眨眼之间就制住了,自己上去也是白搭,他怒目瞪着丁少秋喝道: “你到底要待怎样?” 丁少秋冷冷一笑道: “我要你儿子到阿香埋骨之处去磕头认罪。” 一手夹起柯金芝,昂然走出大厅,朝外行去。 柯大发恨不得把他剁成肉泥,但自己只此一子,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率同八名弓箭手,四名持刀壮汉,一路紧跟着走出。 丁少秋早已一跃上马,绝尘而去。 柯大发气红了眼,不迭的催着:“快牵马来!” 庄丁们那敢怠慢,立即从马厢牵着马走出,其余的庄丁,也纷纷从马厢骑着马弛出。柯大发朝身侧一名庄丁低低的嘱咐了几句,立即纵马急驰,追了下去。 这回他身后差不多增加了十几名壮汉,连同先前的八名弓箭手,和四名随身护卫,一共有二十八骑之多,但听蹄声急骤如雷,朝丁少秋驰去的路上一路跟踪而来。 丁少秋不知阿香埋在那里,在马上拍开柯金芝的穴道,问道: “小狗,快说,你们把阿香埋在那里?” 柯金芝哼道:“我不知道。” 丁少秋笑道: “我有的是时间,你估量估量自己,熬得住熬不住就好。” 右手骈指若戟,在他“玄机穴”上轻轻戮了一下。 要知“玄机穴”为支气管分叉点,一经点戮,就算最轻,也会大咳不止,柯金芝果然如响斯应,“合罕”“合罕”的咳了起来。 咳嗽,只要伤风感冒,人人都咳过,但伤风感冒的咳嗽,都是间歇性的,不可能连续不断一直咳个不停,只有被点了“玄机穴”的人,不但连续不停的咳,而且还是大咳而特咳的,这样的咳法,没有人会受得了! 柯金芝虽是武林子弟,但因他生性好色,早巳掏空了身子,这一阵大咳猛咳,咳得他胀红了脸,额头、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都绽了开来,口中边咳边叫道: “朋友……合罕,合罕……我……合罕,说了……合罕,合罕……” “不急,现在你想说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丁少认伸手一指前面小村落,说道: “马上都到张阿大家了,我去问他们也是一样。” 柯金芝越咳越厉害,甚至因咳嗽引起喘息,连连说道:“朋友……合罕,请……合罕高抬贵手……合罕,求求……合罕……你……合罕,合罕……” 丁少秋道:“好,你说!” 柯金芝咳得只是拼命的以手朝前连指,说道: “前面……合罕,合罕,白杨……树下……合罕……” 丁少秋一夹马腹,驰到山脚下,一棵白杨树下果见一堆黄土,这就提着柯金芝跃下马背,问道: “就是这里?” 柯金芝连连点头,只说了一个“是”字,就弯着腰不住的咳嗽。 丁少秋道:“好,你跪到坟前去,把你如何奸杀阿香的经过,详细说出来!” 柯金芝指指喉咙,哭丧着脸说道: “我说……合罕,我说……合罕,请……你先先……合罕,合罕……解开我……合罕,穴道……合罕,合罕……” 丁少秋举手一掌,推开他穴道,喝道: “跪下,要说得详细一些。” 柯金芝穴道一松,只是喘息,他到了此时,那敢有半点违拗,双膝一屈,扑的跪到地上,一面痛哭流涕的道: “是我不对,见色起意把阿香抢了回去……” 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二十几匹马像风驰电卷疾奔而来! 柯金芝眼看爹率人驰援,业已赶到,心头暗喜。跪着的人,上身一歪,趁机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一丈来远,正待站起,那知才一抬头,只见丁少秋就站在自己面前,微晒道: “你要想从我面前逃走,少说也要练上三十年,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突然沉喝道: “你滚过来了,还不爬着回去?” 柯金芝看到他,已经丧了胆,果然依言乖乖的在地上爬着。 柯大发虽然领着二十几个庄丁,已把丁少秋远远的围了起来,但因柯金芝仍在丁少秋手里,不敢妄动,只是厉声喝道: “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待怎样?” 丁少秋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哼道:“养不教,父之过,我要他在阿香坟前,把经过情形亲自说上一遍,这段经过,你如果知道的,就是纵子为恶,如果不知道,就让你听听儿子的亲口招供。” 一面喝道: “柯金芝,还不快说,是不是记不起来了,要我帮助你恢复记忆?” 柯金芝方才已吃过他的苦头,连声说道: “我说,我说!” 慌忙跪到坟前,把如何要周阿龙带人把阿香掳来,自己如何逼奸,阿香不备受辱,投河自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丁少秋听得剑眉连挑,口中冷喝一声:“该死的东西!”伸手从青布囊中锵的一声抽出四尺长青锋森寒的倚天剑来,回头朝柯大发冷声道: “你听到了?” 柯大发心头一紧,忙道: “大侠剑下留情,你要什么,柯某都可以答应,请你饶过小儿一命……” 刚说到这里,瞥见几名庄丁已押着张阿大夫妇和他儿子走来,心中不觉一宽。 丁少秋恰好被他们马匹人影遮住视线,是以并不知道,只是冷冷的一哼道:“柯大发,你儿子仗着你柯家庄的势力,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你想我饶他一命,为什么当时不好好管教他呢?” 柯大发突然浓重的哼道:“朋友请看,老夫手里有三个人质,你放过小儿,老夫就放了他们,否则嘿嘿,是朋友害死他们的了!” 丁少秋不觉一怔,他没想到何大发会有此一着,举目看去,张阿大夫妇小孩均被绑着手,嘴里也被塞着布团,吭不出声来,一时心头甚是愤怒,沉声道: “柯大发,果然有你的,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儿子奸杀良家女子,淫恶滔天,我现在虽然暂时放了他,但并不是答应你不再找他算帐。”口中说着,伸丰在柯金芝身上拍了一掌,解开他的穴道,喝道: “你可以过去了。” 柯金芝如遇大赦,三脚两步的朝他爹奔去。 柯大发急忙问道: “金芝,你没什么吧?” 柯金芝道:“孩儿很好,没有什么。爹,要他们放箭,把这狗娘养的乱箭射死算了!” 丁少秋当先释放柯金芝,并不是他没有江湖经验,而是根本没把柯大发和眼前的二十几名柯家庄庄丁放在眼里。 这一点柯大发心里明白,他何尝不想杀死这个上柯家庄寻衅的人,只是人家率先放人,就没把自己这点人手放在眼里,贸然发难,能够一下杀死对方,当然最好不过,万一杀不死人家,这岂不是惹了对方,凭自己父子,只怕挡也挡不住。他不失为老江湖,权衡利害,立即低喝一声道:“闭嘴!”一面朝押张阿大的几名庄丁挥挥手道: “放了他们,咱们走。” 庄丁们迅速放开张阿大三人,柯大发父子早已率众急驰而去。 张阿大夫妇有如死里逃生,拉着孩子,急勿匆奔了过来。 丁少秋喝道: “柯大发,你给我听着,今后你若是再敢动张阿大一根汗毛,我就会杀得你们柯家庄鸡犬不留!” 张阿大感激涕零的连连拱手道: “又是恩公救了我。” 丁少秋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好了,现在没事,你们快回去口巴!” 张阿大道:“这里离小人家极近,恩公何不去坐一会,喝口茶?” 丁少秋道:“不用了,我想柯大发父子不敢再为难你们的了。” 说完,朝张阿大点点头道: “我走了。” 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这时已近午牌时光,他奔驰了二十来里,只见前面一排绿杨林里,挑出一方酒帘子,迎风招展,这就放慢脚步,循着一条小路,缓缓穿林而人。 绿杨夹道,溽暑为之一清! 一条潺潺小溪边,用茅草搭盖了两间敞轩,里面放了十七八张桌子,收拾得十分干净。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这荒林野外,何来如此雅洁的酒店? 正因此处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但却在南北交通要道的边上,赶路的人经过这里,谁不想凉快凉快,歇歇脚再走? 丁少秋翻身下马,系好马匹,举步走人,只见喝酒的人,竟然不少,至少有半数以上的桌子都有人坐着,也就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一坐下,就看到附近一根木柱上贴着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小店只有母女二人,人手不足,客官要些什么,请到柜头自取,诸祈合作,多多原谅为幸。” 酒店没有伙计,还要客人到柜头自取,丁少秋心中想着,就站起身走到柜头前面,才看到柜头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丑姑娘。 这位姑娘一副尊容,当真不敢领教,不但黄发蓬松,有如枯草,脸上更是小眼,塌鼻、厚嘴唇、再加上皮肤粗糙,黑里带黄,丑到无以复加。 里面一间厨房,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忙着下面。 这妇人同样小眼、塌鼻、厚嘴唇,和丑姑娘长得一般无二,只是年岁一老一少而已,什么人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她们是母女两人了。 丁少秋站定之后,口中刚叫出:“姑娘……” 那丑女不待他说下去,就指了指壁问贴着的菜单,娇声道: “客官要些什么,请先看单子再告诉我。” 她人虽奇丑无比但说话的声音却又娇又柔、又甜、又磁,宛如出谷黄莺,甜美悦耳! 丁少秋不觉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竟发现丑女一双眼睛居然黑白分明,晶莹灵活,如同一尘不染的秋水! 四日相投,丑女也似有所觉,迅即避了开去。 壁间菜单上开列得很清楚,酒分烫热和冰镇两种,另外还有茶和酸梅汤,菜却只有现成的卤菜和汤面,十分简单。 丁少秋看过菜单,含笑道: “姑娘,在下要四两冰镇女儿红,切一盘卤菜,再来一碗汤面就好。” 丑女点着头道: “客官请稍候。”起身从里面端出一盘卤菜,一个锡壶,放到柜上,说道: “客官要的面,待会我会送去的。” 丁少秋点点头,拿着一盘卤茶和酒壶回到自己桌上,心想:“这样倒也新鲜。” 每张桌上都有一简竹筷和八个酒杯,任由客官自取。 丁少秋取过杯筷,斟满一杯,轻轻喝了一口,果然入口冰凉,还有一股桂花香味,在大热天喝来,使人肺腑有清凉之感,心中暗道:“这母女两人果然大有生意眼,与众不同!” 这时陆续有人进来,但最奇怪的还是酒客们,虽然五方杂处,大家却很斯文,彼此交谈,话声都不甚喧哗,没有别处酒店的嘈杂,保持一种清静的气氛! 正在吃喝之际,那丑女已端着一个盘子走来,把一碗热腾腾的场面放到桌上,娇声道: “客官的面来了。” 丁少秋抬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含笑道: “谢谢。” 丑女低低的道: “不用谢。” 迅即转身走去,她这一转身,丁少秋又有新发现,那是丑女身腰灵活,脚下轻盈,分明身怀武功,而且还颇不庸俗! 心中想着,就把吃剩的卤味倒入面里,拌了几下,就慢慢吃着。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身后不远一张桌上有人低低道:“点子已在吃面了,大概快上路啦,咱们也要快些吃才行。” 接着只听另一个道:“不急,咱们至少也要等点子上了马,走出一段路再出去,这样才不致被他发现。” 丁少秋心头暗暗一动,忖道: “这两人指的莫非是自己?他们跟踪自己来的,哼,一定是柯家庄派来的人了。” 他并未回头看去,等一碗面吃完,起身到柜头付账,才漫不经意的朝后打量了一眼。 自己身后至少也有五六张桌子,但一眼可以看出是护院打手一类的人,只有右后方第二桌上正在低头吃面的两个汉子,一身短靠,身边各自放着一个长形青布包袱。 丁少秋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连第二眼都没瞧,会帐出门,解开拴着的牲口,跨上马鞍,徐徐往北驰去,正当驰出一箭来遥,稍稍回头,果见那两个汉子匆匆追出,翻身上马,跟了下来。心头暗暗冷笑一声,立即一夹马腹,摧马疾驰,等奔行了两里光景,正好左侧有一片松林,这就一跃下马,把马匹牵入林中,然后纵身而起,跃登树上,隐好身子。 不大工夫,两匹马已追了上来,丁少秋折了两段松枝,扣在中指上朝两匹马的前蹄弹去。 正在奔行中的马匹,被松枝弹中,负痛发出啼聿聿一声长鸣,朝上一掀,紧接着屈膝下跪,把两个汉子从马上掀了下来。 丁少秋更不怠慢,又折了两段松枝分别朝两人弹去。 那两个汉子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人还没有站起,已经一下被制住了穴道。 丁少秋也在此时,迅快的从树上飞身而下,先把两匹马拴好在树下,然后一手一个提着两个人走人松林,找了一处较为宽敞之处,放下两人,先把其中一个拍开穴道,喝道: “说,你们一路跟踪着我,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人定了定神,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不知是死是活,心头一慌,望着丁少秋,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两人只是布贩,没有……” 丁少秋挥手就是一记马鞭抽在他身上,喝道: “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呛的一声从青布囊中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故作狞笑道: “老子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 长剑作势,正待朝他心窝刺去。 “好汉饶命……” 那汉子自知无法逃走,就双膝一屈,扑的跪下,连连叩头道: “小的说了,小的说了。” 丁少秋长剑搁在他颈上,冷声道: “好,你说,但若有半句虚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汉子被那冰凉锋利的剑搁在颈上,那敢挣动,直着脖子道:“小的两人是奉庄主之命,暗中跟着好汉来的!” 丁少秋问道: “你们庄主是谁?” 那汉子道:“是……是柯家庄的……柯庄主……” 丁少秋道:“是柯大发?”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 “是……是!” 丁少秋道:“他派你们跟踪我,有何目的?” 那汉了道:“是叫小的跟下来看看好汉是不是真的走了?” 丁少秋问道: “还有别的事吗?” 那汉子道:“没有了。” 吵秋道:“好,我再问你同伴,如果你们两人说得一样,我自会放你们回去。” 话声甫落,长剑连点了他两处穴道,然后伸手拍开另一个汉子的穴道,如法炮制,另个同伴也据实说了,两人说的果然完全一样。 丁少秋自然相信,解开先前那人的穴道,挥挥手道: “你们回去吧,就说我真的已离此而去。” 那人唯唯应“是”,急匆匆的往林外钻了出去,骑上马背,催马速行。 丁少秋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过柯金芝,何况自己一走,柯金芝也绝不会放过张阿大,因此准备等天色黑了,再找上柯家庄去。 这时才不过午未之交,自己不如就在这片松林里歇上一会,这就倚着松树,闭上双目打起吨来。 夏日炎炎正好眠,林外烈日当空,林内清风徐来。 丁少秋正在朦胧入睡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似有十几个人在自己四周数丈外缓缓围了上来,心中暗道:“柯大发对自己不计心,哼,就凭你这十几个打手,又能奈我何?” 他忽然想到自己竟然相信方才两人的谎言,他们跟踪自己明明是为了盯住自己,好让后面的人追上来,自己却把两人放过了。 他仔细数着四周围上来的人,一共有十八个之多,他们由五丈而四丈,三丈、两丈,现在已经逼近到一丈左右,所有的人已全停了下来。 这时只听正对面响起一个老而带沙的声音喝道: “喂,朋友,你可以起来了。” 丁少秋微微睁眼,故作不解,哼道: “什么事?” 另一个人大喝道: “咱们副长者叫你起来,你还不起来?” 丁少秋懒洋洋挺身坐起,才发现围在自己四周的竟是十八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化子,每人手中抱一支青竹打狗棒,心中不由一楞,迅速忖道:“他们竟然会是丐帮的人!”一面疑惑的问道: “诸位……” 对面一个五十来岁的化子,似是这些人中的领头,他不待丁少秋说下去,一摆手,截住丁少秋的话头,冷冷喝道:“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因对方是丐帮的人,本待说出真姓名来,但心念一转,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道: “诸位既然不认识在下,何用摆出这副阵仗来,把在下围在中间?” 站在右边上的一个喝道: “小子,咱们副长老问你话,你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丁少秋不觉对丐帮心生极大反感,忖道: “原来丐帮的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一面哼道:“在下自问并没得罪贵帮,诸位把在下围在中间,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副长者脸色一沉,挥手道: “不用和他多说,先把他拿下了,不怕他不说。” 他这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化子从左右两边走出,朝丁少秋欺来,他们身法极快,也不答话,一个出左手,一个出右手,一下挟持住丁少秋臂膊。 丁少秋也不挣动,任由他们扣住,抬目问道: “在下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诸位找在下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为首副长老沉哼道: “你见了咱们长老,自然就会知道。”接着又挥了下手,喝道;“带走。” 捉住丁少秋臂膊的两人齐声呛喝道: “走!” 丁少秋站着不动,问道: “你们要把在下带到那里去?” 那两人挟着丁少秋,竟然拖不动他,左首一个怒声道:“小子,你还敢在咱们面前倔强!” 随着喝声,飞起一脚,朝丁少秋腿弯就踢。 砰,这一脚不折不扣踢个正着,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但左首那人就像踢在坚硬的石头上,就像五个脚趾一齐折断了一般,口中“啊”了一声,痛得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 这下也把丁少秋激怒下,冷笑一声道: “在下说过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没想到诸位不问青红皂白,既说要把在下拿下,又说要把在下带走,还趁在下不备,一脚踢中在下脚弯,在下到底和诸位有何过节?” 右首一个还揪着丁少秋臂膊,这时手把一紧,扣着丁少秋脉腕把手臂往背后扭去,口中喝道: “小子,少噜嗦!” 他这一手正是擒拿手法,被擒住的人应该无力反抗,怎知丁少秋双眉一挑,右手突然朝前挥出,喝了声: “去!” 右首那人明明已反扭住丁少秋手臂,不知怎的一个人忽然被凌空摔了出去,飞出去一丈多远,砰然一声,跌坠落地,这一下摔得不轻,一时之间,坐在地上几乎站立不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本来拿住丁少秋臂膊的人,一个有脚痛蹲在地上,一个被摔了出去,此一情景,看得对面为首的副长老为之一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来毫不起眼的汉子,身法会有如此高明,口中嘿了一声,左手朝上划了一个圆圈,喝道: “列阵!” 喝声甫出,本来围成一圈的十六个人立即进退纷陈,前前后后一阵闪动,看去确然像是列下了一个阵势,连蹲着的一个和摔出去的一个也忍痛凑上,补足了人数,每人手抱打狗棒,严阵以待。 丁少秋看不出他们这个阵法有何奥妙,心想:“丐帮列出来的阵法,大概是打狗阵了。” 他原是乱猜的,但却被他一口说中了。 这个阵势正是丐帮的“打狗阵”,在武林中被称为三大阵法之一,(其余两阵为少林寺的“罗汉阵”和武当派的“太极剑阵”) “打狗阵”原先叫做“打虎阵”,据说从前有十八个化子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所以丐帮相传有一套“打虎拳”。后来经过历代长者修增,阵法益臻完美,也使用了打狗捧,遂把“打虎阵”改称为“打狗阵”了。 丁少秋望着他们攒攒眉道:“你们到底要如何呢?” 为首副长者厉声道: “小子,你再不束手就缚,就得丧命于此。” 丁少秋道:“你们总该说个原因吧,在下几时得罪了你们?要出动诸位来对付在下,这是为了什么?” 为首副长老不耐的道: “告诉你吧,咱们是奉长老之命来拿你的,长老交代,你如敢顽抗,只管格杀勿论。” 丁少秋疑惑的道: “你们长老是谁呢?” 为首副长老喝道: “你是不是束手就缚?”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 “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去大名拜会贵帮李帮主的,你们长老要见我,自可去大名相见,要缚着我双手去见你们长老,这事只怕办不到……” 为首副长老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二声道: “上!” 这个“上”字,简短有力,也是发动阵势的口令,十八个人同时挥动打狗捧,朝中间逼了上来。 丁少秋虽然不识阵势,但也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左手拿着青布剑囊,连长剑也不想拔,右手一抖,一支马鞭挣得笔直,屹立不动。 那知十八个化子刚一逼上,就三三两两的分散,有的斜退,有的侧进,人影错综凌乱,看去毫无章法,却会使人目不暇接! 十八支打狗棒,虽然同时击出,也极其凌乱,有的从上而下,宛如乌云盖顶,有人从左向有,有的从右向左,有的袭向腰背,有人横扫下盘,还有的直揭面门,正面挑战,有的侧击旁敲,近乎偷袭,总之十八支打狗捧各使各的,三三两两,招式各自不同! 这是经过精心设计而成的,正因每一个人的招式不同,甲使出来一招,如有破绽,(其实任何招式或多或少都会有破绽的)就可由乙和丙相辅,加以弥补,乙的破绽,就由他左右前后的人给他补起来了。 要知双方动手,就是要觑准你的破绽出手,于是一个进攻,一个破解,一个由破解对方攻势,予以还击,一个进攻的招式被破解后,急忙再破解敌人的攻势,这就是一般攻拒之间的必然情形。如果进攻的一方,一点破绽也找不出来,被攻的人,就无法化解,无法还手了。 现在丁少秋就有此感觉,对方十八个化子虽然只攻了一招,但自己简直对被十八支打狗棒交叉如网的一击,居然找不出一丝空隙来! 他学会的“避剑身法”,要有空隙才能施展,如今左右前后都被堵死,使你没有地方可以闪避,而且他算定你在无可闪避之下,你还可以腾空跃起,因此大约有四五支打狗捧交叉封住了你头顶的上空,这样一来,你除了硬拼,几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丁少秋心头大感惊凛,这还是他从下山以来未曾遇上过的事,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好奋力施为,右手挥出长鞭,左手没有出鞘的长剑连同青布囊一起朝外格出。 但听一阵铛铛连响,把攻到身边的十来支打狗棒震退,有此一点空隙,立即身形展动,朝人群中闪人,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手中的青竹打狗棒,竟是铁打的。” 十八个化子被他一招硬拼,震退了七八个,其余的人因他身形闪动,击出的打狗棒也落了空,但他们居然变招极快,不待丁少秋还击,人影迅速移动,此退彼进,错落纷纭,阵法立变,第二招又紧接着攻出,十八支打狗棒再次递出,依然绵密无间,朝中间攻到。 阵法变换了,攻出的招式也变了,但他们互相掩护,各具威势的一击,还是十分凌厉,找不出一丝空隙和破绽! 丁少秋无暇思索,右手长鞭再次挥出,左手连鞘长剑同时往上格起,又把攻近身来的八九支打狗棒震退,身形闪动,避了开去。但对方十八人组成的“打狗阵”,一经发动,随时在变换阵法,方才从第一招被震退到第二招出手,因作者须叙他们发动时的情形,经过一番描写,看来好像第一招到第二招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其实这是小说中有二句老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招是紧接着第一指出手的,中间根本没让你看清楚的时间。 若非丁少秋练成“乾天真气”,休想把他们震退,若非练会“避剑身法”,把他们震退之后,随着闪动身形,还有八九支打狗棒就闪不开了。 十八个化子有半数以上的人被丁少秋两次震退,自是更把他们激怒了,一退即进,第三次攻势,发动得更快,从四面八方攻到。 丁少秋没想到他们这一阵法竟有这般厉害,根本就连续出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到,最厉害的还是他们闪移的身法,似乎别有奥妙。 譬如自己把他们震退之后,就施展“避剑身法”,已经闪到他们中间,不在原来的地方,(原来的地方是被他们包围的中心),但一经他们三三两两的错落游走,等到十八支打狗棒攻来,自己依然在他们包围的中心,自己好像方才并没移动过一般! 丁少秋第三次出手,把当前八九个人震退,身形一闪,乘隙欺进,仔细观察他们的身法和阵势变化,但见十八个人人影凌乱移动,十八支打狗棒又排山攻来,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只好再次双手齐发,把攻到身前的打狗棒格出,一面大声喝道: “在下不想和贵帮伤了和气,故而一忍再忍,诸位再不住手,休怪在下出手伤人。” 只听为首的副长老怒声道: “小于,你死在临头,还大言不惭,落人咱们打狗阵里,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十八支打狗棒挟着凌厉风声,一齐攻来。 丁少秋心里有数,他们打狗阵法定然个个都是久经训练,有一定的进退步法,组织严密,没有一丝空隙,只要落入他们阵中,除了硬拼之外,他们阵势没被破去,你只有挨打的份儿,休想越出雷池一步! 一念及此,不觉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说道: “诸位既然不肯停手,在下只好得罪了!” 话声出口,但听一声锋然剑鸣,一道清如秋水的晶莹剑光,矫若游龙,从他身边飞起,刹那间剑气暴涨,森寒逼人,紧接着响起一阵塔塔轻响! 十八个化子挥棒击出,但觉手上一轻,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精钢铸的打狗棒已被人家长剑削断。 丁少秋早已施展“避剑身法”,在这一瞬间,闪出“打狗阵”,还剑人鞘,朗声道: “在下实被逼如此,诸位多多原谅。”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十八个化子直到此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大家手中的打狗棒全已被人家长剑削断了。 有几个人大声喝道: “小子,你往那里走?” “大家快追!”正待朝林外追去。 为首的副长老一摆手喝道: “大家站住,不用追了。” 只听林外传来一声马嘶,丁少秋早巳顺着大路驰去。 其中一个道:“难道咱们由他逃走不成?” 为首的副长老道:“其实凭咱们打狗阵,也只能把他困住而已,若非他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休想破阵而出,何况现在已经追不上了,就是追上了,他手中有利器,咱们也奈何他不得,只可惜连他姓名也没问出来。” 初更,万里无云,银河如洗,今晚的月色更是皎洁,照在地上,就像铺了一层轻霜! 这时正有一个人手持长形剑器,奔行而来,这人身法轻灵,在月光下,真像踏雪无痕,草上飞行。 他就是丁少秋,正朝柯家庄去的,当他快行近中午打尖的酒店之时,瞥见几条人影疾如飞鸟,朝一片绿杨林中投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附近并无人家,只有酒店母女二人,这几个夜行人朝林中奔去,显然不怀好意,自己逼上了岂可不管?” 心念一动,立即舍了大路,朝绿杨林中的小径扑入,缓缓走近酒店。 这时酒店早已打佯了,两间茅棚间,黑漆漆的,不见一点灯光,里首和茅棚相连的两间小屋,就是母女两人的家了,这时候当然也没有灯火了。 漆黑的茅棚下,走近七八条人影,迅速散开,像布岗似的站停下来。 为首的一个已经大马金刀的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手掌轻轻朝桌上一拍,喝道: “叫姓艾的母女出来。” 丁少秋隐身一棵绿杨树下,早已看清楚了,这为首之人,正是下午包围自己,列下“打狗大阵”为首的副长老,那么跟他来的人,不用说也是丐帮的人了。 这小酒店的母女二人,怎么会和丐帮扯上什么事的? 就在他思忖之际,只见两个丐帮汉子走近茅屋门口,有首一个抬起一脚,蓬的一声,就把两扇门踢开,口中喝道:“姓艾的婆娘听着,你们还不快出来见过咱们副长老。” 丁少秋看得暗暗怒恼,心想:“丐帮一向自称忠义传家,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想不到帮中弟兄却是如此恃势欺人!”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妇人声音,问道: “外面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破门而入,意欲何为?” 左边一个大声道: “咱们是丐帮来的,副长老叫你们出来。” 接着只听妇人声音冷冷的道: “丐帮又不是官府,你们半夜三更破门而人,咱们母女难不成是江洋大盗?” 说话声中,响起擦擦两声,屋内打着火石,点起灯盏,母女两人才从房中走出。 丑妇人目光冷厉,打量着门口两人,冷冷的道: “你们副长老呢,找我母女有什么事?” 右首一个用大姆指朝后一翘,大声道: “副长老就在那里,有什么事,你们去见过副长老,就会知道。” 丑姑娘披披厚嘴唇,哼道: “一个丐帮副长老,到了咱们这里,就变成土皇帝了,那么李帮主到了这里,那还得了,不把咱们两间茅舍都给拆了?” 丑妇人道:“青青,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得罪了君子,还没什么,得罪了小人,咱们母女就会吃不完兜着走。” 丑姑娘道:“谁敢到咱们艾氏酒店来撒野,一样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丑妇人道:“青青,娘一直怎么告诉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又没犯着咱们,又何有这一番话!”虽是她们母女俩说的,但可以听得出口气极硬! 两句话的工夫,丑妇人已经走近那个副长老坐着的桌子面前,冷然道: “安身母女见过副长老,不知副长老如何称呼?” 那副长老依然端坐不动,一手摸着下巴,说道: “兄弟刘源长,你们母女两个就是艾氏酒店老板娘母女两个,很好。” 丑妇人道:“刘长老夤夜来找我母女,不知有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 “兄弟奉柯长老之命,请你们母女两个,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总有个原因吧?” 刘源长道:“因为敝帮要在这里办事。” 丑妇人哼道:“你们办事,关咱们母女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 “咱们办事,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场,所以要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咱们不离开呢?” 刘源长阴笑道: “丐帮要征用的地方,你们不离开也得离开。” 丑姑娘冷哼道:“姓刘的,你少狗仗人势,你们凭什么要咱们离开?” 刘源长霍地站起,喝道: “好个丫头,你敢对刘某这样说话?” 左手猛的一挥,喝了声:“上!” 八个化子早已在丑妇人母女走出之际,远远围了上来,听到副长老这声“上”,不约而同呼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钢刀,正待一拥而上!(他们打狗棒已被丁少秋削断了。) 丁少秋看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 “这几个恶叫化子如此仗势欺人,看来真是饶你们不得!” 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几段,握在掌心,只要他们出手,立时可以发出。 只听丑妇人喝道: “慢点!” 八个持刀化子不觉略为停得一停。 刘源长阴笑道: “怎么,你同意离开了?” 丑妇人道:“我想知道你们柯长老大名如何称呼?” 刘源长道:“柯长老大名上大下成,怎么,你认识咱们柯长老?” 丑妇人问道: “柯长老和柯家庄的柯大发不知有何渊源?” 刘源长大笑道: “柯长老是柯庄主的胞兄,江湖上尽人皆知,你……” 丑妇人眼中寒芒连闪,寒着脸道:“柯老贼原来有丐帮撑腰,难怪他作恶多端,没人敢动他了!” 说话声中,突然双手一翻,寒光乍闪,手中已经多了两柄短剑,丑姑娘可也不慢,和她娘差不多同时掣出双剑来。 丁少秋心中暗哦一声,哑然失笑,心想:“丑姑娘方才送面来的时候,自己早已看出她身手不弱,正该瞧瞧她们是否应付得下来?等她们应付不下,自己再出手不迟。” 刘源长不愧是丐帮的副长老,身手也不含糊,丑妇人双手一翻,刚亮出双剑,他已经一下往后退出去三四尺远,哼道: “峨嵋飞云出岫,瞧不出你们还是峨嵋派的高人!”一面挥手喝道: “今晚不论何方高人,说不得只好把你们留下了。” 八个化子刚才虽然停下手未发,但一个个手持钢刀,伺机待发,因此刘源长这一挥手,立即挥刀扑上。 他们经过双方说话的这段时间,早巳分配好动手对象,八个化子正好分作两组,一下就把丑妇人母女分隔开来,四个人围住一个,动上手了。 丁少秋听刘源长说出这母女两人是峨嵋派的人,自然要瞧瞧峨媚派有些什么绝活。 刘源长有他八个手下出手,他就用不着出手了,只是手下不济时,才需要他出手,于是背负着双手,后退了几步,作起壁上观来。 丑妇人母女各自展开双剑,和围上去的四名化子展开搏斗。 八名化子使的虽是单刀,但是一种厚背的朴刀,刀势沉重,使展起来,刀风呼呼逼人,尤其他们都精擅“打狗阵法”,善于联手攻敌,有四个人围攻一个,左右同伴,会随时加以支援。” 譬如你攻他(甲)一剑,他左边一个(乙)如果和你攻出的一剑较为接近,就随时替他(甲)封架了,他(甲)不用顾虑你的攻势,自可全力对付你了。 就因四人互相照应,你的攻势,对他们的威胁,可以说减到了最低的程度,但战争是相对的,你对他们的威胁减到最低,也就是他们对你的威胁,相对提高了。 所幸丑妇人母女剑法纯熟,使的又是双剑,在攻拒上比单剑有利,使出来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看去乱披乱刺,毫无章法,就像风吹柳叶,千丝万缕,忽东忽西,不可捉摸,两支短剑划出一片剑影,前后左右,守护严谨,连水都泼不进去,任你四个化子联手合击,刀势沉重,也休想占得半点便宜。 但这是表面如此,实际上小化子们还是占厂上风,因为丑妇人母女在他们围攻之下,已是守多攻少,尤其是丑姑娘,已经完全屈居守势。 没有攻势,就没有克敌致胜的机会,只有守势,就完全陷于挨打的局面,对方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使的朴刀势沉力重,采取守势的女子,先天体力就较男子为弱。在这种情况下,目前虽分不出胜负来,但岂能持久? 丁少秋看了一阵,心头已是不耐,暗想:“这要打到几时去?自己还要赶去柯家庄办事,但自己如果一走,这丑妇人母女必然落败无疑!” 就在他思忖之际,为首的副长老刘源长也不耐了,口中喝道: “对付两个婆娘,还要这许多时间,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刷的一声,掣出朴刀,大步朝丑姑娘逼去,口中厉笑道:“丑丫头,你认命吧!”挥刀迎面劈去,他因丑姑娘已屈居守势,容易制服,只要制住丑姑娘,再对付丑妇人就可事半功倍。 丁少秋看他们朝丑姑娘欺去,心中暗暗骂道:“这姓刘的好生狡猾!” 他手中早就握着小段折好的柳枝,这时候没待刘源长欺近,便已扬手打出,一下制住了围攻丑姑娘的四个化子。 丑姑娘在四个化子的围攻之下,早已屈居守势,双剑开阖,上下飞舞,也仅能护住全身,每—记和对方四人的兵刃交接,都会振得手腕发麻,心头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宣! 这时瞥见刘源长挥刀加入,更是又惊又急,咬紧牙关,奋起全力,双剑交叉,向上格起,铛的一声架住朴刀,右脚飞起同时一记“裙里腿”,踢向刘源长小腹。 这一记如果四个化子没被丁少秋制住穴道,她双剑架住朴刀之际,正好及时出手,把她拿住了。 刘源长老奸巨滑,他朴刀落下,就是把机会让给手下拿人,那知四个化子因自己(副长老)亲自出来,反而停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四个手下已被丁少秋制住,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饭桶!”眼看丑姑娘乘架住自己朴刀之际,飞足踢来,只得身形闪动,避了开去。 丑姑娘也只当是刘源长亲自出手,他四个手下才停手的,但他们这一停手,对自己总算是解除了威胁,不管刘源长有多厉害,总是只要对付一个人就好。心念一动精神也为之一振,口中一声娇叱,双剑齐发,朝刘源长扑攻过去。 丁少秋一举制住四个化子,心中暗暗得意,随手又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四小段,再次扬手朝围攻丑妇人的四个化子射去。 丑妇人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力战四个化子联手合击,依然双剑飞舞,有攻有守,毫不逊色! 正在激战之际,四个化子却在同时突然住手,这一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得丑妇人蓦地一愣,也急忙住手。她究竟见多识广,一看四人举刀欲砍,又呆若木鸡的情形,分明暗中有高人相助,制住了他们的穴道,心头又惊又喜,再看围攻女儿的四个化子,也同样被制住了穴道。 这时女儿正在和刘源长拼斗之中,这就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去,喝道: “姓刘的,你束手就缚吧,还是要老娘动手?” 声到人到,双剑如虹,飞刺而至! 刘源长做梦也想不到丑妇人会从四人围攻之下,突围而出,大喝一声,挥刀硬接,但听“铛”“铛”两声,把对方双剑拨开。 丑姑娘见机不可失,陡地身形一矮,双剑如轮,朝刘源长双足扫去。 刘源长刚刚拨开丑妇人双剑,急忙吸气提身,朝上拔起,大声喝道: “你们还不出手,把她们拿下,还呆着作什?” 在他喝声中,丑妇人业已落到地上,挥动双剑攻了上来,冷然笑道: “姓刘的,你八个手下全动不了啦,我看你也乖乖的束手就擒算了。” 刘源长听得不由一怔,再看八个手下全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分明着了人家的道,心头一惊,口中大喝一声,朴刀乍然一紧,一连三刀猛力攻出,把丑姑娘逼得连连后退,他乘机双起一顿,一下冲出芦棚,接连几个起落,飞掠而去。 丑姑娘清叱一声道: “你往那里走?”要待追出。 丑妇人急忙叫道: “青青,让他去吧!” 丑姑娘顿脚叫道: “娘,你怎么啦,这种人还能放过他?” 丑妇人含笑道: “青青,你知道什么,今晚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咱们母女两个早就被人家擒下了。” 丑姑娘惊奇的眨眨眼睛,问道: “娘是说这八个贼人不是你老人家制住的?” 丑妇人笑道: “那时候娘自顾不暇,那有能力把他们制住?” 丑姑娘看看八人问道: “娘,那么咱们如何发落他们呢?” 丑妇人走近一个化子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遍,才发现这化子“肩井穴”上插着一支寸许长的柳枝,连衣衫都陷了下去。再看其他几位,也都是“肩井穴”上插着柳枝,心中暗暗惊异,这位暗中相助的高人,以柳枝打穴,竟能隔着衣衫把人制住,光以这份功力看来,至少也是各大门派中长老级的人物无疑了。 慌忙向空裣衽道:“今晚多蒙前辈高人路过援手,暗中赐助,请受贱妾一拜。” 一面回头朝丑姑娘道:“这些人让他们留在这里,咱们进去收拾一下,此地已不能再住,再说,这姓刘的一回去,咱们身份已泄,一不作,二不休,咱们不如乘其不备,找姓柯的算帐去,也好替你爹报了血海深仇。”——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丁少秋在刘源长掠出茅棚之际,也跟着走了。他是要去柯家庄找柯金芝的,那知前面的刘源长一路飞掠,也是朝柯家庄奔行。 丁少秋心中暗暗一哦道:“方才曾听他说过,柯长老名叫大成,是柯大发的胞兄,可见中午自己离开柯家庄之后,丐帮长老柯大成就赶到了,柯大发才会派出两个庄丁一路缀着自己,沿途留下记号,好让刘源长率同的十七名化子随后找来,用丐帮的“打狗阵”把自己擒回去,自己不如将计就计,跟在刘源长身后,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心念转动,就跟在刘源长身后,保持了数丈距离,不徐不疾的跟踪下去。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柯家庄,刘源长并不知道有人跟踪,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奔近围墙,纵身越墙而人。 丁少秋艺高胆大,跟着越过围墙,眼看前面的刘源长并没落地,一连几个起落,是朝东首一处院落飞掠过去,也就跟着扑去,抢先落到左首一处屋脊上隐伏下来。 只见刘源长飞身落下之处,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小天井,阶上一排三间房,隐隐射出灯光。 就在他堪堪落到地上,只听屋中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 “是刘副长老回来了吗?” 刘源长走近阶前,连忙躬下身去,恭声道: “正是属下,有事要向长老面报。” 那苍劲声音道: “进来。” 刘源长应了声“是”,举步朝屋中走去。 丁少秋立即飘身落地,掩近窗下,悄悄朝里望去。 屋内像是一间起居室,陈设精致,正有两个人在一张紫檀小圆桌对面坐着晶茗,右首一个正是柯大发,左首一个面貌和柯大发有几分相似,略见苍老,面颊间皱纹较多,一看就知此人比柯大发更阴险,更狡猾,不用说,他就是柯大发的胞兄,丐帮长老柯大成了。 只见柯大成转过身去,朝匆匆走入的刘源长问道: “事情办妥了吗?” 刘源长朝柯大成躬身行了一礼,尴尬的道: “属卞无能,特来向长老请罪的。” “你说什么?” 柯大成目光惊奇望着刘源长不信的道: “把事情办砸了?那母女两人不肯把酒店让出来?” 刘源长道:“属下没想到那母女两个竟是峨嵋派的高手。” “峨嵋派的高手?”柯大成问道: “你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 刘源长一五一十的说了。 柯大成道:“八个弟兄全被他们制住了?你仅以身免?如此说来,这母女两个的武功,岂非高不可测?” 刘源长嗫嚅的道: “但依属下看来,她们的武功,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 柯大成一楞道:“你的意思是她们另有帮手,躲在暗处相助?” “是的。”刘源长道:“不然,仅凭她们母女两人是无法制得住八个弟兄的。” “唔!”柯大成沉吟着道:“她们隐姓埋名,在这荒郊野地开设酒店,又有何目的?他目光不觉朝乃弟投去,问道:“老二,你有没有查过?” 柯大发道:“她们是一年前才从一个姓王的老头子手里接下来的,小弟也曾派人去查过,据说这母女原是江陵人氏,丈夫死后,投亲不遇,正好遇上开酒店的王老头,和她们是同乡,王老头手里有点积蓄,早就要回江陵去,于是把酒店让给了她们,之后兄弟又几次派人去试过,都说这母女二人不会武功,并无可疑……” 柯大成哼道:“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突觉身后有了警兆,急忙闪身隐入暗处,举目看去,果见两条人影闭然掠来,心中暗道: “会是她们!” 正好屋中传出柯大成的声音,说道: “刘副长老,你去叫弟兄们在门口集合,随我同去!” 刘源长刚应了声:“是”。 突听窗外天井中,响起丑妇人的声音冷冷说道: “你们不用去了,咱们母女已经送上门来了!” 柯大成霍地站起,嗔目喝道: “外面是什么人?” 刘源长道:“回长老,这说话的就是艾氏酒店的艾大娘。” “哈哈!”柯大成大笑一声道: “来得好,二弟,咱们出去。” 小天井中,凛立着一身劲装背插双剑的丑妇人母女。 这时忽然灯火通明,从角门涌进十数名手执单刀的庄丁,迅速把丑妇人母女围了起来,丑妇人母女也各自撤出双剑,背对背贴在一起,正准备出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正好柯大成偕同柯大发、刘源长一起走出。 柯大成朝乃弟柯大发道:“你叫他们退下去,我有话和艾大娘说。” 柯大发立即一挥手道: “你们退下去。”十几名庄丁果然依言退下。 柯大成目光一抬,朝丑妇人颔首道:“你就是艾家酒店的艾大娘了,兄弟没想到贤母女竟是峨嵋派的人,方才兄弟派去的刘源长不会说话,以致引起一场误会,因为敝帮近日有事,想借你酒店一用,但敝帮的事,自不能有外人在场,因而想和大娘磋商,把酒店让出,兄弟愿意付一百两银子,请贤母女另选他处营业,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氏酒店只有两间小屋,一个芦棚,最多也不过值十几两银子,他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这已经是大手笔了! 艾大娘冷笑一声道: “你价出得很高,但我不是为了卖酒店来的。” 柯大成道:“不知艾大娘是为何而来?” 艾大娘铁青着脸,冷冷的道: “第一件事,你手下八名弟子还留在酒店芦棚里,他们是被一位路过的高人所制住的穴道,我无法替他们解开穴道,你派人去解开他们穴道,就可无事。” 柯大成含笑点头道: “多谢艾大娘见告,第二件事呢?” 艾大娘嘿了一声道: “我母女今晚行藏已露,无法再呆下去,找来柯家庄,是要和柯二庄主了断一场过节。” 柯大成又是一怔,说道: “你找我二弟?” “不错!”艾大娘冷厉的道: “我要找的正是柯大发。” 柯大发一头雾水,望着艾大娘奇道:“大娘是不是找错了人,兄弟和大娘素不相识,过节从何而来?” 艾大娘重重哼了一声,切齿的道: “柯大发,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用黑沙掌击伤的柳子明,就是我丈夫,你结义兄弟外号金毛虎的土匪头子在临城五里外作案,劫杀过路商旅,正好我丈夫经过,看他太过凶残,才出手废了他的武功,已是手下留情,不料你在三天后追上我丈夫,乘人不备,一记黑沙掌击中后心,还说:‘看你以后还管不管闲事?’我丈夫回家不久,就重伤不治身故,那时我女儿才七岁,我茹苦含辛,等到现在,就是等她长大成人,我才能替丈夫报仇,所以要在你柯家庄不远的地方住下来,今晚我母女行藏已泄露,就只好提前向你索还这笔血债了。” 柯大发发出一声沙哑的沉笑,说道: “不错,你提起这件事,兄弟倒想起来了,不过事实稍有出入,那天你丈夫在酒楼喝酒,兄弟找到他,就问他金毛虎的武功是不是你废的?你丈夫坦然承认,问我要不要找个地方较量。 我说较量何用另找地方,你只要接得住我三招,这笔帐就可勾销,当时就在酒楼上动了手,兄弟第一掌被他闪开了,但在他闪开之时,兄弟已经到了他身后,第二掌就这样击中他后心……” 艾大娘怒声道: “老贼,你承认就好!” 柯大发嘿嘿笑道: “我击中他一掌,当时就没有再发第三掌,曾说,你要报这一掌之仇,尽管找我柯大发,但并非如你所说乘人不备,我姓柯的行走江湖,岂会出手偷袭。” 艾大娘手中双剑一紧,喝道: “我丈夫总是死在你手下,今晚就要你偿命,你兵刃呢?咱们就在这里放手一搏。” “很好!”柯大发一抬手,喝道: “你们去取我刀来。” 一名庄丁领命匆匆往里奔去。 丑姑娘柳青青叫道: “娘,父仇不共戴天,由女儿和他动手。” 艾大娘转脸低声道: “你不是他对手,站在这里,替娘掠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知道吗?” 柳青青点着头。 这时那庄丁已匆匆奔入,走到柯大发面前,双手送上一柄绿鲨皮鞘的金刀。 柯大发右手握住刀柄,刷的一声抽出一柄刀光如雪的厚背金刀,意气飞扬的目光一抬,呵呵笑道: “艾大娘,你要替丈夫报仇,柯某会成全你的,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他一刀在手,就有一般凶悍之气! 艾大娘早已等得不耐烦,冷声道: “那你就接着了!” 身形直欺而上,双剑乍发,宛如两团白色匹练,飞轮般朝前辗去!十年血泪交织的深仇,一朝化悲愤为力量,这股子声势,当真非同小可,剑势如虹,凌厉无匹,恨不得一剑把柯大发劈了! 柯大发识得厉害,立即移身换位,避开来势,横刀扫出。 艾大娘剑势如轮,第一剑落空,左手剑势随着转进,右手长剑又疾发而至,她双剑轮替,一派急攻招式。 柯大发看她一味猛攻,倒也不敢大意,却也不甘退让,厚背金刀大开大阔,舞起一片刀光,和艾大娘以攻还攻,在天井中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艾大娘舍弃迷离飘忽的“乱披风剑法”,是嫌剑法太过轻盈,以刺为主,伤敌不够重,她使出来的是峨嵋派另一套纯走阳刚的“伏虎剑法”,虽是剑法,却以劈为主,颇像刀法路数,只要被劈中,一样可以把你劈成两半。 这套剑法,就是使的双剑。守少攻多,双剑轮飞,一派急进,但在急攻之中,身形忽左忽右,剑光纷披,虽是攻势,但身法极快。但听双剑呼呼有声,两丈之内,已被一片剑影所笼罩当真把柯大发视作一头凶猛恶虎,大有宰而后快的气概!一个女子能练成这样刚猛的剑法,实属罕见! 转眼之间,已经打了二十几招,柯大发大开大阖的刀招,一直被对方双剑紧逼,发挥不出制敌之策。因为剑走青,以避敌锋,不主格挡,刀走黑,直来直往,其势如虎,虎无回头之势。艾大娘使这趟“伏虎刀法”,就是专门对付使刀的敌人,忽左忽右,就是要使你首尾不能相顾。 柯大发久经大敌,但刀法上一出手就受制于人,心知对方矢意报仇,早就针对自己的刀法下了相当功夫,自己一时不察,才上了对方的当,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金刀抡动,猛地向前推出。 这一刀他使全力使出,一道白朦朦的刀光,有如匹练般飞卷而出,浓重杀气,森寒刀气,直砭肌骨,立把艾大娘逼得迅疾后退了三步。 柯大发一招得手,连环进击,刀光如雪,一刀快过一刀,一口气劈出一十八刀。艾大娘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双剑回环,连封带格,护住全身,步步后退! 刀剑交击,响起一阵阵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艾大娘挡开他这一十八刀,已被震得血气翻腾,双臂酸麻无力! 柳青青看得心头大急,正待扑身而上,突听有人细声喝道: “姑娘不可出手,快准备后退!” 就在此时,但见一条人影从暗处飞起,朝柯大成身后扑去。 站在阶上的何大成也在此时大喝一声:“什么人胆敢出手偷袭?” 艾大娘耳边同时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 “艾大娘还不和令嫒速退,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这一连串的事,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发生的。 柯大发正待乘胜追击,突然听到老大的喝声,同时也发觉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势道极强,他不假思索一记大掉身法,趁势回砍,由上斜劈而下。 这一刀不愧是刀家上乘身法,刀光如雪,快如闪电,但听扑去那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号,连头带肩被犀利刀锋劈落,跌坠在地。 柯大发根本连人影也没看清,就把扑到身后之人一刀毙命,但这一声惨号,却听得他胆颤心惊,连握刀的手都颤抖起来,睁大双目,凄厉的喝道: “金芝,怎么会是金芝?” 原来扑到他身后的正是他柯家一脉单传的儿子柯金芝,这也是他淫罪滔天的报应。 柯金芝怎么会向乃父身后扑去的呢?这自然是丁少秋的杰作了。 他今晚原是找柯金芝算帐来的,柯大发和艾大娘动手之际,他悄悄朝后进扑去,擒住柯金芝,原打算当着柯大发的面历数他的罪数,然后把他诛杀。 没想到退出来的时候,柯大发挥刀如风,把艾大娘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情势显然十分不利,心中一动,就举起柯金芝用力朝柯大发身后投去,以他目前的功力,这一掷之势,力道何等沉猛,任何人都会把他当作有强敌从身后袭到。 这在柯金芝发出凄厉惊叫之际,艾大娘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催道:“艾大娘,你们还不快走?” 艾大娘也心知自己尚且不是柯大发的对毛何况还有柯大成、刘源长二个高手和十几名庄丁都尚未出手,一旦围攻而上,自己母女确实难以脱身,今晚报仇既已无望,自以全身而退方为上策。一念及此,立即低喝一声:“青青,咱们快走!” 话声一落,双足一点,纵身往墙头跃去。 柳青青方才听到有人“传音入密”叫自己准备后退,心里已有准备,听了娘的话,自然很快就跟踪掠起,朝墙头纵去。 柯大发心痛儿子被自己误杀,双目尽赤,大喝一声: “你母女留下命来!” 顿足纵起。 柯大成双肩一晃,人如穿帘之燕,从阶上飞掠而起,越过天井,抢在乃弟前面追出。就在他快要飞到围墙之际,突然间发觉有一道强劲无匹的掌风迎面撞到。 柯大成猛吃一惊,但此时要待闪避,已是不及,那知掌风来势虽猛,到得身前只是轻轻一挡,把柯大成逼落地上,似无伤人之意,耳中同时听到一个极细的苍老声音喝道: “柯长老,请看老夫薄面,不用追她母女俩了。” 在这同时,和柯大成先后追出的柯大发,也同样被掌风逼落下来,他宛如疯了一般,仰首厉声喝道: “是什么人,你给我出来,柯某和你拼了!” 柯大成怔得一怔,废然回头道: “老二,不可无礼,这位前辈很可能是峨嵋派的高人,他并无伤人之心,咱们不用追了,由她们去吧!” 他并不知道这发话的是丁少秋,(丁少秋跟老哥哥学的变音术)只当是峨嵋派的前辈高人。 柯大发咬牙切齿的道: “金芝死于非命,这仇我非报不可!” 丁少秋离开柯家庄,走出三里光景,从一棵大树下牵过拴着的马匹,正待上路,突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有人拖着鞋后跟在跑路,而且还跑得相当快,接着听到一个尖沙的喉咙喊道:“喂……喂……你等一等……” 丁少秋回头看去,看到正有一个小老头耸着双肩拼命的追了上来,不觉喜道:“会是老哥哥,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 老哥哥嘻的笑出声来,说道: “这就叫有缘咯!”他吁了口气,又道: “老哥哥老远就看到你,所以一路紧迫,总算给我追上了,只要再慢上一步,等你上了马,要追上你,那就得跟牲口比赛脚程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找我有事吗?” 老哥哥嘻嘻一笑道: “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个天大的便宜,给老哥哥碰上了,所以老哥哥要请你去好好的喝一顿!” 丁少秋看他一副高兴的样子,问道: “老哥哥,看你好像很开心,到底碰上什么天大的便宜?” “嘻嘻,老哥哥自然很高兴!” 老哥哥耸耸肩,神秘一笑道: “天机不可泄漏,你跟我来!” 丁少秋知道他的脾气,你越问他,他越不肯说,一面问道: “远不远?” 老哥哥道:“近得很,老哥哥给你带路,很快就到了。” 说完,果然拖着鞋梯梯他他的抢着走在前面。 丁少秋只好牵着牲口跟在他身后走去。 老哥哥虽然拖着鞋跟,但却走得很快,普通人就算跑步也未必有他这么快法。 丁少秋道:“老哥哥,你干吗跑得这么急?” 老哥哥边走边回头道: “老哥哥想起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所以还是走得快些好。” 丁少秋道:“你老那有这么多大事?” 老哥哥嘻的笑道: “到了地头,你就会知道。” 这一阵急走,足足走了十六七里路,前面的老哥哥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两边绿杨垂地的小径中走去,一面回头道: “到了,老哥哥没骗你吧,不是很近吗?” 现在丁少秋明白了,老哥哥原来是约自己到艾氏酒店来喝酒的,他还不知道艾大娘母女已经离此而去。 老哥哥当先跨进芦棚,回头道: “这里地方清静,卖的又是上好绍酒,滴水不掺。” 丁少秋心里暗暗好笑,也没说穿,系好牲口,跟着走入。 老哥哥一摆手道: “坐,坐,你先坐下来,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丁少秋道:“你老方才一路急赶,不是说有一件大事要办吗?” “嘻嘻,小兄弟,你真是初出道的雏儿!” 老哥哥耸着肩笑道: “事大如天醉亦休,天下事儿还有比醉更大的事吗?” 丁少秋笑道: “那么老哥哥方才曾说遇上一个天大的便宜给你碰上了,不知是不是也和酒有关?” “哈,好小子,你果然一点就通!” 老哥哥喜孜孜的道: “事情是这样,方才老哥哥路过此地。看到老板娘母女两个提着小包裹走出,还听她女儿说着:‘娘,咱们这一走,不知那天再来了?’老板娘笑道: ‘傻丫头,这里也是咱们暂时落脚之处,看你这般留恋!’她女儿道:‘娘看,这些绿杨长得多美?’老哥哥听她们娘儿俩的口气,好像再也不回来了,急忙进来一瞧,厨下还有好几缸好酒,连卤菜也有一大钵头,此地主人既然走了,老哥哥就是主人了,这岂不捡了天大的便宜?” 丁少秋失笑道: “老哥哥想开酒店了?” 老哥哥耸耸肩道:“至少也够老哥哥喝上几天,这些酒没喝完,老哥哥是不会走的。” 说到这里,转身往里就走,口中说道: “小兄弟,你等一等,老哥哥去拿酒菜。” 丁少秋笑道: “原来你老这样就算请小弟的客了?” 老哥哥敢情在里面忙着烫酒,切卤菜,是以好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只见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一盘卤菜走出,笑道: “老哥哥当酒店老板,自然要好好的请你了。” 他把酒壶、卤菜一起放到桌上,自己就在对面坐下,伸手取过两只酒杯,倒满了酒,说道: “来,咱们先喝一杯润润喉咙,吃些菜,再慢慢的聊。”说完,咕的一声把一杯酒喝干,砸砸舌头,又道: “这酒真不错!” 专专斟满一杯,又咕的一声喝干了,才抬头问道: “小兄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丁少秋把自己此行经过,粗枝大叶的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自己把柯金芝掷向柯大发,退出柯家庄为止。 老哥哥耳朵听着他说话,右手斟酒,左手举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可没停过。 他们两人边说边喝,芦栅下一片漆黑,也没点灯。 直等丁少秋话声一落,老哥哥才一拍巴掌,嘻的笑道:“好兄弟,你们两个都不错,短短几个月不见,一个当了花字门门主,一个成了护花门和华山派的继承人,老哥哥应该为你庆祝,来,干杯。” 两人干了一杯。 老哥哥看着他,嘻的笑道: “小兄弟,你再喝三杯,老哥哥有话和你说。” 丁少秋道:“老哥哥有什么话,就快说出来,为什么要小弟喝三杯呢?” “嘻嘻!”老哥哥神秘一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你喝上三杯,老哥哥就说,反正不会叫你白喝的。” 丁少秋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老哥哥道:“你喝了再说。” 丁少秋道:“好,小弟喝就是了。” 果然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老哥哥得意的笑道: “看来你酒量也比从前好多了,嗯,我告诉你,你就在这里陪老哥哥住几天,暂时不用到大名去了。” 丁少秋道:“为什么?” 老哥哥耸着肩道:“你要问为什么,就得再喝三杯。” 丁少秋心想,老哥哥是酒鬼,这样下去,自己非被他灌醉不可!一时不觉有了主意,笑道: “小弟不会喝酒!” 老哥哥嚷道:“那不成,你要听下文,就得再喝三杯。” 丁少秋朝他笑道: “老哥哥,你说里面有几缸好酒,对不?” 老哥哥道:“不错。” 丁少秋又道: “这样滴水不掺的好酒,一般酒店里很难喝到对不对?” 老哥哥点头道: “不错。 丁少秋又道: “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好酒,当然要给会喝酒的人喝,才算得酒,像小弟这样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不是白糟蹋了?何况几缸酒为数已是不多,老哥哥喜爱喝酒,留着慢慢的喝,岂不是好?” 老哥哥听得一呆,接着点点头,拍着巴掌,笑道: “没错,给你喝这样的好酒,当真是浪费,好,老哥哥就和你说吧,你在这里等着就好,李帮主他们不出三天,都会到这里来了。” 丁少秋听得不信的道: “老哥哥,你没骗我吧?” 老哥哥脸色一正,说道: “老哥哥是你老哥哥,你是老哥哥的小兄弟,我怎么会骗你?这是昨天我在这里喝酒的时候听到的…… 一个说:‘这地方果然最好也没有了,不但地点适中,附近也没有居民最是隐秘不过。’ 另一个道:‘只要老哥把一行人带到这里,咱们长老自会请帮主父女一起来的。’第一个说话的又道: ‘一定,一定,只不知李帮主几时可到?’ 另一个道:‘三天后傍晚。’ 那时喝酒的人很多,老哥哥也只是随便听了几句,方才经你一说,就想起这两个人的对话,只怕大有蹊跷!” 丁少秋道:“有什么蹊跷呢?” “嗯,这就是你小小年纪,经验不足之处了!” 老哥哥喝了口酒,续道: “柯大成要把艾氏母女赶跑,就是为了丐帮要在这里办事,这两人互相保证,一个负责把一行人带到这里来,一个也负责由丐帮中一名长者把帮主父女请来,这其中,不是另有阴谋还会有什么好事?” 丁少秋忽然想自己曾在方城面馆中听到古灵子和矮财神拜天赐两人的谈话,古灵子曾说:“那就正好,你只要把东西往易婆子身上一放,一切事儿都由她承担,你老哥和柯长老就名正言顺的接掌了一门、一帮,大伙谁不心服口服?” 矮财神连连点头道: “门主此计大妙,兄弟就遵照你老指示行事。” 想到这里,不觉抬头望着老哥哥道:“小弟在方城面馆曾听到古灵子和矮财神两人密谈,很可能和此事有关。” 老哥哥道:“你说出来听听?” 丁少秋就把两人说的话说了出来,还把自己出了面馆古灵子还一路跟了下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老哥哥口中晤了一声,手掌在桌上一拍,说道: “那就不错了,他们果然是想在这里做一件大事,这一来,老哥哥想在这里住上几天,只怕也不行了,哦,还有你的马匹也是累赘……” 他忽然好似想出了主意,手掌在空中划了个圈,接着道:“这样吧,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你那牲口,正好派上用场,替老哥哥运两缸酒没问题吧?” 丁少秋问道: “老哥哥,你不是说李帮主两天后会来吗,怎么我们要走了呢?” 老哥哥道:“丐帮的人在这里有事,咱们怎能住在这里?咱们明天如果不走远一点,岂不引人注意?只要在正日赶来就是了。” 丁少秋不解的道: “正日?” 老哥哥笑道: “就是两天后的黄昏之后咯!” 丁少秋道:“那么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老哥哥道:“你不用多问,跟着老哥哥走就好。” 说话之时,右手拿走酒壶,斟了斟,一壶酒已经喝完,这就站起身道: “时间不早,进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老哥哥早就把两个酒缸捆在马上,一路北行。 丁少秋问道: “老哥哥我们究竟要到那里去?” 老哥哥傻笑道: “你不用多问,很快就会到了,这两天,咱们最好不能让柯家庄的人看到,也不能和丐帮的人照面,所以要找个没有人去的地方落脚,对不?老哥哥就是要带你到那里去。” 丁少秋道:“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老哥哥又道: “凭咱们老兄弟两个,其实就是住到柯家庄去,也保证没有人会发现,但你这匹牲口,没地方放,所以只好多走几里路了。” 他口中虽说几里路,事实上却足足走了六十几里,才算到了地头,但这区区六十里路程,在他们两人来说,也不过是一顿多饭的光景而已。 古城,只是一个小镇,镇上只有一条里许长的大街。 白云底,还在镇西一座小山脚下,古木阴沉,小径苔重! 这是一座私人的庵堂,平日没有香客,庵中只有一个老尼和一个佛婆。 现在老哥哥领着如秋就是往白云庵来的。他们到了门口,丁少秋不由一怔道:“老哥哥,这是尼姑庵!” 老哥哥拢住马头,说道: “白云庵本来就是尼姑庵,这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丁少秋道:“我们来向尼姑庵借宿,会不会不妥当?” 老哥哥嘻的笑道: “妥当得很,这里并没有花不溜丢的小尼姑,你怕什么?快过去敲门,就说老哥哥来了。” 丁少秋只得说道: “好吧!” 举步走上石阶,在中间两扇山门敲了几下。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又娇又脆的女子声音道: “来了。” 老哥哥耸耸肩,轻咳道:“老尼姑几时收了徒弟?怎么会有小尼姑了?” 这时最左边的一扇黑漆长门呀然开启,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胸前垂着两条乌油油长辫,肌肤如雪的绝色少女迎了出来。 丁少秋目光和她一对,心头不期微微一怔,这一对清灵如水,流动欲语的明眸,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现在又看到了! 青衣少女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直瞧,不禁粉腮一红,微有怒意,问道: “你是谁?”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口中唤了一声,歉然道:“对不起,请姑娘进去跟庵主通报一声,就说老哥哥来了。” 青衣少女冷声道: “你等一等。” 丁少秋忙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没有说话,砰的一声关起山门,往里行去。 老哥哥叫道: “小兄弟,怎么吃了闭门羹?” 丁少秋道:“小弟也不知道。” 老哥哥嘻的笑道: “老哥哥知道,一定是这个小尼姑长得很标致,你盯着人家直瞧,把小尼姑瞧得害怕起来,才会给你吃闭门羹的。” 过不一会,左首边门再次开启,青衣少女道:“庵主请你们进去。” 丁少秋说了声:“多谢。”跨进山门,又去打开中间两扇长门。 老哥哥拢着马头,把装着两缸酒的马匹从大门中牵入。 只见一个身穿缁衣的老尼急步迎了出来,双手合十,连连躬身道: “阿弥陀佛,晚辈没想到孙老人家侠驾会光临小庵,晚辈迎驾来迟,诸多失礼,还望你老恕罪。” “唉,你这是做什么,真跟你师父越来越像了!” 老哥哥一手拢着马头,续道: “这些话,老哥哥不知听你师父说过多少次,我叫她叫我老哥哥,她死都不肯,现在你又是这样,你们真是要把我老哥哥诅咒死了才甘心,这次我和小兄弟是想在这里住上两天,所以自己带了两缸酒来,你不会嫌我酒气冲坏了我佛如来佛门的清净吧?” 缎衣老尼连连合十道:“你老人家平时请都请不到,光临小庵,晚辈欢迎都来不及。” “那就好!” 老哥哥耸耸肩,朝丁少秋含笑道: “现在老哥哥这两缸酒可以堂而皇之的拿进去了,哦,来,来,小兄弟,老哥哥给你们引见,这位就是这里的庵主无尘师太,唔,你是我小兄弟,叫她一声老大姐好了,如果要照你师父排来,就要叫她一声师叔了,反正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接着回头朝无尘师太笑道: “我这个小兄弟来头可大呢,他是武功门丁南屏的孙儿、白鹤门松阳子的徒弟、崆峒乙清子老哥哥的记名弟子、护花门的继承人、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丁少秋。” 一面又道: “小兄弟到了这里,还不把你劳什子的面具拿下来?” 丁少秋依言揭下面具,朝无尘师太,躬身一礼道: “晚辈丁少秋拜见师叔。” 他这一取下面具,登时从一个平庸得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一变而为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 “不,不!”无尘师太慌忙双手合十,说道: “这称呼贫尼万万不敢,你是孙老人家的小兄弟,又是乙清老前辈的寄名弟子,叫贫尼一声师姐,已经是贫尼沾了光,如何能叫师叔呢?岂不折杀贫尼?” 老哥哥道:“那就叫她师姐吧,反正叫什么都是一样。” 丁少秋不知道各大门派遇上同辈的人,都以师兄弟相称,只得改口朝无尘师太叫了声: “师姐。” 那青衣少女听老哥哥说:“这人(丁少秋)是武功门丁南屏的孙子、白鹤门松阳子的门人,又是崆峒乙清子的记名弟子、护花门的继承人、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这许多头衔,但看他却貌不惊人,并不见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此时,老哥哥要丁少秋取下面具来,这下呈现在眼前的他,竟是如此英俊,如此年少,一时之间,但觉心头有如鹿撞,脸上乍然热烘烘的飞起两朵红云,连耳根也烫热得像是火烤一般! 无尘师太合十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孙老人家请到里面奉茶。” 老哥哥从马背上取下两缸酒,双手一左一右抱着要走。 丁少秋伸手道: “老哥哥,让小弟帮你拿吧!” “啊,不、不!” 老哥哥把酒缸饱得紧紧的,一面说道: “这是我的粮食,我自己拿着比较放心。” 丁少秋知道他的脾气,只得由他。 无尘师太走在前面领路,绕过大殿,从左侧一条长廊,通过月洞门,来至一个小院落,这里有一排三间房舍,中间是客堂。 无尘师太合十道:“你老请看,这里是客堂,左右各有一间房,二位就住在这里可好?” “好极!”老哥哥放下酒缸,探头探脑看了两眼,耸耸肩笑道: “这里离正殿较远,喝酒也不会得罪菩萨,真是太好了。” 无尘师太合十道:“你老那就请坐。” 老哥哥依言坐下,用手捶着后腰,说道: “人老了,多走几步,就会腰骨酸痛,真是比年轻时候差多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该吃药了!” 无尘师太吃惊道:“你老那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 老哥哥咽了口口水道:“我老人家吃药的时间是差不多了,但待会再吃不迟。” 无尘师太道:“青儿,你先去倒一盅开水来。”青衣少女正待退出。 老哥哥连忙摇手道: “不用、不用。” 丁少秋笑道: “老哥哥的万灵丹,就在缸里,只用杯子就好,用不着开水的。” 这话听得青衣少女抿抿嘴,想笑! 无尘师太听出来了,合十笑道: “难怪你老几十年来,一点也看不出老来,就是你老笑口常开有好处。”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四十开外的青衣妇人,端着两盏茶走入。 无尘师太忙道:“师妹怎么由你端茶出来?李佛婆呢?” 青衣妇人道:“她正忙着做饭,我端出来也是二样。” 青衣少女道:“娘,还是让我来端吧!” 青衣妇人道:“别换手了,茶水刚开,还烫得很。” 一面走前几步,把两盏茶放到中间方桌上,说道: “孙老人家,这位少侠请用茶。” 无尘师太道:“老人家,她是贫尼的小师妹艾氏。” 一面又指指青衣少女道:“她是我师妹的女儿柳青青。” 艾大娘赶忙朝老哥哥福了下去说道: “晚辈见过孙老人家。”接着朝柳青青道:“青儿,还不快来叩见孙老人家。” 柳青青依言走上几步,行礼道:“晚辈叩见孙老人家。” 老哥哥口中咄了一声,耸着肩道:“糟糕透顶,原来这母女两个就是艾氏酒店的老板娘,小兄弟,这回咱们当真人赃俱获,我老人家这两缸酒,还有一大包卤味,就是从艾氏酒店偷出来的!” 艾大娘一时之间竟然怔得一怔,接不上口去。 无尘师太忙道:“你老真爱说笑话,师妹昨晚夤夜离开酒店,店里的东西已是无主之物了,你老爱喝,带了两缸来,正好给贫尼解决难题,不然,你老来了,要贫尼到那里去买酒来孝敬你老呢?” 老哥哥嘻的笑道: “嘻嘻,说得好、说得好,看来你比你师父还会说话呢!” 丁少秋听说青衣人母女,就是艾氏酒店的老板娘奇丑无比的艾大娘和柳青青,不禁暗哦一声:“原来她们母女都戴了面具!” 心中想着,忍不住朝柳青青偷偷的看去! 有谁想得到眼前的绝色少女,竟会是厚嘴塌鼻的丑姑娘? 柳青青站在一旁,发现丁少秋偷偷的看她,姑娘家粉脸上又飞起两片红云,渐渐低下头去,手指只是绕着胸前的发辫。 无尘师太笑道: “师妹,看来昨、晚两次出手在暗中援救你们的就是孙老人家了,试想除了孙老人家,还会有谁能有这大的神通?” 艾大娘连忙朝老哥哥险任道:“昨晚多蒙你老两次暗中赐救,不然,晚辈母女只怕出不了柯家庄呢!” “嘻嘻!”老哥哥嘻开大口,笑道: “这叫做红萝卜上了蜡烛帐,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两次出手救你们的根本另有其人,老哥哥可不敢掠人之美。” 无尘师太讶异的道: “除了你老人家之外,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 “嘻嘻!”老哥哥耸耸肩,傻呼呼的笑道: “你们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 无尘师太道:“孙老人家说的又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老哥哥大笑道: “有一句话,你总听说过,叫做远在天边,下一句呢?” 无尘师太惊诧的道: “近在眼前,你老是说丁师弟了?” “嘻嘻!”老哥哥笑道: “不是他,还会是谁?乙清道长的寄名弟子,会比老哥哥差吗?” 这话听得艾大娘母女给怔住了,细看丁少秋不过弱冠年纪,自己还以为他机缘巧合,能得到几位前辈高人的垂青,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练成高深武学,能够毫不露面,就轻易制敌。这份身手,别说年轻的一辈中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就是老一辈的人中,也很少有这样造诣的人了。 艾大娘心中想着,连忙朝丁少秋裣衽道:“原来昨晚两次援手的竟是丁少侠,我母女真是感激不尽。” 一面又朝柳青青道:“青青,还不快向丁少侠谢过救命之恩?” 柳青青粉脸泛红,低着头,福了福道:“谢谢丁少侠相救……” 丁少秋俊脸一红,连忙朝两人还礼道:“在下只是凑巧碰上,举手之劳,艾大娘千万不可如此说法,柳姑娘……” 无尘师太含笑道: “各大门派谊如一家,你们不用客气,青青,你就叫他丁师叔好了。” 柳青青飞红着脸,应了声“是”,凝脖望望丁少秋,又很快垂下头去,口中低低的叫着:“……” “慢点、慢点!” 老哥哥摇着双手,大声道: “小姑娘,你师伯,你娘,都不肯叫我老哥哥,我老人家一生,不论辈份,不论年纪,最喜欢人家叫我老哥哥,你就叫我老哥哥好了,好,现在就叫吧!” 柳青青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喜孜孜的叫道: “老哥哥。” 艾大娘咄了一声道: “青青,你怎么可以没大没小!” 柳青青哈的笑道: “娘没听见,这是老哥哥叫女儿叫的咯!” “嘻嘻,只要叫得我老人家高兴就好了。” 老哥哥耸着肩道:“我老人家看不人眼的人,就是叫我老祖宗、万岁爷我都不会理他们,小妹子,别管你娘怎么说,叫我老哥哥就没有错,还有这小伙子是老哥哥的小兄弟,现在你叫了我老哥哥,就不能再叫他什么师叔的,干脆,就叫他一声哥哥好了,年纪老的叫老哥哥,年纪小的叫小哥哥,这样最好,嘻嘻,小妹子,快叫呀!” 艾大娘心里巴不得女儿叫丁少秋“小哥哥”。因为叫“丁师叔”,丁少秋就比女儿长了一辈,师叔就不好和侄女谈恋爱了。 自己女儿长得美如天仙,千载难逢,遇上丁少秋,年纪又轻,武功又如此高强,年甫弱冠,就当上了九大门派中的华山派掌门人,这样的人,天下虽大,那里去找第二个? 她早就存了心,所以不叫女儿叫他师叔,要女儿叫他“丁少侠”,就是为了这一点。如今老哥哥要女儿叫丁少秋“小哥哥”,可说正中下怀,她虽没有说话,但脸上隐泛笑意,看着女儿,暗暗点了下头。 知娘莫若女,柳青青自然省得娘的心意,一时不禁羞红了脸,那里还叫得出口来,但她心里却有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早就暗暗的叫着“小哥哥”了。 老哥哥一对豆眼朝她一溜,道: “小妹子,你怎么了?叫他一声小哥哥,又害那门子的躁?快叫一声,以后就会习惯成自然了。” 柳青青一想老哥哥这话说得对,现在当着大家叫出口来,以后就不会再碍口了,心念一转,果然低着头叫了声:“小哥哥。” 她叫得声音虽细,丁少秋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张俊脸被她叫得通红,嗫嚅的道: “不敢当……” 老哥哥咄了一声道: “什么敢当不敢当?小妹子叫你小哥哥,你也该叫人家一声小妹子才行,老哥哥认她作妹子了,你想不认也不行,快些叫吧!” 丁少秋只得朝柳青青叫了声:“小妹子。” 柳青青听得芳心好甜,口中轻“嗯”一声,赶紧靠近娘的身边,挽着娘手臂,藉以躲避娇羞——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六十出头的蓝布衫的老婆子来,朝无尘师太躬躬身,问道: “当家师太,素斋都做好了,不知要开在那里?” 无尘师太道:“就开到这里来好了。” 李佛婆答应一声,回身退出。 柳青青忙道:“娘,女儿帮李佛婆去。”翩然朝外走出。 无尘师太问道: “孙老人家这次来,不知有什么事?” 老哥哥笑道: “我老人家原是受人之托,找李老儿来的,没想到昨晚遇上小兄弟,也是找他来的,咱们一老一小兄弟两个这一见面,就发现有一件极大阴谋,将在艾氏酒店里进行,所以咱们两个要躲到这里来,才不会被对方发现。” 艾大娘慑然道: “丐帮长老柯大成一再胁迫晚辈母女离去,曾说丐帮要在这里办事,那么这一阴谋一定和柯大成有关的了?” 老哥哥点着头道: “差不多!” 说话之时,李佛婆、柳青青已端着素斋走人,一盘盘放到桌上,排好碗筷,柳青青替大家装好了饭。 无尘师太连忙合十道:“孙老人家、丁师弟二位请入席了,粗蔬淡饭,招待不周,还请多原谅。” 老哥哥也不客气,踞坐上首,说道: “大家不用客气,来,来,快坐下来,粗蔬淡饭没关系,只要填得饱肚子就好。” 大家因为老哥哥说话滑稽,也就没有拘束,各自落坐,吃喝起来。 李佛婆做素斋的手艺着实不错,虽是青菜豆腐、竹笋、野蔬之类,却做得盘盘鲜美无比,丁少秋一连吃了三碗饭,才算吃饱。 柳青青坐在他边上,娇声问道: “小哥哥,你素斋吃得惯吗?” 丁少秋道:“在下从来也没吃过这样鲜美的素斋。” 柳青青道:“你在白鹤观待过三年,吃的是不是素斋!” 丁少秋点头道: “当然是素斋,但白鹤观的素斋,青菜就是青菜,萝卜就是萝卜,那有这样精美可口?” 无尘师太笑道: “丁师弟吃得惯,不妨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艾大娘忙道:“是呀,丁师弟如果肯多住几天,青儿也好跟你学上几招,那就比跟我练上十年都强。” 柳青青眉毛一挑,喜孜孜的道: “对了,娘不说,女儿还忘了哩,小哥哥武功这么高强,教我几招好吗?” 她现在叫熟了,叫起“小哥哥”来,粉脸已经不会飞红了。 丁少秋道:“小妹子一手剑法也不错呀,很少找得出破绽来。” 柳青青不依道:“小哥哥,你是不是不肯教我?” 丁少秋道:“我们可以互相切磋……” 柳青青轻轻摆动了腰肢,撒娇的道: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教我几手才行。” 老哥哥打了个呵欠,说道: “小兄弟,小妹子是你妹子咯,大哥不教妹子,还教谁去?你随便拿出一两招来,不就成了?老哥哥和周公约好了,要去赴约呢!” 说着就朝右首一间房中走去。 丁少秋心里暗暗好笑,老哥哥明明是大半天没喝酒了,想到房里去喝酒的,那是去午睡的? 无尘师太、艾大娘自然也知道,无尘师太合十道: “孙老人家休息了,咱们别留在这里打扰他老人家了。” 艾大娘道:“青儿,你陪小哥哥到处去走走,娘也要休息一会了。” 说完,和无尘师太一起走了。 柳青青心里明白,娘这是给自己机会,粉脸不禁微微一红,斜睨着丁少秋,低低的道: “我们出去走走吧!” 丁少秋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出精舍,循着白石小径,向左绕到舍后。这里已是一片山坡,利用山坡,作为花圃,四周围以短垣,种着许多花卉,幽径曲折,两旁用青竹编为栏杆,中间是小石铺的小径,十分清幽。 两人并肩走在小径上,都不知道和对方说些什么才好,是以只是默默的走着。” 丁少秋首先打破沉寂,说道: “这里收拾得十分雅致,大概是庵主一手栽植的了。” 柳青青偏头道: “大概是吧!” 接着问道: “小哥哥,你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么多机遇的呢?” 丁少秋笑道: “我也不知道,都是凑巧碰上的!” 柳青青一指前面一方大石,说道: “小哥哥,我们坐下来,你慢慢的说给我听,好吗?” 丁少秋道:“你要听,我就说。” 两人走近大石,柳青青弯着腰,鼓气用口吹着石屑泥沙。 丁少秋笑道: “小妹子,你别用力气了,让我来吧!” 说着,左手衣袖轻轻朝大石上一挥,立时拂起一阵劲风,把石上泥沙吹括得干干净净。 柳青青看得睁大一双美目,惊喜的道: “哗,小哥哥,你内力竟有这般强劲,把石上泥沙都吹干净了。” 她先行坐下,又拍拍身边大石,说道: “你也坐下来呀!” 丁少秋只好挨着她身边坐下。 柳青青回过脸来,说道: “我叫你小哥哥,你可不能叫我小妹子。” 丁少秋道:“为什么呢?” 相隋青道:“小哥哥,就是比我大得并不很多,但你叫我小妹子,就会有我比你小得很多的意思在内,所以老哥哥可以叫我小妹子,你不能叫我小妹子。” 丁少秋笑道: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柳青青道:“不但很有道理,而且我也很认真的。” 丁少秋忙道:“好、好,我以后不加小字就是了。” “好了。”柳青青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丁少秋就把自己幼年拜在白鹤松阳道长门下学艺,有一天晚上在山顶练剑时,遇上一位老道长,传给自己一掌一剑 柳青青挨近他身边,偏头问道: “这位老道长就是你的记名师父老前辈了?” 她这一靠近,又偏过头来说话,口脂微香,隐约可闻,丁少秋心头不禁一荡,忙道: “是的,后来……我又跟他老人家到一处山上,练了三年内功……” 柳青青羡幕的道: “难怪你内功有这样精深了,后来呢?” 丁少秋又把端午大会之后,自己和义弟李飞虹奉派去夜探岳麓分院,路上遇见一个青衣人,把自己引去护花门,要自己练习“护华剑法”…… 柳青青又偏着脸道:“小哥哥,你运气真好,怎么无缘无故的会有人要你去练剑法的?” 丁少秋一直说到自己练成剑法之后,才知道护花门主原来就是自己母亲。 柳青青咭的轻笑道: “这就是了,伯母是护花门主,你自然是护花门的继承人了,那么怎么又会当上华山派的掌门人的呢?” 丁少秋又把自己如何遇上华山派的闻九章,如何胁逼齐逸云交出掌门符令,并在茶水中暗下剧毒,自己救了齐逸云等三人。 齐逸云知道自己练成“护华剑法”,华山派祖师曾有遗训,凡能找回剑谱的人,就是华山派的继承人…… 柳青青道:“上天真是不公平,所有的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占尽了。”接着眨动眼睛,偏头问道: “小哥哥,你学会这许多武功,教我什么呢?” 丁少秋沉吟道: “这个……让我想想看……” 柳青青披披嘴道:“你不肯教我就算了!” 懊地站起身来要走! 丁少秋心头一急,叫道: “妹子……” 这一急,不觉伸手拉住她的纤纤玉手。 柳青青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拉住手,心头小鹿登时狂跳起来,想挣脱他的手,又不忍挣脱,只得由他拉着,飞红了脸,别过身去,幽幽的道: “你拉我则甚?” 丁少秋柔声道: “妹子,你坐下来,我又没说不肯教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轻轻拉着她坐下。 柳青青经他这一拉,早就没气了,只是有些意乱情迷,羞答答的虽已坐下,还是侧着身子没有说话。 丁少秋又道: “我说让我想想看,是说要挑适合你的才行,譬如‘护华剑法’,没有内功基础,是练不来的,何况这是华山派的剑法,我也不能私相传授,所以我想只有乙清老道长传我的一招剑法,招式简单,但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我使用这一招,从来也没有落败过……” 柳青青心头一喜,回过头来问道: “这一招是什么招式呢?” 丁少秋含笑道: “你现在不生气了?” 柳青青红着脸幽幽的道: “我几时生你的气了?” 丁少秋捉住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欣然道: “你不生气就好,这一招剑法,没有名称,姑且称之为‘画龙点睛’,可以夹杂在你使的剑法中使出,也可以指代剑使用,极为方便,保证你一学就会!” 柳青青手掌被他紧紧合在掌心,心头甜甜的,娇声道:“小哥哥,你真好。” 她脉脉含情的望着他,也带着些娇羞!丁少秋也有些情不自禁,只是默默的凝视着她,双手掌心合着她纤手,好像快要化成一体了! 柳青青并没有缩回手去,只是红着粉脸,渐渐低下头去。 这样过了一会,柳青青纤手轻轻挣动了下,叫道: “小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那招剑法吗?” “哦,是、是!” 丁少秋恍如睡梦初觉,俊脸一红,忙道: “对不起,我……我这就教你……” 柳青青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轻轻抽回手去,抿抿嘴,轻笑道: “瞧你,好像作贼心虚似的!” 丁少秋道:“我那里心虚了?” 柳青青道:“好了,你快教吧!” 丁少秋站起身从身边取出青霓剑,朝她点点头道: “你过来。” 柳青青依言走到他身边。 丁少秋道:“你看清楚了。” 左手捏了个剑诀,斜指左眉尖,右手握剑,剑尖微昂,朝前点去,口中说道: “如果不用剑,右手就以剑诀代剑,也是一样。” 柳青青不信的道: “就这么简单?” 丁少秋笑道: “看起来简单,练起来可不简单呢!” 柳青青道:“我不信。” 丁少秋道:“招式你已经看清楚了,现在我传你口诀和练剑的诀要,你就不会说它简单了。” 接着就把四句口诀和剑势如何出手,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又道: “我说的只是这一招的基本动作而已,将来等你练熟了,要如何变化,就可以随心所欲。” 柳青青用心请听,一一记在心里,一面问道: “小哥哥,你是不是可以随心变化呢?” 丁少秋吐吐舌道:“这个谈何容易,我这话,是老道长说的,我练了不过几年工夫,哪有这么快法,要达到随心所欲,练剑不到上乘化境,如何办得到?” 接着把手中青霓剑递了过去,说道: “现在你可以练了。” 柳青青接过青霓剑,说道: “这柄剑怎么这样短呢,和人家动手,可以用吗?” 丁少秋道:“这柄剑叫做青霓剑,是用万年寒铁铸的,削铁如泥,剑身虽短,但你在使用之时,只要贯注内力,真气透剑而出,剑芒就会增长,和长剑并无不同。” 柳青青道:“小哥哥,你从那里得来的呢?” 丁少秋道:“是老道长送给我的。” 相晴青道:“所以我说咯,天下的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占尽了。” 丁少秋笑道: “那我还有一柄长剑,叫做倚天,也是一柄古代宝剑,足有四尺多长,一样可以削铁如泥。” 柳青青道:“你有一个青布囊,那就是倚天剑?” “是的。”丁少秋道:“因为倚天剑特别长,很容易被江湖上人认出来,所以要用青布遮住,把它收起来,哈,别说话了,快练吧!” 柳青青手持青霓剑,左足跨前一步,左手剑决指眉,右手短剑微昂,朝前点出。 要知这一招剑法,动作十分简单,但剑招的精微之处,就在举剑之际的剑尖微昂,全身功力,也在这一微昂中突发,所以这一剑微昂,变化就随之而生。 柳青青从小练剑,峨嵋派的“乱披风剑法”也是江湖一绝,剑势繁杂,不容易练得好,她已练得得心应手,纯熟无比,但这回练起这招简单的剑法,却怎么也练不好,问题就出在剑尖微昂这一点上。 丁少秋站在她身边,随时加以指点、纠正,她明明记得清楚,但发剑之际,就走了样。 “不教了,我笨死啦,这么简单的招式,还练不会,我不练了。” 丁少秋笑道: “傻瓜,你还说它简单,这一剑尖微昂,可以千变万化,你知不知道,比你练的一套‘乱披风’还要复杂得多,这一招,我整整练了二天三晚才练会的,你只练了顿饭时光,就不耐了,这能练什么功夫?好了,休息一会,再练好了。” “好嘛!”柳青青持着剑回到大石上坐下。 丁少秋跟着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 “妹子,这招其实并不难,只是昂起之际,须使得自然,你如果刻意求式,使到这里,就会停滞下来。这一停顿再发,就失去一气贯通了,这点,只可意会,无法说得清楚,多练几回,就可熟能生巧,以你的冰雪聪明,不会很难的。” 柳青青经他一说,不觉欣然道: “那我再试试。” 说着就站了起来。 丁少秋道:“你不休息了吗?” 柳青青朝他嫣然一笑道: “至少我要在晚餐前,把它练得差不多像样才行,不然,我怎么向这样鼓励我的老师交代呢?” 说话之时,举剑摆了个姿势,陡然一剑朝前刺出,一面回头问道: “小哥哥,这一剑怎样?” 丁少秋道:“比以前好多了,不过不要使得太猛,出剑之时,愈轻愈好。” 柳青青应了声:“好”,又举剑一昂点出,问道: “这一剑呢?” 丁少秋道:“差不多了,你真聪明!” 柳青青听他夸奖自己,心头一甜,接连又刺两剑,都已渐渐中式。 丁少秋道:“对了,你很快就已领悟诀要了。” 柳青青越听他夸自己,心里越高兴,使出来的剑招越轻灵自然,她一招又一招的练着。 丁少秋站在边上,看她使剑,但觉她一举手、一摆腰,无不婀娜多姿,美不胜收,渐渐看出了神! 夕阳渐渐西沉,柳青青早已练出一身香汗,用手背拭了下鬓边的汗水,回头看去,只见小哥哥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不觉粉脸一红,娇声叫道: “小哥哥,你怎么啦?” 丁少秋哦了一声,英俊的脸上不禁微微一红,讪讪的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你和人动手之际,把这一招隐藏在那里较为恰当!” 柳青青道:“你说可以把这一招放到乱披风剑法里去?” 丁少秋道:“我看你使的剑法,并不完整,明天你从头到尾练一遍给我瞧瞧,也许可以想得出来。” “啊!”柳青青抬头望望天色,口中“啊”了一声道: “时间不早啦,该开饭了,我们快回去了。” 她把青霓剑还给了丁少秋。两人匆匆回转精舍,李佛婆已在中间客堂上摆好碗筷。 柳青青忙道:“李婆婆,我去帮你端饭菜。”随着李佛婆身后走去。 不多一会,柳青青和李佛婆端着饭菜走出,一盘盘放到桌上。 无尘师太和艾大娘也一起走了进来。 柳青青喜上眉梢,跳跃着迎着艾大娘道:“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哥哥刚才教了我一招剑法,就是乙清老前辈教他的一招,小哥哥说,他十五岁那年,就是用这一招剑法,打败过南天一雕和劈天剑逢天游的……” 艾大娘看了她一眼,心头也暗暗高兴,青年男女只要有亲近的机会,很快就会发生情意,她看自己女儿和丁师弟不过半天时间,一口一声“小哥哥”就叫得这么亲呢! 丁师弟居然把乙老道长教他的一招剑法也传给了青青,两人发展得这般快法,当真还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呢! 她望着女儿,蔼然笑道:“娘叫你领丁大哥四处去走走,是这里的景色还不错,你却缠着丁大哥教你剑法!” 柳青青道:“女儿领小哥哥到花圃去了,教我剑法,是小哥哥自己愿意的,女儿可没有缠着他非教不可!” 艾大娘笑道: “知女莫若母,你有些什么心思,娘还会不知道吗?” 柳青青不依的叫道: “小哥哥,你看,娘说我逼你教我剑法的,你说呢,我几时缠你了……” 艾大娘含笑道: “青青,别孩子气了,丁师弟,你去请孙老人家来用素斋了。” 丁少秋答应一声,走近右首房门,推门而人,只觉满屋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老哥哥和衣躺在床上,敢情喝醉了酒,呼呼大睡,正想走近过去,把他推醒! 只听耳边响起老哥哥极细的声音说道: “小兄弟,你快出去,只说老哥哥喝醉了叫不醒就好,老哥哥对素斋一点胃口也没有,待会天黑下,我会溜出去,到镇上买些烧鸡牛肉回来,才能下酒,你们只管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丁少秋也以“传音入密”说道: “好吧!” 老哥哥又道: “待会你别忘了进来喝一盏。” 丁少秋退出房去,朝无尘师太、艾大娘二人说道: “老哥哥喝醉了,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我看不用等他了。” 无尘师太道:“既然叫不醒,我们就入席吧,留些素斋待令人家醒来时食用……” “这个不用了。” 丁少秋连忙摇手道: “老哥哥平常很少吃饭,只要有酒喝就好。” 只听耳边响起老哥哥细声笑道: “这两句话,才不愧是老哥哥的小兄弟!” 用过素斋,无尘师太和艾大娘起身辞出。 柳青青跟着娘身后走出,回头道: “小哥哥,我去取剑来,晚上还可以练一会剑呢!” 艾大娘不好也不愿出声阻止。 一会工夫,柳青青匆匆的取了双剑回来,叫道: “小哥哥,我来啦!” 丁少秋心里也欢迎她来,迎着问道: “你真的还要练剑吗?” 柳青青道:“今晚我一定要把这一招练熟了,明天你就可以教我以指代剑了。” 两人走出客堂,柳青青脚下一停,说道: “小哥哥,你就在石阶上坐着,看我练好了。” 丁少秋就在阶上坐了下来。 柳青青独自走到小天井中,抽出一支短剑,练了起来。她紧记着小哥哥说过的话,这一招要使得自然,不可刻意求工,一连练了几次,昂剑之际,果然渐次灵活,心头也若有所悟,正在发剑之际! 只听丁少秋含笑道: “对了,你这两次发剑,比前几次自然得多了!” 柳青青剑势一停,娇声道: “小哥哥,天这么黑,你看得清楚吗?” 丁少秋道:“自然看清楚了,你以为我随口说的?” 柳青青想了想道:“你说过,要我练一趟‘乱披风剑法’给你瞧瞧,我这时候练给你看好吗?” 她是故意要试试丁少秋的眼力。 丁少秋道:“好吧,我看你练一遍,也好研究一下把这招剑法,放在那里比较妥当些!” 柳青青娇声道: “那我练啦!” 她话声出口,左手一翻,抽出另一柄短剑,双剑绞动,登时展开剑法,她存心要试试小哥哥的眼力,自然剑发如风,越使越快! 这是她从小练熟了的,不用思索,加紧演练,但见两道剑光,忽左忽右,化作一团,柔若风吹柳条,丝丝如浪,眼力稍差,根本就分不出双剑使的招数来! 不过盏茶工夫,柳青青已把绵密无间的剑法练完,双剑一收,忍不住胸头起伏,娇喘不已,一面问道: “小哥哥,你看清了吗?” 丁少秋缓缓站起身来,含笑道: “练剑要以使气为主,虽然峨嵋剑法以快捷著称,才把这套剑法,称之为乱披风,但仍须于轻灵中辫求一气贯通。你这趟剑法练得心浮气粗,以至不时流露出破绽来,是不是你练得太快了,才会如此?如果和人动手,那就会吃了大亏,遇上高手,只怕走不出十招呢。” 柳青青原以为小哥哥会夸奖自己几句的,听了这番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望着他,幽幽的道: “这么说,我练的一无是处了?” 丁少秋含笑道: “也不然,这套剑法,绵密无间,有攻有守,本来是很少破绽的,你只要不急功躁进,使得自然轻灵,就不会心浮气粗了。” 柳青青问道: “你看那一招可以接得上你教我的一招呢?” 丁少秋想了想道:“第十三招,你双剑随身左转,从右向左,只要左手回剑护目,右手就可以沉腕昂起剑尖点出,接得很自然,还有三十五招,七十三招,一百另七招,都可以把这一剑接上去。” 柳青青听得一呆,仔细思索他说的四招,再用手一比划,果然都可以衔接得很自然,心中惊奇不止!暗想: “自己把剑使得这样快法,小哥哥当真能够看得如此清楚,还把这招剑法如何接着使出,都想好了。” 一面问道: “那么使出这一招之后呢?可以再接那一招呢?” 丁少秋望着她笑了笑道: “不用再接了。” 柳青青眨着眼问道:”为什么不用再接了?” 丁少秋笑道: “你使出这一招来,已经没有人接得住了,还用再使下去吗?” 柳青青不信的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 丁少秋道:“只是遇上姬七姑那样的人,这一招也不管用了,但连这一招都已经不管用,其他的剑招就更不管用了。” 柳青青睁大双目问道: “姬七姑,她是女的?这人是谁呢?” 丁少秋道:“她就是盛锦花公公的姑妈,盛锦花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 柳青青问道: “姬七姑本领有这么大吗?” 丁少秋道:“我连使护华剑法连环九招,都挡不住,最后只好使出这一招来,还是被她掌风震伤,如果不是乙老道长及时赶到赐救,只怕早就死在她掌下了。” 柳青青吃惊的道: “她练的是什么阴毒掌功,竟有这般厉害?” 丁少秋道:“阴极掌,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乙老道长和老哥哥才能接得下来……” 只听身后响起老哥哥的声音说道: “老哥哥不行,我要喝足了酒,仗着一身酒气,才勉强接得住。” 两人回身看去,只见老哥哥一手捧着酒缸,一手拿着一个纸包,笑嘻嘻的站在阶上,说道: “镇上这家铺子里的烧鸡、烧鹅,都烧得不错,你们也坐下来尝尝。” 青青问道: “老哥哥,这么说,没有人能制得住姬七姑了?” 老哥哥道:“谁说没有人克制得住她?” 柳青青问道: “你老说的是什么人呢?” “嘻嘻!”老哥哥放下酒缸,把手中纸包也在石阶上摊了开来,一面说道: “克制她的人还会有谁?就是你叫他小哥哥的人了。” 柳青青吃惊道:“小哥哥不是接不下她一掌吗?怎么……” 老哥哥已在石阶上坐下,嘻的笑道: “那是从前,我说的却是不久的将来,你小哥哥只要勤加练习,那妖婆就不足道也!” 柳青青听得一呆,这话从老哥哥口中说出来,自然可信,她真想不到小哥哥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眨动双目,望着丁少秋问道: “小哥哥,老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丁少秋点点头道: “老哥哥说的并没错,只不知我是不是能办得到?” 柳青青忽然又担心起来,柳眉微蹙,问道: “小哥哥,你用什么去对付她的阴极掌呢?” “剑法。”丁少秋道:“乙老道长传给我九招剑法,只是直到现在,对第九招剑法,我还是似会非会,参不透其中奥妙……”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把内功练好,就什么都没问题了! 老哥哥举起酒缸咕咕的喝了几口,用衣袖抹了下嘴角,指着地上的烧鸡、烧鹅说道: “快坐下来,你们尝尝,烧得着实不错!” 一面把酒缸朝丁少秋面前推去,说道: “你也喝一口。” 丁少秋在他身旁坐下,笑道: “老哥哥,你忘了只带来两缸酒,我喝一口,你就会少喝一口,给我喝岂不白白浪费了?” “哦。嗬、嗬!小兄弟,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 老哥哥慌忙把酒收了回去,说道: “你们吃烧鸡好了。” 柳青青傍着小哥哥身边坐下。丁少秋撕了一支翅膀朝她递去。 柳青青接了过去,柔情如水的偏头娇声道: “谢谢你。” 老哥哥忽然攒了下眉,又摇摇头,心想:“这个也是我小妹子,那个也是我小妹子,这教我做老哥哥的怎么办?”想到这里,不觉嘻的笑道: “船到桥前自然直,做老哥哥何用这般操心?”又举起酒缸咕咕的喝了下去。 柳青青问道: “老哥哥,你说什么呢?” “哈哈!老哥哥放下酒缸,大笑一声道: “不管什么事儿,反正船到桥前自然直!” 丁少秋撕了一条腿,慢慢啃着,老哥哥更忙,一面喝酒,一面撕着烧鹅,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送,大家都没有说话。 柳青青站起身,从怀中取出手绢,揩着手指,说道: “我该练剑了。” 自顾自在天井中练起剑来。 老哥哥喝了口酒,说道: 小兄弟,你也该把乙道长传你的剑法多加勤练,对付老妖婆,全看你的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 老哥哥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乙道长和老哥哥都不便出手,你必须在这几个月之中,把剑练好,别人都帮不了你的,好了,老哥哥要去睡了。” 他包好烧鸡、抱着酒缸,歪歪倒倒的朝屋中走去。 柳青青一直不肯休息,差不多练到半夜光景,自己认为满意为止,才喜孜孜的收剑,说道: “小哥哥,让你一直陪着我练剑,真不好意思,你累不累?” 丁少秋道:“还好。” 柳青青道:“那你快去睡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见。” 丁少秋道:“明天见。” 第二天,丁少秋刚起床,柳青青就找来了,她昨晚咬紧牙关非把那一招剑法练熟不可,今天就缠着小哥哥教她以指代剑,练这招剑法,练会了,又缠小哥哥再教她旁的。 丁少秋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又教她“避剑身法”。 一天时光就这样消磨过去,第二天傍晚时分,老哥哥和丁少秋先动身。 柳青青嚷着要跟去,还是艾大娘劝下来的,她说: “青儿,孙老人家和丁少侠为了明了柯大成有些什么阴谋,才要早去,咱们两个晚去的主要目的,是替你爹报仇,去早了,被人发现,反而增加麻烦,还是天黑再去的好。” 艾氏酒店,自从艾大娘母女离去之后,只有第一天没有营业。 过路的酒客眼看店内无人照顾,就自己动手,搬出一缸酒来,打开封口,自倒自饮,虽然没有下酒菜,喝上几碗,也可以解渴和消除疲劳。 有人这样做了,后来的人自然群相效尤,这一天喝酒算是全免费了。但既有这片酒店基业,又无主人,自然很快就会有人接手。 因此无主酒店,也只此一天,第二天就有一老一少两人在酒店里出现,忙着招呼客人。 这两人,老的一个狭长脸上满是皱纹,人倒挺和气,逢人都堆着笑脸,打拱作揖,听那小的管他叫张老爹。 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是个小厮模样,张老爹却叫他石头。 从这称呼,他们当然不是父子,亦非祖孙。 张老爹很可能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现成有一片无主的酒店,可以走马上任就当老板,不捡白不捡,于是把石头招来当伙计。 张老爹虽然捡了个便宜,但他却也着实有一手,卤出来的卤味,色香味无一不佳,还炒得几个好菜。因此墙上新贴了几张红纸,写着几个热炒的名称,却是下酒菜,价钱更是十分便宜。 换了老板,果然有些新气象! 到这里来的酒客,都是贩夫走卒之类,赶路赶累了,到这里歇歇脚,喝上一壶,藉以消除疲劳,很少有达官贵人光临,但今天情形有些不同,中午时分,就有两个腰挂钢刀的彪形大汉大模大样的走进棚下。 石头赶忙迎了上去,陪着笑道: “两位客官……”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右首一个汉子右手一格,把他推了开去,大声吃喝道: “这里的掌柜是谁?” 张老爹正在厨下忙着,闻声慌忙赶了出来,连连躬身道:“小老儿姓张……” 右首汉子喝道: “你是这里的掌柜?” 张老爹捡来的老板刚做了一天,今天是第二天,不知出了什么事?瞪大双眼,望着两人,连应了两声“是。” 右首一个托着下巴,大声道: “那就好,告诉你,从现在起,一直到晚上,你这片酒店,咱们包了,所有酒客,吃完就走,后来的人就不用再卖,下午未时起,所有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再在这里停留,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老爹脸上流露出胆小怕事模样,连声应着“是”,口中迟疑的道: “只是……只是……” 右首汉子道:“不用说了,你有多少损失,咱们自会补偿你的。” 右首汉子续道:“还有,这批酒客走后,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多准备些皮蛋豆腐、鸭翅膀和盐水花生,不可忘了。” 张老爹又唯唯应“是”。 那两个汉子话声一落,就找了个芦棚入口处的一张桌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张老爹不敢待慢,慌忙沏了一壶茶送上,一面陪着笑伺候道:“二位大爷可要来壶上好的花雕?” 右首汉子道:“不用,哦,掌柜的,你去给咱们下两碗面,切一盘卤菜送来就好。” 张老爹应着“是”,退入厨下下面去了。 棚下差不多有六七成座头的酒客,全都听见了,大家全是长年在外边跑的,这一情形看在眼里,还有谁不明白? 这两个汉子虽然身上穿着的只是蓝布大褂,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看来,八成是吃公事饭的,由此可见今天傍晚,说不定有什么达官贵人路过此地,要在这里歇脚。 他们两个是奉命来“清道”的,不然不会说什么从未时起,闲杂人等不得再在这里停留的话了。 他们坐在芦棚人口处,就是阻止再有酒客进来,换句话说,这里的酒客,从此时起,已是只许出,不许人了。 出门人都是祈求一路平安,最好别惹上麻烦,于是所有酒客人同此心,再也无心喝酒,不约而同的匆匆吃罢,会帐离去,不过盏茶工夫酒客们已走得一个不剩。 剩下来的只有踞坐在芦棚人口处一张桌上的两个汉子,正在低头吃着面条,遇有客人上门,不用他们开口,张老爹早就迎着打拱作揖,说出今天已经有客人包了,不再做生意,务请客官多多原谅,把客人一一回了。 傍晚时分,艾氏酒店果然来了几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那是丐帮长老柯大成、柯大发兄弟,和副长老刘源长陪同三女一男走了进来。 女的四十出头,生得柳眉凤目,顾盼生姿,纵是已入中年,依然风姿绰约,她身后紧随一名十三四岁的青衣小鬟,手捧长剑,亦步亦趋。 她,就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江湖上颇负盛名的红粉佳人,据说她还是小姑独处。 这也难怪,二十年前,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各大门派的年轻一辈,为她倾倒、风靡,但她一来眼界过高,二来是吃了二十多年冷猪头肉的孔老夫子害了她。 子曰:无友不如己者。 她要嫁一个武功精通,拳剑比得过她,人品英俊潇洒,配得上她的少年郎君,天下那里去挑?就这样磋砣下来,直到如今,她纵有嫁人之心,条件依然不肯降低,对象就难求了。 另外两个女的一身青绸衣裤,年约二十四五,腰佩双股长剑,一样绰约多姿,她们是花字门的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二位姑娘。 走在易天心身后,两位左右卫前面的是一个肉团似的老头,生得又矮又胖,秃顶圆脸,留一把山羊胡子,逢人嘻嘴作笑,他就是花字门的第二副总监矮财神拜天赐。 柯大成走近艾氏酒店芦棚,立即脚下一停,略抬右手,说道: “易总监、拜老哥请。” 易天心含笑道: “贵帮和敝门都是自家人,柯长老不要客气才好。” 她说的是一口扬州话,扬州话男人说来并不好听,但从这位易大姑娘的口中说出来,却又脆又软,煞是好听! 柯大成呵呵一笑道: “易总监虽然说得不错,但四位远道而来,总是贵宾,远来是客,兄弟怎好走在前面?” 易天心是个爽朗的人,闻言嫣然笑道: “拜兄,柯长老这样说了,我们远来是客,只好走在前面了。” 说完,果然举步走在前面。 矮财神拜天赐回头朝左右双卫笑道: “你们跟本座来吧!” 和她们一起跟着总监走入。 芦棚下早巳打扫干净,也搬开了几张桌子,地方就显得宽敞多了。 柯大成、柯大发、刘源长陪她们,在中间一席坐了下来,接着是花字门八名女弟子,一式青布衫,腰插双剑,婀娜刚健的少女,坐到了右首一张桌上。 石头不待吩咐,在两张桌上,端上茶水。 柯大成端起茶盏,抬头道: “易总监、拜老哥、二位姑娘,请用茶。” “多谢。”易天心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即问道: “李帮主和敝门主不知何时可到?” 柯大成含笑道: “快了,敝帮主一行,日落之前即可赶到。” 不多一会,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丐帮弟子不待吩咐,在芦栅四周,悬起八盏气死风灯,连垂柳夹道的一段小径上,也每隔一丈,都点起一对风灯,从大路折入小径,一路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时但听一阵杂沓的蹄声,从远处传来! 柯大成慌忙站了起来,说道: “帮主到了!”一面朝柯大发道:“二弟在这里陪四位聊聊,我出去迎接帮主。” 柯大发忙道:“大哥只管去好了。” 柯大成也不多说,率领刘源长匆匆走出芦棚,朝小径迎了出去,还未走到一半,就看到六匹健马走在前面,后面还有二十余骑,随后跟着簇拥而来。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紫苍髯的老者,目光炯炯,不怒而威,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李铁崖。 第二骑上,是李帮主的独生女儿平日惯作男装打扮的李玉虹,也就是化名李飞虹,当上了花字门门主。她今天也不例外,依然一袭青衫,看去真像一个翩翩公子。 他们父女两人马后,则是传功长老向风亭、执法长老古如松,和四大护法长老向继善、王有福、姜长贵(另一位即柯大成),再往后则是由三位副长老率同的二十名丐帮弟子。 柯大成急忙趋前几步,拱手道: “属下柯大成、刘源长恭迎帮主。” 李铁崖洪笑一声道: “柯长老不可多礼,你这是干什么,还要老远的迎出来?” 随着话声,跨下马来。他这一下马,后面的人也纷纷下马。 柯大成忙道:“帮主请上马。” 李铁崖含笑道: “这里景色不错,老夫骑了一天马,下来松松筋骨也好,你只管走在前面领路。” 柯大成应了声“是”,侧身陪同帮主朝垂柳夹道,风灯照耀的一条小路上走去。(这条小径,其实宽度足可容得两匹马并驰,因为不是官道大路,只好以小路名之)一面说道: “启禀帮主,今天下午,花字门易总监和拜副总监连袂进来,说有要事找大小姐……” 李玉虹(从此不再称李飞虹)急忙问道: “柯大叔,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柯大成道:“他们没有说,大叔就不好多问。” 李玉虹道:“他们走了吗?” 柯大成笑道: “没有,他们就在艾氏酒店等着你呢!” 接着笑道: “大小姐你真行,出去走一趟,就当上了花字门的门主,这个门派,在大江南北的势力可着实不小呢!” 李玉虹道:“我回来还被爹训斥了一顿,说我任性胡闹!” 柯大成陪笑道: “花字门虽非名门正派,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门规极严的门派,帮主怎么会责怪大小姐?” 李铁崖笑道: “老夫是说她遇事任性,不足以担当大任。” 柯大成道:“虎父虎女,不然大小姐怎么当得上花字门主?” 李铁崖哼了一声,沉吟道: “虹儿,花字门的易天心亲自赶来找你,可见不是小事,为父看,很可能和咱们赶去江南,不谋而合!” 李玉虹矍然道: “爹的意思是花字门也受到天南庄的威胁了?” 李铁崖掀髯笑道: “花字门在江南颇有势力,天南庄要以江南为根据,岂肯放过,不是拉拢收为已有,便成敌对之势,势必在消除之列。” 李玉虹道:“他们敢动花字门?” 李铁崖笑道: “他们连武功、白鹤、黄山世家都敢动,何在乎多一个花字门?” 他们边走边说,片刻工夫,小路尽头,就是艾氏酒店的芦棚了,这时柯大发陪同易天心、拜天赐、左右二卫,以及花字门八名弟子,均已列队站在棚外。 看到李铁崖,李玉虹父女走近,丐帮弟子高声道: “参见帮主。” 易天心等人也立即躬下身去,说道: “属下易天心率同拜天赐、鱼巧仙、白灵仙等人参见门主。” 李丑虹迅快走近易天心身边,说道: “大家不用多礼。” 一面低声说道: “易大姐,来,我给大家引见。” 接着一指李铁崖道:“这是家父。” 一面朝李铁崖道: “爹,这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大姐、这是副监拜天赐、这是左卫鱼巧仙、这是右卫白灵仙。” 易天心等人慌忙朝李铁崖抱拳行礼道:“久仰李帮主威名,今天得能拜识威仪,不胜荣幸之至。” 李铁崖一一答礼,洪笑道: “小女年幼识浅,蒙贵门老门主不弃,收列门墙,出躇重任,实在愧不敢当,今后还要诸位多加指点。” 易天心连说“不敢。” 接着由李铁崖替易天心等人引见了丐帮六位长老,双方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才相继进入芦棚,分别落坐,几名丐帮弟兄给大家分别端上茶来。 柯大成道:“听说帮主要去江南?” 李铁崖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点头道: “不错,老夫接到白鹤观主松阳子、武功门邵南山、少林派仲子和、六合门李瘦石和黄山万天声等各位道兄的联名函,邀约北方各门派之士,联合对付天南庄,伸张武林正义,据说连平日很少过问江湖上事情的少林寺也已答应派人参加了,咱们丐帮自是不能不去。” 柯大成道:“属下……” 李铁崖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笑道: “你和古长老(执法长老古如松)留守总舵,不用去了。” 柯大成应道:“属下遵命。” 李玉虹等爹说完,也就向易天心问道: “你和二位副总监找到这里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了?” 易天心欠了下身道: “是的,十天前,天南庄派古灵子前来,属下回他门主不在,有什么事和属下说也是一样!” 李玉虹哼道:“又是这老贼,他是不是要本门加入天南庄?” 易天心道:“是的,他说大江南北各大门派,差不多已全数加盟天南庄,希望本门也能和天南庄合作……” 李玉虹怒声道: “他们作梦!”接着哦了一声问道: “总监怎么回答他的?” 易天心道:“属下告诉他门主不在,这是一件大事,属下也作不了主。古灵子冷笑道: “那么就请易总监转告贵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贵门务必在一个月内加盟,过了一个月,就是表示是敌非友,兄弟良言尽此……”’李玉虹问道: “易总监和二位副总监的意思呢?” 易天心道:“此事体大,自然要由门主定夺,只是天南庄有姬七姑撑腰,此人是昔年白莲教教魁徐鸿儒的女弟子,武功高不可测……” 李玉虹问道: “总监去过护花门?” 易天心道:“是的,因门主不在,属下和拜副总监才赶到这里来的。” 李玉虹又道: “你可曾见过丁大哥吗?” 易天心道:“丁少侠已经不在护花门,属下没有见到他。” 李玉虹问道: “护花门有何动静没有?” 易天心道:“门主是说护花门对天南庄的动静了?” 李玉虹道:“是呀,姬七姑亲自到过护花门,无功而退,护花门已和他们对上了,不会毫无动静。” 易天心道:“属下只见到他们姓仲的总管,因为门主不在,不好深谈,就更不好问他们的行动了。” 李玉虹道:“护花门一定会和江南各门派一致行动的,你们来得正好,咱们就和丐帮一路,一起到黄山去。” 说话之时,石头和两名丐帮弟兄已在五张板桌上(丐帮三桌,花字门两桌)放好杯筷,分别送上一壶浸在井水中的花雕,和一盘卤菜、一盘凉拌。 李铁崖站起身举杯笑道: “花字门的朋友和本帮弟兄,大家不拘形迹,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说罢,一饮而干。大家也跟着站起,干了一杯——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大热天,喝上这么一杯冰凉的花雕,愈觉味醇而香,清神解渴,李铁崖咂砸嘴唇,点头赞道:“好酒,又凉又醇的好酒!” 柯大发陪笑道: “这家酒店开设已有几十年,卖的酒,都是附近乡村酿制的。” 李铁崖又喝了一口,说道: “这是真正绍酒!” “不错。”柯大发含笑道: “据说七八十年前,本县有一位师爷,原籍绍兴,娶了本地女子为妻,后来县官任满离去,他就在本地落籍,看到离这里十多里有一条山溪,溪水清澈而甘,是最好的酿酒水质,就教附近居民酿酒的方法,酿出来的酒,不输真正绍兴出产。” 李铁崖点头道: “原来如此,这酒确实不输真正绍酒!” 刚说到这里,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喂了一声道: “帮主老弟,嘻嘻,你别作声,听老哥哥把话说完,你不记得老哥哥了吧?老哥哥和你爹也是多年老兄弟,你爹也叫我老哥哥的,现在你女儿又认我作老哥哥,算起来咱们已经有三代兄弟之谊了,嘻嘻……” “哈,看你脸色,—定已经想起老哥哥是谁来了,你喝你的酒,不可一本正经的听我说话,这样岂不落了形迹?嘻嘻,亏你还是一帮之主的老江湖……” “咱们说正经的,唉,今晚的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老哥哥这时候没空和你多说,你只要随时听老哥哥的吩咐就好。” 李铁崖早就听女儿说过,认了—个本领极大的前辈高人作老哥哥,早就料到这位高人准是游戏风尘,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的孙不二。 不二,当然不是他老人家的本名,但几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称孙不二,自然就成为他的名字了。 他叫不二的原因,据说他说出来的话,说一不二,从没人讨价还价,才叫不二的。 先前人家还不相信,这样一个糟老头,说话会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但经过几次事实证明,江湖上的事儿,只要有他孙不二一句话,居然没有办不通的。 于是大家对这位老哥哥再也不敢轻视,也没人敢直呼他孙不二的名字,改称他孙老人家,渐渐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叫“不二”,孙不二也随着很少在江湖露面,这话如今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 李铁崖听说孙老人家要自己听他吩咐,心知今晚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天大的事情,有他老人家主持,还用自己操心吗?这就不动声色,和大家喝酒吃菜。 张老爹年轻的时候可是在大酒楼厨房里当过掌厨大司务的下手,就凭这一点,他做几个菜,就有大酒楼的风味。 今晚这些菜,可是几天前就准备的,虽然没有鱼翅、燕窝,但鱼肉笋蔬,该炖的炖,该炒的炒,都做得十分出色。 李铁崖和几位长老都吃得赞不绝口! 热炒上了三道,酒过三巡,两名丐帮弟子除了上菜,不停的拿着空壶进去换酒。 石头是专门负责打酒的,他从酒缸里打出酒来,装满了一壶壶的,排在一张半桌上,两名丐帮弟子拿着空壶进来,交给石头,随手从半桌上把装满了酒的壶拿出去。 现在张老爹刚做完第四道热炒,就朝石头低声喝道: “石头,差不多了。” 石头赶紧“哦”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五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一包一壶,分别倾人五个酒壶之中,再用手摇了几摇,依次放到桌上。 这五壶酒,当然很快就由两名丐帮弟子分别送到五张桌上,再由酒壶斟到每个人的杯中,再由杯中喝人每一个人的肚里,于是事情发生了。 李铁崖听到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帮主老弟,可以开始了。” 开始,就是一切就绪了! 李铁崖忽然把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双手按在桌面上,口中发出一声轻唉! 向凤亭问道: “帮主怎么了?” 李铁崖神色凝重的道: “老夫感到头脑有些昏眩……这酒有问题……” 柯大成愕然道: “这怎么会呢?” 向风亭略为运气,不觉脸色大变,沉声道: “不错,只怕咱们吃下的酒中,被人做了手脚。” 他此言一出,其余五位长老忍不住一下蓦地站起身来。 柯大成怒声道: “谁敢在酒菜中下毒,兄弟就毙了他!” 李玉虹迅快跑了过来,说道: “爹,你老人家要不要紧吧?” 李铁崖一摆子道:“为父还好,你快回座上去,大家先快坐下来,既然有人在酒莱中下毒,必有举动,咱们不可消耗体力,或者可以多支持一些时候,不妨坐以观变。” 李玉虹听爹这么说了,依言立即退回自己那:—桌去坐下,六位长老也同时坐下。 这一瞬间,下面左首一桌八名花字门的女弟子,和有首两桌丐帮弟子,因功力较浅,个个扑在桌面上昏迷过去。 上首李铁崖和六位长老及柯大发八人,以及第二桌李玉虹、易天心、拜天赐、左右双卫等人,也团毒性逐渐发作,各自在地上投膝坐下,运功抗毒。 柯大成忽然双目一冲,大声道: “柯某纵然毒发身死,也要把这个下毒的贼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李铁崖双目微睁,略显无力的道: “柯长老,此毒十分厉害,不可动怒,否则会引发剧毒,发作得更快……” 柯大成道:“帮主放心,属下一定找出此人来,才能取到解药。” 就在此时,只见矮财伸拜天赐摇摇晃晃的朝坐在对面的易天心走去,有手一摊,说道: “易总监,解药呢?” 易天心盘膝坐在地上,正在运功逼毒,闻言不由一楞,张目道:“拜副总监,你说什么?” 她平日口齿清脆,如今话声低弱,显然内力已控制不住! 拜天赐哼了一声道: “易总监,你答应给兄弟解药的,怎么出尔反尔,忽然不认帐了?” 易天心目中流露出骇异之色,脸上微有怒意,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几时……” 柯大成突然间走了过来,沉笑道: “柯某早就料到你来意不善了!” 话声未落,振腕点出三指,闪电之间就制住了易天心背后三处大穴,说道: “拜兄,快搜搜她身边的百宝囊中,可有解药?” 拜天赐喜道:“柯长老已经把这婆娘制住了?她下毒的目的,是为了想夺取花字门,不料最毒妇人心,等到下毒成功,连兄弟都不肯给解药了。” 一面说话,一面从易天心腰旁取下革囊,在这一瞬间,从衣袖中滑出两个小瓷瓶,落人革囊之中,然后在一阵搜索翻掏之下,把两个瓷瓶找了出来,口中叫道: “有了,有了,大概就是这两个瓷瓶了!” 低下头,注目看去,果见两个小瓷瓶肚上,各有几个蝇头细字,一个携着:“唐门微笑散”,另一个写的则是“微笑散解药”不禁大喜过望,说道: “这瓶果然是解药,嘿,是唐门的微笑散,没有他们解药,半个时辰之内,—笑而逝……” 柯大成道:“拜兄快看看瓶中有多少解药?” 拜天赐笑了笑道: “当然只有两粒了。” 两人说的话,上首两桌的人,都在席地而坐,运功抗毒,并未昏迷,自然全听到了。 李铁崖双目微睁,有气无力的问道: “柯长老,找到解药了吗?” 柯大成得意一笑道: “回帮主,解药确实找到了,只可惜一瓶之中,已经只剩下两粒了。” 李玉虹张目道:“拜副总监,瓶中有两颗解药,快把一颗送给爹去。” 矮财神拜天赐诡笑道: “门主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件事比自己性命最重要的了,两颗解药,一颗当然是拜某的,另一颗该给柯长老,因为易天心是他制住的,如果有第三颗,门主吩咐,拜某一定送给李帮主的。” 李玉虹哼道:“拜天赐,原来你和柯大成是早有预谋的!” “门主千万不可如此说法。” 拜天赐阴沉笑道: “反正在这里的人,都中了唐门微笑散,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有两颗解药,注定只有两个人可以活命,有柯长老和拜某两人,已可使丐帮和花字门不至灭绝,能够继续在江湖上绵延下去,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怎么能说这是预谋?何况就算是预谋,不过半个时辰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玉虹哼道:“你以为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变化吗?” 拜天赐诡笑道: “拜某想不出半个时辰之内会有什么变化来?” 李玉虹一抬头道: “不是有人来了吗?” 小径上果然出现了两条人影,如飞而来! 那正是艾大娘和柳青青两人,她们刚奔行到芦棚前面,就被副长老刘源长率领的十八个丐帮弟兄拦住。 他们早就列下了“打狗阵”,艾大娘母女行到芦棚前面,就已踏入“打狗阵”的中心,十八个化子从四面八方出现,一下把她们围在中间了。 柯大成目光斜脱着李玉虹,森冷一笑道: “小丫头,凭她们两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李玉虹哼了一声道: “我并不需要外来的人解围。” 拜天赐道:“你有什么能耐,能使微笑散不发作?” 李玉虹道:“我师父临终时传给我的法术,能够召唤天兵天将,只要我喝一声,天将就会奉命行事,灵验无比,你信不信?” 拜天赐耸耸肩,嘿然晒笑道: “你试给我看看?” 这时,芦棚外十八个化子组成的“打狗阵”,围着艾大娘母女已经发动,十八支打狗棒,挥起一片如山棒影,把艾大娘母女双剑飞舞的四道剑光压迫得几乎施展不开! 李玉虹就在这时候,右手捏了个剑诀,凌空一指,口中喝了声:“嘘,打狗阵法给我立时停止!” 说也奇怪,那十八个化子挥动打狗捧,攻势正当十分凌厉之际,居然如响斯应,这边喝声刚刚出口,那厢十八个人立即原式停住,刹那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柯大成、拜天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真会有如此神妙的法术? 其实这是老哥哥暗中告诉她,要她这么装神弄鬼的,试想有老哥哥和丁少秋两人隐身暗处,要一下制住十八个人,自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李玉虹不待两人开门,接着喝道: “柯长老,我爹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谋夺丐帮帮主之位,去投靠天南庄,拜天赐你身为花字门副总监,却吃里扒外,投靠天南庄已非一日,你们二人当真丧心病狂,莫此为甚,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柯大成狞笑道: “小丫头,你既然都知道了,只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夫只好先毙了你再说!” 锵的一声掣出刀来,正待跨上! 李玉虹右手剑诀朝他一指,口中又“嘘”了一声,喝道:“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 柯大成身为丐帮四大护法长者之一,一身武功自极高强,他当然不信李玉虹的胡诌,什么可以召唤天兵天将,但就有这么邪门,他左脚刚刚跨出,陡觉身上一紧,全身就像被束缚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他心里明白,这种全身有束缚之感,绝非那一处穴道受制,而是在突然之间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限制,心头自然极为震惊,暗道: “这小丫头果然会妖法!” 这下把拜天赐看得心胆俱惊,柯大成的被制,他就孤掌难鸣,像这样的功败垂成,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为人极工心计,忽然后退一步,左手握着那个微笑散解药小瓷瓶,森笑道: “李玉虹,这瓷瓶中其实还有四五十粒解药,你听着,我不是骗你的吧?” 说着,用手摇了两摇,瓶中果然发出“沙……沙”细响,一听就知为数不少。 李玉虹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只有两粒解药?” 拜天赐诡笑道: “那是故意这样说的,希望和李帮主谈一笔交易。” 李玉虹哼道:“你想谈什么交易?” 拜天赐诡笑道: “现在和门主谈也是一样,这里的人都已中了微笑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死,解药就在拜某手中,门主放开柯长老,让咱们安然离去,拜某就把解药给你,否则拜某只要微一用力,就可把瓷瓶和解药捏成粉末。” 李玉虹披披嘴道:“你只管把它捏碎好了,我已要天兵天将给这里所有中毒的人,消除了体内剧毒,已经用不着解药了。” 拜天赐现在已经相信她会使法术,但也不信天兵天将会给人消除体内剧毒,就在这时,突觉身上一紧,一个人像被一匹布层层缠紧,束缚得连气都透不得来,手脚自然半点也动弹不得,张了张口,发觉自己声音也发不出来。李铁崖呵呵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凤亭等五位长老也相继站起,第二桌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也一起坐起。 李铁崖向空拱拱手道: “孙老人家,你现在可以现身了吧?”只听有人嘻嘻的笑道: “老哥哥不是坐在这里喝酒了吗?” 李铁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左首最靠近厨房一张桌子上,不是蹲着一个瘦小老头,手捧酒壶,仰着脖子正在咕咕的喝酒。 丁少秋走过去替花字门八名女弟子和两张桌上的丐帮弟子解开穴道。这些人的穴道,也是他制住的,为的是怕他们不明究竟,动起手来,这出戏就不好唱了。 原来老哥哥和丁少秋天色还没全黑,就已赶到这里,那时丐帮帮主李铁崖还没有到,所以全般经过都看到了。 扮掌柜的张老爹,是柯家庄的厨司,石头当然也是柯家庄的厨下小厮了。 老哥哥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铁崖,李铁崖也以“传音入密”转告向凤亭,五个长老均以“传音入密”传递消息。这同时,丁少秋也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玉虹,李玉虹再转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 他们只知柯大成和拜天赐勾结天南庄,要在酒菜中下毒,要大家只作不知,只管吃喝,随时听老哥哥的指示。 其实那五壶酒,早巳被老哥哥换过了,所有的人根本没喝过一口毒酒。 李铁崖一眼看到老哥哥,急忙离座走去,连连拱手道:“孙老人家……” 老哥哥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握着酒壶,两颗小眼骨碌一转。咳了一声道: “帮主老弟,你一大把年纪,一点也不识时务,老哥哥指手划脚,足足忙了一顿饭的工夫,才帮你把事情摆平了,现在就让老哥哥稍稍休息一会,润润喉咙都不行?你快回去喝你的酒,把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再叙旧不好吗?” 李铁崖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气,连忙点头道: “老人家请休息一会,晚辈不打扰了。” 老哥哥哼道:“晚辈个屁,你女儿都叫我老哥哥的。” 李玉虹看到丁少秋,急忙掠了过去,叫了声:“大哥!” 丁少秋替三桌的人拂开穴道,正好李玉虹奔了过来,心中一喜,一把握住李玉虹的手,说道: “贤弟,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玉虹被他当着众人握住自己的手,不禁粉脸微微一热,急忙低声道: “大哥,快放手,谁生你的气了?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丁少秋果然松开了手,说道: “我是找你来的,无巧不巧在这里遇上了老哥哥。” 李玉虹先给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介绍了大哥,然后又拉着大哥走上第一桌,给爹和五位长老一一介绍了。大家互说了些久仰的话。 李玉虹忽然嗔道:“老哥哥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丁少秋笑道: “老哥哥方才一直忙得没时间喝酒,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喝个够,再给大家引见不迟。” 这时柯大成和拜天赐已经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先点了他们。五处穴道,命四名丐帮弟子押到一边去。副长老刘源长和十八名“打狗阵”的人,以及厨司张老爹、石头两人,也一并点了穴道押下。 柯大发看到大哥(柯大成)被制,心知大事不妙,正待乘机开溜! 艾大娘、柳青青母女陷入丐帮“打狗阵”中,两人背贴背展开双剑,依然被逼得使展不开手脚:就在此时,忽然间发现十八个人一下停顿下来,有的连招式刚使到一半,就原式定在那里,这一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 柳青青喜道:“娘,是小哥哥出手把他们制住了!” 艾大娘点点头,她当然高兴,自己女儿认丁少秋做小哥哥,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下就把攻势凌厉无匹的十八个人联手阵势一下给制住了,不,连同指挥“打狗阵”的刘源长也一起制住了。 就在她心头暗暗高兴之际,瞥见柯大发一个人影遮遮掩掩的从芦棚右首闪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艾大娘怒晚一声:“柯大发,你把命留下来。” 双足一顿,纵身扑去,一下落到他身前,双剑急刺而出。 柯大发厉笑道: “姓艾的婆娘,你要找死!” 横刀一架,嚓嚓两声,把艾大娘震得后退了一步。 柳青青适时赶到,娇声道: “娘,让女儿来对付他!” 艾大娘一退即上,双剑飞舞,随着攻到。 柯大发眼看给她们母女缠上,脱身不得,厉笑一声喝道:“就凭你们两个,又能把老子怎样?” 他急于脱身,自然全力施展,一柄厚背金刀使得虎虎生风,划起一片耀目刀光,森森刀锋,逼人生寒。 艾大娘展开“乱披风剑法”,几是在他刀光以外,翻腾作势,无法近身。 柳青青接连十几剑,同样无法逼近,这时刚使完第十三剑,突然身向左转,左剑倏收,右剑微昂,朝前点出! 这一剑正是她新学的“画龙点睛”,剑势堪堪点出,正是柯大发刀招中的破绽所在,剑光一闪,剩隙而入! 柯大发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一剑来得如此突兀,几乎连看也没有看清,剑尖已经刺到离咽喉不过五寸光景! 心头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只得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往后一仰,疾退两步,才算避开,但剑锋从肩头划过,已经划破三寸一条口子,皮破血流,隐隐感到刺痛。 这是柳青青第一次使出,手法并不十分熟练,居然一举就把老贼逼得仰身后退,(她还不知道划破了柯大成的左肩)一击得手,不由得信心大增,娇叱一声,跟踪追击,双剑如风吹柳丝,飞卷过去。 艾大娘更不待怠,急急欺入,双剑飞刺,化作十几缕精芒,朝柯大发飞洒而出。 柯大发怒气迸发,厉吼一声,金刀如轮,连磕带砍,和艾大娘母女四柄短剑记记硬拼,响起了一阵阵金铁交鸣,也遏得两人连连后退。 柳青青刚好使到三十五招,她紧记着小哥哥的话,身形倏然斜欺而上,左剑后缩,右腕向前,剑尖一昂,急如星火直点出去。 这一招她奋不顾身,根本不管柯大发刀势如何劈来,就刺了过去。 艾大娘不知女儿这一招是小哥哥教她的奇招,只当女儿情急拼命,毫无章法的乱刺,心头大吃一惊,不敢出声,急忙挥剑直上,迎着何大发金刀绞去,她怕女儿受伤,这一招自然也用上了全力。 三方动作都快如闪电,柳青青身随剑上,柯大发连转个念头的工夫都没有,紧接着“咔”的一声,手中金刀已被艾大娘双剑绞住,脱手飞出。 柳青青惊喜的叫道: “娘,我得手了!” 飞起一脚,朝柯大发当胸蹬出,砰的一声,把柯大发一个人蹬得往后飞起,仰面跌下。 艾大娘绞落柯大发金刀,听女儿说已经得手,心中还不敢相信,一个箭步掠了上去,手起剑落,朝柯大发当胸插下,眼中泪水盈眶,说道: “乖女儿,你总算给你爹报了大仇啦!” 母女两个回进芦棚,李玉虹刚给丁少秋介绍完毕,丁少秋含笑道: “现在该由我来给大家引见了。”他指指艾大娘母女说道: “这位是艾大娘,峨嵋派的高人,这位是艾大娘的令媛柳青青姑娘……” “咳!”老哥哥把手中鸡腿骨朝棚外一抛,一手提着酒壶赶了过来,嘻的笑道: “还是老哥哥来介绍的好,这位艾大娘是小老儿老兄弟峨嵋派半路出家的浮尘道人的徒弟,柳子明的妻子,算起来还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但她女儿柳青青却叫我老哥哥,也是小老儿的小妹子。” 李玉虹道:“老哥哥,你这笔帐怎么算的?” “嘻嘻,帐不要算得太清。” 老哥哥耸耸肩,笑道: “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吗?你问问你爹,你爹的师父不是也叫我老哥哥?将来你有了丈夫,生了儿子,你儿子也一样叫我老哥哥!” 李玉虹被他说得粉脸蓦地红了起来,顿顿脚,嗔道: “我不叫你老哥哥了,你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铁崖喝道: “虹儿,你怎么可以对孙老人家这样说话?” “没关系,嘻嘻!” 老哥哥道:“你不要把我当老前辈,我是她老哥哥,本来就和她同辈的,小妹子骂老哥哥,就没什么关系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你一来,就把话题弄得缠夹不清,我还没介绍完呢!” 老哥哥朝李铁崖耸耸肩道:“你看,刚才挨了小妹子的骂,现在又碰了小兄弟一鼻子灰,看来小老儿还是回到座上喝酒去。” 说完,果然提着酒壶回到原来的桌上去了。 丁少秋继续给艾大娘母女介绍了李铁崖,以及丐帮长老和花字门的易天心等人。 大家自有一番寒喧,李玉虹把柳青青拉到自己一桌去,除了易天心年纪较大,其余的都是女孩子家,很快就谈得十分投机。 李铁崖站起身,举杯道:“艾大娘苦心孤诣,十年如一日,终于替丈夫报雪血仇,手刃仇人,不愧为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咱们应该敬她一杯,以表敬意。” 话声一落,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干了。 艾大娘连忙于了一杯道:“不敢当,我敬各位。” 老哥哥也走了过来,说道: “你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这不会错吧?现在丐帮和花字门的人都决定前去江南,参加黄山万家庄的邀请,你是峨嵋派的人,就代表峨嵋振出席,也可以壮壮各大门派的声势。” 艾大娘道:“孙老人家吩咐,晚辈自当参加,只是代表峨嵋派,只怕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 老哥哥道:“你师父长年闭关,不问世事,小老儿替他作一次主,他知道了也决不会怪你的。” 艾大娘躬身道: “既然孙老人家这么说了,晚辈遵命就是。” 老哥哥忽然回过头去,朝柳青青挤挤眼睛,嘻的笑道:“小妮子,你不是想和大伙一起下江南去吗?现在老哥哥已经和你娘说好了。” 柳青青和大伙一起到江南去,可不是为了凑热闹,主要还不是为了小哥哥?老哥哥帮衬着说话,让娘答应一起到江南去,自是喜不自胜,但老哥哥这挤挤眼睛,却挤到姑娘家的心坎里去了,一张粉脸不由得骤然红了起来! 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就由两名巧帮弟子分别端上面来。 执法长老古如松匆匆把一碗面吃完,就站起身朝李铁崖抱抱拳道:“帮主可有什么吩咐吗?” 李铁崖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左手抬了下,说道: “古长老按帮规处置就好。不过兄弟们也许是无辜的,最好从轻发落。” 古如松抱拳道:“属下遵命。” 转过身,大步走出芦棚,右手朝前挥了下,一路当先朝垂柳夹道的小径上行去。 二十名丐帮弟子不敢怠慢,立即押着柯大成、刘源长、和十八名丐帮弟子(结打狗阵的十八人)紧跟古如松身后而去。 易天心朝李玉虹含笑道: “门主,咱们也该把叛徒处决了才行。” 李玉虹道:“易总监是说拜天赐?咱们要不要问问清楚?” 易天心笑了笑道: “拜天赐身为本门副总监,地位不可谓不高,中途变节,不出利诱,这种人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玉虹道:“那就由总监作主好了。” 易天心躬身道: “属下遵命。”站起身,朝右卫白灵仙道:“白右卫,你带四名弟子,押着拜天赐,随我来。” 白灵仙答应一声,带着四名女弟子迅快走出芦棚,把丐帮弟子看守中的拜天赐接过手来,随着易天心身后走右。 不多一会,易天心、白灵仙率同四名女弟子回人芦棚。 易天心朝李玉虹抱抱拳道:“回门主,叛门逆徒拜天赐已经处决了,属下特向门主覆命。” 李玉虹点头道: “辛苦总监了,大家请坐。” 又过了一会,丐帮执法长老古如松率同十八名结打狗阵的弟子走了进来,朝李铁崖抱拳行礼,说道: “属下奉命已把叛帮长老柯大成、副长老刘源长,按帮规处死,原属柯大成手下的十八名弟子,经属下详细问话,他们确不知情,请帮主准予随行,继续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额首道:“如此甚好。” 十八名弟子既感激又兴奋,一齐躬下身去,说道: “多谢帮主不杀之恩,属下今后定当粉身碎骨,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挥了下手,说道: “你们退下去!” 向凤亭道:“帮主,这里离柯家庄不远,咱们有不少人,不如到柯家庄去落脚,较为方便。” 李铁崖点头道: “也好,柯氏兄弟已死,偌大一片宅第,已成无主之物,咱们可以派人在这里立个分舵,艾大娘贤母女大仇已报,当然不会再呆在这里了,这片酒店,正好成为咱们的一个招待站,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大娘忙道:“李帮主不用客气,贱妾母女早就要离开,这里任凭李帮主作主。” 李铁崖含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谢谢艾大娘了。” 老哥哥嘻的笑道: “你们到柯家庄过夜去,我老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一行人来至柯家庄,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向庄丁们宣布柯大成、柯大发勾结外人,背叛丐帮,业已按帮规处死,这里所有的人,一律遣散,明天可向帐房领取银子,从此要安安份份做人。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只得轰声应“是”。 大家安顿好住处,丁少秋找上李玉虹,悄声道: “妹子,愚兄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李玉虹道:“什么事?” 丁少秋道:“你跟我来。” 李玉虹道:“这里不能说吗?” 丁少秋举步往外走去,李玉虹只得跟着走出,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李玉虹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双目望着她郑重的道: “我是找你来的,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那天……” 李玉虹脸上神色一变,咬着嘴唇,冷声道: “不用说了,我对你并没有误会。” 说完,转身要走。 丁少秋一下拦在她前面,说道: “你听我说。” 李玉虹看着他,冷冷的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们之间并没有误会。” 丁少秋急道:“那天是秋霜被毒蛇咬了,人已经昏迷过去,我身边有太乙解毒丹,所以把她扶到我房里,替她吸出毒血,正好你进来,我还想叫你帮忙,你却负气走了!” 李玉虹道:“我没有负气,你救她,我有什么好负气的?”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忖道:“听他这么说来,是我太多心了。” 但她是个倔强的人,那肯认错? 丁少秋看她一副冷冷的模样,任自己如何解释,依然如此,心中也不禁有气,一张俊脸渐渐红了起来,说道: “我丁少秋不远千里追踪而来,向你解释,因你多心而引起的误会,是为了珍惜我们的友情,其实这场误会,错不在我,我已经一再向你解说了,朋友贵在知心,你误会我,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既然不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我就无话可说了。” 说完,突然转身疾奔而去。 这下,当真大出李玉虹意外,她怔怔的望着他离去,张了张口,想叫他停步,但丁少秋去势极快,只不过眨眼工夫,就已飞掠出去数十丈外,人影迅速在夜中消失! 她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心里仔细的思索着丁少秋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后悔自己不该对他如此负气! 他说得不错,朋友贵在知心,自己对他误会,确实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何况他不远千里追来向自己解释误会,自己还对他不理不睬,难怪他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想着想着,不觉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这时正有一条纤影,俏生生的行来,走近李玉虹身边,举手轻轻格在她肩头,叫道: “门主。” 不用看,就知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了,李玉虹忽然转过身去,叫了声:“易大姐……” 突然扑在她肩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易天心柔声道: “门主,你先冷静些,有什么话慢慢的说。” 李玉虹果然慢慢的收住抽噎,用手绢拭着泪水。 易天心道:“你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 李玉虹含泪道:“大哥走了……” 易天心问道: “你们刚才拌了嘴?” 李玉虹点点头,就把护花门看到大哥把秋霜按在床上的一幕说了出来。 易天心攒攒眉,沉吟道: “丁少侠人品如光风霁月,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他这次从老远赶来,就是找你来的?他怎么说?” 李玉虹就把方才两人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遣。 易天心轻唉一声道: “我的大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秋霜被蛇咬伤,人已昏迷,丁少侠身边有疗毒灵丹,自然先救人要紧,你误会他,只是怨恨他用情不专罢了。他却不远千里巴巴的进来找你,向你解释,可见你在他心里所占的地位有多重要了,你却依然不理不睬,难怪他要说你侮辱他人格,一怒而去了……” 李玉虹听得又流下泪来,说道: “他一怒而去,就让他一怒而去,以后再也不要理我。” 易天心笑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李玉虹道:“我气不过他……” 易天心柔声道: “我的大小姐,好了,你别再任性说气话了,朋友嘛,要互相信任,互相忍让,本来只是小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但两人如果互相坚待下去,就会愈闹愈僵,最后弄得不可收拾。” 李玉虹心头一急,问道: “那怎么办?” 易天心含笑道: “门主不用焦急,咱们此去黄山,自然会和丁少侠见面,那时你只要随和些,我保证丁少侠不会再计较的,好了,时间不早,还是进去休息吧!” 丁少秋奔出柯家庄,依然一路疾奔,不肯稍息。他是藉着一路奔行飞掠,来发泄心头的气愤,是以飞掠得快速惊人,一路上简直像弓弦发出去的一般,只是贴地低飞! 东方渐渐吐出鱼白,前面不远,已经出现了一座城垣。他根本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既有城垣,就进城休息一会再说。 这时城门开启不久,进出的行人只是疏朗朗的,丁少秋进了城,就在路旁一处豆浆摊上坐下,吃了几个烧饼,一碗豆浆,才朝大街上走去,终于给他找到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间上房,就脱下长衫,上床睡觉。 下午出长垣东门,渡过黄河,一路东行,第二天下午赶到虞城。这座小城因为地处冀、鲁、苏、皖、豫五省夹缝之间,天高皇帝远,成了江湖上人的逋逃薮。 这一来各行各业也就跟着繁荣起来,特别是酒馆、茶肆、赌场、艳窟,都脱不了黑道关系的行业,更是生意鼎盛。 丁少秋从北门进城,这时已是申牌光景,当下就朝北门口一家叫做老兴隆的客店走去,跨进大门,朝坐在柜上的掌柜问道: “老板,有没有上房?” 那掌柜的用手推了下老花镜,朝丁少秋手中长形布缀看了一眼,站起身,陪着笑道: “有、有,客官高姓大名?小老儿好填写到簿子上。” 丁少秋因自己已戴了面具,随口说道: “我叫季少游。” 他二伯丁仲谋在护花门自称姓仲,爹丁季友在护花门也化名为姓季,因此他就跟着也姓了季。 少游,就是少友的谐音,自从戴上面具,这季少游的化名早就想好了的。 掌柜的提笔在簿子上写好姓名,抬起头,又道: “客官这青囊中可是刀剑一类的兵器?” 丁少秋道:“你也要写上吗?” “啊。对不起。” 掌柜的陪笑道: “因为附近几个县时常闹土匪,县老爷就下了告示,凡是过路的客官,如果随身携带自卫兵器,都得在簿子上注上一笔备查。” “不要紧。” 丁少秋一举长青布毁,说道: “我这是随身长剑。” “是、是。”掌柜的就在“季少游”姓名下注“长剑一支”四个小字,就抬着手道: “客官是后进第五号上房。” 一面大声叫道: “伙计,领这位客官到后进五号上房去。” 只见一名店伙连声应着走出,朝丁少秋躬躬身道: “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就领先往后进走去。 五号房面积不大,还算干净,丁少秋表示可以,店伙退出去不久,就送来脸水和一壶茶。 “继承华山派掌门人的该是小侄,不知你老意下如阿?” 丁少秋听得一怔,暗道: “这人口音,极像是闻汝贤!” 急忙以耳贴壁,凝神听去。 接着只听闻九章的声音说道: “不错,依照本派的规矩,历来都是由下一代的大弟子继任掌门,大哥(指闻汝贤之父闻九皋)昔年就是以第二十四代的大弟子继承掌门,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你是第二十五代的大弟子,所以照理应该由你继任才是。但二师兄藉口你们年纪还小,暂时由他代理,愚叔目前也只是代理而已,等咱们回转华山,愚叔自会正式宣布,由你继承第二十五代掌门,那时愚叔就可以卸去仔肩了。” 闻汝贤道:“这话,二叔确曾当着三师叔、四师叔这样说过,但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他只当齐逸云、夏天放已中毒身死)二叔去见圣母之时,并没说小侄是华山派第二十五代的继承人,姬夫人派咱们到这里,大家山只知道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这对小侄来说,似乎不很公平……”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闻汝贤那来的胆子,敢跟他二叔闻九章这样说话,哦,说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给他撑腰! 只听闻九章沉哼一声道: “汝贤,你要愚叔如何呢?” 闻汝贤道:“二叔如肯退任长老,当众宣布,由小侄继承掌门人,小侄年轻识浅,一切还不是听你老人家的!” 闻九章呵呵一笑道: “汝贤,你在愚叔身上下了什么毒?”——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丁少秋听得不禁一怔,闻汝贤居然会在闻九章身上下毒,这真是出入意料之外! 闻汝贤道:“二叔放心,小侄还要你老人家的支持,自然不会下得太重,而且每半个月,小侄自会奉上一粒解药,决不会让你老人家毒性发作,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 丁少秋暗暗怒恼,好个丧心病狂的人! 闻九章又道: “汝清呢?你也在他身上下了毒?” 闻汝贤道:“这个二叔更可以放心,小侄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回转华山,即可替你老人家和汝清弟完全解去剧毒,不会有事的……”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只听有人拍着房门说道: “客官,请开门,公爷来查房间了。” 公爷来查房间,这倒是少有的事! 丁少秋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店伙陪着两个身穿蓝布衣裤,腰佩刀鞘的汉子站在门口,这两人蓝布衣衫不扣扣子,敞开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样,那像公门中人? 丁少秋问道: “什么事?” 店伙连忙陪笑道: “客官,这二位是公爷,来查房间的,这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的。” 丁少秋退后了两步,说道: “好,他们进来查好了。” 两个汉子举步走入,左首一个一脚踏在椅子上,半俯着身子,侧脸朝丁少秋问道: “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头不禁有气,正容道:“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脚踏在上面脏不脏?请你先把脚放下去。” “哈!”左首汉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声,轻蔑的道: “你小子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脚放下来再说话。” 左手轻轻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汉子瞪着丁少秋,怒声道: “你小子居然发横发到这里来了……” 话声未落,突觉椅子一震,脚底剧烈一麻,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后仰跌出去,砰然一声,背脊着地,几乎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仰跌出去的? 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喝道: “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狭?”挥手一拳,迎面击去。 丁少秋脸色一沉,喝道: “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谁是小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诬赖别人,还敢动手!” 说话声中,一伸手把对方击来的拳头握个正着。 左首汉子拳头被人握住,顿觉像放进炭火炉中一般,炽热如同火烧,而且对方拳头好像铁箍般一下捏紧,自己手骨互挤,几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杀猪般大叫一声,弯腰屈膝,蹲了下去,满头像黄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 右首汉子看出情形不对,一声不作,刷的掣出单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 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对方刀尖,一记“太阿倒持”,顺势朝前送去。 右首汉子那有躲闪的余地,刀柄卟的一声,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将台穴”上,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松了些,问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贵手,放开拳头?” 左首汉子早已痛得汗流浃背,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闻言连连点头道: “大……爷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问道: “你们是什么衙门出来的?” 左首汉子张张嘴,哭丧着脸,嗫嚅道:“是……县衙门……” 丁少秋道:“是吗?” 手上稍微一紧,那左首汉子口中:“唷”了一声,叫道: “大爷饶命,小的说了……” 丁少秋哼道:“说!” 左首汉子道:“小的两人是……是从咒钵寺来的。” “咒钵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汉子连声道: “是、是。” 丁少秋道:“咒钵寺为什么要来查房间?” 左首汉子道:“因为……因为大爷你携带随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两人来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声,道: “原来咒钵寺还是这里的一座山头!” “是、是。” 左首汉子连连点头道: “大爷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钵寺听起来是一座禅院,住持是什么人?” 右首汉子道:“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左手一放,说道: “你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力气,记住今天的教训,也未尝不是好事。” 右手一挥,一掌拍在右首汉子的肩上,喝道: “你持刀行凶,足见平日狐假虎威,作恶不在少数,废你右臂,只是从此不能再持刀行凶,不碍吃饭穿衣,你们可以去了。” 左首汉子试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软无力。右首汉子听说自己有臂被废,还不相信,再低头一试,五指伸屈自如,俯身从地上拾起单刀,刚五指一拢,握住刀柄,陡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那还握得比刀,铛的一声,跌落地上,心头又惊又怒,但又不敢发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单刀纳入刀鞘。两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声,匆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门外,早已吓白了脸,这时跟在两人身后送了出去,口小说道: “二位大爷好走。” 这一阵功夫,已是傍晚时光,丁少秋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就随手取起剑囊,朝外走去。 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行人如织,比白天热闹得多,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一排五间,十分气派,抬头看去一方朱红横匾上写着“菡萏居大酒楼”六个金字,心想这名称倒是幽雅得很。 举步跨进大门,中间是一道宽敞的楼梯,黄漆光可鉴人,迎面有四个大字,高升雅座,可见楼下就不是“雅座”了。 丁少秋登上楼梯,才知这楼上“雅座”果然不同,每张桌椅都是黄漆雕刻,光亮无比,而且桌与桌之间,走道宽敞,跑堂的伙计,一律穿着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楼宇壁间,柱上点燃的是莲花灯,一盏盏白瓷莲花,花蕊即是灯蕊,灯光柔和,如同白昼! 想不到偏僻小县,居然有装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楼! 这原是丁少秋上得楼来目光一瞥间的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过来,含笑问道: “贵客有几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个人。” 那伙计忙道:“贵客请随小的来。” 他把丁少秋领到靠街的一张桌上,陪笑道: “这张桌子靠近大街,贵客只有一个人,没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颇有意思。”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 “你倒替客人设想得很周到。” 那伙计躬躬身道: “贵客满意,就是小店的光荣。”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连这家酒楼的伙计都好像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 伙计沏上一壶香茗,放好筷碟,才道: “贵客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随便,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菜来就好。” 伙计又道: “贵客喝什么酒?” 丁少秋随口道:“花雕。” 伙计退去之后。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举目朝楼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间楼面,约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间贵宾室,整座大厅,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因此走道宽敞,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自然就显得有独立之感,不妨碍邻桌了。这时已有六七成坐头,但食客们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显得这家酒楼的高尚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来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举筷吃着菜肴,果然极为可口,手艺不输大城镇酒楼!心中却忽然想起闻九章、闻汝贤叔侄为了互争华山派掌门,不知下文如何?接着想到闻九章带着闻汝贤、闻汝清去投靠天南庄,晋见姬七姑,可见闻汝贤、闻汝清被自己点废的右臂,已经复原了,他们到这里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正在思忖之际,发觉正有一个人朝自己桌子走来,抬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脸上肤色黄中泛白,连眼白也微带黄色,这时离自己桌子不过三数尺光景。 丁少秋抬眼之间,也发现了在客店盘问自己的两个汉子,他们登上楼梯,就站在那里,并没跟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少秋心里已经明白,但他只作不见,举筷夹起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那中年人这时已经走到桌子横头,抱抱拳道:“这位兄台……”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点头道: “没关系,在下只是一个人,阁下只管请坐。” 中年人陪笑道: “兄弟那就告坐了。”移开椅子,就在横头坐下来,接着说道: “兄弟其实是专程来拜会季大侠的。”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哦了一声,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诧异的道: “在下……和阁下素未谋面,拜会不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他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楼梯口的两个汉子业已不见,敢情把中年人领来之后,已经下楼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 “季大侠远临敝地,兄弟手下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季大侠多多海涵。” “不敢当。”丁少秋望着对方说道: “在下还没请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杰,是咒钵寺护法会的副总管事。”接着又补充说道: “咒钵寺是一座大丛林,住持金钵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从不过问俗务,由居士们组成的护法会管理。” 丁少秋道:“原来是祁副总管事,在下失敬了,方才之事,在下来前并不知道,还当是当地的混混,出手就动刀子,在下一时愤怒,才废了他们一处穴道,此事既经祁副总管事出面,说过也就算了,阁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杰哦了一声,忙道: “不,不,兄弟来此,一是向季大侠深致歉意,二来是奉朱总管事之命,想请季大侠屈驾咒钵寺一叙。” “朱总管事雅爱,在下自当趋访。” 丁少秋含笑道: “只是今晚为时不早,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宝寺。” 祁士杰看他一口答应,心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 “如此也好,一言为定,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侠驾,兄弟先行告退。”说罢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丁少秋也跟着站起,拱手道: “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举壶斟酒。 伙计已端上一碗面来,说道: “这是小店最有名的鸡火汤面,面是鸡蛋面,汤是纯鸡汤,是小的特地要厨下给贵客下的,你老吃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 “多谢你了。” 伙计退去之后,丁少秋吃了一筷,这面果然与众不同,鲜美无比。吃喝完毕,取起剑囊,来到楼下柜前,说道:“掌柜,结帐。” 掌柜慌忙站起身,陪笑道: “季大侠的帐,方才祁副总管事已经算过了,季大侠不用再结,欢迎季大侠再来光顾。” 丁少秋心知是祁士杰付的帐,也就不再多说话,飘然出门,回到客店,店伙巴结的送来洗脸水。 丁少秋问道: “伙计,咒钵寺如何走法?” 伙计听得脸色一变,望着丁少秋口中啊了一声! 丁少秋立时明白,咒钵寺在此地势力极大,店伙才会如此,不敢实说,这就不待他说话,含笑道: “事情是这样,方才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钵寺护法会的祁副总管事,他约我去咒钵寺一叙,我因今晚时间已晚,所以答应他明天一早再去,先问问怎么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松了口气,陪笑道: “原来如此,咒钵寺就在南门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谢谢你。” “不用谢。”店伙又道: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丁少秋道:“没什么了。” 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过去闩上了门,洗过脸就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着。 一面留神侦听隔壁房中,似乎毫无动静,不知闻九章叔侄后来如何,自己既然担任了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他们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他站起,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到有人答应,再用手一推,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呀然一声,应手开启! 丁少秋艺高胆大,昂然举步走入。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张木床,但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心头不禁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计算天时,此刻才不过初更光景,这就脱下长衫,在床上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直到第二更时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长衫,一手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开门走出,回身,掩上房门,纵身掠起,跃登风火墙,倏一长身,宛如天马行空,起落之间,已飞射出去十数丈外,一路施展轻功,掠着民房屋脊飞行,不大工夫,已来至南门,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城垣,再飘然飞落城外。 他只是听店伙说过咒钵寺在南门外,很好找,但却不曾听清楚,夜色迷蒙,自己到那里去找呢?心中想着,脚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顾之际,瞥见西首城墙上出现了两条人影,泻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 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两人莫非也是到咒钵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跟了下去。前面两人奔行极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卫的一座寺宇前面,那两人同时探手入怀,不知取出什么东西,随手一场,朝寺字屋檐上打去。 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锐,凝目看去,只见屋檐上正有一个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两人打出的东西接了过去,人影一闪,便自隐去。 心中暗哦一声,忖道: “这两人是他们同党,屋檐上那人,可能是验看证物,原来咒体寺戒备森严,没有他们证物,很难进得去。” 丁少秋艺高胆大,他在远处突然吸了一口真气,双臂一划,长身惊起,疾如夜鸟投林,划空朝咒钵寺投去,他为了不使对方监视的人发现,稍稍偏向左侧,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势如电,只一闪就已隐人寺中暗中,就算屋檐上有人,也是由高处掠过,决难发现。 他在屋脊陬处稍一驻足,目光凝处,就发现方才进人寺中的前面两人,就在第二进屋脊上,一闪而没,可见他们到了第二进才飞身落地。 当下立即再一吸气,点足飞起,飞越殿脊,扑到前面两人现身之处,这下来得十分快速,但两人飞身落地之后,就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着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人? 正在犹豫之际,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门边,黑暗之中站着两个蓝布衣衫的汉子,腰挂刀鞘,静立不动,两扇角门却虚掩着,心中不禁一动,忖道: “这两人守在门口里面可能有什么集会,前面两人到此忽然不见,准是从这道门进去了?” 前面两人要在此处飞身落地,就是因为这道角门有人守着,他们必须从这道门进去。但丁少秋不是来参加集会的,用不着非从这道门进去不可,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这里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灯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隐人暗处,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天气燠热,斜对面中间一间宽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长门全都开着,连屏后的四扇长门也全开了,前后院贯通了,自然可以引进凉风。 灯光并不很亮,却很柔和,屋中围坐着八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狭长脸的老者,年约五旬以上,个子瘦小,双目闪烁有神,一看就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他右首是两个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则是两个身穿蓝布长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上见过的副总管事祁士杰。 左首三人,则是闻九章和闻汝贤、闻汝清三人。不,从他们坐位看去,闻汝贤坐在闻九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闻九章身上下毒之后,已取得了华山派掌门人的地位,颇有意气飞扬之感! 这时一名青衣汉子给每人面前送上一盏香茗。 狭长脸老者双手捧起茶盏,含笑道:。 “诸位居士请用!” 说完,右手揭了下碗盖,轻轻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护法会的朱总管事了!” 在座众人也各自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狭长脸老者缓缓回过头去,朝坐在左上首的闻汝贤举了下茶盏,说道: “闻掌门人远道光临,兄弟谨代表护法会以茶水代酒,向闻掌门人致敬。” 说完,喝了一口茶。 闻汝贤连忙举起茶盏,说道: “不敢,在下该敬总管事才是。” 掀盖喝了一大口。 狭长脸老者放下茶盏,狭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闻汝贤说道: “闻掌门人远来咒钵寺,不知有何指教?” 闻汝贤听得不禁一怔,忙道: “在下和二叔只是顺道路过此地,特来拜会。” “哈哈!”狭长脸老者忽然大笑一声,朝闻九章抱抱拳道:“闻大侠此次前来敝会,应该不是代理华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吧?” 闻汝贤听得又是一怔! 闻九章站起身,双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向空连拱了三拱,含笑道: “兄弟奉命确有一件要事,要向朱总管事当面奉告。” 就在他双手互握,向宅连拱了三拱之际,狭长脸老者和在座诸人纷纷起立,狭长脸老者也同样双手互握,拇指相并,连拱了三拱,肃然起敬道:“原来闻大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这一来,闻汝贤自然十分尴尬,沉声道: “二叔怎么没跟小侄提过呢?” 闻九章嘿然道: “这是极机密之事,愚叔岂能徇私泄密?”一面连连拍手道: “总管事,诸位道兄,快请坐下。” 狭长脸老者含笑道: “闻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经办妥了。” 闻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谢总管事了。” 闻汝贤听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来咒钵寺,由姓朱的总管事亲自接待,从未听二叔和他说过什么,如何姓朱的说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办妥了,这会是什么事呢? 哦,莫非二叔是以‘传音入密’和他说的?” 心中想着,一面伸手去端茶盏,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盏的双手,竟然像是涂了一层绽青一般,变得色呈碧绿,连指甲都是绿的! 这一惊之下,刚从几上端起的茶盏,就碎的一声,跌坠地上,打得粉碎,他也失声惊叫道: “我的双手怎么会变成绿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双手,但旁人看到他,却不仅头脸变成绿色,甚至连眼睛、头发和牙齿也变成了绿色! 绿色,可爱之处,如一片芊芊嫩绿的草坪,一片绿油油的秧田,一片柔丝的垂柳,映人眼帘就便人有充满生机,活泼自然之感;但绿色决不可在人体上出现,不论肤色、眼睛、头发,一沾上绿色,就会显得十分怪异,鬼气沉沉,惨绿可怕。 闻汝贤此刻就浑身呈现了绿色,在座的人中,只有闻汝清从没见过这等情形,脸上流露出惊怖之色,其余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发。 闻汝贤眼看没人理睬自己,只觉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打心底起了一阵震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嘶声道: “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狭长脸老者沉着脸色,哼道: “闻汝贤,你欺师灭祖,忤逆犯上,还不认罪吗厂闻汝贤张目道:“我没有……没有做出欺师灭祖……忤逆犯上……” “你还不承认?” 狭长脸老者哼道:“你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你在他身上下毒,篡夺掌门职位,就是欺师灭祖,你二叔和你爹是亲兄弟,你为了篡夺掌门职位,罔顾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赐你极乐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骨肉尽化绿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闻汝贤全身颤抖,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 “我知罪了,饶了我吧……” 狭长脸老者沉声道: “你求本座没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闻汝贤转过身,朝闻九章叩头道: “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错了,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 闻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有、有。”闻汝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颤巍巍送了上去。 闻九章伸手接过问道: “汝贤,你把解药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吗?” 闻汝贤道:“瓶中毒药和解药各占一半,要用两粒解药,才能解去一粒毒药,而且两种药的颜色完全一样,只有颗粒上稍稍有点大小,不把药丸倒出来仔细比较,很难分别。” 闻九章嘿了一声问道: “那一种是解药?” 闻汝贤道:“颗粒较大的是解药。” 闻九章又道: “老夫要服几粒解药,才能完全消除体内积毒?” 闻汝贤道:“十二粒。” 闻九章又道: “汝清呢?” 闻汝贤道:“他只要八粒就够了。” 闻九章拔启瓶塞,把药丸倾在掌心,仔细看去,果然每颗药丸颜色完全一样,颗粒大小,也相差无几,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来,这就仔细的从药丸中挑出二十粒较大的解药,分给汝清八粒,一齐吞入腹中,然后把其余的药丸纳入瓷瓶,收入怀中。 闻汝贤依然跪在地上,身躯仍在不住的颤抖,渐渐感到五脏六腑有如火灼一般,又热又痛,心头更加害怕,叩头道: “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狭长脸老者抬手丢出一颗色呈碧绿的药丸,掷到闻汝贤面前,喝道: “吞下去,暂时可以没事了。” 闻汝贤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药丸入喉,立时溶化,随喉而下,内腑烧灼之感,果然如响斯应,好了许多,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说道: “多谢总管事。” 狭长脸老者冷嘿一声道: “你体内的极乐丹毒性,只是暂时抑制,由你二叔随时督导,只要忠于本教,即可无事。” 闻汝贤爬在地上,连声应“是”,这一瞬工夫,他头脸和双手的绿色,已经由浓而淡,渐渐褪去。 闻九章沉声道: “你起来。” 闻汝贤又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道: “多谢二叔。” 才行站起,现在他当然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着头,走到下首,与汝清并排坐下。 闻九章直到此时,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朱总管事,老师父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欠身道: “回使者,家师身体一向很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问尘事,整日闭关静坐,前次盛庄主捎来姬圣姑的亲笔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后,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没有一点表示,贫衲曾向他老人家请示,家师只说了句:‘不可再沾红尘’,就瞑目不语,看来任凭谁也无法说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老师父,很可能就是金钵禅师了!” 闻九章微微一笑道: “圣母早就料到老师父不肯重作出岫之云,但昔年本教一败涂地,全坏在少林、武功两派手里,因此希望老师父能够助赐一臂,雪耻图强,重光本教,一举消灭少林寺,藉以配合圣母江南行动,互作呼应,江湖大势,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师是老师父的衣钵传人,事成之后,圣母自当以少林寺作为酬劳,所以要二位大师多多奉劝老师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来闻九章是作说客来的。” 两个灰衲僧人一齐合十欠身道: “不知圣姑有何指示,贫衲师兄弟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闻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紧紧握住了手。 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觉闻九章嘴皮微动,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传音入密”说话,接着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作答,两人握着的手,才行放开。 丁少秋目光锐利,这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从闻九章掌心接过一件很小的东西,又迅快的纳入大袖之中。 心中暗道:“闻九章交给他的东西,一定和两人‘传音入密’说的话有关了。” “哦,听那灰衲僧人的口气,金钵禅师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闻九章前来,许以重利(入主少林),那么交给灰袖僧人的东西,莫非想害死金钵禅师不成?自己等他们散会之后,不妨跟踪这两个灰衲僧人,看他们有何行动?” 只听狭长脸老者说道: “闻使者住在客店,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宾馆来住的好。” 闻九章颔首道:“总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时间不早,兄弟还是回去的好,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迟。” 说话之间,大家送着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后,那狭长脸老者和祁士杰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两个灰衲僧人送走闻九章,依然回了进来。 两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个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们进来。” 只听右厢有人恭声应“是”,接着走出两个身穿嫩黄僧衣的和尚,朝两人合十一礼,同声道: “弟子了悟、了因叩见二位大师。” 这两人都已四十开外,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两人,忽然想起来时自己前面的两道人影,后来只当是闻九章,但闻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却只有两道,后来只顾注意他们谈话内容,没有兼去想他,原来却是两个和尚。 只见坐在左首一个抬了下手道: “你们不用多礼,少林寺里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听得丁少秋不由一怔,这两个黄衣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僧侣! 那个叫了悟的道: “回大师,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的报告,江南武林联手抗拒天南庄,请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师已派罗汉堂首席长老知远大师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赶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 “了悟,你随我来。” 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站在左首的一个)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走出。 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进去,必有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气,悄无声息飘落地上,闪到左首房间窗下,隐好身形,悄悄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天气燠热,外面花格子窗虽然关着,但里面的纸窗却并未拉拢,两人进去之后,屋中就点起灯光,只见灰衲僧人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悟手中,嘴皮微动,似以“传音入密”交代他什么。 了语接过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恭声道: “弟子知道,弟子会小心的。” 灰衲僧人点点头,就熄去灯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 “二位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没有了,你们去罢!” 两个穿鹅黄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礼,说道: “弟子告退。” 退出院落,立即长身掠起,纵跃而去。 丁少秋正待离去,忽听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说道: “二师兄,方才闻使者带来的一尊和上次盛庄主捎来的不一样吗?” 丁少秋心中一动,暗道: “他说的是闻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时递过去的东西了。”这就隐伏不动,仔细听了下去。 只见左首灰衲僧人笑道: “上次盛庄主捎来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给了悟,(方才他给了悟的一个瓷瓶)至于闻使者带来的,乃是忘忧丹,给老鬼下在饮食之中,服后神志受人控制,武功丝毫不减,正好助咱们一举击破少林寺,咱们师兄弟以后就正式成为少林寺开山大师了,哈哈!” 丁少秋听得心头猛一惊,暗道: “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忧丹控制金钵大师,要他领头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内奸,在全寺僧侣的饮食中暗下散功散,让他们无力反抗,藉以达到她消灭少林寺的阴谋! 这两件事,既然给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接着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这里的住持金钵禅师去对付少林寺呢?莫非金钵禅师有一身极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觉兴起自己何不去看看这位老禅师的念头,当下就悄悄退出,长身掠起,朝后进投去。 咒钵寺一共只有三进殿宇,那两个灰衲僧人住在第二进的左首,护法会总管事和两名副总管事住在第二进的右首,以此推算,金钵禅师应该住在第三进了。 那知落到第三进,中间是一间宽广的膳堂,左首是厨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处和柴房,一目了然,别无房舍。 丁少秋正在犹豫之际,忽然闻到天风送来的一阵淡淡清香,使人有俗虑顿烃之感。 抬目看去,原来右首屋宇尽头有一道短垣,中间是一个圆洞门,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 丁少秋心中一动,飞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的飞身落地,循着石板路行去。 目光转动,原来这是咒钵寺的后园,占地极广,四周围以短垣,走了不过百步之遥,就看到一个约有百亩方广的池塘,种植了一片荷花,荷叶亭亭如苹,洁白的莲花,散发出清雅的微香——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石板路是循着池塘绕去,来至一座土阜似的小山之下,山上修篁千竿,山下有一间茅屋,正好面对池塘,这时柴门深掩,不闻一点声息。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地方倒是幽静得很!”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一谈?” 话声是从茅屋中传出来的,听他口气,应该是金钵禅师了。丁少秋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 “在下正想求见老禅师呢!” 随着话声,举步走近柴门,用手一推,柴门呀然开启,他目光凝注,虽在黑夜,也看得极为清楚,茅屋中地方不大,而且也可以“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因为除了中间一个蒲团,就什么也没有了。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白发垂腹的老和尚,身上穿一件月白僧衣,也已快要变成灰黄色了! 但在黑暗之中,他双目宛如两点明亮的星星,望着丁少秋双手合十,蔼然笑道: “老衲深感抱歉,小施主光临,这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小施主如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丁少秋看他慈眉善目,一脸俱是仁慈之气,心知是位有道高僧,不觉肃然起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弟子冒昧求见,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果然就在右首盘膝席地坐下。 白发老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相见即有缘,何来冒昧?小施主神采照人,劝力已差臻上乘,但年龄似乎仅届弱冠,可否取下面具让僧老瞧瞧?” 差臻上乘,尚未完全臻于上乘境界,年龄仅届弱冠,这两句话,他对丁少秋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却已完全看出来了!丁少秋心中暗暗惊异,忙道: “老禅师法眼,弟子敬佩之至。” 双手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 白发老僧双目乍睁,朝丁少秋脸上一阵端详,低诵佛号,说道: “善哉,善哉,小施主光风霁月,人间祥麟,只是杀孽较重,如能上体天心,长存与人为善之心,寿世寿人,功德无量!” 丁少秋合掌道:“老禅师教诲,弟子自当谨记。”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 “不知老禅师法号可是上金下钵吗?” 白发老僧蔼然笑道: “金钵,这是老僧昔年的法号,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有人提起了,小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丁少秋略作沉默,说道: “弟子也是今晚才听说的,所以必须找到老禅师……” 说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 金钵禅师自然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点头道: “小施主只管明说。” 丁少秋就把今天自己路经此地,在客店中有人冒称官差查房,及在酒楼上遇见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祁士杰,邀约自己前来咒钵寺,自己答应他明日清晨前来,但因不明咒钵寺来历,只好夤夜前来查证一番!以及今晚在寺中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 “弟子深知这帮人行事毒辣,不择手段,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老禅师才好。” 金钵弹师听得轻轻叹息一声道: “他们还成立了什么护法会,唉,小施主看到的五人,都是老衲的孽徒,大弟子朱天寿、二弟子无垢、三弟子清净、四弟子祁士杰、五弟子冯家帧,唉,他们居然勾结七师妹,又想造反……” 丁少秋肃然相对,还没开口。 金钵禅师续道:“七师妹,她就是姬七姑,小施主听了一定会感到惊奇吧,其实小施主也已知道,咒钵禅寺,供奉的就是白莲宗,也就是世俗所称白莲教……” 丁少秋依然没有作声。 金钵禅师续道:“白莲宗是佛门支派之一,其实并非邪教,被人目为邪教,是被教中有些人做法偏差,出了问题。例如被武林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所收门徒,也一样会有良萎不齐,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徒弟,就能说少林、武当不是名门正派吗?老衲数十年来,闭门思过,早已没有嗅念,所以七师妹一再相邀,都被老衲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老衲五个孽徒,成立护法会,若非小施主见告,老衲当真还被蒙在鼓里……” 丁少秋愤然道: “弟子真想不到老禅师的令徒竟然丧心病狂要在老禅师饮食中暗下毒药,差幸弟子身边带有太乙解毒丹,为了预防令徒下毒,老禅师……” “阿弥陀佛!” 金钵禅师摇了下手,蔼然笑道: “小施主不用替老袖耽心,四十年来老衲早已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区区毒物,也未必能蒙蔽老衲一寸灵台。”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丁少秋,问道: “小施主身怀崆峒太乙丹,莫非会是乙清道友再传门人?” 丁少秋听他提到乙清老道长,忙道: “老禅师莫非认识乙清老道长,他老人家正是弟子的记名师父。” 金钵禅师忽然呵呵一笑道: “难怪小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就,原来竟是乙清道友的记名弟子,四十年前老衲若非途遇乙清道友,蒙他点化,老衲那能大澈大悟?” 口气一顿,又道: “今晚小施主能找来此地,足见有缘,老衲方外之人,无以为赠,想送小施主四名喁语,由我之口,人你之耳,小施主务必牢牢记住,也许稍有稗益!” 说完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了四句似偶非偶,似诀非诀的话。 丁少秋勤练乾天真气,听他说的四句谒语,极似练功口诀,和自己练的“乾天真气”极相近似,自是用心谣听,牢记在心,一面合掌道:“多谢老禅师指点。” 金钵禅师微微一笑道: “小施主内功已有八九成火候,只要稍加留意,自可阴极阳生,时候已晚,小施主可以请回了。” 他这句“阴极阳生”,听得了少秋心中蓦地一动,暗道:“莫非老禅师传自己的四句谒语,竟是破解姬七姑“阴极掌“的口诀?再待开口,只见金钵禅师已垂帘入定,不言不动。 一时不敢惊动,就站起身,双手合掌低低的说了声道: “弟子告辞了。” 举步退出,轻轻关上柴扉,循着原路回到第三进,然后长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出了咒钵寺。 刚回到客店,瞥见屋脊上正有三条人影,分散站立,看情形像是把风一般,心中不禁一动,立即—闪身,隐入暗处。 凝目看去,这三人一身青布劲装,手持朴刀,显然是咒钵寺护法会的手下,他们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呢? 正待悄悄移近,看个究竟,陡听一声清朗.的长笑,传了过来,接着朗声喝道: “瞎了眼睛的鼠辈,居然使起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来了!” 喝声甫出,但听“砰”的一声大响,似是花格子窗被掌力撞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两声闷哼,也在大响声中夹杂着传出。 丁少秋听得暗暗奇道:“是爹的声音,爹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心念一动,立即一吸真气,身形凌空飞起,朝爹发话的地方投去,他身法何等快速,屋上纵然有三个人把风,可能人家还没看清,他已一下闪过,隐蔽好身形。 这里是客店后进的西院,厢房中间一间窗户已被震碎,阶前直挺挺躺着两个汉子,敢情就是方才发出两声闷哼的人,看他们模样,很可能在窗下施放迷香,被屋中人掌力震昏,闭过气去。 屋中人已从震碎的窗户中穿窗飞出,负手站在阶上,一袭青衫,淡金脸上漠无表情,颀长的身形,手中还执着一柄摺扇,看去潇洒而安祥,这人不是爹还有谁来? 这时因丁季友的喝道,和震碎窗户的大响,立时引来了不少人,从角门中赶出来的是客店的掌柜,和一个穿蓝布长衫的中年人。 这人丁少秋在咒钵寺见过,是坐在副总管祁士杰下首的一个,也就是金钵禅师说的五弟子冯家帧了。 两人身后,拥出七八个汉子,有的手持铁尺,有的手持单刀,从两人身边闪出,朝丁季友围了上去。 丁少秋一眼认出其中有两个汉子就是客店的伙计,心中立时明白,原来这家客店也和护法会互有勾结的了。 丁季友那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微晒的道: “原来你们竟是黑店,怎么,施放迷香不成,仗着人多,想做什么?” 那掌柜的嘿然道: “朋友招子放亮一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是本教的地盘,朋友昨日掌伤本教的人,本教就有权把你拿下。” “哈哈!”丁季友大笑一声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教,但那人跟踪在下已有三天,昨天在下也只想擒住他问问来历,是什么人主使的?不想他口藏毒药,竟然服毒自杀,现在你们既然出面,就请掌柜说清楚派人跟踪在下,企图何在?” 冯家帧冷声道: “王掌柜,还和他噜嗦什么?” 王掌柜右手一挥,喝道: “上,你们还不把他拿下?” 他这一下达命令,八名劲装汉子一声叱喝,各自挥动刀尺,狞杀而上。 丁季友冷然喝道: “你们这点人手,就想把在下拿下,那是太自不量力了。” 手中摺扇突然豁的一声打开,朝前挥出。 八名劲装大汉堪堪扑攻而上,陡觉一道奇寒澈骨,令人窒息的冷风扑面涌到,每一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脚下也为之一停! 那知打了一个冷喋之后,一个人就像跌人冰窖,全身血脉快要凝结一般,四肢百骸,都有僵硬之感,那里还握得住刀尺,但听“呛啷”连响,八柄刀尺一齐跌坠在地,八人心头一慌,不约而同跟跟舱舱的往后连退。 丁季友只发了一扇,也不追击,目光抬处,望着王掌柜,冷冷的道: “王掌柜,你是不是也想上来试试?” 冯家帧朝八名劲装汉子一摆手道: “你们且退下去。” 一面抬目道:“阁下何方高人,来到虞城,总该亮个万儿吧?” 丁季友目光一横,看了他一眼,才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阁下怎不先亮亮字号,让在下也好知道虞城有些什么人物?” 冯家帧道:“在下冯家帧,是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阁下呢?”话声甫落,突听有人洪笑一声,接口道:“这位是护花门的季护法。” 随着话声,从角门走出三个人来,那是华山派闻九章和他子侄二人。 丁季友目光一转,冷嘿道:“原来华山派的人也在这里。” 闻九章沉笑道: “老夫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 丁少秋心想:“我也该出场了!”立即应声道: “华山派掌门人在此,何用你来代理?” 声出人到,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在闻九章和丁季友之间,已经多了一个面貌平庸,三十出头的汉子。 丁季友眼看丁少秋在这里现身,而且自称还是华山派掌门人,不由暗暗攒了下眉,心想:“少秋总是少不更事,华山派名列九大门派,怎可出此戏言?” 闻九章却因丁少秋戴了面具,认不出来,冷厉目光一下投注到丁少秋脸上,沉声道: “年轻人,你说什么?” 王掌柜却在此时,附着冯家桢耳朵,低声说话,那是告诉他此人就是祁副总管事约他明日一早到咒钵寺去的季少游。 冯家桢听说这年轻人姓季,护花门护法也姓季,何其巧合如此?心中想着,不觉朝两人多打量了一眼。 丁少秋转过脸去,朗声道: “季某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 闻九章忍着怒气,沉哼道: “你再说一遍给老夫听听!” “这就奇了,大家都听见了,只有你一个人会没有听见!” 丁少秋摇摇头,接着道: “好!好,我就再说一遍,我刚才是说:华山派掌门人在此,何用你来代理?” 闻九章勃然大怒,喝道: “你是华山派的人?” 喝声出口,巨灵似的手掌已闪电般击到丁少秋的前胸,响起砰然一声大响!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少说也用上了八九成力道,出手之际,目光凝注,可说不偏不倚,认穴奇准,这一记明明击中对方前胸,这小子竟然若无其事,坦然承受,闻九章一条右臂反震得隐隐发麻,心头兀是不信。 丁少秋含笑道: “谁说季某不是华山派的人?我还是真正的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 丁季友眼看少秋说得极为认真,心中也不禁暗暗狐疑起来。 闻九章越听越怒,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 “你再敢胡说,老夫就毙了你。” 丁少秋大笑道: “季某岂会像你一般,没凭没证,自称华山派的代理掌门?” 闻九章咬着牙齿怒笑道: “好,你有什么凭证,拿出来给老夫瞧瞧!” 丁少秋大笑道: “这个容易,你们都看清楚了!” 说话声中,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布小包,缓缓打开,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紫金令牌,托在掌心,喝道: “闻九章,见了掌们符令,还不跪行大礼?” 闻九章骤睹丁少秋手上托的果然是本派掌门符令,脸色不禁大变,喝道: “小子,本派符令,你从那里来的?” 喝声未已,右手长剑疾然挥出,朝丁少秋托着符令的右腕斩去。 这一剑他志在夺取符令,出手快若闪电,剑光一闪,人已随着疾欺而上,左手探处,朝紫金符令抓去,动作如一,快捷已极! 连丁季友就站在边上的人,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那知你快,人家比你更快,丁少秋在他剑势劈出之际,左手连鞘长剑和右掌托着的紫金符令,已迅速互换,右手随即以连鞘长剑朝对方劈来的剑上架去。 但听“铛”的一声轻响,把闻九章连剑带人震退了一步,口中微晒道:“闻九章,你好大的胆子,季某出任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是第二十四代代理掌门人所亲授,你藐视本掌门人,意图劫夺举门符令,可知有什么后果吗?” 闻九章在华山派可说是一流高手,方才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丁少秋前胸,对方行若无事,现在劈出去的一剑,又被对方轻轻一格,就把自己震退下一步,心头显然感到无比震惊。 但此刻眼看华山派掌门符令就在丁少秋手上,这比什么都重要,那还顾得许多,口中厉喝一声道: “汝贤、汝清,还不快截住他,不可让他逃走。” 口中喝着,长剑连挥,展开华山“太白剑法”,一剑接一剑的攻出。 丁少秋原本没有逃走,他这句快截住他,不可让他逃走,乃是暗示他子侄,一起出手围攻丁少秋的意思。 闻汝贤、闻汝清当然听得出来,两人不约而同掣出长创。一左一右挥剑攻上。 闻汝清是奉父命攻上去的,自然是要全力抢攻,以配合乃父的攻势。 闻汝贤在咒钵寺被下了毒,如今连继承掌门人的希望都没有了,心里对闻九章恨之入骨,虽然不得不挥剑攻上去,心里巴不得闻九章落败,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岂肯全力以赴,挥舞长剑,只是摆了个样子,应付而已! 丁季友心知少秋对付这三个人,绰有余裕,自然不用自己出手,但却冷冷一笑道: “闻九章,你身为华山四杰,对付一个年轻人,居然父子叔侄齐上,看来真是徒有虚名,何况这年轻人还是你们华山派的掌门人,江湖上纵然乱糟糟,但门有门规,家有家法,掌门人也不能凭抢夺掌门符令,就可以当得上的。” 闻九章听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把一柄长剑使得更紧更急,但见剑光四处飞闪,剑上真气也拂拂挥出,这一战,对他来说,已是使出了十成以上的功力。 但丁少秋依然连长剑都没出鞘,他只是已把紫金符令收入怀中,右手握着连鞘长剑,根本没有施为,只是身形左右转侧,进退游走,前后不出三步,就任你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品字形的联手合击,三支长剑却连他一点衣角都没沾上。 丁少秋却在三支长剑的围攻之中,朗声喝道: “闻九章,你为了勾结天南庄,谋夺代理掌门人,不顾同门之谊,在师兄弟身上下毒。 闻汝贤,你为了谋夺继承掌门人,更不顾叔侄之谊,在闻九章和你堂弟身上下毒,不料闻九章老谋深算,一到咒钵寺就要朱天寿在你茶中暗下极乐丹,逼你交出解药。本来你以毒药控制闻九章父子,如今又反受闻九章的控制,华山派何其不幸,竟会出了像你们叔侄两个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只顾私利,没有半点骨肉之情,同门之谊,你们还算人吗?” 他这番话,以内功说出,在场的人,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九章奇道:“小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丁少秋大笑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毒害齐、夏二位道长,是我救他们的,今晚你要朱天寿在茶水中下毒,是我亲眼目睹的……” 就在此时,突听闻汝贤大吼一声:“我和你拼了!” 三人正在联手抢攻之际,有人喝出这句“我和你拼了!”不用说是对付共同敌人的了,那知闻汝贤喝声出口,长剑已最快速、最凌厉的发出三剑。 这三剑发如雷霆,光如电闪,三下都刺入闻九章左肋,最后剑花一绞,腰间几乎刺了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闻九章只顾对丁少秋全力发剑,根本没想到会变生俄顷,但觉左腰一凉,一阵剧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登时两眼一黑,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闻汝清还不知爹是被谁刺伤的,急忙俯下身去叫道,“爹,你老人家伤在那里……” 闻汝贤大笑道: “斩草除根,你跟你老子去吧!” 长剑倏沉,朝俯在闻九章身上的闻汝清背上直刺下去。 就在此时,丁少秋连鞘长剑轻轻一拨,叱的一声把闻汝贤的长剑格开,沉喝道: “你杀害亲叔,还想杀死堂弟,当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连半点人性都没有了。” 闻汝贤双目通红,大声道: “不用你管,我非杀死他不可!” 长剑一抽,又朝闻汝清刺去。 闻汝清经丁少秋格开一剑,就已听明白了,丁少秋长剑一直没有出鞘,爹竟然会是闻汝贤出手杀死的,倏地一跃而起,叱道: “原来是你刺死爹的,你这闻家的败类,本派叛徒,我要亲手挖出你的心肝来祭拜我爹……” 口中说着,人已疾欺上去,挥动长剑,急刺而出。 闻汝贤更怒,厉声喝道: “好极,老子就是要闻九章这老贼绝子绝孙。” 长剑挥处,同样扑攻而上。 这两人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嫡亲的堂兄弟,这回双剑乱刺,顿时变成不共戴天的仇家,都想一剑穿胸,杀了对方,方泄胸头之恨,但两人从小在一起练剑,喂招喂到长大,何况练的又是同一套“太白剑法“,毫无奇招可言,双方纵然情急拼命,依然和平时喂招一样,谁也奈何不了谁。 瞬息之间,巳对拆了十几招。 丁少秋跨上一步,喀的一声,连鞘长剑压在他们两柄剑上,喝道: “你们住手!” 两人长剑被压,宛如被吸住了一般,再也挣动不得! 冯家桢却在此时,沉声喝道: “你们两个还不退下去?”一面跨上一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 “兄弟不知季大侠还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多多失敬,还望季大侠恕罪。” “冯副总管事不用客气。” 丁少秋转脸朝闻汝贤、闻汝清两人喝道: “你们两个随我来。” 说完,腾身跃起,飞上屋脊。 闻汝贤、闻汝清两人眼看丁少秋武功高过自己甚多,那敢违拗,只好跟在他身后纵了上去,屋上守着的三个汉子没有副总管事的暗号,自然不会拦阻。 丁季友朝冯家桢笑了笑道: “冯副总管事,现在没事了,季某可以回房睡觉了吧?”他不待冯家桢回答,又道: “刚才醒过来的两人,(刚才躺在地上闭过气的两人,醒来之后,已由其余的人扶着他们退下)以及方才和季某动过手的八人,回去赶快喝一碗姜汤,盖上棉被,出一身大汗,方可无事,不然就得生一场伤寒,到时莫怪季某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说完,身形一晃,依然穿窗而人,回进房去。 现在正是天气最炎热的七月里,他要和他动过手的人喝一碗姜汤,还要盖被取汗,不然会害伤寒,大家想起他摺扇一扇,果然有一道令人窒息的澈骨奇寒之气,袭上身来,那敢不听,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回去喝姜荡,盖棉被去了。 再说丁少秋率同闻汝贤、闻汝清来至一处荒林之前,脚下一停,倏地转过身来,沉声喝道: “闻汝贤,你还不跪下。” 闻汝贤右手紧握长剑,挺挺胸,冷冷的道: “我为什么要跪下?” 丁少秋哼道:“你身为华山弟子,以药物毒害代掌门人的师叔,再以毒药施在你亲叔身上,已是欺师灭祖,叛逆犯上,方才又联手合击,乘你叔叔毫无戒备之际,出手加以杀害,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死有余辜,我要以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身份,清理门户,诛杀叛徒,叫你跪下,你还不跪下?” 闻汝贤后退了三步,厉笑道: “姓季的,你不是在做梦吧?大爷跟你来,只是想听听你这掌门符令是那里来的?你居然真的自以为是华山派掌门人丁?大爷没工夫和你磨菇,失陪了。” 说完,迅快转身,双足一顿,纵身掠起,他早有准备,转身顿足,都极为快速,你如果等他说完话,才发现他逃走,那就会比他落后一步,再也追不上他了。 但丁少秋武功胜他何止十倍?闻汝贤身形才动,他已经像一缕轻烟,悄无声息的拦在前面。 闻汝贤纵身掠起,瞥见前面似有一条人影拦住去路,等到逼近,才看清这拦住自己去路的竟会是姓季的小子,心头一慌,立即一个急转,身形一弓,朝前窜出。 他这一有转,就是朝东首掠去,但堪堪一个起落,掠出三丈来远,正待直起身来,(他是头先身后贴地掠出去的)这一抬头,发现丁少秋依然站在前面,以逸待劳,等着自己,心头又惊又急,暗道: “这小子是人是鬼?那有这般快速的身法?”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闻汝贤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自己只作不见,依然笔直贴地平掠过去,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加强速度,左手紧握右手,紧紧捧住剑柄,剑先人后,化作一条匹练,猛向丁少秋胸腹冲撞过去。 长剑堪堪刺到丁少秋身前,丁少秋左手一探,就把他刺来长剑用三个指头撮住剑尖,同时轻轻一顿,闻汝贤但觉全身骤然一麻,双脚一软,身不由主扑的跪到地上。 丁少秋三个指头撮着剑尖,随手一抬,剑柄扑的一声击在他的“气海穴”上。 闻汝贤大叫一声,一个人不禁起了一阵簌簌颤抖,嘶声道: “小……子,你……你……废了……我……的武……功……” 丁少秋凛然道: “闻汝贤,我以掌门人身分,先追回你的武功,再按门规处置。”话声一落,回头叫道: “闻汝清。” 闻汝清慑于丁少秋的气势,不觉躬身道: “弟子在。” 丁少秋左手一抬,把长剑掷到地上,右手取出紫金符令,托在掌心,沉声喝道: “本派逆徒闻汝贤,欺师灭祖,忤逆犯上,毒害二位师叔、杀害亲叔,禽兽不如,罪无可恕,按本派律条,应予处死,永远逐出门墙,你给我行刑。” 闻汝清父仇不共戴天,站在一旁,早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把他杀了,但自己杀他,不过是报了私仇,如今有丁少秋以掌门人身份,要自己动手,乃是明正典刑,自是大快人心之事,口中答应一声:“弟子遵命。” 俯身拾起长剑,心中默默祷道:“爹,孩儿杀了这个叛逆,替你老人家报仇……” 长剑笔直朝闻汝贤当胸刺入,闻汝贤惨啤一声,往后倒去。 闻汝清心头积恨难消,随手一转,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再往后一挑,一颗血淋淋的心从胸口挑了出来。 丁少秋喝道: “你是在执行本派刑法,可以住手了。” 闻汝清抗声道: “本派对付叛逆,就是死后剜心,弟子执行刑法,并未公报私仇。” 丁少秋道:“你把他埋了吧!”接着又道: “对了,你父已死、毒害同门之事,与你无关,你可回华山去,拜见二位师叔,今后好好做人。” 闻汝清迟疑的望着他,说道: “二师叔、四师叔……” 丁少秋点头道: “二位道长都没有事,已回华山去了。” 闻汝清连忙拱拱手道: “弟子遵命。” 等他抬起头来,那里还有丁少秋的影子?一时不由为之一愕,心想:“这人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深,看来他真是本派掌门人了!” 因此对丁少秋吩咐的话,不敢违拗,就地用长剑挖了一个土坑,把闻汝贤尸体埋了,然后飞起一脚,把一颗心像皮球般踢得飞出三丈来远,切齿道:“这个狼心狗肺,就喂野狗算了。”纵身飞掠而去——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丁少秋走没多远,就看到前面一棵大树上泻落一道人影,老远就认出是爹,这就点足迎了上去,叫道: “爹,你也来了?” 丁季友等他掠近,才道: “为父已经来了一会,闻汝贤虽然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但也是被你处死的,你这华山派掌门符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丁少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丁季友问道: “你从那里得来的?” 丁少秋道:“是华山派第廿四代代掌门人传给孩儿的。” 丁季友问道: “这么说,你真是华山派第廿五代掌门人了?” 丁少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丁季友沉吟道: “你不是华山派弟子,他怎么会把掌门人传给你的呢?” 丁少秋笑道: “说起来孩儿和华山派渊源可深着呢!” 一面问道: “爹不想回客店去吗?” 丁季友问道: “你有什么话要说?” 丁少秋道:“因为孩儿这段经过说来话长,自然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爹如果不想回去,咱们就走吧!” 丁季友问道: “你也不回虞城去了?” 丁少秋道:“虞城是白莲教的势力范围,但他们除了几个领头的,其余只是一些混混而已,不足为患,孩儿今晚已经见过金钵禅师,所以不用再回去了。” 丁季友点点头道: “唔,听你口气,好像这次出来,又遇上不少事故,咱们就在前面一棵大树下坐下歇息吧!” 两人来至一棵高大的树下,正好树根附近有两方横放的大石,原是供给人休息之用。 两人坐下之后,丁少秋就把自己无意间遇上闻九章如何在齐逸云、夏天放二人身上下毒,篡夺代理掌门人名义,好去投靠天南庄,自己救醒两人,齐逸云得知自己学成护华剑法,遵奉祖师遗训,命自己继承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详细说了一遍。 丁季友喜道:“你娘传你护华剑法,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收获,哦,那么你怎么会到虞城来的呢?” “还有好多事情呢!” 丁少秋又把自己经过柯家庄,以及丐帮柯大成、花宇门事总监矮财神拜天赐暗中勾结天南庄,阴谋在李帮主和李玉虹酒中下毒,谋夺丐帮和花字门。 他把中间自己和李玉虹闹别扭这一段撇开不提,接着又把今天赶到虞城,如何夜探咒钵寺,遇见金钵禅师的事,说了一遍。 丁季友唔了一声道: “原来还有这许多事,哦,他们想利用药物控制金钵禅攻打少林寺,金钵禅师给然内功精深,万一……” 丁少秋道:“孩儿原想留下几颗太乙解毒丹,以防万一,但老禅师坚说不需要,孩儿看得出来,这位老禅师已经练成了某一种功夫,可能不惧毒药侵袭了。” 丁季友颔首道:“还有一点,你本来是和丐帮李帮主一起去江南的,怎么又一个人走了呢?是不是和李姑娘又闹什么别扭了?” “没……没有……” 丁少秋道:“孩儿想赶去通知娘一声,武林中已有不少门派,陆续赶去黄山,护花门也应该去支援才是。” 丁季友笑道: “为父动身之时,你娘已决定随后就动身赶去黄山,要为父找到你之后,可以直接前去黄山,不用再回护花门去了。” 丁少秋欣然道: “这样就好。” 丁季友问道: “你是追着李姑娘来的,已经见了面,还没和她解说情楚吗?” 丁少秋摇头道: “孩儿不想再和她解说了”。 丁季友道:“怎么,她不肯听吗?” 丁少秋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她不听我解说,就是侮辱我的人格,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丁季友微微攒眉,笑道: “你这是气话,李姑娘不是这样不通达人情的人,你们年轻人,就是为了一点小事,互不相让,好了,这件事,你娘会和李姑娘解说的。” 丁少秋道:“爹,千万不要娘去和李玉虹说,她对我不了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季友含笑道: “子时快过去了,不再坐息一会,天就亮了。” 这是一天之后,父子两人赶到凤台,正好是午牌时光,就在城外路边一处小面馆打尖。 这里正当东西北三处交通要点上,来往官商,都要打个尖再走,因此这家面馆虽然简陋,生意却着实不错。四五张板桌,差不多都坐满了人。 丁季友父子走入店门,一名伙计迎着笑道: “二位客官正巧,里面还有两个空位,请随小的来。” 他把两人领到里首一张桌上,果然还有两个坐位,他等两人在长凳上落坐,才问道: “二位要些什么?” 丁季友道:“你给我们来两碗大卤面,两张家常饼就好。” 伙计退去之后,丁季友稍为游目打量,发现门口一桌上坐着的七个大汉,敞开胸襟,翘着二郎腿,大口喝酒。大声说话,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空位上,(八人一桌,只坐了七个人,就有一个坐位空着了)堆放七个长形布袋,一看就知是他们随身兵刃了。 这七人状若凶神恶煞,说话粗鲁,是以没有人敢招惹他们。除了这一桌,其余桌上,都是些贩夫走卒,来往的商旅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上两碗面来,接着饼也来了,两人正在低头吃喝之际,只听一个口齿清脆的声音说道: “给“我们来两碗鸡丝面就好了。”接着哦道: “池兄,你要不要再来一张常饼,我看门口做的饼蛮不错啊!” 只听另一个声音笑道: “我们怎么吃得下,伙计,旁的不要了。” 一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可能是两个读书相公,而且年纪一定很轻!因为他们是在背后那张桌上,没看到他们的人。 过没多久,只听两个年轻相公中的一个低声说道: “这面难吃死了。” 另一个道:“是很难吃,我们走吧。” 两人说着,果然站了起来,取出十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正待离去。 伙计看两人不吃面就要走,急忙趋了过来,招呼道: “两位相公,不吃面了吗?” 两人中的一个说道: “我们吃不下。哦,伙计,你可知道黄山朝那里去的?” 伙计楞得一楞,说道: “小的只知道黄山在南边,还远着哩。” 两人中的一个说道: “谢谢你。”相偕出门而去。 丁季友和丁少秋看到的只是他们后形,果然是两个年轻相公,个子不高,人也瘦瘦的。 就在此时,瞥见坐在门口一桌上的七个汉子,互使了个眼色,一起站了起来,一个取出一小锭碎银子放到桌上,就匆匆出门而去。 丁季友看在眼里,立即低声道: “少秋,咱们走。” 丁少秋道:“爹也看出来了,这七个人只怕路数不正,我们要跟上去吗?” 丁季友点点头,付过面帐,匆匆跟了出去,那七个汉子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丁少秋唉道:“瞧不出他们,脚下倒是挺快的。” 丁季友道:“我们要快些追去才行,那两个年轻相公手无缚鸡之力,去迟了会遭他们毒手了。”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 “凭我们还会追不上他们?” 两人脚下加紧,片刻工夫,就已经追出四五里光景,此处左临大江,右边是一片杂林,地势较为冷僻,七个汉子一直缀到这里,已经追上前面两个相公,他们一向默契良好,四个人脚步稍缓,前面三人却突然加快脚步,超过两个年轻相公,才一下转过身来,拦在他们前面。 这一来,三个在前,四个在后,正好把两个年轻相公堵在中间。 也在此时,丁季友、丁少秋以极快的身法闪进了杂林,悄悄掩近,要看看七个汉子有何图谋? 那两个年轻相公骤睹三个汉子飞快的超过自己两人,转身拦到前面,再听脚步声,身后四人也渐渐逼近过来,两人脸上居然毫无惊慌之色,互看了一眼,由个子稍高的一个开口问道: “你们从面馆一路跟着下来,如今又拦住本公子二人去路,意欲何为?” 七人中为首汉子前面三人的中间一个阴笑道: “二位相公不是要到黄山去吗?” 个子稍矮的相公说道: “我们要去黄山,与你们何干?” 为首汉了跨上一步,凑过头去,说道: “最近黄山一带,不大安宁,二位要去黄山作甚?” 个子稍高的相公哼道:“本公子二人的事,你们最好少问,还不给你站开去。” 为首汉子阴笑道: “我们兄弟也是一片好心,二位不是不认得路吗?咱们兄弟正好也是赶往黄山去,大家不就同路吗,何况看二位很少在外面走动,千金之躯,万一遇上歹人,就不堪设想了,但一路上咱们兄弟照顾,那就不用害怕了。” 个子稍矮的相公冷声道: “我们不用什么人保护……” 为首汉子伸手朝他脸上摸去,淫笑道: “小姑娘,你们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没人保护怎……” 底下的话还没说完,个子稍矮相公脸色一沉,打鼻孔里哼出声来,叱道: “瞎了眼的东西,你们把本公子两人看作何等样人?” 左手一探,使了一记“赤手缚龙”,一把扣住为首汉子脉腕,抬手朝前摔去。 为首汉子根本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突觉整条右臂骤然一麻,整个人被人家挥了个筋斗,直等屁股着地,才足跟用劲,一下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浓眉连竖,厉笑道: “小丫头,老子今天不把你拿下,叫众兄弟骑你个够……” 又是话没说完,突觉眼前一花,“劈啪”两声,脸上已经被人家左右开弓,掴了两个巴掌,等他定睛看去,那个子稍矮的相公依然站在原处,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这下可把为首汉子激怒了,口中哇的一声大喝,目射凶光,迅快从长衫布袋个撤出一把雪亮的厚背钢刀,喝道: “大家一起上,最好抓活的。” 喝击出口,刀光一团,朝个子稍矮的相公颈上搁去。 其余六人听老大一喝,也各自掣刀在手,围成一圈,巡了上去。 老二大留喝道: “凭你们两个丫头,落在咱们北峡七雄手里,还不乖乖的束手就缚,听候发落,要想顽抗,当真不想要小命?” 两个年轻相公相视一笑,迅速以背贴背,但听锵锵两声,银光乍亮,两人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子三尺长剑,剑光乍展,一招之间,就把前三后四七个汉子各逼退了一步。 个子稍高的相公叱道: “你们真是瞎了眼睛的疯狗,当本公子是什么人?” 个子稍矮的相公接口道: “你们再不夹着尾巴滚开,休怪本公宁剑下无情。” 七人中的老大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老七吃喝道: “老大,还和这两个小蹄子有什么好说的?看刀。” 唰的一声,使了一招“问鼎中原”,但刀故意往下沉,朝个子矮相公的小腹下前阴戳去。 这一招,若是对男子而言,不过招式阴损而已,但对手如果是个女子,则是故意轻薄,下流指式了。 这一下可把个子稍矮相公的激怒了,口中发出一声清叱:“该死的东西。” 身形一个轻旋,向右旋出,手中长剑一振,飞洒出一片错落剑光,宛如灵蛇乱闪,逼得老七后退了三步。 较矮相公也不追击,只是冷冷的啐道:“原来只是个脓包。” 他这句是打意要激怒对方的,果然老七看他没追上去,还说口已是脓包,那里忍耐得住,一退即上,朝个子稍矮相公逼去,嗔目喝道: “小丫头,你说什么?” 这一下直欺而上,去势极快,个子稍矮相公就是在等候这个机会,又是一声娇叱:“来得好。” 右手长剑直指对方胸腹,一下迎了上去,使的同是一记“问鼎中原。” 双方一个欺来,一个迎上,势道何等敏捷,老七倒也不敢小觑了她,右手一翻,钢刀在胸前疾圈,挽起一个刀花,把对方直刺过来的一剑往外格出。 就在此时,耳中听到一声冷笑,双目剧痛,口中大叫一声,急急往后跃退,弃去手中钢刀,双手掩目,跌坐在地,痛得满地打滚。 原来个子较矮的相公当胸一剑,只是引开对方注意而已,手中早已沾了两支透骨针,趁机打出,直取对方双目。 这下更激起其余六人的众怒。老大急忙喝道: “老五、老六,快去按去老七,看看他中了什么暗器?其余的人一起上,把这两个小丫头拿下了。” 老五、老六答应一声,纵身跃去,口中叫道: “老七,你忍一忍。” 那老七双眼被透骨针打瞎,不仅痛澈心肺,连头脑像钉上了铁钉,那里还听得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老五、老六互望一眼,只好同时出手,先点了老七穴道。 再说老大喝声出口,钢刀跟着劈出,其余三人同仇敌气,叱喝乍起,各自挥刀攻出。 方才是七个围攻之势,如今因老七负伤,老五、老六退下去照顾老七,总算减少了三个,但还是四对二的局面。 四个汉子刀光如雪,势道十分凌厉,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相公,身手也是非凡,两支长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挥洒轻灵,虽然路数不同,两个人也不能互相配合,只是各使各的,但各有精奥之处,虽处守势,有时有会把对面两个敌人逼得封架不及,退后一步,但大致上,还是四个使刀汉子略占优势。 但这优势只占了不过盏茶工夫,就形势大变了,那是两个年轻相公的左手不约而同的出手了。 个子较高的左手扬处,撤出一把银针,这把银针少说也有二三十支之多,一闪没入,全数打了前两个汉子的身子,两人只哼了一声,就仰跌出去。 个子较矮的同样左手一抬,但他的银针不是大把撤出去的,而是屈指轻弹,一支接一支弹出去的,打中对面两个汉子的肩头、手肘、膝盖等处,两个汉子四肢若废,钢刀脱手,痛得宛如铁钉钉人了骨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老五、老六正在七手八脚的检查老七双眼,听到声音不对,举目看去,只见老大、老二已经直挺挺的躺下,老三、老四双手下垂,痛得脸无人色,一时大惊,急忙抓起钢刀,厉声喝道: “小丫头,你们好歹毒的暗器,老子和你们拼了!” 个子较高的相公冷笑一声道: “这是你们自己我的,不要命的,只管过来试试!” 两个汉子虽然怵于对方暗器歹毒,但气愤难消,两人不约而同暴喝一声,正待扑起! 突听一个苍老声音沉声喝道: “徒儿住手!” 老五、老六听到喝声,果然立即站停下来。 这时在中针的五个汉子前面,已经多了一个手拄天棘藤杖,皓首白髯,脸如黄腊,枯瘦士瘪的黄衫老者,目光朦膜,朝地上五人看了一眼,哼道: “太阴针、透骨针,你们两个女娃儿,年纪轻轻,手段是倒毒辣得很,你们先去把针起出来,跟老夫回去,听候发落。” 个子高的相公披披嘴道: “我们为什么要把针起出来,跟你回去,听候发落?” 黄衫老人道:“因为你们用透骨针打瞎我七弟子双眼,又连用透骨针、太阴针,伤我门下四个弟子,不该由你们起出针来,听候老夫发落吗?” 个子稍高相公道:“你是他们师父?” 黄衫老人道:“不错。” 个子稍高相公哼道:“你既是他们师父,总该知道我们如何动手的吧?我们在面馆并未招惹他们,他们却一路跟到这里,拦住去路,口出污言,尤其是七弟子,使出来的招式,十分下流,我妹子只打瞎了他双眼,没有取他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四个人疯狂抡攻,我们只有两个人,等于以一敌二,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人落败,必然会血溅荒郊,没人会加以援手,不使飞针,我们有别的办法解围吗?” 黄衫老人看她侃侃而言,双目似睁似开,只是静静的听着。 个子较高相公咽了口口水,续道: “人到了危急的时候,自会有什么使什么,老丈迟不现身,早不现身,却在我们制住了令高徒之后,才挺身而出,不责怪七个令高徒拦路挑衅在先,却好像是怪我们不该自卫似的,天下居然会有曲意护短,不讲道理的师父。” 黄衫老人忽然哈哈一笑,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说道: “老夫如何护短了?我门下弟子有五个伤在太阴、透骨针下,而且还有人被打瞎了双眼,老夫是他们师父,能不管吗?” 个子稍矮的相公气道: “你七个徒弟,有两个没受伤,就站在你身边,你可以问问他们……” 黄衫老人道:“所以老夫要你们先把针起出来再说。” “不。”个子稍矮相公尖声道: “我们要替他们起下针来,还用出手射他们吗?” 黄衫老人沉笑道: “好,你们以为老夫起不出他们身上的针来吗,且看老夫起出他身上针来,再找你们算帐。” 说完,一步跨到老七身边,双肩微耸,提起右手,一下按到老七双眼之上,口中大喝一声,右掌倏地朝上提起,这一瞬间,大家都可以看到他掌心冒着丝丝白气,两支透骨针已被他吸在掌心。 老七虽被点了穴道,但两支针从他眼中吸出,也痛得他身子起了一阵颤抖。 这下直看得两人年轻相公相顾失色,老实说,他们虽然会使飞针,但要他们把飞针从对方身上起出来,却是无法做到的事。 黄衫老人丝毫没停,依次运用双掌,在四个徒弟身上,把太阴针、透骨针一一吸出,差不多总共有二三十支之多! 针是起出来了,四个汉子还可以没事,但老七的双眼被透骨针打瞎,是无法复明了。 黄杉老人掂着掌上银针,倏地回过头来,目射精芒,嘿然道: “你们两个女娃果然够歹毒的了,老夫要是把这些针打到你们身上,你们以为如何?” 个子较高的相公冷冷的道: “我刚才说过,你怎不问问两个没负伤的徒弟,是非曲直,总有一个理字吧?我们在人数上比你七个徒儿少,在武功上,也不是你七个徒弟联手围攻的对手,我们若是不使暗器,早就没命了,我们师父又不在这里,有谁替我们出头呢?” “哈哈!”黄衫老人大笑一声道: “你们师父是谁,还当老夫不知道吗?太阴针只有天南山庄姬夫人盛锦花会使,你非她门下,就是她女儿,至于透骨针出自排教,你师父不是排教教主闵长江,就是他师兄方灵子,对不?” 躲在杂树林中的丁少秋听得心头猛然一震,这两个年轻相公听口音似是极熟,但看她们面貌又并不相识。 此时经黄衣老人这一说,顿时教他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盛锦花的女儿姬青萍,一个是古灵子的女弟子池秋凤。 会是她们!莫非她们脸上戴了面具不成? 个子稍高的相公哼道:“是又怎样?” 突听一个尖沙的老妇声音说道: “老头子,你怎么了?光说不练,是不是咱们的徒弟好欺侮?” 随着话声,从林梢倏然飞坠一个手拄鸩杖的白发鸩面老妇人,接着尖声道: “你是不是碍着盛锦花和古灵子的面子?他们纵然送来了一份厚礼,但老七双眼被她们银针打瞎了,变成终生残废,你做师父的若是不管,人家还以为北峡老人怕了天南庄呢。” 黄衫老人突然双目乍睁,厉声道: “老夫怕过谁来?” 说到这里,转脸朝两个年轻相公喝道: “女娃儿,你们把自己的飞针接过去,接得,是你们幸运,接不住,你们就认命了”。 右手掌突然一抬,掌心三十支“太阴针”、“透骨针”一起从掌心飞出,朝两个年轻相公身前激射过来。 丁少秋看得大吃一惊,双足猛地一顿,一道人影比闪电还快,从林中穿出,迎着一蓬飞针投去,双手朝外一分,就像现在游泳使的蛙式一般!他这双手一分,把一蓬飞针从中分开,随着他手势朝左右两边泻出! 这一下来得太以突然,两个年轻相公正待挥起长剑,眼前人影飞闪,身前已经泻落一个中年青衫人,把一蓬飞针挡了开去。 黄杉老人更是深感意外,以他的功力,打出去这蓬飞针每一支都势道劲急,何异挽起强弓所射出去的长箭,居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双手一分,就向左右飞出,他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注着丁少秋,嘿然道: “好身手,阁下是什么人?” 丁少秋抱抱拳道:“在下季少游,方才为了急于救人,来不及向老丈招呼,还请老丈恕罪。” 黄衫老人呵呵笑道: “老夫并没要你救人,你出手横挡,那是没把老夫看在眼里了?” “老丈此言差矣!” 丁少秋正容道:“以老丈的功力,一把飞针,贯注真力打出,这二位姑娘如何接得来下?” 黄衫老人道:“接不下来是她们的事,她们仗着这些小巧暗器连伤我五个徒儿,老七还被打瞎了双眼,难道老夫不该回敬她们吗?” 丁少秋道:“此事始末,在下一直在林内,全看到了,老丈七位令徒从面馆一路跟踪下来,到了这里,拦住人家去路,不但口出污言,而月出招更是下流,那个老七被打瞎双眼,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不用说了。” 黄衫老人截着嘿然道: “你有本事横挡,就接老夫几招试试,接得下,就放过你。” 丁少秋道:“在下话还没有说完呢,方才老丈现身之后,也不问问清楚,就以大欺小,出手毒辣,在下说的是公道话,老丈又迁怒于我,在下实在不明白老丈何以如此不讲道理?” 个子较矮的相公接口道:“就是嘛。” 黄衫老人大笑道: “讲道理?天下那有什么道理?” 白发鸩面老妇人比道: “老头子,既然没有什么道理好讲,还和他咱讲什么?” “说得也是。” 黄衫老人和方才打出银针的神情一样,双目瞪着丁少秋厉声喝道: “小子,你接着了。” 右掌抬处,凌空拍了过来。此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轻估,手掌甫发,就有一道无形压力,像浪涛般卷来,周遭一丈,都被令人窒息的气压所笼罩,但却不带丝毫风声。 “无形掌!” 丁少秋心头暗暗叫了一声,也立即运起“乾天真气”,右掌一竖,迎着推出。 “乾天真气”当然也不带丝毫风声,两股掌力,在两人中间接触上了,依然没有砰然大震,只是两个人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微向后仰,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是说双方谁也没有输给谁,秋色平分。 但这对黄衫老人来说,却大大的感到无比震惊,以他五六十年的修为,竟然只和一个三十出头的无名小子打成平手,他自然不肯相信,目注丁少秋,嘿然道: “好,你再接老夫一掌。” 倏地跨上一步,可臂一振,右掌内陷,劲力外吐,又朝丁少秋凌空劈来。这一掌他运起十成力道,当然比方才那一掌更见凌厉。 丁少秋已和他交过一掌自然不敢对他轻视,微笑道: “好,在下就再接你一掌。”右掌一抬,立掌朝前推出。 要知“乾天真气”乃是玄门正宗练气功夫,遇强即强,黄衫老人加强了掌力,丁少秋虽未运气加强,真气本身一旦遇上外来压力,也会自会行加强。 两道掌力又无声无息的接触上了,事情和刚才第一掌交击,几乎完全相同,两人上身微向后仰,身不由己的各自后退了一步。 又是株锱悉称,谁也没胜过谁! 这下可把黄衫老人激怒了,厉笑一声,右手突然一把抓起天棘藤杖,挥手朝丁少秋迎面击来,杖势呼然有声,宛如泰山压顶,当头直落。 丁少秋道:“怎么?老丈动了真火?” 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往上架去,但听“扑”的一声,剑鞘和藤杖交击,架个正着,一个尽力下压,一个全力上架,从剑杖交击时起,就停半空,形成胶着! 白发鸩脸老妇呷呷尖笑道: “小子,看不出你真还有一手。” 手中鸩杖突然朝丁少秋后心捣去。 出后甚决,这是奇袭,看得两个年轻相公忍不住叫出声,比道: “你还要不要脸?” 丁少秋左手架着黄衫老人藤杖,回头笑道: “不要紧。” 话声甫出,右手呛的一声,四尺长剑出匣,一道青光随着身形右转,斜向直奔向后的鸩头杖上削去。 这一下出手虽在鸩脸老妇之后,但快到剑光一闪,几乎像和鸩杖同时出手的一般,只听“嗒”的一声,立时把鸩面老妇袭来的杖头——鸩头削去一半。 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几十年夫妻,自然心意相通!一生之中,不知有多少次遇上强敌,联手出击,此时乍见鸩面老妇出手,已知鸩面老妇的心意,这年轻人身手如此之高,决不能留他。一念及此,下压的藤杖突然往上一挑,划起一道弧形像流星一般朝丁少秋拦腰扫一来。 这一杖是配合鸩面老妇的偷袭,才出手的,志在一击克敌,自然使上了十成力道。 那知丁少秋手法之快,剑势后发先至,几乎还在鸩面老妇前面,迎着鸩杖,一下削去了半个鸩头,左手剑鞘一拨,又是“嗒”的一声,把黄衫老人的杖势朝左拨出。 三人各自后退了半步,鸩面老妇发现鸩头杖上的鸩头已被削去了一半,这一气非同小可,口中发出尖厉的喝声:“小子,你仗着利剑,削断老婆子鸩头杖,老婆子要你拿命来赔!” 手中鸩头杖突然一紧,唰唰唰,宛如乌翻海,眨眼之间,漾起十七八条杖影,张牙舞爪,朝丁少秋凌空扑攫而来,气势极为骇人! 丁少秋嗔目喝道: “老婆婆,你是上了年纪的人,方才出手偷袭在下,才会被我削去一截杖头,要怪也应该怪你自己,但你一开口就说拿命来赔,可见你平日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那就休怪季某不客气了。” 倚天剑随着话声,振臂一剑,朝杖影横扫过去。 黄衫老人眼看老伴发动攻势,也立即挥起藤杖,朝丁少秋夹击过来。他们几十年的默契,两支杖配合精妙,一攻一守,截长补短,可说极攻守之能事,使人找不到一丝空隙。 但两人也已看出了少秋手上的倚天剑剑锋森冷耀目,是一柄削铁利器,因此虽是全力抢攻,但再也不肯和他长剑接触,此攻彼守,此退彼进,以快打快,全以招式变化取胜。 就在三人剑杖挥起一重重剑光杖影之际,丁少秋耳边就听爹以“传音入密”的话声: “少秋,北峡二老平日除了刚愎自用,并无恶迹,你和他们动手,不可使他们太难堪,以免各走极端。” 要知丁少秋练成“护华剑法”,可说是武林中最快的剑法,“崆峒九剑”是剑法中最具威力的剑术,再加“避剑身法”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使人不可捉摸,因此任凭黄衫老人、鸩面老妇双杖联击,绵密无间,还是对他并未构成威胁,相反的他们击出的杖势,只是顺着丁少秋身侧劈下,不时的落空。 转眼工夫,已经打了五六十招,丁少秋不耐的道: “二位打了这些时候,应该知道了,再不住手,休怪在下兵刃无眼,伤了二位。” 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奋力抢攻,依然无法占得上风,他们不知是丁少秋听了爹“传音人密”剑下已经留了情,认为丁少秋一味的闪避,没有还击,乃是渐渐出现败象,自是不肯在这即将得手的时候罢手! 鸩面老妇呷呷尖笑道: “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来,老婆子会叫你死而无怨……” 接着尖叫道: “老头子,加紧些,宰了这个狂妄小子。” 丁少秋听得大怒,朗笑一声道: “好不知死活的老虔婆,季某就要你识得厉害!” 倚天剑突然向天一振,没有人看清他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但见刹那之间剑光纷披,青气暴涨,每个人都可以听到清晰的九声“嗒”“嗒”轻响,宛如削瓜切菜一般,把鸩面老妇手中一支纯钢鸩头杖截成六段(中了五剑),黄衫老人的藤杖截成五段(中了四剑),他这一招之中,等于发了九剑, 两人手中各自剩了尺许长一截。 这下直把黄衫老人和鸩面老妇看得脸色煞白,怔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衫老人双眼望着丁少秋,问道: “年轻人,剑法果然了不起,你是华山门下?” 丁少秋颔首道:“季某忝掌华山门户。” “哈哈!”黄衫老人仰首大笑道: “好、好,看来咱们北峡山早就不该开门收徒了。”转身欲走,一面朝鸩面老妇道: “咱们技不如人,还不走吗?” 鸩面老妇沉哼道: “年轻人,你给我记着,除非咱们两个老骨头老死在北峡山,否则咱们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丁少秋听得剑眉一挑,喝道: “二位请留步。” 黄衫老人回头道: “你还有什么事?” 了少秋右手喀的一声返剑入匣,凛然道: “在下希二位回去之后,把今天这场是非,从头到尾仔细想想,于理甚明,就说方才吧,在下隐忍着和二位周旋了五六十招,希望二位知难收手,那知……” 鸩面老妇怒声道: “你说完了没有?老婆子不想听你教训。” 丁少秋被她激得大怒,朗笑道: “在下这是教训吗?好,季某不妨明白的说,凭你们二人,其实未必接得下我一招,削断你们双杖,不过是给予警告而已,如果你们老而不死,还要找季某报仇的话,那就没有今天这样便宜了,良言尽此,你们可以走了。” 黄衫老人和鸩面者妇气得脸色都扭曲了,顿顿脚,两道人影划空飞起。 他们七个徒弟眼看师父和师母都败走了,也忙不迭的跟着踉跄而去。 两位年轻相公喜孜孜的走了过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 “多谢这位大哥仗义出手,不然我们兄弟只怕早就没命了。” 丁少秋连忙还礼道:“二位兄台好说,在下只是看不惯北峡老人但知护短,太不讲理,才出手的。” 个子稍高的望着他问道: “这位大哥武功高强,又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道:“在下季少游,二位呢?” “原来是季掌门人,我们……” 个子稍高的微现趑趄,说道: “不瞒季掌门说,我们实是姐妹,为了外出行走方便,才改穿男装,我叫姬青萍,她叫池秋凤。” “果然是她们!” 丁少秋心念一动,又道: “原来是姬姑娘、池姑娘,不知二位前去黄山,有什么事吗?” 姬青萍道:“我们是去找一个人的。” 丁少秋心中又是一动,暗道: “她们结伴而行,要找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但话不便再问,只得点点头道: “二位有事,那就请吧!” 池秋风眼珠转动,问道: “季掌门人是不是也要到黄山去?” 丁少秋道:“在下确实要去黄山,只是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二位姑娘请先行好了。” 池秋风看了他一眼,才道: “那就在前面见,我们先走了”。拉着姬青萍的手道: “青萍姐姐,我们走。” 姬声萍回头道: “季掌门人,再见。” 丁少秋道:“再见。” 两位姑娘渐渐远去。 丁季友才从杂林中缓步走出,攒攒眉道: “少秋,你少年气盛,本来可以不用得罪北峡老人的,你后面的一番话,说得太重了。” 丁少秋道:“爹没看到这两人太不讲理吗,孩儿实在忍无可忍,才故意气气他们。” 丁季友轻唉了一声道: “行走江湖,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接着又道: “还是姬姑娘、池姑娘,她们赶去黄山,可能就是找你去的了。” 丁少秋脸上一红,说道: “她们找孩儿做什么?” 丁季友道:“她们都救过你,这回分是有是从天南庄逃出来的了。据为父看,这两位姑娘行踪已露,前途说不定还会有拦截,你不妨暗中保护她们。” 丁少秋抬头道: “爹的意思……” 丁季友道:“为父要先行赶去黄山,和你娘会合,也好使你祖免得担心,你只要凡事多加忍耐,少意气用事,爹就可以放心了。” 丁少秋道:“孩儿知道。” “那就好。” 丁季友含笑道: “为父那就先走了。”说完,举步朝前行去。 再说姬青萍、池秋风两人别过了丁少秋,继续上路,池秋风回眸看了姬青萍一眼,说道: “青萍姑娘,你看这位季常门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姬青萍诧异的道: “季掌门人有什么不对了?” 池秋风道:“你没看出来他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但却有些老气横秋的模样?” 姬青萍道:“人家是掌门人咯,总有些掌门的人架子。” 池秋风又道: “华山派已有好几年没有掌门人了,只有代理掌门人,本来是齐逸云,后来由他师弟闻九章取代,几天前还在天南庄,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掌门人呢?” 姬青萍一怔道:“你说季掌门人是冒充的?” 池秋风道:“以他武功来说,应该不像是冒充的,但他的行动,却不无令人可疑之处!” 姬青萍奇道:“他有什么行动,给你看出来了?” 池秋风咭的笑道: “其实你也看到了。” 姬青萍道:“到底是什么呢,你还不快说?” 池秋风道:“他的面貌。” 姬青萍道:“他的面貌怎么了?” 池秋风道:“他面貌平庸,行走江湖,就不易引人注意,但以他的武功,就不该有如此平庸的面貌。” 姬青萍道:“你说他戴了面具?” 池秋风道:“一点不错,不然,他几次纵声大笑,面部会一点表情都没有?” 姬青萍唔道:“对了,他面上一直冷漠,只有一双眼睛神光很足!” 池秋风咭的笑出声来,说道: “你看他那眼光像不像一个人……” 姬青萍愕然道: “你说他眼光像谁?” 池秋风粉脸微热,说道: “他呀!” 姬青萍憬然道: “你说丁大哥?” 两位姑娘一路南来,“丁大哥”三个字在她们口中一天至少也要提上十几二十次。 池秋风问道: “青萍姐姐,你说像不像呢?” 姬青萍偏头想了想,点点头道: “你是说……季掌门,可能就是丁大哥……只是他武功没有这样高呀!” 池秋风道:“这很难说,可能丁大哥另有奇遇也说不定咯! 姬青萍道:“这也不对,他问我去黄山作甚?我不是告诉他是找一个人去的,他如果是丁大哥的话,知道了我们是谁,还不会告诉我们他就是丁大哥吗?” 池秋风道:“也许他另有什么事情,不能泄露身份,才不好告诉我们。” 姬青萍道:“那怎么办,我们……” 池秋风神秘一笑道: “如果他真是丁大哥,一定还会遇上的,那时我自有办法。” 傍晚时光,快到水家湖,只见路旁站着两名青衣汉子看到两人立即赶了上来,躬躬身道: “小的见过小姐、池姑娘。” 姬青萍目光一抬,冷冷的道: “你们认错人了,真是笑话,居然把我们当作你们大小姐、二小姐的,还不让开?” 那汉子后退了一步,依然躬着身道: “大小姐,是庄主和古门主亲自来了,现在二郎庙,请大小姐和……” 他口的“庄主”,自然是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了。 “不用说了。” 姬青萍挥了一手,冷然道: “我们不是你们的大小姐、二小姐,也不认识你们庄主和古门主,我们还要赶路,你们决让开了。” 突听一个森尖的声音喝道: “你们退下。” 随着话声,从左首一条小径上出现了两个人,前面一个年约四旬以上,脸色黄中透青,左眼已瞎,正是天南庄铁卫副总领队荀吉。 后面一个不过三十出头,浓眉瘦脸,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剑,则是古灵子的大弟子史锦堂。 池秋风看得心头大急,连师父都赶来了,这事怎么办呢? 荀吉迎面走来,朝姬青萍拱拱手道: “大小姐,属下奉庄主之命,来请你的,庄主现在二郎庙,等着你去见他。” 史锦堂就不客气了,目光直注池秋风,冷喝道: “四师妹,还不跟我去见师父?” 姬青萍道:“你们只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大小姐,在下兄弟是游历来的,途经此地,怎么会是你们大小姐呢?” 她虽是男人打扮,但口音丝毫未变,一听就是姬青萍的声音。 池秋风看到大师兄史锦堂,畏缩的躲在姬青萍的身后,连口也不敢开。 史锦堂嗔目喝道: “四师妹,你听见了没有,还不过来,随我去见师父?”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咳嗽一声,哼道: “在下迟来一步,居然有人找我两个兄弟的碴来了,唔,你们又是北峡门下,对不?” 说话的正是丁少秋,他现在只是一个二十出头,貌相平庸,身穿青市长衫的汉子,左手提着一个四尺多长的青布囊,大概就是兵刃,但他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他刚走到姬青萍的前面,苟吉那会把他放在眼里,独目一横,冷然喝道: “你是什么人,还不滚开?” 左手猛地向外一格,他这一格,存心要让丁少秋摔上一个筋斗,出手当然不会很轻,但也不算太重,只用了五六成力道。 凭他当得上天南庄铁卫事总领队,武功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一记虽然只用了五六成力道,大概一般江湖好手,都会被他震飞出去一丈来远;但他遇上的可是丁少秋,这回可吃了大亏! 丁少秋忽然转过脸去,问道: “你说什么?” 同样左手一抬,他出手在后,一下格在荀吉左手肘下。 荀吉只觉身躯剧震,一个人忽然呼的朝上斜飞出去两丈来高,再往下直落。 本来以他的武功,就算掼出去了,也可以立即以“千斤坠”身法,飘落地面,那知被丁少秋这一格,正好拂中手肘麻筋,整条左劈连同左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那里还能运什么“千斤坠”身法?但听蓬然一声大响,背脊和屁股先行落地,跃得他几乎摔散了骨节,咬着牙齿脚跟一用劲,才算一个虚跳跃了起来。独目闪光,盯着丁少秋沉声道: “阁下何人?你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人吗?” 姬青萍、池秋风眼看丁少秋忽然出现,抬手之间就把荀吉摔了出去,心头大喜,两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三步。 “你这样问就对了,方才如果不鲁鲁莽莽的出手,也不会跌上那么一跤了。” 丁少秋缓吞吞的道: “季某忝掌华门派,他们是我两个小师弟、祁青莲、时秋枫,不知什么时候得罪朋友,乃至拦路寻仇……” 史锦堂不待丁少秋说完,大喝道: “吠,那来的浑小子,竟敢混充华山派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是活得不耐烦?” 丁少秋目光一凝,沉声喝道: “你是何人门下,敢对季某如此说话,你说,季某如何胡说八道了?” 他话声并不响,但却以内力朝史锦堂全送过去,因此旁人并不觉得如何;但钻进史锦堂耳中,就如同焦雷,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连内腑都受到影响,但觉气窒心悸,耳朵失去知觉,头脑胀痛欲裂,急忙双手掩耳,往后疾退了三步,才算稳定下来。 荀吉眼看史锦堂无故掩耳疾退,心中甚感惊奇,一面冷冷的道: “阁下自封华山掌门,对咱们本来无关,但阁下把天南庄大小姐和古门主门下女弟子,冒称华山派门下,就太不智了,拐骗良家妇女,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说话之时,右手五指箕张,闪电扣住了丁少秋右腕脉门。 史锦堂眼看荀吉拿住了丁少秋脉门,急忙闪身欺上,一声不作,骈指若戟,朝丁少秋背后“灵台穴”猛戳而下。 池秋风看得心头一凛,叫道: “当心背后。” 丁少秋任由荀吉扣住右手腕门,只是朝他微哂道: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阁下真是健忘。” 右手突然朝上挥起! 这一挥,内力进发,荀吉纵然武功不弱,但如何能与“乾天真气”并论?但觉五指受到剧震,一个人被一股无形劲气撞得离地飞起,一下摔出去三丈之外,依然和方才一样,仰天跌落,背脊着地。 但这回唯一和上次不同的,跌得骨节疼痛,不像上次足跟一用力,就一蹶而起,跳了起来,这回四肢若散,用不上力道,几乎半天爬不起来——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就在丁少秋把荀吉挥出去的同时,史锦堂骈指若戟,笃的一声,不偏不倚戳上丁少秋背后“灵台穴”。 他这一指力透指尖,预期一击奏功,那知指力戳下,陡觉指尖微震,像通电般全身骤然一麻,整条右臂立即软软垂下,用不上一点力气! 丁少秋若无其事,缓缓回过身来,说道: “你内劲受阻,伤在经络,右手若废,但只要修养百日,经络复原,即可无事,这是一个最好的教训,年轻人出手要正大光明,不可居心不正,乘人不备,以为捡到便宜,就出手偷袭……” “阁下教训得好!” 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 池秋风听到声音,一颗心往下直沉,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暗暗焦急道:“师父来了,这怎么办?” 丁少秋举目看去,来的一共有四个人,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是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个是到处替天南庄跑腿的古灵门主古灵子,两人身后,则是古灵子的两个门人。 史锦堂右臂下垂,急忙迎了上去,躬身叫道: “师父。” 荀吉也在此时支撑着站起,躬身道: “属下见过庄主。” 盛世民只摆了下手,两道炯炯目光直注丁少秋,心想:“这小子从未见过,居然连荀吉都吃了他的亏,不知是何路数?”一面嘿然道: “阁下好身手!” 丁少秋朗笑道: “盛庄主好说。” 古灵子眼看徒儿右臂下垂,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替徒儿解开穴道,手掌一翻,很快在史锦堂右肩连拍带揉,拍了三下,史锦堂右臂依然下垂如故。 这下把古灵子一张老脸都胀红了,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把我徒儿怎么了?” 丁少秋微哂道:“令徒出手偷袭我背后‘灵台穴’,在下连手也没动,是他自己使劲不当,经络受震,只要修养百日,自可无事。” 盛世民目光一抬,喝道: “青萍,你和池姑娘偷偷出来,真是胡闹,还不随舅舅回去?” 丁少秋敞笑一声道: “盛庄主,方才就是因为贵庄管家误把季某两个兄弟认为是贵庄大小姐和古道长门下女弟子,所引起的争执,贵庄和古灵门丢了人,找人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指鹿为马,硬说我两个兄弟是贵庄的人,说来岂不可笑?” 盛世民双目精芒闪动,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你两个兄弟又叫什么名字?” 荀吉在旁道:“他自称是华山派掌门人,姓季。” “哈哈,华山派掌门人?” 盛世民看着丁少秋问道: “那么老夫问你,你可认识闻九章吗?” 丁少秋道:“闻九章身为华山弟子,听信妖言,竟敢以毒药谋夺代理掌门,卖身投靠匪教,季某已经按本派门规,清理门户。” 盛世民还不知道闻九章已死,闻言不觉一怔,问道: “听你口气,闻九章已经死了吗?” 丁少秋道:“触犯本派门规,焉得不死?” 盛世民疑信参半,问道: “阁下真是华山派掌门人吗?” 丁少秋轻嘿一声道: “季某何用假冒?” 盛世民眼看此人举止谈吐,雍容沉稳,确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但看他面貌又并不出色,只是一个平庸之辈,当真人不可貌相,接着问道: “阁下如何称呼?” 丁少秋道:“季少游。” 盛世民一指姬青萍、池秋风二人间道:“他们既是阁下兄弟,不知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不假思索说道: “他们是我两个小师弟,一个叫祁青莲,一个叫时秋枫……”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嗔目喝道: “你大概是江湖下五门的拍花党之流,胆子不小,居然拐起天南庄的人,还敢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你们给我拿下。” 原来南北两边路上各派有两名天南庄的武士(青衣汉子),注意往来行人,这时早已站在一起,盛世民喝声出口,四名武士动作如一,唰的一声掣出扑刀,朝丁少秋逼了过来。 荀吉已经吃过两次亏,恐怕四名武士不是丁少秋的对手,也及时取下一支二尺长的铁手,迎面朝丁少秋欺来,喝道: “小子,你亮兵刃!” 古灵子也在此时朝身后两名徒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协助荀吉,务必把丁少秋拿下。 因此他两个徒弟也翻腕拔剑,跟了上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丁少秋忽然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回头以“传音入密”朝姬青萍、池秋风二人说道:“二位姑娘不用惊慌,一切自有在下担待。” 接着目射寒芒,朗声喝道: “盛世民,你把季某看作何等样的人?凭你这几个家奴,只怕未必拿得下我。” 一面又朝荀吉喝道: “荀吉,你既然取下铁手,只管使来,季某兵刃就在手上,但对付你们这几个人,还用不着亮刃。” 荀吉方才被他两次摔出,早已暗暗切齿。此时又听他叫自己“家奴”,还说对付自己这些人,用不着亮剑,自然听得心头怒火难遏,大喝一声:“狂徒那就接着了。” 铁手挥起一道劲风,直奔丁少秋胸前! 四名武士更不打话,四柄扑刀划起四道寒光,分左右前后,朝丁少秋砍来。 天南庄铁卫武士久经训练,擅长联手合搏,一经出手,刀光绵密,势道凌厉无匹! 那知五人堪堪出手,铁手、刀光会合交流之下,明明已被围在中间的丁少秋,忽然不见,五人一招落空,不觉一齐住手,定睛看去,中间果然没人。 丁少秋不知何时,已站在荀吉右首肩后,依然左手持着青布囊,微笑道: “诸位也太性急了,连在下站在那里都没看清,就贸然出手,岂不可笑广他说话之时,古灵子两个徒弟正好拔剑走出,没待他说完,两人手腕一振,两支长剑划起两道弧形,一左一右交叉攻到。 这一着当真快捷无比,剑光一闪而至,看来丁少秋似乎还未发觉,一时看得姬青萍、池秋风两位姑娘差点惊叫出声。 丁少秋拍拍荀吉肩头,说道: “当心身后!” 荀吉依然一掠,及时发觉身后果然有两道金风交叉攻来,急切之间,铁手使了一记“龙尾挥风”,身随铁手疾转,这一手使得十分迅速,但听叮叮两声金铁狂鸣,铁手架开双剑,三个人各自被震得虎口发热,后退了一大步。 丁少秋早已站在三人右侧,嘴角噙着冷笑,说道: “古灵门弟子,原来只学会了一手偷袭,这样的门派,江湖上倒是少见得很。” 要知古灵子两个徒弟拔剑走出,和荀吉率同四名武士围攻而上,前后也只不过一步之差,他们发现丁少秋站在荀吉肩后说话,发剑攻去,等到剑势攻到,荀吉转身来挥动铁手,架开两人剑势,他们还当是丁少秋架开的,及听丁少秋的话声从他们右首传来,才知他早巳闪出去了。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实则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而已,甚至站在两丈开外的盛世民和古灵子都没有看得很清楚。 但盛世民业已发现这个瞧不起眼,又自称华山派掌门人的季少游,一身武功极为了得,仅凭荀吉和四名天南庄武士决非此人对手,一面朝古灵子问道: “古门主可曾看出此人来历吗?” 古灵子双眉微拢,说道: “此人在江湖上从未见过,但一身武功似乎极高,荀副总领队只怕未必是他对手。” 盛世民颔首道:“看来非兄弟自己出手不可了!”话声一落,立即沉声喝道: “你们退下。” 荀吉听到喝声,依言住手,后退了三步,四名武士自然跟着住手后退,古灵子两个门人也同时退下。 丁少秋左手持着长形布囊,抬目朝南天一雕笑道: “盛庄主可是要亲自赐教吗?” 盛世民沉声道: “老夫正有此意。”右手指处,呛然剑鸣,掣出七星剑来,目光一注,喝道: “阁下也可以亮剑了。” 丁少秋故意要气气他,闻言不觉仰首朗笑一声,左手一举,才道: “季某剑在这里,但和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动手,却还用不着它,阁下只管发剑好了。” 这话岂非丝毫没把南天一雕放在眼里? 盛世民一张红脸被他气得煞白,鹞目精光暴射,厉笑道:“阁下好狂的口气,老夫今天要是不把你拿下,就不叫南天一雕,看剑!” “且慢。”丁少秋左手剑囊朝前摆了下,然后指指古灵子,又道: “这位古门主呢?是不是一起上?” 盛世民嗔目喝道: “凭老夫一出手,还收拾不了你吗?” 丁少秋笑了笑道: “你们二位是一起来的,阁下既然出手,古门主迟早也总是要出手的,何不一起上,把事情解决了,免得耽搁时间,咱们还要赶路呢!” 古灵子哼道:“你能在盛庄主剑下,走得出十招,已经不错了,还要老夫加入,哈哈,你小子不是在说梦话吧?” 丁少秋道:“不信你们两个一起上,试试就知道了。” 盛世民已是听得不耐,大喝一声:“小子少说废话,你既然不亮剑,老夫一样要出手了。” 喝声甫出,人已一跃而起,右手挥动,刹那之间,剑光纷披,一下出现九道剑光,朝丁少秋当头罩落。 这一招正是他“天南剑法”中最厉害的“九龙取水”。 古灵子说过丁少秋能够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已经不错,乃是衡量丁少秋的武功而言,但他因丁少秋口发狂言,才使出这招剑法来,目的是想一招克敌。 姬青萍、池秋凤二位姑娘不知丁少秋武功究有多高,眼看盛世民亲自出手,剑光如此之盛,两人手拉手,握得很紧,手掌心不禁沁出汗来。 丁少秋这回没有施展避剑身法,他抬目望着当头刺落的九道剑光,左手跟着抬起,把青布囊包着的连鞘长剑迎着九道剑光点去。 如今他练成了剑法中速度最快的“护华剑法”,和剑术中威力最强的“崆峒九剑”,对盛世民使出来的这招“九龙取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长剑虽未出鞘,而且还裹在青布囊中,但他早已运起“乾天真气”,贯注到长剑之上,整个青布囊都充满了真气,这一点外人丝毫也看不出来。 盛世民的九道剑光来势何等迅速,丁少秋迎上去的青布囊看来比他后发,但九道剑光堪堪落到他离头顶三尺光景,就和青布囊接触上了,但听“嗒”的一声,九道剑光霎时敛去,凌空扑来的南天一雕连人带剑像被人推了一把,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两丈多远,才翻了一个筋斗,双脚落地,依然有收不住势之感,又登登的连退了三步,才算站停,一件长袍,被他自己运起真气来稳住身子,而鼓了起来。 这三步后退,大路上铺着的青石板表面,很明显的出现了三个脚印,可见他为了要站稳身子,脚下使出多大的劲来。 这一段叙说完了,作者还需要把动手的情形,稍作解说,丁少秋练的“护华剑法”,每一招要共发九剑,是九记实剑,其中没有一剑是虚招,所以没有人能练得成。 因为九记都是实剑,必需一剑发出去之后,要迅速收回,才能再发第二剑,试想要在一瞬之间,发出九记实剑,其中就有八次收回重发,这要收发得多快? 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剑法中,也有人在一招之间发出八九道剑光的,更有使杖的人,一招之间发出十几道杖影的,使人眼花缭乱,莫辨虚实,那是练了几十年剑、杖,手法纯熟,划出来的幻影,并不是实招,真正致命的,却只有其中的一记是实招而已。 盛世民这招“九龙取水”,就是八虚一实的例子,丁少秋目光锐利,看准其中一道剑光,乃是实招,才点了出去,所以只响起“嗒”的一声,把实剑接住,八道幻影自然消失了。 闲言表过,且说盛世民落到地上,又连退了三步,才缓缓吁了口气,鼓起的长衫,也随即缓缓瘪了下去,他虽然不相信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会有如此高不可测的武功,尤其内力之强,自己竟会被人家震得一点都施展不开,但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人家无论剑术、内力都胜过自己,这是事实,即使古灵门和自己联手,只怕也不是人家对手。 一念及此,自然不愿再和丁少秋动手,这就返剑入匣,颔首道:“阁下果然高明,盛某认栽,咱们总有后会之期,不过阁下究是何方高人?还请明白见告。”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早巳奉告了吗?在下季少游,忝掌华山派门户,还不够吗?” 古灵子自然懂得盛世民的心意,闻言接口道:“阁下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不知有何证明?” 丁少秋大笑一声,探怀取出一个小小黄绫包裹,打了开来,取出紫金符令,摊在掌心,朗声道: “敝派掌门人符令在此,二位看清楚了,季某岂是招摇撞骗的人?” 古灵子朝盛世民暗暗点了下头,说道: “如此就好,天南庄姬大小姐和老夫门下女弟子池秋凤有华山派掌门人保护,咱们就不用替她们担心了,盛庄主,咱们走吧!” 说完,怒目瞪了池秋凤一眼,池秋凤吓得畏缩的后退了一步。 盛世民、古灵子转身自去,荀吉等人自然迅快的相随而去。 姬青萍眼看舅舅和古灵子去远,不觉喜得跳了起来,笑道: “季大哥,真该谢谢你了,今天两次都幸亏遇上你,才救了我们,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话刚说完,只听“咕咚”一声,有人倒了下去,急忙回头看去,口中咦了一声,吃惊的道: “秋凤妹子,你怎么了?” 慌忙奔到池秋凤身边,蹲下身去,叫道: “秋凤妹子,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了?” 池秋凤双目紧闭,没有作声。 丁少秋跟了过去,问道: “池姑娘会不会中了他们的暗器?” “不会的!”姬青萍焦急的道: “她方才还好好的,不要中了暑?这怎么办呢?这里……”她举目四顾,说道: “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真急死人……季大哥,你可不可以抱着她,到前面找个有人家的地方再说?” 丁少秋眼看池秋凤人已经昏迷不醒,姬青萍是女孩儿家,力气较小,要她抱着一个人赶到前村去,确实会走不动,但池秋风也是姑娘家,自己一人,他为难的道: “这个……” 姬青萍急得粉脸上绽出汗珠来,说道: “季大哥,拜托你咯,这时候救人要紧,你就抱起秋风妹子,赶到前村去,中暑的人,时间久了,会耽误病情的。” 丁少秋没有办法推辞,只得点点头道: “好吧。” 姬青萍催道:“那就快些走了。” 丁少秋左手执着剑囊,俯身把池秋风软绵绵的娇躯托着抱起,让她伏在右肩之上,才举步朝前行去。 姬青萍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好笑。 丁少秋从没和女孩子这样接近过,如今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娇躯,何况又是大热天,衣衫单薄,双手所碰到的都是如此柔腻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她身躯虽然不重,但却比千斤重担还要吃力。 池秋凤一颗头伏在他肩头,心也跳得很厉害,现在偷偷的睁开眼来,仔细察看着丁少秋的脸颊,这时她和他可说十分接近,果然给他发现这位自称季少游的人,在耳边发际,有一条极细的痕迹,好像界线一般,因为脸上肤色相同,所以不细看是不容易瞧出来的。 池秋风暗喜,这已可证明他果然戴了面具,但心也跳得更厉害,右手轻轻提起。 丁少秋立时发觉,回头说道: “姬姑娘,池姑娘好像动了一下,她是不是醒来了?” 他右肩伏着池秋风,要和身后的姬青萍说话,头就要向左边回过去。 就在此时,池秋风已经用指甲在他耳际轻轻一挑,迅快的从他脸上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丁少秋话声甫落,突觉脸上一凉,面具已被池秋凤揭了起来,不由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姬青萍惊喜的叫了起来:“你果然是丁大哥。” 池秋风也在此时娇躯一挣,从丁少秋怀中一下飞掠出去,落到地上,咭的笑道: “丁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丁少秋道:“原来你中暑是假的。” 池秋风幽怨的道: “我和青萍姐姐冒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你竟然当面不肯承认,我们只好略使小计,才能看到你的真面目,你现在就不能再抵赖了。” 丁少秋道:“好了,你快把面具还给我。” 池秋风道:“你还要戴上去吗?” 丁少秋道:“这样可以掩入耳目,自然还是戴上的好。” “好嘛!”池秋风把手中面具递还给他,丁少秋迅快的覆到面上,用手掌贴了几下,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姬青萍道:“我们如果再不逃出来,一旦被圣母发现了,我们还有命吗?” 丁少秋道:“事情有这样严重?” 池秋风:“怎么没有?” 丁少秋问道: “到底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事?” 池秋风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丁少秋听得奇道:“救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池秋凤道:“青萍姐姐,还是你说给他听吧。” 丁少秋转脸朝姬青萍看去。 姬青萍道:“事情这样,上次圣母亲自赶去护花门,被你一剑刺穿她左手衣袖,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听她口气,好像说你已经练成了剑气,只是功力尚浅,你也中了她一记‘阴极掌’,活不过三天……” 丁少秋点头道: “是有这件事,但在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姬青萍道:“就是因为你没死,所以圣母下了决心,说你不能再留,否则必遗后患,才施展本教最厉害的一种魇胜大法,不知从那里弄来你的出生年月日,设下法坛,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可取你性命……” 丁少秋笑道: “你们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姬青萍认真的道: “听说很灵验,从前武林有几个武功很高的人,和本教作对,就是死在魇胜大法之下,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送了命,这件事是我偷听娘和舅舅说的,我心里好害怕,只好和秋凤妹子商量,偷偷的进去破了她的法……” 丁少秋含笑问道: “你们怎么破了她的法呢?” 姬青萍身上骤然发烧,但差幸她脸上也戴了面具,丁少秋看不到她娇羞模样,一面娇急的说道: “反正我们破了她的法,但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的魇胜大法失灵,才会想到被人破了法。” 她不肯说,是因为这件事羞于启齿。 丁少秋笑道: “听来好像很神秘。” 两位姑娘都只“唔”了一声。 丁少秋道:“所以你们才逃了出来”。 姬青萍道:“我们不逃出来,岂不坐着等死?” 丁少秋点头道: “逃出来也好,那就和我一起到黄山去吧!” 姬青萍道:“我们本来就是去找你的咯。” 池秋凤眨眨眼睛,问道: “你不会嫌我们吧?” 丁少秋笑道: “你们为了救我,才逃出来的,就算不是为了救我,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弃邪归正,也没有人会嫌你们的。” 姬青萍目光之中隐含泪水,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丁少秋不敢和她眼光相对,故意打岔,催道: “天快黑了,再不快走,就赶不上宿头了。” 池秋凤道:“那就快走了。” 三人展开脚程,赶到水家湖,只是一个小镇集,根本没有客店,一条小街上,只有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平时做的是过路的生意,太阳还没下山,就打烊了。 丁少秋三人走进店堂,掌柜的看到三人,不禁一怔,说道: “客官,小店这时候已经不做生意了。” 丁少秋道:“掌柜的,在下兄弟错过宿头,这里只有你一家卖吃的,麻烦你张罗张罗,有什么吃什么,这锭银子你先收着。” 说着,把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手里。 掌柜的掂着银子少说也有四五钱重,足够办一桌上好筵席了,自然不能再推了,这就点着头道: “客官既然这么说了,小老儿就去张罗张罗,三位请坐。”转身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一个年轻伙计送上一壶热茶和三个茶碗。 三人就倒了一碗茶,各自喝着。 又过了一会,那年轻伙计拿着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柱上,进去端出一大盘卤味,和一壶酒来,说道: “老爹说,小店今天剩下的卤味,只有这些了,请三位客官多多包涵,面食也都卖完了,老爹正在包水饺,问三位客官六十个够不够?” 姬青萍抢着道:“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五十个水饺就差不多了。” 伙计退下去之后,丁少秋拿起酒壶,给两位姑娘面前斟满一小盅酒,自己也斟了一盅。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们不会喝酒,你自己喝吧!” 丁少秋笑道: “我也不会喝,既然送来了,少喝一些,多吃些菜就好。” 池秋风却已举起酒盅,喜孜孜的望着丁少秋道:“丁大哥,我敬你。” 丁少秋笑道: “不,应该我敬你们,因为你们是为了我才逃出来的。”说完一口把酒喝完。 姬青萍和池秋凤也一口喝干了。 丁少秋道:“你们不会喝酒,少喝些,慢慢的喝,不可喝得这样快法,这样很容易醉。” 姬青萍道:“我们今晚是高兴咯,喝了这一盅,就不喝了。” 丁少秋道:“那你们快吃些菜。” 一大盘卤昧中,有鸡腿、翅膀、猪肝、牛肉、牛肚、卤蛋、还有豆子,当真剩下来的全拿出来了,三人边吃边谈,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伙计端上三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 丁少秋一个人吃了二十几个,两位姑娘只吃了十来个就停下筷来。 掌柜的走了出来,歉然道: “三位客官请多多包涵,小店只剩下这些东西,实在简慢得很。” 丁少秋道:“掌柜不用客气,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看,我们还吃不完呢。”接着哦了一声,问道: “在下想请问掌柜一声,不知这里可有什么地方借宿的?” 掌柜的面有难色,说道: “不瞒三位客官说,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一般人家都是务农为业,家庭极为狭小,没有可供宿之处,只有从这里往东,约莫半里光景,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外出,只有一个老管家在看家,打扫得颇为干净,如果和他打个商量,就可借宿了。” 丁少秋道:“如此就好,谢谢掌柜指点。” 三人喝了口茶,就起身走出,依着掌柜的话,向东行去,走了不到半里光景,果然看到夜色中矗立着一座大院庄,围墙高耸,看去覆盖极广。大门面前是一片草地的广场,左右各有旗杆石,和高大的石狮子,四扇黑漆大门,钉着的铜钉,显得十分显赫。 丁少秋当先走上石阶,举手叩了几下铜环,一面高声叫道: “老管家,请开开门。” 过了好一会,才听右首侧门内有一个苍老声音问道: “什么人在敲门?” 丁少秋连忙走到有首侧门前面,接口道:“老管家,是我们,三个错过宿头的人,想请你行行方便,借宿一宵,明天就走的。” 右首侧门终于呀然开启,一个头发花白,腰背已弯的老苍头一手提着一盏灯笼,朝三人照着看了一眼,问道: “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 姬青萍抱抱拳道:“我们赶考的,因为路径不熟,错过宿头,还望老管家行个方便。” 那老苍头眨动一双无光的眼睛,说道: “原来还是读书相公,快请进来。” 姬青萍忙道:“多谢老管家。” 三人跨进侧门,老苍头回身关上侧门,转身道: “不用谢,三位相公请随我来。” 他走在前面,从大门走到二门前,就折而向右,进入一条长廊,再折而向有,推开一扇腰门,进入一个小院落,走到一排三间的中间一间,推门而人,点起灯盏,说道:“这里左右各有一间房,里面被褥俱全,三位相公觉得可以吗?”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起居室,陈设精雅,打扫得十分干净,一看就知是这座大宅院专门接待远客的宾舍。 丁少秋道:“谢谢老管家,在下兄弟,只要有地方歇脚就好,这里太好了。” 老苍头道: “那么三位相公请坐吧,小老儿去拿茶水。” 姬青萍等着老管头退出之后,就拉着池秋风说道: “秋凤妹子,我们去看看房间,丁大哥,你坐一会。” 她们相偕朝左首一道木门推门走入。 丁少秋独自留在起居室中,一会工夫,那老苍头已经把一把白瓷茶壶,沏了一壶茶送来,放到中间一张圆桌上,然后又在右首靠壁的木橱中取出三个白瓷茶碗,放到桌上,含笑说道: “相公请用茶,时间不早,小老儿告退了。” 丁少秋忙道:“多谢老管家,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要紧。” 老苍头回头笑了笑道: “相公们可以休息了。” 他弯着腰,蹒跚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忽然感到老苍头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他古怪在那里?也许是他年纪老了,满脸都是皱纹,笑起来令人觉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回到圆桌边上坐下,随手取过茶壶,在三个茶碗里斟满了茶,正好姬青萍、池秋凤两人从房中走出,这就含笑道: “你们快过来喝茶,老管家已经沏了一壶茶送来。” 池秋风道:“丁大哥,你住到右首一间去,我和青萍姐姐就住在左边这一间,你说好不?” 了少秋笑道: “你们选定那一间,就那一间好了,反正只住上一晚,我随你们的便。” 两人坐下之后,各自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姬青萍放下茶碗,说道: “想不到这茶叶还是上好的六安,茶味如此清醇,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喝得到的。” 池秋风道:“只要看这家人家的排场,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三人喝了一会,丁少秋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已经累了一天,可以休息去了。” 两位姑娘盈盈站起,同声道: “丁哥哥晚安。”就向左首房间走去。 丁少秋跨入右首房间,他目能夜视,也就不用点灯,举目打量,这问房略呈长方,前后各有两扇窗户,床上铺着凉席,还有一条薄被,收拾得极为干净。 他心中对老苍头的举止觉得有些古怪,但寻思自己三人不过在此借宿一宵,明天一朝就要离去,未必会有什么事故,也就脱衣上床,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顿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凝聚,心头大吃一惊,这一情形,分明是着了人家的道,难道会是方才喝的茶水有问题? 一念及此,立即披衣下床,取出“太乙解毒丹”,服了一颗,一手提起剑囊,正待开门走出,去叫醒二位姑娘,要她们服下解药,以防万一。 那知伸手去拉房门,居然像是下了锁一般,不但拉不开来,而且触手生凉,这扇门竟是一道铁门! 丁少秋暗暗冷笑,一道铁门,如何困得住自己?由此可见面店掌柜指引自己三人前来投宿,和老苍头在茶水中下毒,安排到这里装有铁门的房间,都是早有预谋之事。 他心急二位姑娘安危,立即褪下青布囊,取出倚天剑,抬手朝铁门刺入,左右上下划了一个“口”字,左手直竖,随着朝外推去,但听砰然一声大响,铁板朝前飞去,铁门上登时露出一个四方形的窟窿。 就在此时,只所一阵嗤嗤细响,一蓬蓝芒由铁门窟窿外激射进来。 丁少秋看得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功运左掌,迅即朝外推去,把一大蓬蓝芒卷得倒飞出去。 这一刹那,但听室中登时响起数声惊叫惨号之音,至少也有三五个人伤在毒针之下了。 丁少秋左掌挥出,人已随着由窟窿中穿出,一下落到起居室中间,目光迅速一转,只见有五六个人影散立四周,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些人自己都会过,那是穿黄衫的北峡老人、鸩面老妇、南天一雕盛世民、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和天南庄副总领队荀吉。 另外还有四名天南庄武土倒卧地上,是被自己掌风卷出的毒针打中,业已死去。 丁少秋目中寒光进射,一下扫过几人,凛然道: “你们几个在江湖上也算得小有名气的人,季某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如此恬不知耻,先在茶水中下毒,接着又使用黄锋毒针,手段之毒辣,比之江湖下五门的人,还要下流,今晚相见,就莫怪季某剑下不再留情了。” 南天一雕沉哼道: “好小子,你诱拐两个黄花闺女,还是正人君子吗?来,诸位道兄,大家一起上,今晚莫再放过了他。” 喝声出口,长剑一挥,一道匹练迎面劈来。 古灵子同样长剑起处,剑风嘶然,划空激射而至。 荀吉也在此时,欺身直上,挥动铁手,直叩丁少秋右肩。 北峡老人夫妻二人早已把丁少秋恨之入骨,更不打在话下,两支铁杖(他们原先的藤杖和鸿头拐已被丁少秋削断,现在使的是两支备用的铁杖)交叉挥起,一支幻起二片杖影,宛如乌云盖顶,凌空击下,一支贴地横扫,直截丁少秋双膝。 这五人平日里只要遇上一个,已经管教你吃不完兜着定了,何况五个人凑在一起,在同一时间,向同一目标攻出,这一击声势之盛,岂同小可,在江湖上已可说是罕见罕闻之事! 丁少秋在这五位高手的围攻之下,却也不敢稍存大意,身形疾转,像陀螺般一个轻旋,离地飞起,环绕全身。 左手却以剑鞘朝黄衫老人当头劈来的铁杖点去。 这一招,当真是奇快无比,南天一雕和古灵子两柄长剑,以及荀吉的铁手,乍然和丁少秋环绕全身的剑光接触,只觉犹如击在钢板上一般,不但产生反弹,还震得虎口隐隐生痛。 丁少秋身形拔起,避开鸩面老妇贴地横扫的一杖,同时也“唔”的一声架开了黄衫老人的杖势。 五人之中,黄衫老人和南天一雕、古灵子、荀吉四人和丁少秋接触过一招,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只有鸩面老妇一杖横扫,丁少秋飞身而起,铁杖从他脚下扫过,并末和丁少秋接触,她反应也是极快,发觉自己这一杖落空,立即右腕一抖,把扫到一半的铁杖,杖头一昂,改为朝丁少秋小肚点来。 但她这一招已经慢了半拍,丁少秋左手剑鞘一下架开黄衫老人铁杖之后,原本离地飞旋而起的身形忽然朝鸩面老妇直飞过来,(因为五人中只有她没有被震迟)森冷长剑直指鸩面老妇鼻尖。 这一下来势奇快,鸩面老扫手中铁杖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向左闪出,以避锋镝。 这时天南一雕、古灵子、荀吉、黄衫老人已经一退即上,四件兵刃再次出击,朝丁少秋攻来,鸩面老妇同样翻腕发杖,及时抢攻而上。 丁少秋和他们交过一招,不由信心大增! 对方虽有五人之多,而且还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但他们只是各自为政的朝自己出手抢攻,没有合五人之力的整体作战效果。 尤其五人都是顶尖高手,本来任何一个人也足可和丁少秋动手,现在五人围着丁少秋发动攻势,有许多造诣独到的绝活,反而因人多手杂,局限于地势,施展不开来。 因而这五人围攻所给与丁少秋的压力,并不如预期的高。 丁少秋除了“避剑身法”,可以在五人剑杖之间,如逆水游鱼,侧身游走之外,使出来的只是“护华剑法”,因为他自称华山派掌门人,如果使其他剑法,就会露出破绽来。 但一套“护华剑法”,已使围攻他的五人感到无比惊诧,此人身法轻捷,变招之速,几乎已叫他们目不暇接,若非五人围攻,任何一人和他单打独斗,只怕早巳落败了。 本来五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有五人联手,不难把他拿下,如今已打出十几二十招,不但没有把对方拿下,甚至连一点上风都没占到。 就在此时;突听盛世民沉喝一声:“大家住手!” 五人同时倏然敛手,住后退出一步。 丁少秋手仗长剑,凛然道: “盛世民,你有什么事?”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 “姓季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是投向天南庄的好。” 丁少秋道:“为什么?” 盛世民道:“以你一身所学,天南庄可以聘你为一等护法的身份,只有各大门派掌门人才能担任,所以阁下最好考虑考虑。” 丁少秋道:“季某为什么要考虑呢?” 盛世民阴笑道: “因为……” 只听左首房门砰然开启,出现的是那个弯驼背的老苍头,如今他腰骨挺得笔直,双目精光炯炯,左右双手各挟着一人,正是神智已陷昏迷的姬青萍、池秋凤。 老苍头在房门口出现,接口道:“因为她们已落在我手中,你若想保住他们性命,就放下长剑,投向天南山庄。” 丁少秋目射精光,喝道: “你乔装老苍头,在茶水中暗下迷仙散,还敢劫持我两个师弟,还不快把她们放下,季某就不客气了。” 老苍头大笑道: “好小于,你诱拐良家闺女,冒充华山掌门,死到临头,还耍什么威风?” “该死的东西!” 丁少秋道:“季某从一数到三,你再不把两人放下,季某就拿你祭剑。” 盛世民喝道: “季朋友,你到底投不投降?” 丁少秋朗笑道: “季某岂是受人威胁的人?好,老苍头,你给我听着一、二、三……” 右腕抬处,倚天剑脱手朝老苍头当胸射去。 这一着,他原是出于一时情急,在五个劲敌环伺之下,要救二位姑娘,只好脱手发剑,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脱手发剑之际,盛世民一声森笑,挥剑攻来。 其余四人,敢情早已约好了的,以他森笑为号,一齐出手,五件兵刃交汇成一片光网,劲气如山,同时朝丁少秋席卷过来。 丁少秋长剑脱手,剑光如电,奇快无匹,那扮老苍头的明明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贯胸射来,竟然连闪避都来不及,口中惨叫一声,倚天剑已经穿胸而过,往后倒去。 丁少秋来不及纵身而上,收回长剑,围在四周的盛世民等五人已经发动攻势,朝中间抢攻过来,一时之间,几乎连取出身边短剑的时间都没有(他长衫内贴身还有一柄二三寸长的寒铁青霓剑,是乙清子送给他的)这一瞬间,他忽然右手抬处,朝前招去。 这一拍,原是无意间的事,那知突觉从掌心涌出一般吸力,居然把飞出去的长剑一下招了回来,一道耀目银光,夭矫如龙的朝室中飞来! 丁少秋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似曾练过这样一式剑法的印象,右手不觉紧接着又朝四周挥了出去。 他这一挥不打紧,那道夭矫如龙朝室中飞来的剑光,陡然间好像得到了主人的指示,耀目银光,忽暴涨,随着丁少秋手势,闪电般在室中上空打了一个圈,整个起居室被森森剑气所充塞,剑光强烈得令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丁少秋但觉似有什么东西塞入自己有手掌心,心中不免一惊,急忙低头看去,原来竟是自己掷出去的长剑,居然飞回自己手中来了。 这一刹那,耀目银虹已经倏地尽敛,四周也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音。 丁少秋忽有所悟,方才自己抬手掷剑,和招手回剑,再朝四周挥出,心头好似有着极深刻的印象! 原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正是乙清老道长传授自己的“崆峒九剑”的最后一招,自己一直无法领悟,也一直练不好的剑法,竟然会在强敌环攻之下,无意中使了出来,一时不禁心头狂喜。 但在狂喜之际,忽然想起向自己发动围攻的五个人呢?怎么不见他们动静呢?心念一动,立即举目朝四周看万。 这一看,不由把丁少秋怔住了!——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四周,五个人——北峡老人夫妇、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荀吉全已倒卧在血泊之中,五件兵刃也被剑光绞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丁少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招剑法竟有如此之强,自己竟在一招之间杀死了围攻自己的五个高手,心头也不无歉疚。 但继而一想:这五人一个是天南庄庄主,一个是到处替天南庄游说、拉拢,制造纠纷的人;另一个是铁卫的副总领队。都是死有余辜的人。只有北峡老人夫妇除了刚愎护犊,似乎罪不至死…… 不,这两个昧于事理,又经天南庄之邀出山,答应助拳,就是各大门派的敌人,既然无法劝阻,在双方约会的日期之前,把他们这些人予以剪除,相对的就可以减少积压大门派的对手,也就是减少各大门派中人的伤亡了。 想到这里,心头也就转觉坦然!当下收起长剑,举步走近姬青萍、池秋凤两人身边,一手一个挟起两人,走人左首房中,把她们放到床上,回身掩上床门,从怀中取出“太乙解毒丹”,分别喂两人服下。 不过一会工夫,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姬青萍轻咦一声道: “我好像有些头晕。” 池秋凤道:“我也是。” 丁少秋道:“你们着了人家的道,刚醒过来,过一会就会好的。” 池秋凤咦道:“丁大哥,你也在房里,怎么不点灯呢?” 丁少秋道:“我刚把你们救进来,快别说话。” 他这句话,原是要她们休息一会的意思,那知话声甫出,忽然听到一声衣袂之声,凌空飞掠而来,落到院子对面的围墙之上。 丁少秋耳朵何等敏锐,已可听出这一阵风声,至少有三个人,而且身手相当不弱! 他有此发现,立即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没事了吧? 快随我从后窗出去。” 说完,就迅快的掠到后窗,悄悄推开窗户,穿窗而出。 姬青萍、池秋凤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她们相信大哥不会听错,各自提起长剑跟着从窗口跃出,丁少秋又悄无声息的把窗户掩上。 池秋凤悄声问道: “丁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少秋道:“你们就在这里伏着,我上去看看。” 说完,双足一点,人已一下跃上后檐,再一点足,就在屋脊后隐住身形,稍稍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先前在墙头上的三人,已经飞落院中,丁少秋迅快的飞身而起,越过屋脊,落到右首屋上,隐人暗陬。 那三人似已进人中间起居室,但却迅即退了出来。 走在前面一人道:“死的会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和北峡老人,这些人分处五方,怎么会同样死法,此事十分古怪,咱们且等帮主来了再作定夺。” 丁少秋现在认出来了,这说话的正是丐帮传功长老向凤亭,其余两人则是白继善和王有福二位长老,(执法长老古如松留守丐帮总舵)听他们口气,丐帮帮主也来了。 糟糕,这下又麻烦了,自己和李玉虹误会未释,如今和姬青萍、池秋凤两位姑娘同行,误会岂不更深了?但自己总不能弃了两位姑娘而去,唉,误会由她去误会吧! 正在思忖之际,突听微风一飒,对面墙头上已凛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紫面苍髯的老者,洪声道: “向长老,这座宅子没什么吧?” 这人正是丐帮帮主李铁崖。 向凤亭拱拱手道: “回帮主,属下在屋中发现有六个人被杀,他们竟然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古灵子、天南庄副总领队荀吉、北峡老人和鸩杖婆婆,还有一个则是昔年横行江淮的独行大盗驼背邓峰,这六人死因甚为奇特……” 这活听得李铁崖耸然动容,唰的一声飞落庭前,睁大一双精光熠熠虎目,急急问道: “问长老,你说什么? 盛世民、古灵子、北峡老人夫妇等人死在屋中,死因如何甚是奇持?” 向凤亭道:“这个属下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些人好像是同在一招之间被杀死的,连他们使的兵刃也被绞成碎片,属下一生从来见过这等奇事,帮主进去看了就会明白。” 他是丐帮传功长者,一身武学不仅在丐帮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在江湖武林,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以他的见闻,竟然会说不出究竟来。 李铁崖自是震惊不已,一手捋须,说道: “会有这等事,走,咱们进去瞧瞧。” 王有福立即抢在前面,闪身而入,一手晃亮火摺子,室中登时大亮。 李铁崖大步跨人起居室,目光迅即朝四周略一环顾,眼看这间起居室十分宽敞,就是一般人家的大厅也不过如此。 厅上果然有六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只要看血色,可见这六人死去不会很久。 再从死因上看,驼背邓峰是一剑穿心,仰跌下去的。 和盛世民等五人显著的不同,伏尸在左的一道门前。 盛世民等五人则是围在大厅中间,列的是五行方位,他们显然是被人用长剑拦腰扫过,才会斩成两截,甚至兵刃都被绞断,散落在他们尸体边上。 李铁崖不禁看得呆住了,什么人有这样的剑法,这样深厚的功力,竟能在一招之间横剑扫过,把五个人一起腰斩,甚至连他们的兵刃都一齐削断,不,应该说寸寸绞断才对。 这会是什么人呢?武功、剑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人,自己何以从来没有听说过? 向风亭跟看帮主只是沉思不语,忍不住道:“帮主,你看这会是什么人把他们杀死的? 天下竟有威力如此强大的剑招!” 李铁崖一手捋着苍须,沉吟道: “看这情形,此人分明只使了一招,一招之间……” 话来说完,突听门口响起一声阴森的尖笑,说道: “贫道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李帮主大驾在此。” 白继善倏地回过身去,沉喝道: “什么人?” 就在他喝声之际,已从前面门口陆续走进三个人来,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四十出头的老处女辰州言凤姑,和双目已瞎走路时点着一支铁竿的鄢茂元。 鄢茂元双目虽瞎,但耳朵和鼻子却十分灵敏,跨进厅上,立即咦了一声道: “好浓重的血腥味,这屋中至少有五个人被杀,常道兄可曾发现死了些什么人?” 常清风目光一动,不由猛吃一惊,睁大双目惊呼道: “会是盛庄主,古道兄、荀副总领队……还有北峡老人夫妇、驼背邓峰……他们……全遭了毒手,嘿、嘿,李帮主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住口。”向凤亭嗔目喝道: “常清风,你少胡说八道,咱们也是刚到此地,才发现的。” 言凤姑冷哼道:“堂堂丐帮帮主,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不敢承认,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李铁崖朗笑一声道: “李某闯荡江湖几十年,还没有不敢承认之事,天南庄与江湖同道为敌,李某是应邀赶赴黄山去的。双方原是敌对之势,遇上了谁也不会放过谁,就算盛世民等人是李某杀的,李某也用不着抵赖,但李某一生光明磊落,不是我杀的,李某岂敢冒人之功?” 言凤姑冷笑道: “盛庄主等人刚死不久,这里除了你仍丐帮,并无别人,不是你们杀的,还有谁?”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 “言女侠,这些人确非李帮主几人所杀,你们只要仔细看看,就会明白了,李帮主纵然武功盖世,但要在一招之间杀死各有一身修为的六位高手,只怕未必能做得到哩。” 此人话声不响,但听到耳中却铿锵如同有物,李铁崖听得一怔,忖道: “此人不知是谁,只要听他话声,已可知道是一位棘手人物了。” 急忙抬目看去,只见从门口缓步走进一个身穿及膝黄衫的老者,这人生得一张国字脸,花白浓眉如帚,细长眼睛隐射精光,红脸苍髯,高大身材,手柱一支龙头杖,虽然面含微笑,却使人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李铁崖乍睹此人,心头不由又是一慎,暗道: “会是独角龙王敖天佑,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心中想着,一面连忙拱手道: “敖前辈请了,十余年不见,你老丰采依然,今晚能在这里见到前辈,真是荣幸得很。” 独角龙王敖天佑呵呵一笑道: “李帮主好说,老朽是应姬太君之邀,到这里来给大家捧个场的,李帮主一行,可是应邀来的吗?” 李铁崖听得暗暗攒了下眉,一面依然拱手道: “敖前辈见询,在下只有直言奉告了,在下是接到江南各大门派的邀请,赶去凑数的。”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 “人各有志,江湖上谁都有几个朋友,老朽也是给朋友拉来的。” 李铁崖抱抱拳道:“诸位在此,在下就告退了。”正待退出。 言凤姑冷声道: “李帮主请留步。” 李铁崖脚下一停,说道: “言女侠还有什么见教吗?” 言凤姑嘿然道: “盛庄主等六人死因没有查清楚之前,李帮主等四位是唯一留在现场的人,怎好说走就走?” 李铁崖目中神光逼射,洪笑道: “言女侠那是认为李某有嫌疑了?” “不错。”言凤姑道:“纵然李帮主不曾直接杀死盛庄主等人,但时当深夜,此处又非通衢要道,李帮主四人却逗留现场,说你有嫌疑,难道还会错吗?何况……”口气微微一顿,接着道: “李帮主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铁崖道:“这个李某倒不详细。” 言风姑冷笑道: “李帮主如果不知道,就不会夤夜到这里来了。” 李铁崖脸色微沉,说道: “李某真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言凤姑又是一声冷笑,回头朝常清风、鄢茂元二人问道:“常道长、鄢长老(鄢茂元是排教长者)你们相信李帮主说的话吗?” 常清风、鄢茂元二人还未开口,李铁崖嗔目喝道: “李某一生从不虚语,言女侠这样口吻,把李某看作何等样人?” “我说的是实情。” 言凤姑冷峻的脸上,飞过一丝阴笑,说道: “因为这里是天南庄接待各路英雄的宾舍,李帮主并不是应天南庄邀约而来的贵宾,而是去投奔万松山庄的人。双方是敌非友,但李帮主却率同丐帮精锐,深夜在这里出现,正好又是盛庄主六人死于非命的现场,你说这是误会,能使人相信吗?” 独角龙王敖天佑虽和李铁崖相识,但听了言凤姑这番话,也不觉耸然动容,频频颔首,觉得李铁崖确实不无嫌疑! 李铁崖听得一呆,心知今晚之事,只怕无法善了,浓眉微拢,说道: “李某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南庄的接待之处,只因路经此处,附近没有可以借宿之处,正好这里有一座宅,才进来瞧瞧的,言女侠既然言之凿凿,把李某视作涉嫌之人,李某就不好再说什么,不知言女侠的意思,要待如何,大家都是江湖人何妨直说出来?” 言凤姑冷峻的笑了笑,才道: “李帮主承认涉嫌,就好办了,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你是一帮之主,我不能说在没有查出真凶之前,李帮主不能走。李帮主是应邀赶去黄山的,即是天南庄的故人,但李帮主只要回转丐帮,严守中立,就可证明你并不涉嫌了。”说到这里,回头朝独角龙王敖天佑道: “干爹,女儿这样说,你老人家认为对吗?” 敖天佑一手捋须,呵呵笑道: “对、对,对极了,老夫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李铁崖沉声遁:“李某已经答应了各大门派,岂能言而无信,这点李某办不到。” 言凤姑冷笑道: “李帮主这就不通人情了,因为这里是天南庄的接待站,盛庄主几人死在这里,你们又是唯一留在这里的人,我要你回转丐帮,严守中立,也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愿有伤两家和气,今晚只当你没有来过,李帮主一口拒绝,岂不是要干爹和我为难吗?”话声一落,又接着道: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干爹是协助我来的,是这里的老供奉。” 李铁崖听出来了,她转转弯弯的说话,原来只是找藉口而已,因为独角龙王和自己相识,如果没有藉口,独角龙王不会支持她的。 果然独角龙王听她说完,颔首道:“李帮主,依老夫相劝,你还是回去的好,这样可以不伤两家和气,老夫就不用为难了。” “这……”李铁崖迟疑了下,才道: “李某一生言出必践,既然应邀而去,岂可对朋友失信?前辈这么说,岂不是教李某为难吗?” 鄢茂元不耐道:“李铁崖,你夜闯天南庄接待站,理由还是你对吗?” 向凤亭晚道:“鄢茂元,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乱吼乱叫的?” 鄢茂元一怔,抬头对向凤亭道:“你是丐帮传功长老向凤亭?听说你这些年调教出不少叫化子徒弟,在各地当小混混,会上几手三脚猫,来来,让老鄢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斤两?” 随着话声,右手在地上点着一支纯钢细竿,迎着向风亭走来。 向凤亭怒嘿一声,嗔目喝道: “鄢茂元,你双目未瞎,也许可以在向某手下走出十招八招。” 鄢茂元阴笑道: “鄢茂元双目虽瞎,你姓向的只怕还接不下呢,好,你接着了。” 喝声出口,手中细长铁竿咻的一声朝向凤亭当头抽下。 向凤亭手中执着打狗棒,(打狗棒看去是青竹棒,实则是纯钢铸掣,外面漆着绿色,像青竹竿而已)并未出手,只是身形一晃,闪了出去,正待横手发掌。 那知他身形才动,鄢茂元耳朵灵敏,听风辨位,右手手腕一挑,又是咻的一声,细铁竿快得如同闪电,又朝向凤亭右肩抽来。 向风亭大喝一声,打狗棒随着挥出,刹那之间,一条条棒影,交织如网,朝鄢茂元席卷过去。 两人这一交手,一个打狗棒纯走刚猛路子,风声呼呼,一个细铁竿柔软如丝,啸声咻咻,双方谁也不肯和对方硬接,只是各展所学,乘隙进招,是以除了呼呼咻咻的风声不绝于耳,听不到一记兵刃击撞之声。 这个是真正的高手交手,凭自己技击取胜,直看得双方的人,屏息凝神,暗暗点头。 尤其鄢茂元双目已盲,全凭耳朵听风辨位,来辨别对方的招式,任凭你向风亭打狗棒使得如何快速,他闪避还击,有守有攻,居然丝毫不爽,较双眼未盲的人还来得灵活快捷! 片到工夫,两人已打出五六十招,依然不分胜负,激战中,鄢茂元忽然人影一闪,侧身欺进,左手挥掌击来。 向风亭身为丐帮传功长老,对各门各派的人物,精擅些什么武功,自然知之甚样,鄢瞎子是排教长老,擅使“翻天印”,岂会疏忽了?但他一生勤练“打虎拳”,自认功力之深,决不在对方“翻天掌”之下。因此不再避让。 左劈一振,一记拳风迎着对方来掌击去。 双方力搏数十招,没有一记硬打硬接。这一招却硬碰硬的接个正着,但听蓬然一声大响。劲气四溢,两个人同时被推了一把,各自震得后退了两步。 鄢茂元突然怪笑一声道: “丐帮打虎拳果然有些力道,向长老再接我鄢某人一掌。” 翻腕又是一掌,横击过来。 向凤亭哼道:“排教翻天掌,兄弟领教过了,再接你几掌又有何妨?” 说话之际,左手又直捣而出,拳风呼然有声,凌空撞去。 双方在这一掌、一拳之上,自然又加强了几成力道,拳掌出手,两人之间又响起蓬然一声大响,因为双方都加重力道,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三步之多,依然秋色平分,铢锱相称,谁也没占到上风。 向风亭忽然把打狗棒交到左手,右手握拳,又是一记“打虎拳”奋力击出。 鄢茂元听出风声有异,岂肯退让,他“翻天掌”练在左手,不用换手,但右手紧握细铁竿,拄在地上,左掌一横,又横击出去。 这一下两人都以杖拄地,支持身体,蓬然一声大响之后,谁也没有被谁震退半步。 但鄢茂元右手是一根纯钢铸成的铁秆,又细又长。受到震力。人虽然没被露退,铁竿却一下弯了过来,有若弯弓一般。 这可是鄢茂元有心让它弯过来的,细铁竿弯到九十度,他就藉着铁竿的反弹之力,一个人呼的一声凌空飞起,左掌一抡,闪电朝向风亭当头扑击而下。 向风亭大喝一声:“来得好。”拳迎空击去。 这回一个下扑,一个上迎,一掌一拳结结实实的击着了。这一记双方已是出了全力,“拍”的一声,拳掌交击,鄢茂元平空一个筋斗,翻了出去,他急使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双足交换,后退了三四步,才算稳住,一袭青衫,拂拂自动,心头也感到阵血气翻腾。 心头也暗暗自惊凛:“自己这一招‘翻天压地’,从未有人接得下来,这姓向的果然不愧丐帮传功长老,一身功力,和自己毫不逊色!” 向凤亭也打狗棒拄地,没被震退,但一支打狗棒却把坚硬的青石板戳了个洞,深陷下去足有四五寸深,站着的人胸口起伏,气喘如牛,同样感到今晚遇上了真正旗鼓相当的劲敌。 这一招双方都已流露出惫态,再打下去,最多也只是两败俱伤之局。 李铁崖正待出声,想叫两人住手,突见鄢茂元忽然疾冲而上,左手横掌朝向凤亭胸前印去。 他这下说打就打,事前既未出声招呼,而且正在喘息不停之际,直冲上去,自是出人意料之事,尤其身法之快,出手之准,当真动作如电,快到无以复加。 向风亭正在调息的人,忽觉人影一晃而至,等到发觉,鄢茂元的一记“翻天掌”已经到了面前,相距不过两尺光景。 心头暗暗吃惊,急切之间,右手握拳,迎着全力捣出,右拳甫发,左拳紧跟着迅雷般击出。 这两拳击出虽然稍有先后之分,其实也不过是毫厘之差而已,但它的效果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右手这一拳,是看到鄢茂元冲到面前才发的拳,虽然全力迎击,总究比人家边了半步。 所谓先下手为强,迎拒总是及不上一鼓作气疾冲而来的气势较盛,因此在拳掌交击,发出“拍”的一声脆响之后,鄢茂元前冲的人收不住势,(身怀上乘武功的人怎会收不势?就是双方力搏之后,已成强弩之末)上身一晃,几乎扑倒。 向风亭却因发拳较迟,人家已经到了面前,击出的拳劲,无法发挥,吃了大亏,一个人被震得往后连退了四五步,双膝一软,跌了下去! 不,他跌倒地上,是因第二拳(左手)正好继右手和对方手掌击实之际,重重的击中鄢茂元右肩,用力过猛,后退之际,双脚互绊才跌坐下去的。 鄢茂元可不同了,他左掌击出,前冲之势未衰,右肩突然如中巨石,蓬然一声,把他一个人击得打了一个转,向左首撞出一丈来远,砰然摔到地上。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跌倒下去。 双方的人急忙抢出,扶着两人退后几步,在地上盘膝坐好,引气归元,缓缓调息。 常清风左手拂尘一挥,朝李铁崖打着稽首道:“贫道想跟李帮主讨教几手,不知李帮主肯不吝赐教吗?” 白继善嘿然道: “常清风,凭你也配跟李帮主叫阵?” 常清风大笑道: “这么说,是白长者想和贫道动手了?” 白继善道:“白某正是这个意思。” 常清风又是一声长笑道: “白长老认为配和贫道动手吗?” 白继善怒笑道: “你马上就会知道。”手中打狗棒倏地一挑,喝道: “白某让你常观主先出手,请。” 常清风唰的一声从肩头掣出长剑,大笑道: “看来贫道非出手不可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僭了。” 话声出口,左手拂尘随着朝前扬起,轻轻一抖,就化作一蓬银丝,朝白继善迎面拂来,拂尘甫发,人已一个轻旋,转到白继善左侧,右手长剑一招“斜指北斗”,一缕寒芒朝白继善左太阳穴射到。 出手之快,几乎一闪即至,你还没看清他拂尘的变化,剑尖已经从侧面袭到,仅此一招,已可看出他剑、拂配合之妙,功力精纯,名不虚传! 白继善相当沉稳,任你旋身发剑,他始终站着不动,直等对方长剑刺出到离身侧一尺光景,右手才朝上抬起,身向左转,“叮”的一声,架开剑势,左手执在打狗棒中间,由下而上,朝前推出,这一记类似“倒打金钟”,一点棒头直奔对方咽喉。他不动则已,一动快速无比,上面堪堪架开长剑,倒过来同时也打到了。 常清风上身一仰,左手拂尘已朝棒上挥来。白继善嘿了一声,左手一放,打狗棒呼的一声,“泰山压顶”朝对方当头击落。 常清风又是一个轻旋,避开棒势,剑使“云横秦岭” 拦腰横扫过来。他这一招绕着白继善身外飞旋,剑先划起一道银圈,左手拂尘同时快速无伦的朝打狗棒上缠来,只要被他缠住打狗棒,剑招的攻势就落实了。 白继善棒头点地,身子嗖的腾空跃起,冲上两丈来高,双足在梁上一点,右手连挥,舞起一片棒影,棒先人后,朝常清风扑攻而下。 常清风避无可避,只得挥动长剑硬接,但听一连响起八九声金铁交鸣,才算把白继善的一轮攻势硬行架开,白继善落到地上,还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常清风虽然接下来了,但也往后连退了三步。 双方这几招下来,已知对方并非易兴,至少两人功力悉敌,要想胜过对方,并不容易,因此两人再次交手之际,谁都不敢稍存轻敌之心。 一个剑拂同施,有守有攻,一个右手打狗棒,左手也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劈空掌”,一记又一记的劈击而出,掌力雄浑,棒法精纯,一路大开大阖的打法,虽没把对手逼落下风,却也把常清风打得守多于攻。 十几二十招下来,白继善愈战愈猛,逼得常清风连连后退了四五步,就在此时,但听一阵嗤嗤细响,常情风左手抬处,从他拂尘中连续射出七八支极细的寒芒。 原来他拂尘中间暗藏玄机,可以用机连续发射七十二支天蝎针,针上喂的就是蝎毒,中针之后,立时会使人全身麻痹,昏迷不省人事。 他天蝎针出手,白继善果然大叫一声,往后倒去,手中打狗棒也脱手飞出。 常清风阴笑一声,左足倏地跨上一步,右手长剑一举,正待刺下。 白继善突然翻身坐起,大笑道: “你也试试白某的零碎玩意。” 右手扬处,一蓬细碎的东西,从他掌心激射而出。 常清风大吃一惊,急忙举拂尘朝外拂出,原来只是一把石子而已。 那是白继善发现常清风打出天蝎针,自己左肩一麻,已经中了他一支飞针,急忙封住左肩穴道,故意大叫一声,往后跌下,才算避开连续射来的蝎针,同时在打狗棒脱手之际右手掌用力拍在青石板上,再劲运五指,抓了一把被掌力击碎的石屑,随着上身坐起,扬手打出。 这把石屑当然伤不了常清风,但就在右手打出石屑的同时,左手凝足十成力道,打出一记劈空掌,掌力出手,他身子忽然又往后仰跌下去,这下可是真的毒发昏迷了。 常清风挥出拂尘,才发现白继善是以一把碎石作掩护,用以分散自己注意,真正目的,是一记十成力道的“劈空掌”,双方距离极近,掌力猝发,十分劲急,急切之间,只好长剑护胸,剑光像扇面般展开,硬挡对方的掌力。 只听一阵锵锵剑鸣声中,常清风忽然大叫一声,身子往前一扑,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扑倒下去。 原来白继善发现自己左肩中了对方一支蝎针,伤处发麻,心知对方针上可能淬过剧毒,心头暗暗切齿,自己既然支持不了多久,对方也决不能留他,因此故意发出一声大叫,身往后倒,右手打狗棒也随着脱手飞出。 就算中了毒针,打狗棒也不会脱手的,打狗棒的猝然脱手,正是他的一记杀着——“迥光返照”,打狗棒脱手之际,他已经暗中运上回劲,就是说打狗棒飞出去到了一定的远近,它就会以极高的速度,倒打回来。 因此他故意抓起一把石子当暗器打出,藉以分散对方注意,左手再打出一记劈空掌,让对方认为这记劈空掌是真正的目的,要他全力化解,这时打狗棒也正好反射回来,可以击中对方后心了。 这一切果然完全在白继善预料之中,常清风剑光像扇面般展开,堪堪接住对方一记劈空掌,飞出去的打狗棒也在此时笔直电射而来,棒头击中常清风后心,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常清风口吐鲜血,终于扑倒下去。 这原是眨眼工夫的事,双方又落了个两败俱伤。 就在白继善打狗棒直飞出去,掉头朝常清风背后激射过来的同时,言凤姑看出不对,右手飞快的凌空拍出一掌,她发这一掌的目的,自然是想把反射回去的打狗棒击落。 就在这时候,李铁崖突然沉笑一声道: “双方动手,应该公平,言女侠怎可以第三者的身份出手相助。” 口中说得较慢,右腕抬处,点出二指,一缕指风已迎着言凤姑掌风击出。 李铁崖使的是一记“天罡指”,指风锐利,言凤姑不敢和他硬碰,一招手收回掌风,愤然掣剑,冷喝二声: “李铁崖,现在该咱们下场了。” 这时王有福已把昏迷不醒的白继善平放在地上,一下撕开左肩衣衫,仔细察看了伤势。 抬头道: “帮主,白长老好像是中了常清风的细小喂毒暗器。只怕非他独门解药不可!” 李铁崖道:“你去看看常清风身上,可有解药?” 王有福应了声“是”,直起身待朝常清风走去。 言凤姑长剑一横,喝道: “谁敢过来?” 李铁崖道:“言女侠,王长老只是想从常清风身上找取解药。并无他意。” 言凤始厉声道: “双方交手难免互有死伤,这怨得了谁。你们想从常观主身上取得解药,就先要胜得了我手中长剑。” 李铁崖手持紫金打狗棒,忽然洪笑一声道: “要胜你言女侠手中长剑,这又何难之有?” 说话之时,笃的一声,把打狗棒插入青石板中,右手正待从腰间去摘取长剑! 忽然只听有人说道: “李帮主且慢,目前是救人要紧。” 随着话声,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穿青布长杉,手中持一个四尺长青布囊的汉子,这人约莫三十出头,面貌平庸,一脚朝躺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的白继善走来。 王有福立即迎着拦在前面,目注对方说道: “阁下是什么人?” 他正是戴着面具的丁少秋,是以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 丁少秋朝王有福微微一笑道: “王长老,在下不是说过救人要紧吗。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能救治得好白长老才是重要的。” 王有福迟疑的道: “阁下能救治好白长老吗?” 丁少秋含笑道: “这个自然,否则在下还会进来吗?” 李铁崖实在看不出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有何异处,但因来人口气托大,不觉颔首道: “王长老,就让这位朋友看看白长老也好。” 王有福听了帮主的话,就身形一侧,说道: “朋友请看,白长老伤势如何?” 丁少数朝她微微一笑道: “白长老中了常清风拂尘中射出的一支毒针,当时射出的毒针,有八支之多,差幸他只中了一支,要是全打中了,那麻烦就大了。” 王有福当时站在门口,并未看到常清风拂尘中射出毒针有八支之多,但李铁崖却看得很清楚,白长老一下仰卧下去。避开了常清风连续射出的毒针,心中不禁暗暗奇怪,此人说的竟如亲眼目睹一般! 王有福从布袋中取出一块拳头大的磁石,一面说道: “阁下只要有解药就好。” 这话的意思是说只要有解药,他就可以吸出白长老肩头毒针,用不着丁少秋动手。他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然怀有戒心。 丁少秋朝他笑了笑,伸手朝白继善左肩按去。 王有福右手暗暗提聚功力,一面说道: “朋友解药呢?” 丁少秋及时收回右手,手掌一摊,说道: “王长老请看,毒针在下已经起出来了。” 王有福听得不由一怔,他不相信丁少秋手掌在白继善肩头按了下,就把毒针吸出来了,举目,只见丁少秋手掌心果然有一支极细的寸许长钢针,针上还带着血丝,分明是从白长老肩头吸出来的了,一时之间,直看得王有福怔住了,连李铁崖、言凤姑都暗暗惊异不止! 独角龙王敖天佑目中神采连闪,呵呵笑道: “年轻人好手法。” 丁少秋抱抱拳道:“前辈夸奖了。” 接着从身边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四颗药丸把两颗纳入口中,嚼了几下,敷到白继善左肩针孔上,随手把另外两颗药丸递给王有福,说道: “王长老把这两颗药丸给白长老服下,大概有盏茶工夫,就可以清醒了。” 王有福接过药丸,依言纳人白继善的口中。 常清风伤势极重,这时已由言凤姑喂他服下伤药,经独角龙王助他运行真气之后,已可自行坐起,闭目调息。 育风姑不信被常清风独门暗器天蝎针所伤的人,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外人能救治得了。 当然丐帮帮主李铁崖和王有福也有同样的心情,因此喂白继善药丸,大家都盯注着白长老,看他是否真能在一盏茶工夫清醒过来? 厅上登时静了下来,盏茶工夫,转眼就到,白继善昏迷的人,果然在这时候,倏地睁开眼来,口中咳了一声,翻身坐起。 王有福喜道:“白长老果然醒过来了,哦,你快运气试试,是否还有什么地方……” 丁少秋笑道: “白长老只是中了一支毒针,针已取出,体内剧毒已解,应该不会有什么了?” 白继善望望丁少秋,朝王有福问道: “王长老,这位……” 王有福哦了一声,笑道: “白长老方才中了常清风一支毒针,是这位朋友施救的。” 他们说话之时,独角龙王敖天佑已经缓步朝丁少秋走来,含笑问道: “这位老弟,老夫好像在那里见过,尊姓大名,可以见告吗?” 他虽在含笑说话,但两道熠熠眼神盯着丁少秋,好像两把利剑,要刺穿丁少秋的面具一般! 丁少秋抱抱拳道:“前辈见询,可否到外面去说?” 敖天佑嘿然道: “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弟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可以吗?”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说道: “我小兄弟要你到外面来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是不是怕了?” 分明有人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 敖天佑双目乍睁,洪笑道: “敖某一生怕过谁来?出来就出来。” 一面朝丁少秋冷嘿一声道: “老弟原来还有帮手等在外面,好,咱们出去。” 话声一落,手拄龙头杖当先大步往外行去。 丁少秋听得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自己几时有帮手在外面了?心中想着,也就跟在独角龙王身后往外走去。 李铁崖、言凤姑等人因独角龙没叫大家跟出去,这位名满天下,桀骜不驯的东海龙王,脾气古怪,自然没人敢跟出去了。 丁少秋刚跨出门口,只见独角龙王忽然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倏地凌空飞起,朝墙外划空飞射出去,心中暗暗奇怪,也立即吸气长身,跟着纵起,但见独角龙王身化长虹,一直朝东首激射而去,一时觉得好奇,也就一路跟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衔尾急追,差不多奔行了盏茶工夫,少说也已奔出十来里路,前面正在奔行中的独角龙王忽然站定下来,嗔目喝道: “尔是何人,还不给老夫现出身来?” 他话声方落,突听身后响起嘻的一声轻笑,说道: “你这条老泥鳅还是这样火爆脾气,小老儿不就站在你身边吗?” 独角龙王倏地回过身去,目光一注,孑觉赫然大笑道:“我当在敖某面前装神弄鬼的是什么人,原来是你老酒鬼。” 丁少秋看到老哥哥忽然在独角龙王身边闪出,心头不觉暗暗哦了一声,难怪独角龙王方才说自己外面有帮手,出来之后,就一路吸气疾追,果然是老哥哥把地引出来的。急忙举步走上,一面从脸上取下面具,朝独角龙王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 “晚辈丁少秋见过敖前辈。” 敖天佑目光一注,点头道: “老夫想起来了,小兄弟是自鹤门下,对不?” 丁少敌道:“上次多蒙敖前辈解围,晚辈还没向前辈致谢呢。” “呵呵!”独角龙王大笑道: “小兄弟小小年纪,能接得下飞云羽士一掌一拂,已是异数,老夫只是从旁劝说,何足挂齿?” 老哥哥咦道:“你们原来早就认识了,早知道这样,老哥哥就不用出面了。” 独角龙王目注老哥哥问道: “老酒鬼,盛世民等六人,可是你杀的?” “我?”老哥哥用手指指鼻尖,偏着头笑道: “不是小老儿说你,你这老泥鳅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小老儿一生几时用过长剑,南天一雕等人明明是死在剑下的,这笔帐怎么也记到小老儿的头上?” 独角龙王唔道:“那会是谁?有这般神奇的剑法?” 老哥哥嘻的笑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独角龙王目中神光一闪,落到丁少秋的身上,说道: “老酒鬼,你说是丁小兄弟杀的?” 老哥哥道:“你不相信?” 独角龙王微微摇头道: “丁小兄弟天资过人,虽曾接下飞云羽士一掌一拂。但当时飞云羽士只不过用了两三成力道,丁小兄弟最多也仅能和盛世民等六人中任何一个打成平手而已,若说一招剑法杀死六人,老夫就无法相信了。” “嘻嘻!”老哥哥耸着肩膀,低笑道: “这就是你老泥鳅眼光太短浅了,古人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小兄弟杀他们六个,就像杀鸡一样,不,不,杀鸡还是要一只一只来的,应该说就像割草一样,一刀过去,就割上一大把,嘻嘻,附和天南庄的贼党,就像是莠草,割之务尽,才能天下太平。” 独角龙王勃然变色道:“老酒鬼,你也别小看天南庄了。” “哦!嘻嘻,对不起。” 老哥哥耸着肩,连连拱手道: “小老儿忘了你老泥鳅也是被天南庄请去了,不过自古邪不胜正,要是白莲教能成大事,徐鸿儒早就成功了,还轮得到姬七姑这婆娘吗?” 独角龙王微哂道:“老酒鬼,就算你神通广大,通天澈地,也总究是一个人,你知道姬七姑邀了些什么人吗?” “嘻嘻!”老哥哥笑道: “老泥锹,你弄错了,小老儿不会插手的,这些人在劫难逃,自有小兄弟、小妹子他们去料理,咱们管这些闲事做什么?不过小老儿和你老泥鳅相交一场,也要奉劝你一句,及早抽身,免作在劫之人,否则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独角龙王哼道:“你这是恐吓老夫吗?” “唉,你这人!” 老哥哥耸耸肩道:“小老儿是片好心,姬七姑自作孽,不可活,你老泥锹也是修炼了千年的人精,还要淌这场浑水作甚?”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 “老酒鬼,你说得固然不错,只是……” “喂,这样好不?” 老哥哥用力搔搔头皮,看了丁少秋一眼,才道: “我叫小兄弟练一招剑法给你瞧瞧,你认为还强差人意,就不再管天南庄的闲事,你说如何?” 这话虽然说得很含蓄,但言中之意就是说:“小兄弟练一招剑法给你瞧瞧,你如果不能破解,就该知难而退了,” 独角龙王自然听得懂,不觉呵呵一笑,点头道: “你老酒鬼这样说了,我能不同意吗,何况我也正想瞧瞧小兄弟的剑法,近日精进到如何境界了?” 老哥哥耸耸肩,朝丁少秋说道: “小兄弟,还不快练?” 丁少秋也早巳听出老哥哥的口气来了,要练自然得练崆峒九剑的最后一剑。当下答应一声,缓缓褪下青布囊,取出倚天剑来。 剑还没有出匣,独角龙王口中咦了一声道: “倚天剑,此剑不在江湖出现,已有百年之久。” 老哥哥嘻的笑道: “这叫做古剑倚天,应劫而出,邪魔外道,在劫难逃。” 独角龙王听得默然不语——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丁少秋缓缓掣剑在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前辈请多指教。” 话甫出口,身子一直,长剑已脱手飞出,长剑刚一脱手,就剑光暴涨,化作一道银虹,朝前刺空激射而去。 丁少敌对这招剑法虽已领悟,究竟并不熟练,不大放心,困此演练之际,凝聚功力,使出十分力道,尤其目注长剑,没待它飞出三丈,慌忙右手向空招去。 这一招,但见激射出去的剑光,矫若神龙摆尾,倏地回过i头来,朝丁少秋手掌飞来。 他招手之际,不免慌张,但已看得独角龙王敖天佑瞪大双目,轻咦道:“以气驭剑,丁小兄弟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以气驭剑……” 他话未说完,丁少秋招手收回来的长剑脱手飞出,不,长剑刚飞到他身前之际,又随着他右手横扫而出,在一丈方圆的—上空划了一个圈,才落到他手上。 丁少秋随即返剑入鞘,躬躬身道: “晚辈献丑了。” 独角龙王仰长笑道: “好、好,丁小兄弟果然要得,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咱们老一辈的是应该退休了。”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又道: “小兄弟虽然己得崆峒心法,但时日尚浅,要破七层阴极真气,只怕还要多下功夫,何况姬七姑邀约而来的奇能异术之士不在少数,不可大意了。” 话声一落,左手大袖一层,人如巨鹤凌霄,划空飞射而去,瞬息之间,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哥哥嘻的笑道: “老泥鳅终于给咱们说服了,只是他临走时说的几句话,倒是实话,你可要三思斯言。” 丁不秋连忙应了声“是”,抬目道:“老哥哥……” 他只叫出“老哥哥”三字,但目光一瞥,那里还有老哥哥的人影?心知老哥哥已经走了。 他因自己把独角龙王引了出来,独角龙王一走,鄢茂元、常清风两人又身负重伤,言凤姑不但失去靠山,而且天南庄设在这里的招待站,也就垮了,自己用不着再回进去了。一念及此,立即朝两位姑娘隐身之处飞来。 这里是起居室一排屋宇的后面,丁少秋离开之时,叮嘱姬青萍、池秋凤两人在这里的,如今他赶着回来,目光掠过,却不见两人的影子,心中还并不着急,因为这时除了言凤姑,已经没有对方的高手了,何况言风姑面对丐帮帮主李铁崖,已是孤掌难鸣,纵然发现两人,也没有能力把两人擒回去。 那么两人不在这里等候自己,很可能因等得时间稍久,不耐烦了,四处去找自己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立即长身掠起,跃登屋脊,举目朝四处眺望,这时二更已尽,三更半夜,这片大宅院黑压压的房舍,不见一处灯光,自然更没有半点人声,她们两个会到哪里去了呢? 丁少秋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双足一顿,纵身掠起,穿房越脊,在每一进房屋上细心搜索。 他看到丐帮另一位长老姜长贵率领丐帮二十名弟子,在大天井左首长廊下歇足,可见他们帮主李铁崖等人尚未离去。 前进既然没有两人踪影,自己不如到后进去找找看,当即转身又朝后进掠去。 他由左而右,再循着每一进房屋,一路找到后进,依然毫无眉目,而且据自己日耳并用,所经过的房屋,确实是没有人住的空屋,只要屋中有人,岂会听不到一点呼吸声音? 现在整座大宅院,几乎已经踏遍了,还是找不到人,心中不由急了起来,举目看去,和后进相连接的,是一座广大的花园,树木蓊郁,隐隐还有楼阁,一时无暇多想,纵身掠上墙头,朝园中飞落。 园门内是一条铺着白石板的大路,丁少秋无细看,一路循着石板路飞行,查看可有两女的踪影?但见整座花园占地极大,所有楼台亭阁,俱是一片黝黑,不见灯光。 正在奔行之间,瞥见右首一片枫树林中,似有一点灯光隐隐透出,不,似有一个女子的嘶声尖叫之声,隐隐传来! 丁少秋心中一惊,立即身似飘风,穿林而入! 林间有一条小径,曲折通向一透围着清水砖墙的楼字,一点灯光,正是从楼宇窗口透出,现在已不闻女子尖叫声了。 丁少秋艺高胆大,双定点动,一道人影穿林而出,轻轻落到楼宇窗前,还没朝里看去。 只听一个明森尖细的声音笑道: “两个小宝贝。在这里叫是没有用的,只要侍候得祖师爷高兴。这辈子你们就可以风风光光的过惬意日子了……”话声甫落,忽然回身喝道: “窗前是什么人?” 丁少秋听得暗暗一惊,自己飘身落地,已是极轻,这入耳朵倒灵异得很,心中想着,人已悄悄隐人窗下,侧脸凝目朝里看去。这一看,真把丁少秋看得心头狂跳,怒不可遏。 原来窗内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的宽敞的卧室。这时桌上正点着一支儿臂粗的红烛,一个身穿墨绿道袍的老道人,面向着卧榻正在宽衣解带。 卧榻上,正有两个赤裸身子的女子,被紧缚着四肢,一动不动,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这两人秀发披散,双目紧闭,那不是姬青萍、池秋凤还有谁来? 丁少秋那还容缓,左手朝前挥出,砰然一声,破窗飞人,口中大喝一声:“该死的淫贼,还不给我躺下?” 右手抬处,连鞘长剑闪电朝绿袍老道背后点去。这一下他是急怒交进,出手奇快无比,从破窗而人到点出剑鞘,当真动作如电。 但那绿袍老道却也不是等闲人物,他已经脱下绿色道袍,随手朝后挥出,人已一下从横里闪出,右手一探,抓起长剑,随即一下转过身来,两道阴绿的眼睛落到丁少秋身上,口中发出尖细的笑声,说道: “小子,你闯进来作甚?难道没听师长说起过阴山祖师的为人,想要英雄救美?嘿嘿,阴山祖师今晚心情很好,年纪轻轻,生命是宝贵的,别随便丢了,好了,你快出去吧!” 他这一转身,丁少秋才看清楚,此人脸长如驴,白眉下垂直到眼角,鹰鼻阔嘴,双颧突出,脸色红润,白发飘胸,本来颇有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之慨;但最使人觉得诡异的是他双目之中,绿光瞵瞵,阴森可怖,再听他自称“阴山祖师。” 丁少秋心中忽然一动,暗道: “对了,这老道原来就是自称阴山老祖的闻人希,江湖上传说他精擅采补,是个老淫虫,今晚我要为世除害。”心念转动,目中射出两道逼人精光,沉喝道: “闻人希,你淫恶滔天,今晚季某要为世除恶,你可以亮出剑来。” 这话,阴山老祖闻人希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人对他说了,听来觉得甚是新鲜,不由睁大一双绿阴阴的眼睛,赫然尖笑起来,忍不住问道: “小子,你是那一门派门下?” 丁少秋因二女玉体裸露,昏迷不省人事,不欲和他多说,锵的一声抽出倚天剑,喝道: “季某华山掌门是也,老淫贼,你授首吧。” “倚天剑!” 阴山老祖虽没把丁少秋放在眼里;但倚天剑神兵利器,可在他眼里,口中说出“倚天剑”三字,人已一晃而至,右手一探,劈面朝剑柄抓来。左手用剑鞘(他长剑并未出鞘)点向丁少秋胸前“捣尾穴”。这一记夺剑手法,奇快绝伦,令人目不暇接! 丁少秋身形向右一侧,左手握着的剑鞘划起一个小圈,化解对方袭来的剑鞘,但听“嗒”的一声,两支剑鞘交击,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下可把阴山老祖看得大为惊异,心中暗道:“这小子居然能和我平分秋色。” 他心念方动,丁少秋大喝一声,剑光乍闪,宛如灵蛇缠颈,朝他肩上削来。 丁少秋既已知道阴山老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出手一剑,当然要使最厉害的剑法。 阴山老祖今晚当真阴沟里翻船,他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匆忙之间,吸气后退出去寻丈来远,骇异的道: “小子,你不是华山派的人,你……会是崆峒乙清的传人,这老不死还……还没有死?” 他阴山老祖一生傲视江湖,只有在四十年前败在乙清老道长的剑下,当时不是逃得快,早就没命了,因此认得出丁少秋使的正是“崆峒九剑”剑法。 丁少秋一剑落空,冷然道: “你可是怕了?” 阴山老祖心头纵然不无顾忌,但数十年积怨,和今晚丁少秋闯进来破坏他的好事,自是极为愤怒,双目绿光暴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厉笑道: “很好,小子,你就算是利息吧,祖师杀了你,再找乙清老贼算帐。” 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凌空作势,长剑遥遥对着丁少秋刺了三下。 他虽然只是遥遥作势,但丁少秋立时有了感觉,只觉三缕极细的阴寒之气,已朝自己身前激射而来,劲力之强,宛如从强弩射出来的三支长箭。 丁少秋长剑一圈,剑凝“乾天真气”,把对方三缕阴寒剑气一下化解无形。但就在丁少秋长剑堪堪圈出,阴山老祖忽然尖笑一声,人如魅影,一下欺近过来,手中长剑一下幻出十七八支长剑,从四面八方密集刺到! 这一下采得突然,丁少秋长剑堪堪圈出,再待遇剑护身,已是不及,好个丁少秋,就在瞬息之间,把倚天剑迅交到左手,(敌人欺近身来,四尺长剑已无用武之地) 朗喝一声,右手指处,挥出一道青朦朦的剑光,绕身而起,(他身边还有一支三寸长的寒铁青霓剑,是乙清道长所赐)寒芒四射,森寒剑锋,比方才阴山老祖从剑上逼出来的三缕阴寒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听一阵嗤嗤轻响,青光闪处,把阴山老祖十七八支剑影削得片片堕地! 阴山老祖眼看自己一支长剑被对方寸寸截断,心头又惊又怒,左手拍出一记掌风,双足一点,纵身穿窗而出。 丁少秋早已存下为世除害的决心,岂会容你穿窗逃走,口中大喝一声:“老淫贼,你还往那里逃?” 右手一抬,青霓剑脱手飞出,朝阴山老祖背后激射过去。 阴山老祖几十年来,从未有今晚这般狼狈的,不但长剑被人家削断,而且还要穿窗逃走,他堪堪穿出窗口,陡觉身后有一道剑光衔尾追来! 他简直弄不懂方才丁少秋倚天剑明明已经施展不开,何以还会有一道寒气浓重的青光,破了自己剑招?这道剑光居然还能脱手飞出,难道这小子练成了以气驭剑之术? 阴山老祖究是魔头中的魔头,心念闪电一动,人已吸气上升,一下窜起三尺来高,青光从他脚下直射出去,等到射出一丈多远,没追上阴山老祖,丁少秋无暇理会,招了下手,飞出去的青霓剑,掉转头朝屋中飞去。 阴山老祖提吸真气,把身子提升而起,停在窗户上首三四尺光景,他虽没看见丁少秋招手,但一道剑光掉头朝屋中飞回去,正好从他脚下经过,他右手还握着八寸来长的一截断剑,这时运足功力,对准飞回采的剑光砸了下去。 这一砸,可以说是他的全力一击,力逾千钧,但听叮的一声大响,青霓剑居然被他击落,一道青光,化作尺余长一柄短剑,跌堕地上。 阴山老祖没想到自己会一击奏功,把短剑砸落,心中大喜过望,急忙身形一沉,正待伸手拾取。 丁少秋骤然被阴山老祖击落青霓剑,自然猛吃一惊,眼看阴山老祖飞身落地,要去拾取青霓剑,心头又惊又急,口中大喝一声,用力朝前招去。 说也奇怪,他这用力一招,跌落地上的青霓剑好似通灵的一般,居然一跃而起,又化作一道青虹,朝窗口飞入落到丁少秋的手中。 阴山老祖刚刚伸出手去还没捡到,短剑忽然又跃了起来,他究竟见多识广,心知丁少秋会被自己击落短剑,只是初学乍练,还不能完全控制,但落而复起,是对方施展功力把剑收回去,对方虽然会而未精,但只要此剑一与对方真气相合,就会化作剑光,自己下手不及,可能反为所伤,因此立即一吸真气,往后疾退丈余,果然在他疾退之际,青霓剑已化作一道青光,飞入窗中。 阴山老祖心中暗道:“这小子有一长一短两柄利器,又练成以气驭剑,看来祖师爷很难讨得了好。” 一念及此,顿顿脚,飞身就走。 丁少秋收回短剑,返剑入匣,一手持着倚夭剑穿窗追出,目光四射,那里还有阴山老祖的影了?想不到自己居然,扣之间,就把名震八荒的老淫魔阴山老祖闻人希吓跑,可见这老贼见机得快,才能活到现在。 当下返身入屋,缓缓朝榻前走去,姬青萍、池秋风两人赤身露体,被老贼紧紧缚住手脚,“大”字形仰卧在榻上。 这两副上帝的杰作,宛如两个白玉雕刻的艺术精品,峰峦毕露,晶莹细腻,光致无暇,直把血气方刚的丁少秋看得面红耳赤,血脉愤张。 他不敢多看,但又不能不看,缚住他们双手、双脚、和腰、股间的绳索,不但坚纫无比而且因时间较久,又有过挣扎才会深陷肉中,除了只能用手解结,无法用剑把它挑断。当下只好耐着心从她们由颈及肩、腰、股、手脚,把一个又一个的死结慢慢解开。 替这个解好了,又要命解另一个,这真是既香艳,又刺激的苦差使,等到两人马上的绳索都解开了,丁少秋已经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站起身,用手背拭了把额头汗水,长长吁了口气! 再从卧榻边上,找到两位姑娘的衣衫,替她们放到身边,然后拉过一条薄被,盖到她们身上,才伸手在两人身上拍了俩掌,解开她们被闭的经穴。 两位姑娘嘤咛一声,同时张开眼来。 丁少秋忙道:“不可动,等我出去之后,赶快穿好衣衫再说。” 说完,急忙从窗口穿了出去。 他刚刚穿窗而出,只叶两位姑娘在屋中忽然惊叫起来,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敢情她们一下掀开薄被,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才尖叫出声的。 一阵工夫,两位姑娘结束停当,双双从窗口跃了出来,看到丁少秋站在窗外,两人都胀红了脸,目含泪水,异口同声的叫了声:“丁大哥……”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不约而同的扑入丁少秋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丁少秋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揽着两人香肩,柔声道: “你们快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姬青萍抬起头,问道: “是大哥赶来救我们的?那该死的老贼呢?” 丁少秋道:“给他逃走了。” 池秋凤恨恨的道: “大哥没有杀死他吗?” 丁少秋道:“你们当这老贼是谁?他就是阴山老祖闻人希,武功极高,能够把他赶跑,已经不错了,那时你们穴道受制,还被绳索缚住手脚,我怎好去追他?” 姬青萍眨眨眼睛,道: “大哥,你一定要给我杀了他。” “对。”池秋风接着道: “不杀了他,今后我们还能做人?” 两人依偎在丁少秋怀里,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丁少秋因她们受了惊,自然不好推开她们,一面安慰的道: “你们就是不说,下次遇上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这老淫贼淫恶滔天,杀他,可以说为世除害。” 姬青萍身躯一阵颤抖,张目问道: “大哥,……我们是不是……失去了清白……” 池秋风道:“我们真要失去清白,那就生不如死了……” 两位姑娘忽然又在他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丁少秋忙道:“两位妹子,你们怎么了?你们好好的清白之躯,白玉无暇,怎么会…… 会……”一时之间,当着两位姑娘,难以启嘴,接着道: “这样想的?” 姬青萍抬起头,胀红了险问道: “大哥,你说我们真的没有……没有……被老贼……” 池秋凤接口道:“大哥,我们……没被他……奸污……” 最后两个字在十分难以开口的情形下,说得比蚊子叫还要轻。 丁少秋搂着她们香肩,说道: “真的没有,你们是清白的,我赶来的时候,老贼刚点了你们手脚,你们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 姬青萍拭着泪水,说道: “但……但……” 池秋风道:“是啊,我们……我们……” 丁少秋被她们两个火热的娇躯一左一右紧紧偎在胸前,早巳汗流浃背,柔声道: “你们要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们只管说出来好了。” 姬青萍把一颗头埋在他肩窝里幽幽的道: “大哥,今晚的事……” 丁少秋忙道:“你们只管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姬青萍扭了一下身子,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咯!” 丁少秋道:“那你……” 姬青萍把头埋得更低,幽幽的道: “我和秋凤妹子,都是女孩儿家,今晚……我们都给你看见了,你……还替我们解开绳索,我们……我们……” 丁少秋柔声道: “我是大哥,对不,方才是救人要紧……” 池秋风双手抱着他肩膀,猛摇着头道: “不对,不对!” 丁少这一怔道:“我那里说错话了?” 池秋凤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都给你看到了,大哥,我们只有……只有永远跟着你了……” 姬青萍连忙接口道:“秋风妹子说的,也是我要说的,我们两人今后就是你的人了……” 丁少秋听得心头一阵狂跳,忙道: “两位妹子,这是你们终身大事……” 姬青萍低着头道: “大哥,我们从天南庄偷偷的出来,早就决定了的,何况今晚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你要不要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人了。” 池秋凤也道:“大哥,这些,我们早想和你说的,也好表白我们的心意,我们是认真的,大哥你不会不要我们吧?” 她缓缓抬起头来,红馥馥的脸上,霎着一双清澈的大眼,流露出一片羞涩的期待神色,是那么的真挚,那么的脉脉含情! 丁少秋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道: “两位妹子,这样多情,丁少秋极为感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这是终身大事,我上有老祖父、父母,还有扶养我长大的大伯母,至少也要禀明他们四位老人家才行,所以我想在没有禀明他们之前,我们仍以兄妹相称,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姬青萍也抬起脸来道:“只要大哥心里有我们就好,我早就在心里起过誓,就算不做丁家的人,我也要做丁家的鬼……” 丁少秋俯下头轻轻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说道: “你干么说这些话,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姬青萍羞涩的“嗯”了一声,赶快躲开脸去,心里却感到甜甜的。 丁少秋拍了拍两人香肩,轻笑道: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三人走出院子,月光如洗,还不过三更多些,丁少秋领着二人走在枫树林间的小径之中,一面哦了一声,问道:“你们怎么会遇上阴山老祖的呢?” 池秋凤抢着道:“大哥走了之后,我们一直等在那里,过了好久,依然不见你回来,我们放不下心,悄悄跃登屋脊,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尖笑,就是那老贼说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天南庄的人,站在这里作甚’? 青萍姐姐冷声道: ‘你管我们是谁?’老贼双目绿光闪烁,盯着我们,桀桀笑道: ‘原来还是两个小姐,妙极。’ 我听他口气不善,就和青萍姐姐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要加以戒备,一面说道: ‘别理他,我们找大哥去。’老贼问道: ‘你们大哥是什么人?’青萍姐姐道:‘我们大哥,就是华山派掌门人。’老贼微哂道:‘华山派式微已久,掌门人的武功,做我徒弟还差了一大截,这样好了,你们可以拜祖师爷为师,随我回转阴山,包你们学到独步武林的绝技……’我说:‘我们才不稀罕呢。’老贼尖笑道: ‘你们知道老道是什么人吗?’青萍姐姐道:‘我们管你什么人?秋妹,我们走。’老贼呵呵一笑,拦在我们前面,说道: ‘老道就是阴山老祖,你们总听师长说过吧?今晚是你们仙缘巧合,遇上老道,又得老道垂青,看上了你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要随我回阴山去了。’我说:‘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到阴山去?’说话之际,我们顿顿足,连袂飞掠而起,一连几个起落,掠出十数丈外,等我们落到地上,前面丈许光景,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那不是老贼还有谁来? 先前我和青萍姐使眼色的时候,就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早已把太阴针、透骨针取在手上,这时眼看老贼依然挡在前面,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我们脚下丝毫未停,继续朝前走去,左手扬处,两把飞针同时出手,朝他激射过去。 那老贼连动也没动,两把飞针打到他那件绿袍上,一闪而人,就像泥牛入海,没有了踪影,只听老贼尖声笑道:‘两个小宝贝,你们这点小玩意,如何伤得了祖师爷,好了,随祖师爷走吧!’我们眼看飞针失灵,正待拔剑,那知老贼话声一落,双手一张闪电抓来,我们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糊里糊涂的被他一手一个挟起就走,带到这里,双手双脚都被缚了起来,后来……好象被他拂中穴道,就不知道了。”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吁了口气道: “要不是大哥赶到,我们真不堪设想……” 丁少秋笑道: “现在已过去了,你们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姬青萍问道: “大哥,今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你还没有说给我们听呢。” 丁少秋心想自己杀死古灵子的事,池秋凤迟早总会知道,不如由自己告诉她的好,这样一想,就举目看去、自己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荷花池边上,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亭子里休息一会,这段话说来可长哩。” 当先走向石亭,招呼二女一起在石凳上坐下,就把自己如何在运功之际发觉气机不顺,显是被人在茶水中下了毒,起身下床,又发现房门竟是铁铸的。自己如何划破铁门,又有两管黄蜂针朝窟窿中射入…… 姬青萍气道: “这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呢?” 丁少秋笑道: “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 接着又从自己如何破门而出、落到地上,才知已落在五大高手的包围之中…… 池秋凤紧张的道: “这五个高手是谁呢?” 丁少秋就把围着自己的五人说了出来。 姬青萍口中啊了一声,担忧道:“大哥那怎么办呢?” 丁少秋道:“还有更急的事呢,盛世民要我束手就缚,这时你们那扇房门打开了,老苍头一手一个挟着你们走出,胁逼我放下长剑,原来他竟是昔年横行江淮的独行大盗驼背邓峰。” 姬青萍道:“大哥,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池秋凤急着想听下文,问道: “后来呢?” “你们中了他的迷毒,自然不知道了。” 丁少秋又把自己在情急之下,脱手掷出长剑,杀了邓峰,那围着自己的五人,眼看自己长剑脱手,正是最好的机会,不约而同五件兵刃一齐出手,朝自己急攻过来,那知自己这一记掷出长剑,竟暗合久练无功的一招剑法,招手就把长剑招了回来,正好五人一起攻到,自己无暇接剑,只好圈手挥出…… 姬青萍道:“你徒手能硬接他们五件兵器吗?”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 “这一圈一挥在我来说,只是本能的反应,那知飞回来的长剑却受到我真气的导引,刹那间剑光暴长,随着我挥出的右手,盘空一匝,又回到我手中……” 姬青萍眉毛一挑,问道: “把他们五人的兵器都削断了,对不?”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一直没有练成的一招剑法,竟会在这一刹那间豁然贯通,长剑居然随着我这一圈一挥,盘空飞出,剑气进发,光芒耀目,令人睁不开眼睛,那五人的兵器立被绞成碎片,五个人也被剑光拦腰截断……” 池秋凤骇然尖叫道: “大哥,我师父被你杀死了?” 丁少秋歉然道: “秋妹子,我很抱歉,我也并不想伤人,当时在令师等五人围攻之下,情急发招,收不住势……” 姬青萍道:“是啊,这也怪不得大哥……””师父……嗬,嗬,嗬……” 池秋凤双手掩面,站起身急奔而去。 “秋凤妹子……” 丁少秋急忙起身追去,姬青萍也紧跟着丁少秋身后奔来。 池秋凤一直奔到前进左首院落,冲进起居室,但见地上血迹殷然,但南天一雕和师父等人的尸体业已不见。想起师父教养之恩,不觉双膝一屈,哭拜下去。 丁少秋缓缓走到她身后,伸手拍拍她肩膀,柔声道: “秋凤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令师投效天南庄和天下武林为敌,迟早总会玉石惧焚的,你也不用难过了。” 池秋凤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垂泪道:“大哥,我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 一下扑入丁少秋怀里,又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丁少秋揽着她娇躯,只是柔声道: “你别再哭泣了,哭也无益。” 姬青萍道:“秋风妹子,当时大哥不挥出这一剑的话,在五个高手围攻之下,大哥还有命吗,我舅舅不是也死了吗,你看我有没有哭,舅舅从小就疼我,对我也很好,但我们既然脱离天南庄,就是正邪不并立,我舅舅和令师即使不死在大哥剑下,也会死在别人剑下的,八月中秋那一场大会,正邪双方,不知要有多少人丧生呢。” 池秋凤终于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珠,点点头道:“我知道。” 丁少秋忙道:“好了,我们走吧。” 第三天中午时光,赶到高河埠。 这是一个相当繁荣的镇集,因为南通安庆,北通桐城,这里是中间站,来往的商旅,不在这里住店最少也得打个尖,就因为这样,高河埠茶楼、酒肆、客店,无一不有,这样一来,两条街就热闹了起来。 丁少秋三人就在一家饭店里打尖,点了饭莱之后,伙计也退了下去,姬青萍悄声道: “大哥,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呢!” 丁少秋笑道: “他们已经跟踪我们三天了。” 池秋凤惊奇的道: “我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发觉呢?” 丁少秋道:“他们有三个人,轮流着跟在我们身后,你自然不会发觉了。” 姬青萍道:“大哥早就发现他们了吗?” 丁少秋含笑道: “这点跟踪方法,只要稍加留意就可发现。” 池秋风道:“大哥,要不要把他们打发了?”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 “不用,看他们跟踪下来的目的,不外乎两点,一是要知道我们的去向,但我们赶去黄山,对方早已知道。这第一点就不存在了,第二,是他们有后援赶来,怕找不到我们,关于这一点,他们就算有高手赶来,我们也不在乎,就让他们来好了,在后援的人还没有赶到之前,何必去为难这些不堪一击之人。” 池秋凤斜睨着他,甜笑道: “有大哥这样本领的人,才可以说这样口气的话,我们就不敢说了。” 只听邻桌有人沉嘿了一声。 池秋凤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头戴阔边凉帽,手中提着一个竹篓,极似渔夫的矮胖老人起身朝门外走去,看到的只是他的后形而已。 姬青萍悄声问道: “方才冷嘿的就是走出去的老头吗?” 池秋凤点点头道: “很可能是他。” 姬青萍披披嘴道:“下次再给我遇上,非教他识得厉害不可!” 丁少秋微笑道: “这老人家一身功力,只怕合你们两人都不是他对手呢!” 姬青萍道:“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丁少秋道:“他出门时,只是平常走路,但却脚不点地,如同行云流水,极其自然。” 姬青萍道:“真可惜,早知这样,我一定要斗他一斗。” 丁少秋笑了笑道: “他既然在这里现身,你还怕遇不上他吗?” 说话之时,伙计替三人人上饭菜,三人也就低头吃了起来。 饱餐之后,付帐出门,刚出高河埠,老远就看到大路有首一棵大树下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丁少秋认识的有三个半。 那是言凤姑、常清风、鄢茂元、另外半个,就是刚才从饭店走出来的那个矮胖老者,头戴阔边凉帽,须眉已白,脸色黝黑,身穿蓝布短衫裤,左首腰间挂一个竹篓,右手持一支细长钓竿,如果不和三人站在一起,只是一个钓鱼的渔夫而已。 姬青萍看到这四人,不禁冷哼一声道: “他们果然在等着我们。” 池秋风道:“看来还有一场厮杀呢!” 丁少秋叮嘱道:“你们且莫妄动,可能他们的后援还未到呢!” 姬青萍道:“难道我们还怕了她们不成?” 丁少秋道:“我们只管过去,但要装作不见,别理他们,看他们如何?一切自有我会应付的。” 于是由丁少秋领头,姬青萍、池秋凤跟在他身后,昂首阔步朝大路行去。 大树下四人好像是在遮阳的地方休息,直到丁少秋等三人渐渐走近,相距不过两丈来远,岳麓观主常清风拂尘一挥,喝了声:“三位请留步。”,丁少秋目光一抬,问道: “道兄有何见教?” 常清风深沉一笑道: “阁下可是自称华山派掌门人的季少游吗?” 丁少秋豁然笑道: “道兄说得一点不错。” 常清风目光一扫姬青萍、池秋凤二人,阴笑道: “那么这二位该是姬青萍大小姐和古灵门的池秋凤姑娘了?” 丁少秋怕姬青萍开口,忙道, “不是。” 常清风道:“那么她们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他们是我两个小兄弟一个叫祁青莲,一个叫时秋枫……” 常清风点头道: “那就错不了,好,我问你,你们曾在水家湖大宅投宿,盛庄主等六人遭人杀害,可是你们三人下的毒手?” 丁少秋嘿然道: “在下记得那晚你们硬说是丐帮李帮主杀的,结果还大动干戈,独角龙王敖前辈曾说凭李帮主一个人要杀死他们,还没有这份能耐,季某一个人有这份能耐吗?你们找不到真正杀人的人,于是如今又赃栽到季某头上来了,在下真不知道道兄是何居心?是不是只想找个人顶罪,好向上面交差?” 这时矮胖老者忽然走上几步,沉喝道: “年轻人,证据确实,你还狡辨什么?”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微哂道:“老丈如何称呼?” 矮胖老者双目一瞪,大声道: “老子山无名渔父就是老夫,北峡老人夫妇,和你何怨何仇?老夫立誓要为他们讨回血债才来的,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 姬青萍叫道: “大哥,让我来伸量伸量他。” 她一开口,就露出少女声音来。 言凤姑、常清风互看了一眼,暗暗点着头。 丁少秋一摆手道: “不用,你们只管站着就好,” 一面抬目朝无名渔父问道: “你要如何动手?” 无名渔父一掂手中钓竿,说道: “你手里不是拿着剑吗,老夫会等你亮出剑来再动手。” “哈哈!”丁少秋突然目射精光,朗笑一声道: “在下剑在囊中,随时都可以出鞘,只不知你老子山无名渔父需不需要季某拔剑?你要动手,尽管出手好了。” 这话在无名渔父听来,自然说得很狂,沉嘿一声道: “很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来不来得及拔剑?” 口中说着,手中钓竿一抖,咻的一声,顿时在空中幻起八九条竿影,朝丁少秋当头抽落。 丁不秋只侧了下身,就让过去了,他连剑也未拔,右手抬处,连鞘长剑已闪电般点出,九缕尖风同时朝无名渔父身前九处大穴袭到。 无名渔父不禁一呆,赶紧往后跃退一丈光景,目光如炬盯注着丁少秋嘿然道: “好剑法。” 他只说了三个字,身形已倏然欺来,手中钓竿连扬,一片竿影像漫天雨丝般洒洒飘飞,绵密无间! 丁少秋展开避剑身法,进退之间,不出三步,但咻咻竿影,只是在他身边擦过,连半点衣角都沾不上,但丁少秋每一出手,都是九剑同发,虽然长剑不曾出鞘,光是从剑身上透出来的缕缕尖风就劲直如矢,快速如电,有时真还逼得无名渔父忙不迭的后退。 站在一旁观战的瞎子鄢茂元,侧耳凝神,听得暗暗惊异不止,心想:“无名渔父这一阵钓竿所挥出来的招式,几乎已绵密到毫无空隙,这小于是如何闪避开去的呢? “哦,这小子剑法竟然有这般快速,而且九剑同发,没有一记是虚招,无怪无名渔父除了闪避,毫无破解之法了。” 他仅凭听觉,分辨两人交手情形,已听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没法看到丁少秋的“避剑身法”,使他始终想不通丁少秋既不封架,何以能在无名渔父绵密的竿影下和人动手的? 两人不过片刻工夫,已经打出三四十招。 丁少秋使的只是“避剑身法”和“护华剑法”,和对方以快打快,虽能保持不败,但无名渔父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要想胜他,也非易事。 无名渔父心中也在暗想:“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剑法神速,身法古怪,一身所学在江胡上已算得是一流高手,怎会名不见经传?但以他这身功夫,若说盛庄主、古灵子、北峡老人夫妇等五人,是他杀死的,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就在此时,突听大树上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沉喝道:“你们给我住手!” 这句话声音不响,但听到每一个人耳中,宛如沉雷一般! 姬青萍更是如遭雷击,打从心里发出一阵颤动,暗暗叫了声:“会是姑老太太来了。” 池秋凤低低的道: “你怎么了?” 姬青萍附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是姑老太太来了。” 这时,正在激战中的两人业已停下手来,各自后退了三步。但就在他们后退之际,场中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头白发,鸩面瘪嘴的瘦小老妇人只身穿锦缎道袍,右手却拨着一串檀香木佛珠。 她,赫然竟是自称圣母的姬七姑! 丁少秋心中暗暗一震,暗道: “会是这魔头亲自赶来了。” 他迅即把剑囊交到左手,因为这老魔头才是他唯一的大敌,把剑囊交到左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剑来,及时应敌,他内心纵然感到紧张,但在外表上却丝毫不露,傲然抬目道:“你叫我们住手,有什么事吗?” 姬七姑对丁少秋的举止,显然十分注意,当然也明了他把剑囊交到左手的用意,但她并不在意,两道凌厉的目光紧盯着丁少秋,冷厉的道: “说,你是什么人?” 这时双方的人,(丁少秋一边是姬青萍和池秋风)都摒息凝神,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空气像是突然凝结了一般!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 “在下季少游,忝掌华山派。” 姬七姑冷然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季少游?那么你以为我是谁?” 姬七姑冷哼道:“你是丁少秋,对不?老身面前,你还不把面具拿下来。” 他会是白鹤门下的丁少秋?言凤姑、常清风、鄢茂元三人,都不觉听得一楞! 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丁少秋既然被她一口叫出来了,也就不用再装下去,口中朗笑一声,恢复了他原来的口音,同时也举手从脸上揭下面具,抱抱拳道:“圣母果然高明,看来在下确实不用在圣母面前一再戴这劳什子。” 姬七姑看了他一眼,脸色稍霁,问道: “你自称华山派掌门人,可是真的?” 丁少秋笑了笑道: “在下在圣母面前,岂敢谎言?在下这廿五代掌门人,乃是第廿四代代理掌门人齐师伯所传,岂可假冒?” “唔!”姬七姑微微颔首道:“你练成华山派失传的‘护华剑法’,这也是事实……” 接着又道: “我问你,盛世民、古灵子、荀吉、和北峡老人夫妇,还有驼背邓峰,这六个人可是你杀的?” 丁少秋昂然点头道: “不错,他们是死在在下剑下的,只是在下当时并无杀死他们之意,只是一时收不住势。” 这话听得言凤姑等人更是一怔,这六个人居然会是丁少秋所杀的! 尤其方才和丁少秋动过手的无名渔父心中更是十二万分的不信,这小于方才和自己打出三十招以外,除了身法古怪,剑法使得神速无比,但也别无奇处,他能一招之间杀死五大高手? 姬七姑看着丁少秋,颔首道:“你还算老实。” 这句话的口气,竟然有嘉许之意! 言风姑深觉奇怪,圣母对这小子居然会有如此容忍? 丁少秋道:“圣母问完了吗?” 姬七姑脸色倏地沉了下来,说道: “丁少秋,你祖父丁南屏,你师父松阳子,联合江湖各大门派,和我作对,他们只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你轻轻年纪,有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肯投效老身,你仍是华山派掌门人,而且你们丁家和白鹤门、武功门,我都可以不和他们计较,而且此后也可保存这两个门派,你认为如何?” 丁少秋自知绝非姬七姑对手,心想自己最好敷衍她一阵为是,这就说道: “圣母条件似乎不错。” 姬七姑道:“你同意了?” 丁少秋故意迟疑了下,才道: “在下既是华山派掌门人,此事自然要有派中长老一致同意才行,在下一个人也作不了主,至于武功、白鹤二门,也各有掌门人,在下更作不了主了。” 姬七姑沉哼道: “丁少秋,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身只是觉得你不失是个人才,才给你一个大好机会,你投效老身,老身不会亏待你的,你仔细考虑考虑。” 丁少秋为难的道: “圣母盛意,在下至为感激,在下说过,在下忝为华山派掌门人,一举一动,都代表华山派,在下投效圣母,岂不连华山派也投降了?此事不经敝派长老一致同意,在下如何能作主呢?” 姬七姑目光渐渐冷厉,哼道: “丁少秋,老身言出如山,天下武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已经别无选择。” 丁少秋心想:“看来她是逼我摊牌了。” 一面故意攒了下眉道:“圣母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姬七姑只哼了一声,忽然目光朝姬青萍投来,冷然革:“青萍,你过来。” 姬青萍吓得赶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丁少秋身子挡在姬青萍前面,说道: “她是找在下来的,我希望圣母不要逼她。” 姬七姑怒声道: “她是我姬家唯一的后代,自然要回到老身身边来,你站开去。” 丁少秋道:“圣母原谅,她若是肯回去,就不会逃出天南庄来了。” 姬七姑沉哼一声道: “没有人敢在老身面前强出头的,好,丁少秋,你既然真心喜欢青萍,老身可以作主,把她许配给你为妻,只要你投效过来,就是老身的曾孙女婿了。” 丁少秋俊脸不禁一红,说道: “圣母误会了……” 姬七姑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老身耐心有限,你到底如何,考虑好没有?” 丁少秋道:“在下还是一句老话,此事在下一人作不了主,要和派中长老商量之后,才能答覆。” 姬七姑怒声道: “你想不想活下去,难道自己也作不了主吗?” 丁少秋爽朗的道: “生死大事,自然是由在下自己作主。” 姬七姑道:“你如果拂逆老身,自己就作不了主了。” 丁少秋大笑道: “那倒只怕未必吧?” 姬七姑沉声笑道: “好,你如果在老身手下走得出三招,老身今天就暂时放过你。” 丁少秋大笑道: “圣母说来说去,还是要和在下动手了。” 姬七娘哼道:“丁少秋,老身赶来,原是取你性命来的,后来看你是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才有意把你收归门下,这是你最后的机缘,老身还是希望你仔细想想。” 丁少秋道:“兹事体大,在下一人实在无法答覆圣母。” “你真是憨不畏死!” 姬七姑脸有怒意,喝道: “好,那你是准备接我三招了,你亮剑吧。” 丁少秋抽出长剑,斜抱胸前,说道: “圣母请赐招。” 姬七姑杀人不眨眼,但说也奇怪,对这个青年却会有怜才之念,也许她手下都是些唯唯诺诺的人,很少见到傲骨天生,敢对她倔强的人,才感到人才难求。 但一想到自己对他如此优容,这小子却毫不领情,难道以为我不敢杀你?一念及此,她两道目光渐见冷厉,宛如两把冰刀,朝丁少秋射来,冷喝一声:“你小心。” 喝声甫出,右手抬处,似拍似拂,朝丁少秋迎面拍去。 观战的人但觉圣母这一记手法甚是简单,拍去的手掌好像极为刚强,但转手一拂,又极其轻柔,动作也并不快,看去毫无出奇之处! 但在丁少秋就不同了,他只感到一道无形潜力,像一片乌云当头压来,重逾千钧,令人气为之窒,差不多寻丈方圆,尽在她掌力笼罩之下。 不,在一片压力之中,隐约可见对方掌影飘忽无定,朝自己缓慢印来。 他一直紧记着乙清老道长的话,万一遇上姬七姑,和她动起手来,只要施展避剑身法,和“崆峒九剑”中的前面八招,已足可应付,不到紧要关头,千万不可使出第九招来,尤其对方如果不使出阴极掌来,更不可轻易使“乾天指”,以免激起她的杀机。 此时眼看姬七姑手掌飘忽,那敢怠慢,立即展开身法,身形一侧,长剑登时划出一片剑光,护住全身,在掌影中闪动游走。 对方掌势看去缓慢,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其实掌法瞬息变化,快逾闪电,身外压力愈来愈重,几乎妨碍自己使展不开身法,差幸有剑光护身,还能化险为夷,也要接连变换两三式身法,才能躲闪得开她一式手势。 这是非常吃力的交手,但值得丁少秋欣慰的是自己仅凭“避剑身法”,已可躲闪得对方的掌势,长剑只是仗以护身而已,要向对方出手攻击,十招之中,大概只有一、二招的机会。 言凤姑乘姬七姑向丁少秋下手之际,就朝姬青萍、池秋凤两人喝道: “姬大小姐、池姑娘,你们还不过来,随我回天南庄去?” 姬青萍道:“我不去。” 言凤姑沉着脸色道:“你娘要我把你们拿回去,你们不听话的话,我只好把你们拿下了。” 姬青萍哼道:“你来试试看!” 言凤姑听得大怒,喝道: “我不把你们拿下,就不叫言凤姑了……” 无名渔父豁然笑道: “言女侠何用亲自出手,区区小事,老朽就可代劳。” 话声出口,左手突然朝姬、池二人扬去,随着他的手势,飞出一蓬淡淡烟云,在二人头顶霏霏朦朦的飘散开来,缥缈下降,原来竟是一幅以极细蚕丝织成的渔网,扩散开来,足有一丈方圆,朝二人头上撒下。 姬青萍口中冷哼一声,青萍剑呛然出鞘,手臂连摇,剑光参差朝上砍去。池秋凤也不怠慢,同样举剑朝上乱挥。 姬青萍手上这把青萍剑,削铁如泥,原是一把名剑,当年姬青萍生下来刚满月的时候,他爹的朋友无意中购得一柄古剑,就把这剑送给她爹,作为贺礼,她爹就以剑为名,给她取了青萍这个名字。 青萍剑锋利得吹毛立断,削铁如泥,但此刻朝又细又薄几乎透明的渔网上砍去,却竟然连一根细丝都砍不断! 渔网已经完全罩落,姬青萍、池秋凤两位姑娘只是在网底下挥动长剑,斩不断,柔且软,当真已感到一筹莫展!——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无名渔父得意一笑,左手倏地一抖,手中绳索一收,渔网立即收拢,网着两人离地飞起,朝他手中投去。 本来两名姑娘被渔网网住,只希望能把渔网刺破,因此一言不作只是全力在挥剑,但等到发现这幅渔网看去虽细,却是坚韧无比,连青萍剑都无法把它砍断,渔网已经随着无名渔父抖手之间,凌空飞起,两位姑娘又惊又怕,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丁大哥!” 丁少秋正在全心全意施展避剑身法之际,耳中陡然听到两位姑娘的这声尖叫,急忙抬目看去,只见她们被一个大网网着凌空朝无名渔父手中飞去,心头不由大急!好在对付姬七姑的掌势,原以“避剑身法”为主,手中划出的剑光,只是护身而已,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把倚天剑交到左手,右手迅速从身边取出寒铁青霓剑,扬手朝渔网截去。 他在情急之下,连自己也不知已经走上全力,青霓剑脱手飞出,就化作一道朦朦奇亮无比的长虹,矫夭如龙,朝无名渔父手?飞射过去,三丈以内,森寒剑气砭人肌??无名渔父但觉自己被一股森寒剑气所笼罩,连眼睛都睁不开来!等到青光乍敛,又变成一柄尺余长的短剑,飞回丁少秋的手中,无名渔父视作至宝由天蚕丝织成的渔网已被剑光割断,连他一条左臂,也被削断,犹不自知,张目叫道:“好小子,你砍破了老夫的渔网……” 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左臂隐隐作痛,低头看去,但见血流如注,手臂已被削断。 姬青萍和池秋风两位姑娘正迅快的从破网中钻了出来。 这一下不仅言凤姑、常清风,看得依然动容,连姬七姑也深感意外,暗道:“丁少秋这小子果然练成了以气驭剑之术!” 鄢茂元看不见剑光,但砭骨寒气,他自然察觉了,心头暗暗骇异,忖道:“剑气,圣姑使出剑气来了。” 丁少秋收回青霓剑,才发现姬七姑已经停下手来,双目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沉声道:“丁少秋,你这驭剑术是从那里学来的?” 鄢茂元听得大奇,刚才的森寒剑气,?崾嵌∩偾锸钩隼吹?奇怪,这小子每次遇到他,他武功好像一次高过一次!丁少秋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刚才救人心切,在她面前露了一手,果然有麻烦了。” 一面答道:“在下这一手叫做丢手剑法,是在下无意中参悟出来的,并不是驭剑术,更没有师承。” 姬七姑脸色渐渐狞厉,沉哼道:“丁少秋,你敢在老身面前胡说八道……” 丁少秋道:“在下说的是真话,有一天在下练剑之时,不小心脱手飞出,怎知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飞了回来,在下有此发现,就天天练这手丢剑法,就是这样练成的,哪里胡说八道了?” 姬七姑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唔了一声道:“老身果然轻估了你,丁少秋,现在你更非投到老身教下不可了。” 丁少秋道:“在下已经接过圣母三掌了,圣母言出必践……” 姬七姑怔得一怔,嘿然道:“好,老身给你三天时间,逾期老身绝不留情。” 话声甫出,人已腾空飞起,一道人影快如射箭,瞬息之间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暗暗吁了口气,望望言凤姑、常清风等人,含笑道:“言女侠,在下三人,可以走了吧?” 无名渔父左臂血已止住,须发戟张,嗔目喝道:“姓丁的小子,你给我记着,断臂之仇,老夫非找你算帐不可!” 丁少秋大笑一声,正容道:“老丈隐迹老子山,垂钓自娱,本是清高之士,只因一念之差,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在下还以为断了一臂,应该醒悟了,若是依然执迷不悟,下次再断一臂,就悔之晚矣。” 无名渔父听得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小子,老夫和你拼了。”正待奋身扑起!言凤姑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君子报仇,三年未晚,老丈何用急在一时,咱们走吧!” 姬青萍也故意叫道:“丁大哥,咱们也走啦!” 走出半里来遥,姬青萍亲昵的叫道:“大哥,方才真把我吓死了,真没想到姑老太太会轻易放过我们。” 池秋凤笑道:“是大哥?没鞍阉鬃姿姬青萍道:“但她说过三天为限,我担心她三天之后,一定会找来。” 池秋凤道:“那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到了黄山,有各大门派的高手在那里,就不用怕她了。” 丁少秋微微摇头:“不成,黄山万松山庄,虽然齐集了不少门派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是姬七姑的对手,咱们去了,反而会增加他们的麻烦,万一激怒了她,痛下杀手,定会有很多人遭她毒手。” 池秋凤攒着蛾眉道:“那该怎么办?” 姬青萍道:“大哥的意思,就是暂时不去黄山了。” 池秋凤一怔道:“不去黄山,那我们到那里去呢?” 丁少秋想了想道:“有了,九华山在黄山之西,和万松山庄相距约二百里,我们就到九华山去,找个地方歇下来,就在那里等姬七姑,和她决一死战。” 姬青萍忧心仲仲的道:“大哥,你能胜得了姑老太太吗?” 丁少秋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败在她手下的。” 姬青萍望着他,问道:“你有把握?” 丁少秋道:“我学的一套剑法,正是克制她的武功,大概她也看出来了,所以非逼着我投效她不可。” 池秋凤道:“我们那就快些走吧,到了九华山,找个地方住下来,大哥也可以趁她还没找来之前,好好的用功练剑。” 丁少秋道:“对了,你们也可以跟我练避剑身法,学会了,就是遇上了姬七姑,也可以闪避了。” 池秋凤道:“就是大哥和她动手时使的身法?” 丁少秋点头道:“不错,学会这套身法,任何人都伤不了你了。” 姬青萍听得眼睛一亮,喜道:“真的?那我们快些走。” 他们由安庆渡江,再一路东行,第二天傍晚时光,来到九华东麓的朱备镇,再向附近山家打听,说自己三人要一幢稍幽静的房舍,经山家指点,找到镇外偏北山麓间一幢三间两进的瓦房,还围着一道围墙,和镇上人家相距有半里之遥,对自己三人也最适合不过。 池秋凤走上前去,叩了几下门,没有人答应,再叩了一阵!,才有人答应着,又过了一会,才开出门来。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村妇,打量着池秋风,问道:“相公可是来游山的,想在这里借宿?” 池秋凤点着头道:“请问这位大嫂,可是这里管屋的人吗?” 那村妇道:“不错,相公三位要几间房?” 池秋凤道:“我们要住半个月,只是怕人打扰,想把这里全包了。” 一面探手入怀取出一锭约有三两重的银子送到村妇手中,又道:“这些银子不知够不够?” 那村妇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连相公半个月的伙食都够了。” “不!”池秋凤道:“这些银子是给你的租金,我们的伙食费不用包括在内。” 村妇迟疑的问道:“三位相公不在这里吃饭吗?” 池秋凤又取出一锭三两重的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是伙食费,和你的工资,由你给我们做,但一定要最好的,有!时,我们高兴,也会自己下厨去做。” 那村妇第二次接过银子,连每个毛孔都钻出喜色来,连连躬身道:“三位公子请进,我一切都会听公子爷的吩咐。” 三人跨进大门,那村妇把他们领到中间一间客厅落坐,一面巴结的道:“三位公子请坐,我烧水去。” 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站起身道:“走,我们先去看看房屋。” 三人一起走出堂屋,左右两间都是客房,越过小天井,同样一排三间,格局和前面一般无二,中间是起居室,左右是房间,都收拾得相当干净。后面是厨房和柴间,柴间旁有一间小屋,是看屋的村妇住的。 三人商议的结果,大家都住第二进,丁少秋住左首一间,姬青萍和池秋凤两人一间,住右厢。 回到前面堂屋,村妇已经替三人沏好了茶,看到三人回来,忙道:“三位公子请用茶,时间不早,我去做饭了,今天只好请三位公子将就着吃了。” 丁少秋道:“不要紧,你只管去忙吧!!” 村妇转过身,接着又道:“我姓宋,镇上的人都叫我宋嫂,三位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好了。”说完,才转身退出。 不多一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池秋风在上首一张长桌上取过烛台,点了蜡烛。 又过了一会,宋嫂端着饭菜进来,放到中间一张方桌上,不好意思的道:“今天不知道三位公子要来,所以没有准备,这些只是现成的东西,委屈三位将就着用吧。” 丁少秋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桌上居然有五菜一汤,虽然只是些风鸡、卤肉、竹笋、青蔬,倒也有蒸有炒,做得十分可口,汤是干菜汤,香味颇佳。 丁少秋含笑道:“宋嫂,真谢谢你,仓猝之间,还做出这许多菜来。” 宋嫂含笑道:“公子爷太夸奖了。” 饭后,宋嫂收拾过碗筷,又给三人沏了壶茶送上。 姬青萍道:“宋嫂,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宋嫂退出之后,池秋风叫道:“大!哥,你现在可以教我们身法了。” 丁少秋点点头道:“这身法非同小可,如果被人听去,我们就无法自保了,所以练时要特别谨慎,现在我先传你们口诀。” 说完,就要她们坐在自己身边,三个人一起俯下身,就可以附着两人耳朵悄悄说话,外人是绝听不到的。 他说完口诀,又逐句解说了一遍,然后自己在室中示范演练了一遍,功透脚心,在青石板上留下了十八个浅印,一面悄声道:“你们依着我脚印练习,我到外面去,以防有人偷窥,但这十八个脚印,你们今晚一定要练会。” 说完,手持长剑,走了出去。 姬青萍、池秋凤不敢怠慢,就依着丁少秋的脚印,再对照口诀,一步一步的练去。 对,好像这种身法,方法上规定你怎么做的,你就要怎么做,丝毫不能马虎,否则落脚就会不合标准。 两位姑娘原是冰雪聪明的人,口诀一听就会,一会就懂,只是做起来就没这么容易,好在有两个人练习,一个做错了,另一个就及时提醒。 &n!bsp;正在越练越觉得困难,丁少秋举步走了进来,含笑问道:“二位妹子,你们练得如何了?” 池秋凤娇声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们越练越觉得……” 姬青萍没待她说下去,就抢着道:“没有什么困难,你快出去,我们今晚一定会练会的。” 说着,双手轻轻推着丁少秋的身子。 丁少秋被她推着,只好往门外走去,一面回头笑道:“你们初学乍练,一定会有些时间不能完全中规中矩的,这要慢慢体会,热能生巧,等练熟了,这些毛病自然就没有了。” 姬青萍一直把他推出门外,说道:“我们知道。” 丁少秋问道:“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来?” 姬青萍道:“等我们练会了,你就可以进来了。” 丁少秋笑着道:“好吧!” 两位姑娘可也真用功,一直练到将近二更,才算练会。 丁少秋也一直站在庭前,一手倚剑,耐心看着天上星,和逐渐移动?脑铝粒币捕朔剑灰幸坏惴绱挡荻继硬?过他的耳朵。 只听池秋凤娇柔的声音叫道:“大哥,你可以进来了。” 丁少秋举步走入。 姬青萍喜孜孜的道:“大哥,你看我们是不是对了?” 丁少秋笑道:“如果走得不对,你们不会叫我进来的。” 姬青萍不依的道:“你看咯。” 她们各自表现了一趟身法,果然已经练会,只是稍欠纯熟而已。 丁少秋含笑道:“二位妹子果然冰雪聪明,一学便会,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姬青萍道:“差不多,总是还差一点了。” 丁少秋道:“练会了,只要勤加练习就好,我说的差不多,也只是不够纯熟而已,好了,现在可以去休息了,明天上午,我再传你们十八步,就完全学会了”。 池秋凤道:“还有十八步?” 丁少秋道:“避剑身法,三十六步,只是基本步法,练熟了,就可?П渫蚧褪堑腥巳绾巫⒁饽愕纳矸ǎ残菹肟吹贸鐾?绪来,所以连面对姬七姑这样超强高手,你们练成这套身法也足以自保了。” 说话之时,举足在青石板上扫过,把留下的浅脚印抹去,才一同回转第二进,各自回房休息一宿无话,翌日清晨,宋嫂替三人送来洗脸水,接着又送来早餐,她是个相当诚实的人,三位公子没叫她,她是不会进来打扰的。 早餐之后,二位姑娘就要丁少秋继续教她们练后面的十八步。丁少秋因为在白天,不宜在堂屋中练习,就在她们房中留下十八个脚印,要她们留在房中练习。 自己则坐在外面的起居室里,独自揣摩着“崆峒九剑”第九招的变化,不时以指代剑凌空比划着。只觉这招剑法,完全以气驭剑,含蕴着无数变化,愈练愈觉得得心应手,若有所悟。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宋嫂走进来说道:“丁公子,可以用午餐了,还有二位公子呢?” 丁少秋点头道:“他们在房里看书,你先出去吧,我会叫他们的。” 宋嫂了出去,丁少秋走近右厢,举手叩了两下!房门,高声道:“二位贤弟,该出去吃饭了。” 池秋凤打开房门,含笑道:“我们也练好了,大哥,你要不要看呢?” 丁少秋道:“不用了,宋嫂已经开饭了,我们快出去吧!” 他用脚扫去石板上的脚印,一同走出。 只见宋嫂和一个头梳双辫,身穿蓝衣衫的少女一起站在堂屋门口,看到三人走人,宋嫂忙道:“梅姑,快来见过三位公子。” 一面又指着那村姑道:“她叫梅姑,是我侄女,叫她来帮忙的。” 梅姑腼腆的低着头,说道:“见过三位公子。” 丁少秋含笑道:“梅姑娘不用客气。” 桌上早已摆了碗筷,三人刚落坐,梅姑已经端着菜看上来,今天菜可丰富了,有鸡有鸭,有鱼有肉、六菜一汤,做得十分可口。 三人都吃得很饱,饭后,梅姑沏了茶送上,就帮着宋嫂收拾碗盏。 姬青萍含笑道:“宋嫂,今天菜看太丰盛了,我们住到山里来,就是!厌倦了城市里的繁华,找个清静的地方住几天,吃些山产蔬笋,要比鸡鸭鱼肉来得可口,所以你不用做得这样丰盛,家常便饭反而较好。” 宋嫂道:“山产蔬笋,怎么能招待三位公子呢?” 池秋凤笑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吃山产蔬笋之类才来的,你就随便一点好了。” 宋嫂应着“是”,退了出去。 姬青萍倒了一盅茶喝着,一面偏头说道:“大哥,你知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丁少秋哦了一声,笑道:“我记得,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池秋凤道:“姬七姑真的会找来?” 姬青萍道:“姑老太太言出必践,我想她一定会来,所以大哥要早作准备才是。” 丁少秋道:“我早已准备好了,她找来了,我只有和她一拼。” 丁少秋道:“大哥拼得过她吗?” 丁少秋笑道:“拼不过也要拼,最多只是我功力不如她深厚而已。”接着又道:“你们两个趁这半天时光,快去把身法练得纯熟一点,万一有人跟随姬七姑同来,我无暇兼顾,你们就要自己保护自己,才不吃亏。” 姬青萍道:“大哥说得是,秋妹,我们还是回房练身法去。” 两人走后,丁少秋依然坐在堂屋里,独自斟着壶中清茶,慢慢喝着,心中暗自盘算,晚餐之后,自己应该四处走走,如果姬七姑真的找来了,就约她去山顶一决胜负,就不会累及姬青萍、池秋凤两人了。 正在沉思之际,忽然在感觉上有人进入了十丈以内,不觉抬目喝道:“什么人?” 他这一声喝得极响亮,声音震人耳鼓,只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苗条人影,怯生生的走入,说道:“我……我……是来替公子爷沏……茶的……” 这人正是宋嫂的侄女梅姑,她身上穿的虽然只是蓝布衫裤,但掩不住玲珑曲线,娇曼婀娜,尤其一双灵活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脉脉含情的望着丁少秋,使人有似曾相识之感!丁少秋昨晚并未仔细看她,这时目光投注,看得暗暗一怔,她是山村中!的姑娘,虽然肤色稍嫌黝黑,但眼神居然会有如此清澈灵活,接着更觉心头一动,暗道:“她自称是给自己沏茶来的,手中怎会没提水壶?”一面颔首道:“原来是梅姑娘,你是山里长大的吗?” 梅姑道:“公子爷叫我名字就好了,姑娘二字,我不敢当。” 她在说话之时,忽然想起自己给丁少秋冲茶来的,急忙走上几步,伸手从几上取过白瓷茶壶,说道:“我给公子爷冲茶去。” 丁少秋道:“不忙,在下想和姑娘谈谈……” 梅姑娘连头也不敢抬,羞急的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扭扭头,急步朝外走去。 丁少秋忽然发现自己对梅姑的身形、眼神,好像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究竟像什么人来?莫非她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么她是戴了面具!正在沉思之际,梅姑已经端着茶壶走入,放到几上,说道:“公子爷茶沏好了。” 丁少秋一直盯视着她,愈看愈觉得她身形极熟,忍不住叫道:&!nbsp;“梅姑娘。” 梅姑正待低着头退出,听到叫声,只好停住,抬目问道:“公子爷,有事吗?” 丁少秋目光逼视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梅姑听得暗暗一惊,不觉后退了半步,怯生生的道:“我叫梅姑呀。” 丁少秋道:“我看你眼神和身形极熟,一定是我认识的人,你究是何人,脸上是不是戴了面具?” 梅姑惊颤的道:“我不认识你,不……不知道……” 她好像极害怕,转身朝门外冲了出去。 丁少秋看她后形,明明是极熟的人,但她却坚不吐实,继而暗想:“自己应该暗中查察,不该如此性急的,试想她如果肯老实告诉自己,就不会改变容貌,来冒充宋嫂的侄女了。” 傍晚时光,姬青萍、池秋凤两人喜孜孜的走出,来到堂屋。 丁少秋目光一抬,问道:“你们都练好了?” 姬青萍道:“我们练得很纯熟了。” 丁少秋道:“你们快坐下来,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姬青萍紧张的道:“是不是姑老太太找来了?” 丁少秋笑道:“她找来了,我还会坐在这里?” 池秋凤道:“大哥,你快说咯,到底是什么事情?”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宋嫂的侄女梅姑,可能不是宋嫂的侄女。” 姬青萍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少秋笑了笑,神秘的道:“是看出来的。” 池秋凤好奇的道:“是不是她侄女,也看得出来吗?” 丁少秋就把方才自己发现十丈之内有人进入,喝了一声,梅姑才从门外走入,她说是给自己冲茶来的,手中却没提水壶来…… 池秋凤矍然道:“她会是奸细吗?” 丁少秋又把自己留心看她,才发现她眼神和身形极熟…… 姬青萍道:“大哥一定是认识的女孩子太多了,才会想不起是谁来了。” 池秋凤咭的笑道:“青萍姐?闼档貌淮?” 丁少秋俊脸微红,笑道:“你们想到那里去了?我只是怀疑她是冒充宋嫂侄女,是有目的来的。” 池秋凤道:“但宋嫂明明说是她侄女咯。” 姬青萍道:“宋嫂只要给她些银子,就会替她掩饰了。” 池秋凤站起身道:“我去问宋嫂去……” 丁少秋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了。” 池秋风只好乖乖的坐下。 丁少秋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她很可能是戴了面具,但她既然化名而来,自然问她也不肯说的了,目前她来意未明,敌友未分,我告诉你们,是要你们随时注意她的行动,也要随时加以警惕;但只是暗中防范,暂时不要揭穿她。” 池秋凤问道:“大哥准备如何呢?” 丁少秋道:“目前她没有举动,我们不好对她怎样,只有等她有了行动再说。” 晚餐之后,三人只坐了一会,丁少秋心中有事,就藉口要两位姑娘把避剑?矸返枚啻渴煲恍涂闪煳虺鲂矶啾浠矗?说不定这十两天内就会用得着。 姬青萍、池秋凤听大哥这么说了,就不待多说,双双站起身,回房练功去了。 丁少秋取起长剑,褪下青布囊,举步走出天井,双足一点,纵身飞上屋檐,再一飞身,掠上屋脊,站在高处,朝四外一阵打量,就一路往后进飞掠而去,经他仔细巡视了一番,整幢房舍安静无声,没有什么动静,才算放下心来。 这就点足越过围墙,往屋外飞落,一路奔出镇外,在路边一棵大樟树下的一方木石上坐了下来。 就在丁少秋往屋外飞落,朝镇外奔去之际,围墙里面同时冒出两条瘦小人影,轻巧的越墙而出,远远尾随在丁少秋身后,一路跟了下来,一直到丁少秋在大樟树下坐下之后,这两条瘦小人影打了个手势,倏然分开,一左一右伏下身子悄悄朝大樟树移动。 丁少秋没想到会有人暗中跟来,而且那两个人的行动又十分小心,到了和他还有十来丈远近,就匐伏下来,因此竟然一无所知。 他在树下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来,仰首看看天色,站!了一会。 今天是第三天的最后一天,现在初更已过多时,姬七姑言出必践,一定会找来的,也许时间还早。想到这里,不觉又回身坐下。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快接近二更天了。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团黑影,贴地浮动,正沿着大路而来!“来了!” 丁少秋不觉又站了起来,凝目望去,那是一黑色软轿,因相距还远,看不清楚,心中暗道:“果然是她!” 软轿来得极快,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奔近大樟树不过七八丈左右,只听轿中响起一个深沉的老妇声音喝了声:“停!” 抬轿的四个黑衣大脚婆如响斯应,立即应声停住。 轿帘启处,姬七姑桀桀笑道:“丁少秋,你一个人站在路旁,可是在等候老身吗?” 丁少秋走上几步,朝她拱拱手道:“圣母请了,三天前圣母给在下三天考虑的时间,今晚正是第三天的晚上,圣母一向言出如山,自然会在今晚赶来,在下在此恭候,正是在下的一番敬意。” 这话自然是恭维!,但是姬青萍说的,姑老太太喜欢人家当面奉承,你话说得好听些,也许会减少她对我的敌意。 坐在软中的姬七姑听了丁少秋这番话,两道炯炯目光果然微有霁意,颔首道:“年轻人,你很会说话,不错,老身言出必践,今晚就是特地为你来的。” 丁少秋躬了躬身道:“在下只是一个江湖上的后生晚辈,承蒙圣母如此看重,真教在下受宠若惊。” 姬七姑轻哼一声,逼视着丁少秋,缓缓说道:“丁少秋,老身不妨老实告诉你,放眼天下,就连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人,都未必在老身眼里,只有你丁少秋,如果不投效老身,日后必是老身的劲敌,所以老身要给你三天时间,仔细考虑考虑,不入我教,老身岂能养虎贻患,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丁少秋道:“在下明白。” 姬七姑道:“那就好,你已经想好了?” 丁少秋躬身道:“在下考虑好了。” 姬七姑道:“你愿意投效老身了?” 丁少秋依然躬着身道:“!不,在下还是一句老话,在下忝为华山派掌门人,个人行动,也关系着整个华山派,兹事体大,在下一人很难作主,而圣母这三天期限,在下连赶上华山去都来不及……” 姬七姑目光渐转严厉,怒声道:“丁少秋,你敢戏耍老身。” 丁少秋道:“在下说的乃是实情,投效圣母,自是要经敝派长老一致同意才行,二天时间,只有赶去华山单程伍分之一的路程,什么人都无法办到的事。” 姬七姑沉哼道:“你等在这里,是想老身宽限日期,还是想和老身动手?” “两者都可以说。” 丁少秋昂然道:“圣母如果是明理的人,应该宽限时日,使在下有赶上华山,和长老们商议之后,再向圣母报命,万一圣母一向言出必践,今晚是三天的最后一个晚上,硬逼在下投效,在下在万般无奈之下,明知不是圣母对手,也只好奋力一战了。” 姬七姑看他敢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威武不屈,当真是憨不畏死了,心中也更加喜欢他了,觉得这年轻人果然不同凡响。 但忽然又脸!色一寒,冷然道:“不成,老身要你投效本教,并不是要华山派全体投效,这是你个人之事,你投效老身之后,华山派如果不承认,大可另选一个掌门人,老身今晚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去的,你随老身走吧!” 丁少秋道:“在下如果不愿意跟圣母走呢?” 姬七姑桀桀笑道:“老身说出来了,你不愿意也得跟老身走。” 丁少秋后退一步,说道:“圣母请不要逼我。” 姬七姑狞笑道:“逼你?丁少秋,这是你逼老身不得不这样做,老实告诉你,今晚除非你乖乖的跟老身走,否则……嘿嘿,老身决不留情。” 丁少秋早已运起全身功力,只差没有拔剑,一面又后退了一步,傲然道:“这么说,圣母真要向在下下手吗?” 姬七姑冷峻哼道:“你不是早已提聚了全身功力吗?老身这次出手,决不留情,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丁少秋不觉朗笑一声道:“圣母觉得非动手不可,在下纵非敌?郑仓缓萌幽阋? 招了。” 话声出口,锵的一声抽出倚天长剑来,横剑当胸,抬目道:“那就请圣母发招吧!” 姬七姑听得不觉一怔,说道:“丁少秋,你真的不考虑吗?以你的武功,最多只能接得住老身三招,决走不出第四招,轻轻年纪,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她还是希望丁少秋投效她教下,这叫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丁少秋抱剑拱拱手道: “圣母好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姬七姑听得目射冷电,沉哼道:“年轻人,你真该死!” 身形疾然飘起,挥手一掌击了过来。 这回她在盛怒之下,掌势出手,立即幻起漫天掌影,一团森寒的无形压力,笼罩了一丈方圆,连丁少秋都感到呼吸在骤然间被压迫得透不过来!他早已凝聚了全身功力,对方一经发动,他也毫不怠慢,身法迅速展开,一连跨出两步,避开灭面,右手长剑及时划出,一道冷电般的剑光,快若掣虹,朝姬七姑侧面攻去。 他在三!天前,曾和姬七姑动过手,那时为了不让姬七姑发觉,使的虽是“崆峒九剑” 前面八招,但却以避剑身法为主,剑法只是护身而已,使了不过三成功力,因此连姬七姑也被他骗过了,只当他使的是华山护华剑法,虽然招式奇特,也并未十分注意。 但现在不同了,丁少秋心知今晚对方业已起了杀机,决不可能就此罢手,自己就算不能胜她,也不可让她得手,因此出手第一剑,就使上八成力道,真正要和她放手一搏,发挥出“崆峒九剑”的威力来。 这一剑去势之速,恍若闪电,姬七姑几乎没看清他剑势是如何出来的?但一道耀目银虹已经攻到身侧,心头蓦然一惊,她识不透这道剑光的来历,就不敢硬接,微一吸气,身子离地数寸,疾然后退了五六尺,目中又惊又怒,喝道:“丁少秋,你这一剑从那里学来的?” 丁少秋第一招就把姬七姑逼得后退出去,心头紧张情绪,悄悄松了口气,闻言大笑道: “在下身为华山派掌门人,使的当然是华山派的剑法了。” 姬七姑哼道:“护华剑法?好,老身倒是不信就凭一套华山护华剑法!,今晚能保得住你的小命!” 喝声甫出,人已倏然欺近过来,右手一挥,凌空拍出一掌,左手也随着挥出。 她双手这一匆,又幻起漫天掌影,森寒掌风,飞旋如卷,令人无所适从。 丁少秋没待她欺近,早巳连展身法,宛如逆水游鱼,在一片迷离的掌影中间闪出,长剑再次抖手划出。 矫夭剑光,出手有如天龙掉尾,漫天掌影经剑光一逼,立即消失无形,但姬七姑一条鬼魅般的人影,一下闪到了丁少秋的身后,挥掌击下。 那知她堪堪出手,丁少秋人影一晃,便已闪了开去,一道雪亮的银虹,却已向姬七姑拦腰扫来。 姬七姑没想到丁少秋轻轻年纪,居然能在她掌下,以攻还攻,尤其他每次避开自己掌势的身法,十分怪异,自己始终看不清楚它的来龙去脉。 更使她惊异的还是华山派的“护华剑法”,居然会有这般奇奥,连自己都不易封解,只得身形一动,又退了开去。 这可真把姬七姑激怒了,这小子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后必为大患。 她身形飘忽,轻快得有如一片浮云,?崭丈量サ娜耍幌?又已到了丁少秋的面前,双掌挥舞,急袭而至!丁少秋现在有了经验,自己的“避剑身法”,只要连续施展,就可以避开她的掌势,自己使出去的剑招,(崆峒九剑)每一记都能把姬七姑逼退。因此,他身形连旋,不停的展开“避剑身法”,右手同时使出“崆峒九剑”,一剑接一剑劈出。 但“避剑身法”虽然可以闪避得开姬七姑的掌势,却需要接连使出两三个身法,才能闪得开对方一掌,现在把姬七姑激怒了,掌势就比先前凌厉得多了,丁少秋对“避剑身法”纵然纯熟无比此刻也几乎有忙不过来之感!就在此时,突听两声娇叱,两条娇小人影疾若流星朝战圈中投入,一道剑光和一片洒洒寒星同时朝姬七姑袭到。 姬七姑和丁少秋久持不下,心头已是怒不可遏,这时再有两人从一左一右偷袭而来,更是气怒交集,口中沉哼一声,右手衣袖挥处,朝一点剑光拂出,左手衣袖同时朝左挥出。 以她的功力,当然不在乎再加入两个人,更不在乎有人使暗器了。 但她怎知这回阴沟里翻了船,奔向右侧?哪堑澜9猓词?“崆峒九剑”中的一剑,但听一声裂帛轻响,衣袖被长剑刺穿,但她一拂之力,却把欺来的人影震飞出一丈开外。 那一蓬寒星,正是花字门老门主的“飞星掌”,掌风之中夹着精铁铸制的“飞星”,姬七姑左手衣袖拂出,一下就把掌风和飞星一齐卷起,一股无形潜力,同样把欺近过来的一条人影震了出去。 但就在她卷住一蓬飞星的同时,突然有一颗飞星穿透衣袖,一下打中她胁下“腹结穴”,(在左肋梢骨下一分,为气血相交之穴,又名气血囊)而且这一颗飞星力道之强,不但打得姬七姑左边身躯骤然一麻,而且还把她震退了一步。 她“阴极真气”,罩门就练在左腋下,这一记虽然离她罩门还远,但是使她大吃一惊,一言不发舍了丁少秋,点足跃登软斩,四个大脚婆不待吩咐抬起轿子就走。 在这同时左首数丈外,及时飞起的一道灰影,宛如大鹏凌空,冲霄飞起,瞬息不见!丁少秋也在这一瞬间认出那道剑光,是崆峒九剑中的一剑,“画龙点睛”。那一蓬寒星是“飞星掌”。 “画龙点?Α弊约涸塘肆嗲啵胺尚钦啤敝挥欣钣窈绮?会,难道会是她们两个。 就在他心念方动,姬七姑已舍了自己,迅速退去。丁少秋微一怔神,急忙朝右首掠去。 目光一注,草地上躺着一个苗条人影,似是受到姬七姑真气震伤,闭过气去,急忙走上几步,俯身看去,这一看不由得丁少秋又是一怔,你当这人是谁?她赫然竟是宋嫂的侄女梅姑!“会是她?她怎么会使崆峒九剑‘画龙点睛’的呢?” 丁少秋抱起她回到树下,轻轻放到地上。再纵身朝左首找去,会“飞星掌”只有李玉虹一人,明明就是她了!那知找了半天,那有半条人影?他没有看到左首飞起一道灰影,心中暗道:“莫非她并没负伤?是了,她对自己误会未释,不愿和自己见面,所以悄悄的走了。” 这就回到树卞,双手抱起仍然昏迷不醒的梅姑,纵身飞掠而起,回转住处,飞落第二进,走到右首房门口,腾出左手在门上叩了几下,口中低声叫道:“二位妹子,快开门。” 姬青萍、池秋凤两人,因今晚是姬七姑约定的第三天,虽然丁大哥再三嘱咐?褪翘接惺裁炊玻疾恍硭浅隼矗獾?自己分心,碍了手脚。 但两值姑娘提心吊胆,那里敢睡,她们全身紧扎,把长剑放在手边,只默默的坐在房中,连话也不敢交谈,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们不知道丁少秋已经出去了)二更过去,依然平静无事,两位姑娘还当今晚可以平安无事了,这时骤然听到丁大哥叩门的声音,好像很急,两人同时蓦然一惊,也同时一跃而起,飞快的奔向房门。 姬青萍一手拉开房门,急急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池秋凤同时叫出“大哥”二字。 丁少秋已经一下闪入房中,一面说道:“你们快点上灯。” 他日能夜视,自然不需灯火,一直走近床前,先把梅姑放到床上。 池秋凤打着火种,点起蜡烛,烛光一亮,她们才看到床上放着一个昏迷的蓝衣少女。姬青萍诧异的问道:“大哥,她是什么人?” 池秋凤已经走到床前,手举烛台照了照,唉道:“她不是梅姑吗?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少秋全神贯注,正在检查着梅姑伤在那里?一面随口答道:“她是被姬七姑真气震伤的。” 姬青萍听得娇躯一颤,矍然道:“姑老太太来过了?大哥,你没事吧?” 池秋凤道:“我们怎么没听到一点声音呢?她走了吗?” 丁少秋笑道:“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怎会有事?” 姬青萍问道:“梅姑怎么会被姑老太太震伤的?” 了少秋道:“说来话长,梅姑娘怕是被真气震伤内腑,你们先把她扶着坐好,我要替她运功疗伤,一切经过且等她醒了再说不迟。” 姬青萍、池秋凤依言扶着梅姑盘膝坐好。 丁少秋随即跨上木床,在梅姑身后坐下,缓缓调息,再缓缓伸出右掌,按上她后心“灵台穴”上把真气缓慢的从掌心透出,源源输入——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梅姑昏迷的人,口中不时发出梦呓般轻昵,身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时间,丁少秋右掌缓缓收回,说道: “你们扶着她躺下吧!” 两人依言扶着梅姑躺下,池秋凤忍不住问道: “大哥,她还有救吗?” 丁少秋道:“她是被姬七姑,阴极真气,震伤内腑,我输入她体内的是‘乾天真气’,先化解她体内阴寒之气,才能给他服救伤丹。”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三颗“救伤百宝丹”,伸手拨开梅姑牙关,把三粒药丸放在她舌上,再阖拢牙齿,让她紧闭嘴唇。 姬青萍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丁少秋道:“药丸自会慢慢化去,随着津液而下,我看她伤得不轻,要有几天功夫,才会慢慢的复原。” 池秋凤道:“原来大哥还是伤科圣手呢!” 丁少秋笑道: “我会的就是这一点了,这救伤丹是老道长送给我的,专治各种内伤,十分神效,我还是第一次拿它来治伤。” 池秋凤眨眨眼睛,说道: “大哥,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怎样把姬七姑打跑的?” “打跑?”丁少秋哈了一声,耸耸肩道:“我能在她掌下走出七八招,已经算不错了,谁能把她打跑?” 心中暗暗忖道:“今晚差幸梅姑和另一个人的介入,不然她久战无功,准会使出‘阴极掌’来,自己也只好施展‘乾天指’了,这样一来,自己会些什么,姬七姑就全知道了,今后更是不肯放过我了。” 姬青萍关心的问道: “那么姑老太太怎么会走的呢?” 丁少秋道:“你们不用问了,大家坐下来,听我说吧!” 三人各自坐下,丁少秋就把今晚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池秋凤道:“大哥,你说还有一个人,他是谁呢?” 了少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那人也被姬七姑震飞出去,只是没找到他。” 姬青萍道:“那一定是他眼看一把暗器伤不了姑老太太,就悄悄的退走了。” 丁少秋微微摇篮头。攒着眉道:“我原先也这么想,但如今看到梅姑伤得如此厉害,那人是被姬七姑左手震飞出去的,姬七姑‘阴极掌’就练在左手,就是不使出阴极掌来,同样的威力就要比右手强得多,这人不可能没事,只是……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他想起李玉虹,心头不觉又沉重起来,也自然会忧形于色! 姬青萍看了他一眼,心想:“大哥好像认识这个人,不然怎么会替不认识的人担心呢?” 丁少秋忽然低哦一声道: “对了,你们仔细看看梅姑脸上,可曾戴了面具?” 池秋凤抢着道:“我来。” 她走到床前,俯下身去,仔细在梅姑脸上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再伸手朝她脸上摸去,却摸出异处来了,手指按下,似乎有一层薄膜一般,不觉叫道: “大哥,她果然戴了面具。” 一面手指在梅姑发际,轻轻搓了几下,果然应指卷起一层极薄的膜来,她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挑起,再缓慢的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面具揭起来了,梅姑也从黄中略带黝黑的村姑面貌,变成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孔,除了脸色稍嫌苍白之外,柳眉、瑶鼻、樱唇、和覆盖着长长睫毛的双目,虽在昏迷之中,依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丁少秋口中呵了一声道: “果然是她!” 只有柳青青会崆峒九剑中的一招——“画龙点睛”,他早就料到是她了! 姬青萍问道: “大哥认识她吗?” 丁少秋点点头道: “她叫柳青青,是艾大娘的女儿,峨嵋派门下。” 姬青萍问道: “还有呢?” 丁少秋道:“还有什么?” 姬青萍神秘一笑道: “譬如大哥如何认识她的?总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吧?” 丁少秋道:“说起来,又是很长一段话呢!” 池秋凤道:“大哥,你快说!” 丁少秋只得把自己替张阿大打抱不平,找上柯家庄说起,如何在艾家酒店遇上丐帮的人,强要艾大娘母女离开,一直说到柯大发勾结拜天赐,在艾氏酒店谋夺丐帮帮主地位,和花字门门主。自己和老哥哥如何暗中相助,详细的说了一遍。 姬青萍问道: “大哥,老哥哥是谁呢?” 池秋凤也问道: “大哥,丐帮李帮主的女儿李玉虹,是花宇门的门主吗?” 丁少秋道:“老哥哥就是孙不二,他算起来在江湖上辈份甚尊,武功也高不可测,就是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渐渐亮了,纸窗上透现出朦胧曙色。 躺在床上的柳青青口中发出一声嘤咛,缓缓睁开眼来,轻咦道:“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丁少秋走近床前,含笑道: “小妹子,你被姬七姑真气震伤,刚醒过来,快躺着别动。 柳青青眨眨眼睛,说道: “大哥,是你救了我?” 姬青萍和池秋凤两位姑娘互望了一眼,她们没有开口,心里却在暗暗的说道: “又来了一个叫大哥、妹子的人,看来大哥认识的姑娘真不少哩!” 丁少秋道:“你刚醒,还是少说话为宜,我再替你运一回气,你能自己运气了,伤势就会很快复原了。” 一面回头朝姬青萍、池秋凤二人含笑道: “还要有劳你们两个扶着她坐起来。” 姬青萍、池秋凤依言走近,正待伸手去扶,柳青青看着她们,羞涩的道: “大哥,他们……” 她因两人穿着男装,是以流露出惊疑神色。 丁少秋含笑道: “小妹子,你不用再害羞,她们是我两个妹子,等你伤势好了,我再给你们介绍。” 姬青萍道:“不用大哥介绍,我叫姬青萍。” 池秋凤也道:“我叫池秋凤。” 两人搀扶着柳青青坐起,丁少秋立即登上木床,在她身后盘膝坐下,说道: “小妹子,记住了,你要澄心净虑,与我输入的真气会合,不可再说话了。” 说话之时,右掌已经抵在柳青青“灵台穴”,缓慢的把真气输了过去。 这样足足过了盏茶工夫,丁少秋道:“好了,现在我要收回手掌,你自己运气吧!” 接着就收回手掌,跨下床来,一面朝姬、池二人说道:“你们也可以放手,不用再扶她了,让她自己运功好了。” 姬青萍、池秋凤依言放开扶着她的双手。三人没有交谈,悄悄退出卧室,走到外面一间起居室落坐。 姬青萍问道: “大哥,柳姑娘好像好得很快。” 丁少秋道:“老道长的救伤丹灵效无比,又有我替她两次运气疗伤,自然好得很快了,现在只要再休息一两天,就完全复原了。” 说话之时,宋嫂已经走了进来,看到三人坐在起居室里聊天,忙道: “三位公子起来了,我替你们去打脸水。” 正待转身退出。 池秋凤叫道: “宋嫂。” 宋嫂站停下来,问道: “公子爷可有什么吩咐?” 池秋凤问道: “梅姑呢,还没起来吗?” 宋嫂迟疑了下,才道: “梅姑……有事……出……出去了,公子爷找她有事吗?” 池秋凤转过身去,把梅姑的面具迅快覆到脸上,才转过身来,笑道: “宋嫂,你看看我是谁?” 宋嫂是乡下人,从未听人说过面具,这时眼看池秋凤转了个身,就变成了梅姑,不由得猛吃一惊,骇异的道: “你……你……” 池秋凤从脸上迅速的揭下面具,笑道: “你别伯,这个只是一张面具而已,梅姑其实是我们的小表妹,昨晚她才告诉我们,现在就在房里,还没醒来。” 宋嫂一脸俱是尴尬神色,惶然道: “三位公子务请原谅,这位小姐前天晚上找到我房里,要我认她做侄女,还拿出剑来指着我说:我若是泄漏半点口风,就要杀我,所以……所以……” 丁少秋没待她说完,含笑道: “我们小表妹就是这样淘气,她要跟我们来,我们不让她来,她一个人偷偷的跟了来,所以要改扮成梅姑,还以为我们认不出来呢,昨晚她给我们送茶水,就给我们揭穿了,这事和你无关,我们不会怪你的。” 宋嫂这才安下心来,连声应着是,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就给三人端来脸水。 三人盥洗过后,过没多久,宋嫂送来早餐,一面问道:“表姑娘还没起来,要不要请她用早餐呢?” 姬青萍道:“她昨晚睡得很晚,让她多睡一会好了。” 宋嫂退出去之后,池秋凤咭的笑道: “她好假有些不放心呢。” 丁少秋道:“不要紧,等小妹子起来了,她就不会多心了。” 三人用过早餐。丁少秋道:“你们一晚没睡,我看还是到我房里歇一会吧。” 姬青萍道:“我们才不累呢,大哥昨晚和姑老太太决战多时,后来又替柳姑娘运了两回气,消耗了不少内力,应该去休息的是你。” 丁少秋笑道: “我练的乾天真气,和一般内功不同之处,就是一经运功,就循环不息,自动补充,不会消耗内力,你们既然不累,我也不用休息了。” 接着又道: “趁这几天的时间,我想传你们一招剑法,以后即使遇上强敌,也不足为虞了。” 姬青萍听得眼睛一亮,喜道: “大哥要教我们什么剑法呢?” 池秋凤道:“只有一招?” 丁少秋笑道: “一招就够了,三年前我就凭着这招剑法,打败南天一雕和劈天剑逢天游,只要不遇上姬七姑这样的高手,一般高手谁也接不下来了。” 池秋凤道:“大哥,那就快些教我们呢!” 丁少秋从她手中接过长剑,说道: “这一招其实没有名称,是崆峒九剑中的一剑,因为它很像白鹤剑法中的一招‘画龙点睛’,我们就叫它‘画龙点睛’好了,现在你们看清楚了。” 话声出口,左手剑诀齐眉,右手长剑微昂,朝前点去。 姬青萍听他把这招剑法说得这般厉害,现在大哥表现出来的剑招,竟是如此简单,忍不住问道: “大哥,就是这样简单?” 池秋凤道:“大哥,把剑给我,我练给你看。” 丁少秋道:“好吧。” 随手把剑递了过去。 池秋凤接过长剑,依照丁少秋方才演练的样子,先跨出右脚,然后左手剑诀齐眉,右剑一昂,朝前点出,但剑点出去,人也随着向右晃动了一下,一面问道: “大哥,还像吗?” 丁少秋笑道: “这就是古人说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这一招别说遇上高手,就是和普通人动手,只怕也不管用呢!” 池秋凤道:“那要怎样才算对呢?” 丁少秋从她手中取过长剑,又给她们示范演练了一遍,这回一面缓慢使剑,一面不厌其详的把一个动作分成几个小节,逐一解说。 两位姑娘自然用心聆听,一一记了下来。姬青萍道: “听大哥这一解说,这招剑法是果然不简单呢!” 丁少秋笑道: “你们练起来就知道了。” 于是姬青萍也抽出剑来,两人就在起居室里练了起来。 这一练,两人才知道这招剑法看似简单,但越是简单,就越难练,不是步法不对,就是出剑不准,这么一招简单的剑法,直把两位姑娘练得香汗淋漓,兀是无法练会。 这还是丁少秋一直在两人身边加以指点,如果任由两人练习,更不知要如何离谱呢! 丁少秋含笑道: “你们可以休息一会了,这要慢慢的来,细心体会,熟能生巧,不可能一蹴即就,我当时就整整练了三个晚上才练会的,快要吃中饭了,你们把剑收起来吧!” 两位姑娘依言收起长剑,各自理着鬓发,揩拭汗水。 就在此时,右首房门呀然开启,柳青青举步走了出来。 丁少秋忙道:“小妹子,你醒了也不宜走动,应该多休息休息。” 柳青青嫣然一笑道: “我已经好了,躺在床上多闷气?” 姬青萍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道: “小妹子,你还是快些坐下来吧!” 柳青青回头笑道: “姬姐姐,你和我差不多,你如果叫我小妹子,我就叫你小姐姐了。” 池秋凤道:“我也叫你小妹子好了!” 柳青青望着丁少秋不依的道: “大哥,你看,我和她们差不多的,为什么要叫我小妹子呢?” 丁少秋笑道: “因为我叫你小妹子,她们也就跟着叫了。” 柳青青道:“小妹子是老哥哥叫的,你跟着叫已经不对了,她们叫我小妹子更不公平,大哥,你作个中间人,我们来叙叙年龄,那是最公平了。” 姬青萍喜道:“对,我们来叙叙年龄,就结为姐妹。” 池秋凤道:“青萍姐姐这主意好极了,我举双手赞成。” 姬青萍道:“我十八。” 池秋凤道:“我十七。” 柳青青咭的笑道: “对不,你们并不比我大,我也是十七。” 姬青萍道:“不管怎么,我都比你们大。” 池秋凤朝柳青青问道: “你几月生的?” 柳青青道:“三月,柳色已经青了,所以叫青青。” 池秋凤也哈的笑出声来道:“我是二月生的。” 柳青青嚷道:“不对,不对,你叫秋风,应该是秋天生的才对呀。” 池秋凤道:“我姐姐叫秋桂,才是秋天生的,我这秋字只是照着排下来的。” 柳青青抬头问道: “大哥,是这样吗?” 丁少秋笑道: “就算她说的是真话,你做妹子也不吃亏呀!” 池秋凤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姬青萍道:“好了,从现在起,我是大姐,秋风是二姐,青青是小妹。” 柳青青道:“你们不能叫我小妹,人家听了不知我有多小呢,你们可以叫我三妹呀!” 池秋凤道:“好、好、三妹就三妹好了,哦,对了,待会宋嫂进来,你要说是我们的表妹。” 柳青青问道: “为什么我是你们表妹呢?” 池秋凤就把早晨和宋嫂说的话说了一遍。 柳青青咭的笑道: “原来如此。”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宋嫂已经端着午餐走了进来,看到柳青青,忙道: “表小姐起来了?” 柳青青嫣然一笑道: “宋嫂,要不要我来帮你的忙?” 宋嫂忙道:“表小姐快不可这样说,先前我不知道你是表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表小姐千万不可介意才好。” 她一面说话,一面放好了四副碗筷,再把五菜一汤,和一桶白饭,放到桌上,才退了出去。 池秋凤、柳青青两人装了四碗饭,大家就开始吃喝起来,饭后,宋嫂进来收拾过了,又替四人沏了一壶茶送来。 丁少秋目注柳青青问道: “妹子,你不是和令堂一起到黄山去的,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柳青青道:“我们本来和丐帮、花字门的人一起走的,后来李姐姐接到密报,说有人看到大哥曾在水家湖出现,同时也发现了姬七姑的踪影,李姐姐和我商量,就故意说花字门有事,和丐帮分道扬镐,然后又诿称有事,要易总监和我娘先行,我们就一路暗中跟着大哥下来……” 姬青萍和池秋凤心中暗道:“听她口气,那李姐姐和大哥也一定有很深的交情了。” 只听柳青青续道:“后来……我威胁宋嫂,化名梅姑,偷听到大哥和二位姐姐的谈话,才知道姬七姑三天后会来,昨晚我和李姐姐隐身暗处,一路跟着大哥出村,我们分别伏在大树左右,等大哥和她动手之际,出其不备,左右夹击,后来大哥都知道了。” 丁少秋急道:“唉,你们怎不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姬七姑虽在和我动手,但加上你们两个,岂能伤得了她?” 接着又道: “你被她震飞出去的同时,玉虹也被她衣袖震飞出去,但等她走后,我只找到你躺在地上,已经闭过气去,却没有找到玉虹的踪影……” 柳青青道:“李姐姐会不会走了?”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 “她内力虽然强你甚多,那是她师父临终时输给她的,她本身修为尚浅,还不能完全运用,目前还挡不住姬七姑一拂,因此她被震飞出去,伤势也许较体轻些,不可能一瞬间走得无影无踪,再说她是和你一起来的,你负了伤,她决不会一个人走的。” 柳青青攒攒柳眉,说道: “那李姐姐会到那里去了呢?” 丁少秋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李玉虹很快就醒过来了! 因为她体内有老门主输给她的五十年功力,(她虽依照师父的口诀练功,但也不是三两个月或者半年就可以消化得完,完全化为自己的力量,但这股内力留在体内,总可以发生抗力作用)因此姬七姑衣袖一拂之力,对她并无多大影响。 使她昏迷过去,只是姬七姑练的是“阴极真气”,举手之间,阴寒无比的“阴极真气” 就会袭上身来,使你全身血脉凝结,冻僵过去。 这就是说,她并没负伤,只是被姬七姑的“阴极真气”冻得僵死过去了。 现在正有一个人把手按在李玉虹的顶门上,把她所中“阴极真气”吸了出去,她既未受伤,体内阴气一去,人自然就清醒过来了。 李玉虹双目乍睁,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白发披肩,白髯过腹,身穿月白僧衲的老和尚。这人目若寒星,慈眉善目,望着自己含笑道: “女施主轻轻年纪,好深厚的功力!” 李玉虹慌忙站起,双手合十道:“是老师父救了弟子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也合十道:“女施主并未负伤,只是中了她的至阴至寒的‘阴极真气’,正好老衲路过,赏了她一颗石子,把她惊走,才把女施主带来此地,只要替女施主吸出体内阴极真气,女施主就没事了。” 李玉虹道:“多谢老师父,只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老和尚含笑道: “这里是九华山菩提庵。” 李玉虹道:“多蒙老师父相救,只是弟子身有急事,要告辞了。” 老和尚道:“女施主且慢,可否听老衲一言?” 李玉虹道:“老师父有何指示?只管请说。” 老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道: “女施主身有急事,老衲也未便强留,唉,这也许是天意,真是太可惜。” 李玉虹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老师父语含玄机,不知什么太可惜了?” 老和尚道:“老衲阅人多矣,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像女施主这样,身怀四五十年内力,但尚未完全化去的人,举世难求,若能在这里停留三天,由老衲传你练法,才能化去体内功力,真正成为拯救苍生,除魔卫道的人,只可惜女施主身有急事,无法屈留,岂不可惜?阿弥陀佛,看来八月中秋难免一场浩劫,莫非这是天意?” 李玉虹心头不禁蓦然一动,急忙问道: “老师父的意思,只有弟子可以化解这场浩劫吗?” “善哉,善哉!” 考和尚慈眉一舒,欣然合十道:“老衲三十年前,一直在物色一个挽救武林浩劫之人,普天之下能救这场浩劫的确实只有女施主一个,女施主是否愿意为挽救武林浩劫在这里多留三天呢?” 李玉虹道:“老师父要弟子在这里多留三日,究竟要弟子做什么呢?” 老和尚蔼然笑道: “你昨晚使用‘魔教飞星掌’,为的是要杀姬七姑,对不?” 李玉虹点头道: “是的,我要替先师报仇。”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 “飞星掌纵然厉害,但如何伤得了练成七层阴极真气的姬七姑?” 李玉虹失望的问道: “老师父这么说,看来弟子替先师报仇的心愿是无法得偿了?” “哈哈!”老和尚忽然大笑一声道: “这就是老衲要女施主在这里屈留三日的缘故了。” 李玉虹问道: “这和弟子报雪师仇有关吗?” “当然有关。” 老和尚含笑道: “老衲三十年前早知姬七姑有倡乱武林的一日,为了挽救武林浩劫,一直要找一个能够克制她的人,这人如今总算给老衲找到了,那就是女施主,而且女施主又要替尊师报仇,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岂非更是巧合?” 李玉虹迟疑的道: “弟子能把她除去吗?” 老和尚蔼然笑道: “你不遇见老衲,就算再练上三十年,也未必能把她除去,但既然遇上老衲,哈哈!只要三天时间就够了。” 李玉虹不信的道: “三天,就能胜得过姬七姑了?” “一点也不错!” 老和尚道:“姬七姑练阴极真气,少说也有四五十年的功力,老衲先前想找一个能够克制她的人,武林中只有练纯阳功夫的人才行,但纯阳功夫,也有多种,譬如离火神功,三味真气,和乾阳罡气三种。 “练这三种神功的人,举世不能说没有,但老衲从未遇上过,也许真的失传了,就是有人会,也至少要有四五十年火候,功力足可和姬七姑相颉颃,才能克制得住对手,这一点,老衲最后总算想通了,这简直是空想而已,天下之大,可能已经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李玉虹道:“那么……” 老和尚立即摇手制止,接着说道: “但昨晚遇上女施主,老衲又有了新的希望……” 李玉虹道:“弟子练的并不是纯阳功夫……” “老衲知道。” 老和尚含笑道: “女施主昨晚使的‘飞星掌’,出于西域魔教,后来老衲替女施主吸出所中阴极真气之际,发现女施主体内少说也有四五十年内力,未能运化,化为己用,想是尊师自知大限已届,才把毕生功力以开顶大法输入女施主体内,令师练的却是魔教内功,和姬七姑练的阴极真气,却又同属佛教旁支阴功,因此老衲忽发奇想,只要由老衲助你把体内四五十年真力,能化为已用,再由老衲传你攻穴之术,只要把你所练飞星掌的飞星,在手法上稍加练习,即可破她护身的七层阴极真气了。” 李玉虹疑惑的道: “我练的内功,既是魔教阴功,能够克制她吗?” “克制当然不能。” 老和尚微笑道: “老衲方才说过,魔教内劝和阴极真气,同属佛门旁支的阴功,性质颇相接近,你体内又有四五十年功力,和姬七姑也相差无几,如果你练成老衲传你的攻穴之术,以飞星掌使出,飞星上所蕴聚的真气,既和她的护身真气颇为接近,就会引发抗拒作用,这和从前两国打仗,使用降卒去攻开城门一样,他不生抗力,或者把对方抗力减少到最低,那时你的飞星已突破防线攻进去了,只要破去她护身真气,姬七姑就不足道了。” 李玉虹突然拜了下去,说道: “老师父能助弟子报雪师仇,弟子自然愿意留下来了。” 老和尚微微颔首道:“如此就好。”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老和尚果然以他深厚的功力,助李玉虹把积聚体内的五十年内功,导气归元,悉数化为己用。 另外老和尚也传了她一种很特殊的手法,施展“飞星掌”,贯注内力打出去的飞星,可以划着弧形转弯,或似上而下,或似左实右,果然随心所欲,而且威力也着实增强了不少。 三天之后,老和尚悄然走了,李玉虹不知道这位老师父究是何人?也不知他是那一门派的前辈高人? 其实知不知道他是谁,也无关重要,这位老师父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立意要消敉一场武林浩劫,而消敉浩劫并不在杀伤多人,只要极恶元凶一旦伏诛,其余的人也起不了作用。 这就是老和尚再三叮嘱,不可杀及无辜的诫言。 李玉虹眼看老师父已走,自己体内积聚的真力,如今已经完全化为己用,又学会了“飞星掌”打出的飞星,可以凭着自己的功力,在打出后的中途变相的特殊手法,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离开菩提庵,因心中惦念着不知柳青青如何了?同时也一直在惦念着大哥,自己不该因一点小误会,而和大哥闹别扭的,心念这一动,就举足朝东麓朱备镇北首的大宅奔行而来。 这时差不多正是早晨已牌时光,她奔近宅前,也不敲门,只是轻轻吸了口气,人已如一片浮云,轻飘飘的飞落大天井中,就举步朝厅上走人,依然不见人影,心知大哥等人可能在第二进起居室中了。 她曾和柳青青来过,是以对宅中情形甚是熟悉,就一脚朝第二进走来。 丁少秋和三位姑娘正好用过早餐,全在起居室里。柳青青经过三天静养,身子很快就复原了。 大家正在讨论目前已是七月中旬,各大门派和天南庄订在中秋,已只有一个月时光,三天前姬七姑在已经动手之间,忽然舍之而去,虽然不明就里,但可以想得到她一定另有顾忌,才会走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找来了。 那么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没有意思。还是赶去黄山,和大家会合的好。 丁少秋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话,正在徵求三位姑娘的意见。突听门口有一个少女声音接口道:“我不同意大哥的意见。” 柳青青喜道:“是李姐姐来了!” 话未说完,只见从门口走进一个手摇摺扇的青衫相公来,朝丁少秋拱拱手道: “大哥恕小弟来得突兀。” 丁少秋一眼认出是李玉虹,不觉喜道:“贤弟快来请坐,你三天前没负伤吧?” 李玉虹道:“唉,说来话长,大哥还是先给我引见两位仁兄吧!” 柳青青抢着道:“还是我来给你引见,她们二位是我最近才结成姐妹的,这是我大姐姬青萍,这是二姐池秋凤。” 一面又朝二人道:“她就是我说的李姐姐李玉虹,还是大哥的结义兄弟呢!” 四位姑娘一阵寒喧之后,就成了很熟的朋友。 丁少秋关心李玉虹是否被姬七姑震伤,问道: “贤弟是否负了伤?” 李玉虹笑道: “没有,我还因祸得福,遇了一位世外高人呢。” 当下就把自己的经过大概说了出来。 丁少秋惊异的道: “白发披肩,白髯过腹的老和尚,他是不是眉目慈祥,身上一件月白僧袍,已经变得发黄,看他年纪,应该已在九旬以上?” 李玉虹惊奇的道: “大哥认识这位老师父吗?” 丁少秋笑道: “你当他是谁?这位老师父叫做金钵禅师,还是姬七姑的师兄。” 李玉虹道:“大哥怎么会知道的呢?” 丁少秋就把自己找去咒钵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玉虹轻轻叹息一声道: “同是白莲教徐鸿儒门下,一个变成佛门高僧,一个却成了危害武林的魔头,同门师兄妹竟会有如天渊之别。” 姬青萍道:“别说同门师兄妹了,就是同胞兄弟,也会人各有心呢。” 丁少秋目注李玉虹问道: “贤弟方才说不同意愚兄的意见,想必另有高见了,怎不说出来听听?” 李玉虹道:“我已经在路上留下记号,要花字门的人随同各大门派出发,我还有要事去办……” 丁少秋道:“各大门派就要出发了吗?” 李玉虹道:“现在离约定的日子,已不到一个月了,据可靠的消息,各大门派已经集结了不少高手,大概离出发的日期,也不会太远了。” 她不待丁少秋再问,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我们如果赶去黄山,和大家会合,不过跟着大家一起行动,各大门派的人,都以名门正派自居,一定要到约定的日期,才和对方正正式式明枪交战,一决胜负;但白莲教是邪派组合,他们可以不按牌理出牌……” 姬青萍道:“李姐姐说得不错!” 李玉虹续道:“何况各大门派齐集黄山,人数众多,一定会分作几拨上路,这就有了弱点,会给白莲教可乘之机,据说姬七姑邀约了不少高手,他们对各大门派分拨上路的人手,定然了若指掌,只要针对每一拨人手,派出高手,沿途予以个别击破,不用等到约定的日期,各大门派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丁少秋矍然道: “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贤弟这番分析,大有道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玉虹粉脸一红,嫣然一笑道: “大哥太夸奖了,其实我说的这些话,都是老师父说的。” “好!”丁少秋道:“你再说下去。” 李玉虹道:“所以老师父要我不要和各大门派的人走在一起,只要暗中加以监视,随时可以出手支援任何一拔人,我想我一个人也许力量不够,才赶来找大哥商量的。” 姬青萍欣然道: “对,他们要各个击破,我们也给他来个各个击破。” 丁少秋目光缓缓从四位姑娘脸上看过,心中暗暗忖道:“自己五人之中,玉虹有金钵禅师替她化开五十年功力,纵遇强敌,自可胜任,但姬青萍、秋凤、柳青青三人,武功平平,只会自己教她们的一招‘画龙点睛’,最多也只能自保,要给对方各个击破,只怕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心中想着,一面问道: “贤弟预备几时动身?” 李玉虹道:“我已要花字门的人,随时和我联络,黄山万山庄一有动静,他们马上会把消息送来的。” 丁少秋沉吟道: “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只要等候消息好了。” 李玉虹点头道:“是的。” “那就好!” 丁少秋忽然站了起来,脸色一正,说道: “四位妹子,你们都是愿意和丁少秋同生死、共患难的人,姬七姑如果要对各大门派下手,派出来的人,决非等闲之辈,而且他们既有各个击破的阴谋,自然早估计好了双方实力,一定可以吃掉对方,因此我们如要暗中支援,予以反击,每个人就必需有足够的能耐才能胜任。” 姬青萍道:“大哥,我们能胜任吗?” 丁少秋道:“目前不能,但只要有几天时间,也许就能办得到。” 池秋凤道:“大哥……” 丁少秋摇了下手,制止她说话,一面面情严肃的道: “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因为距离约定的日期,虽已不到一月,如果各大门派夜半个月之后动身,我们就有半个月时间,愚兄有一套剑法,是乙清老道长传给我的,叫做‘崆峒九剑’,除了第九剑必需内力深厚,可以以气驭剑,你们无法做到之外,其他人招剑法,每一招都神奇莫测,威力极强,四位妹子如能在这半个月之中,痛下苦功,视各人领悟能力,能够学会几招,就算几招,唯一的要点,就是不可贪多,每一招务必练得纯熟应手,才能战无不克,最强的敌人,都可操必胜之券了。” 池秋凤喜得跳了起来,说道: “大哥,你快教我们咯!” 李玉虹问道: “大哥,这套剑法,可以敌得住姬七姑吗?” 丁少秋道:“应该可以,但老道长再三嘱咐,不到最后,不准我全力施展,使她有了防范之心。” 李玉虹道:“那么我和大哥联手,就一定可以诛杀此獠了,” 丁少秋道:“只是愚兄对第九招剑法,还不十分熟练,一旦长剑脱手,怕被她一下收了过去,愚兄也要趁这几天,加紧练习才是。” 说话之时,宋嫂正好送午餐进来,看到李玉虹,忙道:“这位公子一定已经来了一会,真不好意思,我连茶水也没送来。” 丁少秋含笑道: “这位李公子,也是我们好友,今天才来,也要住在这里,你要多添副碗筷才行。” 宋嫂放好饭菜,又勿匆的拿了一副碗筷进来,才行退出。 饭后丁少秋开始传授姬青萍、柳青青、池秋凤三位姑娘“崆峒九剑”,李玉虹要勤练金钵禅师传她的“飞星掌” 特殊手法,是以并没参加练剑。 丁少秋自己也要把第九招剑法练得更纯熟些,因此传了三位姑娘一招剑法之后,等她们完全领悟,就各练各的了。 一连半个月,大家都在加紧练功,姬青萍、柳青青、池秋凤三位姑娘限于内力,“崆峒九剑”只练了五招,还并不完全纯熟。 花字门总监易天心时常派人前来传递消息。丁少秋也要来人捎口信回去,只说自己在一处练功,在约定的日期,一定会赶去,要爷爷、大伯母、爹娘放心。 自从五月初五端午那天,在玉皇殿举行大会之后,江南武林各大门派成立了“江南武林联合会”,公推九三高龄的东海采荠叟为会长,并由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和黄山万天声二人为副。 联络地点就设在玉皇殿,发出武林贴,历数天南庄危害武林的罪状,邀请江湖各大门派主持正义,声讨天南庄,并约定八月中秋和天南庄一决胜负。 后来经丁少秋、李飞虹(玉虹)夜探天南庄,才知天南庄幕后竟是昔年白莲教自称圣母的姬七姑。 玉皇殿和对方盘踞的武功山相距不远,各大门派后援未到以前,没有人能是她的对手,才决议把联络处迁去黄山万松山庄。 最近一个月中,各方应邀进来支援的人,陆续赶来,像淮扬派掌门人罗天生、八卦门掌门人洞涵子、形意门掌门人宋德生都亲自赶来,还带来了门下弟子。少林寺也派罗汉堂长老金罗汉通济大师率同十八护法弟子,武当派也派掌门人的二师弟天宁子率同八个门人同来。 接着护花门主祝秋云,夫婿丁季友、总管丁仲谋、护法何香云、任香雪、谢香玉和九个女弟子也赶来了。 这下可乐坏了丁老爷子,不但两个儿子全回来了,连失踪的儿媳祝秋云也和丈夫团聚了。而且也得知丁季友夫妻父子聚会的事。 最使丁老爷子感到惊喜的,还有华山派二位长老齐逸云、夏天放和齐少云不请自来,才知自己孙子少秋居然继承华山派当上了第廿五代掌门人。 接着丐帮帮主李铁崖率同四位长老,二十名弟子也赶到了。 过了一天,花字门也由总监易天心副总监逢天游和四卫(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前卫是宝香、后卫沈雪娟)、以及二十名女弟子和峨嵋派的艾大娘都到了。 易天心带来的消息,说丁少秋和李玉虹,柳青青现在正在加紧练功,八月十五、一定可以赶到。 现在黄山万松山庄可热闹了,也可说高手如云,大家决定八月初一动身,因人数较多,走在路上,容易引起路人注意,把各大门派的人分作四拨,梯次上路,先到玉皇殿集合,再一起上武功山去。 这四拔人马: 第一拨是原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仍在一起,计有会长东海采荠叟、副会长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黄山万天声、洞庭钓叟徐璜、六合门人李瘦石、淮扬派掌门人罗天生、鄱阳水寨。寨主刘行、八卦门谢传忠、丐帮南昌分柁主苍鹰白仰高、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师弟松云、武功门邵南山、老三况南强。 丁老爷子(丁南屏是老二)和三个儿子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两个儿媳妇姚淑凤,祝秋云、孙女小凤、丁福等人。大家都是江湖武林同道,身为主人,当然要走在前面。 第二拨迟一天上路,是少林金罗汉通济大师、武当天宁子、八卦门掌门人洞涵子、华山齐逸云父子,及几派门下弟子。 第三拨第三天上路,是护花门由护法何香云率领,花字门由总监易天心率领,再加峨嵋派的艾大娘。 第四拨人数较少,第四天上路,是丐帮帮主李铁崖率领的丐帮的人,算是给大家压后。 丁少秋、李玉虹得到消息之后,经大家商量的结果,决定立即上路,暗中跟随第一拨人马。因为天南庄要对付的人一定是此行为首的“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也就是第一拔人马,只要把“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击败了,他们可以等候着第二拨、第三拔、第四拨人,依次予以吃掉。 从黄山出发的第一拨人马,经祁门,店铺滩进入江西。 丁少秋等五人从九华山出发,由,新安州入江西,在移滩就发现花字门留下的记号,知道第一拨人马刚从这里过去,双方相距不过三两里路,几乎已经和他们会合了。此后就一路跟在第一拨人马的后面,只是没和他们见面而已。 他们这一行程,在拟定之初,天南庄当然不会马上知道,但一、二、三、四拔人马依次上路之后,天南庄自然很快就知道消息了。 自从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等人死在丁少秋剑下,姬夫人盛锦花咬牙切齿,要替胞兄报仇,但因中秋之约已经逐渐接近,圣母(姬七姑)没有指示,她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得知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已分四拨上路的消息,就急步朝后进而来,刚走进月洞门,就看到圣母身边的一名侍者站在阶上。朝自己含笑点头道: “圣母刚行功醒来,有请夫人入内相见。” 盛锦花知道圣母跟前的两名侍者,跟了圣母几十年,自然不敢端夫人的架子,侍者没有多说,转身领着盛锦花往室中走去——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室中一把高背太师椅上,端坐着姬七姑,看到盛锦花走人,鸩脸上绽起一丝笑意,说道: “锦花,你是不是得到消息了?” 盛锦花赶忙走上几步,跪了下去道:“侄孙媳叩见姑太婆……” “起来、起来。”姬七姑道:“有话起来再说。” 盛锦花站起身,退到下首站停,才躬身道: “启禀圣母,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已分作四拨,按日起程,预定在玉皇殿集合。” 姬七姑点头道: “老身已经知道了。” 盛锦花道:“不知圣母有何指示?” 姬七姑桀桀笑道: “老身已经派人去了,除了第一拨,让他们一起横尸玉皇殿,其他三拨人,永远也到不了玉皇殿。” 盛锦花惊喜的道: “原来圣母都已经安排好了。” 姬七姑道:“但还有一件事,你派公孙总管亲率四队铁卫,赶去玉皇殿,把它烧了。” 盛锦花疑惑的道: “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 姬七姑嘿然道: “等公孙总管率人赶到之时,已经没有江南武林联合会了,你只要依照老身说的去做,不用多问,到时咱们再商量攻取少林、武当就好。” 盛锦花躬声应“是”,退了出去,立即指派总管公孙轩率领四队铁卫武士,夤夜上路,赶去玉皇殿,依计行事。 丁少秋、李玉虹、姬青萍、柳青青、池秋风五人远远跟着第一拨人马后面,由马迥岭一路南行,经靖安、上高、万载、宣风。 几天之后的傍晚时分,第一拔就已抵达玉皇殿,一路上始终没有发现敌踪。 玉皇殿由松雪道人(白鹤门松阳子三师弟)主持,也安然如常,好像天南庄对江南武林联合会的行动,毫不理会一般。 第一拨人马进入玉皇殿之后,丁少秋等五人也相继赶到,他们就在离玉皇殿不远的一片松林间停了下来。 丁少秋道:“奇怪,天南庄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玉虹悄声道: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进不进去?” 柳青青道:“大家既然订下了约,自然要到了日子明枪交战。” 姬青萍微微摇头道: “姑老太和我娘不会有这样好的耐性的,我怕……说不定会另有文章。” 丁少秋道:“那我们就暂时不用进去,在暗中容易虚觑动静。” 李玉虹道:“那也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池秋凤拉着柳青青的手道: “走,我和五妹找房子去。” 原来四位姑娘又叙了年龄,李玉虹和姬青萍同年,只是大了姬青萍一个月,她们都叫丁少秋为大哥,李玉虹就成了二姐、姬青萍的三姐、池秋风的四姐、柳青青最小,自然是五妹了。 两人去了不久,就喜孜孜的回来,池秋凤道:“给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半里外找到了一家猎户人家,只有父子二人,送了他们三两银子,他们答应让给我们暂住,有一间堂屋,两个房间,一个灶间,大家快去了。” 柳青青道:“地方好在很幽僻,是在一处树林里面,不易被人发现。” 姬青萍道:“那就快走。” 茅屋果然只有半里来远,在一片深林之中。除了两个房间,灶下有柴、米缸里还有小半缸米,水缸里也有满满一缸清水。 大家在堂屋里坐下,吃了带来的干粮。 丁少秋站起身道: “你们好好休息,我要出去瞧瞧。” 姬青萍道:“大哥,最好我们四人中有一个人和你同去,万一发现敌踪,就可以赶来通知大家。” 池秋凤道:“是啊,我们之中,总得有一个人跟你同去。” 柳青青接口道:“两位姐姐说得极是,我想我们这几人中,如论功力,自然是大哥和二姐两人最高了,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觑伺对方有什么动静,就以大哥和二姐两人为主,再有一人为副手,分日夜轮值,譬如大哥和三姐轮值晚上,白天就由二姐和四姐当值……” 姬青萍道:“对了,我们五人,不当值的一个,就负责我们的伙食。” 柳青青叫道: “啊,这样我这做小妹的太吃亏了,不公平。” 李玉虹笑道: “你们三个可以轮流呀,有什么不公平的?” 丁少秋点头道: “这样也好,我想在玉皇殿的人,也会派人巡逻,但他们总是在明里,人家有些什么阴谋,他们不会发觉的,只有我们在暗处,敌人有何动静,都瞒不过我们的,五妹这提议根好,我们就这么办,好了,今晚你们谁跟我去?” 柳青青咭的笑道: “要轮,自然由三姐和大哥一起去了?” 姬青萍心里自然高兴,但脸上不由得一红,朝柳青青嗔道:“你笑什么?” 柳青青忙道:“没有呀!” 李玉虹道:“别多心啦,快些走吧! 丁少秋道:“好了,你们不当值的,就早些休息,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会叫三妹赶来通知你们的。” 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姬青萍提起青萍剑,说道: “谁多心了?” 她口中虽然这样说着,粉脸却烧得更厉害,紧跟着大哥身后,走出茅屋。 两人很快穿林而出,悄悄朝玉皇殿而来,在离玉皇殿还有半里光景,就闪出路旁松林。 丁少秋选择了一棵树叶较密,树干较高的大树,悄声道:“三妹,我们到树上去。” 一吸真气,就跃登五丈高处,找了一处枝干较多的地方,等姬青萍跟着跃上,就悄声道: “三妹,这里像一把椅子,不但可以坐得很稳,还有靠手,你就坐在这里。”“好,” 姬青萍问道: “你呢?” 丁少秋道:“我替你安顿好了,就可以到处走走,遇有情况,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话声一落,人已闪了出去。 姬青萍手握青萍剑,就在枝柯交结处坐了下来,发现这里真像一把椅子一般,双手还可以搁在树枝上,就是要打个盹,也不怕跌下去。她当然不敢打盹,大哥离开了,万一有敌人悄悄欺近,就得由自己来应付。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突然听到身侧树叶似有轻微的声响,姬青萍急忙站起,喝道: “什么人?” “三妹是我。”丁少秋已在她身边含笑道:“没把你吓着吧?” 姬青萍急着问道: “有没有动静?” “没有。”丁少秋道:“四周安静得很。” 姬青萍身子朝右侧移了些,说道: “大哥,你也坐下来歇一会吧。” 丁少秋果然在她身边树枝上坐了下来。这片树枝交结成一个兜状,坐一个人宽敞有余,坐两个人就稍稍挤了些。 姬青萍心头小鹿一阵跳动,但在感觉上却是甜甜的,自己和大哥相识以来,从没有这样亲近过,一面低低的问道:“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丁少秋目能夜视,看她羞涩的模样,连说话都低垂着粉颈,心中也自有着异样的感受,情不自禁在她秀发上亲了一下,柔声道: “差不多二更多了,你困不困?” 姬青萍抬起头来,说道: “我们是在监视对方,有任务在身,我才不困呢!” 丁少秋道:“奇怪,天南庄怎么会一点举动也没有的?” 姬青萍道:“我也觉得奇怪,这和姑老太太平日处事不像,她老人家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 接着眨眨眼睛,又道: “大哥,我知道姑老太太不会放过你也绝不会放过她,因为她是这次挑起江南武林动乱的主谋,但我娘……我娘……她一向只知听从姑老太太的话,因为她是姬家的媳妇所以…… 我想求求大哥,遇上娘的时候,希望大哥剑下留情,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丁少秋道:“我答应,你为了救我,而且已经不止一次救我了,何况,你是我的妹子,我会尽力设法保全你娘的,你放心好了。” 姬青萍没想到大哥会答应得如此快法,心头一阵激动,扑入大哥怀里,咽声道: “大哥,你真好。” “你哭了?” 丁少秋缓缓把她粉脸托了起来,缓缓的低下头去,轻轻吻着她像带雨梨花般的脸颊。 这下直把姬青萍羞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她只觉他两片炽热的嘴唇,一下堵住了自己的樱唇,他灵活的舌头,也试探着从唇缝间游入! 她感到窒息、昏眩、甜美、和小鹿的猛撞,快要塞上喉咙,但一个人却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不由自己的发出梦呓般轻嗯。 两情相悦,宛如水乳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四片吻得紧紧的嘴唇才轻轻的从胶着中分开。她又羞涩的躲进他怀里,他又在轻轻的吻着她秀发。 姬青萍幽幽的道: “大哥,你忘了我们是在做什么来的了?” 丁少秋轻笑道: “三妹也成小看愚兄了,十丈之外,只要稍有动静,绝难瞒得过我耳朵。” 姬青萍从他怀里直起身来,问道: “真的没有一点动静?” 丁少秋道:“现在已经三更天了,我看天南庄今晚不会有什么行动了。” 姬青萍坐直身子,掠掠散乱的鬓发,说道: “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不来不是更好吗?” 丁少秋揽住她粉颈,又缓缓的把脸凑了过去。 姬青萍立即闭上眼睛,把脸抬了起来,四片嘴唇,这回熟悉的又胶合在一起! 东方渐渐吐露鱼白,树林间响起乱得数以千计的马声,姬青萍偎倚在大哥怀里,蓦然惊觉,发现大哥正在低头看着自己,不禁绯红着脸道:“大哥,天都亮了,你怎么不早些叫我呢?” 丁少秋含笑柔声道: “我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叫醒你,同时也好多欣赏一会你漾着浅笑的睡姿,不知有多优美!” 姬青萍披披嘴道:“好了,我们回去了,明天早晨,你还要欣赏另一个睡美人呢!”说完,纵身跃下树去。 一连四天,各大门派的四拔人马,已经按照梯次,陆续到达玉皇殿。 丁少秋和李玉虹为主,也一连在暗中日夜监视了四天四晚,都在平静中过去。 这一情形,不但丁少秋感到奇怪,就是齐集在玉皇殿的各大门派,也测不透天南庄葫芦里卖什么药? 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二,离中秋不过三天了。 各大门派的人因四拨人马连日赶路,准备在玉皇殿休息两天,决定十四日赴约。(玉皇殿就在武功山脉的西首,距离武功山不过半天行程) 丁少秋也正因王皇殿高手云集不皮天南庄突袭,而且花字门抵达玉皇殿之后,总监易天心随时都有人传递消息,纵或有什么情况,半天之遥,也随时可以去支援。 自己几人,正好作为各大门派在暗处的一支奇兵,因此除了易天心之外,没有人知道丁少秋几人就在玉皇殿附近。 八月十四日,天气晴朗,山区间秋意渐深,早晚已可感到轻寒。 江南武林联合会联合各大门派的人,午饭之后就整队出发,预定傍晚可以抵达武功山下的蔡家岭,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再向天南庄拜山。 丁少秋和四位姑娘就在各大门派的人走后,也跟着上路,只是远远的尾随而行。 丁少秋和姬七姑有过三次接触,深知姬七姑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决不肯轻易放过各大门派的,怎么也不相信她会隐忍到今天,迟迟没有动手。 姬青萍也不敢相信,这不是姑老太太平日为人;但尽管大家不相信,天南庄一直没有动静,总是事实。 各大门派的人在蔡家岭一处大宅休息,丁少秋五人也到了离蔡家岭三里的茅店,他们为了隐蔽行藏,没有向民家借宿,只有隐入深林。 好在早就准备了干粮,大家靠着树身,用过干粮,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柳青青道:“这次中秋之约,老哥哥早就知道的,怎么没见他来呢?” 李玉虹道:“是啊,平常有事,老哥哥都会出现,明天这一会,是正邪存亡的关键,老哥哥却不见了。” 丁少秋点头道: “不错,我想老哥哥不会不来的,我们不是也没有出现吗?他可能和我们一样,要等明天才会现身。” 姬青萍道:“大哥,今晚我们要不要去蔡家岭?” 丁少秋道:“今晚是双方约定的前夕,如果姬七姑一举击溃各大门派,明天这场约会,就没有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晚上,我们自然要去暗中监视,我看我和二妹分作两组,你领三妹、四妹值前半夜,从现在起,到三更为止,我和五妹下半夜,从三更到四更,过了四更,天快亮了,就不会有事,大家休息一会,就好去赴会了。” 李玉虹点点头,一面问道: “我们明天和各大门派会合吗?” 丁少秋道:“不,我们还是和现在一样,悄悄跟去隐身林间,不到时候,不宜露面。 李玉虹道:“就这么办了,三妹、四妹,你们跟我来,大哥和五妹先休息一会吧!” 说完,率着姬青萍、池秋凤二人,迅快的往林外而去。 各大门派的人在蔡家岭落脚,对天南庄而言,无异兵临城下,盛锦花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她奇怪姑太婆说过: “除了第一拨让他们一起横尸玉皇殿,其他三拨人,永远也到不了玉皇殿。” 可见圣母早就有了安排,她派出去的人手,对付第一拨的,当然要胜过第一拔甚多,对付第二拨的,当然也要胜过第二拨甚多,不然,就没有把握吃得掉人家。 关于这一点,盛锦花完全相信不疑,因为圣母在近年内,敦聘了不少三山五岳以外的武林特级人物,像飞云羽士秦飞云、凌波仙子凌巧巧、野人山狮王苗飞龙等人,只要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各大门派一拨人马还绰有余裕。 另外圣母又吩咐自己派公孙总管亲率四队铁卫武士赶去玉皇殿,放把火把它烧了。 直到如今,各大门派的人已经到了蔡家岭,可见他们并没有什么损伤,圣母派出去的人不可能不动手,但结果如何呢?就连平日精明强干的公孙轩,率同四队武士,进去玉皇殿,也不见一人回来。 尤其每日派出去的探子,也一个个像泥牛入海,杳无消息,以致这几天天南庄得不到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一点动静,一直到今晚兵临城下,人家已经到了蔡家岭,自己才知道。 盛锦花越想越不对,站起急步往后进而来,跨进圆洞门,刚走进阶前。 一名侍者欠身道: “姬夫人可是要谒见圣母吗?” 盛锦花含笑道: “是的,烦请侍者能通报。” 那侍者道:“夫人请稍候。” 盛锦花点头道: “侍者请。” 那侍者转身进去,不多一会,返身走出,抬抬手道: “圣母请夫人进去。” 盛锦花说了声:“多谢。” 随着侍者身后走人,立即趋人几步,朝姬七姑座前跪下,说道: “侄孙媳叩请姑太婆金安。” 姬七姑顿首道:“起来,你这时候进来,有什么事吗?” 盛锦花站起身,退到下首,才躬身道: “启禀圣母,江南武林联合会会同各大门派的人,今晚投宿蔡家岭……” 姬七姑双目绿光大盛,喝问道: “你说什么?” 盛锦花垂首道:“侄孙媳是说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 姬七姑手掌在靠手上一拍,愤怒的道: “还有江南武林联盟的人?” 盛锦花道:“是的,侄孙媳据报,他们联合少林、武当、华山、丐帮等派,人数似乎不少……” 这下可把姬七姑激怒了,手常拍着靠手,沉声道: “难道老身派去的人都死光了?”说到这里,哦了一声,森绿目光紧注盛锦花,问道: “这几天你难道会没有他们的消息,怎么不早些来向我禀报?” 盛锦花躬身道: “自从公孙轩率领四队铁卫出发之后,侄孙媳每天都派出几拨探子,但直到今天,公孙总管没有回来,连每天派出去的人也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人回来的……” “会有这等事?” 姬七姑不禁呆得一呆,说道: “除了丁少秋,他们还会有什么高人?就算另有高人替他们撑腰,也没人能是秦飞云和狮王等人的对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究竟是什么人敢和老身作对?” 盛锦花不敢作声。 姬七姑沉哼一声,又道: “好吧,让他们来好了,今晚不用理他们,等他们明天来了,老身倒要瞧瞧这护航的人是谁?” 一晚过去,第二天就是中秋——八月半了。 各大门派的人一清早由蔡家岭出发,朝武功山雷岭南麓而来。 武功山雷岭,原是武功门的发样之地,号称“武德堂”,房舍巍峨,依山势而建,不下数百间之多。最上面是祖师殿。 自从天南庄占据了武功山之后,祖师殿三进宫殿式房舍,改为圣母居住的行宫;她在第二进,第三进是接待贵宾的地方,住的都是特别邀请来的世外高人——一些特级大魔头。 下面接近山麓,是武功门总堂“武德堂”,如今已改成岳麓分院。 天南山庄,本来设在大行山丁家庄,就因为和江南各大门派订了中秋之约,盛锦花把天南庄所有人手,都集中到雷岭来了。 各大门派的人午前就抵达南麓,但见一片广大的草坪,四周围以参天古木,形势极为壮观! 东海采荠叟点头道: “巍峨壮观,果然不愧是有三百年历史的武功门发样之地!” 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浩叹一声道: “兄弟惭愧,更对不起敝门列宗列祖,把敝门一片基业,竟让妖邪蟠踞,鹊巢鸩占……” 李铁崖不待他说完,大笑道: “道兄不是回来了吗?自古邪不胜正,今日一会,白莲余孽瞬即敉平,也正是贵门重新发扬光大之日。” 邵南山道:“但愿如李帮主金口。”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只见从山麓“武德堂”大门中,走出四五十名一色身穿灰布道装,头椎道髻,手捧长剑的道人,他们排成一排,站到左首,最后一个身穿青布道袍的则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白灵风。 原来常清风也是白莲教的余孽,只是他平日掩饰得很好,没有人识破他的身份而已! 接着走出来的是天南庄的铁卫武士,一身黑色劲装,手持扑刀的剽悍壮汉,共有一百廿六人,他们却分成了两行,站到广场的右首。 最后一人是总领队缪千里。(天南庄铁卫武士,由原先的十八铁卫扩展为十八小队,每队九人,共为一百六十二人。总管公孙轩奉命赶去玉皇殿,曾带走四个小队,从此没有下落,如今在天南庄的只有十四个小队了) 随着走出来的是盛锦花、言风姑、常清风、无名渔父、徵帮帮主杨三泰、洪泽湖飞鱼冯五、另外还有七八个衣着不同的老者,有僧有道有俗,自然是天南庄邀约来的帮手。 这些人以盛锦花为首,缓步跨入广场,迎着各大门派的人走来。 各大门派的人在天南庄的人出现之后,本已停了下来,直至盛锦花等人走入广场,大家也就迎了上去。 双方差不多就在同时到达广场中间、相距还有一两丈远,便自站停下来。 盛锦花含煞目光朝各大门派的人掠过,才抱抱拳冷峻的道: “江南武林联合会各位道长依约光临,盛锦花有失远迎,诸位请多多原谅。” 东海采荠叟越众而出,抱拳还礼道:“盛女侠好说,咱们依约而来,今日之会,希望贵教圣母也能出场,才好解决问题。” 盛锦花哼一声道: “你们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圣母当然会莅场,但还不到时候,我已要人去请他老人家了,诸位不妨稍候。” 说到这里,凌厉目光忽然朝站在右首的武功门丁南屏冷声道: “丁老爷子,令孙少秋今天没有来吗?” 丁南屏道:“少秋要来,但这时候还没赶到,盛女侠有事吗?” “不错,我有事找他。” 祝秋云接口道:“盛锦花,你有事找我好了。” 盛锦花目光一注,问道: “你是什么人?” 祝秋云道:“护花门主视秋云。” 盛锦花哼道:“原来休是丁小贼的娘。” 祝秋云道:“原来你是盛老贼的妹子。” 盛锦花怒晚道:“你话说得好听些!” 何香云道:“门主何用和这种白莲教妖孽多费唇舌?” 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道:“祝门主,老朽想和这位盛女侠说两句话。” 祝秋云道:“邵掌门人只管请。” 说完,徐徐退了下去。 邵南山朝她拱拱手,才面情一肃,凛然道: “盛女侠,令兄盛世民一向雄霸天南,和武林同道相安数十年,不料这几年误入歧途,投靠死灰复燃的白莲教,侵占敝派武德堂和大行山丁家庄,终于饮剑亡身,这就是例子。老夫希望你盛女侠立即率同天南庄的人,退出武功山,(武功山也在大行山脉之内)还可保全天南庄昔日盛誉,否则玉石俱焚,就悔之晚矣。” 盛锦花一脸厉色,冷笑道: “邵南山,你少说大话了,要天南庄的人退出武功山,哼,今天你们这些人,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武功山呢!” 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嗔目喝道: “盛锦花,你说什么?” 盛锦花冷冷的道: “我说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这话你听不懂吗?” “哈哈!”仲子和仰首向天大笑一声道: “那要看结局究竟鹿死谁手了?” 盛锦花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 “凭你少林南派一个俗家掌门人?哼,就算少林寺,也指日可待,今后江湖上,只怕再也听不到少林这两个字了呢!” 仲子和怒极而笑,喝道: “就凭你们一小撮白莲教余孽?” 盛锦花冷笑道: “很快了,只可惜你们永远听不到看不到了。” 何香云道:“这贱人嘴硬得很,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真不知天高地厚哩!” 盛锦花怒声道: “你才是贱人,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何香云玉腕抬处,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 “我是护花门首席护法何香云,盛锦花你呢?只是白莲教余孽而已,来,我先教训教训你,看你能在我剑下走出几招?” 盛锦花被激得脸色煞白,正待抬手拔剑。 言凤姑跨上一步道:“护花门一个小小护法,何须夫人出手,由贱妾把她拿下来就是了。” 盛锦花点头,说道: “这是第一阵,你要小心些!” 言凤姑含笑道: “夫人只管放心。”说着,举步走出,抬手掣出剑,喝道: “姓何的,你有多少能耐也配向夫人叫阵,看来我来收拾你。” 何香云斜睨了她一眼,哼道:“辰州言门,虽然不是大门派,但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却想不到会有你这样一个违背祖训,依附白莲教,贻言门之羞的下贱女人,还敢面对天下武林,口出大言,真是死不要脸……” 言凤姑是因为和兄嫂不合,负气投到天南庄来的,何香云这番话正好刺中她隐痛,心头怒极,厉喝一声:“贱婢看剑!” 不待对方说完,抖手一剑,闪电般刺出。 何香云口中虽在数落,但她一双灵活的眼珠,却一直在凝注对方动静,这时眼看言风姑一剑刺来,喝了声: “来得好。” 长剑一格,叮的一声把对方刺来剑势拨开,顺势一记“拔草寻蛇”,剑光一闪,刺向对方小腹。 言凤姑身随剑走,一个轻盈转身,避招发招,剑尖已经削向何香云左肩。 何香云剑势上扬,又是叮的一声格开对方长剑,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这一连几剑,双方都队快打快,谁都想速战速决,以最快时间解决对方,因此两人一退即上,手中长剑再接再厉,攻势更见凌厉。 护花门的人,练的是一套“青衣剑法”,脱胎华山“太白剑法”,但另有其精到之处,看去轻灵快捷,实则辛辣无比。 辰州言门剑法,剑走阳刚,在各大门派之外,独树一帜,屹立湘西数百年,也有它的独特之处。 这一战,一个是护花门的首席护法,一个是言门女将,练剑数十年,这番在各大门派群雄之前,第一场决战,谁都想赢得头筹,是以各出奇招,愈战愈急,但见两条人影,此进彼退,兔起鹘落,剑光缭绕,不时发出剑剑撞击之声! 转眼工夫,已打出四五十招,依然铢锱悉称,难分胜负,激战中,突听言凤姑冷笑一声,左掌扬处,色如朱砂,乘隙朝何香云肩头劈去。 在护花门中,丁仲谋和何香云最为情投意合,丁仲谋出身南离门,练成一身绝技,就是为了对何香云情有独钟,才甘愿屈居护花门总管。 何香云出战言凤姑,他早已挤到了众人前面,也一直在注意着两人的交手情形,此时骤睹言凤姑使出“朱砂掌”来,心中一急,急忙叫了声:“香云小心!” 人已点足纵起,急扑过去,人还未到,左手已凌空朝言凤姑挥去。他在观战之时,左掌早已提聚十分功力,这一挥,一道色呈暗红,炽烈似火的掌风,就如黄河天来,疾卷过去。 但他总是看到言凤姑朱砂掌出手之后才出手的,还是慢了半拍,但听砰然一声,和有人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同时响起! 那稍早的一声“砰”,是言凤姑的“朱砂掌”一下击中何香云左肩,把何香云打得震退了三步之后,双脚一软,颓然朝地上跌坐下去! 稍后那一声低沉的闷哼,却发自言凤姑的口中,她掌势甫发,没想到一道炽热如同烈火的掌风,已袭上身子,闷哼一声,往后就倒。 这一倒下,但见她一头白头发,立即像锻成了灰烬,连她一身青布衣衫,也遇风成灰,一个人也好似缩小了许多,全身血肉全被“铄金掌”烤干,变成了枯焦的木炭一般! 丁仲谋一掌挥出,人已落到地上,双手抱起双目紧闭,脸红如同涂朱的何香云,口中急急叫道: “香云,香云,你怎么了?” 这原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站在盛锦花身边的人,看到丁仲谋飞身而出,出手伤人,立时有四五条人影飞纵而出,亮出兵刃,朝丁仲谋拦截过来。 各大门派中,丁季友、护花门的任香雪、谢香玉和花字门总监易天心等人,也及时迎着掠出。 丁季友一下拦到丁仲谋身前,说道: “二哥,救人要紧,这里由我来。” 祝秋云眼看丈夫出场,也赶紧跟了过来。 丁季友连长剑都没出鞘,朝对方五人双手一拦,说道:“诸位要待如何?” 天南庄方面,这纵身出来的五人,年纪都在五旬以上,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持黑色拂尘的灰衣老道,似有七旬开外,双目精光进射,沉哼道: “阁下是江湖人,总懂得江湖规矩,双方交手,第三者加入出手伤人,这算是什么?阁下退下去,叫那姓丁的出来。” 丁季友道:“他救人心切,这也是人之常情,言凤姑不是也以朱砂掌伤人吗?” 灰衣老道道:“年轻人不用强辩,贫道不想伤及无辜,你叫姓丁的出来领死。” 丁季友心中一动,暗道: “他已看到二哥铄金掌的威力,还敢叫阵,那一定是他练的功夫,可以克制铄金掌了。”心念转动,含笑道: “在下也姓丁,道长有意赐教,在下也可奉陪。” 灰衣老道目中寒光一凝,盯注着丁季友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丁季友道:“在下丁季友,道长呢?” 灰衣老道点头道: “丁仲谋、丁季友,你是他兄弟?” “不错。”丁季友道:“道长还没说出你的道号?” 灰衣老道把手中黑色拂尘挥了一下,抬目道:“你没看见贫道的玄玉拂尘吗?还要问贫道的道号?” 丁季友道:“道长拂尘有何特别之处?在下倒是看不出来。” “哈哈。”灰衣老道大笑一声道: “你师父没和你说过武林人物吗?” 丁季友看他口气托大,也自大笑一声道: “家师是何等人?岂会跟在下说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灰衣老道听得脸色一沉,怒哼道:“小子,你敢对贫道如此说话,那真是没听说过贫道是谁了?哈哈,像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死了岂不冤枉?好,贫道就破例告诉你,贫道祁连通天崖淳于真人是也。” 淳于真人,在江湖上名列十大高手之一,武功之高,自是不在话下,为人也在正邪之间,一生最是好名,他本来就叫淳于真,五十岁以后,忽然换上了道装,在自己姓名下面加了一个人字,就成为淳于真人,俨然以道家真人自居了。 淳于真人,丁季友当然听说过,但故作诧异之状,双手一摊,说道: “抱歉,在下真没听人说过?” 淳于真人挥了下黑色佛尘,说道: “你下去,那就换一个上来。” 丁季友抱抱拳道:“在下既然遇上道长,也算有幸,自然要向道长讨教几招了。” 随着话声,锵的一声,撤出剑来。 淳于真人也抽出剑来,点头道: “好吧,年轻人,你只管先发招好了。” 丁季友长剑竖立当胸,说了声:“在下有僭。” 右腕一抬,朝前点出,他为了要试试这位自称真人的武功路子,随手刺出一剑,使的只是普通招式“仙人指路。” 淳于真人微微一笑,身形一个轻旋,右手长剑迅即递出,剑尖一颤,幻出三朵剑花,朝丁季友三处大穴袭到。 丁季友跟着挪移身形,避剑还击。两人身形飘忽,剑势变化,愈见迅疾。 淳于真人没想到了季友剑上造诣居然不弱,口中发出一声大笑,长剑陡然一转,迅如疾雷,叮的一声,搭上丁季友的剑尖。 丁季友立时发觉从他剑上传来一缕极为阴寒的真气,心中暗暗好笑,忖道: “原来你练的是‘玄阴真气’一类阴功,别人怕你阴寒之气,我是北极门下,岂会惧你区区阴功?” 心念转动,长剑也不抽回,任由他黏着不动。 这一情形,在外人看来,两人长剑胶着,极似比拼上了内力,淳于真人却感觉不对了,自己贯注剑砂的“玄阴真气”,直逼对方,早应传人丁季友手臂,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被自己阴寒之气逼到握剑掌心,早己禁受不住,他居然会一无所觉!心中一动,不觉加强功力,由剑上直逼过去,这回丁季友有了反应! 不,是淳于真人感觉到对方开始反击了,一缕比自己“玄阴真气”还要寒冷的真气,从对方剑上传了过来,就像闪电一般,一下撞到自己掌心,一条握剑右臂,登时冻得麻木不仁,心头大吃一惊,暗叫一声道: “会是北海玄冰真气。” 此时要待撤剑已是不及! 只听丁季友以“传音入密”说道: “道长在江湖上也是久享盛名的高人,何苦替白莲教余孽效命?” 他在说话之时,“玄冰真气”已经不再进逼。 淳于真人听得大感惊异,也以“传音入密”问道: “谁是白莲教余孽?” 丁季友仍以传音道: “就是盛锦花丈夫的祖姑母姬七姑,她是昔年白莲教主徐鸿儒门下七弟子,天南庄全是她在幕后主使,自称圣母,道长真的一无所知?” 淳于真人也以传音道: “多谢指点,哦,年轻人,你是北海门下?” 丁季友传音答道:“不错。在下正是北海门下。” 淳于真人忽然收回长剑,一言不发,朝山外奔行而去。 常清风手挥拂尘,飘然走出,朝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打了个稽首道:“松阳道兄请了,贫道想和道兄说几句话。” 松阳子闻言走上几步,稽首道:“道兄有何见教,但请直言。” 常清风笑了笑道: “贫道想和道兄讨教几招,以定胜负?” 松云子站在师兄身后,接口道:“你要动手,贫道奉陪……” 常清风诡异一笑道: “贫道话还没有说完。” 松阳子道:“道兄请说。” 常清风道:“贫道之意,由贫道向道兄讨教,以定胜负,如果道兄胜了,贫道立即率同敝观弟子退出武功山,假如贫道获胜,也请道兄率同贵门弟子,退出这场纠纷,不知道兄……” “不!”松阳子不待他说下去,口中坚决的吐出一个“不”字,然后脸色一正,说道: “道兄主持贵观,原在岳麓,此处乃是武功山武德堂,道兄凭藉天南庄势力,鹊巢鸩占,理该退出武功山去。敝门联合江南武林同道,对抗白莲教余孽,成立江南武林联合会,会合各大门派,讨伐妖邪,贫道忝为一门之主,也忝为此行的主人之一,岂能轻言退出,倒是道兄如非白莲教余孽,依贫道相劝,还是及早退出的好,贫道良言尽此。” 他这番话义正词严,听得常清风心里暗暗怒恼,但却大笑一声,点着头道: “好、好,道兄既然不肯退出,咱们就只有放手一搏了。” 话声出口,左手拂尘突然朝松阳子迎面拂来,松云子看得勃然大怒,长剑一撩,从侧面闪出,喝道:“常清风,凭你还不配和我大师兄动手。” 常清风大笑道: “松云子,凭你配和贫道动手吗?”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双剑疾发,各自抢攻了两招。 松云子是白鹤的第二高手,剑、掌齐施,攻势十分凌厉。常清风左拂右剑,拂守剑攻,招式话异,丝毫不让。 瞬息之间,已打了二十几个照面。松云子本来凌厉的攻势,居然渐见松懈,常清风抬手一剑当胸刺去,松云子勉强封格出去,还是被刺中左肩,双脚忽然一软,跌倒下去。 常清风跟上一步,正待举剑刺下。 松阳子睹状大惊,急忙抽剑一格,喝道: “道兄不可伤人。” 常清风刺下的一剑,虽被格开,却震得松阳子脚下微感踉跄,身不由己向左退出了半步。 常清风大笑一道:“贫道早就说过,要向道兄讨教……” 花字门副总监逢天游一闪而出,说道: “道兄,常清风由兄弟来对付他。” 无名渔父嘿然道: “你还是陪老夫玩几手吧。” 他右手持一支五尺长精钢钓竿,迎着逢天游走来——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洞庭钓叟徐璜大笑道: “你是渔父,我是钓叟,你应该和兄弟较量才是。” 无名渔父看了洞庭钓叟一眼,哼道: “你就是徐璜?” 洞庭钓叟也望着他重重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那个无名之辈。” 无名渔父大怒道:“老夫是不是无名之辈,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洞庭钓叟大笑道: “阁下如果不是无名之辈,怎会被人家一剑砍去左臂?” 无名渔父听得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你敢小觑老夫,看招!” 呼的一声,精钢钓竿当头抽去。 洞庭钓叟微哂道:“老夫从没见过如此毛燥之人,今天看来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右手抬处,从他衣袖中飞出一支小指粗的钓竿,闪电之间,节节伸长,一下伸长到六尺光景,越到竿头越细,迎着无名渔父的钓竽,“叮”的一声,竿头正好顶住对方的竿头。 两支钓竿一触即分,立即各自展开别出心裁的奇招,(武林中从未有过钓竿招式,只是凭他们每人的武学造诣,自己创造的而已)以攻还攻,激战得十分激烈! 无名渔父这支钓竿,只是新近赶着请铁匠铸制的,虽是纯钢铸成,但因一时之间无法觅到风磨铜,软度就不够了,所以只能铸成五尺长,不能再细再长了,用来自然没有从前的顺手。 洞庭钓叟这支钓竿,长有八尺,可以自由伸缩,他看无名渔父的钓竿只有五尺长,所以他把中间两节隐藏着,没使出来。 这两人使的不是刀剑,烈日之下,看不到刀光剑影,但呼呼咻咻之声,盈耳不绝,竿影如织,两条人影,纵跃起落,好像两个大蜘蛛在布置成的蛛网中一般,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格式。 就在洞庭钓叟截着无名渔父动手之际,常清风和逢天游也动上了手。 逢天游身材高大,一支阔剑长逾四尺,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剑客,常清风拂尘一摆,阴沉的笑道: “逢老哥剑法名满江湖,据贫道所知,你老哥一向独来独往,此番不知是给那一位朋友邀来捧场的?但今天乃是天南庄和江南武林联合会了断过节,逢老哥何必淌这场浑水,依贫道相劝,你老哥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逢天游眼若铜铃,发出破竹似的一声大笑道: “逢某乃是花字门副总监,你岂会不知?” 常清风微微摇头道: “逢老哥大名鼎鼎,竟然只当了区区花字门一个副总监,岂不太委屈了?” 逢天游大笑道: “常清风,挑拨得好,逢某虽然只当了区区花字门一个副总监,但比起你常清风堂堂岳麓观主,却跟白莲教余孽当尾巴,还是高明得多了。” 常清风脸色一沉,嘿然道: “贫道原是一片好心,不想你屈死武功山下,你既然不识好歹,那就说不得只好由你了。” 逢天游嗔目喝道: “常清风,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看看今天谁先横尸武功山下?” “好吧!”常清风拂尘朝前一层,右手长剑当胸,阴笑道:“逢老哥请。” 逢天游阔剑临风,朝前轻轻推出,喝道: “逢某向来不占人便宜,你只管发招好了。” 常清风沉笑一声,长剑抬处,身形连旋,接连刺出三剑,当真快疾如风,使人目不暇接! 逢天游阔剑呼的一声横扫而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挟着浓重寒风,威势极盛,只一剑就把常清风逼退了一步。 常清风喝了声:“好剑法!” 拂尘连挥,护身欺进,长剑紧随着攻出。 这两人一个剑随拂后,拂尘掩护长剑,剑攻拂守,身形不住的游走,看去有守有攻,使得极为轻灵。 一个身材高大,阔剑开阖,匹练般剑光,挟着呼呼剑风,更是威风八面。 眼看常清风轻灵有余,兀是闪来闪去,无法攻得进去。 这一战,谁都看得出如论剑上造诣,常清风应该比逢天游要逊上一筹,只要时间稍久,常清风决不是逢天游的对手。 双方交手,不到盏茶工夫,逢天游应了一句老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四尺阔剑,使得大开大阖,起初固然威风八面,但这回却渐渐露出松懈来了,大有后力不继之感! 常清风呢?他一直闪来闪去,避免和对方硬打硬接,始终保持着体力,是以消耗不多,还是剑拂同使,轻灵如故。 激战中,突听常清风一声阴森的冷笑,左手拂尘突然扬起,右手长剑一下刺中逢天游左仂。逢天游怪叫一声,一手紧掩左肋,登登的后退了三步。 常清风得理不饶人,快速欺进,一剑朝他胸口刺去。 就在此时,但听“叮”“叮”两声,两条娇小人影一闪而出,两支长剑交叉架住了常清风的长剑,那是花字门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两伍姑娘,及时出手。 这时另两位姑娘前卫刘宝香、后卫沈雪娟己一左一右扶住了逢天游。 逢天游眼若铜铃,流露出诧异和愤怒之色,大声道: “逢某怎么会败在他常清风的剑下?” 话声出口,一个人脚下踉跄欲倒,由刘沈二位姑娘扶着他退了下去。 常清风长剑被鱼巧仙、白灵仙两位姑娘长剑交叉架住,不觉目光一抬,左手拂尘随手一拂,右手把长剑收了回去,呵呵笑道: “二位小姑娘好身手,各大门派来势汹汹,莫非都不敢出手,要你们两个来抵数的?贫道不想和你们动手,快退回去,叫黄山万天声、六合李瘦石、武功门邵南山等掌门人出来,才像话。” 他连败素以剑术驰誉江湖的白鹤松云子,和花字门逢天游,无怪他口气狂了起来。 万天声听他指名叫阵,手按长剑,昂然走出,李瘦石、况南强也几乎和他同时走出。 鱼巧仙、白灵仙二人冷笑一声,娇声道: “你休得发狂,且胜了本姑娘再说。” 万天声摇手道: “二位姑娘且慢,常道长既然指名叫阵,待万某来会会他。” 况南强抱抱拳接口道:“万庄主、李掌门人,常清风也指名向敝派掌门人叫阵,在下不才,代掌门人出来,希望二位让在下来会会他,也请二位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 鱼巧仙、白灵仙长剑一收,朝常清风冷笑一声,悻悻的退了下去。 万天声看了况南强一眼,一手摸着下巴,暗以“传音入密”朝况南强道:“况兄注意,如论剑术,常清风根本不是松云道兄和逢天游的对手,此中只怕有诈!” 况南强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在下省得。” 万天声朝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含笑道: “况三兄既然坚持要和常道兄一分胜负,李兄和在下就替他掠个阵吧!” 李瘦石点头道: “万兄说得是。” 两人果然一齐退后了几步,并肩站停下来。 况南强长剑一指,喝道: “常清风,况某领教。” 常清风依然一脸阴笑,手中拂尘向前一展,颔首道: “况三侠武功门高手,贫道久想领教高招,你可以出手了。” 况南强有前面两人前车之鉴,自然对他不敢大意,闻言应声道: “好,你接着了。” 喝声出口,长剑一挥,左足跨进,侧身发招,使了一记“太白入户”,一点剑光斜取对方右胸,这是一记试探招式。 常清风斜退半步,左手拂法起处,化作一蓬银丝,反手朝况南强面门拂来。 况南强没待他拂到,左手握拳,呼的一声,击出一记“百步神拳”。 要知他乃是武功门第三高手,勤练拳剑数十年,这一记“百步神拳”何等威力,一团劲直拳风,不偏不倚击在常清风拂尘幻起的一蓬银丝上,呼的一声,把常清风连拂带人震得后退了四五步之多。 常清风站住下来,缓缓吁了口气,脸上飞起一丝阴笑,点头道: “况三侠好一记百步神拳,贫道领教了。” 身形骤然直欺而上,长剑一抖,一连攻出了五剑。 况南强自然不肯退让,右手长剑连挥,展开“武功剑法”,以攻还攻,和对方厮杀起来。 再说丁少秋和李玉虹等四位姑娘,跟随各大门派众人,之后,他们早巳到达雷岭山麓,好在广场左右两边,古木参天,尽多大树,可以隐蔽身子,只是离广场中间,太远了些,虽然可以看得见场中情形,却是听不见双方说些什么? 丁少秋眼看常清风一连击败二师叔,(松云子)逢天游二人,心中深感奇怪,二师叔、逢天游都是不该败而败,而且在十几二十招之后,渐见败象,也都是在攻势忽然松懈之后,脚下也同时出现踉跄…… 唔!他(常清风)左手拂尘,并无招式,只是随意挥拂,而且他拂尘挥出的方向,都是对着对方面门,莫非拂尘另有诡计? 一念及此,立即从怀中取出救伤、解毒两个瓷瓶,和自己贴身收藏的寒铁青霓剑,一齐递给柳青青,说道: “五妹,只有你下去一趟才行,花字门的何香云中了言凤姑一记朱砂掌,只有百宝救伤丹可以治疗,你把救伤丹药瓶交给我二伯父(丁仲谋),告诉他喂何护法三粒药丸,再替她运功行气,就可痊愈,另外,我师父(松阳子)和花字门的鱼巧仙、白灵仙,被常清风拂尘迎面拂过,不知是否有什么不对?如果运气发现有异,那就是中了常清风拂尘上的毒,只需服一颗解毒丹即可,二师叔(松云子)和逢天游和常清风交手多时,吸进的毒可能较多,要服两颗解毒丹。” 柳青青点点头淳:“我知道,这把剑作什么用呢?” 丁少秋又道: “我要你下去,是因为我和二妹(李玉虹)要等姬七姑现身之后再出去,三妹(姬青萍)此时也不宜露面,这柄剑削铁如泥,我想况爷爷也一定会落败的,就由你出场,但要记住,出场前必需口中含一颗解毒丹,才不会中他拂尘之毒,可用这柄剑削断他的拂尘,也趁机把此人除了。” 柳青青咭的笑道: “我知道,大哥、二姐、三姐、四姐,我走了。” 说完,娇躯一扭,跃下大树,再藉每一颗树身掩护行踪,悄悄穿林而出。 还没奔近,就被在林前值岗的丐帮弟子发现,喝道: “你是什么人?” 柳育育含笑道: “我要见长老。” 那丐帮弟子交代了同伴几句,就道: “你随我来。” 说完,就领着柳青青来至向凤亭面前。 柳青青抢上一步,叫道: “向长老,你好。” 向凤亭认不出柳青青来,望着她一怔,问道: “这位……” 柳青青娇声道: “向长老可是认不出来了?我是柳青青呀。” 向凤亭这才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是柳姑娘,你……” 柳青青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 “我要请向长老带我去见白鹤门的松阳道长,丁大哥说:常清风的拂尘可能暗藏毒药,和他照过面,动过手的人,都可能中了他的毒,才要我把解药带来。” 丐帮帮主李铁崖也走了过来,问道: “柳姑娘,丁少侠和小女都来了吗?” 柳青青为难的应了声道: “嗯,大哥和二姐还没赶来,大概也快到了。” 李铁崖是老江湖,眼看柳青青支支吾吾的,心知丁少秋和女儿一定已经到了,只是为了某种关系,一时还不便路面而已,当下就不再问,一面接着道: “时机紧迫,柳姑娘随老夫来。” 他领着柳青青来至松阳子面前,把柳青青的来意说了一遍。 松阳子惊异的道: “会有这等事?好,那么就请柳姑娘把解药丸交给贫道好了。” 柳青青取出两个药瓶,先把解毒丸取了一颗,然后把两个药瓶一起交给松阳子,说道: “丁大哥要我去把常清风杀了,这两个药瓶都交给老道长了。” 说完,举手把解毒丹纳入口中,正待举步朝外走去。 艾大娘已经急步走来,叫道: “青青,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柳青青抬目往外一望,急道: “娘,时间来不及啦,等我去把常清风解决了,回头再和你说吧!” 艾大娘吃惊道:“连松云道长、逢副总监都……” 她话未说完,柳青青已经冲了出去。 原来这一阵工夫,况南强已经被迫落下风,虽然左拳右剑,左手一记又一记打出“百步神拳”,右手长剑一套“武功剑法”依然出招凌厉,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力不从心,渐见松懈下来。 各门派中人,一个个看得心头震惊无比,看来况南强依然没有在常清风剑下走出三十招……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蓝影突然飞身而起,朝场中正在激战的两人之间泻落,口中喝出: “住手”二字,就听到“叮”“叮”的两声,硬把两支长剑架开。 艾大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女儿——青青居然一剑架开常清风和况南强两支长剑,口中默默的念着:“菩萨保佑,南无观世音菩萨。”。 常清风被格开长剑,只不过斜退一步,但况南强被格开长剑,竟然脚下踉跄,连退了三步,双脚一软,砰然一声跌坐下去。立即有武功门下两个弟子一掠上前,扶着他退下。 常清风定睛瞧去,这架开自己两人长剑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蓝衫少年,不觉怔得一怔,左手拂尘一挥,目注柳青青问道: “少年人,你是武功门下?贫道和况南强之战,他已是强弩之末,你来搅什么局?” 柳青青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常清风,你以为你这手剑法真的能胜得了白鹤松云道长,花字门逢副总监,和武功门的况三侠吗?” 常清风哼道:“难道是贫道败在他们剑下不成?” “不错,如论剑上造诣,你和这位前辈还差得远呢!” 柳青青披披嘴,忽然大声说道: “诸位武林前辈,常清风也是白莲教的余孽,他左手那柄拂尘中,暗藏毒粉,所以和他交过手的人,都中了毒,以致在他剑下,走不出三十招……” 常清风拂尘一挥,怒哼道:“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柳青青挺挺胸,大声道: “你只管多拂几下,我可不怕你拂尘有毒。” 常清风厉笑道: “原来你是个丫头”。 柳青青右手长剑一招,哼道: “来,常清风,你能在我剑下走得出五招,就算你命大。” 姑娘家学会了大哥传给她们的五招“崆峒九剑”,这些日子都在加紧苦练,虽然还不能说得心应手,但也差不多了,所以敢对常清风夸下海口。 这话听得常清风勃然大怒,就算自己不使毒拂,像松云子、逢天游、况南强三人,也未必能在三十招之内胜得自己,这小丫头好狂的口气,一面厉笑道: “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贫道倒要看看你在五招之内,如何胜得了贫道?” 柳青青哼道:“五招,其实我已经说多了呢,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我让你先发招。”. 常清风左手拂尘朝前一挥,怒笑道: “好……” 他“好”字刚刚出口,陡见一道青光从对方左手飞卷而出,嗤的一声,寒气未消,自己左手顿觉一轻,急忙低头看去,一柄拂尘已被柳青青的青光齐柄削断,拂丝散落一地。 柳青青早已收起青霓剑,冷冷的道: “你少在我面前使佛尘。” 常清风根本连对方用什么东西削断自己拂尘的都没有看清,但他相信削断自己拂尘的,决不是柳青青右手的长剑,心头暗暗吃惊,怒笑道: “好个丫头,贫道本来不想取你性命,现在你死定了。” 身形骤发,长剑起处,幻起一簇剑光,朝柳青青密集刺到。 柳青青娇喝一声:“来得好。” 右手长剑立还颜色,朝前划出。 她使出来的是“崆峒九剑”的第一招,剑招甫发,但见一片寒光,飞洒而出,宛如闪电般流动,紧接着只听一阵锵锵剑鸣,把常清风攻来的一簇剑光悉数击灭,常清风只呃了一声,就没有下文。 柳青青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自己发出一剑之后,常清风没有再发剑攻来,也就停剑不发,定睛看去,只见常清风业已倒卧在数尺外的血泊之中,原来自己这一剑竟然刺中他的喉咙,早已毕命,一时不禁楞立当场,自己还说要五招呢,现在只使了一招,就把他解决了! 这下,不仅柳青青自己给楞住了,连双方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还当自己看花了眼,因为谁也没有看清楚常清风是如何被杀的? 大家只觉剑光一阵流动,等剑光敛去,常清风就已倒在地上,天下竟有如此快速神奇的剑法,而且竟然出手一个年轻女子之手,宁非奇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常清风被杀,立即引起天南庄方面的激愤,方才和淳于真人一起抢出来的五人,站得较前,这时首先跃出,朝柳青青围了上去。 各大门派这边,松阳子已把“百宝救伤丹”交丁仲谋喂何香云服下,正在替她运功行气。由门主祝秋云、护法任香雪、谢香五和九名女弟子围在四周护法。 和常清风交过手的松云子、逢天游、况南强,以及被毒拂迎面拂过的松阳子,和花字门左卫的鱼巧仙、右卫白灵仙、都已服下“太乙解毒丹”。 艾大娘在女儿上场之时,挤到前面来的,这时骤睹对方五人朝女儿欺去,不由心头一急,纵掠了上去,口中喝道: “你们要待怎的?” 万天声、李瘦石站得较前,立即跟了过去,另外还有个淮扬派掌门人罗天义、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也因对方还多出两人,一齐跟了上去。 对方出来的五个人,这边也迎上去五个人,恰好一对一。 艾大娘面对的是一个微胖身材的黄衣头陀,手持紫金杵,浓眉粗眼,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 艾大娘问道: “你们要待怎的?” 黄衣头陀嘿然阴笑道: “本师想找这位小姑娘玩玩,你站开去。” 艾大娘看他目光淫邪,心头暗暗怒恼,长剑一指,冷声道: “你们想车轮战,我女儿已经胜了一场,现在该由我出场了,你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黄衣头陀哈了一声道: “老太婆有甚好玩的?你想送也本师却不想超度你呢。” 柳青青柳眉一竖,说道: “娘,这贼秃找死,就由女儿收拾他好了。” 艾大娘道:“不,你只管站到边上去,娘会收拾他的。”口中说着,长剑一振,指着黄衣头陀喝道: “和尚,你先报个名来,艾大娘从不与无名之辈动手。” 黄衣头陀阴笑道: “哈哈,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本师无名之辈,你如果时常在江湖走动的话,就不该想不起本师来。” 艾大娘听得一怔,再看看他的长相,不由暗暗吃惊,心想:“这贼秃难道会是花罗汉那木罕?如果是他,此人出身黄教,精擅‘大手印’神功,自己只怕很难是他对手。” 一面冷冷一哼道:“就算你是那木罕,又怎么样?” “本师就是那木罕。” 黄衣头陀举起手中紫金杵,说道: “来、来,要动手,就快些了,本师还要找你女儿玩玩呢。” 艾大娘听得大怒,喝道: “好个贼秃,看剑。”抬手一剑刺了过去。 那木罕那会把艾大娘放在眼里?紫金杵一举,直向艾大娘长剑砸落。 艾大娘不想和他硬拼,剑势一迥,唰、唰、唰一连三剑,展开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一剑接一剑的劈出。 那木罕抽动紫金杵,但一双眼却不住的朝柳青青瞟来,脚下也在动手之际,渐渐挨到了柳青青的身边,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令人恶心! 万天声迎着一个身穿青布大褂的老者,这人约莫六十出头,两鬓花白,手掌盘着两枚铁胆,正是北五省极负盛名的铁胆王镇川。 因为他整天玩着铁胆,所以大家就以“铁胆”二字作为他的外号,原本只是“铁胆”二字,但因他姓王,连外号带姓名在一起铁胆王镇川,就变成了铁胆王了。 铁胆王在两枚铁胆上,确实有他独到的功夫,自从大家称他“铁胆王”之后,他更在铁胆上下功夫,不但手上盘着两枚铁胆,据说只要他转个身,可以打出一百零八枚铁胆,百发百中。 万天声看到铁胆王,心头暗暗攒了下眉,抱拳道: “王老哥请了,你老哥一向在北方,怎么也到江南来了,而且还和白莲教余孽沆瀣一气,岂不辱没了你老哥的名头?” 铁胆王洪笑道: “万庄主,兄弟是应朋友邀约来的,不知道什么白莲教、红莲教,都与兄弟无关。” 万天声道: “既然如此,王老哥何必淌这场浑水?” 铁胆王道:“兄弟既然应邀而来,总得应付一二,也好对朋友有个交代。” 万天声道: “王老哥之意,兄弟了解,那就请王老哥赐教,还望王老哥手下留情。” 他这话,是希望对方应付过这一场,就此可以收手之意。 铁胆王大笑道: “兄弟铁胆,出必伤人,要兄弟手下留情,只怕不易办得到,你们已经连伤了两条性命,如何不肯手下留情?” 对方这话,听得万天声不禁一证,心想:此人怎会如此不通人情?一面正容道:“王老哥这是误会,言凤姑、常清风都是白莲教的余孽,死有余辜……” 铁胆王沉哼道: “那么无名渔父难道也是白莲教余孽吗?你们削断他的左臂,还口发狂言,不准他在江南立足,兄弟知道,你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士,一向歧视扛湖上人,动不动,就给人扣上一顶大帽子,譬如这次本来只是武功门和天南庄的争端,你们就大张挞伐,联合各大门派,排除异己,给他们按上一个白莲教余孽的罪名,就可以赶尽杀绝,言凤姑明明是辰州言门的人,常清风出身衡山,几时是白莲教的人?你们杀了他们,还给他们扣上白莲教的罪名,人死了,业已死无对证,随你们怎么说都行,兄弟请问你万庄主,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白莲教,究竟白莲教在那里?有何证据?” 原来他是无名渔父邀约来的,物以类聚,他虽非江湖上的邪恶一流,却是对各大门派有极深误解的偏激份子。 万天声道: “老哥这话太偏激了”。 铁胆王沉笑道: “兄弟早如这些话万庄主是听不进去的,咱们那就不用说了,请赐招吧。” 万天声道: “王老哥……” 铁胆王道:“咱们今日迟早要动手的,说得口干舌燥,也无补于事,还是各凭所学,放手一搏的好。” 万天声听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 “此人如此狂妄,好像我万天声怕了他似的。” 一念及此,不觉朗笑一声道: “王老哥说的也许是对的,江湖上无所谓真理,反正强者为胜。” 铁胆王也大笑道: “万庄主明白就好,请。” 他双脚一蹲,上身挺得笔直,成坐马式双手抱拳,已经摆开门户,等着万天声出手了。 “请!”万天声也不再跟他多说,锵的一声撤出长剑,但眼看对方这时依然没亮出兵刃来,不觉问道: “王老哥怎不亮出兵刃来?” 铁胆王右掌一摊,大笑道: “这就是兄弟的兵刃,万庄主只管使用长剑好了。” 万天声看他如此托大,心中更是有气,口中说了声: “请”,长剑一挑,使了一招“黄山迎客”,剑势朝右前方平刺过去。 “请。”铁胆王同时说了声“请”,右掌一摊,掌心向上一弹,一枚铁胆从他掌心飞起,朝万天声刺出的剑尖上撞来,同时第二枚铁胆也跟着飞起,快速绝伦的朝万天声眉心激射而来。 万天声暗暗哼了一声,剑尖朝对方第一枚铁胆点起,然后招变“朝天一柱香”,再以剑尖点磕第二枚铁胆。 但听“叮”“叮”两声,两枚铁胆经剑尖一磕,划着弧形飞了回去,铁胆王左手一抬,接住了第一枚,再以右手接住第二枚。 两人第一招上,各自露了一手,万天声虽把两枚铁胆磕飞,但也发现铁胆王果然名下无虚,两枚小小铁胆,来势极沉,显然对方内力雄厚,不可轻视。 铁胆王自是也看出万天声剑上造诣极高,是个劲敌,同样有了戒心,两人一言不发,剑胆再次出手,就展开了一场激战。 六合门掌门人迎着一个手持朱红拂尘,背负长剑的老道人。这人生得中等身材,瘦削脸,脸色微见黝黑,颏下留着疏朗朗苍须,看去满脸俱是邪气! 李瘦石看到这个朱拂老道,心中暗暗哼道:“好个妖道,今天遇上我,那就饶你不得了。”心念一动,那还和对方客气,口中大喝一声:“朱道士,看剑。” 劈面一创,劈了过去。 这朱拂老道,就是三十年前在大江南北犯案累累的淫贼逍遥子朱破衣。 此人精擅采补之术,凡经他蹂躏的妇女,莫不疲惫如死,瘫痪多日,才能渐渐复原,不但公门中侦骑四出,要把他缉捕归案,同时也引起公愤,各大门派也派出不少弟子,明查暗访,诛杀败类。 但逍遥子十分滑溜,始终没有人找得到他,依然故我,到处肆淫,这样闹了一阵之后,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从此再也没有道遥子的踪影,没想到三十年后,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他的特徵,就是手持一柄朱红拂尘,因为他姓朱,才把拂柄漆成红色的,另外眉心有一颗小痣,当年李瘦石还是六合门的大弟子,曾奉师命率同两个师弟,配合各大门派行动,所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逍遥子听他叫出“朱道士”三字,显然认识自己,不觉一楞,右手抬处,长剑疾发,“叮”的一声架住李瘦石长剑,喝道: “尊驾何人,如何认得贫道的?” 李瘦石喝道: “老夫六合门掌门李瘦石,你还记得三十年前在大江南北犯下滔天淫孽,今天给老夫遇上,就是恶贯满盈之日,你引颈受戮吧!” 逍遥子听得勃然大怒,厉笑道: “李瘦石,区区六合门掌门,还不放在道爷眼里,你有多大能耐,只管使来!” 喝声中,长剑一翻,幻起三朵剑花,直取前胸。 李瘦石立即展开“六合剑法”,以攻还攻,两人剑发如风,各不相让,片刻之间,就互攻了七八招之多。 李瘦石和他交手数招,就已发觉对方剑法奇诡,剑上内力极强,绝非易与,自己一门之主,当着天下英雄,决不能败在一个淫贼之手,就提吸真气,全力运剑,志在必得。 淮扬派掌门人罗天义迎着的也是一个头戴灰布道帽,身穿灰布道袍,面貌平板得木无表情,手待一柄黑黯无光的长剑,站在罗天义面前,紧闭嘴唇,眨着一双灰色眼珠,一言不发。 罗天义多年老江湖,一看此人长相,就想起黑道上的一个凶神来,暗道: “这道人莫非就是瘟神吕通?” 自己身为一派掌门,总该和他打个招呼,这就拱拱手道:“兄弟淮扬罗天义,道兄如何称呼?” 瘟神吕通依然一言不发,手中长剑却缓缓举了起来。 剑势才举,罗天义立时感到他剑上布满了一股浓重的煞气,心头暗暗一凛,不敢怠慢,脚下斜退半步,也就抬手掣出长剑。 瘟神吕通灰黯眼珠紧盯着罗天义,剑尖遥指,只是作势,却并未立即出手。 罗天义因对方既没出手,自己也不敢贸然出手,同样双目注视对方,长剑横胸,要看看对方如何发剑? 瘟神吕通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左脚缓缓朝左踏出一步,他全身姿势不变,但这跨出一步,方位就完全不同了,罗天义自然也要改变方向,左足跟着向左跨出一步。 瘟神还是没有发剑,依然左足缓缓提起,向左跨出一步,罗天义不敢有半点松懈,你向左跨出,我也向左跨出,始终保持和他正面相对。 一丈方圆缓缓的打转,谁也没有抢先发招。 但罗天义可以感觉到的,是对方剑上煞气,愈来愈盛,心知对方不发则已,这一发之势,必然石破天惊,厉害无比,因此也把数十年功力,提聚剑上,准备和对方全力一搏。 通臂门毕友三遇上的是二个连鬓短髭,五短身材的汉子,此人拿起双袖,虬筋如蟠,一望而知练有一身横练功夫的外门高手,身边并未携带兵刃。迎着毕友三抱抱拳道:“阁下不使兵刃吗?” 毕友三含笑道: “兄台不是也没带兵刃吗?” 短髭汉子洪笑道: “那正好,咱们就在拳脚上较量较量。” 毕友三道:“兄弟毕友三,先台先通过名,再交手不迟。” 短髭汉子道:“在下熊占魁。” 毕友三道:“河北神拳无敌熊占魁。” 熊占魁喜形于色,说道: “阁下也知道熊某吗?” 毕友三看他是个直肠子的人,这就笑道: “兄台名满五省,扛湖上自然会有人提及,只是兄台并非邪门外道之辈,怎会和白莲教沆瀣一气,来和各大门派为敌?” 熊占魁楞然道: “兄弟是无名渔父驰函相邀助拳来的,不知竟然会和各大门派为敌。” 毕友三道:“兄台请看,那是少林寺罗汉堂通济大师,那是武当派天宁子道长,那是丐帮帮主李铁崖,还有八卦、形意、华山、黄山、峨嵋、六合、武功、白鹤、通臂等门派,还有不在各大门派之内的护花门和花字门,以及洞庭、鄱阳两大水寨的代表,都在这里,共同讨伐白莲教余孽来的,兄台只是应邀助拳,不是助纣为虐,依兄弟相劝,就此罢手,不失明哲保身,兄台三思。” 熊占魁连连抱拳道:“兄弟糊涂,误信人言,若非兄台指点,兄弟为虎作伥,还错无所知呢,兄台盛情,永感不忘,兄弟走了。” 说完,再一拱手,转身往山外就走。 毕友三望着他后形,心中暗道:“这人不失是一条汉子”。 五人之中,只有毕友三劝走了神拳无敌熊占魁,其余四对都已动上了手,此刻刀光剑影,激战正烈! 另外还有一对,就是洞庭钓叟徐璜和无名渔父。 这两人使的兵刃,都是钓竿,招式也各自别出心裁,领取刀枪戟鞭法的精髓,加以变化,自成家数,因此从动上手,一直打到现在,已经有三五百招了,依然竿影翻滚,时而潇潇如雨,时而丝丝似柳,新招绝艺,层出不穷,可谓棋鼓相当,谁也胜不了谁。 古人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武林人物而言,也是一样,第一件事就是兵刃要趁手。譬如钓竿吧,要越到竿头越细,软中有硬,而富于弹性,一般钓竿如此,作为兵刃的钓竿,更非如此不可。 无名渔父随身数十年的一支纯钢的钓竿,被丁少秋削断,还赔上了一左臂,他简直气疯了心,立誓要雪此断臂之仇,为了赶赴中秋之约,临时找到一个专铸兵刃的铁匠,要他替自己铸制一根纯钢钓竿。 但钓竿不是钢刀,只要纯钢就可铸制,它必须在纯钢之中,掺入金和风磨铜,才能越细越韧,软中有硬,缺少风磨铜,只能铸到五尺长,不能再长再细,否则就会中断。 这一来,这支钓竿,自然没有原先那支顺手,使出来的招式,自然也要打个折扣了。 何况洞庭钓叟徐璜,在内功上,也略胜无名渔父一筹,因此打到四五百招之后,渐渐就露出端倪来了! 洞庭钓叟一支钓竿依然挥洒自如,绵密无间,无名渔父钓竿只有五尺长,比洞庭钓叟的钓竿短了一尺,(洞庭钓叟钓竿共有八尺长,可以伸缩自如,动手之初,他只伸到六尺为止,还保留了两尺)弹性和韧度都不如人家,时间一长,才感觉到未能得心应手之处,人家越使得流畅,自己就越有生硬之感,渐渐落了下风。 动手过招,在旗鼓相当之时,斗志决不会在人家之下,但一旦落了下风,就会感到处处受制于人,旺盛的斗志也会随着消失;只要看斗败的公鸡,雄风尽失,就会知道了。 无名渔父此时已被困入在洞庭钓叟交织而成的网罟之下,五尺钓竿已经无法开阉自如,只是凭着多年修为,苦苦撑持而已! 就在此时,响起了洞庭钓叟的声音道: “无名老兄,咱们可以收手了吧?你又不是白莲教余孽,何用替他们卖命?” 无名渔父厉声道: “姓徐的,你少假惺惺,老子还没有落败,就算落败,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否则岂不便宜你了?” 洞庭钓叟听他说话口气,简直无可救药,不觉大笑道:“凭你想和老夫同归于尽,也太自不量力了。” 话声出口,挥手之间,“嗒”的一声,手中钓竿,陡然又长出了两尺,一阵密集的竿影,上下翻腾,快如闪电,把无名渔父一个人圈人在一个八尺方圆的圆圈之中,像车轮般疾转起来。 这下无名渔父简直不辨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只是跟着像车轮般辗动,忽而头下脚上,忽而左上右下,随着挥动的钓竿翻着筋斗,不但站立不稳,也身不由己,不过几圈下来,早巳天旋地转,支持不住。 只听洞庭钓叟大喝一声:“去吧!” 喝声甫出,八尺钓竿已朝前挥出,无名渔父一个人就象稻草人一般,呼的一声,被凌空直摔出去一丈多远,跌落地上,依然无法站起,还是在草坪上骨碌碌的连滚了四五个筋斗,才算停住! 翻身坐起,胸口起伏,只是喘气,切齿道:“好,你给老夫记着,总有一天,老夫会加倍奉还。” 洞庭钓叟大笑道: “你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只怕没这一天了。” 无名渔父不再作声,只是坐在树林前面不走——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这一段话,只是分别述说每一个人遇上的不同对手,其实并不是已经过了许多时间,就在洞庭钓叟击败无名渔父的同时,第一对,艾大眼和花罗汉那木罕,已经分出胜负来了! 艾大娘是峨嵋门下,一手“乱披风剑法”,施展开来,宛如风吹垂柳,千头万绪,虚虚实实,杂乱无章,使人眼花缭乱,接不胜接,防不胜防。 但她对手可是凶名久著的花罗汉那木罕,一柄紫金杵;粗如儿臂,招法奇诡,不论你峨嵋“乱披风剑法”如何复杂,紫金杵转若金幢,丝丝剑影,和它才一接触,就响起一阵连珠般的叮叮大响,把艾大娘震得后退不迭,一条右臂,也被震得麻木不仁,长剑差点脱手飞出。 这不过是才一上场,出手几招之间的事,站在艾大娘身后的柳青青见状大惊,急忙闪身而出,叫道: “娘,你快退下来,还是由女儿来对付他。” 那木罕震退艾大娘,也不追击,只是阴笑道: “本师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是小姑娘的娘,本师早就一掌送你上西天佛国去了。” 柳青青手横长剑,冷声道: “只有和尚才会上西天佛国,本姑娘来超度你好了。” 那木罕一双贪婪的色眼盯着柳青青,邪笑道: “不用姑娘超度,本师就可以带你去参欢喜禅,那可是比西天极乐世界还要极乐……” 柳青青虽然不知道他说“参欢喜禅”是什么,但只要看他一脸淫邪的笑容,分明不怀好意,口中娇叱一声: “那木罕,你不是要和本姑娘动手吗,姑娘那就不客气了。” 嘶的一剑刺了过去,她虽然练会了“崆峒九剑”中的五剑,但不到紧要关头,还不肯使展,那是大哥一再叮嘱自己的,因为怕被还没现身的姬七姑,或许隐身附近,看出她的剑法来,因此这一招使的只是峨嵋剑法而已。 那木罕倒是颇有怜香惜玉之心,紫金杵轻轻一转,就把柳青青刺去的一剑压去,色迷迷的望着她道:“本师说过,咱们只是随手玩玩,本师不会和你这样标致的小美人当真的。” 柳青青心中有气,右腕用力一翻,要待收剑再发,那知那木罕一柄紫金杵十分灵活,你剑才翻起,又被他轻轻一旋,压在杵下,淫笑道: “你被大师压住了,就得乖乖的……” 柳青青哼道:“我不信。” 手腕一缩,那知对方紫金杵上生似有着一股极大吸力,紧紧吸住剑身,休想抽得回来。 那木罕得意的道: “如何,本师没骗你吧?” 柳青青忽然展齿一笑道: “真的?” 她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清新娇美,兼有而之,直把那木罕看傻了眼! 就在此时,柳青青左手一抬,青光乍闪,森寒逼人,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之后,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是重金属坠地之声,那木罕一柄百练精钢的紫金杵,已被寒铁青霓剑齐柄接断,跌落地上。 那木罕陡觉手上一轻,发觉不对,才悚然警觉,目光一注,才发现自己手上只剩了紫金杵半截断柄,一时不由怒从心起,厉声喝道: “小丫头,你用什么削断本师宝杵? 你可知道本师这支宝杵,乃是师尊所赐,普通刀剑砸上它就会卷口,你……你居然把本师室杆削断。” 柳青青道:“削断了就削断了,你这支宝杵,要削不断,才是宝杵,被我一削就断,还称什么宝杵?” 那木罕看着她,忽然怒气顿消,点点头道: “小美人,你说得对,被你一削就断,那就不能称宝杵了,不过别人削断本师宝杵,只怕早就没命了,你乖乖的随本师回去,本师可以不再和你计较。” 柳青青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 “哈哈!”那木罕淫笑道: “本师就喜欢你这刁蛮劲儿,随本师回去,本师保管你一世吃着不尽……” 艾大娘听得大怒道:“青青,你还和这种淫贼噜嗦什么?” 那木罕涎笑道: “丈母娘千万别生气,咱们马上就是自己人……” 柳青青忽然柳眉一挑,晚道: “淫贼,找死!” 抖手一剑,朝他当胸刺去。 他算准那木罕技不止此,他紫金杵虽被自己削断,一定还另有别的随身兵刃,这一剑就是要看他还有什么兵刃?果然那木罕右手一挥,从他大袖中飞出一支金色短剑,金光四射,锋芒甚利,随手一翻,就嗒的一声,轻轻松松的又压住了柳青青的长剑,说道: “小美人,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你看本师又压任你的长剑了,你要和本师动手,还远着哩,乖乖跟本师……” 柳青青不待他说完,冷哼一声道: “淫贼,你如能在我剑下走得出三招,我就不姓柳。” 那木罕邪笑道: “小美人,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本师也会陪你玩的。” 柳青青娇叱一声道: “接招!” 长剑倏忽之间连展数剑,剑光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那木罕根本看不清她使出来的剑招,但他识得厉害,看不清对方招式,就不能用剑封架,匆忙间,左手疾扬,还没施展“大手印”神功,森冷剑风,已经拂身而过,他连惨嗥都来不及出口,人已被姑娘长剑齐肩劈过,往后倒去。 柳青青心知那木罕手中那柄黄金短剑,必是宝剑,急忙跨上一步,伸手抢起短剑,再从他右手大袖中搜出一个镶金嵌玉,镂刻精细的剑鞘,看去形式甚是古色古香,这就返剑入鞘,然后退到艾大娘的身边,说道: “娘,你看,这柄剑可能是古物呢!” 艾大娘笑道: “你喜欢就收着好了,哦,青青,你刚才使的是不是丁少侠传给你的那招剑法,真是神奇极了,娘连看都看不清楚。” 柳青青喜孜孜的道: “娘,丁大哥已经传了我五招剑法啦,方才使出第三招,想不到只一招就把淫僧解决了。” 艾大娘道:“丁少侠对你真不错,这是师门不传之秘,都传给你了。” 柳青青道:“丁大哥又不是只传给我一人,除了我二姐、三姐、四姐都学了五招剑法,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姬七姑的。” 万天声和铁胆王这一对,当真愈战愈烈。 万天声展开万家家传的“万流归宗剑法”,剑光来往如织,每一剑都挟着嘶嘶剑风,可说绵密无间,据说“万流归宗剑法”,练到最上乘的境界,可以在一瞬间劈出九十九剑,任何一种剑法,无其快速。 万天声练剑数十年,造诣精深,到底他最多的时候,能够劈出多少剑?大概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人知道铁胆王一生精练铁胆,他的兵刃是铁胆,暗器也是铁胆,江湖上传说,他能转个身,打出一百单八枚铁胆,也仅是传说而已,没有人见过。但现在他已经使出五枚铁胆,却是事实,他把每一枚铁胆使得宛如流星追月一般,一枚接一枚的划着弧形从他和万天声两人身边呼啸掠过。 当然掠过两人身边的作用,是截然不同的,射向万天声时,乃是攻击的目标,而且都是要害大穴,掠过自己身边的则是由他施展特殊手法,或拍、或送,藉以加强攻击力量。这五枚铁胆穿梭般来往,攻势十分凌厉,但每一招铁胆,射向万天声身边,都被他长剑磕飞出去,是以叮叮之声,密如连珠。 这一阵工夫,从表面上看来,万天声似是屈居下风,完全成了挨打的局面,但其实不然,万天声也听到过江湖传说,铁胆王转个身可以发出一百单八枚铁胆,如今他使出来的只有五枚铁胆,是不是还隐藏了一手呢? 万天声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在没弄清楚以前,宁愿屈居守势。经过一阵攻磕,差不多也有二十几招过去了,眼前铁胆王依然只是以这五枚铁胆为主,不见有其他花样,万天声忽然振剑而起,右腕临风一挥,霎那间,长剑漾起六道剑光,其中五道一下子迎住了漫天循环飞舞的五枚铁胆,另一道剑光却似长虹经天,猝然朝铁胆王当头劈落! 这一剑去势劲急,在久屈守势之际,突如其来,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好个铁胆王,口中发出破竹般一声怪笑,右手扬处,又是一枚铁胆从他大袖中飞出,朝迎面劈来的剑光磕去。 这枚铁胆他同样蓄势已久,劲道极强,“叮”的一声,把劈来的长剑,震了开去。 这一瞬间,但见铁胆王左手连扬,打出一蓬三十六颗铁胆! 他先前攻击的五枚,和从右手大袖飞出的一枚,总共六枚铁胆,都有鸡卵大小份量沉重,但你莫看它体积较小,每一颗铁胆,打出之后,劲风呼啸,四散开来,激射如雨,认穴奇准,正好袭向你全身三十六处大穴! 可见铁胆王果然留了一手,他平时当作兵刃使用的共有六枚大铁胆,但和万天声交手时,只使出五枚来,另外还有三十六颗小铁胆,是当暗器使用的,直到此时,他才全部出手。 外传他转个身,可以使出一百单八颗铁胆,只是江湖上流传,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 万天声看他此时终于双手齐发,全使出来了,他长剑刚被铁胆王第六枚铁胆震开,身形一个轻旋,剑光同时绕身而起,这回才真正让你领教黄山万家“万流归宗剑法”的精奥之处! 但见剑光缤纷,如丝如绦,幻作数十道精练,进射而出,同时也响起了一阵密如骤雨的叮叮金铁交鸣之声,另有九道剑光,突破弹雨,宛如九龙倒挂,一齐朝铁胆王当头罩落! 剑光笼罩之下,响起了一声惊嗥,剑光弹雨,霎时尽敛,铁胆王自诩无敌的六枚铁胆,三十六颗小铁胆悉数全被击落,铁胆王震川的一条左臂,也被齐肩砍落,血流如注。 万天声一柄精钢长剑,也被铁胆王磕得缺口累累,他一手抚着剑刃,目注铁胆王,正容道:“方才万某九道剑光如果一齐落下,阁下此刻只怕早已被支解了,我只断你一条左臂,不过对你盲从附匪,聊示薄惩,你可以走了。” 铁胆王脸如巽血,连散落地上的铁胆也不收回,一声不作,朝山外奔去。 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和逍遥子朱破衣这一对,差不多已打出五六十招,双方各展所能,两支长剑剑光如虹,打得难分难解,却不闻一声剑剑撞击之声,这才是真正剑术高手的打法!(术语所谓剑走青、刀走黑,走青,即是轻盈闪过之意) 因为双方使出来的剑招,往往才使出半招,对方就已警觉,改变招式,对方既已变招,你就不得不舍弃尚未使出的半招,另出新招,有时随机应变,并无一定的成规。 (各大门派有许多新创的招式,就是从这样来的) 这样的打法,也只有老于剑术的人才能应付得下来。 两人这一战,当真棋逢放手,殚心竭虑,在化解对方剑势之后,再以牙还牙,攻击对方。 李瘦石真没想到逍遥子一手剑法竟有如此造诣,本门“六合剑法”,集诸家之长,刚中有柔,当初创造这套剑法,就是针对异教邪派的剑法而来,号称旁门剑法的克星,如今自己一派掌门,竟然连一个异教旁门的采花淫贼都应付不下,岂不被各大门派同道嗤笑? 一念及此,不觉目射精芒,口中大喝一声,功运右臂,直向对方迎面劈去。这一剑凝聚全身功力而发,剑势甫出,宛如长江大河,剑风嘶然,端的凌厉无比! 逍遥子看他要和自己拼命,不由冷笑一声,同样力贯剑身,朝前迎击出去。 双剑交击,响起一声锵然大震,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李瘦石又是一声大喝,挥剑急攻而上。 逍遥子已被激起怒火,心想:“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立即挥剑抢攻。 两人这番一退即上,一反方才交手的形势,每人都在剑上贯足劲力,记记硬打抢攻,一阵剑剑交击之声,锵锵大作,不过力拼了八九招,但听一声震耳欲聋“拍”,两支长剑同时齐中震断。 李瘦石不顾长剑断拆,一记“顺风送帆”,迅疾无俦当胸刺去。逍遥子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快法,急忙举起断室封格,“叮”的一声,架住刺来的长剑,左手朱拂突然朝李瘦石面目挥去。 李瘦石轻哼一声,断剑一收即发,剑使“孔雀开屏”,护住头脸,左手指处,一记“六合掌”朝逍遥子劈下过去。 六合门以掌剑驰誉武林,“六合掌”和少林“劈空掌” 颇相近似,是以掌力为主,功力深厚的人,可以打出一两丈远近,是近攻远击两宜的一种掌功。 “六合掌”更撷取“劈空掌”之长,加上了掌法,一组六掌,只要一掌出手,接连着五掌发如连珠,紧接而来。 李瘦石第一掌出手,道遥子骤不及防,砰然一声,被击中左肩,把他震出去了三步。 “六合掌”一掌既然发出,随后五掌也紧接击到,这一点,又出于逍遥子意料之外,他被一掌击中,刚震退了三步,李瘦石还未欺来,一股劲急学风,又已劈到。 他连换口气的工夫也没有,急忙左手一抬,迎击住了,蓬然一声,又把他震退了两步,脚下还没站稳,一连砰砰砰三声,连珠三掌,都击中他身上,直打得逍遥子连翻了三个筋斗,虽没大碍,但也打得他肩头、胸胁之间隐隐作痛,心头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姓李的,道爷和你拼了!” 身形急扑而起,朝李瘦石扑了过来。 李瘦石打出六记“六合掌”,身在原地,以逸待劳,看他急扑而来,正中下怀,右手运起功力,抖手把一柄断剑,脱手朝逍遥子掷出。 剑势劲急,逍遥子身在半空,那里还有躲闪的机会,断剑一下没入胸口,口中发出一声惨嗥,一个人就从半空中直跌下来,登时了帐。 现在六对动手的人中,已经只剩下淮扬派举门人罗天义和瘟神吕通这一对了。 他们在大家动手之际,还一直在绕着圈打转。这是瘟神吕通的习惯,一定要觑准对方弱点,或是稍现破绽之际,才肯出手。 罗天义看他没有出手,自然也不肯出手,这样两人双目觑定对方,一连缓吞吞的转了十来个圈。 罗天义已经忍不住了,故意卖了破绽,瘟神吕通果然一声不作,点足急扑而起,朝罗天义扑攻过来。此人心机阴沉,身法之快,居然疾逾飞鸟,一闪即至,灰黯无光的长剑,宛如毒蛇般急袭而至。 据说他这柄剑上淬过一种毒草,只要被它割破皮肉,毒性就会渗人人体,逐渐麻痹,除了他独门解药,无药可救。他这个瘟神这个外号,一半固然是他外貌阴沉灰黝,一向不肯和人说话得来的,另一半却是他这支剑,大家都称它为瘟隍剑之故。 罗天义卖给他的破绽,当然早有防范,等他扑近之际,忽然施展“大挪移身法”,轻轻一晃,就已转到了吕通身后,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一记“推云手”朝他右肩闪电击出。 吕通扑了个空,心知上当,急忙一个急旋,避开掌风,眼前寒光连闪,罗天义一连三剑,又闪电攻到,匆忙之间,右手灰剑一记“左行逢源”,叮叮两声,荡开两剑,第三剑“飞短流长”,又是叮的一声架开对方剑势,以攻还攻,直刺而出。 罗天义展开“淮扬剑占”,剑似长江大河,大开大阖,源源出手,剑光精纯,记记劲道十足,剑风呼呼。 原来“淮扬剑法”,不同于一般剑法,各大门派的剑法,大都以刺为主,剑尚轻灵,独有“淮扬剑法”,取法于刀,力贯剑身,以劈为主,以削为辅,直劈横削,连环出击,势道之强,独步武林。 瘟神吕通除了和他硬打硬砸,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一阵叮叮金铁交鸣声中,就连退了七八步之多,口中阴笑一声,左手大袖扬处,打出三颗弹丸,品字形朝罗天义迎面飞去。 东海采荠里急忙喝道: “瘟隍弹,罗道兄劈不得”。 但已经迟了,罗天义看他在交手之际,忽然打出三颗弹丸,以为他黔驴技穷,口中大笑一声,长剑向空轻点,剑尖迅疾无俦朝弹丸劈出三剑,剑尖甫和弹丸接触,立被劈成二半,三颗弹丸中飞洒出一片黄色粉末,随风飞散,霏霏飘落! 罗天义闻到一股异香,心知要糟,急忙闭住呼吸,往后跃退,那知双足堪堪纵起,就一阵天旋地转,砰然仰跌下去。 瘟神吕通阴笑一声,一下欺上,正待举剑刺下。 这时万天声、李瘦石住手不久,站得较近,同时飞隙而出,不约而同双剑朝前一拦,喝了声:“道兄不可乘危伤人!” 瘟神吕通深深一笑道: “多添两个也好。” 话声未了,万天声、李瘦石同时身子一歪,砰砰两声摔倒下去。 柳青青道:“娘,我去。” 艾大娘吃惊的道: “青青……” 柳青青早已闪了出去,一下拦在吕通面前,应声道: “那就再添我一个好了。” 她口中含着解毒丹,是以不惧瘟隍弹。 瘟神吕通大笑一声,灰黯长剑指着柳青青喝道: “小于,倒也!倒也!” 柳青青娇叱道:“倒你的头。” 右手长剑锵的一声,拨开他戟指的长剑,左手抬处,寒光电射,一下穿心而入。 瘟神吕通睁大双目,似有不信之色,惊诧的道: “你这小……丫头……”扑通往后倒去。 各大门派中早巳抢出几个人去,把罗天义、万天声、李瘦石救了回来,松阳子立即喂他们服下“解毒丹”,三人只不过吸入了瘟隍弹一些粉末,自然很决就清醒过来。 尤其柳青青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出场之后一连诛杀了常清风、花罗汉那木罕和瘟神吕通三个江湖上凶名久著的魔头,大家竟然没有看得清她如何出手的?更使老一辈的一派掌门人莫不耸然动容! 这一段话,前后不过顿饭工夫,天南庄方面出场的六人,走了两个,死了四个,自是使得盛锦花又惊又怒,眼看自己这边死的死,走的走,剩下来的,除了微帮杨三泰、洪泽湖飞鱼冯五、白灵风和缪千里等寥寥几人之外,只有一百多个铁卫武士和四十九名岳麓观弟子。 人数虽然还不算少,但和对方相比,各大门派的人,几乎有一大半尚未出场,双方强弱之势,已经十分明显,一时正待指挥白灵风、缪千里,发动攻势,和对方孤注一拼! 突听一阵桀桀怪笑,起白天半。 这笑声尖锐刺耳,令人听了毛骨悚然,若非时在正午,日正当中,几乎使人怀疑是有鬼魅出现? 盛锦花听到笑声,心头立即放宽下来,她自然知道,只要姑太婆出手,任你对方有多少门派的掌门人,也如同摧枯拉朽,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她老人家的手掌! 这一阵刺耳笑声,传到各大门派人的耳中,大家虽然没见过姬七姑,想也可以想得到来的是什么人了! 这一瞬间,偌大一片广场,登时肃静下来,所有目光不期而然都朝山麓间投去。 因为山麓间此时出现了一顶敞轿,由四个黑衣健妇抬着如飞而来——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敞轿上端坐着一个一头白发、鸩脸瘪嘴的缁衣老妇,笑声虽歇,但她嘴角间还嚼着阴森的笑意,一双绿阴阴的眼神,更如两道冷电,老远就好像扫过各大门派每一个人,使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敞轿两边还有两个黑衣中年妇人,护轿而行。 盛锦花等一干人没待敞轿奔近,已一齐躬下身去,口中说着:“参见圣母。” 两百人的同声呐喊,倒也声震山谷,威势慑人! 东海采荠叟微微摇头道: “白莲教就喜欢虚张声势!” 少林罗汉堂长老通济大师低声道: “此人看来颇难对付,咱们待依计行事。” 他口中的“依计行事”,就是大家早巳商量好的,由少林通济大师、武当天宁子、八卦门掌门洞涵子、丐帮帮主李铁崖、白鹤门掌门松阳子、武功门掌门邵南山、黄山万天声、洞庭钓叟徐璜等八手,对付姬七姑。 护花门、花字门,会同丁南屏、况南山、和武功、白鹤门弟子对付盛锦花和铁卫武士。 其余的人由东海采荠叟为首,视战场情况随时支援。 现在姬七姑的敞轿已经进人广场,在中间停了下来,她依然端坐在敞轿上,只是四名抬轿的健妇停下来而已,但轿子还抬在她们肩上。 姬七姑左手拨着一串佛珠,绿森森的目光缓慢的又朝各大门派中人逐一扫过,才尖声问道: “丁少秋呢?没有来?” 在她心目中,只有丁少秋不在场才使她感到遗憾,因为眼前这些人全死光了,独独遗漏了丁少秋,总是日后之患! 东海采荠叟朗笑一声道: “姬七姑,你找丁少秋何事?咱们今日是为扑灭白莲教余孽而来,似乎毋庸多说,丁少秋没来,咱们已经等你多时了,你下轿来吧!” “凭你们也配和老身动手?” 姬七姑冷哼一声,自言自语的道: “纵然他今天没来,老身也不会放过他的。” 少林通济大师手持禅杖和武当天宁子等七人各自手仗长剑,已从东海采荠叟两旁缓步走出,东海采荠叟缓缓退后了几步。 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以看得出来,这走出来的八个人是准备联手对付姬七姑的。 姬七姑看得瘪嘴微鼓,沉嘿一声道: “要老身下轿来和你们动手?我看省了吧!” 有手抬处,已从搁手的木板上取起一柄长剑,冷然道:“就是你们八个?好,你们只管出手,老身要你们死得瞑目……” 锵的一声,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来!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 “诸位前辈且慢,圣母指名叫的是晚辈,这第一场,还是先由晚辈出手吧!” 话声入耳,一道蓝影已从十丈外疾如飞鸟,泻落在敞轿前面。 跟在这道蓝影后面,又有一条人影,跟着疾掠而来,这人轻功稍差,比前面那道蓝影,落后了一大截,但也很快追到,站到了左首。 在这同时,从各大门派阵营中也有一条人影飞快的掠出,站到右首。 只听艾大娘焦急的叫了一声:“青青!” 原来最先凌空射来泻落轿前的正是玉面朱唇,身穿天蓝长衫的丁少秋。 跟着他掠来,站到左首的也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只是个子矮了些,他是易钗而弃的池秋凤。从各大门派阵营中冲出来的,也是一个蓝衫少年,则是柳青青。 她们学会了五招“崆峒九剑”,大哥出场,要和姬七姑动手,她们自然要跟着出场了。 还有两位姑娘,这时还隐身在树上,一个是李玉虹,她要等大哥和姬七姑交上手,才能出手,一个是姬青萍,姬七姑是她姑太太,她娘也在场上,她自然不便现身了。 丁少秋修眉微拢,朝池秋凤和柳青青两人道:“你们快退下去。” 池秋风和柳青青都没有作声,站着不肯走。 姬七姑朝了少秋点着头道: “丁少秋,你还是来了,青萍那个丫头呢,没跟你来?” 丁少秋道:“在下要和圣母动手,这种尴尬场面,她能来吗?” 姬七姑尖笑声道: “可怜的孩子,她在千百个少男中选中你,眼光原也不能说她错,只可惜你一直在和老身作对,这只能说是你错了!” 她以悲天悯人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来,是她已下了决心,非把丁少秋除去不可。 丁少秋大笑道: “在下没有错,是圣母错了。” 姬七姑憎然道: “老身那里错了?” 丁少秋昂然道: “圣母是白莲教魁徐鸿儒门下,白莲教倡乱失败了,圣母能够大难不死,应该韬光养晦,不应再做出危害武林,危害社会的事来,就像和你同门的金钵禅师,虔诚礼佛,深通禅理,一直与世无争,不失为一代高僧……” 姬七姑忽然变成脸色狞厉,厉声道: “你几时见到过他的?” 丁少秋道:“在下是在咒钵寺见到他的。” “唔,原来是这老不死和我作对……” 姬七姑白发飞扬,呷呷尖笑道: “精通禅理、虔诚礼佛,他会是这样的人吗?”目光一注,急急问道: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丁少秋正容道:“老禅师告诉在下,他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数十年遁迹荒山,不想再作出岫之云,所以没有答应你的邀请,还要在下告诉你,白莲教并非邪教,乃是佛门旁支,是后人做了邪恶之事,连白莲教也蒙上了邪恶的罪名,劝你上体天心,以慈悲济世,才能把白莲教的罪恶洗刷干净,你就成功了。” “说得好听,光耍嘴皮子,老身也可以说得出比他更动听,更冠冕堂皇的话来。” 姬七姑沉声道: “老身要恢复白莲教,但各大门派没有不敌视的,所以老身不得不用非常手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等我把反对我的人杀光了,老身也会漱些慈悲济世的事,那是后话,目前是行不通的,所以我要杀!杀光这些自命正派的江湖人士。” 她充满杀气的目光,又落到了少秋身上,稍稍和缓下来,说道: “青萍是个好孩子,也是姬家唯一的骨肉,老身……为了她,老身真不想杀你,老身把青萍交给你,你要善待她,好了,你快去吧,离开这里……哦,你最好劝你老祖父、父母都离开这里,这是一场凶残的杀戮,为了青萍以后的幸福,我不想伤你们丁家的人,你去劝劝他们,即速离开此地,老身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多谢圣母,这番好意,在下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丁少秋朝她抱抱拳,又道: “在下今日此来,是要为天下武林除害,不能因私忘公,只有圣母放弃白莲教,放弃和各大门派为敌,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否则只有和圣母放手一搏之途可行。” 姬七姑听得勃然大怒,目中绿光大盛,厉声道: “好小子,老身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硬要朝死路上钻,好!老身那就成全你!” 身形倏然腾空飞起,一剑朝丁少秋当头劈落! 这一剑虽然很少变化,但剑光如银龙倒挂,一道匹练长逾寻丈,阔有数尺,光芒甚盛,剑上阴气如潮,连站在一丈以外的人,都感到寒砭肌骨! 她这一凌空跃起,抬轿的四名健妇和两个侍女不待吩咐,迅速退了下去。 丁少秋大声喝道: “你们快退!” 右手倚天剑呛然出匣,朝上横架而起。 少林通济大师等人虽然听到丁少秋的喝声,但他们担心丁少秋仅仅弱冠年纪,只怕他接不下来,是以只是朝两边退开了数步,并未真正退下。 池秋风、柳青青是决定要和大哥联手对付姬七姑的,姬七姑出手了,大哥只是举剑上架,没使出“崆峒九剑”的招式来,她们可不能和姬七姑硬拼,两人不约而同长剑倏举,一左一右向空挥出。 这一招使的是九剑中的第一招,两支长剑矫若神龙,两道闪动的剑光忽然涌起一片耀眼而参差的剑影,令人目为之眩! 丁少秋这一剑虽然只横架而起,但剑上早已凝聚“乾天真气”,双剑交击,像姬七姑这样声势的一剑,应该响起震天一声金铁狂鸣才对,但双剑交接,却只响起“叮”的一声轻鸣。 姬七姑已朝上翻起,腾空直上两丈来高,然后翩然往后飞落,离丁少秋已在五六尺外。 原来她在双剑甫交之际,忽然发现丁少秋剑上有一股纯阳之气,竟然会是自己阴极真气的克星,心头方自一怔! 骤睹丁少秋左右两个少女联手发出来的一记剑招,自己竟然无法破解,以她的功力,当然不会把两个小丫头的剑招放在眼里,但因正面有丁少秋敌住自己,左右两人这一招剑法,就不容她忽视了,因此长剑劈到快和丁少秋长剑交接之时,忽然改劈为点,剑尖在倚天剑身上一点,就腾身飞起,后退出去。 她居然被丁少秋一剑震了出去,这使得各大门派的人莫不深感惊异! 姬七姑站停下来,望着丁少秋,哼了一声道: “小子,这一个月来,你又进步了不少!” 丁少秋依然很有礼貌的拱拱手道: “圣母夸奖。” 姬七姑长剑一指池秋凤、柳青青两人,问道: “这两个小丫头是什么人?” 柳青青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她们是在下两个小妹子。” 姬七姑道:“剑法是你教的?” 丁少秋道:“她们只是初学乍练。” 姬七姑道:“叫她们退下去,老身不想伤了她们。” 池秋凤道:“我们不会退下去的。” 柳青青披披嘴道:“你伤得了我们吗?” 丁少秋道:“你们真的退下去较好,在下和圣母交手,你们会碍了我的手脚。” “不会的。” 池秋凤道:“我和四妹,要和你联手,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姬七姑冷哼道:“丫头们对你这般痴心,丁少秋,你可以死而无憾了,好,她们既然不肯退下,老身要出手了。” 丁少秋抱抱拳道:“圣母请。” 姬七姑又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彬彬有礼,还一口一声的叫着自己“圣母”,天南庄的人叫自己圣母,听惯了也习以为常,但丁少秋是个倔强的敌人,这“圣母”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就显得特别亲切和崇敬。 所以姬七姑心里有些喜欢他,她很少喜欢人的,只有姬青萍一个,那是因为姬青萍是姬家唯一的后人之故,现在她对丁少秋的喜欢,是不是因为青萍的缘故呢?每次都不忍向他下毒手。 这时她看了丁少秋一眼,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怜才之意,暗道: “这小子肯投到我教下来,该有多好,不但成为姬家的女婿,而且又是我的内侄孙婿,将来还可以传我道统,白莲教在他手里,一定可以发扬光大,胜过先师多多。” 心中想着,手中长剑自然也停滞不发。 丁少秋看她只是沉思,没有出手,也只是抱剑卓立,不好出手。池秋凤和柳青青两人等了一会,依然不见姬七姑出手,可忍不住了。 柳青青朝池秋凤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他们不动手,我们就先发动。” 池秋凤会意的朝她点了下头,两人心中默默的数着: “一、二、三!” 突然身形一晃,一左一右欺身直上,双剑齐发,朝姬七姑攻去。 两位姑娘同时练的剑,自然心意相通,步调一致,没有发剑以前,先已展开“避剑身法”,然后从第一招开始,挥剑攻出。 剑势乍展,但见一左一右两道剑光寒芒连闪,霎那之间已合而为一,宛如流动的一片闪电,光芒之速,攻势之奇,看得各大门派准备对付姬七姑的八人,都为之耸然动容,自叹不如! 她们攻势甫发,不,她们剑招还没攻出,刚闪身而出,展开“避剑身法”之际,姬七姑和丁少秋都已发觉了。 姬七姑沉哼一声道: “你们找死!” 手中长剑倏然划出。 丁少秋看到她们两个朝姬七姑欺去,心头猛吃一惊,口中叫道: “两位妹子不可造次!” 身形直上,挥手发剑,朝姬七姑剑上迎去——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这三方发剑虽有先后,但也仅是毫厘之差而已,姬七姑击向两位姑娘的一剑,立被丁少秋截住,二位姑娘眼看大哥出手,她们身形闪动,一个轻旋,第二招跟着出手,朝姬七姑攻去。 四支长剑,交织成一片光幢,除了看到无数银蛇乱闪之外,根本看不清招式,和四人的人影。 要丁少秋独力对付姬七姑,自是十分吃力之事,但如今有池秋凤、柳青青两人在旁助战,她们使的同样是“崆峒九剑”,虽然对姬七姑不足以构成威胁,但困扰却是有余,使得丁少秋减轻了不少压力,才能勉强和姬七姑打成平手。 池秋凤、柳青青两位姑娘展开“避剑身法”和姬七姑缠斗,对方剑势虽然凌厉,但大部份都由大哥接了过去,再加身法飘忽,专门为闪避剑招而设计,自然足以闪避得开。 因此她们名虽和姬七姑动手,身在交叉穿刺的剑光中游走,看去危险,实则安全得很。 几招下来,两位姑娘先前对姬七姑还心存畏惮,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崆峒九剑”她们已经学会了五剑,丁少秋只不过比她们多会四招剑法,但第九剑,不到最后关头,是不肯轻易使出来的,所以丁少秋这时候使出来的,其实只有八招剑法,比她们只多了三招而已。 两位姑娘兰心蔻质,都是极顶聪明的人,方才只顾使展身法、剑法,紧张得没有思考的时间,现在心情渐渐安定下来,想到要和大哥真正联手,应该和他同时使同一招剑法,才能增强大哥剑势的威力,好在大哥使出来的八招剑法中,她们会的共有五招。 因此一面使展“避剑身法”,一面留意大哥的剑势,一见他使出来的是某一招,她们立即跟着施展某一招,在速度上,最多不过慢了半拍,还是跟得上,如果大哥使出来的这一招她们没有学过,也可以使另一招填数,反正有几分是合得上的。 这一来,对丁少秋而言,果然增强了不少威力,剑光烛天,声势大盛。 这下也把姬七姑激怒了,自己连三个小娃儿还胜不了,还能横扫扛湖,消灭异己,重振白莲教吗? 一念及此,口中发出一声厉笑,长剑接连挥出,刹那之间,剑光汹涌,阴寒之气顿时大盛,虽在傍午,但朔风乍起,寒云四笼,当真可说日月无光,阴森如晦,三丈之内,几乎令人不辨东西南北! 池秋凤、柳青青几曾遇上这等场面,本来已能跟着大哥发剑,配合甚佳,这一来,但觉寒风直砭肌骨,连握剑手指,都冷得有些僵硬,自然无法配合得上大哥的剑招,甚至四顾茫茫,生似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单独作战。 两位姑娘心头又惊又急,只得咬紧牙关拼命施展“避剑身法”,和五招剑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使出。 丁少秋在这一瞬间,自然也感到压力愈来愈重,他为了不让姬七姑有余力去对付两位妹子,也只好全力应战,不住的提吸真气,把对方攻势,全由自己一支剑承揽下来。 承揽的不但是对方的凌厉攻势,还有对方源源不绝的“阴极真气”,纵然“乾天真气” 是对方“阴极真气”的克星,但究竟丁少秋在修为上不如姬七姑功力深厚。 譬如水固然可以灭火,但火势大过水量,水也就无法可以把火扑灭了。丁少秋的功力,只能勉强保住不让“阴极真气”伤到自己三人,已没有余力可以去克制对方的“阴极真气”。 这一战,当真使他有度时如年的感觉,心中暗暗嘀咕,自己和李玉虹约好了的,等自己和姬七姑拼上十招八招之后,她就可以乘对方不备,突然出手,现在自己和姬七姑已经交手了三四十招,她怎么还不出手呢?莫要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和姬七姑这样的超级高于交手,自是有不得丝毫疏懈,他这一稍为分心,姬七姑自然立时就察觉了,她正因丁少秋剑法、身法奇奥莫测,找不出一丝破绽,感到无比怒恼。 此刻发现丁少秋剑势忽然有了停滞现象,这一机会岂肯放过,紧闭着的嘴唇,忽然发出一声沉嘿,左手抬处,一记“阴极掌”凌空朝丁少秋拍来! 再说李玉虹,她和大哥约好了,等大哥和姬七姑交战到十来招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出其不意,猝起发难。 大哥出去了,加上池秋凤、柳青青的联手,居然和姬七姑打成了平手,眼看快打到十招左右,李玉虹早已提聚全身功力,正待飞冲出去。 突听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女施主且慢,此刻还不是时候。” 李玉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金钵禅师慈眉善目,双手合十,站在一支极细的枝干上,这就叫道: “老师父,是弟子和大哥约好了的……” 金钵禅师蔼然微笑道: “姬七姑有这般好对付,各大门派的高手就可以对付她了,还用得着老僧赶来吗?” 李玉虹道:“那……” 金钵禅师不待她说下去,就接口道:“女施主不用性急,你大哥不碍事的,老僧看他已得崆峒心法,胜或未必,败也不至于,何况还有两个女娃儿助拳,足以扰乱姬七姑专心对付你大哥,所以暂时可保无虑。” 李玉虹问道: “那么依老师父之见,弟子要何时才出手呢?” 金钵禅师道:“姬七姑数十年修为,阴极真气已练到第七层,就是打上一千招,也消耗不了她深厚的功力,你要出手,必须耐心等到她有可乘之机,才能出手。” 李玉虹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金钵禅师道:“何况施主隐身此处,地方也不对,这里离战场较远,第一是有了可乘之机,你出去了已经来不及了,机会稍纵即逝,你掠出去,姬七姑岂会不见,等你冲到,她正好以逸待劳,给你一掌,你就无暇出手了。第二,以你现在的功力,就算有了可乘之机,还是未必能够得手,所以老僧特地进来,为世除害,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玉虹大喜道:“谢谢老师父……” “不用谢。”金钵禅师道:“现在老僧带你过去。” 话声一落,李玉虹但觉身子忽然凌空飞起,穿越树梢,几乎快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一下就停了下来,急忙凝目看去,原来已经到了姬七姑左首的一棵大树上,但相距还是很远! 只听金钵禅师的声音在身后说道: “从现在起,你要全心全意,运起功力,等待机会,听老僧发令,你就要全力出手,知道吗?” 李玉虹道:“弟子省得。” “那好!金钵禅师道:“你要完全忘记老僧在你身后,否则就会分了心。” 李玉虹应了声“是”,就依言默默运起全身功力,目注战场,一霎也不眨。 这样足足等了顿饭工夫,直到了少秋因李玉虹迟迟不见她出手,心中不禁替李玉虹耽心,不知她是不是发生了意外,这一分心,剑法自然就稍现滞象。 姬七姑左手抬处,凌空拍出一记“阴极掌。” 就在此时,李玉虹突听身后的金钵禅师低喝一声: “女施主可以出手了!” 李玉虹声音入耳,陡觉身后传来一股极大力道,托着自己身子凌空飞射出去! 就在她划空飞起的同时,另有一道人影从大枝下飞扑而起,疾如鹰隼,朝丁少秋身后激射过来。 这四人的动作,都快逾闪电,虽有先后,也只是毫厘之差,最先是姬七姑,她因丁少秋稍微分心,剑势微见滞象,才扬起左手,发出一记“阴极掌。” (她用左手练成阴极掌,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练的阴极掌真气罩门就在左手腋下,阴极掌,乃天下至阴至寒的掌功,几乎无人能敌,她把阴极掌练在左手,用以保护罩门,普天之下岂非无人能破) 李玉虹有金钵禅师指点,就是要等她左臂扬起之时,才能以“飞星掌”破她罩门。 另一条人影则是无名渔父,他败在洞庭钓叟徐璜手下,但并未离去,目的是要报丁少秋断臂之仇,此时眼看姬七姑扬手发出一记“阴极掌”,估量丁少秋决难抵挡,也必定会全力和姬七姑一拼,在他和姬七姑力搏之际,自然无暇反顾,正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机会,由此趁机急扑而起,右手举刀猛力朝丁少秋后心扎去。 四人各以闪电动作,发动攻势,但这一段话,仍须分开来述说,较可交代得清楚,首先要从丁少秋说起,他因心中惦念李玉虹,才分了心,但他立即警觉自己剑势稍微一滞,会给与姬七姑有隙可乘,心头方启一动,瞥见姬七姑左臂扬处,一掌凌空拍来。 她掌势甫发,丁少秋立时感到不对,方丈之内,空气立刻像凝结住了,一股莫可名状奇明奇寒的巨大压力,像巨浪般朝自己当头卷压而下,心头蓦然一惊,暗暗叫了声:“阴极掌!” 他早就提防着她的“阴极掌”,心里也早有准备!是以不慌不忙,左手中指直竖,运起“乾天指”功,迎着对方掌心“劳宫穴”点去。 李玉虹有金钵禅师以内力相送,一道人影比闪电划过还快,凌空电射而来,人还未到,双掌一翻之间,一蓬七十二颗飞星挟着阴柔掌力,分向姬七姑七十二处大穴激射过去。 前文已经说过,她飞星掌的手法,经金钵禅师指点,已和从前的“飞星掌”大不相同,本来的飞星掌,是把飞星藉掌力送出,劲直如矢,直接命中,现在藉掌力送出去的飞星,到了对方一丈以内,就各自发生回力,本来这颗朝你左打来的,一下改为打你咽喉,另一颗本来打你眉心的,却一下打你左太阳穴了。 这些飞星,在你身前上下飞舞,其实只是扰你心神的障眼法而已七十二颗飞星中,只有三颗才是真正主力,一颗由右向左,一颗贴地低飞,再由下往上,一颗则射到身后再折而向前,所取穴道,却只有一个,就是姬七姑的左腋罩门。 第一颗力道最强的是由下往上那颗,快打到腋下之际,第二颗由右向左的也跟着打到,一下撞上第一颗藉以增强第一颗的力道,紧接着第三颗从身后转过来,再追击第一颗,等于再增强第一颗的力道,第一颗飞星,经两次撞击,往腋下激射的力道大增,速度更快,自可一举攻破罩门,说来较慢,实则这三颗飞星一颗撞击一颗,速度奇快无比,只听姬七姑沉哼一声,这三颗飞星居然一闪而没,全钻入她腋下罩门之中。 据金钵禅师的预估,三颗飞星,有一颗能击中她罩门,已经够了,因为罩门是最脆弱的地方,只要冲破她护身真气,一击即可成功,却没想到三颗飞星都会打入她罩门。 这是金钵禅师只顾着注意李玉虹的三颗飞星,却不知丁少秋使出“乾天指”,正是“阴极掌”的克星,丁少秋使出“乾天指”,比李玉虹三颗飞星攻穴,快了半拍,是以三颗飞星不费吹灰之力,一起攻入她的腋下。 另一道人影无名渔父用上全力,刺向丁少秋后心的一刀,丁少秋正在全力发指,并没想到会有人从身后偷袭,但此时全身布满了“乾天真气”,一遇有人袭击,就会自生震力,无名渔父用力一扎,口中也同时闷哼一声,一个人被丁少秋内力反弹,直震出去数丈之外,就踣地不起,喷出一口鲜血,立时了帐。 丁少秋一举破了姬七姑“阴极掌”,把姬七姑震得后退了两步,睁大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望着丁少秋,渐渐失去神光,点头道: “丁少秋,老身低估了你……” 李玉虹一下抢到前面,冷峻的道: “姬七姑,我终于替先师报了仇了,你不相信飞星掌会破了你的罩门吧?但我终于做到了!” 挥手一剑朝姬七姑咽喉刺去! 突然人影一晃,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两个一身黑衣的中年妇人一下抢到姬七姑身前,叱喝一声:“无知丫头,你敢在圣母面前放肆!” 左首一个左手一抬,一下撮住了李玉虹刺去的剑尖,右首一个挥手一掌,朝李玉虹当胸切入。 这两人正是姬七姑的两名侍女,强将手下无弱兵,从她们闪身而出,到一掌拍到李玉虹胸口,只是眨眼间事,连站在李玉虹边上的丁少秋都来不及出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听一声:“阿弥陀佛!” 佛号甫起,那两个黑衣中年妇人忽然间好像被一股无形大力撞了一下,身子往后倒飞出去一丈多远,仰跌下去,就再也不动了。 这两人不用说是金钵禅师把她们震飞出去的了。 这一瞬间,姬七姑真气被破,眼看大势已去,举掌自碎天灵而死。 金钵禅师震飞两个黑衣中年妇人,一下落到姬七姑面前,双手合十,喃喃的道: “阿弥陀佛,师妹隐居数十年,依然不能参透佛法,妄图重振白莲教,固然咎由自取,老僧为了上体天心,消敉劫数,只好破去你七层阴功,还望师抹原谅,往生极乐,善哉,善哉!” 说完,才转过身来,朝各大门派的人合十道:“老僧师妹,妄图领袖武林,重振白莲教,为江湖武林带来莫大杀孽,如今已自食恶果,身败名裂,自戕以终,老衲希望诸位道友,本着与人为善之心,首恶既已伏诛,从恶之人,一体给予自新之路、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东海采荠叟连忙越众而出,连连拱手道: “老禅师慈悲为怀,能够及时消敉一场杀戮,正是佛心,武林同道敢不从命。” “如此多谢了。” 金钵禅师连连合十,一面朝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和岳麓观白灵风二人说道: “老衲师妹,倡乱江湖,乃是首恶,如今已经自食其果,落得如此下场,你们都是她用金钱雇用来的,今后务必记取今日这场教训,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不可再人歧途,你们去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缪千里、白灵风、杨三泰,和飞鱼冯五,以及四十九名岳麓观道士,一百二十六名铁卫武士,轰应一声,就一哄而散,纷纷往山外奔去。 万天声朝仲子和、邵南山两人看了一眼,他本来主张这些人如果武功不予废去,日后难保不在江湖上惹事生非,但金钵禅师说出来了,采荠叟既已答应,只得由他们去了。 这是因为胜利来得太快了,各大门派根本兵不血刃,白莲教首恶瞬即伏诛,以致心理上毫无准备,把这一干人统通放了。 现在对方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盛锦花一个人呆若木鸡,她根本连做梦也想不到一下子会如冰山倒坍,垮得如此快法。 尤其是圣母邀约而来,奉若上宾的三山五岳奇人,竟然一个不见,圣母竟然会伤在一个小丫头李玉虹的手下。 这些都是使她想不通的事,如今所有的人都各奔前程,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又如何收拾残局呢?一念及此,突然拔出长剑,朝脖子上抹去。 “娘!”姬青萍躲在大树上,本来正待跃出去,劝娘从此退出江湖,不料娘会突然拔剑自刎,心头一急,迅疾无俦飞跃而出,哭叫道: “娘,你快放下剑来,快不可如此……” 但盛锦花已剑横割断咽喉,砰的一声,往后倒去。 “娘……”姬青萍嘶声哭喊,二下扑到娘的身上,大哭起来。 艾大娘、池秋凤、柳青青等人一齐围了上去。 艾大娘拍着姬青萍的肩膀,柔声道: “姬姑娘,令堂已经自戕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这样做法,也是没错,因为她是天南庄的负责人,不能算是从犯,自尽总比处死好得多了。” 池秋凤也道:“三姐,快别哭了,死者入土为安,还是把她找个地方埋了吧!”。 姬青萍含着眼泪,双手抱起娘的尸体,一步步朝外走去。池秋凤、柳青青跟着她身后走去。 这时丁少秋早已走上去拜见了师父松阳子和二师叔松云子,以及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爷爷丁南屏、大伯父和大伯母姚淑凤、二伯父丁仲谋及父母,然后由松阳子替他一一介绍了各大门派中人。 齐逸云笑道: “松阳道长,现在丁老弟可是华山派的掌门人,照理应该由兄弟来给他跟大家引见才是。” 松阳子大笑道: “齐道兄,少秋总是白鹤门的弟子,你们要抢也抢不走的。” 东海采荠叟道:“你们不用你抢我夺,丁老弟是白鹤门也好、华山派也好、武功门也好、护花门也好,反正都是咱们江南武林联合会的人。” 李铁崖大笑道: “放心,咱们不会跟你抢的。” 花字门总监易天心笑道: “别人也许不会,李帮主可难说,” “老夫怎么会……” 李铁崖一怔,接着掀须大笑道: “啊……啊……” 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朝大家拱拱手道: “各位道长,白莲教余孽元凶已诛,一场浩劫,总算也结束了,敝门幸蒙各大门派支持,得以收回基业,重光武功,现在已经过了午刻,请大家先去敝门稍事休息。” 松阳子目光一转,咬道: “金钵禅师呢?怎么走了?” 大家举目看去,果然已不见金钵禅师的踪影。 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通济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老禅师出身白莲教,能够参悟佛典,力挽狂澜,真是难得的高僧。” 武当天宁子道:“大师说得极是,今天要不是这位禅师赐助,李姑娘的飞星掌只怕没有如此容易得手呢!” 说话之间,邵南山、丁南屏已经在抬手肃客,大家一阵逊让之后,还是请年龄最长的东海采荠叟走在最前面,其次是洞庭钓叟徐璜,然后是丐帮帮主李铁崖、少林通济大师、武当天宁子、八卦门洞涵子、淮扬派罗天义、六合门李瘦石、通臂门毕友三等各派掌门人、黄山万天声、华山齐逸云、夏天放、少林俗家仲子和等人,由松阳子、邵南山、丁南屏三人陪同。护花门、花字门等人,则由姚淑凤、小凤母女陪同,依次进入武德堂。 好在岳麓观道士虽然占据为分院,但里面设施,并无多大改变,邵南山、丁南屏把大家请人武德堂大厅休息,姚淑风把护花门和花字门的女宾,接待到西花厅落坐。各派门人弟子,则在左右两廊厢房休息。 况南强、松云子率同武功、白鹤两派的门人,直人后进厨房,烧水的烧水,煮饭的煮饭,好在天南庄和岳麓观原有二百多人住在这里,一应伙食俱全,不用张罗。 广场上几具尸体,则由丐帮弟子运去山外掩埋。 不过顿饭工夫,沏茶的沏茶,摆席的摆席,接着就开上饭菜,虽是临时做的,却也有荤有素,还有上好的绍酒,邵南山肃客入席,大家又有一番谦让,才依次入席。 这时池秋凤、柳青青两人陪着姬青萍走入西花厅,艾大娘起身拉着姬青萍在身边坐下,柔声道: “姬姑娘,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令堂泉下有知,有你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儿,应该值得安慰才是,你也不用太难过了,来,我来给你引见……” 她引介了姚淑凤、祝秋云,以及护花门、花字门一干女将,姬青萍一一施礼。 丁小凤含笑拉着姬青萍的手道: “姬家妹子,你们的大哥,就是我的小弟,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姐了。” 大厅上酒席已开,大家因今日一战,除了少数几位曾和天南庄助拳的人交过手,大部分人连剑都没有出鞘,姬七姑业已伏诛,自然都归功于丁少秋,大家纷纷向他敬酒。 采荠叟高声道: “老夫论功行赏,今日诛杀姬七姑的首功,该是丁小兄弟的,老夫敬你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丁少秋连称不敢,慌忙和他干了一杯,一面说道: “晚辈论功力,和姬七姑差得很多,差幸李帮主的女公子得蒙金钵禅师指点,施展‘飞星掌’,破去她七层‘阴极真气’,才能把她诛杀,可惜这位世外高僧有如神龙一现,就匆匆离去,大家失之交臂。” 少林通济大师道:“这位金钵禅师出身白莲教。能够出污泥而不染,深明大义,消敉一场浩劫,实在是功德无量。” 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道:“师兄说得固然极是,只是胜利来得太快了,大家几乎措手不及,金钵禅师皈依我佛,慈悲为怀,希望天南庄的人从此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也无可厚非,但这些人多半是黑道中人,被天南庄罗致而来,如今姬七姑一死,等于树倒猢狲散,失去了依靠,纵然经过这次教训,可以摄伏一段时期,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时日稍久,难免故态复萌,兄弟耽心大江南北,也许会从此多事……” 八卦门名宿谢传忠连连点头道: “仲老哥此言一点不错,这一点兄弟方才也想到了,这些人散去之后,极可能三五成群,虽不敢明目张胆,但如果暗中干起买卖来,只怕江湖上依然无法平静,所以这一纵虎归山,实在后患无穷。” 万天声道: “现在谈这些已经迟了,咱们这一顿饭,午牌早已过去,现在快近未时了,这是咱们第一顿庆功宴,先吃饱了再说,来,丁少兄,万某敬你。” 丁少秋说着不敢,又和他干了一杯。 这一顿饭,丁老爷子也喝了不少酒,他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孙子,老怀自是高兴,何况子孙三代,团聚一堂,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连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兄弟三人,也陪着老爹喝酒,都有了六七分酒意。 丁家三代在这次庆功宴上,出尽了风头。酒醉饭饱,邵南山、丁老爷子陪同各派人士到东花厅休息。 李玉虹独自跑来找丁少秋,在大厅门口朝他招了招手。 丁少秋急忙迎了出去,问道: “二妹你找我有事?” 李玉虹朝他神秘一笑,说道: “我是奉你大伯母(姚淑凤)和伯母(祝秋云)之命来的,要你请大伯父(丁伯超)和伯父(丁季友)到西花厅去一趟。” 丁少秋问道: “到底有什么事吗?” 李玉虹道:“自然有事了,你快去请呀!” 丁少秋点点头道: “那你就等一等。” 李玉虹道:“你请他们二位去就是了,我不等啦。” 说完,转身就走。 丁少秋回进大厅,就走到爹的身边,低声道: “爹,大伯母和娘请大伯父和你老人家到西花厅去一趟。” 丁季友问道: “有什么事吗?” 丁少秋道:“刚才李玉虹来和孩儿说的,有什么事,她没有说。” 丁季友点点头道: “好,我和大哥这就去。”接着就朝丁伯超道:“大哥,大嫂有事找我们,要我们到西花厅去一趟。” 丁伯超道:“好,三弟,我们这就去。” 丁仲谋笑道: “怎么大嫂和弟妹一刻不见,就要着人来请了。” 丁伯超笑道: “亏你还是二叔,当着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仲谋笑着挥挥手道: “好、好,你们只管去,这里有我和少秋招呼就好了。” 丁伯超、丁季友走出大厅,由长廊折入西花厅,女客们正在喝茶聊天,看到两人进来,纷纷起身招呼。 丁季友曾在护花门住过一段时间,和大家原是极熟,丁伯超和她们较生,就浑身觉得有些拘束。 恰好丁小凤跑了出来,叫道: “爹、三叔,娘和三婶正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她领着两人,进入左首一间厢房,就退了出来。 姚淑凤和祝秋云坐着的人看到丈夫进来,就站了起来。 丁季友道:“大哥请坐。” 两人就在她们对面椅上坐下。 小圆桌上早已沏好了四盏茶。 祝秋云道:“请喝茶。” 丁伯超取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 “看样子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和我们商量。” 姚淑凤道:“是呀,这件事先得和你们兄弟商量好了,才好去禀告公公。” 丁季友问道: “大嫂到底有什么事?” 姚淑凤含笑朝祝秋云道:“三妹,还是你来说吧!” 祝秋云点点头道: “我们是关心二哥,想趁大家都在这里,这些人平日都请不到的,正好热热闹闹的办一件喜事……” 丁季友道:“给二哥办喜事?” 祝秋云道:“是呀,难道你不赞成?” 丁伯超问道: “对方是那一位姑娘?” 祝秋云含笑道: “大伯问季友就知道了。” 丁季友唔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何护法?” 祝秋云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看不出来?” 丁季友连连点头道: “不错,何护法平日里对二哥果然有着不寻常的关切。” 祝秋云咳的笑道: “难道二伯没有?方才大师姐负了伤,二伯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所以我和大嫂说了,大嫂的意思,先要和你们商量商量,再由你们跟公公说去,只要公公点个头,这件事就成宁。” 丁季友连连点头道: “何护法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她和二哥确是最合适也没有了。” 丁伯超道:“二弟论年纪,早就该成家了,既然三弟、弟妹都认为合适,我自然赞成。” 祝秋云道:“大嫂和大师姐也很谈得来,大嫂早就赞成了。” 丁伯超道:“不知知何姑娘的意思如何,最好先问问她才是。” 姚淑凤轻咳道:“这件事是弟妹提议的,她要是不同意,弟妹会提吗?” 丁伯超笑道: “这样就好,三弟,我们和爹老人家说去。” 姚淑凤道:“公公同意了,就请公公挽请两个大媒,今晚晚餐时,当众宣布,择吉替他们完婚,好趁大家都在这里,热闹一下。” 丁伯超道:“这样当然更好,但也要和二弟先说好了才成,好了,三弟,我们这就分头去说,你去征求二弟的意见,我和爹老人家说去。” 事情就这样决定。 上灯时候,大厅上开上晚餐,大家依次入席,丁南屏忽然站了起来,朝大家抱抱拳道: “各位掌门人,各位道长,今晚在这里欢聚一堂,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明天是敝门光复祭祖大典,各位是敝门的贵宾,当然要在这里留上一天,后天兄弟希望大家移玉太行山敝庄,去盘桓几天,因为二小儿仲谋和护花门何护法香云姑娘,定在十八日举行婚礼,请大家去喝杯喜酒,藉增光宠,谢谢大家。” 说完,又连连拱手。 他话声一落,大家一起站了起来,齐声说道: “丁老哥恭喜。” 东海采荠叟大声道: “来、来,各位道兄,咱们一起来敬丁老哥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朝丁南屏干了一杯。 丁南屏连声说着:“谢谢!”也干了一杯。 仲子和接着举起酒杯,又大声说道: “现在该敬新郎了,丁二侠,恭喜你大喜。” 大家又一起举杯,朝丁仲谋干了一杯。 丁仲谋连说:“不敢”,也干了一杯。 万天声笑道: “丁二侠,你干一杯,只怕不够吧!” 李瘦石接口道:“准新郎干一杯,当然不够,我看这样吧,你跟每人干一杯如何?” 白仰高道:“李掌门人说得对,今天你只是准新郎,喝醉了也不会耽误洞房花烛,可以跟每人干一杯。” 丁南屏含笑道: “仲谋,在座的大半都是你长辈,你应该敬每人一杯才是。” 万天声摇着手道: “丁老爷子,你这话我要修正,这里除了会长,(采荠叟)钓叟、松阳道长、邵掌门人等几位,年高德劭,算得是武林前辈之外,剩下来的,都年在花甲以下,江湖上所谓各交各的,咱们在丁二侠面前,可不敢以长辈自居,何况准新郎敬酒,是大家庆贺他大喜的日子,他向大家答礼,这样才显得热闹。” 罗天生道:“万庄主说得是,咱们和丁二侠各交各的,千万别提长辈、晚辈这些字眼。” 逢天游道:“好了,准新郎,快敬酒吧!” 丁仲谋一手从桌上取过酒壶,从九十高龄的东海采荠叟开始,一个个挨着敬了过去。他练的是南离门的火功,自然不怕酒精在体内燃烧,和每人干了一杯之后,依然毫无醉意,大家当然更不会轻易放过灌酒的对象,因为他还只和每一个人喝了一杯,因此又有很多人找准新郎喝酒。 丁仲谋来者不拒,一杯杯的直往肚里倒,这一顿饭,简直就像在喝喜酒,不多一会,准新郎没有醉,敬他酒的人,反而都有了醉意——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是武功门光复门派的祭祖大典。由邵南山主祭,丁南屏、况南强陪祭,各大门派纳入观礼,典礼极为肃穆隆重。 中午在武德堂欢宴,不必细表。饭后丁伯超、丁季友夫妇、准新娘丁仲谋、小凤和老仆丁福,以及护花门的人,先行出发,赶往太行山丁家庄去,一来是为了筹备婚礼,二来是为了安排接待各大门派的贵宾,所以要比大家先走半天。 翌日一朝,由丁南屏陪同大家启程,太行山就在雷峰东北相距不过几十里路,巳牌时光,就已到达,丁家庄已布置得焕然一新,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和姚淑凤、祝秋云、小凤等人已在大门前迎接,同时也燃放起一串鞭炮,欢迎贵宾。 由东海采荠叟领头,相继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护花门下女弟子分别送上茶盏。 丁南屏热泪盈眶,感慨丛生的道: “从小儿伯超失镖起,当时还以为只是黑道劫镖事件,进而由寒家延伸到敝门,到整个江南,才发现竟是白莲教余孽死灰复燃,差幸江南同道协力同心,团结一致,复蒙各大门派鼎力支援,终于邪不胜正,一举歼灭元凶,光复敝门,兄弟一家,也得以重返家园,诸位道兄鼎助之力,使兄弟没齿难忘!” 采荠叟大笑道: “丁老哥言重,白莲余孽,荼毒生灵,我辈江湖个人,卫道除魔,人人有责,何况这次诛杀凶邪,全是令孙和李姑娘二人的功劳,各大门派还得感谢他们呢!” 万天声站起身,抱抱拳道:“昨晚咱们大家一致决议,推派兄弟为代表,今天向丁老爷子致贺……”他故意拖长语气,顿了顿又道: “丁家庄今天共有五大喜事,非比寻常——” 丁南屏听他说共有五大喜事,脸上不禁挂起了微笑。 在座的人,却怎么也算不出五件大喜事来,自然要静聆下文。 万天声徐徐说道: “第一件大喜,是丁老爷子令孙丁少秋,弱冠年纪,荣任江湖上八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掌门人。” 大家等他说出,立即纷纷鼓掌。 万天声略为停了停,又道: “第二件大喜,也是令孙丁少兄力歼元凶,白莲教余孽,才得一鼓荡平,为江湖武林消敉一场杀劫。”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万天声又道: “第三件大喜,是丁老爷子父子、夫妇,祖孙三代团聚,荣返家园,光耀门楣。” 大家又报以热烈掌声。 万天声道: “第四件大喜,是丁二侠结婚之喜,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壁人。” 大家自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万天声笑了笑,又道: “至于第五件大喜之事,请六合门李掌门人,华山派齐道兄二位来说吧!” 说完,拱了拱手,就返身坐下。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知必有下文,所有目光不觉齐向六合掌门人李瘦石投去。 只见李瘦石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朝大家拱拱手,然后说道: “其实万庄主一个人说就好了,何用兄弟狗尾续貂,硬要续它一段?” 万天声笑道: “这是你老哥的责任。” 大家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听李瘦石道:“好,好,那就由兄弟来报告好了。” 他口气微顿,续道: “事情是这样,昨晚丐帮李帮主,找到兄弟和华山齐道兄,李帮主干金李玉虹姑娘,先前易钗而弁,和丁老爷子令孙少秋义结金兰,这次又和丁少兄联手诛戮元凶,两人情投意合,所以挽兄弟和齐道兄二人作个媒,趁今天丁二侠大喜的日子,先订个亲,此事昨晚兄弟和齐道兄已徵得丁老爷子的同意,现在由兄弟向大家宣布,作为第五件大喜之事……” 他话未说完,大家又热烈的鼓起掌来,也立即掀起一片:“恭喜丁老爷子”、“恭喜李帮主”的声音。 在大家洋溢一片喜欣之际,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三个姑娘却有怅然若失之感! 正午是丁仲谋和何香云的结婚大礼,大厅上早已悬挂起三星画像,点燃了龙凤花烛,观礼的来宾,男左女右,齐集大厅两旁,大门外燃放高升鞭炮,两廊奏起弦管细乐,新郎新娘一身吉服,拜了天地,和交拜的仪式,在亲友的簇拥中,送人洞房。 大厅上立即摆上十几桌喜逛,大家就相继人席,自是十分热闹。 喜筵当然要敬酒,新郎新娘敬酒,家长敬酒,来宾敬酒。在一片洋溢的喜气中,每个人喝酒都像喝水一般,何况聚集一堂的都是武林中人? 这一席喜酒,足足喝到末牌时光才散席。 像晚时光,一干来宾又在大厅上聚集,天色还没全黑,丁府到处都已点燃灯烛,辉煌如同白昼。 这时举行的是丁少秋的订亲仪式,由两位大媒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和华山派耆宿齐逸云将书写在大红贴上的男(丁少秋)女(李玉虹)年庚,互相送致双方家长,由丁季友夫妇和丐帮帮主李铁崖接受,接着就由两位大媒引着准新郎拜见岳丈,仪式就算完成。 接下来,又是喜筵开始了,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纷纷向丁老爷子,丁季友夫妇和李铁崖敬酒的时候,自丁家庄大门外急匆勿奔人一个灰衲僧人,只见他满身风尘仆仆,连走路都跌跌撞接的,只是喘息,分明经过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起来的,如果没有急事,决不会如此模样! 这时左厢素席上急匆匆奔出两个少林寺罗汉堂弟子。朝灰衲僧人迎了上去,叫道: “一悟师兄,你怎么会赶到这里来的?” 那叫一悟的灰衣俗人一手掩胸,喘息着道:“愚兄奉方丈之命,赶来见通济师叔的。” 左首一个罗汉堂弟子道:“长老在大厅上,师兄请跟小弟来。” 说完,走在前面,领着一悟,朝大厅上走来。 行近首席,一悟看到通济大师,慌忙急步走上前去卟的跪到地上,说道: “弟子一悟叩见师叔。” 通济大师不由一怔,问道: “一悟,你来此地,可有什么急事?” 一悟道:“弟子奉方丈之命,来找师叔,是白莲教徒围攻本寺,已有数日,寺中弟子已有半数以上中了对方下的毒,功力全失,十分危急……” 通济大师听得更是一怔,问道: “你说什么?白莲教徒围攻本山?那是些什么人?” 一悟道:“这个弟子也不知道。” 通济大师道:“你先起来。” 一悟应了声是,站起身子。通济大师问道: “方丈还有什么口喻?” “没有了。” 一悟想了想,又道: “白莲教徒人数约有二三百名之多,听说还有几个极厉害的人物,连通海师叔只和对方打了两三个回合,就被对方一掌摔出一丈多远,还震伤了内腑。” 他口中的通海师叔,乃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席长老,武功之高,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会有这种事?” 坐在首席的东海采荠叟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时,才插口说道: “能够在两三招内,震伤通海大师,这人会是谁呢?” 武当天宁子道:“大师,白莲教余孽,胆敢围攻贵寺,可见实力不弱,大概除了姬七姑,另有一帮人,不属于姬七姑的,如今贵寺多人中毒,形势危急,贵寺方丈才会派人赶来传讯,咱们这里,齐集了各派高手?正好一起赶去,藉机把白莲教匪徒一举歼灭,不知会长意下如何?” 东海采荠叟颔首道:“道兄说得极是,咱们齐集了各派高手,就是为对付白莲教余孽而来,如今这边大家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姬七姑,既然还有一股白莲教匪徒,如此猖狂,公然围攻少林寺,咱们自该迅速赶去,把他们一举歼灭。” 一悟站在一旁,说道: “师叔,方丈曾说:如果江南武林同道肯加以协助的话,最好请师叔约几位先行,因为寺内师兄弟已有多人身中散功之毒,无法抵抗,师叔等人须走小路,先行回寺,最好不让对方发现,这样等江南各派同道赶到之时,里应外合,使他们措手不及,就可以一举歼灭了。” 仲子和道:“这办法不错,大师咱们就不妨分成几拨上路,才可以防对方发现。” 天宁子道:“咱们把人分几拨上路,最好还是分几个梯次,赶到少林寺再集合,这是好主意,事不宜迟,通济大师自然准备立时上路了,贫道和大师同行,作为第一拔好了,但第二拨,最好在午夜出发,第三拔明日清晨也须出发,这样才前后可以呼应,互相照应,不致中途遭人袭击。” 通济大师站起身,连连合十道:“道兄说得是,贫衲就是准备即刻动身。” 天宁子跟着起身道: “贫道和通济大师为第一拔,诸位道兄大家不妨先商量商量,那几位第二拨动身,不过第二拨的人,抵达少室北麓,就得和咱们第一拨合在一起,进入少林寺去。从第三拨开始,才是在寺外和白莲余孽动手的队伍。” 东海采荠叟含笑道: “老朽省得。” 通济大师朝大家连连合十,说道: “诸位道兄,贫衲那就先走一步了。” 丁南屏、丁伯超兄弟和丁少秋等人,一路送出大门,才行回转,刚走近二门前,就看到祝秋云带着秋英、秋霜两个女弟子匆匆行来。 丁季友迎着问道: “你好像有什么事?” 祝秋云点点头道: “贱妾是来向公公禀报的。” 一面朝丁南屏裣衽道:“启禀公公,方才筵席初开,不见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三位姑娘入席,先前大家还以为她们不久就会回来的,那知一直没见她们三人入席,媳妇派秋霜去找她们,她的并没在房中,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有她们的踪影……” 丁季友不禁心中一动,问道: “她们会不会出庄去了。” 祝秋云道:“据守在庄前的本庄弟子说,并没有看到她们出去。” 丁南屏道:“那么她们会到那里去了?” 祝秋云低声道: “据媳妇推想,她们可能从庄后小路偷偷的走了。” 丁南屏怔道:“她们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偷偷的走呢?” 祝秋云看了丈夫一眼,轻言道:“姬青萍背弃她姑老太太,还犹可说,但她也背弃了娘,投向咱们这里,所为何来?再说池秋凤、柳青青吧,谁都知道她们绝不是姬七姑的对手,她们自己当然更清楚,仅凭初学乍练的五招剑法,竟奋不顾身的要和姬七姑缠斗不休,又所为何来?明白这一点,今晚她们的不告而别,就可以思过半矣。” 丁南屏、伯超、仲谋、季友父子四人,听得不由一楞,这三个小姑娘原来都暗恋着少秋,今晚少秋和李玉虹订亲,她们自然非走不可了! 丁老爷子一手摸着花白胡子,半晌作声不得! 丁季友攒攒眉道:“这……怎么办?” 祝秋云淡淡一笑道: “我已经请易大姐(花字门总监)易天心帮忙,出动花字门女弟子,务必找到她们为止。” 丁季友道:“就算找到了,她们也未必肯回来呀!” 祝秋云笑道: “只要公公点头,事情就好办了。” 老爷子沉吟道: “少秋年纪还小,这个恐怕不大好吧?” 丁伯超道:“这件事不妨以后再说,爹,厅上大家正在商议分拔上路的事,咱们快进去吧!” 丁仲谋道:“大哥说得是,弟妹,且等找到她们再作计议吧!” 祝秋云问道: “分拔上路,大家要到那里去呢?” 丁季友道:“是白莲教余孽二百多人,围攻少林寺,如今第一拔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已经上路,咱们正准备分成几拔,赶去救援呢,哦,对了,你去请西花厅的女将们,一起到厅上来商议才好。” 祝秋云道:“这倒真是出人意料之事,贱妾这就去。” 说着,率同两名女弟子匆匆往西花厅而去。 丁老爷子率同三子一孙,回人大厅,这时酒筵已收,由花字门女弟子给每人沏上了茶。 不多一会,西花厅的女将们,也一齐赶来。 东海采荠叟等大家落坐之后,就站起身,高声道: “老朽真想不到白莲教余孽,除了姬七姑这一帮人之外,还会有第二股出现,而且居然敢向少林寺下手,如今咱们第一拨由金罗汉通济大师、武当天宁道长率同门下弟子,业已出发,方才老朽和各位掌门人研商的结果,咱们现有人手,分为留守与赶援两类,先说留守,这是极为重要之事,因天南庄虽已击溃,但除了为首的姬七姑,盛锦花,常清风等三人已死,其羽党诸如扶卫武士和岳麓观道士,不下三百人,万一被人乘机收编,再来侵犯,这一点,不可不防……” 大家都没有开口。 东海采荠叟续道:“因此大家的意见认为由丁南屏、柏长春、伍世贤、丁福、留守太行山丁家庄。松云子和白鹤门弟子留守白鹤观,松雪子及玉皇殿道友留守玉皇殿。况南强及武功门弟子留守武功门。另外加派八卦门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蛇主苍鹰白仰高、鄙阳水寨刘行三位为辅,协同留守,并担任这几处的支援和通讯事宜,只要一处有警,其他三处立时可以赶来支援……” 口气微顿,接着道: “诸位莫以为留守没事可做,主要还是防范白莲教匪徒乘机再占踞这几处作为他们基地,进而扰乱江南武林,这一任务,依然十分艰巨。” 丁南屏道:“既然会长安排好了,兄弟自当遵命。” 东海采荠叟含笑道: “老朽就怕你们不甘寂寞,这样就好……” 说着从桌上取起一张名单,念道: “第二拨由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为首,黄山万天声、六合门李瘦石、淮扬派罗天义、通臂门毕友三、形意门宋德生、花字门逢天游七人组成,今晚子时出发,赶到少室北麓,和第一拨人会合,进入少林寺,等咱们赶到少林,里应外合,一举破贼。” 仲子和等七人同时抱拳领命。 东海采荠叟接着宣布道:“第三拨也就是咱们正式赶援少林的第一拨,由老朽和洞庭钓叟徐联、白鹤门松阳子、武功门邵南山、华山派齐逸云、少云父子,夏天放、丐帮李铁崖、长老向风亭、白继善、王有福、姜长贵和丐帮弟子三十名,定明日清晨出发。” 大家早经议定,自无异词。 东海采荠叟又道: “第四拨由丁伯超为首,姚淑凤、丁小凤、丁仲谋、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和九名女弟子。花字门易天心、鱼巧仙、白灵仙、刘宝香、沈雪娟、女弟子三十二名,和峨媚派的艾大娘,定明日中午出发,到少室北麓集合,正式和白莲教匪徒正面交战。” 丁伯超等人也一起拱手领命。 东海采荠叟含笑道: “好了,大家都已分配好了,现在请随意用茶,第二拨的人,稍事休息,到时就该出发了!” 大家因须长途跋涉,就各回宾馆休息,半夜子时,由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为首的第二拨准时出发。 第二天清晨,由东海采荠叟为首的第三拨也准时出发了。奉命留守白鹤门的松云子、留守玉皇殿的松雪子、和留守武功门的况南强也随着走了。 第四拨也是殿后的一拨,由丁伯超为首,除了丁氏三兄弟和丁少秋四个男人之外,全是女将,早餐之后,他们已经齐集在大厅之上,准备午餐之后相继出发。 派出去搜寻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三位姑娘的花字门和丐帮弟子都回来了,三位姑娘依然杳如黄鹤,一点消息也没有。 艾大娘虽然知道这三位姑娘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连姬七姑都不放在她们眼里,天下还有谁伤得了她们?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柳青青,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祝秋云安慰着道:“艾大姐,你只管放心,青青不会有事的。” 艾大娘道:“我知道,哎,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 祝秋云柔声道: “任性的何止是青青,姬青萍、池秋凤一样的任性,其实……” 话未说完,瞥见大厅门口人影一闪,飞快的奔进一个人来。 艾大娘一眼看到来人,不觉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叫道: “青青,你回来了,娘……” 奔进来的正是柳青青,她一脸俱是焦急之色,喘着气道:“娘,女儿有极重要的事来给大家报信的。” 丁季友夫妇和丁少秋也一起走了过来。 柳青青不待他们开口,就急着道:“丁三叔、三婶、大哥,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和他们的门人,遭人袭击,全都已死了……” 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子,乃是昨晚动身的第一拨! 丁季友不由一怔,急急问道: “你听谁说的?” 这时所有的人都已包围了上来。 柳青青道:“是三姐(姬青萍)四姐(池秋凤)和我亲眼目睹的,现在三姐、四姐还守在那里,要我赶来报信的。” 祝秋云道:“是什么人杀害他们的呢?” 杉晴青道:“不知道,我们只看到一大堆和尚道士陈尸荒野,后来才认出是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三姐感到情形不对,才要我赶来的。” 丁南屏神色凝重,问道: “出事地点在什么地方?” 柳青青道:“那里小地名叫作凋港,还在凋港北首,约七八里的地方。” 丁南屏道:“咱们第二拔、第三拨,是不是也从袁州经过?” 丁白超道:“当时大家没有约定,但赶去少林,所取道路,应该也差不多。” 丁南屏目光一抬,望着丐帮南昌分柁主苍鹰白仰高说道:“白老哥,如今之计,咱们必须及时通知第二、第三拨人,这件事要仰仗你老哥派几位贵帮弟子辛苦一趟才行。” 白仰高道:“这个没有问题,只是是否要第二拨和第三拨会合呢?”如果不想被逼花钱看小说,请来旧雨楼。 丁南屏道:“这个可由第三拨姜会长决定,但至少他们得到消息之后,会互相取得联系,就可互有照应了。” 丁仲谋朝柳青青问道: “柳姑娘,你们可曾发现通济大师和天宁子如何遇害的?” 杉隋青道:“好像都死在极厉害的掌力之下,而且一掌毕命,不是兵刃所伤。” 谢传忠悚然动容道:“这会是什么人呢?凭通济大师、天宁子这二位,一身功力,已有极深造诣,居然会一掌毕命,当真不可思议。” 丁南屏道:“事不宜迟,谢老哥咱们一起去,伯超、第四拨人由你领队,立时出发。” 一面又朝苍鹰白仰高道:“白老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贵帮弟子,分别通知白鹤门松云道兄、玉皇殿松雪道兄和武德堂耿师弟,要他门小心戒备。” 谢传忠道:“丁老哥,你要赶去凋港,这里由谁留守呢?” 丁南屏道:“这里有丁福和柏长春、伍世贤留下就够了,区区一座寒庄,守不守其实都无所谓。” 谢传忠道:“好,那就快走。” 由少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为首的第三拨人马,人数—虽然只有七人,却有五位掌门人。 (除了仲子和少林南派掌门人之外,还有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淮扬派掌门人罗天义、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形意门掌门人宋德生)其余二位,一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黄山虽然不是门派,但黄山世家,却有三代担任过武林盟主,不仅是江南,就以整个武林而言,黄山可说是武林第一世家,万天声在江湖上的声誉,依然一言九鼎。 另一位逢天游,在名义上虽只是花字门的一个副总监,那是花字门上代门主曾救过逢天游,江湖上人讲究知恩图报,不计名利,其实逢天游三个字,在二十年前早已是名满大江南北的剑术名家,一柄阔剑,纵横江湖,罕有对手。 这第二拨人马,因为要会合第一拨,(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子等人)进入少林寺,和第三拔、第四拨里应外合,人选自然要安排得十分恰当,这是经过东海采荠叟和洞庭钓叟、白鹤门松阳子、武功门邵南山等人精心筹划,挑选出来的,每个人可说都是顶尖高手,才能胜任这一任务,对少林寺来说,前去支援的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武林中知名人士,也就不会感觉到难堪。 第二拔人马虽然和第一拨出发的时间,相距差不多有两个半时辰,但第一拨人中的少林罗汉堂弟子,在沿途都留下了记号,和后面的人相距不过几十里路程,自可一路跟了下来,不致失去联络。 第二天清晨,他们赶到张家山(袁州北首),忽见一名灰衲僧人伺立道左,看到仲子和等人,立即双手合十,迎了上来,朝仲子和躬身施礼道:“弟子一悟,拜见仲师叔。” 仲子和一怔道:“一悟,通济师兄他们呢?” 一悟躬身道: “弟子奉通济师叔之命,来给师叔一行作向导的。” 仲子和问道: “通济师兄怎么说呢?” 一悟道:“通济师叔因发现路上似有贼人跟踪,除已通知第三拨,咱们第一、第二两拨,不宜和贼人照面,才决定改道,并派弟子前来替师叔作向导的。” 仲子和一手拈须,微微颔首道:“如此也好,唔,咱们现在该如何走法?” 一悟道:“弟子给师叔诸位带路,” 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仲子和等人当然不疑有他,一悟的所谓改道,依然一路北行。由三阳桥偏东,经徐家渡穿行九岭山,第三天傍晚.赶到九仙阳。 但见群山起伏,人迹已稀。这时更是暮霭四合,金风渐厉,一悟来至一颗数人合抱的大树之下,指着一堆木柴余烬,说道: “看来通济师叔一行,中午就在这里打的尖。” 逢天游嘿然道: “他们中午在这里打尖则可,咱们一行人方才有村子不借宿,都要住在这里露宿一个晚上?” 一悟陪笑道: “逢大侠请多多担待。咱们第二拨为了避人耳目,才不去村子借宿的。” 万天声笑道: “一悟师父说得不错,咱们为了避人耳目,才改道而行。逢兄只好将就些了。” 逢天游大笑道: “万庄主以为兄弟要睡得舒服?咱们江湖人随遇而安,荒山野岭,露宿上几晚,又何足道哉?” 说话之时,一悟已从附近捧来了许多枯枝干柴,叠石为灶,蹲着身子生起火来,浓烟低迷,甚是呛人。 宋德生攒攒眉道:“一悟师父,天气又不寒冷,你升火作甚?” 一悟回头笑道: “深山秋夜,到了半夜就会寒冷,这时要准备晚餐,小僧先替诸位掌门人汲泉烹茶,方才买了一大包馒头,再烤些鸡、肉为佐。” 宋德生大笑道: “和尚也吃荤吗?” “阿弥陀佛。” 一悟慌忙双手合十,念佛道:“敝寺戒律森严,小僧怎敢破戒,这些都是给诸位掌门人准备的。” 他果然从背包中取出一把锡茶壶,去溪边汲水,搁到石上,等水烧开,就放了一把茶叶,然后又取出两只饭碗,倒满了茶,一面歉然道: “诸位共有七人,小僧只带了两只饭碗,诸位只好轮流着喝了。” 万天声道: “没关系,真亏一悟师父想得周到,咱们还能在荒山野地围坐品茗呢!” 一悟连说不敢,他忙着添加枯柴,再从背包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只宰洗干净的鸡,和一方猪肉,架在木棍上,用小火慢慢烤着。 各人心中不无疑窦,但仔细品尝茶水,又并无异处。 不多一会,一悟已把两只鸡,一方肉都烤好了,取出一大包馒头,和一包细盐,一起放在大石上,说道: “诸位掌门人可以请用了。” 仲子和问道: “你呢?” 一悟自己取出一个纸包,含笑道: “弟子吃素,有腌菜就可以了。” 仲子和抬抬手道: “各位道兄请吧!” 大家也就不再客气,取过馒头,各自用刀剑割着鸡、肉吃了起来。 逢天游又仔细的逐一尝过,也并没什么,不觉暗自失笑,一悟乃是少林弟子,自己这不是太多心了吗? 一悟用腌菜裹着馒头,吃饱了,又去汲水烹茶,这一顿野餐,大家都吃得很饱。饭后,大家喝着茶,聊了一会。 大半轮残月,已从山岭间升起,气候也果然渐渐寒冷,一悟在火堆上添加了许多树枝,只是其中有些还是刚砍下来的树枝,烧起来难免有烟。 众人眼看时间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就各自在树下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只有逢天游倚着树身,抱剑打盹,朦胧之际,忽然有一缕异香钻进鼻孔,忍不住打出一个喷嚏,蓦然地惊觉,双目乍睁,大声喝道: “一梧,你在火堆里放了什么?” 他这声大喝,把所有的人都惊醒过来。 一悟用手揉着眼睛,惶然道: “逢大侠,你说什么?” 话声未落,几个人都闻到了烟味,打着喷嚏。 逢天游一跃而起,说道: “各位道兄,这个烟味有异,极似苗疆的龙涎草,只怕有人做了手脚,大家快站到上风头去。” 一悟惊恐的道: “这怎么会呢?小僧……小僧……哈瞅!” 众人听逢天游一说,果然纷纷抢到了上风头。 毕友三问道: “逢老哥说的龙涎革,想必是毒草了?” 逢天游道:“不错,龙涎草剧毒无比,苗人用来薰洞中猛兽,只要吸入毒烟,不多一会,就会四肢瘫痪无力……哦,诸位道兄快运气试试,是否吸入了毒烟?” 众人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就各自运气检查。不检查还好,这一检查,每个人觉得心神恍惚,真气有难以提聚之感! 李瘦石口中轻咦一声,还没开口。只听逢天游以“传音入密”说道: “道兄切莫说出吸入毒烟的话来。” 一面沉哼一声道: “咱们总算及时发觉,幸好没有中毒。” 几人都是老江湖了,经他一说,惕然警觉。 仲子和目光如炬,朝一悟喝道: “一悟,火堆中的龙涎草,可是你下的?” 一悟满脸俱是惊诧之色,畏缩的后退了一步,说道: “弟子根本不知道。弟子怎么会有龙涎草呢?” 万天声道: “仲掌门人,此事一悟师父也许真的不知道,好在咱们都未中毒,贼人无所不用其极。 大家多加提防也就是了。” 一面以“传音入密”朝逢天游问道: “逢老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逢天游也以“传音入密”答道:“中了龙涎草烟的人,要六个时辰才能渐渐恢复体力。 现在咱们差不多只剩了三成功力,这还是警觉得早,吸入不多,才能如此,如今之计,咱们不如先坐下来,看看能否把毒气逼出,万一有敌人出现,咱们七人可分成两组,只要一手互握,把大家的真气运集到一人身上,这样岂不等于有两个人可以作战吗?纵有强敌,大概也足可对付了。” 万天声连连点头,传音说道: “逢老哥此计大妙,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他们分别以,“传音入密”通知了其他五人。 李瘦石接着道: “目前还只有戌时,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会,纵使有敌人袭击。难道凭咱们七人,还怕过谁来!” 罗天义道:“李掌门人说得是,咱们明天还要上路,该早些休息才好,” 他们早已暗中商量好了,每人差不多还有三成功力.把七人分作两组。第一组黄山万天声、六合门李瘦石、通臂门毕友三、花字门逢天游四人。第二组为少林僧家仲子和、淮扬派罗天义、形意门宋德生三人。 譬如第一组遇上敌人,由万天声应敌,其他三人就把功力输送给他,中途也可以转变为由逢天游应敌,其他三人就可以把功力转输给他。这样可以互相变换。也可使敌人接应不暇。 因此在各人席地坐下之际,就已分成两组。而且也早已相度地形,第一组的人可以监视第二组人的背后,第二组的人也可以监视第一组人的背后,有互相支援之功。 大家坐定之后,仲子和目光微抬,发现一悟依然畏缩不前,对自己几人似乎存有戒心,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莫非龙涎草毒烟真是他放的不成?”一面故意问道: “一悟,明日一早就要上路,你怎么还不坐下来休息?” 一悟连应了两声“是”,躬着身道: “弟子要休息了。” 他只是单独一人在较远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那棵大树离大家总有三丈来远。这情形已十分明显,他是作贼心虚,提防着大家。 形意门掌门人宋德生悄悄以“传音入密”朝仲子和道:“仲掌门人,你和罗掌门人快把内力传过来,让兄弟先把一悟制住了再说。” 仲子和立即以“传音入密”告诉了罗天义,同时伸出左手,握住了罗天义的右手,罗天义再用左手握住了宋德生的右手,把两人的内力送了过去。 宋德生更不怠慢,左手从地上拾取了三粒石子,抬手之间,就激射而出,朝一悟打去。 他是形意门的掌门人,精于内力取穴,这三粒石子,自然取穴奇准,何况一悟坐在那里,毫无准备,一下就被制住了三处穴道。 宋德生沉嘿二声,飞身跃起,把一悟提了过来,往地上一掷,回头笑道: “仲掌门人,你可以问问他了。” 一悟穴道受制,早已吓白了脸,口中啊了一声,急忙叫道: “师叔……” 仲子和沉声喝道: “一悟,你还不从实招来,是被什么人收买了?” 一悟颤声道: “师叔,弟子是冤枉的。” 仲子和看他矢口否认,心中不禁有些相信,少林寺门规素严,门下弟子不可能被人收买…… 逢天游道:“一悟,仲掌门是你们少林寺的俗家掌门人,为人公正,我逢天游却是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好多人说我半黑半白,其实我自己知道,黑多白少,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可以欺瞒得过仲掌门人,欺瞒不过我一对招子,你不肯实话实说,仲掌门人也许对你没有办法,因为他是白道中人,逢某黑多白少,所以却有九十九种办法,可以让人一句不漏乖乖的自动说出来,你相不相信?” 一悟心头机伶一颤,依然一脸惶急的道: “逢大侠,小僧真的没有……” “好!”逢天游点着头道: “只要你再说一句真的没有,逢某就相信你了。” 口中说着,双手疾发,一下连点了一悟五处经穴。 一悟还想说“逢大侠,小僧真的没有”,但刚说出:“逢大侠,小僧……” 底下四个字还没出口,身躯陡然一颤,这一瞬间他脸色急剧的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由红而紫,一根根的青筋,好像要从他脸皮上突破而出,一粒粒的汗珠,也像黄豆般从额头绽出。 这同时,他整个人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痉挛和颤抖,而且一阵比一阵厉害,连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 这一情形,分明是逢天游点了他五阴绝脉。全身血脉逆血攻心,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手法,名门正派中人所不肯做的,但也确实有效! 一悟牙齿打战,全身痉挛,实在无法忍受,嘶声叫道:“逢……大侠……小僧……说了,求……求你……快放……开我……” 逢天游一手托着下巴,微微摇头道: “还早,你不会完全供出来的,再过上半炷香,等你知道厉害。才会全盘说出来,” 一悟脸如巽血,两眼血红,连忙哀求道:“小僧真的……说……了,全盘……说……出来。求求……你快放了……我吧!” 逢天游道:“这是你说的,全盘都说出来,倘有半句虚言,我就让你抽筋到死为止!” 一悟道:“小僧……一定……都说……出来……” 逢天游应了声“好”,挥手解开了他五阴绝穴。 一悟整个人宛如瘫痪了一般。只是伏在地上喘息。 逢天游喝道: “一悟,你还不快说!” 一悟爬在地上,朝仲子和连连叩头,痛哭流涕的道: “弟子对不起少林寺,对不起师尊,今晚更对不起师叔!” 仲子和道:“这么说,你确实被贼人收买了?” 一悟道:“不是,弟子从小就在咒钵寺出家,十六岁那年才奉派到少林寺去的……” “奉派?”仲子和问道: “是咒钵寺派你去少林寺卧底的?” 一悟应了声“是。” 仲子和问道: “咒钵寺是白莲教的巢穴吗?” 一悟道:“弟子不知道,从没听说过白莲教。” 仲子和道:“那么你师父是什么人?” 一悟道:“咒钵寺的当家是老师父,他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寺中事务,都由护法会主持。” 仲子和问道: “主持护法会的是什么人?” 一悟道:“一共有五位,领头的是朱总管事。” 仲子和道:“姓朱的叫什么名字?” 一悟道:“不知道,弟子听说他还是前朝皇帝的侄子,护法会要帮他夺回江山。” 仲子和道:“你赶来报讯,原来是假的。” 一悟道:“弟子赶来报讯,一点不假,护法会确实围攻少林寺,要把少林寺消灭。” 仲子和问道: “你和通济师兄一路,怎么又到第二拨来,可有什么阴谋?” 一悟道:“弟子奉命随通济师叔一行,到了凋港,就设法离开,等候师叔等第二拨人经过,由弟子作向导,引来九仙阳……” 仲子和道:“把咱们引来有何目的?” 一悟道:“那传讯的人交给弟子一包药粉,晚上洒在火堆上,另外给了弟子一颗解药,叮嘱弟子千万小心,后援三更时分,可以赶到。” 仲子和抬头看看天色,嘿然道: “现在二更还差一点,离三更还早得很,哦,此人可说赶来的是些什么人吗?” 一悟道:“这个……他没有说,弟子就不知道了。” 逢天游道:“一悟,你如果要想活命,就得听我吩咐。” 一悟道:“逢大侠请吩咐好了。” 团游道:“第一,你去把那边的火堆弄熄了,在咱们左边重新升起一堆火来。” 一悟道:“逢大侠第二件事呢?” 逢天游道:“第二,接近三更,你坐在我身边,要装出没发生过事一般,这样他们就相信咱们全已中了毒烟,旁的就没你的事了。” 一悟道:“小僧省得。” 逢天游道:“好了,你快去升火吧,记住,你身上还有两处经穴未解,这是我逢某独门手法,别人无法解开的。” 一悟不敢怠慢,匆匆走去,方才那一堆火,没再添加木柴,早就快要熄灭了,一悟用木棍一阵敲打,把它弄熄了,然后又在大家围坐的大树左首,重新升起一堆火来。 仲子和问道: “逢老哥想必胸有成竹,怎不说出来听听?” 逢天游笑道: “这一仗全靠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老哥就是不问,兄弟也正要向诸位报告呢!” 接着就以“传音入密”和仲子和说了一阵,然后又和万天声说了。 仲子和再以“传音入密”告知罗天义和宋德生,同时万天声、逢天游也分别和李瘦石、毕友三说了。 这一阵工夫,大家都以“传音入密”互相交换意见,也约定了几种手势和暗号。因为时间还早,就各自瞑目垂帘,调息运功,以期增加战力。 现在二更将尽,渐渐接近三更了! 逢天游要一悟在火堆上多添加柴火,把火堆加大了许多,也烧得更旺!大家虽然坐着不动,但每个人都眯着眼缝,察看情况——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荒山野岭,黑夜之间,本来很难找得到目标,但有这一堆柴火在熊熊燃烧,自然极容易被发现。 贼人来得倒真还准时,刚到三更,就有二三十条人影,从远处出现,疾掠而来! 一悟耳边及时响起逢天游“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 “一悟,你别忘了逢某点了你两处经外绝穴,十二个时辰不解,血脉就会暴裂而死!” 一悟小声道: “小僧记得。” 逢天游又道: “记得就好,你要依我吩咐,不可露出丝毫破绽,逢某可以保你无事。” 这两句话的工夫,二三十条黑影业已奔行到离大树下不过十来丈光景。 现在已可看清楚了,这些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持厚背朴刀,极似天南庄的铁卫武士,一共为四个小队,三十六人。 就在他们奔到七八丈距离,就各自分开,八人一队,列成四方队形,正好把大树四面包围起来,八人前面,有一个头目率领,行进到五丈光景,就站停下来。 这时从山径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飘然行来,当前一个一身青衫,手持一柄摺扇的赫然是天南庄的总管公孙轩,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个是面目冷森,秃顶鹰鼻的徵帮帮主杨三泰,另一个则是扁脸、连鬓短髭,浓眉如帚的铁卫总领队缪千里。 果然是白莲教余孽,又猖獗起来了! 这点阵仗,如果仲子和等七人未中龙涎草烟毒,当然未必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如今每个人差不多只剩了三成功力,就感到这般人对自己几人的威胁相当沉重了。 因为对方铁卫武士有三十六人之多,这些武士平日久经训练,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如果他们一拥而上,自己几人就有首尾不能相顾之感! 这些人刚一逼近,一悟身法俐落,一下侧身横滚,在地上接连滚出三丈之外,才一跃而起,双手合十,说道: “小僧咒钵寺了悟。” 缪千里指着公孙轩和杨三泰二人道:“了悟师父,这位是公孙总管,这位是徵帮杨帮主,在下是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 了悟(一悟是少林寺的法名,了悟则是他在咒钵寺取的法号)连忙合十道:“原来是公孙总管、杨帮主、缪总领队,小僧多多失敬。” 公孙轩顿首道:“了悟师父不用客气,在下等人是奉命接应了悟师父来的,他们怎样了?” 了悟低声道: “小僧初更时分就添了料,此刻他们早已中了龙涎草烟毒了,从坐下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动过。” 公孙轩颔首道:“很好!”他正待要人去把仲子和等人拿下! 突听仲子和忽然大笑一声,倏地睁开眼来,沉声道: “仲某还当是什么人,又在江南兴风作浪,原来只是一小股白莲教余孽的爪牙而已,连你们的主子,都被歼灭了,你们一小撮人还能有啥作为?” 公孙轩手摇摺扇,朗笑一声道: “至少你们这几个人已经落到公孙轩的手里了。再说像少林通济、武当天宁,还不是一样陈尸凋港,就以前被武林中人视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也将被一鼓而下作为本教的下院,天下武林,都将臣伏,只可惜你们已经看不到那时的盛况了。” 万天声喝道: “公孙轩,咱们落到你手里,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公孙轩道:“你们早巳中了龙涎草烟毒,功力尽失,只要兄弟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们拿下,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逢天游大笑道: “公孙轩,你要他们出来试试看。” 杨三泰阴笑道: “试就试,公孙总管,割鸡焉用牛刀,有杨某去试试他们就足够了。” 随着话声,一手提剑,越众而出,大摇大摆的朝大树下走来,一面说道: “诸位之中,谁站起来和杨某较量较量?” 逢天游突然嗔目喝道: “凭你还不配和逢某叫阵,给我滚回去。” 喝声出口,左手陡地凌空劈出。 他这一记“劈空掌”,是汇集了万天声、李瘦石、毕友三和他自己四人的功力劈出去的。(他们七人分为两组,他这一组是万天声等四人) 他们虽然身中龙涎草烟毒,但差幸及时发觉,总算还能保存了三成功力。试想这一掌每人都用上了全力,就算每人只剩了三成功力,但加起来三四十二,岂非有十二成功力了?这比逢天游平日劝力,几乎还加强了两成! 杨三泰做梦也想不到中了龙涎草烟毒,功力已经尽失的人,还会奋起发掌,而且这一掌力道之强,简直就像巨浪吞舟,汹涌席卷过来,连想抗拒都有来不及之感,急切之间,右掌慌忙推了出去。 试想一个合四人之力,劈出十二成力道,一个匆忙应战,最多只能用上七八成功力,如何抵挡得住?但听砰然一声大震,杨三泰陡觉心神大震,气血翻涌,喉头发甜,一个人被对方掌力推得站立不住,直摔出去。 这一摔,就摔对了,逢天游等人早就计算好的,所在贼人未来之前,就有要一悟把火堆加足柴火,把火圈扩大,就是要把出手来袭的贼人,摔到火堆里去。 杨三泰身不由己被推出寻丈之外,正好一跤朝火堆中仰跃进去。 熊熊烈焰,连钢铁都能溶化,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杨三泰一个人宛如投入洪炉,口中大叫一声,差幸他一身武功还算了得,发觉不对,忍痛一个“鲤鱼跃水”,从火堆跃起,再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但已焦头烂额,全身被烈火灼焦,衣衫部已着火燃烧,一个人带着一团浓烟,学懒驴打滚,在地上一连滚动,才算把衣衫上的火势熄灭,人也随着昏死过去。 公孙轩挥了下手,立即有两名铁卫武士奔了过去,把杨三泰扶起,抬了回去。缪千里急忙探怀取出药丸,纳入杨三泰口中。 公孙轩目光直注了悟,沉喝道: “了悟,这是怎么一回事?” 了倍惊骇的道: “小僧也不知道,小僧已把一包药粉都投入火堆之中了。” 仲子和突然站了起来,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 “公孙轩,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这一站起,其余六人也一起站了起来,纷纷掣出长剑,同时列成七星阵式。 他们此时并未相互握手,是以一点也看不出有毒现象,既然没有中毒,公孙轩就有了顾虑,仅凭自己和缪千里两人,再加上三十六名铁卫武士,也未必有胜的把握,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略一沉吟,就摺扇向空一层,沉哼道:“仲子和,杨帮主伤势沉重,极待救治,今晚到此为止,咱们不妨改日再一决胜负。” 他用扇向空一展,正是收兵的暗记,四队铁卫武士迅疾后撤,公孙轩和缪千里也向后疾退数步,作为断后,缓缓退去。 了悟却趁机朝仲子和这边奔了过来。 公孙轩怒声道: “了悟,原来是你中途背叛了,好,天下虽大,只怕谁也庇护不了你。” 万天声大笑道: “少林弟子,自有少林寺庇护他。阁下不用替他耽心。” 逢天游大声道: “公孙轩,老子随时候教……” 公孙轩一行人行出老远,渐渐消失。 了悟突然朝仲子和面前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 “师叔,弟子一悟,从现在起,要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少林弟子,以赎前惩,还望师叔成全。” 仲子和颔首道:“佛家有回头是岸这句话。你能及时醒悟,正是有慧根之人,佛门广大,自可容纳你的,你且起来。” 一悟垂泪道:“多谢师师成全。”依言站起。 逢天游笑道: “一梧,你总算觉悟了。很好,来,逢某替你解了两处经穴。” 举手一推一揉,替他解开了两处禁穴。 万天声望着远处,徐徐说道: “公孙轩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刚才虽被咱们唬住,但若非一悟逃了回来,他可能还不死心,现在总算暂可无事,但他们这一行人在此出现,不可能善罢甘休,明天咱们第一件事,就是最好和第一拔通济大师等人取得联络,才能互相策应。” 李瘦石道:“不错,咱们和第一拔相距不过半日路程,明日一早,咱们加紧一点,傍晚差不多总可以赶上了。” 一悟垂头道: “诸位掌门人在上,小僧不敢隐瞒,这两天来路上见到的记号,乃是咒钵寺的人留下的,目的就是要小僧把诸位引到这里来,目前小僧也不知通济大师在那里了。” 仲子和听得一怔,说道: “这么说,咱们一时之间,无法和第一拨人取得联系了?” 一悟应道:“是。” 毕友三道:“那么咱们只好和第三拨人去联系了。” 一悟道:“弟子愿意赶回去找第三拨人。” 仲子和道:“如此甚好。” 一悟道:“事不宜迟,弟子此刻动身,天亮差不多可以找到了。” 仲子和点头道: “好吧,此事确实十分重要,你路上可得小心一些!” 一悟道:“弟子省得。” 说完,举步奔行而去。 万天声道: “不知一悟是否可靠?” 逢天游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既已醒悟,应该可靠的了……” 话声未落,突听十数丈传来一声洪亮的喝声:“了悟,你敢背叛咒钵寺,回去!” 喝声入耳,但听砰然一声,一条人影腾空飞起,倒飞数丈,跌落下去。 仲子和看清来人正是一悟,急忙掠出,俯身问道: “一悟,你怎么了?” 一悟双目失神,望着仲子和,喘息道:“是……咒钵寺……二……二师父……弟子…… 是少林……弟子……” 仲子和想问他“二师父是什么人?”但看他眼神似有希冀之色,这就点头道: “不错,你是少林寺的弟子。” 一悟惨笑道: “那……就好……了……呃!” 最后这声“呃”,就咽了气。 仲子和看他从嘴角流出的鲜血中,杂有细碎的血块,显是被掌力击碎内脏所致,心头暗道:“此人好深厚的掌力。”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冷嘿,一道灰影凌空泻落,阴森的道: “仲子和,你们己中龙涎草毒烟,这点瞒得旁人,如何瞒得过贫僧?” 仲子和抬目看去,只见离自己不过寻丈光景,站立着一个灰衲和尚,此人中等身材,微见矮胖,年约四五十岁,一脸具是阴厉之色,不觉迅疾后退了两步,才道: “大师父如何称呼?” 一悟被人一掌击毙,万天声等人自然都看到了,因此就在灰衲和尚泻落,仲子和后退了两步的同时,万天声等六人不约而同迅速的朝前迎了上去,一下抢到仲子和的身后。 灰衲和尚连正眼也没瞧一下,只是托大的道: “贫僧清净。” 仲子和冷然道: “是咒钵寺来的?” “不错。”清净和尚道:“你问完了吧?”。 仲子和道:“只不知大师父是咒钵禅师的什么人?” 清净和尚已有不耐之色,沉声道: “贫僧自然是老禅师的门下。” 仲子和正容道:“这就好,金钵禅师悲天悯人,消弥了武林一场浩劫,大师父既是老禅师门下,如何还和白莲教余孽为伍?” 清涤和尚厉笑道: “老禅师久已不问尘事,咒钵寺原是白莲教的主院,现在明白了吧?” 他森寒目光,徐徐掠过七人。又道: “好了,贫僧还有事去,此处不能多留,诸位檀樾,也该早些上路了。” 说话之时,右手已经徐徐举了起来! 仲子和喝道: “且慢!你可是要和仲某动手吗?” 清净和尚道:“你们每个人接得下贫僧一掌,贫僧立时跺跺脚就走。” 仲子和回过头去,似是侦求大家的意见,却朝六人暗暗使了一个眼色,一面接口道: “大师父说了可算?” 清净和尚道:“当然。” 仲子和道:“那好,那就由仲某先来领教你的一掌。” 他方才和大家使的眼色,就是告诉大家,清净和尚只有一个人现身,自己这边,利在速战速决,最好一举克敌,要大家准备。 当然万天声等六人全是老江湖了,他的心意,自然全能会意。 清净和尚既已看出他们七人全部中了毒烟,已是强弩之末,如何会放在他心上,口中沉笑一声:“好,你就第一个上路吧!” 右手使举,一掌朝仲子和当胸击来。 仲子和早已有掌当胸而立,看他发掌,立即迎击出去。 他身后六人也早巳准备妥当,在他掌势要发未发之际,一个接一个把手掌按向前面一人的后心,他们要等到此际才出手,就是为了怕被清净和尚发觉。这一刹那,六人凝聚的一身功力,迅疾汇集到仲子和的身上,由仲子和的右掌发出。 这七个人,虽然每人虽剩下三成功力,但七个人加起来,就有二十一成,比起平时一个人的功力。还增加了一倍有奇,这一记掌力,岂间小可?何况仲子和这一掌,使出来的乃是少林寺的“金刚掌”。 一道浑厚无伦的掌力,从仲子和掌心发出,当真是石破天的一击,清净和尚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还会有如此一着,等到发觉不对,已经迟了,只感轰然一声,胸口如中千斤巨石,顿时天旋地转,一个人立被震得两眼发黑,脚下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七人之中,逢天游排在最后一名,眼看仲子和一击得手,立即大笑一声道: “要得!” 这“要得”二字乃是大家约定的暗号,就是要大家快把真力传给他。 因为他是最后一名,仲子和等六人听到他的暗号,只要每个人身向后转,伸出手去,就可抵上每个人的后心,最后由罗天义把右手朝逢天游后心一抵,六人的功力就一下转到他身上了。 这是十分快速之事,清净和尚刚被震迟到第五步,双脚还未站稳,逢天游一声不作,手中阔剑使了一记“穿云射月”’一柄阔剑扬手飞出,化作一道丈许长的匹练,朝清净和尚当胸激射过去。 这道匹练含蕴了七人二十一成功力,自然奇速无比,快逾闪电,清净和尚已被七人二十一成功力的一记“金刚掌“震伤内腑,脚未站稳,剑光已穿胸射过,一念轻敌,连哼声都来不及出口,人已往后倒去,被阔剑钉在地上。 逢天游大笑一声道: “大功告成! 万天声低声道: “他们又来了!” 大家举目看去,果见二十丈外,正有二三十条人影,迅速朝自己等人包围上来。 这些人正是方才退走的公孙轩、缪千里所率领的三十六名铁卫武士! 原来他们早巳跟着清净和尚而来,敢情他们退走之时,遇上了清净和尚,因劳师动众,无功而退,还被清净和尚训斥了一顿,结果他自己夸下海口,要他们只管等着瞧,凭他一个人就可以把仲子和等七人送上西天,所以公孙轩等人只好在二十丈外停了下来。 现在清净和尚不但没把七人送上西天,他自己却先去了极乐世界,因为他的身份,高过公孙轩、缪千里二人,此时眼看清净和尚被杀,他们担待不起,只好率同铁卫武士冲上来了。 逢天游大笑道: “这样正好,咱们就给他来一个杀一个。” 口中说着,人已一跃而起,迅快的收回阔剑,七个人依然列成了七星方位,静待应战。 首先冲上来的是公孙轩和缪千里,一个摺扇当胸,一翻一覆,锋利如刀,一个太极牌又厚又重,阉开生风,来势十分凶猛。 万天声大笑一声:“公孙轩,万某等你多时了。”挥剑迎了上去。 宋德生仗剑站在右首,大声喝道: “缪千里,老夫在这里,你过来试我几剑。” 公孙轩和缪千里攻上之际,三十六名铁卫武士也及时围了上来,但仲子和等七人所列的七星方位,这是早就相度好的地形,他们背后是两棵交柯大树,树身粗得要几人合抱。两组人只要挡住前面敌人,就可无后顾之忧,是以三十六名铁卫武士纵然围了上来,也没有他们用武之地。 万天声敌住公孙轩,一柄长剑展开黄山世家“万流归宗剑法”,再加他们四人所汇集的功力,就有十二成之多,剑光宛如长江大河,声势极壮。 公孙轩和他动上手之后,才发现万天声屹立不移,施展剑法,却始终没有施展身法,原来他身后的李瘦石伸出左掌抵住他后心,李瘦石的身后是毕友三,毕友三的身后是逢天游,他们果然中了毒烟,才要合四人之力和自己动手。 他虽然有此发现,但万天声剑势凌厉,压力奇重,自己一柄摺扇别说抢攻,几乎连挡都挡不住,逞论把对方逼开了。 这一情势,自然无法支持多久,公孙轩口中阴笑一声,左手扬处,五指箕张,突然凌空抓来。 他使出来的乃是阴山派的一记“七阴爪”,刹那之间,阴气大盛,令人顿有阴森之感! 万天声身为黄山万松山庄庄主,家学渊源,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他使的是“七阴爪”,口中大笑一声,左手同时抬起,朝前推出。 他这一记使的是“霹雳掌”,还是他尊翁昔年从天雷门学来的绝世神功。 “霹雳掌”只是一种强劲震力,它不是攻敌的掌功,而是专门对付敌人攻来掌力之用,任何劈空掌,隔山打虎掌一类凝聚的掌力,“霹雳掌“都能把它一举击散。 万天声也不知道这一记“霹雳掌”对“七阴爪”管不管用?但他却以全力击出,因此这一掌的震力,自是相当强劲,一团掌风,就像铁锤般朝“七阴爪”上撞击过去。 公孙轩“七阴爪”出手,双方真力还没接触,他已经感到万天声这一记掌力非同寻常,对方是合四人之力的一击,他自然也不敢硬拼。 何况他使出“七阴爪”的目的,是因自己以一柄摺扇,无法和万天声凌厉的剑势相抗衡,才以“七阴爪”来缓冲一下,能够一击奏功,自是好好事,否则自己有这一缓冲,也可以缓过手来。 现在既然发现对方击出来的掌力,强劲无匹,就立即一招手,收回“七阴爪”,人也藉机飞快的往后跃退,口中发出一声敞笑,右手摺扇倏地收回,抬腕之间,抽出一柄长剑,朗声道: “万天声,在下只是为了换一下兵刃而已,咱们再在剑上分个高下。” 万天声也及时收回举力,沉哼道: “你早说了,万某一样会等你取出剑来再出手的。” 公孙轩道:“万庄主最好不要借别人之力,咱们两人放手一搏。” 万天声冷哼道:“公孙轩,你说得好听,万某明人不做暗事;不错,咱们确实中了你们龙涎草毒烟,但差幸及时发觉,并无大碍,咱们联手拒敌,情非得已,你要和万某放手一搏,当然可以,那就要等天亮以后,此时咱们功力未复,你如不想乘人之危,不妨先退,到时再来,万某一定奉陪,但据万某猜想,以你公孙轩的为人,是决不肯放过这一机会的。” “万庄主说对了!” 公孙轩深沉一笑道: “在下从不会放过有利的机会。” 万天声冷笑道: “咱们纵然中了毒烟,但对你也未必是有利的机会。” 公孙轩大笑道: “在下所以要换了兵刃,再试上一试。” 万天声从他口气中自可渐渐听得出来,公孙轩若非在剑上有其足以自负的把握,不可能说出如此自负的话来,不觉长剑一振,说道: “好,那你就来试试吧。” 公孙轩沉喝一声:“好。” 他缓缓举起剑来,在胸前一阵左右砍劈,舞起一团剑花,突然足尖一点,身形飞纵而起,剑先人后,挟着强烈剑光,飞撞过来。 要知黄山“万流归宗剑法”乃是武林中使剑最快的剑法,据说到了最上乘境界,能在一招之间,劈出九十九剑,万天声也许还没有练到这个境界,但他练了几十年“万流归宗剑法”,对任何快速剑招,自然都能一目了然。 对方挟着一团强烈剑光飞击过来,换了旁人,也许无法应付,因为这团强烈剑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凌空劈来,这团剑光就是由十七八道剑影所交织成的。 你如果挥剑硬接,只能接住他一剑的话,那么你身上就会连接他十六七剑,但对自己来说,这是他自己送上来的了。 万天声心头暗暗冷笑,右腕一振,手中长剑随着向上洒出! 对方来势极快,他发剑也不慢,就在闪电般一接之际,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金铁狂鸣! 大家都可以清晰的听到叮叮之声,一共响了一十八下,这也是说两人在这一瞬间,就互相交击了一十八剑。 公孙轩飞撞过来的一团剑光,倏然隐没,这同时,却另有三道剑光像闪电般一闪而没,紧接着只听有人闷哼一声,一团人影像殒星般朝外飞泻出去。 原来万天声不但接任了公孙轩的一十八剑,还足足比对方多出三剑,这三剑自是公孙轩的致命伤,这要换了一个人,定就丧命在剑下了,但公孙轩毕竟是阴山高弟,一身功力极为可观。 他这招“十八学士登瀛洲”,原是无人能封架得住,但他遇上的是黄山“万流归宗剑法”,不但一连挡了他一十八剑,最后还多出自己三道剑光,心知要糟。 百忙之中,功运左手,使出一记“七阴爪”,硬挡对方剑势,一面吸气后跃,试想“七阴爪”纵然厉害,三支剑光一闪而过,他一只左掌已被齐腕削断。 但他总算逃过一劫,仗着一口真气,倒飞出去一丈开外,落到地上,又迅疾后退了几步,才算站稳,右手长剑往地上一插,腾出右手连点了左臂几处穴道,止住流血,然后右手朝铁卫武士一挥;切齿喝道: “你们还不上去,给我杀!” 铁卫武士听总管下达命令,那还待慢,一窝蜂般挥动朴刀,攻了上去。 万天声仰首向天发出一声大笑,嗔目喝道: “武功雷岭已经放过你们,尔等依旧怙恶不悛,那就休怪万某要大开杀戒了。” 喝声出口,长剑也跟着急挥出去。 再说形意门掌门人宋德生和铁卫总领队缪千里两人,动上了手,已经打出百招,依然僵持不下,谁也胜不了谁。 宋德生一套“形意剑法”柔中有刚,吞吐之间,纯出自然,他合三人之力,足有九成功力,但他只使出七成力道,还保留了两成没全使出来。 缪千里的太极牌却纯走阳刚路子,记记硬打硬砸,已经使出了九成力道。 如在平时,单打独斗,缪千里绝非宋德生的对手。如今一直打成平手,是因缪千里身法灵活,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时而声东击西,时而似正实反,把一面太极牌使得变幻莫测,主要就是企图把宋德生逼得脱离罗天义按在他后心的手掌,那么他身后两人的内力,就无法输送到他身上了。 宋德生却一直以逸待劳,不论你太极牌攻到那里,他长剑就跟到那里,以柔化刚,以攻还攻,所以要保存两成功力,以防对方突出奇招,这也是两人打出百招,一直难分高下的原因。 现在敌我双方因公孙轩被万天声削断左掌,形势起了变化! 不,是缪千里因公孙轩的落败,心头暗暗惊凛,他们拖延时光,莫非功力已在逐渐恢复之中?心念这一动,自然希望速战速决,在对方七人功力尚未恢复之前,及早把他们解决了。 想到这里,口中大喝一声,右手太极牌平胸推出,通住对方长剑,左手同时倏然递出,一只手掌色呈黝黑,掌心微凹,一记“黑沙掌”横击过去。 宋德生看出他的心意,心中暗暗冷笑,长剑朝前点出,一下顶住了对方太极牌,左手骈指若戟,振腕发指,一缕指风朝对方掌心“劳宫穴”戳去。 要知他一生勤练内家功夫,尤精点穴,指风出手锐利如锥,嘶然有声! 缪千里身为铁卫武士总领队,自然也是大行家,骤听对方指风有异,心头不由一惊,横击出去的一记“黑沙掌”,慌忙收转,不敢和对方硬接。 他这一空隙,正是予宋德生最好的机会,宋德生口中大笑一声,使出九成功力,一下贯注到剑尖之上,本来顶住太极牌的长剑,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下从一十八分厚的太极牌中间穿过,刺进缪千里的胸膛。 缪千里但觉右胸一凉,急急往后疾退了三步。宋德生那还容你退下,左手一指凌空点去,扑的一声,正中眉心,缪千里低呃一声应指倒下。 站在缪千里身后的铁卫武士救护不及,立即有四个人挥动扑刀冲了上来,另外两人慌忙扶着缪千里迅速后退,但缪千里被内家指力击中眉心,早已气绝! 公孙轩眼看缪千里又丧在宋德生指下,这下真把他气炸了肺,右手连挥,口中不迭的喝道: “冲上去,给我杀!” 他要报复,要把对方七人消灭,才要铁卫武士疯狂进击,但对方七人占了地势上的便宜,四小队铁卫武士纵然共有三十六人之多,真正能够正面冲到敌人面前的,最多也不过也几个人,其余的人就攻不到对方了。 万天声曾经说道: 在武功山雷峰,已经放过你们,你们依然怙恶不悛,就休怪我们大开杀戒了。 他这话并非空言恫吓,而是立即采取行动,长剑接连挥出,登时剑光纷披,幻起一片耀目精练,宛如银蛇乱闪,同时也响起了一阵刀剑光击的金铁狂鸣和几声垂死哀鸣的凄厉惨嗥! 前面说过,万天声施展的“万流归宗剑法”,最多可以在一招之间劈出九十九剑,他究竟能劈出几剑呢?除了他自己,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但他方才和公孙轩动手之际,一下破去对方“十八学士登瀛洲”之后,还多出了三剑,这就是说他在这一招上,就曾劈出二十一剑,就以二十一剑来说吧,冲上来的如果是八个人,每个人就要分担他二、三剑,但八个人冲上来的时候,只劈出了一刀,万天声在接下他们一刀的同时,对每人还攻了一、二剑,他们并没有接得下,因此第一批冲上去的八人,都在攻出一刀之后,就饮剑而亡,纷纷倒下。 这时也正是宋德生刺倒缪千里的时候,公孙轩疯狂的挥着右手,不迭叫“杀”!铁卫武士也就再次假冲锋般攻了上来。 这回宋德生也出手了,他长剑疾划,一下接住了两柄朴刀,左手随着振腕发指,扑扑两声,一下击中了两个武士的“眉心穴”,应指倒下。 万天声却比他快捷得多,一剑出手,就响起一阵连珠般叮叮大响,也在这阵金铁狂鸣声中,扑上去的人就全数倒了下去。 不过眨眼工夫,宋德生以形意门的内家指功,击毙了五个铁卫武士,万天声三招剑法,就劈死了一十九名。 四小队三十六名铁卫武士,瞬息之间就死了二十四名之多! 逢天游看得大声叫道: “喂,万庄主,你也留几个让兄弟过过瘾。” 仲子和道:“万庄主,剩下的这几个铁卫武士,全由你打发了,咱们去活捉公孙轩。” 宋德生道:“不错,现在该咱们冲上去了。” 他们三人互牵左手,仍由宋德生当先,朝公孙轩冲去。 公孙轩右掌虽被切断,但他右手还握着长剑,眼看四小队铁卫武士伤亡了三分之二,自是气疯了心,此时骤暗宋德全等三人朝自己冲来,他双目尽赤,大喝一声:“你们来得好。” 右手长剑一抡,奋击出去。 宋德生也大喝一声:“公孙轩,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 两人在两声大喝之中,已经双剑齐发,展开一轮恶战。 宋德生左手紧握着罗天义的左手,仲子和跟在罗天义后面,只好以左手紧抵他的后心。 宋德生单独对付公孙轩,自己不能使用左手,对方左掌已被削断,自可毋须防他左手。 但十二名铁卫武士在宋德生等三人冲向公孙轩之际,他们之中还有两个头目,一见情况不妙,立即分成两组,一组由一个小头目率领三名武士退回来保护总领队,另一个小头目率同七人,不敢再向万天声等.四人发动攻势,只是远远酌包围着他们。 宋德生三人这一行动,如果再迟上一步发动,先把剩下的十二名铁卫武士解决下,虽然不一定逮得住公孙轩,也是仅有公孙轩一人脱身的大获全胜,但他们太性急了! 这时宋德生和公孙轩正在激战之际,四名铁卫武士却朝仲子和、罗天义两人扑去。 这些铁卫武士个个久经训练,如在平时,仲子和、罗天义未必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此时每人只剩下三成功力,这三成功力又要输送给宋德生,才能和公孙轩动手。 仲子和眼看四名武士仆攻过来,心头一急,手中长剑疾划出去,嗖的一声,总算架开了攻向自己的一刀,但他抵在罗天义后心的左手不得不放开了。 罗天义左手和宋德生互握,奋力挥剑,也只能架开右首一个武士的扑刀,另一个武士一刀朝两人牵着的左手劈落,罗天义不得不把握着宋德生的左手放开。 这下宋德生突然失去两人输来的六成功力,只有靠他本身三成功力和公孙轩作战。 公孙轩虽然失去左掌,但他一身功力丝毫未损,口中厉笑一声,长剑疾翻,叮的一声,一下把宋德生的长剑磕飞,正好另一个武士欺到宋德生身侧,一刀朝他肩头砍落。 好个宋德生,总究不愧一派掌门,听风辨位,身形一侧,避开刀势,左手振腕一指,用足三成力道,嗤的一声,朝那武士左眼射去。 这是他数十年苦练的指功,自是指无虚发,那武士突觉左眼如中利簇,口中发出——声惊叫,宋德生更不怠慢,右手一记“空手人白刃”,握住他朴刀,右脚随着踹出,把那武士踢开,立即一记“懒驴打滚”,扑地滚出! 说也真险,他仅凭三成功力,发指、夺刀、滚了出去,公孙轩堪堪震飞他长剑,剑光下落,宋德生已·经滚出数尺之外。 正好罗天义被另一名武土逼得连连后退之际,宋德生一连几个翻滚,滚到了两人左右,他目光锐利,不假思索,使出地趟刀法,刀光一闪,把那武士双足刖断,武士大叫一声,翻身倒下。 宋德生慌忙一跃而起,叫道: “罗兄,快握住我左手。” 罗天义急忙伸出手去,握住他左手,公孙轩已经追扑而来。 宋德生有罗天义相助,两人加起来就有六成功力了,大喝一声,朴刀当作长剑,一记“独劈天门”,朝公孙轩欺来的人迎面劈去。 他心头激起一腔怒火,这一刀几乎全力劈击而出,势道劲厉无匹! 公孙轩不敢轻撄其锋,急忙身形一闪,避了开去,口中冷冷的道: “宋德生,看你还能劈得几刀?” 这时最狼狈的还是仲子和,他以剩下的三成功力,力敌两名铁卫武士。如以功力来说,铁卫武土在刀上使出来的八九成力道,和他三成功力,也不相上下,若是一对一,还可打成平手,但对方却有两人,而且还是久经训练,善于联手对敌,一左一右此进彼退,着着进攻。 仲子和手中虽有一柄长剑,他平日大开大阖的使惯了,如今每一招出手,都有力不从心之感,本来可以把对方一刀架开的,如今刀剑交击,会成为胶着状态,是以常有顾此失彼的情形发生,在这种情况之下,只好尽量避实就虚,攻少守多,步步后退,但饶是如此,依然有几处被划破衣衫、伤及肌肤、流血挂彩,仍得奋战下去,这对仲子和来说,当真是时衰鬼弄人,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 再说万天声等四人,眼看仲子和等三人冲上去之后,已和公孙轩动上了手,但八名铁卫武士却分散开来,不再向自己等人抢攻。 逢天游忍不住道:“这几个免崽子,他们不上来,难道咱们不会冲上去?” 李瘦石道:“不成,他们分散开来,机动性较高,就针对咱们要合四人之力,才能对付他们,行动较为缓慢,冲出去就易被他们击散……” 话还没有说完,瞥见冲出去的仲子和等三人已被四名铁卫武士冲散,个别动上了手,心头不由一急,忙道:“不好,仲掌门人被他们冲散了,我们得赶快上去救援。” 毕友三道:“咱们每人只剩下三成功力,冲出去,岂不又步上他们后尘?” 万天声灵机一动,忙道: “不要紧,咱们四个人由兄弟领先,李掌门人以右手拉住兄弟左手,咱们两人是正面的,然后由毕掌门人以左手拉住李掌门右手,再以右手拉住逢老哥左手,是反面的,这样一旦有人冲上来,咱们就以口号变换输送内力。 譬如兄弟喊‘一’,大家把内力输给兄弟,由兄弟出手,先解决当前的敌人,然后由兄弟喊‘二’,大家立即把内力输送给逢老哥,逢老哥就可以对付往咱们后面来袭的敌人出手,这叫做首尾相应,就不惧他们把咱们四人冲散了。 再说以这一方法和公孙轩动手,也一样可使他前后不能兼顾,只要消灭了对方剩下的几个铁卫武士,仲掌门人三位就可以和咱们联手,截住公孙轩了。” 逢天游道:“万庄主此计不错,咱们行动要快些才行。” 四人立即依照万天声所说,各自拉住了手,迅快把内力输送给万天声。 万天声口中大喝一声,四人同时往前纵起,万天声长剑疾挥,朝前两个铁卫武士劈去,他这一剑用上了十二成力道,剑光像万花筒般爆了开来,八九道森寒电光,同时击出。 两名铁卫武士骤不及防,急忙举刀封格,但两柄刀,怎么也封格不开袭上身的四道剑光,惨号声中,首当其冲的两人立时倒了下去。 八名铁卫武士本来只是围住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冲出来,如今眼看四人手拉手冲了上来,虽然两个同伴中剑倒下,但他们都是久经训练,其余六人不待有人指挥,立即分散开来,从左右两边夹击而上,挥刀攻来! 万天声一击得手,口中低喝一声:“二!” 立即把三人的内力,朝逢天游输去。 逢天游更不怠慢,口中大笑一声道: “兔崽子,来得好!” 阔剑乍展,一道寻丈的剑光,横扫出去,这一剑的威势,和万天声大不相同,万天声使出的是快剑,你劈出一刀的时间,我已经连劈了四剑,使你无暇封格,自然非中剑不可,逢天游却以气胜,一剑出手,宛如匹练横扫,席卷而出,无人能撄其锋,剑光乍展,正好把左右挟击而来的六人一齐逼退,口中紧接着低喝一声:“一!”——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大家又把内力往万天声输去。 万天声身形跃起,右手疾挥而出,又是八九道剑光像闪电一般朝右首三名铁卫追击过去。 那右首三人刚被逢天游逼退,脚步还未站稳,但觉眼前剑光连闪,四道人影连袂飞扑而至,心头大骇,要待后退,已是不及,急忙举刀封架,只听一阵金铁狂鸣声中,三人同时倒下。 另外三人,眼看万天声等四人朝右首同伴追击过去,这一机会那肯放过,不约而同挥刀朝四人身后扑来。 万天声手中长剑连展,倏地转身,把一片流动的剑光带转,这一下,当真使得恰到好处。 那朝身后扑来的三名铁卫武士像自己送上来的一般,一下撞人八九道剑光之中,连吭声也没有,无声无息的一头栽了下去。 逢天游大笑道: “万老大,逢某今晚当真大开眼界了!” 万无声道: “善哉善哉,是兄弟大开杀戒。” 李瘦石低声道: “快去接应仲掌门人了!” 仲子和只有三成功力,力敌两名铁卫武士,手中虽有一柄长剑,却不敢和对方两人硬碰硬砸,只有步步为营,避重就轻,以守代攻,施展挪移身法,处处躲闪,对方两人使的是厚背朴刀,刀势直来直往,你越畏缩,他们的攻势就越凌厉,几乎已是左右支绌,落尽下风,就在此时,突听逢天游大喝一声:“仲掌门人,咱们来了。” 仲子和听到喝声,精神方自一振,瞥见四道人影挟着一片纷披剑光凌空飞洒而来! 两名铁卫武士乍睹有人凌空袭击,立即舍了仲子和,挥刀迎击,只听叮叮两声金铁交鸣,两人身上已经各自中了数剑,扑倒下去。 仲子和大笑道: “四位道兄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兄弟真要撑不下去了。” 话声一落,立即仗剑朝公孙轩直欺过去,口中喝道: “公孙轩,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还是弃剑受缚的好。” 声到剑到,一片寒光迎着洒出! 宋德生、罗天义和公孙轩力搏了数招,就已落了下风,此时眼看万天声等四人连快赶来,顿感压力一轻。 仲子和也在此时一下掠到罗天义右首。叫道: “罗掌门人,咱们三个人又联手了,这回别让公孙轩跑了。” 罗天义急忙弃去手中朴刀,一把握住了仲子和的左手,绕到了公孙轩左首。 公孙轩长剑连挥,和万天声方拼了一招,虽然接下对方八剑,却被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 这时正好仲子和等三人再度联手,绕到他左首,仲子和大喝一声:“公孙轩,老子在此!” 他身上中了几处刀伤,对白莲教衔之切骨,如今只剩下公孙轩一个,恨不得一剑把对方劈去,喝声出口,手中长剑嘶然有声,朝公孙轩侧面攻去。 因有三人合力,就有九成力道,这一剑含愤出手,剑光如黄河天来,凌厉之极,颇为壮观! 公孙轩退无可退,只得身形斜侧,长剑急挥而出,但听叮的一声,双剑交击,公孙轩又被震退了一步。 刚才公孙轩接下万天声八剑之际,万天声早巳喝了声:“二!”他和李瘦石、毕友三三人的功力,立即输给了逢天游。 逢天游就大喝一声:“公孙轩接老子一剑。” 阔剑挥处,漾起三道剑光,斜飞劈到,他这三剑几乎和仲子和的一剑分不出前后来。 (几乎不分前后者?还是稍有一些先后耳) 公孙轩早就防到绕到自己左首的三人(仲子和等三人)会及时出手,却万万料不到逢天游也会出手,他封开仲子和一剑之后,陡觉右后方剑风极盛,急袭而来,心头未免暗暗一惊,百忙之中身形电旋,抬手一剑,横划出去,但听三声金铁狂鸣,公孙轩一条右臂被震得隐隐发麻,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公孙轩眼看自己落入七人包围之中,本来估计他们只有两人可以出手,但现在他们功力似乎在逐渐恢复,不但攻势愈来愈厉,每人的每一剑,又都集合了几人之力,在内力之上,胜过自己甚多,不能和他们力拼。 尤其左右轮流发剑,乘机夹击,自己更有顾左失右之虑,和他们这样打下去,自己不但毫无胜算,简直非败不可,清净和尚就是自己前车之鉴!一念及此,不等万天声出声,口中大喝一道:“公孙轩和你们拼了。” 他双目尽赤,在大喝声中,长剑疾抡,发出一道快速绝伦的光芒,朝身外横扫而出。这一剑他也用上了十二成功力,剑风激荡,阴气大盛,一丈周围,令人有阴森之感! 这当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围着他的七人不觉后退了一步,万天声、逢天游正待发剑! 公孙轩一剑逼退七人,丝毫不懈,全身剑光缭绕,突然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长虹,凌空越过七人头顶,飞出数丈之外,接连几个起落,就已飞奔出十数丈外。 逢天游大喝一声:“咱们快追。” 万天声微微摇头道: “咱们要几人联手,行动不如他快捷,无法追得上他了。” 李瘦石道:“不错,公孙轩只有一个人,行动俐落,追不上他就算了。” 逢天游怒声道: “这个直娘贼,今晓便宜他了,下次再给老子遇上,绝不让他再有逃生的机会。” 罗天义大笑道: “今晚便宜的不是公孙轩,而是咱们,试想咱们若不是逢老哥经验丰富,及是警觉,咱们连这三成功力都将不保,咱们仅凭这三成功力;不但杀了白莲教孽徒清净,和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还把三十六名武士都消灭了,公孙轩纵然逃走,也留下了一只左手,这一仗,胜得侥幸,岂不叨天之幸?” 万天声道: “罗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虽获全胜,也惊险之至,现在已经快四更天了,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大家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咱们功力,也慢慢的可以逐渐恢复了,总要等功力恢复了,才能设法和后面的第三拔人取得联络。” 再说第三拨是由东海采荠叟莽空领队,同行的有洞庭钓叟望、白鹤门松阳子、武功门邵南山、华山齐逸云、齐少云父子、夏天放、丐帮帮主李铁崖、和长老向凤亭、白继善、王有福、姜长贵,还有二十名丐帮弟子,为四拨人马中的中军。 一行人因前面已有第一、第二两拨人在先,他们只要依照前面留下的记号赶路,何处打尖、何处投宿,一站站的跟下去,就不会错。 这是第三天傍晚,赶到大姑岭,四面山岗起伏,没有一户人家。 这一路都是由丐帮长老姜长贵率同丐帮弟子打前锋,到了这里,几名弟子回来禀告,说是四处找不到第二拨人留下的记号。 姜长贵奇道:“这不可能,咱们一路依着记号来的,他们经过这里,不可能会没留记号的。” 几名弟子异口同声的说着:“回长老,附近几里之内,确实找不到一点留下的记号。” 姜长贵道:“难不成他们第二拨的人会平空飞走了不成?” 向观亭道:“天都快黑了,依兄弟看,不用再找记号了,咱们就在这里过一夜算了。” 姜长贵点点头道: “兄弟去向帮主禀告一声,看看会长的意下如何?” 他还未走近,李铁崖已洪声笑道: “姜长老,咱们可是要在此歇脚吗?” 姜长贵道广帮主觉得如何?” 李铁崖环目四顾,捋须道:“好是好,这里是四面环山的平地,易攻难守……哈哈!咱们有这许多人,还怕人家袭击不成,就在这里好了。” 姜长贵应了声“是”,立即命丐帮弟子叠石起灶,汲水烹茶,众人也各自找一处树下或大石旁坐了下来。 松阳子道:“奇怪,仲掌门人一行,怎会到了这里,就没有记号了?” 邵南山道:“道兄耽心他们什么?他们这一行七人,个个都是老手,还怕出事不成?” 松阳子微微颔首道:“贫道似乎有些预感,咱们虽分成几拨,但已落在人家计算之中,一路上未必会平静无事……” 李铁崖洪笑一声,接口道:“那不是正好,咱们在途中多消灭一个贼徒,就少一个贼徒。” 说话之间,丐帮弟子已经沏了一大壶茶,又取出十几只饭碗,一起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 姜长贵取起茶壶,在十几只饭碗中倒满了茶,一面说道:“会长,各位掌门人、各位道长,请用茶。” 东海采荠叟大笑道: “这一路上,贵帮弟子,真是辛劳备至,又要作向导,又要作侍候,又要作火头军,甚至连茶水都准备周到,这样的行军,使得咱们几个老头都一点不觉得跋涉之苦,这些都该归功于李帮主领导有方。” 李铁崖也大笑道: “会长夸奖,兄弟有点受宠若惊。” 话声甫落,口中忽然轻唉了声,抬起鼻子,朝空中嗅了一阵,才道: “好奇怪,大姑岭经常有行旅来往,并不荒僻,怎么会有大群猛兽出没?” 洞庭钓叟奇道:“李帮主怎么知道有大群猛兽在这里出没呢?” 李铁崖道:“兄弟刚才闻到一阵天风吹过,隐隐似有野兽的腥昧,这种腥味,属于虎豹一类。” 洞庭钓叟道:“会有这种事,这里从未听说过出什么猛兽。” “奇就奇在这里。” 李铁崖连连向空嗅动,一面接口道:“但兄弟决不会闻错,而且这一群猛兽为数还不少呢!” 东海采荠叟突然心中一动,低声道: “会不会是白莲教匪徒在这里设下了陷井?” 洞庭钓叟道:“老哥是说他们企图用猛兽来对付我们? 这不可能,凭他们白莲余孽,能有多大的本领?” 东海采荠叟微微摇头,神色凝重的道: “有此可能,兄弟早就听说野人山的狮王苗飞龙已和白莲教有了勾结,后来天南庄中秋之会,不见狮王现身,正感奇怪,如今另有一股白莲教余孽在江湖出现,狮王和他们勾结,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此人善于驯兽,能役狮虎,如此人在这里设伏,就不好应付,大家要多加小心才好。” 这时丐帮弟子已给大家送上晚餐,有酱蹄、牛肉、卤蛋、馒头等,几人也就不再提及李钦崖闻到腥风之事,各自吃喝起来。 李铁崖总觉得事出有因,兀自放不下心,吃了三个馒头,正在拿起饭碗喝茶之际,鼻中又闻到一阵浓重的兽腥昧飘了过来,心中不由一惊,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姜会长,事情果然有些不对,咱们可得赶快准备才好。” 东海采荠叟听他说得如此郑重,点头道: “李帮主想必胸有成竹,你看咱们要如何准备,你就说出来大家听听。” 李铁崖道:“以兄弟判断,对方在咱们四周,设下埋伏,想以猛兽来对付咱们,这些猛兽,伏在四周,不闻一点声音,可见都是久经训练,咱们对付这些猛兽,就要布成方阵,能够坚守,才能破敌……” 说到这里,急忙朝四名长老吩咐道:“向长老,你们四位各率本帮弟子七名,迅速利用四周大石,在石后挖掘一条可以伏下你们八人的壕沟,最好也能和其他三处相通,互可支援,待会如有猛兽冲来,你们身上各有匣弩,但必须节省使用,看到了才射,好了,快去吧。” 向凤亭、白继善、王有福、姜长贵四人答应一声,各率七名弟子,分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利用山坡间的大石,在石后挖掘起地道壕沟。 李铁崖又朝东海采荠叟等人说道: “待会如果有猛兽冲来,诸位道兄就要立即上树,并和咱们四周壕沟互相配合,多利用暗器,如无暗器,也要多捡些石块备用,非把这些猛兽全数消灭在阵前不可。” 邵南山道:“猛兽有这么多吗?” 李铁崖道:“数量绝不会少,否则消灭不了,咱们这些人。” 齐逸云道:“咱们趁对方还没发动,快去多捡些石块备用。” 同时他们也各自分配好方向,东首树上东海采荠叟、李铁崖、壕内向凤亭率七名丐帮弟子。 南首树上洞庭钓叟、松阳子、壕内白继善率七名丐帮弟子。(东西两处是主力) 西首树上邵南山、夏天放、壕内王有福率七名丐帮弟子。 北首树上齐逸云、齐少云父子、壕内姜长贵率七名丐帮弟子;另外两名丐帮弟子可随时增援任何一处。 不过顿饭工夫,四周壕沟已经挖好,又去捡了许多树叶,堆到大石前面,只要发现猛兽,立即举火,野兽都是怕火光的,同时在柴堆之间,还留了空隙,让躲在壕内的人,可以用匣弩向外发射。 大家去捡了许多石块放到各人身边,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除了丐帮弟子由两位长老率领,早已隐入战壕之中,东海采荠叟等人,依然各自踞坐在大石上,静待对方发动。 但四周依然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动静,只是天风吹来,大家都可以闻到腥膻的兽味,证明李帮主说得不假了。 洞庭钓叟目光四顾,低声道: “奇怪,对方既然驱使兽群,布下陷阱,怎么还不发动呢?” 李铁崖道:“可能在等什么人,要这人到了才发动。” 东海采荠叟道:“那一定是狮王苗天龙。” 邵南山道:“此人一向住在野人山,从未到过中原,江湖上虽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不知他除了驯兽之外,武功如何?” 齐逸云道:“我大师兄昔年去过苗疆,也没见到其人,只是听说苗天龙力大无穷,双手可以生裂虎豹,野人山周围百里,都叫他苗爷爷,视同神人,武功应该不错。” 大家坐在大石上,好像是在闲话家常,现在一更已尽,二更初交,半个残月渐渐行到中天! 就在此时,东南首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东海采荠叟老儿、丐帮李铁崖等人,都在那里吗?” 此人声音虽然苍老,但中气极足,话声犹在十余丈外,听来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接着有人应了声:“是。” 那苍老声音又道: “为师不想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你上去叫他们答话。” 那人又应了声:“是”,果然朝前走来,这时只见两条人影,跟在那人身后,飘然行来。 此时虽在黑夜,但东海采荠叟一行人,无一不是武林顶尖高手,对方走到五丈距离,已可藉着月色,看清来人面貌。 走在前面一人,年约四十七八,头戴毡帽,身穿青布棉袄、扎脚绔、浓眉扁脸、肤色黝黑、腰间佩一柄苗刀,看去极为剽悍。 后面两人,一个是苍髯秃顶老者,年约七旬,身穿一件仅及膝的半截青布棉袍,腰间插一支旱烟管,生得豹头环眼、狮鼻海口、连鬓苍须,目光炯炯如电,有着一股逼人威气,一望而知他定是狮王苗天龙了! 和他走在一起的是一个身穿青布长袍脸形瘦削的中年人,他虽和狮王同行,却有着一份谦卑神情,对狮王似乎十分尊敬。 走在前面的那人一直走到距大家四五丈远处,才站定下来,大声说道: “家师请东海采荠叟、丐帮李帮主答话。” 东海采荠叟回头笑道: “他们指名要老朽和李帮主答话,诸位道兄就不用和他们照面了。” 口中说着,人已从大石上站起,和李铁崖一同走前了几步,登上南首一堆山石,(那是为了不让对方看到石后壕沟)面向对方,拱拱手道: “老朽东海采荠叟。” 接着指指李铁崖,又道: “这位就是丐帮的李帮主,不知二位是何方高人?夤夜而来,有何见教?” 他故意装作毫不知情。 狮王苗天龙(苍须老者)站在三丈前面,但黑夜之中,犹可看到他双目发出来的光亮,闻言仰首大笑一声道: “老夫苗天龙,他是咒钵寺护法会总管祁士杰。” 采荠叟故作惊奇的道: “老哥莫非就是野人山狮土苗天龙,哈哈,老朽闻名多年,幸会幸会。” 李铁崖也道:“兄弟也久闻狮王大名,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哥。”说着连连拱手。 苗人性直,苗天龙眼看对方二人听到自己名字,神色欣然,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心头自是极为高兴,掀髯大笑道:“苗某一向居住野人山,想不到中原武林还知道有苗某其人!” 东海采荠叟道:“苗老哥久居苗疆,从未到过中原,此次夤夜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苗天龙道:“老夫此次前来中原,是因中原武林对白莲教有着极大误会,形同冰炭,几十年来,一直积不相容,”白莲教乃是佛门支派。并非邪恶之流,老夫为了同是武林一脉,才来作个调人的。” 李铁崖道:“苗老哥这是听信了一面之辞,这位祁老哥既是咒钵寺护法的副总管,应该认识金钵老禅师了。” 祁士杰应声道: “李帮主说的正是家师。” “那就好。” 李铁崖道:“老禅师因姬七姑假白莲教之名为恶,和各大门派为敌,于八月中秋在武功山雷岭破去姬七姑阴极真气,解散天南庄武士,消敉一场杀劫,武林方庆安宁,不料又有另一股白莲教夜袭少林寺,至今尚未解围,祁老哥既是老禅师门下,就该去解少林之围才是。” 祁士杰深沉一笑道: “在下奉家师之命,调查中原武林,何以如此敌视白莲教,甚至非要赶尽杀绝不可,经长时间的观察所得,竟是东海采荠叟和你李帮主等一小撮人在武林中挑拨起来的,今晚找上二位,就是希望你们最好和白莲教化敌为友,莫为己甚,否则衅非我启,下切后果,当由二位负责了。” 采荠叟微哂道:“祁副总管要咱们和白莲教化敌为友,这也不难,只要白莲教不再为恶,不再与武林为敌,自然可以化敌为友,但白莲教围攻少林寺,又作何说呢?” 祁士杰道:“少林寺一向把白莲教视作眼中钉,一再和本教为敌,本教可以和任何一个门派和平共处,唯独少林寺则非铲除不可。” 采荠叟道:“如此说来,咱们就无法谈得拢了。” 祁士杰道:“阁下是说不愿和本教化敌为友了?” 采荠叟微笑道: “祁副总管大概早就知道老朽一行是支援少林寺去的了” 祁士杰冷笑道: “你们自身尚且难保,还能去支援少林寺吗?” 李铁崖大笑道: “祁副总管这是在威胁咱们了?” 祁士杰冷冷的道: “在下只是提醒二位而已!” 采荠叟目光一抬,朝苗天龙道:“苗老哥不是说来给咱们调停的吗?原来是如此调停的?” 苗天龙道:“只要二位有化敌为友的诚意,苗某自然乐意为你们双方作个调人。” 采荠叟道:“只不知如何才算有化敌为友的诚意呢”? 祁士杰接口道:“二位如有诚意,家师要在下带来了平和丹,只要二位各服一粒,消除胸头戾气,自可化暴戾为祥和,从此可与本教和平相处,不会再生嗔念了。” 李铁崖大笑道: “原来你们所谓和平相处,就是如此。” 祁士杰道:“家师深通佛理,希望化解大家的嗔念,让武林中人呈现一片祥和,这有什么不对?” 采荠叟点头道: “老朽明白了,金钵禅师假手李姑娘破去姬七姑阴极真气,只是消除异己的手段而已,除去他小师妹,白莲教就可以全归他一个人了,可惜大家全被他蒙在鼓里,以致天南庄所有的人,全为他收罗去了,令师手法果然高明得很。” 祁士杰冷然道: “可惜你们知道的已经迟了,如今成了壅中之鳖,除了和本教合作,已无第二条路可循。” “那倒未必。” 采荠叟一手捋须,微哂道:“老朽等人从不受人胁逼,白莲教有些什么伎俩,只管使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祁士杰朝苗天龙躬身一礼道:“前辈都听到了,家师早已说过,他们存心和本教为敌,毫无诚意可言,前辈请下令吧!” 苗天龙点点头,唔了一声道: “他们果然顽固得很,老夫让你们看看阵仗,也许他们会接受老夫的劝告也说不一定。”说到这里,朝站在他身侧的徒弟吩咐道:“你退回去,亮个阵仗给他们瞧瞧。” 他们两人话说得较轻,采荠叟和李铁崖只看到他们低声交谈,然后看到苗天龙那徒弟躬了躬身,迅速往后退去。 李铁崖也低声朝采荠叟道:“姜会长,看来他们就要发动?” 采荠叟道:“木要紧,咱们早已有了应变准备,大概不妨事的。” 苗天龙那徒弟迟到十丈以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红旗,向空挥了挥,这一刹那,但见十丈以外,东南西北四方,同时出现了十二个人! 南首就是退下去的苗天龙徒弟居中,他左右是两个身穿黑色紧身衣靠的壮汉,其他三面,每面都有三个黑衣壮汉。 采荠叟看得心里暗暗奇怪,对方所谓阵仗,原来只是这区区十二个人! 就在他心念方动之际,只见南方居中那人(苗天龙首徒)忽然举手向空轻轻拍了一掌。 他这尸双手这一拍,顿时响起几声震天价的虎吼! 那首徒连拍三掌,虎声也连续大吼了三声! 这一阵吼声响处,当真有山林震撼,风云丕变之威,吓得树林间夜鸟惊飞,狐免乱窜,声势极为壮盛! 采荠叟听得心头暗暗震惊,今晚若非李帮主事先闻到气味,早作准备,这群猛兽冲了过来,自己这一行人中,至少也有半数以上的伤亡。 他心念尚未转完,东、西、北三方,居中那个壮汉也依次双手举空,拍起掌来,他们带来的这群猛兽,果然都是久经训练,每个人拍一掌,它们就吼一声,次序井然,由南而东,而西而北,四个方向,一共大吼了九声。 李铁崖凝神话听,东南两个方向乃是虎吼,西北两方则是豹啸,仔细辨别,每一方少说也有五头之多,总共就有二十只虎豹环伺四击,如果一旦放出,这些猛兽经过训练,自然要比一般野兽更为凶猛得多。 九声大吼之声,立时停止下来,这一停,山林间就显得格外静寂。 这时响起苗天龙的一声怪笑,说道: “二位都听到了? 老夫豢养的虎豹,就在尔等四周,只要老夫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全体出动,这些虎豹,经老夫多年训练,都能矫捷善战,生裂敌人……” “哈哈。”采荠叟突然大笑一声,打断苗天龙的话头,目射棱光,正容道:“老朽久闻狮王苗天龙,隐迹野人山,约束山中狮虎,不得伤人,是以深得苗人爱戴,虽未远来中原,但中原武林提起狮王来,莫不翘起大拇指,交相称誉。 但听了阁下方才一番话,简直不分是非,和白莲教沆瀣一气,尤其是说你训练的狮虎,如何矫捷善战,生裂敌人,以善于残杀人类沾沾自喜,那么不但你豢养的这些畜生该死,你指挥畜生杀人,更加该死了。 中原武林伸张的是正气,诛伐的是邪恶,不受胁逼,也不会向恶势力低头,你如尚有良知,速即率领这些畜生,返回野人山去,如果执迷不悟,依然想和白莲教勾结,老朽可以断言,决无好收场,是去是留,为善为恶,悉在阁下一念之间,你自己去三思吧!”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辞严,苗天龙听得不禁为之一呆,目中流露出茫然之色,转过脸去,朝祁士杰道: “老夫该怎么办?” 祁士杰忙道:“他胆敢在苗前辈面前胡说八道,这就是对苗前辈不敬,应该格杀毋论。” 苗天龙面有为难之色,沉吟道: “但东海采荠叟和丐帮帮主,都是名重武林之人,老夫杀了他们,武林中人岂不要指责老夫纵兽伤人,滥杀无辜……” 祁士杰道:“今晚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还会有谁知道?” 苗天龙点头道: “你说得对,不过采荠叟老儿对老夫不敬,老夫要亲自和他较量较量。” 祁士杰心中暗暗焦急,忙道: “教训这些人,何用你老亲自出手?只要你老挥一下手,自有你老门下指挥虎豹和他们作战……” “不。”苗天龙口中吐出一个坚决的“不”字,续道: “东海采荠叟在武林中年高德劭,声名卓著,老夫非亲自和他较量较量不可。” 两人话声虽然不响,但双方相距不过三数丈远,采荠叟和李铁崖自可隐约听到几句,心中不禁暗暗怀疑,狮王苗天龙何以毫无一点主见?莫非他被白莲教暗使手脚,服过他们的“平和丹”,心志受有控制不成;但又有些不像,他坚持要和采荠叟较量,这一点看来,就不像心志受人控制了。 只见苗天龙目光一抬,洪声道: “老夫久闻东海采荠叟之名,咱们不用多说,老夫先跟你较量较量。” 采荠叟早就计算好了,他要和自己较量,正好可以延缓群兽的攻击,自己如果能够一举把他击败,再以激将之法,以他一向刚惧的性格,就会率兽离去了。因此苗天龙话声一落,采荠叟大笑道: “老朽也正有此意!” 苗天龙伸手从他腰间取出两尺长的古藤旱烟管,沉笑道:“来、来,老夫候教。” 李铁崖道:“姜会长,让兄弟先去会会他。” 采荠叟大笑道: “狮王指名要和老朽较量,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耍上几剑,李帮主只要替老朽掠阵就好。” 说完,举步走了上去。 李铁崖看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说,一手提着镔铁打狗棒,跟着走上前去。 洞庭钓叟、松阳子、邵南山、齐逸云、齐少云父子,和夏天放几人,听到方才一阵虎豹吼声,对方在四周埋伏猛兽,看来今晚这场人兽大战,在所难势,洞庭钓叟因采荠叟、李铁崖二人和对方答话,站在南方,就和松阳子商量之后,以“传音入密”通知李铁崖,要他们二人改守南方,自己和松阳子改守东方。 此时趁采荠叟、李铁崖二人朝前行去之际,就各自悄悄移动,站到各人早已选择好的大树下站立,只要对方放出猛兽,这边的人就可很快上树。 采荠叟手拄龙头杖,一直走到离苗天龙身前一丈来远,才行站停下来,把龙头杖朝地上一顿,插入土中,然后抬头含笑道: “老朽已有多年未曾使到了,可能荒疏太久,还请苗老哥手下留情。” 话声一落,才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柄长剑,但听呛的一声,寒光闪烁,照人须眉,口中说了声:“请。” 苗天龙性子较急,已经等了好一会,看他掣剑在手,洪笑一声道: “好剑,阁下那就接招了。” 声到人到,倏地欺来,手中旱烟管一记“金鼓齐鸣”,急袭而至,他那旱烟筒大如拳头,金光闪闪,出招之快,宛如电闪雷奔,嘶然生风! 采荠叟剑势一引,人随剑走,偏身解开,但在闪出之际,剑势悠然,使了一记“顺水划棹”剑光朝右后方斜扫过去。 这一记避招进招,使得纯出自然,不带半点火气,妙在若无其事之间,就予对方以还击。 苗天龙一招落空,瞥见剑光一闪,朝右腿削来,旱烟管急忙朝外挥出,依然撩了个空,原来采荠叟已随着剑势转过身来,一点剑芒又朝自己右肩点来! 苗天龙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一步,但他如何咽得这口气?却在退后一步之后,口中暴喝一声,挥动旱烟管,疾冲而上。 这下心存暴怒,出手更如雷霆万钧,但见足有拳头大的点点金芒,宛似漫天冰雹,朝采荠叟四周洒来,呼呼风声,挟着轻啸,盈耳不绝。 采荠叟依然从容不迫,把一支长剑使得有如迥风舞柳,挥洒自如,护住全身,一道剑光,左右盘旋,长剑并没有直接和对方接触,但从他剑上发出来的内家劲气,却把一颗颗密如冰雹的旱烟管一记记挡了开去。 采荠叟这一手“东海派剑法”,真可以说得炉火纯青,无懈可击! 李铁崖练剑数十年,丐帮有一套“屠狗剑法”可以说是武林中别出蹊径的怪异招法,出剑不按常理,他看过各大门派的剑法,一向都自认除了黄山“万流归宗剑法” 之外,各大门派的剑法,都失之于正,太过呆板,并不足观。 但此刻站在采荠叟身后一丈光景,看到他使出来的剑法并不奇奥,悠然若往,翩然而来,涵虚若实,从容自如,一派以静制动的内家功夫,全在剑上表现出来。心中不禁暗暗惭愧,可见剑术一道,要参上乘境界,还是要从正派剑法着手,丐帮的“屠狗剑法”,虽以奇诡著称,总归落了野狐禅!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听一阵叮叮轻响,剑光、金芒,刹那尽灭,场中两人已经错了开去。 苗天龙瞪着一双精光熠熠的铜铃大眼,厉笑道: “阁下剑法果然高明得很。” 采荠叟微笑道: “苗老哥过奖,你也不差。” 原来方才一阵叮叮轻响,是双方兵刃交击,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居然铢两悉称,不分上下。 “哈哈!”苗天龙又是一声大笑,说道: “很好,你再接老夫几招试试!” 人影一晃而至,但见几点金芒,快如掣电,疾向采荠叟当胸激射过来,人影堪堪欺近,左手五指勾曲,同时抓到采荠叟右肋,离前衫也不过数寸。 采荠叟还是不慌不忙,右足后退一步,剑势轻折,雪亮的剑锋不知何时已经像扇面般在右肋展现,苗天龙抓去的一记“虎爪”,几乎就像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若是再往前一寸,就会割上手腕,甚至可以把你整只手掌削下来! 苗天龙大吃一惊,急急收回左掌,再次往后跃退,这下当真把他激得怒恼无比,口中发出连声厉啸,人如疯狮,挥动旱烟管,急扑过来。 他虽然运起十成功力,全力扑击,采荠叟还是剑势悠然,如挽如推,若即若离,运得顺乎自然! 这一情形,不但苗天龙心里明白,观战的人也看得出来,苗天龙纵然武功了得,但采荠叟在剑术上已达炉火纯青,高过苗天龙不止一筹,这一场激战,采荠叟只是不愿伤人,处处剑下留情。 苗天龙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一向妄自尊大惯了,此刻当着祁士杰和他门下弟子,一时之间下不了台,只好和采荠叟拼命苦战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祁士杰看得不禁暗暗焦急起来,他是奉命陪同狮王来的,也负有监视之责,心中暗道:“你身居苗疆,以能役使野兽得名,今晚之局,只要放出虎豹来就变好,怎能舍己之长,和人家比拼起武功来?如今败象已露,再不及时发动,就来不及了!” 一念及此,就撮唇低啸了一声。 要知狮王苗天龙和他们四大弟子都被白莲教暗中下了“平和散”,是以纵然没有狮王下令,门下弟子也会听命于祁土杰的了。 因此他低啸甫起,埋伏在十丈外四面的苗天龙门下四大弟子(站在中间的黑衣壮汉)立时同时举手向下一挥,他左右两人同时朝隐伏已久的猛兽打了个驱使的手势。 但听四面虎豹齐吼,纵扑而出,这份声势,确然十分吓人! 丐帮帮主李铁崖心头蓦然一紧,右手紧握镔铁打狗棒,运起全身功力,正待及时击出,那知放出来的五头猛虎,大概因管理它们的人发出的命令,是要它们往前冲上去,何况场中有苗天龙和采荠叟正在动手,它们只当采荠叟和李铁崖是老主人的朋友,因此五头猛虎就毫不理会场中三人,虎吼着掠过三人身边,朝前方扑去。 洞庭钓叟、松阳子、邵南山、夏天放、和齐逸云父子在这一瞬间,就各自纵身跃登上附近的大树。— 躲在四处壕沟中的人,也分工合作,立即各自依计行事,东首向风亭,南首的白继善,西首的王有福,北首的姜长贵,四位丐帮长老负责点火,他们早已在大石前面,堆放了一大堆枯枝柴草,而且还在草中间,放置了各人身上都带着的丐帮特制助燃剂。(遇到落雨天在露天升火用的油渣) 这时四位长老把火摺子用力朝枯枝堆上一掷,四处大石前面同时响起轰然一声,立即火光烛空,熊熊燃烧起来! 对方放出来的这些虎豹,纵然平日久经训练,但总不及人类的智慧,丐帮四位长老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他们一直就注视着祁士杰的一举一动,他口中发出低啸之声,站在四周十丈以外的苗天龙门下(三人中的个间一个)举手向下挥落。 他们(四位长老)就料到对方这一手势可能就是放出野兽的暗号了。这就立即把手中的火摺子准备好了,计算野兽奔扑而来的速度,引燃枯枝,因此正当四群虎豹扑近大石之际,四处火堆同时点燃,火光烛天而起! 只要是野兽,莫不惧怕火光的,因为它们身上长毛,乃是易燃之物,它们发威奔扑而来,看到·大石前面火光突起,自然会稍现踟蹰不前! 这一刹那,躲在壕沟内的七名丐帮弟子,都已看清楚了,每人手持匣弩,立即各自对准了面前的目标。 他们暂时且不发射,这是帮主交代的,匣弩虽可连续发射,但对方是久经训练的野兽,和山林间野兽不同,你发箭射它,也许它学会了躲闪,一击不中,就很难射中它了,即使被你射中,如果不能射中它要害,你可能会被它撕裂了。 所以第一必须镇定,第二要对准它要害下手,一旦发射,务必把它射死,第三、野兽奔近火堆,自然会出现畏缩不前,这时苗天龙手下山一定会发出催促的口令,你们要等它们跃起之际,取它咽喉、腹部,即可一击得手。 现在火光乍起,野兽奔近火光前面,果然趑趄不前,紧跟在野兽后面的三名壮汉果然有人从口中发出了低啸,野兽听到啸声,果然大吼一声,前足人立而起,朝前飞扑,企图越过火堆。 这一切,都落在李铁崖预料之中! 每一壕沟中,除了一位长老,隐伏的七名丐帮弟子,手中都持有匣弩,现在火堆前面,却只有五头野兽,有五支匣弩,就够对付了,余下的两人,就可以留作后备人员。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这些虎豹的行动何等速捷,十丈距离,只要几个纵跃,就已奔近大石,火光乍起,苗天龙门人口中发出低啸,野兽纷纷跃起,前后也不过是转瞬间事! 七名丐帮弟子中有五人手持匣弩,每人眼睛一霎不霎的紧紧盯住一头虎豹,已经瞄准了多时,此时这些虎豹纷纷凌空跃起,成为飞靶,这一刹那间,但听一片轧轧之声大作,一支支弩’箭连珠般激射而出! 要知这三十名丐帮弟子,都是百中挑一,精选而来,个个都有一身极好的武功,使用匣弩,不费什么气力,对面的一头虎豹,早就瞄准好的,只要按按机簧就好,何况如果射别的野兽,会到处乱窜,今晚的猎物,它们有目标,就是从自己面前跃起,凌空跃过火堆,跃登大石,但跃登大石,就要从自己面前跃起,虽是飞靶,发射匣弩,却十分方便,只要从它跃起之时发射,可以一直仰着向空射击,一排放射出去,它的咽喉和腹部全在射程之中,没有躲闪的机会。 即使第一箭没射中,这段时间中,你还可以射出三到五支,只要射中一两支,这种匣弩威力强大,任你虎豹久经训练,也非倒下不可! 轧轧之声乍起,但听一阵野兽的哀号厉嗥之声,也紧接着响起,二十头虎,差不多全都跃过火堆,跃上大石,差不多胸腹间都已中了两三支弩箭,有的扑到地上,就已一动不动,有的还在作垂死挣扎,发出惨厉的吼声——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躲在壕沟中发射匣弩的五名丐帮弟子,(每一方面各有五名弟子,盯注五头猛兽发射) 也在此时,由一名长老率领,口中发出一声大喝,纷纷从壕沟中跃出,登上大石,匣弩轧轧怒号,跟着朝猛兽后面一阵猛射,连隐身树上,手中早已准备好石块的几位掌门人,都还来不及出手,从四面扑来的二十头虎豹,业已全死在匣弩之下。 那跟着虎豹后面奔来的三名壮汉,(苗天龙门下)眼看对方匣弩齐发,虎豹失利,心中不禁大怒,丐帮弟子跟着虎豹之后,跃登大石,正在发射匣弩,他们三人一声不作,也迅疾如风朝丐帮弟子身后袭来。(四面的情形,差不多一样) 但他们怎知壕沟内原有七名丐帮弟子,其中有五名专门对付五头猛兽,此时虽由一名长老率同五名弟子转身朝石上跃去,但还有两名弟子依然还是手持匣弩,伏在壕沟之中,他们对奔来的这三个人苗天龙门下那还客气,两张匣弩顿时发出一阵轧轧轻响,箭如飞蝗般射出去! 苗天龙门下武功再高,在迎面奔行而来之际,这一蓬连珠匣弩,猝出不意,那里还躲闪得开,匣管弩处,惨号乍起,人也随着倒下。 这一段经过,当真惊险无比,如火如荼,但也只在指顾之间,即趋灭绝! 再说正在和采荠叟动手的苗天龙听到虎豹齐声怒吼,从身边奔跃而过,不觉微微一怔,怒声道: “这是什么人的主意,老夫没有下令要虎豹出击。” 采荠叟嘿然道: “那自然是阁下高足放出来的了,不过不要紧,咱们已有万全准备,老哥这些野兽还威胁不了江南武林。”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心中也着实忐忑不安,不知丐帮弟子能否应付得下来?两人各自心有所思,手上自然也缓了下—来,不及十合,虎豹惨嗥之声,陆续传来,接着但听匣弩再响,苗天龙门下弟子的惨号声,也相继传来,不过瞬息之间,同归寂然! 苗天龙听得又惊又怒,旱烟管突然一摆,嗔目喝一声:“住手,你们把老夫门下弟子和一群虎豹怎么了?” 采荠叟微哂道:“老朽和你一样,怎会知道他们怎么了?” 苗天龙厉声道: “你们原来早就串通好了,要在此地灭我虎豹,杀我门人,苗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手中旱烟管随着喝声,全力扑击过来,恨不得一举就把采荠叟击成肉丝。 采荠叟依然从容挥剑,以守代攻,一面含笑道: “难道你率兽而来,不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吗?我们只是不想被你训练有素的猛兽撕裂,纯出自卫,阁下何以只知责人,不知反躬自问?” 苗天龙此时急怒交进,那里还有理性,口中大喝一声道:“老夫和你们拼了,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愈说愈气,旱烟管也舞得愈急,拳头大的烟斗,化作点点金芒,漫天飘洒,如雨如雹,每一点几乎都重逾千钧。劲风呼呼逼人,这一阵急攻,他当然拼上了命。 这要是换一个人,恐怕很难接得下他十招八招,但采荠叟年过九旬,数十年勤练内家心法,.一支长剑使出来的虽是一套“东海派剑法”,一招一式却全已脱火,所含蕴的内家真气,柔中有韧,似实而虚,记记都把对方强猛攻势,不着半点痕迹,就轻易化解开去。 越是这样,苗天龙越发暴跳如雷,攻势也在一味的加强。 祁土杰眼看放出去的虎豹和苗天龙门下十二弟子全被对方消灭,狮王和采荠叟又久战无功,心知今晚之局,已是凶多吉少,不觉悄悄后退,欲待抽身。 那知刚退到两丈光景,突听多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笑道:“阁下这样悄悄溜走,不是太不够意思吗?” 祁士杰急忙一个轻旋,转过多去,只见和自己相距不过一丈光景,并肩站立着两个老人,这两人祁士杰自然认识,那是洞庭钓叟和邵南山,心头暗暗一惊,这两人掩到身后,自己竟会一无所知,一面冷然道: “你们要待怎的?” 邵南山沉声道: “咱们纵或放过苗天龙,也决不能放过你这个白莲教余孽?” 祁士杰瘦削的脸上泛起一层怒意,抬手掣剑,喝道: “很好,你们两个一起上好了。” 只听左首有人冷笑道: “依贫道看来,你已无法逃走,还是弃剑受缚的好。” 这说话的正是白鹤观的松阳子和丐帮长老向风亭站在一起。 接着右首也有人说道: “姓祁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真想在这里葬身吗?” 右首也出现了三个人,那是齐逸云、夏天放、齐少去。 祁士杰眼看自己竟然落在人家包围之中,疾快转身后退,那知才一转身,只见丐帮帮主李铁崖手持打狗棒,一声不发,一双棱威炯炯的目光盯着自己瞧来。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好惹的,一对一,中间也许可以胜得过,但如今被他们围在中间,由此可见对方几人大有非把自己生擒不可,心头不禁又惊又怒,猛地大喝一声: “老子和你们拼了!” 长剑突然挥起,这一挥,登时激射出一蓬剑雨,朝李铁崖冲了过去。 李铁崖洪笑一声:“来得好!” 镔铁打狗棒挑处,在身前划起一圈棒影,朝前推出。 这一瞬间,一蓬急骤的剑雨好像洒落在铜盘上一般,但听一连响起十几声清澈的叮叮剑鸣,李铁崖依然站立如故,祁士杰却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 他也想乘机突围,但对面有洞庭钓叟和邵南山,左有松阳子和向风亭,右首有齐逸云和夏天放,自己几乎已无路可退,一时不觉横上了心,口中大喝一声,奋力直欺而上,长剑挥动,带起了一道寻丈剑光,宛如耍彩带一般,朝李铁崖身前像车轮般辗卷过来,剑势凌厉无匹! 李铁崖岂肯退让,打狗棒同样急挥而出,一招“千军辟易”,朝对方剑光横扫出去。 双方在这一招上都用上了全力,但听惊天动地的一声金铁狂鸣,两人都被震退出去,但李铁崖的镔铁杖究属重兵器,占了便宜,虽被震退,只不过后退了两步,祁士杰吃了兵刃上的亏,被震得虎口生痛,右臂隐隐发麻,脚下也连退了四步之多。 李铁崖一部苍须拂拂自动,嗔目狂笑一声,喝道: “姓祁的,看你还能接我几招?” 连人带杖凌空飞扑,杖使“泰山压顶”,直劈而下。 祁士杰一声不作,手中长剑连挥,全身剑光缭绕,发如旋风,迎着李铁崖冲了下去,这一记看去像是和李铁崖拼上了。 但李铁崖是凌空飞扑过来,势道甚速,欲罢不能,祁土杰冲上去的人,却突然身形一矮,一来一往之际,从对方一跃之势的下面穿了过去。 要知他已被敌人四面围在中间,而李铁崖这一飞身腾跃,正好留了一个缺口,他就从这缺口中和李铁崖交叉而过,脱出身去。 站在对面的洞庭钓叟看出祁士杰迎着李铁崖冲去,就已不对,因为对手飞扑而来,你要和他硬打硬砸,决不会迎着冲上去的,急忙喝道: “这小子想溜了。” 他话声甫出,祁士杰已经冲去数十丈之外,身如箭射,回头大笑道: “老子少陪了。” 李铁崖迅疾落地,转身喝道: “你给我站住。” 但对方人影业已去远。 李铁崖气得跳脚,怒声道: “这小子滑溜得很,李某等于把他放跑了。” 洞庭钓叟含笑道: “今晚能够有这样成果,已经算不错了。” 这时白继善、王有福、姜长贵三人早已率同丐帮弟子,把苗天龙十二个徒弟的尸体丢人壕沟之中,推平泥土,掩埋妥当,二十头虎豹,就让它留在地上,不用掩埋,明日一朝,附近的猎户、樵夫发现了,也可以大大的发一笔财哩! 只有采荠叟和苗天龙还在缠斗之中。采荠叟把一套“东海派剑法”,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剑法,从他手中使出,就会化平庸为神奇! 不,他使的还是很普通,至少看去很普通,但在和他动手的人所感受的却不同了,任你攻势如何凌厉,招式如何嗔恶,只要和他使出来的极平常的一相接触,不但攻势会化解无遗,而且对方的长剑往往会不知从何处来,倏然已到面前,使你每有措手不及之感。 因此这一阵工夫,采荠叟依然从容挥剑,悠然而来,倏然而去,令人无迹可求。他对手狮王苗天龙神色狞厉,一支旱烟管使得快速如电,急骤如雨,只是围绕着采荠叟猛攻,简直像一头疯狮。 他一身武功,也极为可观,尤其他狮王之名,乃是善于驯兽得来的,并非因武功成名,能有如此深厚功力,已经是不错了,就以中原武林人物来衡量,也足可名列在超强高手的名单之中了。 这一阵工夫,少说也己超过一顿饭的时间,苗天龙身历其境,反而不如旁观者的清楚,他总觉得采荠叟的武功也并没有比他高。 因为对方对自己的凌厉攻势,从未正面接过一招,总是躲躲闪闪封解了事,更没有正式反击过一剑,这不是攻少守多吗?只要迅他正面和自己硬打硬砸,自己保管可以胜他。 基于这种想法,苗天龙就不住的在采荠叟左右前后,盘旋纵跃,着着进击,其实他是被采荠叟耍着。 长剑一会指东,一会指西,让他跟来跟去的,自己还一无所知。 现在祁士杰脚底抹油,乘隙逃走,洞庭钓叟等人已经分散开来,迅速朝战圈包抄过来,大家口中高唱着:“莫让狮王苗天龙走了!” 这是李铁崖授意大家这么喊的,苗人性直,这一激,苗天龙就非走不可! 果然苗天龙被激得怒不可遏,突然停了下来,手中旱烟管当胸一横,双目圆瞪,厉声道: “老夫要走,看你们那一个拦得住我?” 采荠叟已知大家心意,大笑道: “苗天龙,你此时要走,已经迟了。”长剑直取苗天龙胸口。 苗天龙大喝一声,旱烟管朝前撩去。采荠叟直到此时,才采取攻势,长剑一翻,唰唰两声,紧接着攻出。 苗天龙听他大有把自己留下之意,更是非闯不可,旱烟管左右连挥,叮叮两声,把对方长剑直荡开去,脚下连环进步,飞快的攻出三招,把采荠叟逼得连退了两步。口中怪笑一声,双足一顿,飞身纵起,一连几个起落,就已掠出七八丈外,大声喝道: “姓姜的,还有丐帮李铁崖,你们给我记着,苗天龙不报今日之仇,誓不为人。” 采荠叟大笑道: “很好,老朽随时候教。 苗天龙一言不发,疾奔而去。 洞庭钓叟道:“咱们不该放过他的,纵虎归山,必为后患。” 李铁崖道:“白莲教余孽肃清了,一个狮王苗天龙,不足为患,何况此人生平也无大恶,此番铩羽而去,谅他也不敢再轻易到中原来了。” 采荠叟长剑一收,朝李铁崖拱拱手道: “今晚咱们能够大获全胜,全仗李帮主事前防范得法,否则等到这些虎豹登场,就措手不及了。” 第四拔由丁伯超领队,这一拨的人数最多,大部分都是女将,其中包括了丁家的人,(丁伯超、姚淑凤、小凤、丁仲谋和新婚妻子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丁少秋)护花门的人(任香雪、谢香玉、及九名女弟子)花字门的人(李玉虹、易天心、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前卫刘宝香、后卫沈雪娟,及女弟子三十二人)还有峨嵋派的艾大娘。 如今又增加了丁老爷子丁南屏、八卦门的谢传忠,和赶来报讯的柳青青,共有六十一人之多,但男人只有六个,只占了十分之一,可说衣香缤纷,和花枝招展的娘子军,也是江湖上最美丽的队伍了。 这一行人因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在凋港遇害,本待中午出发的,也就在早餐之后,赶看上路。 路上丁南屏攒着眉,朝谢传忠道:“谢老哥,你是不是觉得奇怪,通济大师一行,明知少林寺有事,要赶去支援,自然愈快愈好,从咱们大行山出发,就该一路向北趱程,凋港在大行山西北方,要西去数十里,不该从那里经过,这中间莫非有什么不对?” 原来他邀谢传忠同行,是因谢传忠当了几十年八方镖局的总镖头,(八方镖局是八卦门的)江湖经验之丰,无人能出其右,有他同行,乃是最好的顾问。 谢传忠口中唔了一声,点着头憬然道: “丁老哥说得不错,可能是对方已经知道咱们分拨上路,有意把咱们几拨人引开。但什么原因能把第一拨人引到凋港去呢?哦。” 他突然哦了一声,立即回过头去朝丁伯超道:“世兄快要人查一查,沿途注意第三拨人留下的记号,他们往那里去的?” 丁伯超应了声是,转脸朝丁少秋道:“少秋,这件事就由你去查一查了。” 此行斥候由花字门担任,花字门门主是李玉虹当然要丁少秋去查了。 这沿途传递消息之事是由花字门前卫刘宝香负责,丁少秋奉命之后,就赶上前面,朝刘宝香问道: “刘姑娘,大伯父要在下来问你,这一路上,可曾发现第三拔人留下的记号?” 刘宝香眨了眨大眼睛,微微摇头:“没有,我正在奇怪,第三拨人,只比咱们先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应该会沿途留下记号的,而且这件事由丐帮姜长老负责,决错不了,但咱们出了太行山,就一直没有看到记号。” 丁少秋点头道: “在下这就回去报大伯父。” 他立即转身回到后面,向丁伯超说了。 谢传忠唔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第三拨人也被人引开去了,而且有人紧随在他们后面,把留下的记号抹去,使咱们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络,这样可以把咱们这四拨人各击破了!” 丁南屏听得心头一急,忙道: “这怎么办?” 谢传忠微微一笑道: “咱们四拨人中,只有第一拨的人容易受骗,第二拔有逢天游,是个老江湖,第三拨有丐帮李帮主和四位长老同行,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人,决不会上敌人的当,纵然记号被人改变,也会及时发觉,不会有事的。何况如今白舵主已经派出丐帮弟子,分头去通知了,咱们原是要赶去凋港的,本来就和前面两拨人不同路……”话未说完,口中又哦了一声道: “兄弟在想,有人围攻少林寺这消息是否正确……” 丁南屏一怔道:“送信来的是少林弟子,这个应该错不了。” 丁少秋突然间从脑海中浮现起月前自己夜探咒钵寺,曾看到两个少林弟子的事来,口中不觉惊啊了一声? 谢传忠回头问道: “少秋,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丁少秋应道:“是的,在下一个月前,曾夜探咒钵寺,在没有找后园,遇到金钵老禅师之前,曾在前院看到两个身穿乳黄僧衣的僧人,这两人就是咒钵寺护法会派在少林寺卧底的奸细,一个叫了悟,一个叫了因,在下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叫了悟的人,就是前天少林手赶来报信的了悟。” “咒钵寺护法会?” 丁南屏问道: “你知不知道护法会是些什么人?” 丁少秋想了想道:“护法会总管事叫朱天寿、副总管叫祁士杰,他们都是金钵老禅师的门下,还有两个是和尚,好像叫无垢、清净。护法会和姬七姑有勾结,还在老禅师的身上暗下慢性毒药……” 丁南屏怒声道: “这么说,他们是姬七姑的羽党了,唉那天老禅师慈悲为怀,放走了天南庄铁卫武士,很可能又被这些人罗致去了。” 谢传忠沉吟道: “金钵禅师那天既然插手处置了姬七姑,他门下弟子又在江湖闹事,照理说,老禅师不会不知道……” 丁南屏意味着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道: “此事果然透着蹊跷!” 他们虽在互相交谈,但并不妨碍他们一路奔行,中午在林江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傍晚时分,赶到袁州,依然只打了个尖,初更时分就赶到凋港,然后由柳青青领路,来至现场。 柳青青目光四转,口中轻咦了一声道: “通济大师等人的尸体怎么会不见了呢?” 丁南屏道:“你赶去报讯,已有两天时间,可能被附近居民发现,把他们埋了也说不定。” 柳青青道:“这个不可能,三姐、四姐,留在这里,自会阻止他们,等老爷子来了查看过后再说,不会让他们埋的。” 丁少秋问道: “三妹、四妹呢,她们现在那里?” 柳青青道:“她们借住在附近农家,我这就去叫她们。” 李玉虹道:“五妹,我和你一起去。” 丁少秋道:“我也去。” 李玉虹转身朝他便了个眼色,说道: “不,你不能去,我去就好了。”说完,拉着柳青青的手道: “五妹,我们走!” 丁少秋还待再说,祝秋云含笑道: “少秋,让她们两个去好了,大伙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丁少秋听娘这么说了,只好应了声“是”。 丁伯超朝丁老爷子问道: “爹,今晚咱们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丁甫屏道:“且等姬姑娘她们来了,听听她们怎么说再作行止。” 却说柳青青领着李玉虹奔行了两里光景,这是一个小村落,疏疏朗朗的有着几户人家。 两位姑娘奔近小山,走到竹林边的一家茅屋,柳青青举手轻轻拍了两下,叫道: “三姐、四姐,你们看谁来了?” 两扇柴门呀然开启,里面没有灯光,但响起池秋风的声音,急急说道: “五妹,你回来了,快进来。” 李玉虹心中一动,问道: “四妹,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池秋凤喜道:“是二姐,你也来了,快进来再说。” 李玉虹料到可能有事,就和柳青青迅快走入屋内,池秋凤急忙掩上了门。 姬青萍已经提着剑走出,说道: “二姐来得正好,谁还怕他们不成?哦,三妹,你快说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贼人怎么会找上门来的?” 姬青萍道:“我们算来五妹今晚该回来了,我们如果离开这里,就怕五妹找不到人。” 李玉虹道:“我是问你白莲教贼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姬青萍道:“五妹走了之后,我和四妹怕通济大师等人的尸体,被过路的人发现,通知附近居民去报官,就由我和四妹二人轮流在暗处守着,遇上附近居民,就告诉他们这些尸体是少林寺和尚和武当道士,被白莲教徒杀害的,已经有人赶去报讯,叫他们不可多事,否则会有杀身之祸,附近居民听了,果然没有人敢再往这里来……” 李玉虹道:“但通济大师等人的尸体不见了……” “二姐!” 姬青萍道:“你听我说下去吧!今天晌午,四妹守在右首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忽然有到有一个蓝衣汉子在通济大师等人的尸体旁东张西望,形迹可疑,四妹原想下去喝问,但看他似有举动,就耐心看个究竟,只见那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依次在每具尸体上用指甲挑着弹了少许……” 李玉虹变色道:“这人是白莲教匪教,他是来毁尸灭迹的!” 池秋风奇道:“二姐怎么知道的?” 李玉虹道:“他弹在尸体的是化骨丹,销形散一类药物,只要弹上少许,尸体就会很快化去。” 池秋风道:“是啊,小妹看到经他弹过之后,尸体上忽然起了缕缕黄烟,就逐渐销蚀,心头吃了一惊,急忙飞跃击下,喝问他是谁,怎知他口出污言,和小妹动起手来,这人武功居然极高,幸亏三姐吃过午餐,来替换我的,看我和他正在动手,我们合二人之力,才把他制伏,原来竟是一个和尚……” 李玉虹问道: “人呢?” 池秋凤道:“就在后面厨房里。” 接着续道:“我们押着地来到这里,三姐逼问他口供,他先前不肯实说。后来我们给他吃了些苦头,他才乖乖的说出来,他叫了因,是咒钵寺门下,奉命来把通济大师等尸体化去的。还说我们押他来的路上,一路都已留下了记号,只有他们自己人可以闻得出这种气味,会跟踪寻来,劝我们放了她,及早离开,还可逃生,迟了就来不及了,经我们逼问之后,他穿的靴内,果然暗藏了一包药粉,走过之处,也许真会留下某种特殊的气味,所以我和三姐守在这里.盼望五妹早些起回来。” 李玉虹道:“那就快走吧,四妹、五妹,你们去把他押出来。” 池秋凤、柳青青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走入厨房,押着了因走出。 姬青萍走在前面,开启木门,拉开两扇板门,只见门前站着一个矮胖灰衣僧人,双目低垂,似睁似闭,手中抡着一串念佛。徐徐说道: “四位女菩萨,不用走了。” 姬青萍没想到会有人站在门口,心头猛然一惊,但她只是乍然一惊而已,岂会怕你一个和尚,而且听他说的语气。已知是了因一党了,立即柳眉一挑,叱道: “你是什么人?” 灰衣僧人约莫五十出头,从眼缝中透出一缕精芒,从姬青萍脸上一闪而过,又徐徐说道: “女菩萨不用问贫僧是谁,你们还不快把我徒儿放开了?” 姬青萍道:“你……” 李玉虹轻轻拉了她一下衣袖,闪身而出,说道: “三妹,由我来问他。”她抢在姬青萍前面,冷冷的道: “大师父是咒钵寺来的?” 灰衣僧人道:“原来女菩萨已经知道贫僧来历了。” 李玉虹道:“大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道:“贫衲无垢。” 李玉虹道:“这么说,你是老禅师门下的二弟子了?” 灰衣僧人微哂道:“小徒果然全招出来了,女菩萨们大概在小徒身上使过不少毒刑了,不然小徒怎会对女菩萨全盘托出来的,看来小徒不用留,四位女菩萨也不用留了。” 他说话之时,口气渐渐冷峻,听来他已动了杀机! “大师父错了!” 李玉虹轻哼一声,才道: “大师父既是老禅师门下的二弟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无垢双目乍睁,问道: “女菩萨是什么人?” 李玉虹道:“我是老禅师的记名弟子李玉虹,少林通济大师、武当天宁道长等人,可是你下的毒手?老禅师悲天悯人,为了消敉一场武林杀劫,不惜诛杀姬七姑为天下除害,你却妄杀无辜,制造事端,你还说是老禅师的门下?这是老禅师教你这样做的?你对得起你师父吗?” 无垢听她说完,忽然仰首向天发出破锣般一声大笑,说道: “很好,女菩萨既是家师的记名弟子,你先放了小徒,随贫僧去看家师,岂不是当面可以说清楚了?” 李玉虹冷声道: “我当然要去见老禅师,但我先要把你拿下了,押着你去。” 无垢大笑道: “女菩萨有此能耐吗?” 突然出手如风,朝李玉虹肩头抓来! 李玉虹轻哼一声,左手抬出,竖掌朝前推出。她“飞星掌”就练在左手,后经金钵禅师助她把老门主传给她的功力,化为己用,功力之高,岂同小可? 这一掌,她虽没有施展“飞星掌”(飞星掌是要掌心握住飞星——细小钢钉,以特殊手法,凝聚内力击出),但一个人练成的功夫,就算你不是有心施展,一经出手,总会极自然的露了出来。 李玉虹在拍出这一掌之际,登时感到一股内劲从掌心极自然的涌了出去,不需使用飞星,力道反而纯出自然,把本来贯注在每一颗飞星上的力道,凝结成数十缕无形劲气,别人虽然看不见,自己却可感觉得出来,激射出去的劲气,竟然如同有物,十分劲急,好像自己使出来的是另一种“飞星掌”。 这一刹那,她脑中像电光般闪过老道长(乙清子)的话声:“飞星掌主要是练气于掌,发掌如满天星斗,飞星错落,不计其数,所谓飞星,实际上是练气如丝,并不是把真气贯注在暗器上制敌,把真气贯注在暗器上,只是初学时如此练法而已,你师傅膝大娘练了几十年,竟然犹未领悟,以至未臻上乘,她不惜把五十年功力输注给你,但你方才攻姬七姑的那一事,最多只有二十年功力,连一半也没有使出来,应该好好勤练内功,别再使用那些铁钉,才能另辟境界,自己去多多用功吧!” 这段话是在护花门丁少秋被姬七姑“阴极掌”击伤后,老道长对李玉虹说的。 一时间不由得把李玉虹给怔住了,她几乎大声喊出口来:“我练成功了!” 以上这段话,只是叙述经过而已,事实仅是李玉虹提出一掌的时间,有如电光石火间事。 站在门口的无垢做梦也想不到自称是师父记名弟子的李玉虹,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竟会练成如此高深的掌功,双掌甫接,他立时感到不对,对方掌风中竟有十七、八缕无形劲气,一下笼罩全身,身体十八处主要经穴,悉被制住!(经穴被制,他这一记掌力也立即消失了) 要知无垢乃是金钵禅师门下的二弟子,一身武功,已得乃师十之四五,这回骤出不意,根本是在没有防范之下才被制住的,不然李玉虹纵然练成“飞星掌”,也要经过一番苦斗,能不能制得住他,还在未定之天哩! 却说李玉虹出手一举,已把对方制住,她还一无所知,冷冷一笑道: “大师父这一掌也稀松得很,并不见得如何?” 无垢睁着一双半开半因的眼睛,隐泛怒容,却一动不功。 姬青萍道:“二姐,看样子,这和尚好像被你制住了呢。” 李玉虹道:“我怎么会毫不觉得呢?” 接着忽然哑然失笑道: “对了,我在无意中使出飞星掌,从掌心飞射出去的一蓬劲气,大概有十七八条之多,如果一下全击中了,至少就有十七八处穴道被我制住了,啊。三妹,我这一掌自己也不知道,居然在无意中练成功了。” “恭喜二姐!” 姬青萍抢着跨出二门,奔上一步,举手在无垢脸上左右开弓,掴了两个耳光,叱道: “贼秃,你想不到会落在我们手中吧,老实说,姑奶奶已经等了你半天了,还算你运道好,出手的是二姐,要是换了我,你这条右臂早巳不在肩膀上了。” 池秋凤押着了因走出,也举手在他光头上拍了一掌,叱道:“了因,你看到了,你师父是来救你的,还不一样落在咱们手里?” 李玉虹道:“好了,三妹、四妹、五妹咱们快些走吧!” 池秋凤道:“对,二姐,我们既然出来了,就不回去了,你一个人去吧!” 李玉虹急道:“这怎么成?你们这是跟谁闹别扭?我们是姐妹咯,有什么话,回去说不好吗?” “没有什么。”姬青萍看看四妹、五妹,才道: “我们真的不去。” “不!”李玉虹坚决的道: “你们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你们是负气出来的,究竟和什么人呕气呢?和我?还是和大哥?” 姬青萍脸上微红,说道: “没有,我们真的没有。” 李玉虹道:“没有最好,我说过,我们是姐妹,情逾骨肉的姐妹,否则我们就不会结成姐妹了,既然情逾骨肉,还有什么好争的?我有的,你们一定也会有,我们由姐妹永远不会分开的,请你们相信我,如果你们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姬青萍等三位姑娘,都没有作声。 李玉虹又道: “好了,你们总不至于不相信我吧?老实说,你们出来了,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回去……”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 池秋凤道:“是啊,二姐这句话说对了!” 李玉虹看了三人一眼,忽然抿抿嘴笑道: “那么你们是不是想通了,已经有些回心转意了呢?” 三人又没有说话。 李玉虹含笑道: “三位妹子,如果你们听我的劝告,和我一起回去,那么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了,因为我们逮住了白莲教的匪徒,一起押解回去的,而且因为大家正在需要人手的时候,你们的回去,不但可以增加我们实力,而且表示一旦有事,你们还是会同心协力的,这理由够堂皇了吧?所以不但没有人会笑你们,反而会夸赞你们识得大体呢,好了,快些走吧!” 池秋凤望望姬青萍道:“三姐,我们回不回去呢?” 李玉虹抢着道:“我是你们二姐,当然该听二姐的了。”她举步走在前面,然后回头道: “还不快押着他们,跟我来?” 三位姑娘不好再说,只得押着无垢、了因二人跟着李玉虹身后走去。 一行人走没多远,就遇见易天心、丁少秋和左卫鱼巧仙率着八名女弟子像一阵风般奔近了过来。 易天心看到李玉虹,忙道: “好了,门主回来了,丁少侠不放心你们四位,怕和白莲教的人遇上,才赶来接应的。” 李玉虹笑道: “白莲教匪徒,确实找来了,但已经被咱们拿下了。” 丁少秋目光一注,说道: “这两人就是咒钵寺的人,一个叫无垢,是金钵禅师的门下,另一个叫了因,就是他,是在少林寺卧底的,你们怎么逮到的!” 李玉虹道:“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说,哦,对了,三妹、四妹、五妹方才还不肯回去呢。我说破了嘴,才勉强逼着她们来的,你是她们的大哥。说的话,当然比我做二姐的灵,你安慰安慰她们吧!” 丁少秋被她说得俊脸一红,俊目朝三位姑娘看去,说道:“三位妹子回来了就好,何况还立下了大功呢!” 池秋凤道:“我和三姐只逮到一个贼秃,这个老贼秃可是二姐一掌就把他制住了,是二姐的功劳。” 易天心笑道: “你们和门主是姐妹咯,还要分得这么清楚干嘛?” 说话之时,池秋风和柳青青已把押着的无垢、了因二人,交给了鱼巧仙手下的八名女弟子。 大家脚下加快,回到原处,丁胙超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回来了……咦,这两个人……” 丁少秋道:“大伯父,这两人一个是金钵禅师的二弟子无垢,一个就是少林寺卧底的了因,他在少林寺的法号叫做一因,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的尸体,就是他用化骨丹化去的,被姬姑银、池姑娘两人逮住的,无垢则是刚才找到她们落脚之处,刚好李姑娘先一步赶到,把他一起拿下了。” 丁伯超道:“他既是金钵禅师的门下,老禅师对我们有恩,就不该……” 丁南屏没待他说完,干咳一声道: “伯超,几位姑娘把他拿下,总是有原因的,你该先听听李姑娘怎么说?” 丁伯超连忙应了声“是。” 李玉虹道:“无垢说不定和围攻少林寺的白莲教余孽有勾结,而且和杀害通济大师等人有关,咱们得好好问问他才是。” 谢传忠道:“李姑娘说得不错,咱们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易天心笑道: “丁老父子,这档问口供的事,你们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丁南屏知她心意,连忙拱拱手道: “如此有劳易总监了。” 易天心回头朝四名左卫手下的女弟子道:“你们先把那小贼秃押过来。” 说完朝右首一棵大树走去,在一支粗大的树根下坐下。 四名女弟子抑着了因走到她面前。 易天心挥手解开了穴道,一面朝四名女弟子吩咐道:“你们守着他,只要他一有举动,你们先给我刖了他双足。” 四名女弟子手待长剑,娇声应“是。” 易天心目光一注,喝道: “了因,老娘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老娘听得不满意,她们就会看我手势行事。” 了因冷笑一声道: “你们别以为人多,你们的武功和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子如何?今晚……” 易天心没有作声,只是左手徐徐举起,掠了下鬓发,她手势十分自然,但站在了因身后左首一名女弟子一声不作,长剑唰的一声,把了因左耳削落。 了因只觉左耳一凉,一阵刺痛,一只左耳已被剑锋削落,从左肩跌了下去,心头不由一惊,急忙举手掩去,只掩了一手鲜血,已经没了耳朵。 易天心冷冷的道: “这不过是老娘给你一个警告而已,你身上零件还多得很,譬如还有一只右耳、鼻子、两条手臂,咱们不妨一件一件慢慢的来。” 了因又惊又怕,说道: “你们自称名门正派……” 易天心笑道: “老娘是花字门总监,可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再说对—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卧底奸细,还有什么理好说?现在老娘要听的是你从实招供,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莫怪老娘心狠手辣,给你来个凌迟处死,慢慢的割,看你嘴巴还硬不硬?” 了因听得不觉气馁,问道: “你要问什么?” 易天心道:“先说说通济大师和天宁道长是死在什么人手下的?” 了因听得脸有怖色,说道: “这个小僧真的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易天心右手又缓缓举了起来。 了因惊惧的叫道: “小僧真的不知道,小僧是今天才奉师父之命来把这些尸体化去的,小僧……” “好!”易天心又道: “那么我问你,你在少林寺卧底,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了因道:“小僧不是逃出来的,是奉命采购,中途溜出来的。” 易天心问道: “围攻少林寺的是些什么人,你总该知道吧!” 了因口中忽然啊了一声,身子一歪,往地上扑倒下去。 易天心目光一注,了因口喷鲜血,已经死去,不由猛地一怔,一下站了起来,喝道: “暗算了因是什么人?” 她和大家相距足有三数丈光景,这声叱喝听得所有的人纷纷往易天心这边望来! 就在此时,突听几声少女的惊呼之声响处,一道人影疾如鹰隼,忽然腾空激射而起,好快的身法! 原来那惊叫之声,发自押着无垢的四名左卫女弟子,她们宛如被大风吹过,站立不稳,却有一道人影,宛如老鹰抓小鸡,抓起无垢腾空飞起! 丁少秋大喝一声:“你往那里走?” 双足一顿,衔尾腾空追去,但就在他堪堪纵起,但觉一道极其凌厉的掌风,迎面撞了来。这道掌风内力之强,令人几乎有窒息之感,丁少秋身在半空,不敢硬接,被通落到地上。 那人抓着无垢的身子腾空跃起之时,不但朝丁少秋拍出一举,而且在一掌之后,又连续在无垢身上,拍击了三掌,一举解开无垢身上三处受制经穴,才放开无垢身子,往地上落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迟,其实只是此人腾空纵起一瞬间的事,无垢三处被制的穴道乍解,但觉全身为之一松,这时救他的人半空中放手,无垢身形住下沉了数尺光景,立即提吸一口真气,把身子又往上提高了五六尺,才跟着落到地上。 原来此时东首一片草坪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五个头簪白玉如意,身穿月白道袍的道人。 这五个人年纪全在六七十之间,一个个背负长剑,手持拂尘,站在夜风中看去真还有些仙风道骨模样! 无垢一眼看到五人,心头不觉大喜过望,慌忙双手合十,拜了下去,说道: “弟子无垢,谒见五位师叔。” 站在中间为首一个抬了下手道: “你起来,听说你已得大师六七成真传,为什么会被人制住的?” 无垢也有五十多岁了,他老脸不禁一红,垂首道: “那是丐帮李铁崖的女儿,弟子因她自称是家师的记名弟子,一时疏于防范,才为她所乘。” 方才把无垢从花字门四名女弟子手抢救回来的一个白衣人道:“无垢说得不错,小弟方才解开他穴道之时,发现他是被‘飞星掌’制住的,但奇怪的是此人在‘飞星掌’中似乎还杂有本门的内功心法,说不定真是金钵师兄的记名弟子。” 中间一个道:“不论她是不是金钵师兄的记名弟子,今晚也不能放过一人。” 另一个白衣道人道:“三师兄说得是,今晚决不能放走一个。” 这同时,群侠这边也给方才那人凌空飞来救走无垢,还在半空中发掌,逼落追去的丁少秋,大家都不禁深感惊骇,此人身手之高,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东首(十丈外)一共有五个白衣道人。 丁南屏神色微凛,朝身旁的谢传忠问道: “谢老哥,这五个人是何来历?” 谢传忠道:“白莲教徒,一向以白色自诩清净,不染尘埃,他们自然是白莲教余孽了。” 丁南屏笑道: “兄弟是请问老哥,江湖上可曾听说过这几个人吗?” 谢传忠道:“几十年来,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有金钵禅师,可见白莲教人的善于隐匿了,但从方才此人救人身手而言,身手之高,极非泛泛之辈,说不定就是这次蠢动的几个主脑人物无疑!” 丁南屏道:“走,咱们上去先问问清楚。” 谢传忠道:“也好。” 两人举朝前行去。 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三人连忙跟了上去,他们这一移动,姚淑凤、何香云、祝秋云、丁小凤、丁少秋、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几位姑娘自然也跟了上去。护花门、花字门的人也全都朝前移去。 丁南屏走到和对方相距三丈光景,便自脚下÷停,抱抱拳道:“不知五位道友是何方高人?今晚在此相遇,方才有一位道友出手救走咒钵寺叛徒,想必有些误会……” 方才救人的那个白衣道人大不刺刺的道: “你是什么人?” 丁南屏抱拳道:“老朽武功门丁南屏。” 那白衣人道:“你们都是武功门的人吗?” 丁南屏道:“那倒不是,咱们之中还有华山派、峨嵋派和护花门、花字门的人。” “人多也未必有用。”那白衣道人微哂道:“看来你们当真要和白莲教为敌到底了!” 丁南屏道:“原来五位道友果然是白莲教的人了!” 那白衣道人冷笑道: “丁老英雄果然对白莲教成见极深,白衣五子也从不讳言咱们是白莲教。” 丁南屏大笑一声道: “好、好,那么丁某再想请教一句,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道长就是五位下的毒手了?” 那白衣道人冷峻的道: “白莲教以和平对待有各门各派,但只要是和白莲教为敌的人,本教决不放过。” “说得好。” 丁南屏点着头道: “这么说,咱们这些人,都是不放过之内的了?” 那白衣道人淡淡的道: “这要问你们是否和白莲教作对了?” 丁南屏气愤的嘿了一声道:” “作对,是白莲教在和江湖武林同道作对,好,五位既然不放过咱们,哈哈,咱们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白莲教余孽呢!” 这话可把四个白衣道人激怒了,纷纷从肩头撤下剑来,只有站在中间一个双手微微一摆,然后躬身道: “天岳白岳子率师弟四人,恭迓二位前辈。” 丁南屏听得大奇,悄声朝谢传忠道:“不知他们又来了什么人?” 就在他说话之际,只听天空传来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五位道友原来已经先来了!” 随着话声,但见两条人影从远处凌空冉冉飞来! 这两人来势并不快,宛如御虚而降的神仙! 现在他们已经降落到地上,大家也已看清两人的貌相,那是道家装束的一男一女,男的星冠羽衣,面貌白皙,黑须飘胸,手持一支白玉杖,道貌岸然。 女的身穿云裳,秀发披肩,生得脸如芙蓉,美而且艳,手中一柄白玉拂尘,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他们究竟是老是少?也没有人说得出这两人来历? 不,只有丁伯超和丁少秋两人见过他们,男的叫飞云羽士秦飞云,女的叫凌波仙子凌巧巧,因为他们住在东海桃花岛,自称桃花双仙。 但因他们自视甚高,从不假人颜色,也瞧不起各门各派,和黑白两道也从无来往,因此江湖上人就称他们为桃花双妖,表示他们并非名门正派。所以桃花双妖酌名头反而比桃花双仙来得响,稍后大家只知桃花双妖,说桃花双仙反而没有人知道了。 这话还是十年以前的事,如今连桃花双妖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那是因为他们已有四十年没在江湖出现,大家自然淡忘久矣。 丁伯超悄悄走近丁老爷子身边,附着耳边低声说出两人来历,这下可把丁老爷子听得心头猛然一震,他怎么也想不到桃花双妖已有四十年不曾出现,竟然会在这节骨眼上在这里出现。 这两人远在四十年前就已没人能是他们对手,经过四十年不出,不用说功力更是惊人了,自己这边,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堪人家一击,一时之间,不禁忧心仲仲,想不出应付之策——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六章 飞云羽士目光一抬,朝丁老爷子这边望来,随口问道:“和白莲教作对的就是这些人吗?” 白岳子(五个白衣道人中为首的一个)躬身道: “就是他们。” 飞云羽士道:“他们领头的是谁,本真人要问问他。” 丁南屏应声道: “是我。”举步走上了三步。 飞云羽士看了他一眼,微哂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为什么一直要和白莲教作对?” 丁南屏明知对方不好惹,但此时已经只好豁出去了,闻言大声道: “老朽丁南屏,道长问咱们为什么要和白莲教作对?老朽想先问一句,不知道长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哈哈。”飞云羽士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 “你认不认识本真人?桃花岛飞云羽士会是白莲教吗?” 丁南屏道:“道长既然不是白莲教的人,可知白莲教的所作所为?” 飞云羽士道:“本真人昔年和徐教主相识,他创立白莲教,原是佛门支派之一,中原各大门派帮着官府,硬说他左道旁门,妖言惑众,予以围剿,如今连他两个徒弟都不肯放过,纠众诛杀姬七姑之后,又分批迫杀白莲教的人,连白衣五子,不过是徐教主的师侄,五子分别在五处名山隐迹清修,与世无争,你们却因他们与白莲教有渊源,也同样不能放过,这样做法,不是太过份了吗?” 丁南屏道:“道长这些话,大概是听信了一面之词,老朽等人是听说白莲教围袭少林寺,才分批赶去驰援的,并非是分批追杀白莲教的人,第一批少林通济大师和十八个少林弟子,武当天宁子和八个门下弟子,悉数在此遇害,老朽一行闻警赶来,通济大师等人的遗骸已全被白莲教徒用化骨丹化去,这五位白衣五子,也是刚才赶来,并不是咱们不放过他们……” 飞去羽士又是一声朗笑道: “哈哈,你说的难道不是片面之词吧?” 丁南屏听得气为之结,沉笑道: “事实俱在,道长一定要指鹿为马,老朽还能说什么呢?” 飞云羽士双目精光暴射,冷峻的道: “你说本真人是非不分?本真人只是讨厌你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一向自以为是,好像除了你们,天底下练武之士都是旁门左道。” 白岳子道:“前辈不用和他多费唇舌了,数十年来,白莲教门下死在他们这些自称名正派门下的,已是不计其数,今晚之局,咱们既然遇上,惟有各凭所能,放手一搏,谁的武功不济,谁就伏尸于此。” 丁南屏道:“很好,道友划下道来,咱们自然奉陪,只是……”望了桃花双妖一眼,问道: “道长二位呢,是替白莲教助拳来的,还是保持中立,给咱们双方主持公道而来?还请道长明白见告的。” 飞云羽士满脸不豫之色,冷然道: “本真人若是助拳而来,一旦出手。嘿嘿,尔等还有生机吗?” 丁少秋少年气盛,忍不住挺身而出,大声道: “那也不见得。” 飞云羽士双目精芒如电,直向丁少秋投来,嘿然道: “是你,你好像叫丁……”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接着道: “丁少秋,咱们在武功山雷岭见过。” “咦,小兄弟也来了!” 凌波仙子凌巧巧发出银铃般娇呼,傍着飞云羽土娇笑道:“你怎么忘啦,这位小兄弟不是告诉过你,他是白鹤门下,他还接过称一掌,你不是时常在夸赞他,说了小兄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才。” 丁少秋却在此时,耳边响起凌波仙子的声音说道: “小兄弟,还不快叫老哥哥,谢谢他的夸奖,态度要恭敬些,就没事了。” 丁少秋心中一动,今晚这一场面,能教飞云羽士不出手,那是最好的了。心念一动,急忙恭敬的双手一拱,作了个长揖道:“多谢前辈夸奖,在下怎么敢当?” 凌波仙子轻唉一声道: “小兄弟,你也真是的,他叫你小兄弟,就是心里承认你是他小兄弟了,你该叫他一声老哥哥才是,叫他前辈,不是见外了吗?还不快改口叫他老哥哥?”一面又以“传音”说道: “快叫。” 丁少秋只得再次抱拳,叫道: “晚辈叫你老哥哥,你老不介意吧?” 飞云羽士看了妻子一眼,呵呵笑道: “老夫确实有些喜欢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着实不容易,拙荆也报喜欢你,但切莫叫她老姐姐,她最讨厌人家说老字。” “啐!”凌波仙子秋波斜瞟,嗔道: “小兄弟叫你老哥哥,自然该叫我老姐姐了,我今年已经九十三了,还怕人家叫老吗?” 她这话听得在场的人暗暗惊异不已,凌波仙子有九十三了,看去还只是四十许人呢! 凌被仙子接着秋波一转,娇笑道: “小兄弟,别听他的,你就叫我老姐姐好了。” 丁少秋慌忙拱手道: “小弟恭敬不如遵命,就叫你老姐姐了。” 凌彼仙子笑吟吟的道: “好兄弟,真乖,你是我们桃花双他的小兄弟,传出江湖,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了,就算一派掌门人也不过如此了。” 李玉虹看不惯她对大哥如此垂青,冷冷的道: “我大哥早就是一派掌门人了。” “啊。”凌波仙子惊讶的道: “白鹤门掌门人不是松阳子吗?几时传给小兄弟了?” 李玉虹道:“我大哥是华山派掌门人。” 凌波仙子一双媚眼朝丁少秋投来,问道: “小兄弟,是真的?” 丁少秋点点头道: “是的。” 凌波仙子格的笑道: “恭喜小兄弟,嗯,秦郎,你听到了没有,咱们小兄弟原来还是四大剑派中的华山派掌门人呢。” 飞云羽土道:“好,小兄弟,今晚之事,老夫冲着你,给他们一个便宜,只要他们之中有人接得下老夫一招,老夫就可袖手不管白莲教的事。” 丁少秋暗想除了自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接得下飞云羽士一招的人,不觉为难的道: “这个……” 他话声未已,只听姐姐丁小凤一跃而出,接口道: “我去。” 李玉虹道:“我。” “我!”“我!”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三位姑娘也跟着抢了上来。 飞云羽士看她们抢着想接自己一招,这几个人居然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中暗暗奇怪,难道这些小姑娘的师父连自已是谁都没和她们说过?她们只怕连自己一个指头都接不下来! 再说五位姑娘家抢到丁少秋面前,丁少秋还没开口,丁小凤已经抢着道:“弟弟,你叫四位妹子把这一场让给我呀,我一直没出过手,也让我露露脸呢!” 丁少秋悄声道: “姐姐,飞云羽士……” 丁小凤笑道: “我知道,我不用替我耽心。” 李玉虹道:“丁姐姐,你真要去接他一招?” 丁小凤道:“怎么,你怕我接不下吗?” 李玉虹道:“小妹没有这个意思。” 丁小凤嫣然一笑道: “那就好了,你们肯让我先出场了。” 稍后丁老爷子也在朝丁伯超道:“伯超,小凤这孩子也想凑热闹,你叫她别胡闹了……” 丁伯超还没有开口,姚淑凤走上一步,含笑道: “公公别替小凤操心,她不会有事的。” 这时丁小凤已经俏生生的走了出去,朝飞云羽士抱拳说道: “你老是老前辈,但我弟弟叫你老哥哥,我自然也叫你老哥哥了,老哥哥方才说,只要有人能够接下你老一招,你老就可以不管白莲教的事,所以我想接你老一招,请老哥哥赐招吧!” 飞云羽士听得不由一怔,说道: “女娃儿,你是小兄弟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丁小凤道:“我叫丁小凤。” 飞云羽士挥挥手道: “女娃儿,你小小年纪,接不下老夫一掌的,稍一不慎,非伤即残,还是回去换一个上来的好。” “不要紧的。” 丁小凤笑道: “就算接不下,我也躲得开的。你老只管发掌好了。” 飞云羽士对丁少秋根本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碍着娇妻帮衬丁少秋说话,不得不敷衍一下,丁少秋的姐姐,和他更没有关系了。 先前要她回去,也仅是随口说说,表示大方而已,丁小凤这一坚持,他就点头道: “好吧,你既然要试试,老夫就让你试试,只是老夫说过,你们之中,只要有人接下老夫一招,老夫就不管白莲教的事,这句话,依然有效。 你如果接不下,任何人上来都可以。” 柳青青披披嘴哼道:“我们这里,接得下你一招的人可多着呢。” 她说得并不算轻,自是有意让飞云羽士听到的了。 飞云羽士目光一抬,呵呵笑道: “你们这几个小娃,口气不小,哈哈,就算称们师父来了,是否能接得下本真人一招,还很难说呢。” 一面朝丁小凤道:“好了,你小心些,老夫要发掌了。” 右手缓缓抬起,他这仅仅抬手之际,站在对面的众人就已感到似有一片无形气压,把周遭的空气压迫得向四外推开,令人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姚淑凤、丁少秋、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等人,不自觉的严神戒备,万一丁小凤真要接不下来,大家立时可以出手,好把她替下来。 丁小凤却毫不在意的站立如故,只是右手已经提起,横在胸前。 飞云羽士炯炯双目盯着丁小凤,看她镇定如恒,毫无半点紧张,心头也不禁暗暗称许,这几个小女娃,纵或年纪还小,倒不失为武林后起之秀,心中想着,抬起的右手,缓缓朝前推出。 这一推虽然缓慢,但刹那之间,宛如风起云涌,一股强大绝伦的潜力,已朝丁小凤身前压了过来。 丁小风也在此时横胸右手,缓缓向右推出。(她手肘横胸,手掌本来竖立在左肩附近,向右推去,就是竖立的左掌向右移动)等到手掌移到胸前之际,就停住了,中指和无名指忽然弯屈,和大拇指相扣,这一扣,立时从她掌心飞出一道劲气,有如无形气墙,把对方涌来的强大压力挡得一挡。 但飞云羽士近百年修为,掌力何等雄厚,丁小凤这一挡,脚下不由自主的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飞云羽士骤睹丁小凤使出来的竟是岷山神尼的“观音神诀”,心头方自一怔,急忙收掌,口中不觉轻咦一声,他收回的手上,食指和中指之间,已夹住了一支极细银针,他晶莹如玉的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接着笑道: “小女娃,原来你是神尼门下,老夫这一掌,果然被你接下了,哈哈,仙子,咱们走吧!” 话声一落,大袖一挥,人已凌空飞起。 凌波仙子娇声道: “秦郎,你走得慢点呢! 人随声起,一下追上飞云羽士,一双人影,快如掣电,瞬息之间,已没入遥空。 原来丁小风使出“观音神诀”,被飞己羽士强大压力震退之时,左手早巳藏着一支银针,及时屈指弹出。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功力和对方差得不成比例,“观音神诀”也只能挡得一挡而已,如果飞云羽士再往前推去,自己绝对无法挡得住,但飞云羽士却藉机收手,分明是看出自己来历,不敢得罪神尼而已! 李玉虹一下迎着丁小凤,高兴的道: “丁姐姐,你果然接下了他一掌,真该恭喜你,一举成名天下闻呢。” 丁小风粉脸微酡,说道: “玉虹妹子,你少笑我了,差点我被他掌力推得摔一跤呢!” 丁南屏自然高兴,小孙子当上华山派掌门人,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如今小孙女也接下飞云羽士秦飞云的一掌,惊退桃花双妖,传出江湖,可是天大的新闻,真是替大行山丁家挣得了莫大的荣誉!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之际,对面白衣五子,眼看桃花双妖认丁少秋做小兄弟在先,再和丁小凤虚晃一掌,藉词飞走,分明不肯助拳,白莲教又何需外人助拳? 为首的白岳子气得脸色通红,怒声道: “师弟,桃花双妖太不够义气了,咱们今晚非把这些人消灭不可!” 另一个白衣道人道:“不错,没有桃花双妖,咱们一样可以把他们消灭。” 为首的白岳子点点头,就朗声道: “丁老施主,飞云羽士和凌波仙子虽然走了,但并不表示咱们之间的梁子也已揭开,贫道师兄五人,平日很少涉足江湖,但咱们同是白莲教门下,数十年来,各大门派和敝教积不相容,甚且赶尽杀绝,咱们师兄弟既属教友,就不得不出来和诸位周旋到底,看看鹿死谁手?好了,贫道要说的已经说完,江湖上一向有胜者为强这句话,就请丁老施主划道吧。” 丁南屏一摆手道: “且慢,老朽也有几句话想说。” 白岳子道:“好,你请说。” 丁南屏道:“五位道兄也许有些误会……” 白岳子截着道:“这不是误会。” 丁南屏道:“道兄总该听老朽把话说完吧?” 白岳子没有作声。 丁南屏续道:“白莲教是佛门一支,这没有错。江湖各大门派也不是排斥白莲教,才和白莲教为敌,而是白莲教之中有些野心份子假白莲教之名,为恶江湖,才引起各门各派的公愤,以老朽看,五位道兄平日既耒涉足江湖,也不像是祸害苍生之人,既然隐迹清修,应该清净无为,至少也应该明辨是非,明哲保身……” 白岳子道:“丁老施主不用说了,贫道方才说过,这不是误会,也不能再以是非作衡量,咱们是白莲教的人,本教现在已届存亡绝续关头,教中弟子自然不能再说明哲保身,各大门派既然要赶尽杀绝,咱们也只好全力以赴,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今晚咱们除了分个生死存亡,已无他途可循,好了,你们只管划下道来,白衣五子接着就是了。” 谢传忠道:“丁老哥,他们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和咱们决一死战,今晚之局,已无可善了,咱们人数较多,这道就让他们划下来好了。” 丁南屏道:“看来也确实如此。” 一面抬目道:“道兄既然认为咱们双方非动手不可,老朽这边人数较众,还是请道兄划道,咱们奉陪就是。” “好。”白岳子沉声答应了一个“好”字,就回过头去,朝他右手一个白衣道人说道: “三师弟,你先出场吧。” 他三师弟,就是方才救人的那一个,只见他躬身一礼道:“小弟遵命。”他笔直走上几步,稽首道:“白石出白石子候教,那一位先下场赐教?” 光凭他方才救人的那份身手,功力之高,已臻上乘,原来还只是他们白衣五子中的老三,那么他们老大,老二的武功,可能还高过他了! 丁南屏还没开口,李玉虹已抢着道:“丁老爷子,方才我让小凤姐姐先出手,这一场该让晚辈出去了吧?” 丁少秋在旁悄声道: “爷爷,对方功力极高,不如让李姑娘先去试试也好。” 丁南屏点头道: “好吧,不过李姑娘可得小心。” 李玉虹欣然道: “晚辈会小心的。” 一手提剑,举步迎了上去,朝白石子略一抱拳道:“道友要如何比法,本姑娘都可奉陪。” 白石子眼看迎着自己走来的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而且口气极狂,心中不觉甚是怒恼,沉哼一声道: “各大门派难道没有人了,叫你一个小女娃来应战,须知刀剑无眼,贫道出手,非死即伤,小姑娘,你退下去换一个大人上来。” 李玉虹粉脸一沉,冷笑道: “道友只不过是白莲教下的一名教友而已,你知道本姑娘是什么身份?” 白石子大笑道: “难不成小姑娘还是一派掌门人?” “不错。”李玉虹道:“本姑娘正是花字门的门主李玉虹,花字门虽然不在各大门派之内,但在江湖上也总算得是一个门派,白莲教不是也不在各大门派之内的一个教派吗?花字门和白莲教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一个维护江湖正义,一个为恶江湖……” 白石子本来一张清瘦有神的脸上,不觉微观怒容,大笑一声道: “江湖上鸡鸣狗盗之徒,妄立的门派何止千百,你既然以一门之主自许,贫道就试试你的功力如何?” 说话之时,挥手一掌迎面劈来。他果然功力深厚,这一掌虽是随手而发,但一团劲气随着掌势,就像扇面般展开,席卷撞来。 李玉虹早就注意着他,对方话声出口,她已经身形轻旋,正好从掌风边缘旋出,一下旋到了白石子的右后方,这一式身法,使的正是避剑身法。 (她勤练飞星掌之时,也是丁少秋传姬青萍等三位姑娘五招剑法之时,当时为了对付姬七姑,各自日夜勤练,她没有时间练习崆峒九剑,只练会了避剑身法) 李玉虹岂是省油的灯,你在说话之时,乘人不备,就发掌袭来,本姑娘自然非还你一记不可,她身形堪堪旋出,右手食中二指一骈,凌空朝白石子肩后点去,指风出去,才冷然道: “你也接本姑娘一指!” 要知“避剑身法”乃是玄门绝世之艺,迅捷无情,白石子一掌劈出,才发现站在对面的李玉虹,业已不知去向,心头不由猛吃一惊。 就在此时,听到李玉虹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同时一缕尖锐的指风也已袭到肩后不过数寸,一时之间,慌忙右肩一侧,身子朝前窜出两步,才算避让开去。 李玉虹微笑道: “道友不用惊慌,本姑娘只是试试你的,真要伤你,还会先提醒你吗?” 她明明先发指,后说话,如今却说先提醒过他。 白石子举止慌张,虽然避过指风,但在双方众人面前,自己总是输了一着,李玉虹这话说得尖刻无比,这比掴他一个耳光,还要使他难堪,一时气得胀红了脸,怒笑道:“小丫头,道爷要休知道厉害。”锵的一声掣出剑来。 他这声“小丫头”,也把李玉虹激怒了,不由脸色一绷,挑着柳眉,迅速撤出剑来,叱道: “好个妖道,你居然敢出口伤人,你们残杀通济大师、天宁道长,又毁尸灭迹,罪恶昭彰,本姑娘今晚先拿你开刀,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我让你逃出剑下,就不算是花字门主了。” 白石子那还答话,心中阴笑一声,长剑抡动,锵然剑鸣,一下发出三道剑光,宛如电卷风飘,急袭而来! 李玉虹长剑起处,丝毫不慢,同时洒出一片剑光,迎击过去。这一剑姑娘家动了真火,剑上少说含蕴了八成力道。 这是一记硬打的招式,照说剑走青,刀走黑,剑是以轻灵为主,攻敌不忘避敌,极少硬打硬砸的,但双方在气头上,就会忘了剑法上的大忌。 这在白石子来说,他练剑数十年,自思决不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眼看李玉虹挥剑迎击,还沾沾自喜呢! 双方剑势一来一迎,何等快速,但听“叮”“叮” “叮”三声金铁狂鸣,白石子三道剑光,先后击上李玉虹划出来的一片剑光之上,双方的剑光倏然隐灭,两人同时感到对方剑势强劲,震得执剑右腕隐隐发麻,身不由己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李玉虹心中暗道:“这妖道功力果然深厚,自己用上八成力道,才和他打成平手!” 但白石子的感受,却是十分骇异,心想:“这丫头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那来如此深厚的内力?这一剑上自己差不多用上七八成力道,只不过和她平分秋色,难怪她会有这么狂了。”经过这一招硬拼,轻敌之念,立即收起,口中沉笑一声道: “你再接贫道几剑试试!” 人随声上,长剑再举,一连八剑,剑势绵绵,连续使出,刹那之间,剑光如银蛇乱闪,从四面八方,风起云涌般攻来。 李玉虹不甘示弱,立还颜色;把一支剑起舞如飞,以攻还攻,但她这回不再和对方力拼,同时施展“避剑身法”,忽左忽右,进如逆水游鱼,闪若穿花蝴蝶,乘隙进招,一击即退,剑光人影,飘忽无常,使人不可捉摸。 白石子八剑之后,又是八剑,攻势凌厉,丝毫不懈,但就是劳而无功,原以为自己练剑数十年,对方决对难应付,怎知二十几招过去,依然连人家一点衣角都没沾上,有时明明可以刺中,却只是毫厘之差,从她身边擦过。 最使白石子感到恼人的,是自己一剑落空之际,对方的剑却往往乘虚而人,反而逼得自己非躲闪不可。 这对白石子来说,当真成了明沟里翻船,数十年也从未有过之事,白衣五子,一向自视甚高,虽然很少出山,但在他们眼中,武林成名人物,都不过尔尔,此次应邀出山,要对付的仅是武功门丁南屏一家,以及一群护花门和花字门的丫头,还不手到擒来,易如反掌,如今凭他白衣五子的老三,居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了,岂不有损白衣五子的威名? 这一阵工夫,两人已经打出三四十招,白石子剑光愈来愈急,也愈来愈厉,但依然毫无进展,还是时常被对方乘虚而人的剑光逼退,他根本想不通对方怎么可能从自己绵密的剑光中能够乘隙进招,对方的剑光究竟从何而来? 心头不仅怒恼,也非常焦急,自己找不出对方破绽,但对方不时乘虚而入,自然是自己的剑法有了破绽,长此下去,自己只要稍一疏忽,就可能会败在她剑卞,此女不除,日后总是祸患! 他早巳动了杀机,暗暗留心,看准对方长剑,叮的一声,一下撞开李玉虹剑势,右足使然跨上半步,左手闪电朝前推出,口中狞笑道: “小丫头,去吧!” 他左手蓄势已久,这一掌推出,掌心冒着丝丝黑气,他使的乃是“黑死掌”,与“阴极掌”’同属旁门中极厉害的阴功。 李玉虹一剑被对方荡开,也是猛吃一惊,赶紧双肩一晃,向右闪出,左手不自觉的向左挥出,无意之中使出“飞星掌”来,十七八缕劲气,一下袭上白石子左边半个身躯。 这一下双方都快,李玉虹“飞星掌”袭上白石子的同时,白石子的“黑死掌”也袭上李玉虹右首半边身躯,白石子拍出左掌,顿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李玉虹挥出左掌,人却跟着一个筋斗扑倒地上。 这下看得双方的人都大惊失色,急忙飞闪出去,各自把人抢救回去。 李玉虹这边,最先抢出去的是姬青萍和池秋凤、柳青青三人,姬青萍抱起李玉虹,池秋凤和柳青青一左一右护卫着退下。 姚淑凤、祝秋云、易天心、艾大娘等人都立即围了上来。姚淑凤道:“李姑娘怎么了? 伤在那里?” 话刚出口,瞥见李玉虹躺在姬青萍怀里,双目紧闭,一张春花般的脸上此刻业已笼上了一层黑气,连呼吸都已十分微弱,心头不觉一沉,急忙回头道: “公公,她是不是中了妖道的什么毒掌?” 柳青青双目通红,说道: “我去杀了那个妖道。” 艾大娘慌忙一把拉住,说道: “青儿,你冷静一点,这时候救人要紧。” 丁南屏搔搔头皮,说道: “白莲教人练的多半是旁门阴功,不可能会是毒掌……” 祝秋云道:“对了,少秋,你练的是乾阳真气,快替李姑娘运气试试,是否能把阴气驱散?” 池秋凤急忙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布袋,探手取出一颗蜡丸,用手捏碎,里面是核桃大一颗金箔为衣的药丸,说道: “这是九九丹,功能疗伤,快给二姐服了。” 她来不及多说,就用口咬碎了,塞入李玉虹的嘴中。 (九九丹是李玉虹和她结为姐妹之后,还给她的,说:这原是令师之物,你收着吧,池秋风原是不肯收,拗不过二姐才放在革囊里的。) 这时丁少秋已盘膝坐下,姬青萍和柳青青两人扶着李玉虹坐好,丁少秋就默默运起“乾天真气”,伸出右掌,轻轻按上她后心“灵台穴”,把真气缓缓输入。 就在此时,突听白岳子厉喝一声:“这些人统统该死,二师弟、四师弟、五师弟、咱们冲上去,替三师弟报仇!” 四个白衣道人连同无垢,仗剑杀奔过来! 原来他们把白石子抢救回去,发现似是被人制住穴道,三师兄白云于急忙挥手在他肩、肋、腰际三处,连拍了三掌。 这原是解穴手法,在白云子来说,自是十分熟练、那知他三掌拍下,白石子忽然口中“呃”了一声,一道血箭从口中直喷出来。 白云子不由得一呆,望着白石子嗔道:“三师弟好像伤得很重?” 白岳子道:“我来看看。” 他拿起白石子手腕,用手指在脉门上搭了一会,攒眉道:“这是什么掌伤的,怎会连经穴都全遭闭塞了?” 话声一落,立即伸出右手,按在白石子“百会穴”上,微微吸了口气,把本身内力,缓缓输入。 那知他不输气还好,这一把真气输入,耳中顿时隐隐听到一阵轻微的震裂之声,白石子忽然大叫一声,七孔都流出血来,人也随着倒了下去,立时气绝! 要知“飞星掌”乃是把掌力化作无数缕劲气,击中人身,分别攻人经穴,经脉之中已经充塞了外来的劲气,才把经穴封死的,无巧不巧李玉虹得金钵禅师指点,练的也是旁门阴劲,(原属白莲教的阴功)和白石子练的极为近似,所以白岳子从脉象上搭不出来,还以为是白石子的本身真气。他以真力输入白石子体内,原以为只要打通被闭塞的经穴,伤势就可好转。(一般疗伤,就是先打通脉路)但白石子经脉中已经被外来的劲气所克塞,可说伤在经穴,如今再注入一般强有力的真气,受伤的经穴如何还受得了,因此他真气下注,经穴也随着被震裂了。 (先前无垢也被李玉虹飞星掌制住穴道,但李玉虹为他解穴之时,已把飞星掌的劲气收了回去,所以可以无惹,这就是所谓独门解穴手法了) 白岳子眼看三师弟惨死,心头怒不可遏,一时双目尽赤,一手撤出长剑,喝道: “大家跟我上去,今晚不把他们这些人剑剑诛绝,誓不为人。” 白衣四子和无垢仗剑冲来,丁少秋正在替李玉虹运气疗伤。 丁南屏道:“你们只管在此守护,不用管他们。” 姚淑凤低声道: “公公,这五人武功极高,还是由媳妇去对付他们的好。” 一面叫道: “小凤,你跟娘出去。” 这时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何香云、易天心、艾大组、任香雪、谢香玉等人纷纷迎了出去。 姚淑凤走到丈夫身边,低声道: “夫君是此行领队,对方不过五人,还是由贱妾来吧。” 丁伯超心知妻子是眠山神尼收为记名弟子,剑术高过自己甚多,她说自己是此行领队,不过是顾及自己颜面之词,这就点头道: “好吧,你可得小心!” 姚淑凤朝他笑了笑道: “放心,贱妾不会败给这些妖道的。”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对方五人已经奔近。姚淑凤唰的一声掣剑在手,首先迎着对方大师兄白岳子,她身后押阵的是丈夫丁伯超和女儿小风。 丁仲谋迎着白衣五子二师兄白云子,替他押阵的妻子何香云。 丁季友迎着对方老四白壶子,替他押阵的是妻子祝秋香。 易天心迎着对方老五白登子,替她押阵的是花字门四卫。(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前卫刘宝香、后卫沈雪娟) 另外则是任香雪和谢香玉两人迎着无垢和尚。艾大娘和池秋凤两人跟了出来,已经没有对手了。 再说丁少秋运起“乾天真气”,缓缓输入李玉虹体内,循任督二脉,运行一周,李玉虹体内所中阴毒,好像天阴霾,经阳光照射,立即一消而空,脸上一层黑气随即消失,何况他还服了一粒“九九丹”,大补真元,自然很快就恢复了,她春花般的脸色,而且还更显得珠般晶莹,玉般湿润! 体内阴气一去,人也立时醒了过来,双目乍睁,口中咦道:“是大哥在给我疗伤吗?” 丁少秋道:“你快别说话,我助你真气再运行一转。” 李玉虹道:“大哥,我已经好了。” 姬青萍道:“二姐,你快不要说话咯。” 李玉虹只好阖上双目,把本身真气和大哥输入的真气会合,缓缓运行一转。 她不知道金钵禅师教她练的乃是旁门阴功,此时服下“九九丹”,再经丁少秋“乾天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两转,正好阴阳调和,水火相济,再有“九九丹”药物之助,不但把旁门阴邪之气敛去,而且在无形之中功力又增进了不少。只觉全身充满阳和之气,精神也特别感到活泼,这就娇声道: “大哥,我真的完全好了,不用再运气了。” 一下站了起来。 姬青萍、柳青青本来坐在她两边,扶着她身子,这时也跟着迅速一跃而起。 柳青青道:“大哥、二姐,对面四个白莲教妖道正在动手呢,我们快上去瞧瞧。” 丁少秋道:“五妹,人家正在动手,你就不能上去出手,知道吗?” 柳青青道:“大哥把我当作小孩,这道理我也不懂?” 姚淑凤仗剑迎住白岳子,这时白岳子因三师弟是死在李玉虹手下的,看到迎着自己来的也是一个女子,心头怒极,口中大喝一声:“你们这些婆娘都该死。” 长剑发如匹练,随着奔来的人,朝姚淑凤当面劈来。 姚淑凤涵养再好,也被他激怒了,柳眉一挑,叱道: “好个妖道,亏你还是白衣五子之首,行走江湖,连起码的礼数也不懂吗?” 身形倏然向左偏飞,右手长剑顺势斜挥出去。她挥出去虽然只有一剑;但却划起了一排剑影,一支支利剑,密集飞洒而出! 白岳子毕生练剑,却从未见过这等奇幻剑势,心头一怔,暗道: “这妇人年纪不大,这手剑法,却使得奇幻莫测,自己可得小心!” 他虽已七十以上,但从他出生,神尼早已未在江湖走动,是以连姚淑风使的“千手千眼陀罗尼神剑”,都认不出来,但他总是使剑的高手,发现姚淑风剑势奇幻,立时收起轻敌之念,身形急向左闪,长剑抡处,一连刺出三剑。 他方才第一剑随人奔来笔直劈出,只是随手而发,气势壮阔,这回有了戒心,刺出的三剑,剑势就含蕴不尽,流芒闪动,宛如点点利簇,参差刺到。 姚淑凤哼了一声,玉腕摇处,一排排剑影,参差不齐,像是从她身边缭绕飞出,令人更是不可捉摸! 白岳子想不到一个妇道人家剑法竟有如此高明,七八招过去,不但无法逼进一步,甚至连人家剑路也看不清。 心头越战越惊,本来以为凭自己师兄弟五人,足可把这一拨各大门派的人在此地予以解决,如今看来,对方果然大有能人,今晚一战,自己师兄弟能不能全身而退,也很难说呢! 想以这里,出剑更见谨慎,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且等摸清楚对方剑法路数再说。这一来,他果然立时易攻为守,步步为营,三招之中几乎有两招是守势,藉以观察姚淑凤的剑法路子。 但姚淑风使的乃是“千手千眼陀罗尼剑法”,为佛门降魔剑法,剑势奇幻莫测,岂是凭你白岳子所能看得清的? 白岳子虽转守势,姚淑凤尽管好像占得了先机,但也无法攻得进去。这是因为姚淑凤总究限于体力,内功不及白岳子深厚,双方各有所长,暂时可以扯平。 第二对,是丁仲谋迎战白云子,白云子是白衣五子的老二,一手剑法和白岳子差不多,阻损毒辣,剑上功夫也极为精深,但丁仲谋是南离门的弟子,使出来的是“离火剑法”,剑势出手,剑上布满了“南离真气”,剑光流动,炎气逼人,正是旁门阴功的克星,白云子心头又气又怒,长剑连展,一派俱是进攻格式。 双方各展神通,可说势均力敌。 两人这一战,但见剑光四处流动,愈使愈快,两条人影在游走之中,渐渐模糊,观战的人,一时之间很难分得情敌我人影。 第三对是丁季友和白壶子,情形也差不多,丁季友练的是“北海屠龙剑法”,大开大阖,剑势壮阔,白壶子也毫不逊色,洒出来的点点剑芒,只是在丁季友左右前后乱飞,大有伺机乘隙而人的企图,但双方还是铢两悉称,至少在开始的一二十招之内如此。 第四对是易天心和白登子,易天心虽然只是花字门一名总监,但她成名多年,试想以剑法驰誉江湖,自视甚高的逢天游,还屈居副总监,在她之下,就可想见她不是等闲人物了! 此刻白登子仗剑奔来,易天心迎了上去,两人更不打话,双剑齐举,就动上了手。 白登子接连劈出三剑,易天心不避不闪,以攻还攻,也抢攻了三剑,双方看似平手,但白登子已感觉到有些不对! 要知白衣五子虽是师兄弟,但年龄都差不多,一身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间,剑上的造诣,也都不相上下,白登子练剑数十年,一剑出手,剑势之强,极不会比四位师兄稍逊。 照说对方接下自己一剑,至少也总该被震得后退出一步,但对方以攻还攻,和自己长剑硬打硬接,还攻了三剑,不但末被自己剑上真力震退,自己含蕴剑上力道,竟然像在无形之中消失了一般! 这教白登子如何不惊?心中暗道:“这婆娘使的会是什么剑法?”心念一动,口中大喝一声,奋力一剑,直刺过去。 这一剑他要试试易天心究竟把自己剑上的力道如何卸去的?因此几乎使出九成功力。 易天心同样不肯示弱,右腕一翻,剑使“拨草寻蛇“,长剑一偏,用剑脊拍向刺来的长剑,拍的一声,荡开白登子剑势,雪亮的剑尖点向白登子心窝。 白登子这一剑原是试探性质,很快就收了回去,左脚向侧跨出一步,身向右侧,让过剑势,心中止不住暗暗惊凛! 刚才对方荡开自己长剑,双剑交击之际,对方剑上,好像含蕴着一股极为阴柔之气,这一瞬间,自己剑上真力,好像无从发挥,但这种感觉,一下就过去了,若是换一个人,绝不容易发现。 自己这一门,练的是玄阴真气,难不成对方练的也会是什么阴功不成?心念转动,抖手发剑。这回他已经试易天心的路数,就放手施为,剑势乍展,但见剑光如银蛇乱闪,银雨缤纷,洒洒不绝! 易天心同样展开剑法,依然一路以攻还攻,以快打快,和对方全力抡攻。 一个平日一向认为只要白衣五子联手,武林中无人能撄其锋,自然不能输给一个婆娘。 一个当着这许多人,也要争一口气,除了这次有机会出手,以后未必有出手的机会,自然也不能败给白登子。 两人这一战,可说各尽全力,十分激烈。 第五对是艾大娘和无垢和尚。 艾大娘出身峨嵋,一手“乱披风剑法”,使得极为精纯,把一柄长剑舞得像风吹柳条,千丝万缕,凌空翻飞,看去乱如麻,不成章法,实则虚实互生,精妙之处,全在令人不可捉摸。 无垢和尚使的是一柄戒刀,你别以为他被李玉虹一记“飞星掌”就制住穴道。那就把他看扁了,要知无垢和尚乃是金钵禅师门下二弟子,(大弟子朱天寿)一身功力,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十名之内,他会被人家一招制住,当真阴沟里翻船,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这回他仗刀奔来,心头就有着无比杀机,早就存下了遇上一个杀一个决心,出手自然全力以赴,每一招都挟着浓重杀气,刀光耀目,凌厉已极! 若非艾大娘一手“乱披风剑法”东一剑、西一剑,出没无常,不可捉摸,早就败在他刀下了。现在艾大娘所凭持的只是剑法轻灵,和她练剑数十年的经验,才勉强支撑下来。 无垢和尚一连劈出了九刀,依然未能得手,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厚背戒刀,向空连劈两刀,第三刀口中发出“啊”声,一道刀光化作寻丈银虹,有如匹练横空,朝艾大娘激射飞卷而来,森寒刀风,凌厉无匹,这一刀声势之盛,就可以看出他一身功力有如何的深厚了。 艾大娘睹状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两步,长剑疾举,凝神以待! 池秋凤也看出对方这一招,艾大娘只怕未必能接得下来,急忙闪身而出,叫道: 伯母,还是由侄女来接他一招吧!” 说话之时,长剑也同时举起! 就在她说话之时,陡听无垢和尚大叫一声,一道激射而出的匹练,中途陡然断折,耀目银光倏然隐没,森寒逼人的刀风,也在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这下自是大出艾大娘的意外,急忙定睛看去,只见无垢和尚业已扑倒地,一动不动,地上还有一滩鲜血,敢情是从口里喷出来的,一把厚背钢刀也丢出三数尺外,看情形似乎已经死去,心头不禁大为惊异,忍不住道: “这是什么人把他杀死的呢?” 池秋凤道:“这种人死有余辜,大概是遭到天谴吧。” 无垢一身武功,远在艾大娘之上,何以会突然死去的呢?原来他被李玉虹“飞星掌”制住经脉,后来虽经李玉虹给他解开穴道,但“飞星掌”乃极厉害的旁门掌功,并不是点穴手法,点穴手法,目的只在点穴,别无副作用。 “飞星掌”原来掌中夹杂暗器,藉掌力送出,李玉虹在无意之间领悟了老道长的话,以真气代替暗器,掌势出手,就有十几缕真气随着掌势射出去。 (一般掌力,拍出去的是一道掌风,飞星掌就是把一道掌风练成无数缕真气,其理则一)制住穴道的是十几缕真气,但飞星掌的目的,并不是制住敌人穴道,它的终极目标,就是这十几缕真气像飞星一般,穿人经穴,破坏敌人经络(也就是破你气功)。 无垢和尚虽经李玉虹解开穴道,但主要经络业已遭到严重损伤,(被掌力摧毁)这一点,李玉虹不知道,无垢也不知道。只有金钵禅师知道飞星掌的特性,才要李玉虹对付姬七姑,破她阴极真气。 这回他持刀上阵,和艾大娘动手,在这一刀上,他提聚十成功力,悉数连集到戒刀之上,这一提聚功力,原先已经伤得不轻的经络,如何还能承受得起,真气一经鼓动,几条主要经络立时爆裂,才会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而死。 闲言表过,却说艾大娘和池秋风退下来的时候,也正是丁少秋替李玉虹运气完毕,柳青青道:“娘,你把那贼秃解决了?” 艾大娘含笑道: “说来也真险,这贼秃刀法厉害,娘已经有些接应不暇,不知怎的,他大叫一声,扑到地上死了。” 李玉虹道:“一定有人暗中助伯母一臂之力了。” 艾大娘道:“这也不像,他口喷鲜血,好像是重伤致死的,并非伤在暗器之下,好像是内家掌力震伤的,但又没有人欺近身去发掌,当真使人想不通……” 柳青青道:“大哥、二姐、三姐、四姐,我们快过去看看。有没有我们出手的机会,也让我们过过瘾呢,” 这时战况已经有了极大变化,和丁仲谋动手的白云子因对方“南离真气”始终威胁着自己阴功,心头渐感不耐,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抡处,扬手一掌拍了过来,只见他掌心微凹,扬手之处,冒出丝丝黑气,和方才白石子的掌功,完全相同——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七章 丁仲谋不识得“黑死掌”,但对方发掌击来,自己岂会惧你?同样嘿了一声,左手一抬,伸出一只色呈暗红的手掌,迎着对方掌势推出。 白云子虽已发现对方练的是离火门的功夫,是旁门阴功的克星,但他自恃功力深厚,并不在意,怎知丁仲谋练成了南离门最上乘的火功“铄金掌”,这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等到双掌乍接,“黑死掌”经火气一逼,悉数消失,一阵炽热无比的无形焰火,透体而过,但觉心头一寒,就无声无息的往后倒去,一个人登时变成了灰烬,经掌风吹过,四散卷飞,活生生的一个白云子,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和丁季友动手的白壶子,差不多也在同一时候,使出了“黑死掌”。 丁季友岂会让他发掌,不加还击?于是北海“玄冰掌”也出手了,一道奇寒澈骨比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十、百倍的掌风,迎着白壶子卷撞过去。 白壶子先前虽已发现丁季友剑上不时发出阴寒之气,还当对方练的是旁门阴功而已。 如论旁门阴功,自以“阴极掌”、“黑死掌”为第一,谅你强煞也胜不过自己,他怎知丁季友练的竟是北海“玄冰掌”,等到发觉对方掌风有异,已经迟了,再待后跃,周身血脉已经冻僵,丝毫动弹不得,“玄冰掌”寒风拂体,一个人早已化作冰人,僵硬如石,屹立不动。 白云子和白壶子一身功力不可谓不高,只是他们遇上了武林南北双极的门人,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铄金掌”和“玄冰掌”会同时在武功门的丁家兄弟手上使出来。 和姚淑凤动手的白岳子,激战之中,骤睹两个师弟同时被丁氏兄弟不知用什么武功所害,心头悲怒交进,目皆欲裂,大喝一声:“你们统通该死!” 左掌骤发,一记“黑死掌”猛向姚淑凤劈面击出。 此时也正好是丁少秋和几位姑娘一同走出。 丁少秋大声叫道: “大伯母,小心……” 心头一急,话声出口,人已一晃到了姚淑凤身边。 姚淑凤伸手一拦,柔声笑道: “少秋,不要紧,他已经被我制住了。” 原来她在白岳子左手抬起之时,已经打出三支“度厄神针”,一下制住了他三处穴道。 接着回头朝丈夫说道: “你去叫易女侠他们也可以住手吧。” 丁伯超颔颔首,走上两步,大声道: “易女侠,你叫他该住手了。” 易天心和白登子激战未休,闻言唰唰两剑,把对方通退一步,然后长剑一收,冷声喝道: “你听到了,还不住手?” 白登子急忙收剑,回头瞧去,大师兄神情木然的站在那里,心头一惊,赶忙掠了过去,说道: “你们把大师兄怎么了?” 姚淑凤纤纤玉手一抬一拂,已从白岳子身上起下三支银针,冷然道: “凭你们白衣五子这点能耐,要和各大门派作对,还差得远哩,你们去吧!” 白岳子一脸狞厉之色,突然嗔目大喝,左手一记“黑死掌”,猛向正在说话的姚淑凤当胸击来。 丁少秋就站在大伯母身边,看得双眉一挑,口中喝了声:“该死的东西。” 长剑倏然出手,寒光一闪,已把白岳子一只左手,齐肘削断。 两人出手都快逾闪电,白岳子脸如巽血,仰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突然回首道:“五师弟,你速回白登山去,庶可保全咱们白衣一脉……” 白登子一怔道:“大师兄……”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白岳子右手倏举,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 白登子大吃一惊,急叫道: “大……师兄……”正待扑去! “扑。”白岳子一掌击碎天灵,住后倒下。 白登子忍不住泪如雨下,单膝一屈,跪倒白岳子身边,说道: “大师兄,你这是何苦?” 站起身,把四师兄白壶子和无垢和尚的遗体抱了过来,(白云子身中丁仲谋“金铄掌”,整个人化为灰烬,已无尸体)掘了一个坑,把三人理了,才暗暗咬牙的离去。 谢传忠看着白登子后影,说道: “下次如果再有白莲教祸乱,就是此人门下无疑。” 丁南屏道:“也许他回转白登山,从此痛改前非,也说不定。” 谢传忠点点头道: “能够如此就好。” 丁南屏看看天色,已是四更光景,这就说道: “现在已经四更天了,大家坐下来歇一会吧,天都快亮了呢。” 大家都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围着坐下,稍事休息,过没多久,东方渐渐吐露鱼白,不久就天色大亮。 这时正有一条人影沿着山径,奔行而来。 花字门前卫刘宝香手下两名女弟子迎了上去,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还不站住?” 来人穿的青布短衫,年约三十来岁,闻言赶忙站住,抱抱拳道:“在下丐帮南昌分舵名下王飞,奉白舵主之命,来给丁老爷子送信的。” 两名花字门女弟子还了一礼,说道: “你跟我们来。” 领着青衣汉子一直朝丁南屏走来。 丁伯超问道: “什么事?” 一名花字门女弟子道:“回丁总镖头,这位是丐帮南昌分舵名下,奉白舵主之命来跟丁老爷子送信的。” 丁伯超含笑点点道:“好吧,两位姑娘请吧!” 两名花字门女弟子躬身退去。 丁伯超抱拳问道:“白舵主有什么消息吗?” 丁南屏道:“大概几拨人马有消息了。”他和谢传忠并肩走来。 青衣汉子慌忙拱拱手道: “在下王飞,见过丁老爷子、谢老镖头,舵主命在下赶来报讯,就是第二拨和第三拔人现在已在九仙阳会合,希望老爷子这一拔也进去会合。” 丁南屏颔首道:“如此就好,多谢王庄主了。” 王飞抱拳道:“不敢,在下告辞了。”转身奔行而去。 谢传忠道:“丁老哥,此处离九仙阳少说也有两天路程,事不宜迟,咱们用过早点,就得上路了。” 一行人匆匆用过干粮,就立即上路,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赶到九仙阳,老远就看到丐帮代主苍鹰白仰高率着两名弟子在山麓间等候,丁南屏、谢传忠急忙当先迎了上去。 苍鹰白仰高看到众人,含笑迎着,抱拳道:“兄弟预计丁老爷子一行,这时也该来了,所以在这恭候。” “白舵主好说。”丁南屏也抱抱拳,问道: “会长他们人呢?” 白仰高道:“他们都在九仙观落脚,离这里还有两里来路,兄弟给诸位带路,到了九仙观再歇息吧!” 当下就由他领路,朝北首一条山径走去。两里路并不远。但翻山越岭,走在丛山之间,也颇费时间,不多一会,但见群山环抱中,展露出一片盆地,修篁万竿,中间起了一座道观,看去大概有两三进,不下一二十间屋字。 现在一行人已经到了,两扇大门上方正中间竖立着一方红底金字的匾额“九仙观”三个大字。 白仰高领着众人进入大门,一面回头道: “这里观主和兄弟极熟,所以把第二进全拨给咱们使用,会长他们全在第二进大殿上。” 进入第二进大天井,采荠叟、洞庭钓叟、松阳子、仲子和、万天声等人全迎了出来。 采荠叟含笑道: “丁老哥、谢老哥诸位路上辛苦了。” 丁南屏连连拱拱手道: “诸位老哥久候了,咱们在凋港耽搁了一个晚上……” 松阳子道:“师弟,是不是中了贼人埋伏?” 丁南屏道:“说来话长……” 采荠叟道:“大家到这里坐下来再说。” 大家登上大殿,丐帮弟子已经搬来十几条长凳,白仰高招呼大家落坐,又有几名弟子倒上茶来。 丁南屏就把在凋港发生的事详细说了。接着仲子和、松阳子也各把第二拨第三拔人遇上的事故,各自述说一遍。 丁南屏愕然道: “由此看来,这件事果然全由金钵禅师在幕后操纵了,唉!难怪当日要把天南庄的铁卫土全数放走,实则由他暗中命徒弟收罗了去,也只有他知道咱们的实力,才捏造少林有变,好让咱们分拔上路,他可以各个击破,唉,这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脸慈悲,像个有道高僧,竟是如此鬼蜮居心!” 李铁崖怒声道: “由此可见白莲教余孽,没有一个好东西。” 谢传忠迟疑的道: “那么现在咱们要不要去少林寺呢?” 采荠叟道:“现在金钵禅师尚未露面,咱们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不知少林寺有没有事,不过据老朽推想,以金钵禅师所约的帮手,如果没有咱们三处搏哉,确实可以威胁少林寺,目前他实力大损,对少林寺已不构成威胁,咱们去不去少林,也已并不重要,但对咱们却有着极大的威胁……” 万天声道: “会长的意思是……” 采荠叟道:“天南庄一百二三十名铁卫武士,只损失了一部分,还有百来名之多,金钵禅师是姬七姑的师兄,武功之高,只在姬七姑之上,不在姬七姑之下,咱们大伙在一起,当然不怕他什么,但咱们总有分散的时候,他可以慢慢的等,再个别解决,不出半年,就可以把咱们这些人一一解决,那时再以他现有的人力,已足够把各大门派逐个击破……” 李铁崖道:“会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最好能够把老贼秃找出来,才可消除后患。” 洞庭钓叟道:“所以老朽的意思,不如仍然赶去少林寺,这一路上,金钵禅师可能还有什么花样,他已把咱们视作眼中钉,决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咱们不去找他,他也会和咱们孤注一掷。” 李瘦石道:“这确实也有可能,如果他武功真的还在姬七姑之上,就会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自然要尽快解决咱们不可,不可能隐匿一些时候的,再说咱们如果没遇上他,少林寺也不会白去,至少可以告诉他们白莲教这次的阴谋,和通济大师和天宁子遇害之事,好让少林寺有个准备,当然也希望少林、武当两派,参加咱们的行动,俾使整个武林,一起搜索,金钵禅师和他几个徒弟,就无所遁形了。” 姜长贵走进来道:“会长、诸位掌门人,晚餐已经开在膳堂里了,大家请去用膳了。” 晚餐之后,姜长贵早巳分配好了众人的住处,男的住右首两排八间云房,女将们住左首两排云房,丐帮三十名弟子则住在大殿前面两侧厢房。 一晚过去,第二天早晨大家用过早餐,又在大殿上集会,决定了两件事情,一是依原定计划,赶赴少林寺,午餐后出发,二是把三拨人合并,大家一起上路。 三拨人虽然合在一起,但也分配了各人的任务,丐帮长老姜长贵担任食宿,柁主白仰高担任各地消息的联络工作,花字门四卫担任警戒工作,丁伯超、丁仲谋、丁季友、丁少秋、白仰高五人率丐帮弟子八人为先锋。 大家计议妥当,午餐之后,先锋队先行出发,大队人马也跟着出发。 这大队人马别说都是江湖知名人物,光是许多老头和几十名衣衫褴褛的花子,和几十个花不溜丢的姑娘走在一起,就已经使人觉得惊奇的了。 江湖上人,看到这份阵仗,也大感惊异,尤其有些地方上的人物,听到消息,都会赶来接纳,甚至张筵以待,表示自己和这些顶尖人物都有交情,藉以抬高他的身份。 东海采荠叟本来不想和这些人周旋,但丐帮帮主李铁崖说得好:“少林寺大概已不需咱们进去支援了,但咱们依然赶赴少林寺,目的就是要把金钵禅师引出来,万一他隐匿不出,准备等咱们分开之后个别击破,天下之大,咱们很难找得他的。这回,咱们一行人目标浩大,沿途有这些人送往迎来,他们不是一方.土著,便是这一带的知名人物,他们慕名前来,咱们只要稍加辞色,他们就引以为毕生之荣,那么只要这一带发现贼党踪迹,他们就会赶来报信。而且江湖上消息传递最快,咱们这一行动,也正要他们传递出去,江湖各大门派,业已展开联合行动,搜索白莲教余孽金钵禅师,只要消息传开,各地都知道了,金钵禅师就隐匿不了了。” 东海采荠叟听他这么一说,连连点头道: “李帮主卓见极是,这确是最好的坚壁清野之法,也是最好的攻心战术了。” 这就样,一路所经之处,各路英雄,莫不纷纷赶来巴结,采荠叟以江南武林联合会会长的身份,历数白莲教为祸武林的事实,和金钵禅师伪装正义,除去姬七姑,及以围攻少林寺为名,设计杀害少林通济大师和武当天宁子,以及对自己等三拨人分别展开攻击,企图各个击破的阴谋,一一公诸于世。 这一来,江湖上果然迅快的传播开去,整个江湖武林,都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痛斥白莲教余孽,也把金钵禅师的相貌,绘声绘影的传了开去,只要金钵禅师所到之处,就会有人认得出来。 这天早晨,他们从汝南(河南县名)出发,中午在唐桥打尖,丁伯超兄弟三人和丁少秋、白仰高等人先行,(其余的人还没动手)出村不过里许光景,就看到远处路中间站立着一个黄衣老僧。 这老僧白发披肩,白髯过腹,善眉善目,脸色红润,双目微垂,右手横胸,拨着串黑黝黝的念珠,他赫然正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目光看得较远,一下认出是金钵禅师,口中咦了一声,叫道: “大伯父小心,前面是金钵禅师!” 丁伯超口中啊了一声,因相距较远,还看不清面貌,一面低声问道: “少秋,你没看错?” 丁少秋道:“小侄不会看错,是他。” 丁仲谋道:“那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白仰高听说前面是金钵禅师,立即转身朝一名丐帮弟子低低嘱咐了两句,要他立即回去通知后面的人尽速赶来。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立即转身飞奔而去。 丁季友目光一阵打量,此处东为双合砦,北面横着一条大江,西北是郾城,正西是郭店,中间这一片横约十二三里,直有七八里的地方,是没有人烟的荒野,只有从唐桥通郾城的一条小路,也人还稀少,如此看来,他是有意选择在这里,和自己一行人动手的了,但他怎会只有一个人的呢?心念转动,就低声道: “此处地势隐僻,他大概想和咱们一决胜负呢!” 丁伯超为人持重,沉吟道: “二弟、三弟,咱们要不要上去?还是等爹他们来了再说?” 丁仲谋道:“他已经看到咱们了,咱们如果不上去,还当怕了他呢。” 丁季友道:“二哥说得不错,他武功再强,也不是生了三头六臂,就要动手,咱们也未必就会输给他。” 白仰高道:“兄弟觉得还是等一等的好,兄弟已要敝帮弟兄赶去报讯,不出顿饭工夫,后面的人就可以赶到。” 丁少秋道:“大伯父,小侄觉得与其待在这里,不如先走上去,反正他也早已看到咱们了,如果他想趁咱们人手不多,对咱们先下手的话,只需一两个飞掠,就可以掠到这里,上去和停在这里,远近都是一样。” 丁伯超道:“好、咱们上去。” 丁少秋又道: “大伯父,待会和他当了面,你老和二叔、爹都不用开口,先由小侄和他答话。” 丁伯超朝二弟、三弟看了一眼,问道: “你们的意思呢?” 丁季友道:“咱们都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少秋曾去过咒钵寺,就由少秋去和他招呼好了,反正爹他们也会很快赶来了。” 当下仍由丁伯超为首,继续朝前行去。 金钵禅师好像并没理会,依然双目微阖,一手拨着念珠,屹立不动。 现在双方渐渐接近,丁伯超走到和他还有三丈光景一就停下步来。 丁少秋立即朝前跨上一步,朝金钵禅师抱抱拳,朗声道:“老禅师请了,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 金钵禅师双目徐徐睁开,微笑的点头道: “你们来了,老僧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丁少秋道:“老禅师在此守候,不知有什么见教?” 金钵禅师深沉一笑道: “你不是已经有人报讯去了吗? 不如等大家到齐了再说不迟。” 丁少秋看他如此说了,只得点点头道: “好吧。” 话声堪堪出口,突觉几缕急劲如针的阴寒之气激射如电,一下袭上自己“膻中”、“中庭”、“鸩尾”、及左右“将台”、“期门”七处穴道,立时感到这七点阴气,攻入穴道,竟然凝结如珠,奇寒澈骨,坚如金铁,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心头也不禁猛吃一惊,举目看去,金钵禅师已经微微阖目,脸含蔼然慈笑,手拨念珠,作入定状,心头暗暗怒恼忖道:“好个老贼秃,果然慈悲外貌,蛇蝎居心,方才差幸自己挡在大伯父前面,否则,大伯父就遭他暗算了。” 一面急忙暗暗运起“乾天真气”,把侵人体内的阴气化去。一面以“传音入密”和爹说道: “爹,这老贼秃方才乘说话之际,暗暗以阴气袭击孩儿身前七处大穴,他练的阴气,凝结如珠,不但奇寒无比,而且坚如金铁,防不胜防,爹赶快告诉大伯父、二伯父待会爷爷来了,务必注意,唉,其实他暗中弹指,根本看也看不到,无法可以防范……” 丁季友听说儿子中了暗算,心头一急,急忙以“传音入密”问道: “你不要紧吧?” 丁少秋道:“孩儿早就把它化去了,不过目前孩儿仍要装作受制模样,爹和大伯父、二伯父最好仍装作不知道,这样待会爷爷和他说话之时,孩儿就可以专门注意他的行动,出其不意,可以使他减少防范之心。” 丁季友道:“你小心些!” 丁少秋道:“孩儿知道。” 丁季友随即把这些话,以“传音入密”告诉了丁伯超和丁仲谋。就在此时,采荠叟、洞庭钓叟、丁南屏等人,业已闻讯赶来。 丁伯超迎着老父把丁少秋被金钵禅师暗算之事,低低的告诉了大家。 姚淑凤急急问道: “少秋没事吧?” 祝秋云看大嫂关心少秋,不亚于亲生之母自己,心中自是十分感动。 丁伯超含笑道: “你放心,少秋早就把它化去了。” 李玉虹等四姐妹听说大哥遭老贼秃暗算,心中自是十分气愤,四人暗暗商量,要以对付姬七姑的方法,来对付他,就是大哥一出手,她们也跟着上去,联合施展“崆峒九剑”中的七剑,(这几天她们又学会了两招剑法)因此她们抢先挤了上去,站到大哥身后。 采荠叟和洞庭钓叟并肩走出,两人身后跟着各大门派的人,一起走到前面。 采荠叟朝金钵禅师拱拱手道: “老禅师在此相候,想必有什么话要和大家说了?” 金钵禅师淡淡一笑道: “诸位一路北来,把老僧视作头号敌人,想必诛之而后快,所以老僧亲自送上门来,不知诸位要如何处置老僧,也只好悉听尊便了。” 话虽说得婉转,但骨子里却说:“看诸位能奈我何?” 仲子和愤然道: “你说得倒是好听,难道要了因远来报讯,说少林寺被白莲教围攻,好使咱们分拨上路,你好埋伏人手,分头狙杀,不是你在暗中主持?可惜你邀请来的几路人马,并不管用,你一个人前来,又想使什么阴谋了?” 金钵禅师微哂道:“你们对老僧误会真有如此深吗,竟把老僧说得如此坏法?” 万天声大笑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禅师假丁少秋、李玉虹二人之手,诛杀姬七姑,又装作慈悲为怀,释放天南庄所有附贼之人,当时咱们一时不察,遂受你蒙蔽,你以为咱们还会相信你吗?” 金钵禅师微微颔首,森然.一笑道: “诸位不相信老僧,又如何呢?你们人数虽然不少,也未必放在老僧眼里,若是真要和老僧作对,只怕诸位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接着两道炯炯目光一下转到丁少秋脸上,嘿然微笑道: “丁小施主不用再装作了,凡是中了老僧七记‘寒冰指’力之人,全身经络早就冻僵,气绝多时,那里还能站着不动就算了?小施主年事不大,能够不动声色,化去老僧凝结不散的指力,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丁少秋被他一语道破,自然不用再装作下去,闻言朗笑一声道: “由此可见,老禅师一身功力,纵然了得,也有人能破,老禅师年逾九旬,还有什么事想不穿的?何苦为了白莲教,和天下武林为敌,自古邪不胜正,当年徐鸿儒尚且失败了……” “住口!”金钵禅师忽然脸现怒容,沉声道: “先师创立白莲教,若非少林寺强自出头,联合各大门派,和本教作对,本教会失败吗,哈哈,少林、武当、各大门派,没一个不该死的,老僧立誓要替先师雪此大恨!” 他越说越怒,一张本来看去慈眉善目的脸上,也在这一瞬间也变得狞厉可怖! 采荠叟大笑道: “你果然原形毕露……” 金钵禅师目光如刀,狞笑道: “你们大概没想到今天都要毕命于此!哈哈哈哈。” 在他裂帛的笑声中,突然从东南西北四方,杀出一群人来,这一群人,敢情预先埋伏在远处草丛之中,听到金钵禅师的笑声,才同时站起,杀奔而来。 他们分作四个方向奔来,北面(也就是群侠的正对面)由朱天寿(金钵禅师首徒,咒钵寺护法会总管事)和飞鱼冯五二人率领三十名铁卫武士。 东面由祁士杰和徵帮帮主杨三泰二人率领三十名铁卫武士。 西面由白灵风<岳麓观观主常清风师弟)率领三十名灰衣仗剑道士。 南面(是众侠身后)由断了右腕的公孙轩率领三十名铁卫武士。 这四面冲来的人,一下就把众侠包围在中间,不,他们更不打话,冲来的人,举刀就砍,攻势凶悍无比。 金钵禅师就在发出裂帛大笑声中,右手忽然扬起,本来一直在拨动的一串念珠,猛地脱手飞出,一百单八颗黑黝黝的念珠突然在空中爆散飞来,宛如一蓬急骤的雨点,朝众侠立身之处闪电般激射过来。 这一百单八颗念珠,每一颗都贯注了金钵禅师的阴寒劲力,刹那之间,当真有如一阵寒风骤雨,飘洒而至! 丁少秋看到金钵禅师右手扬起,一串念珠凌空飞出,口中急忙喊了一声:“大家小心。” 众侠当然也看到了,本来聚集在一起的人,立即纷纷散开,各自挥动兵刃,朝急袭而来的念珠磕去,这一瞬间,顿时响起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金铁击撞之声! 试想金钵禅师年逾九旬,功力何等深厚?武功稍差的人就算你看准了用刀剑去磕,也未必能把它磕得飞。 众侠之中像丐帮三十名弟子,护花门九名女弟子,花字门四卫手下三十二名女弟子,几乎全被念珠击中,无一幸免,只要被念珠击中的人,无论际中的是不是要害,立即感到全身发冷,止不住一阵颤抖,随着跌坐下去。 这时对方冲来的人,已经挥刀攻上,双方大战迅即展开。 金钵禅师掷出念珠,已从宽大僧袍中取出一柄黝黑的量天尺,双足一顿,人如大鹏凌空,朝采荠叟扑来,喝道:“今天老僧要大开杀戒了。” 采荠叟大笑道: “你掌杀通济大师、天宁道长和他们随从的弟子,早就开了杀戒,今天真正要开杀戒的乃是我姜某人了。” 长剑挥起一道长虹,朝上激射出去。 丁南屏急忙朝丁少秋叮嘱道:“你要盯着他,万一会长不是他对手,你和李玉虹就联手上去,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过节。” 丁少秋点头道: “孩儿知道。” 姬青萍接口道:“老爷子放心,我们会帮大哥的。” 洞庭钓叟也怕采荠叟不是金钵禅师的对手,是以双方激战乍起,他还是站立不动,双目一霎不要的盯着交手的两人! 另外就是丁少秋和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四人,是奉爷爷之命,监视金钵禅师的。 敌人分四面杀来,众侠们也迅速分成四组应战。 北面是群侠正对面,由丁南屏为首的丁家班挡着,那是丁伯超、姚淑凤、小凤、丁仲谋、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等人。(他们本来和采荠叟等人站在一起的,在丁南屏叮嘱丁少秋之时,由丁伯超为首,分出人手来抵御北首敌人)丁伯超奔出之时,丁仲谋抢先截住朱天寿,把飞鱼冯五让给大哥。姚淑凤、小凤、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五人迎敌三十名铁卫武士。 南面是群侠的后面,由松阳子迎战公孙轩,齐逸云、齐少云父子、夏天放、仲子和;万天声、李瘦石六人迎敌三十名铁卫武土。 东面是以丐帮为主,李铁崖迎战祁士杰,向凤亭迎战杨三泰、,白继善、王有福、姜长贵、白仰高四人迎战三十名铁卫武士,还要照顾三十名被金钵禅师念珠打中穴道的弟子,人手嫌不够,差幸罗天义、毕友三、宋德生三人及时加入,替下王有福、姜长贵、负责守护三十名负伤弟子。 西面由易天心迎战白灵风,护花门的任香雪、谢香云、峨嵋派的艾大娘、花字门的左卫鱼巧仙、右卫白灵仙等六人迎战三十名灰衣道士,谢传忠和前卫刘宝香、后卫沈雪娟三人守护护花门九名女弟子和花字门卅二名女弟子。 逢天游本来和仲子和、宋德生等人在一起,因不放心花字门的人,才从人丛中挤到了西首,眼看大家正在动手,各自有了对手,自己反而没事可做,不由大喝一声,抡起阔剑朝正在激战的三十名灰衣道士冲了过去。 这一场激战,刀光剑影,当真惨烈无比,天南庄的九十名铁卫武士,本来就是黑道中人,一身功力,原已不差,再经天南庄予以集训,才号称铁卫武士,但他们虽然久经训练,总不能和群侠中的相提并论,因为群侠中的每一个人,不是一派掌门,至少也是一门名宿,武功自然高过他们甚多。 怎知这回交上手,发现士别三日,居然要刮目相看,这些铁卫武士(包括岳麓观三十名道士)使展出来的刀法,竟然狠毒剽悍,凌厉无匹,比之当日在天南庄时,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群侠方面纵然五六个迎战对方三十个,(等于一个人敌五人)却丝毫占不到上风,有时还因对方人多,感到压力奇重。 这自然是金钵禅师在最近期间,亲自加强对他们的训练,才有如此成绩,或者是给他们服了某种药物,激发战斗意志所致,反正这些人个个都如凶神恶煞,对敌抢攻,奋不顾身,悍不畏死,几乎就像机器人一起,就是给你刺上一剑,血流如注,他也毫不在乎,依然挥动朴刀,非得先把你杀了不可,这场搏斗,也因此倍感惨烈,而且还笼罩了一层恐怖气氛。 采荠叟今年九十有一,童身学武,一生精练一套剑法——“东海派剑法”,在中原武林中,可说是首屈一指年高德劭的长者。年高的人,武林中纵然还有不少,但到了八九十岁,仍然没有放下武功,而且功臻上乘的人,却只有采荠叟一个。 他一手“东海派剑法”,淳朴博大,炉火纯青,和狮王苗天龙交手之际,任你狮王力撕虎豹,威猛绝伦,他都能从容应付,绰有余裕,但现在和金钵禅师动手,情形就不对了! 金钵禅师年逾九旬,可能在九十五六之间,论年龄和采荠叟不过大了四五岁而已,论功力,双方都是童年练武,你有八十年以上的功力,我也有;但问题却在于一正一邪这两个字上! 要知武功一道,名门正派,自始至终都讲究按步就班,循规蹈矩,不可有一丝越规,就算你练到最上乘,也还是如此,这和孔老夫子说的一样:“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到从心所欲,还不能逾矩。 旁门左道的邪派,就不同了,天下邪派,都是一样,练功的目的,讲求效果第一,所以和正派练功,一起步就大不相同,正派易练难精,邪派难练易精,中选出岔的比例更高,就算你练到登峰造极,也仍然随时有走火入魔的危机,(正派练到豁然贯通,走火入魔的机会,就极少了) 如果他并未走火人魔,同样的功力,邪派就比正派要强得多,这就是所谓道高一尺,魔(指邪派)高一丈的道理。 明乎此理,就可知道采荠叟何以会不如金钵禅师的道理了。 采荠叟和金钵禅师打到四五十招以后,就已感到不对了,自己毕生勤练的“混元一气功”(即童子功)竟然敌不住对方旁.门阴功,但觉对方量天尺上阴寒之气愈来愈盛,自己长剑受到阴气的阻碍,本来精纯流畅.的剑法,渐渐有碍手碍脚,滞钝艰涩之感。 不,这不是剑法不如对方,有什么破绽,而是自己功力不如对方,护身真气受不了对方极阴极寒之气的强大压力,抵抗不住,被一丝丝的侵入体内,身上愈来愈冷,气血不畅,影响到运剑不能潇洒自如。 心头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说不得只好孤注一拼,因为再支撑下去,情势可能会更坏,一念及此,猛吸一口真气,暗暗提聚真气,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扬处,一记“混元掌”,凌空朝金钵禅师迎面击了过去。 金钵禅师却也不敢大意,同样手一掌朝前迎击出去。 双方这一掌出手均快,但听蓬的一声,双常击实,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疾退了两步,运气抗拒。 金钵禅师沉笑一声道: “姜老施主敢不敢再接老衲两掌?” 他口中说着敢不敢,人却突然欺了过来,左掌一翻,又是一掌凌空拍来。 站在采荠叟身后的洞庭叟睹状大怒,喝了声:“站住!” 抖手之间,把八尺钓竿朝前洒出一片丈许方圆的绵密网影,宛如一片极大的八卦,把金钵禅师欺来的人拦得一拦。 丁少秋急忙闪到采荠叟身边,低声问道: “老前辈可是中了他的阴功,晚辈练的是乾阳真气,可要助老前辈一臂之力?” 采荠叟差幸练的是童身“气功”,很快就把侵人体内的阴寒之气,逼出体外,闻言微笑道: “还好,老朽没什么……哦,四位姑娘怎么抢出去了,你快叫她们回来!” 原来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四位姑娘那肯闲着,就在洞庭钓叟洒出一片竿影之际,早已一齐抡了出去,分作四个方向把金钵禅师围在中间。 金钵禅师欺来的人,陡见一片竿影拦在前面,这片竿影使出来的竟是“颠倒八阵图法”,施展开来,足有寻丈方圆,布满了刚中有柔的一片劲气,一时倒也不敢小觑了它,立即刹住身形。 就在此时,四位姑娘山如燕子乘风,翩然飞出,一下落到了自己四周,大有和自己动手之意,不觉微微一笑道:“徐璜还可以接老僧几招,你们四个女娃凑什么热闹,快退下去,免得丢了小性命。” 李玉虹站在他正面,冷然道: “老禅师,你曾传我练气之法,助我诛了姬七姑,我心里本来对你十分感激,也极为敬重你这位有道高僧,但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故,和你今天在这里现身,终于证实你只是利用我残杀同门,好掌握白莲教的一干贼党,我真想不到外貌仁慈的老禅师,竟会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大魔头,我当日虽被你利用,但总也曾经蒙你救过性命,因此我要奉劝老禅师几句话,今日之局,你决无胜算,自古邪不胜正,老禅师能够在此存亡在于一线之际,及时回首,立地可以成佛,还望老禅师三思。” 她说得言词恳切,义正辞严! 金钵禅师被她说得怔怔的望着她,然后蔼然一笑道: “女施主,老僧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这是一场杀劫,女施主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李玉虹道:“我不会离开的。” 金钵禅师道:“那么老僧更不会离开的了。” 柳青青哼道:“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金钵禅师突然量天尺一指,沉喝道: “干脆,你们六个一起上好了。” 他指的是采荠叟、洞庭叟,和四位姑娘。 采荠叟大笑道: “你有此能耐吗?” 金钵禅师道:“不信你们上来试试!” 洞庭钓叟朝李玉虹、柳青青等人含笑道: “四位姑娘且请退下,等咱们两个老头接不下来的时候,你们再出手不迟,老实说,老朽这支钓竿,足有八尺来长,施展开来,就要一丈方圆,人多了,老朽就施展不开手脚来。” 李玉虹道:“好吧,三位妹子咱们退下去。” 四人迅即翩然退下。 采荠叟喝道: “老朽那就不客气了。” 身形侧上,唰的一剑朝金钵禅师右侧攻去。 洞庭钓叟笑道: “姜老哥,咱们两人从没联过手,这倒好玩得很!” 口中说着,钓竿嘶的一声,一条细长竿影,直住金钵禅师当头抽落,不,钓竿落到金钵禅师头顶五尺光景,突然爆出无数支竿影,像网罟般罩下,这一手中途变招,出招甚为奇诡! 金钵禅师避招还招,一支量天尺得寸进尺,丝毫不肯放松,近攻采荠叟,固然招式凌厉,但洞庭钓叟竿长八尺,站在八尺开外,就可挥洒攻出。 照说金钵禅师量天尺只有三尺长,是万万攻不到洞庭钓叟的,怎知金钵禅师量天尺指划之间,嗖嗖有声,一道接一道的阴寒劲气,从尺头上激射而出,同样可以攻洞庭钓叟身前,逼得洞庭钓叟不住挪移身形。 三人就像走马灯一般,此去彼来,打得十分激烈,十几二十招下来,不仅采荠叟又和方才一样,渐渐陷入困境,就是洞庭叟也同样感到寒气逼人,钓竿使得没有先前灵活了!——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八章 南首,松阳子独战公孙轩,此时已打出五六十招,双方依然难分轩轾,邵南山是替松阳子押阵,换句话说,他是在监视公孙轩,不让他再有脱逃的机会,冲过来的三十名铁卫武士,就交给万天声、李瘦石、仲子和、齐逸云、齐少云、夏天放等六人去料理,不用他去分心。 三十名铁卫武士虽经金钵禅师短期训练,刀法狠毒,剽悍无俦,但他们遇上了万天声等六人,其中除了齐少云年事尚轻,其余五人都有数十年修为,纵然铁卫武士人数较多,在冲上来的时候,刀光如雪,气势极盛,不消一会工夫,就落了下风。 万天声大喝一声,剑势乍展,第一招上,就使出“万流归宗剑法”,挥出去十七八道剑光,挡者披靡,惨嗥也跟着响起,一下就放倒了最先冲上来的八名武士,剑光如轮,又是唰唰三剑,每一剑出手,都有十七八道剑光飞出,三招之间,又劈倒了五名。 仲子和、李瘦石、齐逸云、夏天放四人也在几招工夫,刺翻了八个。只有齐少云和一名武士相持不下,但也占了上风。 三十名铁卫士武虽然看到同伴纷纷饮剑而亡,但他们还是视若无睹,奋不顾身的扑攻而上,挥刀砍来。 三十名武士已经去了三分之一,余下的人自然更不足道了,不过三五招,就已全数解决。 齐逸云眼看少云依然和一个武士相待不下,左手振腕一指,使出华山绝技“穿云指”,凌空朝那武士后心点去,口中喝着:“少云,可以住手了。” 那武土只“呃”了一声,应指倒下。 万天声、仲子和、李瘦石、齐逸云父子、夏天放等人立即分散开来,朝公孙轩四周围了上去。 仲子和喝道: “公孙轩,今日看你还能飞上天去?” 万天声笑道: “仲掌门人说话声音小一点,别让公孙轩分心,死了也不甘心。” 公孙轩和松阳子已战到五六十招,对方功力深厚,无懈可击,边上还虎视耽耽的站着一个武功门的掌门人,心头业已预料今日之局,只怕未必能有胜算。 如今骤闻仲子和、万天声两人的话声,显然三十名铁卫武土已被对方解决了,心念一动,忍不住抡目四顾,这一看,但见对方几人已分四面八方把自己围在中间,不消说志在截断退路,不让自己有突围的机会! 高手过招,有不得丝毫疏忽,他这一抡目四顾,剑势不觉一缓,松阳子长剑一转,剑使“白鹤侧翎”,叮的一声把对方长剑封出,身形疾进半步,左手化爪,一记“白鹤亮爪”,一指伸展如爪,一下朝公孙轩右肩抓去。 仲子和大笑一声道: “不错,生擒公孙轩,来,诸位道兄大家助松阳道兄一臂之力。” 他在说话之时,右臂一振,骈指点出一记“金刚指” 直取公孙轩左首“肩禹穴”。 齐逸云早有此心,右腕抬处,一记“穿云指”凌空取公孙轩左后方“风眼穴”。 李瘦石更不怠慢,也以一记“六合指”取公孙轩右耳“藏血穴”。这三位指功著称的名家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三缕强劲指风从不同方向电般激射过去。 但指风越强劲,就越会发出嘶然破空细响,这要换了另一个人,自然无从闪避,公孙轩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吃亏在左腕已断,只剩了一条右臂,长剑被松阳子一下封出,对方(松阳子)五指如钩五朝右肩抓来,身形迅速一偏,正待翻剑削出去,耳中听到三声极细的指风从不同方向袭来!一时临机应变,立即放弃了反削对方手腕的念头,好在三缕指风都袭向上身,他不假思索一个仆步,身子朝下一蹲,正好避过,同时由仆步迅速变成扫膛腿,右脚向横扫出去。 松阳子没想到他反应有如此快法,只好向横里跃退。 公孙轩紧跟着一跃而起,沉笑道: “诸位要一起上,就……” 话声未落,陡觉一团强劲无匹的拳风,无声无息撞到胸口,这一记不用说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发出来的“百步神拳”,公孙轩一个人被震得往后撞退了三步,但觉喉头发甜,血气翻腾。 他强压着一口真气,双目尽赤,狂笑一声道: “想不到你们这些平日自命名门正派的一派掌门,原来个个都只会偷袭的卑鄙无耻之徒,来呀,你们怎么不一起上?公孙大爷不在乎你们人多,干脆一起上,和大爷分个生死存亡。” 松阳子究是白鹤门一派掌门人,被他说得心深感不安,不觉停剑不发,微微一怔。 公孙轩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接着喝道: “怎么,你们不敢上吗?” 他在喝声中,长剑疾发一招“声东击西”,剑光乍闪,朝松阳子“将台穴”探刺过来。 万天声叫了声:“道兄小心。” 松阳子急忙举剑封格,已是迟了半拍,对方长剑已经剑刺到衣衫,’叮的一声,剑是架开了,但剑尖已从左肩划过,肩头被划破了三寸长一道血口,鲜血涔涔渗出。 邵南山不待对方发第二剑,立即闪身掠出,一剑逼退公孙轩,忙道: “道兄快退下,由兄弟来领教他几招。” 松阳子不好多说,只好退下。 公孙轩一退即进,大笑道: “就算你们用车轮战,大爷也不在乎。” 他真怕对方倚多为胜,围攻上来,故而拿话挤兑,同时唰唰数剑,紧逼而上。 万天声道: “此人狡狯如狐,今天决不能让他再逃出去,干脆把他放倒算了,还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松阳子早巳上刀创药,肩头也包扎好了,闻言接口道:“万庄主说的原也不错,但咱们总是江湖人,反正他也未必逃得出去,贻人口实,总是不好。” 仲子和原也有意大家合力把公孙轩放倒了再说,但经松阳子这么一说,心知这位老道长一向规行矩步,不肯放弃原则,也就不好再说。 北首,由丁伯超迎战飞鱼冯五,一个使的是长剑,一个使的是钢叉,两人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丁仲谋迎战朱天寿,一个是南离门的高弟,一手“离火剑法”使得如火如荼,凌厉无俦。 一个是金钵禅师的首徒,还自称是朱明之后,又是咒钵寺护法会的总管事,企图以前朝王孙的身份蛊惑教徒,但他一手铁如意,开阖生阴风,完全出自乃师量天心尺的招式,也深得乃师七八成火候。 这两人的战况,要比丁伯超和飞鱼冯五那一对惊险得多。 至于冲过来的三十名铁卫武士,有丁南屏、姚淑凤、丁小凤、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六人接任。 丁南屏是武功门的名宿,姚淑凤、小凤母女则是岷山神尼的记名弟子,丁季友北海高弟、何香云、祝秋云都是护花门的高手,以六敌二十,等于每个人要力敌对方五个武士。 实则双方才一接触,眺淑凤、小凤就扬手打出“度厄神针”(极细银针)一下就制住了首先冲上来的十几个人。 丁季友更不客气,扬手打出一记“玄冰掌”,一道奇寒澈骨的掌风,应手而生,横扫过去,至少也打伤了三五个人。 等到刀剑接触,丁南屏手仗长剑,左手更不时打出“百步神拳”,姚淑凤、小凤使的是“千手陀罗尼神剑”,丁季友的“北海屠龙剑法”,何香云“青衣剑法”,都各有精擅,任你铁卫武士刀法狠毒,久经训练,也无济于事,差不多就在南首诸侠解决三十名武土的同时,这边三十名武士,也悉数解决了。 朱天寿眼看三十名武士,全被肃清,心头自是又惊又怒,左手疾发,竖掌朝丁仲谋当胸推来,掌心微凹,飞出丝丝黑气,正是白莲教最厉害的阴功“黑死掌”。 丁仲谋出身南离门,南离门以离火为主,正是名类旁门阴功的克星,眼看朱天寿对自己使出旁门阴功来,岂不太不自量?口中轻哼一声道: “原来你还会旁门阴功。” 左手缓缓抬起,当胸竖立,直等对方掌势快和自己手掌接近,才默默运起“铄金掌”,朝前推出。 等到朱天寿发觉对方掌心暗红如火,灼热之气逼人,已经迟了,双掌乍接,他口中只发出一声低啊,全身衣衫立成灰烬,人也随着倒下。 只有飞鱼冯五仍和丁伯超激战未休。丁伯超一支长剑展开“武功剑法”,剑光大开大阉,宛如一道银虹,上下飞舞,一招一式,莫不气劲势利。 怎奈飞鱼冯五一柄钢叉在功力上和他毫无逊色,同样攻中有守,威猛无匹,尤其他神志受迷,奋不顾身的一味抢攻,有时还通得丁伯超非迟让不可。 这时北首只剩了他们两人依然相持不下,姚淑凤悄声朝小凤道:“你爹久战不下,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招才分得出胜负来呢,不如由你出手,给飞鱼一针,也好让你爹早些结束了。” 丁小凤道:“爹不会怪我吧?” 姚淑凤微笑道: “由你出手,你爹不会怪你的。” 丁小凤答应一声,左手扬处,一支银针脱手打出。 丁伯超和飞鱼刚打到八十七招,一剑把对方钢叉封出,突觉飞鱼忽然间怔立不动,一时机不可失,右手疾发,一下连拍了他三处穴道。 丁小凤急忙飞掠而出,喜孜孜的道: “爹把他生擒了。” 举手在飞鱼身上轻轻一拂,暗中起下了银针。 丁伯超返剑入鞘,问道: “小凤,是你把他制住的?” 丁小凤道:“没有呀。” 丁伯超哼道:“你手中是什么?” 丁小凤左手一摊,说道: “真的没有呀!” 丁南屏道:“擒下了就好,此人可能被白莲教下了迷神药物,先把他押下去。” 接着对丁仲谋、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四人道: “你们四人快去支援西首。伯超夫妇和小凤随为父去增援东首。” 大家答应一声,北首八人立即分作两组,分头朝东首、西首两处掠去。 东首李铁崖迎战祁士杰,李铁崖一支精钢打狗棒使得盘空匝地,风声呼呼,着着俱是进击招式。 祁士杰长剑流动,剑光绵密,两人以攻还攻,最是激烈,打到五十几招,几是难分胜负。 李铁崖身为一帮之主,竟连一个白莲教匪徒都久战不下,不觉打出火来,左手呛的一声拔出长剑,居然左剑右棒,一齐施展,显露出他丐帮帮主数十年勤修苦的功力,果然不同凡响,江湖上还没有两件兵刃同时施展的人! 这下祁士杰果然立时被巡落了下风,但祁士杰也不是弱手,岂肯示弱?长剑连挥之际,左手“黑死掌”也随着出笼,一记又一记的朝李铁崖劈击过去。 李铁崖看他掌风出手,阴寒无比,岂肯和他硬拼,因此每遇对方发掌,就迅即避开,这一来,方才抢到的上风,又渐渐扯平。 向凤亭迎战杨三泰,杨三泰虽是徵帮帮主,但他世代经商,武功平平,如论真实功夫,可能还不及一个铁卫武士士。 因此以丐帮首席长老身份的向凤亭和他交手,那真是轻松得很,不过四五个照面,向凤亭以一记擒拿手法,就把他凌空抓了过去,一下摔到地上,杨三泰已经承受不远。 向凤亭冷哼一声,右脚一下踏在他胸上,喝道: “你出卖徵帮,投靠白莲教,如今白莲教完了,附匪之徒,该不该死?” 杨三泰恐怖的叫道: “不要……不要……” 正好丁南屏率同丁伯超、姚淑凤、小凤三人奔了过来,忙道: “向长老手下留情,杨帮主极可能是被白莲教下了迷神药物,迷失本性,才会甘心附贼的。” 说话之时,暗暗使了一个眼色,这是暗示向凤亭,徽帮主在长江上下游势力不小,杨三泰总是他们的帮主,如果说他被白莲教使用药物迷失本性而附贼的,就可使徵帮主不至于失面子,杨三泰也有了落场势,丐帮也不至于得罪徵帮了。 向凤亭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连忙点头道: “丁老爷子说得极是,在没有解药之前,只好先闭了他穴道再说。” 立即手起指落,连点杨三泰五处穴道。 由丐帮长老白继善,南昌分舵舵主白仰高和淮扬派掌门人罗有义、通臂掌门人毕友三、形意门掌门人宋德生等五人,迎战冲上来的二十名铁卫武士,另由王有福、姜长贵二人守护着三十名负伤的丐帮弟子。 对方冲上来的二十名铁甲武士,正面虽由白继善等五人挡住,但仍有十来名武士越过五人,朝王有福、姜长贵两人冲来。王有福、姜长贵也只好挥动打狗棒,和冲过来的人动手了。 前文已经一再提及,这次铁卫武士在没有被天南庄收编之前,原来已是武功不弱的黑道人物,经天南庄收编训练,成为铁卫武士,不但刀招凌厉,既能单独作战,又擅联手战术,已经足可称得上一把好手,天南庄覆败之后,缪千里率着他们投到金钵禅师门下,金钵禅师命大弟子朱天寿加以训练,加强刀招威力,因此比之当日的铁卫武士,又高出甚多。 白继善、白仰高、是丐帮中的一流高手、罗有义、毕友三、宋德生等三人,则是一派掌门,冲上来的铁卫武士,每个人论武功纵然不如他们,但这些人个个都被迷失神志,在他们的意识中,只知服从和杀敌两句话,是以冲上来见人就砍,奋不顾身,形同拼命。真所谓一人拼命,方夫莫敌,譬如本来只有一等身手的人,这一拼命,就和一等身手的人差不多了。 现在白继善、罗天义等五人力战冲上来的铁卫武士,连守护伤人的王有福、姜长贵也动上了手,等于一个人要力敌刀法凌厉,斗志剽悍而又失去神志的四个铁卫武士,自是十分吃力之事。 (读者也许要问,这里“东首”的铁卫武士有如此厉害,何以南首、北首两处的三十名铁卫武士会被消灭得很快呢?这一点作者必须解说清楚才是,南首有一位黄山世家的万天声,精擅家传“万流归宗”剑法,传说一剑之中,最多可以劈出九十九剑,至少万天声在一剑之中,劈出十八剑之多,由他领头,一举就击杀了冲上来的三十名武士三分之一的人,不消几招,就可全数消灭,何况还有其他的人共同出手。北首呢?有姚淑凤、丁小凤两人使出神尼的“度厄神针”,举手之劳,就把冲上来的人悉数制住。所以铁卫武士人数虽众,看去就觉得稀松平常了,其实铁卫武士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战,各凭真实功夫,刀光剑影,一招一式的拼搏,可说惨烈无伦,毕友三赤手空拳,力敌四名铁卫武士,左手施展空手入白刃,夺下一名武士的朴刀,右臂突然暴长,一记“通臂拳”,击中对方胸口,把一名武士凌空摔出去一丈多远,首创纪录。 接着白继善一棒拦腰击中一名武士,在惨嗥中倒地。 罗天义、宋德生也不后人,各自刺翻了一名武士。但尽管你把联手围攻的四人,消灭了一个,其余三人依然毫不在意,攻势丝毫不灭。 这时也正是向风亭生擒杨三泰,丁南屏宰同丁伯超、姚淑凤、丁小凤赶来支援,平添了五个生力军,投入战场之中。 姚淑凤朝女儿吩咐道:“小凤,你快去支援王、姜二位长老,别让贼人伤到丐帮弟子。” 丁小凤答应一声,纵身朝后掠去,口中叫道: “王长老、姜长老,我来帮你们。” 声到人到,左手已经打出九支“度厄神针”。 王有福、姜长贵力敌九名铁卫武士,他两人是负责守护三十名负伤弟子的,自然不能让敌人冲进来,既要以一敌四,又要随时留意敌人的行动,一个人左拦右阻,把打狗棒使得宛如怒海翻澜,也只能挡住敌人的凶猛攻势,无法放倒一两个。 就在此时,丁小凤的喊声入耳,两人同时感到对方攻势随着一松,不由得精神一振,那还怠慢,不约而同的打狗棒呼呼两声,抖手朝正面两个武士当胸直捣过去,接着棒势一翻,再朝左右两个接腰扫出,敌人居然像是骤失斗志,毫不封架,一下就解决了三个,再看其余几个,也都呆若木鸡,原式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有福大笑一声道: “丁姑娘,原来是你出手,把他们全制住了。” 姜长贵道:“这些匪党爪牙,就是制住了,也放他们不得。” 他打狗棒随着连续点出,一一点了他们死穴。 丁小凤玉腕翻动,迅速从九名武士身上起下银针,一面娇笑道: “我娘叫我来帮助二位长老的。” 姜长贵在脸上抹了把汗水,说道: “真该谢谢丁姑娘,没有你出手相助,咱们两个老叫化累也给累死了。” 王有福道:“真想不到这些天南庄的武士,身手竟有如此剽悍。” 丁小凤道:“我听爷爷说,他们全都被迷失了神志,就是在他们身上刺上几剑,只要不是要害,他们依然会奋不顾身的和你拼个死活。”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外面的白继善等人有丁南屏、丁伯超、姚淑凤三人之助,(主要还是姚淑凤打出度厄针,把正在挥刀急攻猛扑的二些铁卫武士制住了)把冲来的铁卫武士全解决了。 向凤亭朝白继善、白仰高二人招招手道: “帮主和祁士杰还在缠斗,咱们快上去助助威。” 三人同时朝前扑去,(王有福、姜长贵负责守护负伤弟子,没跟上去)。 丁南屏父子和罗天义、毕友三、宋德生等人却朝金钵禅师斗场围了过去。 向风亭、白继善、白仰高分鼎足形逼近斗战,由向凤亭大声喝道: “姓祁的,咱们东首,除了你还在顽抗,杨三泰被擒,三十名铁卫武士全已解决,你还不弃剑投降,更待何时?” 白继善接口道:“不但是咱们这一处,南北东西四面,差不多全解决了,不信你朝四面看看就知道了。” 白仰高道:“祁朋友,只要弃剑投降,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好死不如恶活,你仔细想想!” 高手过招,何况在生死一发的搏斗之中,最主要就是壹志宁神,专心运剑,有不得一丝分心,更不能急攻躁进,祁士杰一身功力,和李铁崖只伯仲之间,是以一直相持不下。 方才他左手劈出了几记“黑死掌”,但李铁崖善于趋避,没有击中对方,因此种阴功,极为消耗功力,就没有再出手,此时听到三人大声说话,可见四处形势已非,仅凭师父一人,恐也难支大局。 勿忙之间,举目一瞥,四处战事果然全已停止,自己再要不走,只怕无法脱身了。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声: “李铁崖,我和你拼了。” 长剑疾抡,一连三剑急攻而出,身形陡地一个急旋,朝白仰高直欺过去,左手疾扬,一记“黑死掌”横拍而出。 试想李铁崖是何许人?你随着大喝急攻而出的三剑,一、二两剑固然势道劲急,但第三剑却后继无力,分明是以进为退,想把自己逼退一步,夺路逃走,心中暗暗冷笑,右手挥起打狗捧,故意卖个破绽,硬接了两招之后,飘身向左闪出。 (他不待对方第三抬,是功运左手,预备在第三招之时间出手攻敌) 果然祁士杰攻出三剑,就转身朗白仰高欺去,一时那还怠慢,左手抬处,一记“飞虹屠狗”,长剑脱手朝祁士杰后心激射过去。 再说白仰高等三人(白继善和向凤亭)分三处围住战圈,正是预防祁土杰逃走,自然全神贯注的紧盯着他,此时眼看他朝自己欺来,早就凝注全力在等待着,祁士杰左掌堪堪拍到,白仰高右手抬处,一只尺五高的黝黑酒葫芦迎着推去。 但听“啪”的一声,祁士杰手掌击上葫芦,白仰高顿时感到从手掌中的纯钢酒葫芦传来一阵奇寒无比的明柔劲力,身躯一震,往后便倒。 祁士杰拍出“黑死掌”,经白仰高酒葫芦这一挡,突觉背心一凉,李铁崖的一支长剑业已透胸插入,往前仆下。 李铁崖乍睹白仰高倒地,急忙掠了过来,急急问道: “白舵主,你没事吧?”目光一注,发现这一瞬间,白仰高已是双目紧闭,脸色灰黑,气若游丝,不禁心头暗暗吃惊,说道: “白舵主中了他的黑死掌。” 向风亭道:“不要紧,方才帮主的女公子不是也中了黑死掌吗,是丁少侠救的,咱们决去请丁少侠过来施救。” 口中说着,就朝丁少秋奔去,拱拱手道: “丁少侠,白舵主中了祁士杰的一记‘黑死掌’,只有你能救,还望少侠赐助。” 丁少秋一直看着采荠叟、洞庭钓叟二人联手力战金钵禅师,这二位武林中年高德劭的老前辈论功力决不在金钵禅师之下,但总觉那里有些不对似的,时间稍长,总会落败。虽然现在还没有落败,自己几次把两人接替下来,正在考虑之中,此时听说白仰高中了“黑死掌”,自己是救人要紧,这就说道: “向长老不用客气,白舵主人在那里?” 向凤亭道:“丁少侠请随我来。” 他领着丁少秋走到白仰高身边。 李铁崖道:“少秋,你看看白舵主还有救吗?” 丁少秋道:“李帮主放心,白舵主不会有事的。” 当下就在草地上盘膝坐下,要白继善扶着白仰高席地坐下,就伸出右掌,按在白仰高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乾天真气”度了过去。 再说西首由易天心迎战白灵风。 白灵风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岳麓观是衡山派的支流,常清风死后,就出白灵风继任观主。 岳麓剑法,取法“衡山剑法”,但删除了纵跃飞腾的身法,要知纵跃飞腾身法,乃是“衡山剑法”的精华所在,删除纵跃飞腾身法等于去精留芜。 但原因是当年创岳麓派的师祖,实是衡山逐徒,还没学会飞腾身法,就已被驱逐下山,他遂以“衡山剑法”为主,再参杂各门各派的形式,创出一套“岳麓剑法”来,经过两代门人近百年的修增,确也另辟蹊径,别具神通,然而总是较“衡山剑法”要逊上一筹,是以岳麓观纵是另立门户,在江湖上也未为众所周知。 不过自从常清风当上了观主,就广收门徒,加强武功训练,使岳麓观弟子,成为一支劲旅,因为他就是白莲教教友,白灵风当然也是。 只可惜他们从小奉派潜伏岳麓观,接受的只是岳麓观的传统教育,武功自然就不如朱天寿、祁士杰等人甚多了。 白灵风从西首冲上来就遇到易天心,两人并不打话,就各自挥剑攻敌,不过三五招工夫,白灵风就已感到对方这婆娘不论内力或剑法上,好像都高出自己因为这二五招下来,自己剑法就有缚手缚脚之感! 尤其在双剑交击之际,对方长剑上有着一股极为阴柔之气,长剑只要和它一接触,自己的力道,就会在暗中消失,一点也发挥不出威力来。 他有了这一感觉,发剑出招就更小心奕奕,但你越小心,就越挥洒不开,也越来越攻少守多。 不过十几个回合,易天心长剑一挑,“叮”的一声,把白灵风的长剑震得脱手飞出去,剑尖一下抵住白灵风咽喉。 白灵风吓得面无人色,扑的跪倒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道:“女侠饶命,贫道……贫道……” 易天心只哼了一声,剑尖颤动,连动了他五处大穴。 由护花门任香雪、谢香云、峨嵋派艾大娘、花字门左卫鱼巧仙、有卫白灵仙迎战岳麓观三十名道士,一个人就得对付八个道士,这对五位女将来说,负荷就显得相当沉重。 岳麓观道士,都是常清风的门下,常清风为了要有一番作为,平时对门人弟子教练极严,每一个道士都从小练剑,已有二十年功力,投到金钵禅师门下,又有十天时间,由大弟子朱天寿加以指点,作重点集训,因此每一个人在剑术上,可以说还胜过铁卫武士。 任香雪等人如果以一敌二,还可胜任,如今要以一敌六,就有承受不住之感。 本来由谢传忠和刘宝香、沈雪娟三人守护护花门和花字门受伤弟子的。现在谢传忠看出形势吃紧,急忙朝刘、沈二人说道: “敌势甚盛,看来咱们也得出手才行。” 刘宝香道:“但这里由谁来看守呢?” 谢传忠道:“咱们只要不离开得太远,有人进来了,咱们还来得及阻拦……你们看,贼道士不是冲过来了?” 在他说话之间,果然有四五个人仗剑冲来。 谢传忠道:“你们去支援外面的人,这几个贼道士交给老朽好了。” 刘宝香、沈雪娟二人答应一声,纵身朝外掠去。 谢传忠一紧厚背金刀,大步迎了上去,口中大喝一声道:“贼道士看刀!” 他不愧为八卦门名宿,喝声出口,一道寻丈金虹宛如匹练横飞,朝冲来的五名灰衣道士拦腰横扫出去。 那五名灰衣道士骤不及防,几乎被他刀锋扫中,匆忙之间,急急往后跃退。 谢传忠果然宝刀未老,一招抢得先饥,那还和你们客气,大笑一声,纵身欺进,一片刀光又像泼水般洒了开去。 五名灰衣道士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但他们身手也是不弱,眼看对方只有一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四外散开,散开,并不是退避,而是要采取围攻的第一个步骤,只听有人喝了声: “上。”五个人分作五个方位,挥动长剑,朝中间攻到。 “哈哈。”谢传忠又是一声大笑,脚踏八卦,身形倏转,厚背金刀“叮”的一声,磕着一柄长剑,看他举步从容,身法沉稳,实则轻快绝伦,瞬息之间,接连响起了五声金铁狂鸣,他居然在对方五人攻来之际,分别还了一刀。 要知谢传忠乃是八卦门的名宿,浸淫“八卦刀法”有五六十年功夫,自从各大门派联合声讨白莲教以来,一直没有他用武的机会,这回正好显显自己的身手。 如果是别人,有五个人围攻,也许会忙不过来,但“八卦刀法”游走八门,刀劈八卦,就算有八个敌人围攻,也可以应付自如,这就是“八卦刀法”的长处—— drzhao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九章 谢传忠展开刀法,一道匹练般刀光,愈展愈大,和五支长剑划出来的剑光,交织如网,掩映生辉,形成了一幢如山光影,六条人影就淹没在这幢光影之中。 易天心拿下白灵风之时,逢天游也仗剑赶到,两人同时挥剑朝灰衣道士攻去,正好刘宝香、沈雪娟也从里首杀了出来。 这一来,立时多了四位生力军,尤其易天心、逢天游二人,剑如游龙,所向披靡,瞬息之间,就各自刺倒了四五个人。 任香雪、谢香云压力一轻,岂肯后人,何况只有她们二个是护花门的人,在花字门的人面前,更不能示弱,玉腕翻动,剑光如雪,也接连刺倒了三四个人。 灰衣道士伤亡渐多,这边几人的声势也更强,等丁仲谋、何香云、丁季友、祝秋云四人赶来,三十名灰衣道士已经差不多全解决了,只有谢传忠展开“八卦刀法“,虽已把五个道士圈人一片刀光之中,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了他们。 逢天游大声叫道: “谢老镖头,快请住手了。” 谢传忠听到喝声,立即刀光一敛,收住刀势。 逢天游朝五名灰衣道士喝道: “你们观主不是白灵风吗?他已被拿下,除了你们五个,三十名灰衣道士,死伤过半,不死的也早已放下兵器投降,你们还想顽抗吗?” 五名灰衣道士纷纷掷下长剑,齐声道: “小道等愿意投降。” 逢天游道:“好,尔等五人目前仍须制住穴道,等事情了结,自会释放你们的。” 随着话声,抬手之间,点了五人穴道。 现在全场战事均已平息下来,只有邵南山对公孙轩、采荠叟和洞庭钓叟联手对付金钵禅师,犹在激战之中。 这时丁少秋运功完毕,白仰高长长吁了口气道: “多谢小兄弟,把白某从黑死掌下拉了回来。” 丁少秋道:“白舵主过奖,在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铁崖道:“丁少侠,咱们有许多人被金钵老贼秃的念珠打中穴道,阴气侵入,均已不省人事,你练的乾阳真气,可以消解黑死掌,大概也可以施救他们,如果给他们每人运气,那要多少时间?因此老夫之意,他们只是被念珠袭击穴道,丁少兄不妨运起乾天真气,凝聚掌心,替他们从身上起下念珠,念珠一去,又是以乾阳之气解开穴道,人也应该可以清醒过来了。” 李玉虹道:“爹推想不错,大哥,你快去试试!” 丁少秋道:“好吧,但我并没把握。” 李铁崖含笑道: “能解最好,就算没把握,也不要紧。” 丁少秋点点头,和李玉虹走到一名昏迷丐帮弟子身边,缓缓功聚右掌,在他左胸“将台穴”上起下一颗铁念珠,然后再以掌心轻轻按了一下。 说也奇怪,本来脸色发青,昏迷迷不省人事的人,随着丁少秋手掌按下,就倏地睁开眼来。 李玉虹喜道:“大哥,他醒过来了,爹想的法子真还管用呢!” 李铁崖道:“管用就好了,丁少兄快些动手,人数还多着呢。” 丁少秋接着替丐帮三十名弟子,一一取下念珠,然后再由李玉虹、易天心二人陪同,替护花门九名女弟子及花字门三十二名女弟子,起下念珠。 这些念珠大半都嵌在前身“肩井”、“天府”、“膻中”、“将台”、“幽门”、“期门”等穴居多,遇上花不溜丢的姑娘,要丁少秋在她们胸脯上又按又掏,又是当着这许多人面前,实在不好下手。 易天心看到丁少秋面有难色,含笑道: “丁少侠,你是替她们起下暗器,这里又只有你一个人练的是乾阳真气,救人咯,用不着顾忌,事情越快越好,还有老贼秃,可能还要你和门主联手去对付呢。” 丁少秋也知道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开手掌,朝姑娘们鼓腾腾的胸脯上老实不客气的按了下去。 这种事,当真是既香艳,又刺激,男人的手碰到这种地方,难免会心头荡漾,因此替四十一位姑娘起下念珠之后,还要按上一按,真把丁少秋闹得心慌意乱、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邵南山和公孙轩,已经打出三百余招,双方依然相待不下,现在东、西、北三处战事全已结束,所有的人,都向两处战场围了过来。仲子和等人久欲出手,但碍着松阳子,谁都不想上去。 谢传忠朝丁小凤悄声道: “邵道兄和公孙轩两人,就是再打上三百招,只怕也未必分得出胜负来,咱们这些老头空着急也没有用,看来只有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呢。” 丁小凤眨眨眼,喜道: “谢爷爷要我出手吗?” 谢传忠顿首道:“除了你,别人出手都不妥当,你出手,邵老哥决不会怪你的。” 姚淑凤道:“谢伯伯,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谢传忠笑道: “邵老哥要是怪下来,自有谢爷爷替小凤担当。” 姚淑风点点头道: “好吧,小凤,你听谢爷爷吩咐好了” 丁小凤喜孜孜的问道: “谢爷爷,你要我怎么帮老道长呢?” 谢传忠低声道: “来,公孙轩只有一条右臂了,你只要站到他后面去悄悄给他一针就呀。” 丁小凤点头头道: “我知道。” 说完,就悄悄移动,走到公孙轩背后,这时众侠已在战圈外面,团团围住。 公孙轩也自知今日之局,就算打败邵南山,在数十名高手虎视耽耽之下,也无法突围而出,因此早就拼上了命,要和邵南山同归于尽,把一身功力,全用到剑上,出招凌厉,前所未有。 邵南山眼看久战不下,心头也不禁暗暗焦急:“这样打下去,要打到几时去?” 但他剑、拳齐施,已经把压箱子本领全使出来了,除了加紧加速以外,别无可施。 正当两人剑挟风雷,精练缭舜之际,公孙轩的剑势突然一滞!此刻双剑飞抡,各展绝招,那能有得一丝空隙,但见匹练乍闪,乘隙而入,公孙轩手臂还没垂下,(他肩后中了丁小凤的一支度厄针,右臂无力自然要垂下去)剑光划过,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断。 这一剑倒并不是邵南山有心要削断他右臂的,(公孙轩已经没有左腕)只是事出突然,一时之间收手不及,才把他右臂砍了下去。 公孙轩右臂被削,岂肯身落人手,立即运起全身功力,震断心脉,往后倒去。 谢传忠越众走出,朝邵南山拱拱手喜道:“好了,好了,邵掌门人大功告成,现在只有金钵老贼秃一个了。” 他的话当然是志在打岔,但此时大家的心情,也亦复如此,于是被他轻轻一言,就把众侠不约而同的带往另一战场。 而另一战场上,也确实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和金钵禅师交手的东海采荠叟,本来论修为、武功,应该和金钵禅师只在伯仲之间,再说洞庭钓叟,修为武功,纵然较采荠叟稍逊,也不至差得太多,那么两人加起来,任你怎么算法,两人联手,都应该胜过金钵禅师甚多,但三人只打了将近百招左右,采荠叟剑法和洞庭钓叟的钓竿,竟然渐渐呈现出滞象! 滞象;乃是败象的先声,两人竟会不如金钵禅师! 以两人的修为,武功,绝不会比金钵禅师差到那里去,两人的招式呈现滞象,乃是敌不过金钵禅师至阴至寒的“阴极真气。” 金钵禅师挥动量天尺,早已把一丈方圆,圈入在他“阴极真气”的范围,阴寒之气,愈积愈浓厂没有一个人能在奇寒澈骨的冷气团中,停留到一盏茶,或者一顿饭的时间,筋骨血肉不被冻僵的。 万天声看出两人招式已现滞象,忍不住大声道: “姜会长、徐道长二位且退下来歇息一会,有那一位道兄和兄弟一起上去,接替二位道长的?” 他话声甫出,仲子和、邵南山、李瘦石、宋德生等人一齐应声而出。 金钵禅师早巳看到从四面包围上来的公孙轩、祁士杰、白灵风等人,和率领的铁卫武士,业已被敌人悉数消灭,这些人原本只是分散敌人,助长声势而已,并不能真正歼灭敌人。他们把敌人分散了,自己就可尽快击溃对方主力,再分四面依次把敌人消灭。 没到想采荠叟和洞庭钓叟的功力竟有如此深厚,自己还没把他们击溃,他们已把从四面冲上来的人迅速就消灭了。这一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只怕已无法再消灭这些人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忽然住手,朝采荠叟、洞庭钓叟二人说道: “万大庄主要你们两个下去歇息,你们两个只管下去,叫他们上来好了。” 他并不是存着什么好心,因为采荠叟、洞庭钓叟二人功力深厚,他一时之间未易得手,万天声等人论功力比之采荠叟二人自然较差,他就有把握先把这几个人除去。 万天声目视仲子和等四人,说道: “四位道兄……”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金钵禅师道:“你们人数较多,两个一来,要打到几时去?这样吧,五位既然有志一同,争先出来了,那就一起上吧,免得老衲多费一次手脚。” 他在近身一丈方圆已经布下阴极真气,一时之间不易消散,和他动手的人,只要进入一丈之内,就会冷得发抖,交手的时间,就不会太长,所以他可以要五个人一起上也不在乎了。 仲子和大笑道: “诛杀邪恶,还有什么江湖规矩可讲的,万老哥、邵老哥,他既然口发狂言,咱们五人就一起上!”长剑一抡,举步走了上去。 李瘦石道:“不错,咱们就一起上!” 采荠叟和洞庭钓叟成名已有八九十年。金钵禅师停下手来,他们自然不好再出手攻击,而且两人确也感到四脚冻得僵硬,急需休息,尤其万天声等五人此时已从五个方向仗剑走来,,接替自己二人,当下就收剑后退。 采荠叟和万天声探身击过之际,暗以“传音入密”说道:“金钵练的是白莲教中最厉害的‘阴极真气’,奇冷无比,如果发觉支持不住,千万不可勉强。” 万天声朝他含笑点了下头,举步走到金钵禅师对面八尺光景,果然已可感到好像进入了北极圈一般,扑面而来奇寒无比的冷气,有若白烟,丝丝飘动,心中暗道:“看来他的‘阴极真气’果然厉害。” 一面大声道: “咱们不用多说,金钵禅师看剑吧!” 这是招呼大家,利在速战速决,喝声甫出,长剑陡发,一道剑光瞬息之间化作十七八道,宛如张牙舞爪的银龙,朝金钵禅师迎面激射过去。 仲子和和邵南山、李瘦石、宋德生也不慢,各自长剑出手,四道精虹同时矫若神龙,配合万天声,从四个不同方向朝同一目标袭去。 邵南山武功门掌门人,“武功剑法”以强劲为主,剑势出手,宛如发出一桶清水,剑光也足有水桶般粗,精晶如同寻丈匹练。 仲子和使出“达摩剑法”一招“天斧开山”,剑光足有一丈来长,同样是一记刚猛绝伦的杀着。 李瘦石是六合门掌门人,使的是一记“横弥六合”。 宋德生“形意剑法”,是唯一的内家剑法,一剑出手,刚中有柔,这一击,五人各自用上全力,当真厉若雷霆,声势之盛,无与伦比! 金钵禅师明知对方五人都是一派宗主,不易对付,却也料不到五人出手第一招竟会有这般凌厉,口中发出一声阴森冷笑,右手量天尺,左手托着金钵,身形陡然像陀螺般旋起,刹那间凛烈刺骨寒风,随着他的急旋,朝四外涌出,一阵密集的叮叮金铁交鸣之声,连续响起! 围攻他的五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攻出去的长剑,是和他量天尺交击?还是被他金钵挡开的? 总之,每一道剑光都被他挡了一下,这一接之下,每人都感到自己长剑好像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一般,其冷无比,连握剑五指都几乎冷得隐隐生痛! 不,每一个人都被他这一挡,各自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两步! 万天声心头暗暗惊凛,口中立时发出一声大笑道: “你果然不愧是白莲教余孽的匪酋,但你武功再高,今天也难逃公道。” 他在上场之时,早已和四人约好,以笑声为号,发剑之前,各人先全力给他一记拳掌,再行发剑,因此他话声甫落,左手早巳凝聚功力,扬手一记“霹霆掌”,凌空拍出,身形欺进,右手摇处,十七八道耀目精练紧随掌风之后攻出。 在他发掌的同时,仲子和的少林“金刚掌”、邵南山的武功门“百步神拳”、李瘦石的“六合指”、宋德生形意门“内家指功”,五种绝世武学,一齐出笼。 掌风、拳风、指风交汇声中,五道人影也倏然朝中间凑成,一片耀目精虹,进发的剑气,再次汇集,剑光交织如网如罟,直罩而下! 万天声的笑声甫落,金钵禅师的一声大笑也接着响起,笑声中,他身形再次像陀螺殷飞旋而起,又是一阵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相继响起,一切和方才完全一样,在金铁交鸣声中,万天声等五人依然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被震退了两步。 金钵禅师功力再高,对这五位一流高手又是掌指、又是长剑交相攻击之下,似乎只忙于挡路,无暇还手,这对各大门派观战的人看来,自是一件可喜之事,老贼秃终于只有招架,无暇出手了! 但怎知这正是金钵禅师高明之处,他用不着还击,你们五个人在我“阴极真气”之间,又能支撑得几招? 果然万天声等五人剑、掌齐施,攻势虽然猛烈,金钵禅师始终只守不攻,双方缠斗了不过五十来招,万天声等五人锐利攻势逐渐递灭,甚至连剑法也渐呈滞象! 方才采荠叟和洞庭钓叟还可打到百招,万天声等五人,却只打到五十招!就出现滞象,这不是说五人武功不及采荠叟二人,而是五人的内功修为不如二人之故,(采荠叟练的“混元一气功”,洞庭钓叟练的也是“少阳神功”,同属童子功)内功修为较差,抵御金钵禅师“阴极真气”的抗力自然也减弱了,时间稍久,就无法忍受愈来愈冷的阴气了。 李铁崖朝松阳子悄声道: “松阳道兄,这老贼秃果然非同小可,万庄主他们只怕撑持不多久了,咱们还是及早上去把他们接替下来的好。” 罗天义、毕友三、逢天游、齐逸云、夏天放等同声道:“兄弟也算一个。” 李铁崖数了数人数,笑道: “万庄主等不过五人,咱们也上去五个较好。其余的人还是暂且等一会,如果咱们五个不济,诸位再来接替好了。” 话声一落,立即大声道: “万庄主和四位举门人不妨退下来歇息了,该让兄弟几个也来试试金钵禅师的身手。” 金钵禅师大笑道: “李帮主有兴趣只管上来,万庄主五位,可以退下去了吧?” 他说得居然极为大方! 万天声等五人确已寒冷到四脚渐感麻木,无法再支撑下去,既然有李铁崖等人上来接替,就趁机收剑,各自往后跃退。 李铁崖右手挥动精钢打狗捧,接替正面的万天声,他左手可以随时拔剑,施展棒剑同使,他挥剑双打乃是武林中的一绝,但这时候还不想使剑。松阳子挥起松纹剑接替邵南山。 淮扬派掌门人罗天义接替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 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接替六合掌门李瘦石。逢天游接替形意门掌门宋德生。 这五人论实力并不逊于方才五人,只有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一生练拳,不使兵刃。一时之间,拳风、剑光、棒影,从四面八方密集攻到,声势同样凌厉无前,但五人心中有数,前面五人无法能胜得过他,只是把败象已露的人接替下去稍事休息而且大家要保存实力,才能把金钵禅师打倒。 此一想法,原也不错,但现在又发现一个难题。 这是万天声等五人退下之后,采荠叟才发现的。他经过一顿饭的功夫运气调息,依然无法把侵人体内的阴寒之气退出体外,甚至连冻僵的四肢,还是冷得麻木不仁,没有丝毫暖和的感觉,心头不由大为惊骇,心想;“自己练的是混元一气神功,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岂不更糟?无怪老贼如此大方,任由自己这边换人接替,如果这样下去,自己这边人数虽多,不出多少时间,就会全数都会中他阴毒,到时那就不堪设想了!”一念及此,急忙朝洞庭钓叟道:“徐兄,你觉得如何了?” 洞庭钓叟道:“兄弟始终无法把体内阴气逼出,依然感到经络气血无法畅通,会长呢,是不是会好些?” 采荠叟微微摇头道: “老朽也是如此。” 洞庭钓叟悚然道: “老贼秃的阴极真气竟有这般厉害,那么大家……” “不错!”采荠叟不待他说完,点头道: “所以他故示大方,实际乃是他的阴谋,如和他交手下去,咱们所有的人只怕都将束手待毙,成了他掌中之物。” 洞庭钓叟道:“那怎么办?” 采荠叟空道:“目前咱们之中,只有一个人不惧他的阴极真气。” 洞庭钓叟道:“丁少秋?” 采荠叟道:“老贼秃虽然稍胜姬七姑一筹,丁少秋和李玉虹联手,大概也差不多了。” 采荠叟以剑拄地,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身上依然奇寒澈骨,这是勉强站起来的)说道: “事不宜迟,赶快要丁少秋去把他们接替下来才好。” 齐逸云看到要荠叟勉强站起,急忙问道: “会长有什么事吗?” 采荠叟道:“有劳齐兄,快去请丁少秋、李玉虹来。” 齐少云道:“爹,我去叫他们。” 说完急步奔了过去。 此时也正好是丁少秋替花字门三十二名女弟子起下念珠。这些十七八岁的姑娘家给少年英俊的丁少秋在胸脯上又拂又按的,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娇红欲滴,连陪同丁少秋的花字门主李玉虹,也感到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此时,只听齐少云叫道: “丁兄、李姑娘,会长请你们快去。” 丁少秋迎着问道: “少云兄,会长有什么事吗?” 齐少云道:“不知道,听会长的口气,好像很急。” “好!”丁少秋道:“二妹,我们快去。” 两人随着齐少云来至采荠叟面前。 丁少秋垂手道: “会长有什么差遣吗?” 采荠叟已经席地坐下,低声道: “金钵贼秃阴极真气十分厉害,老朽和徐老哥经过一顿饭的工夫,依然无法把它逼出体外……” 丁少秋道:“晚辈给你老运一回气就好。” 采荠叟摇头道: “来不及了,万庄主接替老朽二人,现在也敌不住澈骨奇寒,退下来了,接替他们的李帮主五人,也不可能支持得多少时间,如此下去,咱们的人,势必全数都会身中阴气,你一个人替大家运气都来不及,岂不让他跑了?现在只有你和李姑娘两人上去,也许还有胜算,让他跑掉了,那就遗害无穷。” 丁少秋道:“好,再晚不会让他跑掉的。” 一面回头朝李玉虹道:“二妹,我们上去。” 李玉虹点点头,跟在大哥身后朝战场走去。姬青萍、池秋风、柳青青三位姑娘听说大哥要出场了,立即跟了上去。 丁少秋的大伯母姚淑凤不待招呼弟妹,(祝秋云)急急拉着小凤的手,朝前走去。丁南屏、丁伯超、和丁仲谋夫妇、丁季友夫妇也赶紧赶了出去。 他们都是最关怀少秋的人,万一丁少秋抵挡不住的时候,他们都准备随时出手的。 群侠之中,采荠叟、洞庭钓叟,和刚才退下来的万天声等五人,已有七位被金钵禅师的“阴极真气”侵人体内,无法逼出,正在和金钵禅师交手的李铁崖等五人,由丁少秋去把他们接替下来,很可能也中了“阴极真气。” 凡是被“阴极真气”侵人体内,全身感到澈骨奇寒,血脉凝滞、四肢不仁,自然就失去了战力。这十二位,可以说是各大门派中的主要人物,如果丁少秋这一战再失败的话,各大门派这边,已无可战之人,就注定失败了。 因此丁少秋上去这一战,实在非常重要,所有的人,几乎全都跟着上去,围成一圈。 丁少秋朗声道: “老禅师、李帮主、和四位掌门人、大家请住手。” 他这声大喝,以内功迸出,声音清朗而宏,可以说声闻全场。 金钵禅师和李铁崖等五人自然都听到了,双方果然各自收兵,后退了一步。 金钵禅师右手持量天尺,左手托钵,依然面含微笑,问道: “丁小施主,你叫大家停手,有什么事吗?” 丁少秋和李玉虹并肩站立,朝李铁崖等五人抱抱拳道:“五位前辈且请退下来休息,由晚辈向老禅师讨教几招。” 李铁崖等五人一上场即联手使出杀着,每个人差不多均以全力以赴,四五十招下来,不仅没有沾到金钵禅师一点衣角,但觉周围至阴奇寒之气愈来愈重,冷到业已施展不开手脚,心知再上去即将无法支撑,既有丁少秋上来接替,正好藉此下台。 李铁崖勉强打了个哈哈,点头道: “诛杀姬七姑,是你和玉虹两人立的大功,这件功劳,看来也只有让给你们了。” 话声甫落,不觉打了一个冷噤,身子几乎忍不住有些发抖,但他依然强忍着回头朝松阳子等四人道:“四位道兄,咱们退下去吧。” 松阳子等四人也自感到身上冷得无法忍受,依言收剑后退。就在他们退下之际,丁少秋长剑出鞘,正面迎上,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等四位姑娘迅速抢出,接替了松阳子四人的位置。 金钵禅师仰首大笑道: “各大门派已经没有人了吗?要这几个女娃儿上场?” 柳青青哼道:“你不用管,有本领打败了我们再说不迟。” 李玉虹道:“老禅师,你救过我的性命,也指点过我掌功,我一直很感激你,但今日一战,乃是正邪不并存之战,目前你带来的人,已悉数就歼,老禅师纵然武功通天,一个人也成不了事,白莲教不会有成功的一天,你深通禅理,应该知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住口!”金钵禅师怒喝一声道: “尔等人数虽众,哈哈,你们几个头儿,至少已有十二个人中了老衲阴极真气,血脉逐渐僵冻,等老衲除了丁少秋和你,你们这些人岂会放在老衲眼里?老衲要他们死,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的。” 姬青萍道:“二姐,这老贼秃丧心病狂,已经无药救,何用和他多费唇舌?” 丁少秋道:“老禅师,看来咱们已无话可说,你发招吧!” 金钵禅师朝他看了一眼,蔼然笑道: “丁小施主,你乃武林后起之秀,前途无量,老衲一生从无一人在我眼里,只有小施主还差可算是一个,但你目前还不是老衲对手,老衲真不想伤你,但留下小施主,终是异日之患,因此这番动手,老衲决不会轻易放过,你可得小心。” 丁少秋道:“多谢老禅师关照。” 柳青青披披嘴道:“你不会轻易放过大哥,大哥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好!”金钵禅师笑道: “老衲让你们先发招,你们只管出手好了。” 丁少秋手中倚天剑当胸直竖,目注金钵禅师,说道: “在下有僭。” 剑光乍发,精虹乱闪,直取金钵禅师。 他使的是崆峒九剑的第一剑,李玉虹、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四人,这些天来,为了要对付白莲教,已经学会了七式剑法,她们站立四周,就是要看大哥使的那一招,她们可以跟着发剑,此时看到大哥使出来的是第一招,她们那敢怠慢,立即依样葫芦,使出第一招来。 金钵禅师曾在丁少秋和姬七姑交手之际,看过他的剑法,深知这年轻人剑法奇奥莫测,是以右尺左钵,一直凝立不动,但他没想到丁少秋剑光才现,四位姑娘跟着发剑,五人使的竟然是同一招剑法。 要知五人围攻,如果各使各的,名虽联手,实非联手,因为每人各自为政,出手就会参差不齐,自是会有予人可乘之隙,但如果五人同使一招剑法,那么这招剑法,必然使得整齐划一,威力比一人使出,自可增强五倍,而且不容易被对手找出有隙可乘。 丁少秋在这一剑上,少说也用了七成以上力道,剑势乍发,真如黄河天来,一道耀目银虹,转瞬间变成奔腾汹涌的波涛,已令人不知从何抵挡?四位姑娘同时发剑,更如推波助澜,五道剑光,一下合而为一,在金钵禅师四周汇成一片狂澜,如海之立,如云之垂,使得四周观战的人,目为之瞪,口为之呆! 四周每一个人,差不多都是使剑的高手,但大家从没见过第一招上,会出现这等蔚为奇观的剑势。 金钵禅师自然没想到了少秋和四位姑娘联手使出的同一招剑法,威力竟会有如此之强,他一怔之下,不敢怠慢,左手金钵护身,右手挥起量天尺,身形随即陀螺般飞旋而起! 这回虽是飞旋,但和方才对付万天声等五人,以及李铁崖等五人两次交手时的飞旋不同。 对付万天声等五人,和李铁崖等五人,那两次对手虽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但他们的剑法,并不在金钵禅师眼里,因此他并不需要出手,只要陀螺般飞旋,从量天尺上使出“阴极真气”就可以了,只要阴极真气侵人体内,血脉就会由不畅而凝结,不用出手,大家也会束手待毙。 但这回不同,丁少秋本身练成乾阳真气,纵然功力尚浅,要经过较长时间,阴极真气才能把他乾阳真气逐渐耗尽,尤其丁少秋这手剑法,奇奥绝伦,威力之强,令人莫测高深,自己从未见过,如果仅凭飞旋身法,只怕未必能守,故而第一招上,即以金钵护身,量天尺以攻还攻,接连挥出,他每一挥尺,阴寒之气随着大盛,一道道的尺影,如同一支支坚实的冰柱,密集朝丁少秋激射而至,左手金钵,却绕身盘旋,一圈圈的金影,护住了全身。 此刻虽是巳牌时光,阳光普照,但在二丈方圆之内,有如朔风凛冽、寒云笼罩的冰天雪地,阴森如晦,奇寒澈骨,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都会全身颤栗,五指僵硬,连剑都握不住了,自然无法久持。 这一点,连金钵禅师都是如此想法,怎知丁少秋和四位女将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剑光如织,一波又一波的握剑攻出,转眼之间,双方已经打了五六十招,不仅丁少秋,甚至连四位姑娘都没有丝毫僵滞的感觉,这可把金钵禅师看得心头十分奇怪,心想:“难道这四个女娃儿的修为,还胜过采荠叟、洞庭钓叟不成?” 原来李玉虹等四位姑娘,在这段日子里,一直在勤练“崆峒九剑”,她们已把九式剑法,练会了七式。(崆峒九剑,除了第九式没有正式剑招,须由练剑的人自行参悟,因此真正招式,只有八式,她们只比丁少秋少了一式,那是时间关系,尚未学全) 当初和姬七姑交手,姬青萍不好出手,李玉虹因练飞星掌,没有时间练习剑法,只有池秋风和柳青青两人,仅练会五招剑法,还能和大哥配合支撑下去。 这回多了李玉虹、姬青萍二人,又多会了两招剑法,自可更能配合无间,何况李玉虹由花字门老门主临终之际,把一身功力,悉数转注,已有四五十年内力,方才身中“黑死掌”,经丁少秋输入“乾天真气”,不但把体内阴气驱散,还因阴阳交泰,使体内数十年功力,悉能化为己用,不惧阴气侵袭。 姬青萍、池秋凤、柳青青三位姑娘内功修为较浅,照说决难忍受阴极真气,但她们使出来的剑招,五人完全相同,(丁少秋为了和她们完全配合,暂时不使第八招)丁少秋剑上充满了“乾天真气”,五人每次都施展同一式剑招,五道剑光一经流动,合而为一,“乾天真气”也随同剑光,流注到其他四人和长剑之上,同样李玉虹体内的数十年功力,也随同剑光,分布到功力不足的剑光上。 这一来,丁少秋的“乾天真气”虽然无法破金钵禅师的“阴极真气”,但对保护使剑的五人不受阴寒之气侵袭,却足可支应。 观战的群侠,依然提心吊胆,看得十分紧张,大家已经屈指算过,丁少秋这一仗如果败下来,怎么算也没有人能制得住金钵禅师了! 丁仲谋、丁季友、姚淑凤、丁小凤四人,已经站到了前面,只要丁少秋等五人稍现滞象,即可上前支援。 丁小凤悄声朝娘说道: “娘,女儿也上去助弟弟一臂之力好不?” 姚淑凤目注战场,微微摇头道: “你没看到少秋和李姑娘等四人使的是同一种剑法?五人同使,威力也相对的增强,你上去了剑法和他们不能互相配合,就会格格不入,岂不是反而给他们添麻烦吗?” 丁小凤道:“那么女儿赏那老贼秃几针,总可以吧?” 姚淑凤手掌一摊,掌心露出五支度厄针,一面含笑道:“娘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但这时还不是时候。” 丁小凤道:“为什么呢?” 姚淑凤悄声道: “老贼秃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在他没有落败之前,周身必有护身气功保护,度厄针未必打得进去,就算打进他护身气功,以他的修为,普通穴道也未必伤得了他,所以咱们要等待机会……” 就在她们母女低声说话之际,战场上忽然间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来金钵禅师久战不下,心头大感惊异,心想: “自己有近百年的修为,连五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女都打发不了,还能重兴白莲教,作天下的大宗师吗?” 一念及此,杀机陡起,同时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缠斗,他也对丁少秋五人使的剑法,约略看出一点端倪,(虽是一点端倪,也只有像他这样的超级高手才能看得出来) 那就是五人使的剑法,招式好像并不多,他们不住的重复使用,只是剑法太奇奥了,任凭对方五人一再重复使出,自己还是无法看得十分清楚。 但像他这样一个超级高手,虽然只看出一点端倪,也就够了,他耐心的等候着五人联手的一轮攻势过去,第二轮攻势开端,然后第二轮攻势过去,对方又从头开始,第三轮攻势接着展开,现在他已可把五人周而复始’的攻势,清晰的分开来了。 (丁少秋为了配合四位妹子的招式,只使出前面的七式剑法,没使出第八式来,崆峒九剑,是一式比一式厉害的剑法,他没使出八九式来,才会被金钵禅师看出端倪的) 金钵禅师一直等到自己的看法获得证实,再等到丁少秋等五人第七式用完,再从第一式开始之时,(崆峒九剑既然一招强过一招,那么也就是使出第七式之时最强,轮回来,再使第一式之时,也是攻势最弱的时候了)突然大喝一声,改以左手金钵禅师封拆了丁少秋的剑势,右手挥动量天尺猛向四位姑娘剑势上磕去。 刹那之间,笼罩一片阴寒的战场中,陡然爆发四声震天的金铁狂鸣,四位姑娘惊啊声中,分别被震得飞挥出去七八步之多,跌坐在地上,手中长剑也被震得化为四道长虹,凌空飞射出去两三丈外。 这下看得围观的人猛吃一惊,纷乱之间,有不少人赶紧飞掠出去,分头救人,丁仲谋,丁季友、姚淑凤、丁小凤耽心丁少秋的安危,不暇思索,不约而同的朝金钵禅师扑了过去,人还未到,丁仲谋一记“铄金掌“,丁季友一记“玄冰掌”,和姚淑凤母女扬手打出的十支“度厄神针”,几乎是同时出手! 再说丁少秋骤睹四个妹子被金钵禅师震飞出去,心头一急,口中大喝一声,长剑乍展,立即使出崆峒九剑的第八式来,一片剑光迎面洒出,这一招情急拼命,剑势陡然大盛,金钵禅师和他交手多时,从未见他使这一招,一时不由被无从封解的剑势逼得后退了一步。 丁少秋不待对方封架,陡地剑势一转,倚天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数丈长的银虹,挟着沛然而出的乾天真气,朝金钵禅师当头劈落,他还怕一击不中,左手同时振腕一指,凌空朝金钵禅师点去。 这一记正是他一直不曾展露,威力强大的“乾天指”,当日破去姬七姑“阴极真气” 的,也是“乾天指”,但当时李玉虹发出“飞星掌”,大家都以为是“飞星掌”破了姬七姑的罩门,丁少秋并未多说,是以连金钵禅师也被瞒过。 这一击,可以宛如众流汇海,集中到金钵禅师一人身上,但也稍有先后,丁少秋是最先发现四个妹子被震飞出去的人,心头一急,出手自然也加快了,他使出“崆峒九剑”,第九式以气驭剑,长剑脱手飞出,自是最早,等他左手点出“乾天指”,也正是丁仲谋的“铄金掌”,丁季友的“玄冰掌“,和姚淑凤母女的十支“度厄神针”等相继出手的同时。 金钵禅师原以为先把李玉虹等四位姑娘震飞出去,丁少秋的剑法少了四人配合,必然会减少许多威力,那知四位姑娘震飞出去之后,丁少秋使出来的第八式,剑光漫天乱闪,威力反而大为增强。 不,他被逼退之后,堪堪退下一步,陡见丁少秋长剑脱手,化作一道数丈长的夭矫银虹,凌空电射而来,直到此时,金钵禅师才知道这年轻人果然技不止此,这回使出来的竟会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以气驭剑”功夫,心头不禁大骇,急切之间,急忙左手一抬,使了一记“佛陀托钵”,希望硬挡对方这雷霆一击。 这纯粹是内功的比拼,他相信以自己的修为,凝聚在钵的真气,足以挡开丁少秋以气驭剑的长剑,但他忽略丁少秋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古代名剑——倚天剑,只听丁的一声轻响,紫金钵立被削成两半,托钵的食、中、无名指指头一凉,也各自削断了一节,但丁少秋的长剑也被震了回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金钵被削破,丁少秋的一缕指风,也已袭到,金钵禅师但觉左肋如中尖椎,火辣辣生痛,一身真气几乎被对方指风震散,心头蓦然一惊,就在此时,又有十来缕尖风(度厄神针)同时袭上身前几处大穴,紧接着发现一左一右各有一道掌风疾卷而来,他自然认得出那是北海“玄冰掌”和南离门的“铄金掌”。 一时之间,几处同时发动,他虽然对“玄冰掌”仍有抗拒和把他们震退的能力,可是对丁少秋的以气驭剑,已经尝到厉害,自己纵然已把对方长剑震出,但丁少秋还可收回剑去,再次发剑,自思量天尺也未必能挡。 一念及此,没待丁仲谋、丁季友兄弟的掌风袭到,猛吸一口真气,双足用力—顿,一个人顿时凌空直拔而起,到得空中,双臂一划,转头朝西划空飞逝,去势如电! 当场许多人围在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及时拦阻。 丁少秋堪堪收回长剑,瞥见金钵禅师已脱出重围,划空逃走,心头一急,人喝一声: “你往那里走?”纵身急扑而起。 身在半空,突听身边有人低声说道: “要追就别嚷!” 接着自己手臂被人一把握住,凌空朝金钵禅师衔尾追去。 丁少秋听到话声,不觉喜道:“是老哥哥!”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道: “别出声,快些提气,否则老哥哥带不动你了!” 丁少秋自然知道凭自己的功力,决追不上金钵禅师,这样划空追逐,全仗老哥哥握住自己手臂带着飞行,这就不敢再说,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把自己身体放轻。 场中众侠,根本没有看到老哥哥的人影,但见丁少秋随着金钵禅师划空追逐而去,瞬息没了踪影。 姚淑凤急道:“大家还不快追,少秋他一个人追下去,只怕不是老赋秃的对手!” 丁仲谋道:“大嫂、弟妹,你们莫急,我们人数虽多,但一时只怕也追不上了,就是追上了,也无法能帮得上少秋的忙,何况少秋以气驭剑,一举劈破金钵,还削断了老贼秃三个手指,以此看来,少秋有能力战胜他的,我们不如在这里等他好了。” 丁季友接口道:“二哥说得不错,少秋还有一记指功,叫做乾天指,专破阴极真气,还没有施展,他追下去,不会有事的。” 丁少秋由老哥哥带着他划空飞行,几乎像飞鸟一般,全不着陆,心中不禁大为惊骇,暗道: “这到底还是不是武功?” 他尽量的提吸真气,藉以减轻自己体重,这样足足飞行了一顿饭的工夫,也许还不止,终于飘落在一处山巅上! 老哥哥五指一松,长长的吁了口气道: “小兄弟,到了。” 丁少秋略为定了定神,问道: “老哥哥,金钵禅师呢?” 老哥哥笑嘻嘻的朝前面崖石上一指,说道: “他不是在那里吗?” 丁少秋抬目看去,果见金钵禅师阉目趺坐在崖石之上,状若入定,一动不动。两人缓步走近石崖,老哥哥扬了下手,示意丁少秋止步。 金钵禅师适时缓缓睁开双目,颔首道:“丁小施主终于找来了。”目注老哥哥问道: “这位老施主不知如何称呼?能携带丁小施主追踪至此,定非常人,恕老衲眼拙。” 老哥哥耸耸肩,嘻的笑道: “你真老糊涂了,咱们虽有四五十年不见,你怎么连我老孙也记不起来了?” 金钵禅师脸色微一变,点头道: “老施主原来竟是醉半仙孙不二,无怪有如此精纯的陆地飞行术,老衲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孙老施主依然游戏风尘,健朗如昔!” 老哥哥道:“我老人家只是把小兄弟带到这里来,旁的事我可不管。” 丁少秋手持倚天剑,目注金钵禅师问道: “老禅师是否还有再战之力?” 金钵禅师左手一摊,掌心是十支银光头闪闪度厄神针,徐徐说道: “小施主得天独厚,练成崆峒以气驭剑之术,老衲自思已非敌手,不料小施主还练成乙清道友的‘乾天指’,也足可破去老衲‘阴极真气”,还有眠山神尼十支度厄神针,老衲一身功力,几乎十去其七,刚才静坐下来,痛定思痛,才觉以前种种,譬如今日死,不有以前,焉得今日?我佛慈悲,终能在老衲极大挫折之后,赐我极大禅悟,小施主既然找来,也可以了我一场因果,小施主只管请动手好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安详,眉宇之间一片宁静,话声一落,就缓缓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丁少秋看他神色,显然所言不虚,经过这场挫折,已经大澈大悟,也只有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旦悟澈人天,可以立地见佛,心中暗道:“金钵禅师已是百岁高龄的人,真能回头是岸,定可成为一代高僧,未始不是好事,自己岂可手刃一个放下屠刀之人?” 想到这里,不觉返剑入匣,合十当胸,说道: “老禅师能在顷刻之间,大澈大悟,证无上道,实为可喜可贺,在下告辞。” 老哥哥在旁看着他点头道: “小兄弟,你作说对,咱们走吧。” 两人回身朝山下行去。丁少秋耳冲达隐隐听到金钵禅师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弥陀佛,小施主好走,恕老衲不送了。”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