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鬼故事大厦》 还魂术(1) “小静,你回来啦!” 防盗门很小心地轻轻响起打开的声音。 “小静,考得怎么样?” ‘咔嗒’,防盗门很小声地关上,锁扣扣进锁眼,发出轻轻的声音。 “小静,你怎么不说话?发挥得不理想吗?”话声的后半段严肃了起来。 屋子里稍稍沉默了一会。 “小静,你去哪里?过来!”话声开始严厉,发出了命令。 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房间门前,白色的碎花小衬衫,齐耳的短发,黑色的长裤。一只瘦削的、苍白的手轻轻地按在门上,听到身后严厉的声音,这只手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似乎是不太情愿,但是慢慢地,身影还是转了过来,乌黑的刘海下现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细细的牙齿轻轻地咬着薄薄的嘴唇,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脚步在沙发前停住,屋子里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中浮动着紧张,让人窒息。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站起身来,走到跟前,说:“小静,抬起头来,看着我。”长长的黑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盯在地上的眼珠慢慢移上来,移到一半,却又望向了旁边。女人说:“小静,是不是考得不好?”牙齿将嘴唇咬得更紧了,过了半天,牙齿才慢慢放开嘴唇,从缝隙中吐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声音很脆,好像用冰做的风铃。 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前几次模拟考试,你都考得不错,你自己考得怎么样难道你心里没数?”小静不说话,又开始咬嘴唇。女人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她伸手抓住女儿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说:“你倒是说话啊!”小静被逼急了,垂着头,轻轻地说:“我今天,感觉不太好。” 这句话好像是一剂兴奋剂,小静的妈妈突然浑身发抖,叫了起来:“你这个蠢货!你!你!前几次模拟考,每次都能考满分,这次见真章了,你却跟我说考得不太好!那模拟考考得再好有个屁用!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上不得台盘的东西!”小静的妈妈语无伦次,又骂又跳。 这时沙发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一个男人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眼镜,站起身来按住小静的妈妈,说:“你别这么激动。”小静的妈妈叫道:“我能不激动吗?啊?我怎么能不激动?念了十几年书,为的就是这一次!我天天起早贪黑,督促她念书,我为的就是这一次!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小静的爸爸劝不住她,只得随她吵骂,小静的妈妈又骂了半个小时,自己也没了力气,恨恨的闭上了嘴,眼里还是好似要喷出火来,突然她冲上前去,猛地打了小静一个巴掌,小静苍白的脸颊上顿时现出几道红色的指印。小静的爸爸见状,一把拖过她,吼道:“够了!”小静的妈妈在他的吼声之下,似乎也清醒了些,气呼呼地坐回沙发里。 过了一会,小静的爸爸说:“好了,今天才第一天,还有两天考试。小静,你先回房间复习去,后面两天可千万不能再考砸了!”说着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又说:“你也应该体谅妈妈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年,她天天陪你读书,就指望这一次。”小静垂着头,乌黑的发丝掠过挨打的脸庞,蹭得隐隐生疼,听了爸爸的话,她用力地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夫妻两人坐在客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没说一句话。这时窗外隐隐传来两下若有若无的喇叭声,接着响起一阵极轻的‘沙沙’声,是轮胎摩擦水泥路面发出的声音,如果不是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根本是听不见的。夫妻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丈夫李如海摇头说:“这不行。”妻子王**立刻接过话:“这些人真没素质,在小区里按什么喇叭?稀罕他有个车么?”李如海说:“咱们这个小区里车子进进出出太多了,深更半夜也有。”王**说:“是啊,这样对小静复习功课肯定有影响。”李如海说:“咱们到酒店里去开个房间让小静复习。 房间越高越好, 这样就听不到底下的噪声了。”王**忙说:“对对对!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说不定小静昨晚就是被吵得没有复习好,今天才没发挥好。唉,真是!”说着敲了敲头。催促说:“那你还不赶快去!就到皇冠大酒店,订最高的楼层,隔音一定要好。”李如海答应了,过去敲女儿的房门,叫她带上书本走,小静一脸的迷惘,说:“不用啦,我的房间里很安静的,一点都不吵。”王**板着脸说:“叫你去就去,那里的环境肯定比家里好。”小静嘟哝道:“这不是浪费钱么。”李如说:“钱不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只要你明后两天考好了,那比什么都强。”小静不敢再说,跟着父母亲下楼打车去皇冠大酒店。 到了皇冠大酒店,没想到酒店里生意爆好,十层以上的房间都卖光了,开房间的人大多数是开给孩子复习、休息用的。王**对着前台小姐纠缠不休,让她给想想办法,前台小姐无奈地说:“十层以上真的没有空房间了,你看大堂中坐着的那些人,都是送孩子来复习的长。 ”李如海和王**看过去,果然大堂中或坐或站,扎着不少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多数是工薪阶层,这辈子恐怕是第一次踏进皇冠大酒店的大门。大堂中来来往往的大款富豪们也盯着这些人不住打量,似乎他们也觉得这景象挺是稀罕。 李如海夫妇看到这景象,也知道前台小姐没有说假话,急得抓耳挠腮。正在发愁,忽然一个人叫道:“老李!李如海!”李如海循声望去,远远望见电梯口两个人朝自己走来,右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左边那人梳着大奔头,西装革履,手里抓着个小皮包连连向他挥手。李如海看到那个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想要别过头去,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这个人快步走到李如海面前,在他肩头一拍,说道:“李如海,咱们可有七八年没见啦!”伸出手要和他握手,李如海应酬般地和他轻轻一握,没想到他紧紧抓住李如海的手,不住摇晃,说:“老李,说真的,我可挺惦记你呢。 ”王**见这人十分热情,悄声问李如海:“老李,这位是?”李如海说:“这位是樊建,是我的大学同学。”樊建说:“这位是嫂子吧?呵呵,老李当年可是咱们班上的状元啊,每次都是第一名,哪像我这样的二吊子,好不容易才混到毕业。”几个人寒暄几句,樊建看到李如海身后的小静,问:“老李,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莫不是你的孩子?” 李如海说:“正是我的女儿,小静,叫樊叔叔。”小静应声叫了,樊建有些感慨地说:“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忽然想到身边的女孩子比小静也大不了几岁,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岔开话说:“老李,你现在干什么?还在那个研究院里吗?”李如海心里有事,随便点点头,算是回答。樊建啰啰嗦嗦地说:“老李啊,你难道一辈子呆在那个破研究院里?又拿不到几个钱。你要是改变一下思路,凭你的本事,天下哪里不能去?不说别的,就说我那公司,缺的就是人才啊......” 李如海最烦他这一套,加上这时候正发愁,哪有心思跟他罗嗦,摆摆手说:“我还有事呢,改天再聊吧。”樊建接口说:“什么事啊?对了,你们来这里是吃饭呢还是什么?”李如海转过了头,不去理他。王**却是心里一动,说:“我们小静这两天高考,就担心家里环境不好,想到这儿来开个房间,让她安安静静的复习,可是到这儿一看,十层以上的房间一个也没有了,这不正在这儿发愁呢。” 还魂术(2) 樊建一听哈哈大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好办,我在这里长期包了一间套房,就叫小静到我那房间里去复习,我回公司住两天就是了。”王**一听大喜过望,忙问:“你那个房间在几楼?安不安静?”樊建说:“在顶层38楼,非常安静,把门一关,掉根针在桌上都能听见。”王**喜不自胜,说:“那好那好,真是谢谢你啦!”李如海听了,也是十分高兴,笑着对樊建说:“老同学,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忙了,你真是及时雨啊。”樊建递过门卡,说:“你们自己上去吧。”王**接过,说:“那我们得把这两天的房钱给你。”说着就翻起包来,百忙间匆匆瞥了眼标价牌,那上面套房的标价是一千三,她估摸着带的钱足够。不料樊建不等她说完,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这不是看不起我吗?”一个硬是要给,一个硬是不要,两个人像打架似的。樊建瞅个空子,一甩手往外走出,那女孩紧紧跟上,李如海‘唉’了一声,想追出去,又觉得在这场合拉拉扯扯,有失身份,只好高声叫道:“樊建,那我改天请你吃饭!”樊建远远地答应了。 忽地王**想起一件事,赶出去问樊建:“你...你...”樊建看她欲言又止,问:“嫂子,你想说什么?”王**说:“你那个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那个,那个,需要收拾收拾?”说着向小静那边瞟了一眼,樊建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对身边的女孩子耳语了几句,说:“你去一下,我在车里等你。”那女孩子抿嘴一笑,拿过门卡上去了,过了一会,她拎着个小包下来,把门卡交给王**,经过小静身边时,脸上忽然红了一红,匆匆跑进樊建车里,两人开车去了. 李如海一家兴冲冲地坐电梯上了顶楼,那套房里果然安静,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李如海叫了晚饭,一家人在小客厅里吃了,让小静去房里复习。王**说:“小静啊,今天你复习到12点钟就可以了,养足精神,明天我们打车送你去学校。”小静说:“那你们睡哪里?”王**说:“我和你爸爸就睡客厅里好了。”小静顿了顿,说:“这......”李如海说:“你别管我们,只管你自己好好复习去吧。”小静点点头,关上了房门。 李如海夫妇在客厅里,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在耳边低低地说了一会,就在地毯上和衣睡下,只是两人都怀着心事,却哪里睡得着? 第二天天没亮,王**就醒来了,她下去买了些早餐上来。夫妻俩生怕吃饭的咀嚼声吵醒女儿,来到外边走廊里吃早饭。好不容易等到七点钟,王**叫醒小静,让她洗漱,小静洗漱完,王**说:“小静,今天你就别吃早饭了,喝一杯牛奶就可以了。”小静有些奇怪,问:“为什么?”王**说:“我们那时候考试,你姥姥总说饿一饿灵空些,让我空着肚子去考试,还别说,这么一来,脑袋确实要清醒一些。”李如海说:“你这是哪里的老思想啊?哪里有这种事?”王**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听我的没错。”于是小静就喝了一杯牛奶,带上文具出发。三人打车到了学校,王**说:“小静,今天可一定要好好发挥。”小静点点头,进了学校。李如海和王**一直目送着她进去,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王**说:“老李,你上班去吧。”李如海说:“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也没心思上班,干脆我请两天假算了。”王**说:“也好。” 李如海和王**就和一众家长们守在道旁的树荫下,大家都有共同话题,一会儿就拉起了家常。王**一谈起女儿的学习成绩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女儿拿过多少名次,什么奥数冠军啦统统不在话下,李如海一个人在树荫下踱来踱去,偶尔抽支烟,却不去参与讨论。围着谈天的家长们见王**口若悬河地说个不休,根本插不下话去,有些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有些人则皱起了眉头,走了开去。 白闪闪的太阳从东走到了正中,又从正中慢慢地偏到了西。沥青路面上被烤得滚烫,若有若无地冒着细细的烟,路边等待的人群好似一颗颗蔫了的萝卜,一个个坐在树坛的水泥墩子上,谈天的人早已散了,谁也不愿意开口多说一句话,连动动嘴唇好似都没了力气。王**也低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倒是李如海,依然站得笔直,踱来踱去,在一群无精打采的人中显得风度翩翩。 ‘叮铃铃......’长长的电铃声打破了炎夏沉闷的下午,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纷纷站了起来,涌到校门口。教学楼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李如海也顾不得挤着难看,和王**一齐挤到前面,焦急地寻找着女儿的身影。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小静走了出来,两人冲过潮水般的人群,远远看到小静脸上挂着微笑,两颗心都同时落了地。迎了上去,王**问:“小静,怎么样?今天怎么样?”小静嘴角的笑意不减,说:“爸,妈,今天的卷子挺简单,我自己估计应该都在95分以上。”王**喜笑颜开,说:“这还差不多,不过95分还是不够理想,按你的水平,不说满分,最多也只能少个一两分。”小静说:“妈,我这不是怕把话说满么,这是保守估计。”李如海笑着说:“好,好。是该保守一点,做人嘛,不能太自满,保守一点好。”小静又说:“爸,你别说,妈妈的办法还真的挺灵,今天没有吃早饭,果然脑子里思路很清晰呢!”王**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妈妈还能害你不成?好了,你也很饿了,今天咱们去吃一顿好的。”说着问李如海:“老李,你说咱们去哪一家吃去?”李如海说:“这种小事还是你拿主意吧。”顿了顿又说:“哦,今天小静考得好,就听小静的安排吧。小静,你想去哪家饭店吃?” 小静听了这话,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古怪的神色,犹豫了良久,说:“那,我想去吃肯德基。” 王**听了摆摆手,说:“我最讨厌那种洋快餐,一点营养也没有,全是油炸的东西,对身体健康不好。这样吧,咱们去新开的那家淮扬大饭店,淮扬菜比较清淡,听说他家的海鲜也不错,吃点海洋鱼虾类对开发智力也是很有好处的。”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口气却是不容置疑,李如海听了也表示同意。小静脸上又露出那种很古怪的神色,半晌才说:“那好吧。”李如海夫妇以为她心里不太乐意,也没有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回到酒店门口,小静说:“妈,你给我十块钱,我去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王**问:“你缺什么,我去给你买。”小静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去吧。”李如海说:“让她自己去吧,都这么大了。”说着拿出十块钱给小静。王**说:“你可不许买那些没营养的零食吃呢。”小静说:“我只是去买把尺子,原来那把不太好用了。” 不一会,小静就回来了。三个人回到房间,王**说:“小静,你快进房间复习去吧。”小静说:“爸,妈,我想和你们说会儿话。”王**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多看一分钟的书,明天考试就多一份把握。要抓紧时间呐!有什么话等你明天考完了再说,到时候等你分数下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出门去旅游一趟,不论是上北京,还是下桂林,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小静一直垂着头听,这时抬起头来,说:“是吗?”王**说:“是,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小静说:“好,那我进去了。”说完深深地望着父母,李如海鼓励说:“小静,加把劲。”小静又看了他们一会,返身掩上了门。 还魂术(3) 李如海说:“**,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是感慨良多啊。仔细想想,自从小静上了小学之后,咱们一家人还真是从没一起出门旅游过,可得有十来年了吧。”王**说:“是啊,小静今年十八岁,有十一二年了吧。这下好了,眼看终于要熬到头了。” 第二天清晨,王**和昨天一样,买来早餐,和李如海待在走廊里吃完,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墙上的挂钟一格一格地慢慢走,似乎在奇怪:这两个人怎么像傻子一样,只管盯着我看呢? 当分针和秒针叠在一起的时候,王**的手也准时敲响了房门。敲到第七下的时候,王**皱了皱眉,嘀咕道:“这孩子,怎么睡得这么死?”按下门把,推门进去,门开了一半,王**一只脚跨进去,另一只脚还没跟上去,忽然她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就这么不动了。李如海望着妻子的后脑勺,问道:“怎么了?”王**没有回答,李如海又问:“**,你怎么啦?”王**还是没有回答。李如海愣了一下,大概有五秒钟,突然听到王**尖叫一声:“天哪!”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李如海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叫声在房间里回旋,激荡在四壁上,似乎隐隐传出回音,随着回音渐渐减弱,王**的身子也瘫了下来。 李如海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下子跨过茶几,站到房间门口。房间正中的大床上,小静和着衣裳,静静地躺在那里,一道道的鲜血像流淌的小溪一样,在雪白的床单上四处奔流,流过床头,流过床尾,又流到了黄色的花地毯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褐色的湖泊,湖泊已经干涸,只留下龟裂的裂缝。 李如海的双手开始颤抖,一开始是轻轻的,越来越剧烈,接着他的全身也跟着颤抖,最后连他的牙齿也颤抖起来,上下牙齿不住地相击,发出‘咯咯’的脆响。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走到床边,可他双腿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他感觉不只是双腿,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软掉了,‘轰’的一下,瘫在王**的身边。 酒店的清洁工在38楼的走廊里已经走了两三个来回了,其他的房间都已经打扫完了, 每次走到3811房间门前,门把上挂着的‘请勿打扰’的牌子都没有摘下。她打算再去看一下,如果那牌子还没摘下来,就随他去了。这一次她走到门前时,猛地听到房间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厚厚的房门也不能阻挡那凄厉的哭嚎声,清洁工吃了一惊,差点一屁股坐到在地。 警察到来的时候,一干服务员聚集在房间门前的走廊上窃窃私语,酒店经理的脸色蜡黄,已经不是难看所能形容。四个警察走进房间,李如海和王**趴在床边,披头散发,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是嘶哑着嗓子干嚎。 两名警察上前想要扶起李如海夫妇,没想到王**见到他们靠近,发疯似的朝他们扑来,张大嘴巴,竟是想要将他们咬死,两名警察急忙闪过,双双把她按住,不料王**力气奇大,手脚乱舞,两名警察直感到要脱手,竟然按不住她,另外两名警察见状,赶上来相助,分别按住她四肢,才算勉强把她制服。这时带队的警察看到李如海目露凶光,暗叫不好,急忙招呼门前的服务员上来帮忙,正在这时李如海扑了上来,七八名服务员一拥而上,将他扭住。 一群人闹闹嚷嚷,拥在房间里出不去,这时法医赶到,给李如海夫妇各打了一针镇定剂,他们才委顿下来。带队的警察令狐军将一干人请出去,这才喘过气来勘察现场。他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可以初步判断床上的死者是自杀。小静的左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完全切断了血管,右边的床头柜上扔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令狐军拿起来用手指试了试, 刀锋并不是很锋利,用这种刀将手脉割开这么长、这么深的一道裂口,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可想而知死者自杀的时候抱着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令狐军看看小静,她那清瘦白皙的脸庞因为失血显得更加苍白,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强忍临死前的痛苦,令狐军摇摇头,叹了口气。例行公事地拍照、取证之后,令狐军和法医出了房间,殡仪馆的人随后进来善后。 在走廊上,令狐军和法医抽着烟,相对无语,虽然看惯了各种死亡,但是看到这么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自尽,两人的心里还是很沉重。 回到派出所,李如海和王**还没有清醒过来,令狐军通过他们包里的证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到了下午,助手小张向他报告说两人已经醒过来了,令狐军和小张来到他们的房间,房间里站着四名警察,法医也在一旁,都是如临大敌,显然是生怕他们情绪失控,又要暴起伤人。 也许是镇定剂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李如海和王**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相当的颓唐。令狐军问了他们几句话,两个人一言不发,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桌子。沉默了很久,李如海的双手忽然动了起来,几名警察顿时紧张起来,一旁的法医悄悄地将手伸进了药箱。却见李如海并没有异常的举动,两手只是在身上乱摸,将几个口袋翻来覆去地掏了一遍又一遍。小张觉得奇怪,望向令狐军,令狐军想了想,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子上,问:“你是要这个吗?”李如海也不答话,两只手抓住烟盒拿烟,用的力气大了,把烟盒也撕破了,他含住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火,点了七八下都没有点着,令狐军小心翼翼地拿过打火机,点着了火凑到他面前。李如海点燃香烟,大口大口地抽着,一连抽了五六根,才放慢了抽烟的速度。屋子里烟雾袅绕,一名不抽烟的警察被呛得受不了,打开了窗户,热浪顿时扑进了屋里。 令狐军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几名警察望向他,露出犹疑之色,令狐军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就鱼贯走了出去。李如海抽着烟,忽然说:“我女儿呢?”声音嘶哑难听,好似他的声带已经撕裂了一般。女儿?虽然令狐军早已猜到,但是听李如海自己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在殡仪馆里的冰棺里。”王**听到这句话,突然大声叫道:“什么?!你们干嘛不送她到医院里去抢救!”小张听她叫起来,一紧张站了起来。令狐军拍拍他,示意他坐下。王**又冲着他们叫道:“我的女儿还有救,你们干嘛不送她到医院里去抢救!?”令狐军只是沉默不语,不答她的话。王**又叫了几句,见他们不说话,也不再叫,颓然低下头,盯着地面。 李如海又点燃一根烟,这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些理智,慢慢地说:“那么,接下来,你们怎么办?”令狐军说:“你们配合我们调查结束之后,就可以将...火化了。”李如海点点头,说:“你问吧。” 接下来的对话挺顺利,法医那边的鉴定也出来了,小静是自杀。至于问到她自杀的动机,李如海只是摇头叹气,翻来覆去的说:“是我们逼的,是我们逼的”。令狐军见问不出来,只得走访他们的关系圈,有了解他们家情况的都说,那孩子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承受不了,纷纷为她感到惋惜。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李如海和王**看着玻璃后面安静的小静,禁不住再次悲从中来,王**好像祥林嫂一般,不住地反复念叨:“我好悔啊,如果我不是这么严地逼她念书,她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啊。小静!女儿!你醒醒啊,看妈妈一眼,再看妈妈一眼….” 呜咽声在空荡荡的挺尸间里低低的回荡,好似喇嘛庙中永不休止的诵经。 不知道悔恨和内疚,能否炼成后悔药? 李如海找到殡仪馆的负责人,对他说:“我要把女儿的尸体带回老家举办丧事。”殡仪馆馆长是个微微发福的胖子,听了李如海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李先生,这是不合规定的。现在派出所那边的结论出来了,应该尽快火化尸体。” 还魂术(4) 李如海抽出一根烟递过去,馆长瞄了瞄烟盒,说:“谢谢,我不抽烟。”可是李如海十分地执着,执意要他点上,把手直伸到他的嘴边,几乎要碰到他那扁扁的大鼻子,馆长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无奈地接过烟,李如海又打着火,两只手圈着火苗,小心翼翼而又无比坚定地凑到他嘴边,馆长苦笑一下,点着了烟。 李如海小声地说:“馆长,请您通融通融吧。”馆长微微吸了口烟,大口地喷出,透过面前袅袅的烟雾,看到李如海伛偻的身子,两鬓斑斑的白发,还有那金丝眼镜后无神的眼珠中露出的谦卑,心里也不禁动了下,说:“可是,你看,这么热的天。” 李如海急忙说:“我们连冰棺一起带回去,您说,要多少租金?”馆长没有立即答话,他踱来踱去,似乎是在考虑,李如海急着走上两步,弓着身子,仰面望着馆长那张肥胖的脸庞,馆长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立住了脚步,说:“老李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不是租金不租金的问题,关键是这么做不合规矩,要是民政局知道了,我们也很麻烦。”李如海突然双膝一软,跪在馆长面前,胖子馆长吃了一惊,连忙扶他,可是李如海死活不起来,也不说话,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拖不他起来,急忙叫道:“老李,你这样子干什么,多难看,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听了这话,李如海才肯站起身来,又朝他鞠躬致谢,胖子馆长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一边走一边挥手:“老李,你要抓紧时间办丧事,最多三天。”李如海朝着他的背影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李如海和王**已经有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前几年过年的时候还偶尔回去住几天,最近几年因为小静寒假要去补习的缘故,一直都没有回去过。这一次扶灵回去,虽然有老家一堆亲戚陪着,可是每个人的心情都像现在的天色一般,北方天空的乌云像一只雪球般滚了过来,越滚越大,后来乌压压地堆满了整个天空,天地间一丝风也没有,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人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得湿透。暴风雨快要来了。 一行人到达李家的老屋时,暴雨还没有停歇,门前的水泥路已经被黄浊的泥水淹没,开车的司机要不是熟悉地形,早把车子陷到烂泥地里去了。一群人冒着大雨忙忙碌碌,将冰棺抬进堂屋,插上插头。小静清癯的脸庞在日光灯冷冷的光下,显得如此安详,就如睡熟了一般。 灵堂布置完后,已经接近午夜,帮忙的亲戚们陆陆续续地回去睡觉了。李如海和王**守在灵堂里,李如海说:“要不你到里屋睡去吧。”王**摇摇头,说:“你看我这两只眼睛,哪里还闭得上?要不你去睡吧,我在这儿陪着小静。”李如海不说话,默默地点上一根烟。夫妻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垂着头,各自发呆。 不管心里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人体的生理总归有它的规律,李如海夫妇连着两三天没有合眼,这时候终于也撑不住,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如海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可他实在太困了,实在睁不开眼睛,可是那拉扯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睡眠中醒过来,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妻子的脸,王**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极其古怪的神色,五官都似乎微微有些扭曲,充满着恐怖、怀疑、惊惧,看到李如海醒来,她抓在丈夫肩头的手停止了拉扯,但是停不住颤抖。她乌青的嘴唇中抖抖索索地迸出几个字:“如海,我刚才好像看见妈了。” 李如海还没有从昏沉中清醒过来,随口问:“你说谁?”王**说:“是婆婆!你妈!”李如海打了个冷战,浑身一激灵,说:“你说什么?!”王**点点头没说话,身子像筛糠一样。李如海吸了口气,慢慢地说:“你是在做梦。”王**说:“不,不是做梦,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看见了……她……”顿了顿,又说:“我看到她从门口走了出去。” 李如海摆摆头,说:“你神经有些过敏,还是到里面去睡会儿吧。”王**说:“你不信吗?你去门口看看去,去呀!”最后这两个字叫了起来。李如海无奈,站起身子,朝门口走去,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门口,天上一丝星光也没,院子里黑沉沉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李如海看看手表,原来才两点钟。他说:“你看,什么也没有,你还是进去睡吧。我去烧点纸。”走到火盆边,他的身子突然定住了,直勾勾地瞧着地上。王**借着屋子里漏出来的灯光一看,只见火盆里干干净净,先前烧的满满大半下子纸灰一片也没了。 李如海喃喃说:“被风吹走了吗?”打着火机,在火盆四周照了照,四周的地上白茫茫一片,哪里有半点纸灰?两个人面面相觑,李如海拿起一叠纸钱在盆里烧着了,端着火盆在院子里四处察看,鸡笼上,砖堆上,枣树下,到处乱糟糟的,可就是看不见一点纸灰的痕迹。 李如海把火盆放回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烟猛吸了一口,猝不及防,连声咳嗽起来。突然站在他对面的王**手指着屋里,嘴巴张得老大,就是发不出声来。李如海回过头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刹那间‘分开两片顶阳骨,一桶雪水倒下来’,如坠冰窟。堂屋正中原本挂着两幅大大的黑白照片,那是他父母的遗像,这时,两张遗像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相框,相框中的人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谈狐论鬼对于李如海来说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侮辱科学的事,各种鬼怪故事充其量只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要他接受这个世界有鬼,那是不现实的。可是现在,李如海感到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挑战。 还魂术(5) 这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分明是两扇老旧的院门铰链摩擦的声音,静夜里听来分外响亮。随着这声音响起,四周的蛙声突然一下子停歇了。 李如海和王**紧紧依偎着,两个身子一起发抖,站都站不稳,他们极力往院门外望去,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突然,远处出现一点亮光,亮光中隐隐绰绰地有几个影子,李如海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分明记得院外是一片大水塘,水塘里的影子是什么? 眼睛适应了黑暗,李如海和王**看清楚了,那几个人影里面,有一个清清瘦瘦的女孩子,留着学生头,低垂着头,乖乖地站在那里。那可就不是小静么?李如海夫妇突然间忘记了恐惧,两人撒腿往前奔了过去,王**扯着嗓子喊:“小静!小静!妈妈在这里!”奔了一会,王**猛地被李如海一把拉住,紧接着脚下一空,一个趔趄站住,面前白茫茫地,差点掉进了水塘。 这时候小静听见了王**的呼喊,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李如海和王**,她眼眶一红,泪珠扑簌簌地就往下滚,呜咽道:“妈妈,爸爸,我痛,我好痛啊!”王**看到小静的手腕上那条又长又深的刀口还在不住地往下滴血,刀口的两边血红的皮肉翻了开来,像一张撕裂的嘴在狞笑。王**看得心惊肉跳,可是又到不了小静面前,心神沮丧之下,坐倒在岸边嚎啕大哭。突然她听到丈夫大叫:“爹,娘!你们要带小静去哪?!”声音中充满了焦急。王**定睛一看,站在小静身前的就是公公和婆婆,他们正在和面前两人说着什么,一边把什么东西往那两人手里塞。那两人收了东西,又说了几句话,就往西边走去了,随着他们走远,亮光渐渐黯淡。 李如海的爹娘带着小静慢慢走向岸边,到了岸上,李如海和王**顾不得多说,一把拉住女儿放声大哭,王**看着小静的伤口还在滴血,一把扯下一幅衣裳给她裹上,可是鲜血还是映透布条,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小静又低声说:“妈妈,我痛。”李如海夫妇心如刀割,手足无措。这时李如海的娘说:“没有用的,小静是枉死,她只能一直保持临死前的样子。”李如海抬起头问:“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李如海的娘说:“小静这孩子,活着时性子懦弱,死了也被欺负。你们刚把她送到这儿,这附近的孤魂野鬼就想来欺负她了。我和你爹怎么能让孙女儿受委屈?咱们拿了你们烧的纸钱,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他们也就走了。”这时李如海的爹爹说:“如海啊,我和你娘都死了这些年了,可一直没收到过你的纸钱,这么些年咱们可是过得好清苦。”李如海听了这话,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嗫嗫嚅嚅地说:“爹,娘,我一直不相信这一套,没想到......真是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受苦了。”李如海的娘说:“算啦算啦,老头子,这些年咱们不也过来了么。说这些话干什么,眼下小静这事,该怎么办?”王**急忙问:“妈,小静怎么啦?”李如海的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两口子,我都不知道说你们什么,把好好一个孩子逼得走了这条路。唉,小静本来阳寿未尽,可她自尽而死,就入不了六道,也等不到轮回的机会,还要进枉死城受罚,永远做孤魂野鬼。” 王**一听就急了,说:“爹,爹,那怎么成,你给想想办法呀!”想了想又说:“你们二老也...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在这边也该认识些什么人,能给帮帮忙吧?”李如海的爹说:“嘿嘿,这边和那边都一样,我和你娘一直没有钱打点鬼卒,连阎罗殿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还谈得上认识什么人,咱们这些年来一直在附近游荡,不然的话,早就入了轮回,哪里还有今天和小静相见?”王**说:“爹,这不成问题。我们马上去给你们烧钱,多多的烧,烧一车,不不不,烧十车、二十车!”李如海的爹冷笑一下,说:“临时抱佛脚么,那有什么用?” 李如海的娘打断老伴,说:“好了,你也别怨他们了。你没法子,我可是有法子。”李如海忙问:“娘,你有什么法子?”李如海的娘沉吟一下,说:“咱们村后的龙王庙里住着一个疯婆子,你知道么?”李如海愣了一下,说:“知道。”他娘说:“这个疯婆子不是个一般人,她有一种本事,能令新死之人还魂重生。”李如海这时候完全抛弃了他一直坚持的科学原则,听了这话,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娘继续说:“她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但是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连你爹爹也不知道。今晚我去找她,请她务必救小静一救。”李如海的爹说:“老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如海的娘说:“你也不必多问了,知道了对你并没好处。”王**说:“娘,那她能答应你吗?”李如海的娘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有我的办法。”说完对老伴说:“老头子,天快亮啦,我得赶紧去,咱们走吧。小静,你还是回屋里去吧,以后再没人欺负你啦。”说着老两口转身走进黑暗,渐渐模糊,小静叫道:“爷爷!奶奶!”夜风簌簌,哪里有人答应?王**抱住小静,喜极而泣:“小静,这下好了,你有救了,谢天谢地!” 小静捂着手腕,往屋中走去。李如海和王**想拉住她,再跟她说会儿话,可全身麻木,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女儿走进屋子,躺进冰棺。就在这时,两人突觉眼前亮光刺眼,耳畔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说:“总算醒过来了。”又一人说:“如海!**!你们这是怎么啦?”李如海望了过去,只见屋外艳阳高挂,屋里乌压压地堆着一群人,都是自己本家亲戚,他茫然说:“怎么啦?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他的堂兄李月根说:“你们俩昏迷了一早上了,我们正在商量着要送你们去医院。”另一个堂兄李武说:“醒过来就好了,他们也许是这两天太劳累了,所以才昏睡了这么久。” 李如海和王**只觉得浑身没劲,互相对望一眼,见对方眼中都满是疑惑之色,心中暗忖:“难道是做了个梦?”不约而同地往南墙上望去,父母的遗像好端端地挂着,小静躺在冰棺中,依然是那么安详。李武说:“既然如海和**已经醒了,也该办事了,外边已经来了好几拨吊丧的人了。”手一挥,八音队的乐手应声吹响小号,打起皮鼓,屋中的人们也陆续出去帮忙做事。李如海和王**跪在灵堂左侧,向前来吊丧的亲友们还礼。先是住得近的亲眷们,接着是李如海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代表,到了下午,王**单位的领导也来了,大家心里都很沉重,免不了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安慰话。李如海夫妇又是伤心,又是疲惫,一整天都昏昏沉沉。 还魂术(6) 直到日薄西山、天色向晚,李如海夫妇才得空休息一会。李如海悄悄问妻子:“你今天早上是怎么了,你梦到了什么?”王**说:“那你呢,你先说说。”李如海说:“我梦到小静......”说了一遍,王**说:“我也是啊,怎么咱们两人做了同样的梦?我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梦太真了!”李如海说:“你小声些。”顿了顿,舐了舐嘴唇说:“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们太想小静了。”王**说:“不可能,哪有两个人做梦一模一样的?!”李如海搓搓手,说:“好吧。这样吧,我去村后龙王庙看看那个...那个人在不在。”王**说:“我跟你去。”李如海看看妻子,点了点头。 西边的天空中闪耀着无数道红的、绿的、金黄的霞光,滚滚的白云一道道往夕阳涌去,一会儿就被染得五彩缤纷。李如海和王**来到村后荒坡上的龙王庙,这时暮霭四合,庙里黑漆漆的,模模糊糊。走进庙中,定了定神,果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浑身腌臜,坐在龙王像下的一堆乱稻草里,她见到两人进来,翻了翻眼皮,说:“来了啊,等你们一天了。”李如海一愣,王**抢着说:“你说什么?”老妇说:“我已经答应你老娘了,不过你们自己可得想清楚。”李如海夫妇浑身一震,两只手不自禁的紧紧握住,李如海颤声问:“你...你真的可以?让小静起死回生?”老妇眼皮一翻,两只浑浊的老眼里面射出逼人的光,恶狠狠地说:“我是没办法才答应你老娘的,这件事你们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不然不但我要遭天谴,你们俩个也不得好死!” 李如海和王**听了这话,终于确定昨晚的事情不是在做梦,真如落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欢喜得心都要裂开了,只觉得这肮脏邋遢的老妇是天下最可爱的人,两人一齐点头像小鸡啄米,连连说:“不敢说!不敢说!一定不说!一定不说!”王**小心翼翼地问:“您刚才叫我们想清楚,是什么意思?”老妇冷冷一笑,说:“救活了,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不能说话,没有思想,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李如海夫妇又是浑身一震,如坠冰窟,好半天才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这......这......这......”老妇冷冷地说:“还不止这样,她还不吃饭,每天要喝三次活人的鲜血,才能活下去。所以我才叫你们想清楚,到底救是不救。” 李如海和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翻滚往复,脑中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李如海突然重重地跺了跺叫,咬牙切齿地说:“救!”老妇听了这话,似乎也不意外,依旧无动于衷地说:“今天夜里十二点钟,我过去。”说着摆了摆手。李如海夫妇见了,知趣地退出门去,忽然李如海想起一事,问道:“老婆婆,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答应我娘帮忙?”老妇‘格格’长笑,如枭啼猿嘶,笑了好久,说:“因为你老娘把她的灵魂卖给了我,难道我会白白地帮忙么?哈哈!”李如海一颗心狂跳起来:“我娘把灵魂卖给了你!那......那......那会有什么后果?”老妇说:“什么后果?当然是灰飞烟灭啦。”李如海说:“那就是说,她再也不能投胎做人了?”这句话语声颤抖,已微微带着哭音。老妇说:“不错。”李如海突然一步跨进庙中,大声说:“不!不行!”老妇眨了眨眼:“你舍不得了么?”李如海不说话,眼睛赤红。老妇说:“你要是舍不得了,那就取消这个交易。”李如海听了这话,通红的眼光忽然黯淡下来,问:“可以取消?”老妇点点头:“可以啊。”王**冲了进来,叫道:“老李!”拉起他就走,李如海微微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身子却软了下来,被王**直拽了出去,口中喃喃说:“娘......” 回到老屋,夫妻俩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亲戚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李武问:“如海,要不今晚我来给小静守灵,你们去睡吧。”李如海说:“不用了,哥,你去吧。”李武叮嘱说:“那你们轮流换换,别熬通宵。”李如海夫妇答应了。 十二点钟一过,老妇准时来到。她正眼也没瞧李如海夫妇一下,径直走到冰棺前,摸索一会,抬头说:“这东西怎么打开?”李如海忙过去打开棺盖,老妇扶起小静,将她坐起,在身上一阵猛搓,她身上的汗垢足有一寸厚,不一会搓成一颗龙眼大小的泥丸,塞进小静嘴里,在她喉头挤压几下,把泥丸挤到她肚子里。吩咐说:“去院子外面铲一筐土,在塘里挑一担水过来。”李如海夫妇急忙按吩咐去做,一个挖土,一个担水,两人平时肩不挑,手不提,这时手忙脚乱,费了老大时间才弄好。老妇看了看李如海挖来的土,说:“不够不够,再去挖。”李如海气喘吁吁,又挖了一大堆土,堆在屋里。 老妇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屋子正中,说:“把那孩子坐在椅子里。”李如海夫妇拖起女儿,不料死尸十分沉重,两人一把竟没能拖起来,手上加劲,才将小静拖出冰棺,坐在椅子上,可是死尸坐不稳,直往下躺。老妇从怀里掏出四根红丝绳,将小静四肢绑在椅子上,又用一根粗些的红绳子绕过小腹上绑在椅背上,才将小静固定在椅子上。 接着老妇将泥土围着椅子密密地洒了一个大圆圈,叫王**取来七只大海碗,每个碗舀满了水,放在土圈之内,也摆成圆圈。又摸出一枚铜钱,对李如海说:“把你的血沾在上面。”李如海咬破手指,把血涂在上面,老妇将铜钱塞在小静嘴里,一半在里,一半在外。然后说:“拿黄纸来,越多越好。”李如海在办丧事,家里别的没有,黄纸、纸钱倒是很多,于是王**搬来一堆,老妇说:“再多拿些。”王**说:“就这么多了,还不够吗?”老妇皱眉摇头:“不够。”李如海说:“咱们看看那些吊丧的人带来的赉礼,里面应该有黄纸。”原来他老家的风俗,吊丧的四件物品中有一样规定物品就是黄纸,果然亲戚们带来的赆仪中都有一大捆黄纸,而两人单位和朋友送的赆仪中则有些有,有些没有,把一堆赆仪拆开,又得了一大堆。老妇说:“这回差不多了。” 她把黄纸一股脑儿堆在椅子下面,堆不去了,又堆在椅子周围,接着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符,在烛台上点着了,口里喃喃念叨,扔进黄纸堆。火苗慢慢地串上来,烧着了黄纸,不一会,就把小静围住。王**一看急了,说:“老婆婆,这不是要把我女儿烧掉吗?”老妇瞪了她一眼,王**一个激灵,不敢再说,只拽李如海。李如海说:“你先别急,看!”只见火势越来越大,将小静整个地包在里面,她身上的衣服也烧着了,椅子也烧着了,冒出刺鼻的黑烟,但是她的身子却是完好无损,火烧在上面,一道焦痕也没留下。 过了一会,只听‘啪’地一声,椅子被烧散了架,小静的尸体倒在地上,屋里烟雾弥漫,三人被呛得受不住,退到了院子里。火焰舞动了半个小时,终于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完全熄灭,只剩下一些暗红的火星。老妇端起海碗,把水泼向灰堆,七碗水浇下去,灰堆彻底熄了。只见小静衣服都烧没了,光溜溜地躺在地上,突然她的睫毛动了一动,睁开眼来。 还魂术(7) 李如海和王**欣喜若狂,扑上去抱住女儿,‘心肝宝贝’地乱叫,可是小静茫然地看着他们,似乎根本不认识。老妇走上前去,抓着小静的手腕,在地上抓起一把潮湿的灰土抹在她的伤口上,再抹去时,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李如海和王**一边向她道谢,一边跟小静说话,但小静眼神呆滞,一声也不做。李如海夫妇想起老妇说过的话,终于相信小静真的不能再说话,脑袋也不能想事情,喜悦之情淡了几分,不过想到女儿终于能活过来,就算如此,那也是很好很好的。 老妇说:“你们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李如海说:“记得,我们绝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老妇说:“还有呢?”李如海心里‘突’地一跳,缓缓说:“每天要给她喝三次人血,不然她活不下去。”老妇点点头,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头问:“你们打算怎么瞒下这件事?”李如海愣了愣,想了半天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老妇‘嘿嘿’一笑,隐没在院外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如海夫妇沉浸在女儿死而复生的喜悦中,没注意老妇悄没声息的离去。过了好久,王**才想起来给小静找件衣服穿,可是老屋已经多少年没住人了,哪里有什么衣服?翻了半天,只找到李如海妈妈的几件旧衣服,李如海睹物思人,鼻头禁不住一酸。王**没奈何,只得给小静先穿上她奶奶的衣服,小静浑然不通事务,也不知道伸手穿衣,王**和李如海两个帮她举手抬腿,才给她穿好。 李如海抽了根烟,说:“**,你说小静现在是不是要吃东西了?”王**说:“我哪知道呢?该吃了吧。”李如海拿过一只碗,寻来一把菜刀,踌躇一会,咬牙在手臂上割了下去,鲜血一滴滴滴进碗里,好半天才汇了小半碗,李如海已经痛得龇牙咧嘴,脑袋中一阵阵眩晕。王**说:“行了老李,注意你自己身体。”撕块布条给丈夫扎好伤口,拿过刀在臂上一割,把血滴在碗里,两个人好不容易凑了半碗血,端到小静面前。小静闻到血腥气,似乎精神一振,张口就喝,‘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李如海夫妇对望一眼,心中五味杂陈,最担忧的还是小静以后的口粮如何解决。 第二天一早,李武等一干亲戚过来帮忙,李如海迎上去说:“哥,昨晚停电了。”李武说:“我家里没停呀。”李如海说:“恐怕这老房子线路老化了。”两人来到电闸处察看,李武说:“是保险丝烧断了,我回去拿一根来换上。”李如海说:“哥,昨晚停电后,我看小静的尸体渐渐放不住了,就和**把她移到棺材里去了。你跟大家说一下。”李武说:“噢,也好。反正明天送去火化,也要移到棺材里去。只是,你们给她换了寿衣了吗?”李如海说:“换了。”李武点点头,回去告诉大家。于是大家把冰棺送还给了殡仪馆,合力将棺材移到了灵堂正中。 这天照例是亲友吊丧。下午的时候,来了一群小年轻,有男有女,原来是小静的同学。他们早一天就听到了噩耗,只是因为考试还没结束,今天已经考完了,就结伴来吊唁小静。灵堂前一干年轻人都是眼睛红红的,几位平时跟小静要好的女孩子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名叫张思琪的女孩和小静关系最好,李如海夫妇也认识她,这时她跪在蒲团上,已经泣不成声。 吊唁完,小静的一帮同学坐了一会,就和李如海夫妇告别。张思琪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想和李静再说会儿话。”大家知道她和李静是死党,也不多劝,只说:“那你别待太晚,晚了就没车了。”张思琪答应了,又到灵堂前喃喃地说话。 张思琪沉浸在回忆中,心中充满着失去好友的哀伤,久久不能平静。时间过得飞快,李如海过来说:“思琪,你也别太难过了,回去吧,一会赶不上末班车了。”张思琪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她问:“李叔叔,李静是明天出殡吗?”李如海点了点头。 “我想今晚给李静守灵,明天送她上路。” “那,那不必了。你不回去,你爸爸妈妈可得着急。”  “没关系,我已经考完了,爸妈说这两天随我怎么玩都可以。” “那也不成。再说你不害怕?” “才不,我和李静是最好的朋友,我想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在吗?有什么好怕的。” “这......那好吧。” 乡间的夜不同于城市的五光十色,一旦夜幕降临,黑暗就铺天盖地而来,由远及近地慢慢吞噬:远处的树林、小溪,近处的房屋、猪圈。夜渐深,张思琪抵不住一阵阵倦意,趴在蒲团上睡着了。 里屋。 “老李,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咱俩的身体非垮掉不可。” 李如海没有说话,‘啪嗒’一声,是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老李,你别抽了。你看看你的脸,白得像纸似的,我看着都害怕。别抽了,求你了。” 李如海充耳不闻,耷拉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王**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小静,她开始有些烦躁不安,手脚不住扭动,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荷荷’之声。王**知道她饿了,可是她们夫妻俩个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割了三次血给她喝,身体实在不能承受。王**捅捅李如海,李如海抬起头来,看到王**作者两眼发红,闪烁着瘆人的光芒,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隔壁。 李如海知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王**压着嗓子吼道:“不这样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顿了顿又说:“明天就要出殡了,到了火葬场,烧出来没有骨灰,那又怎么办?”她这句话像一支箭一样一下子穿透了李如海的心。他望着王**的眼睛,王**用力地点点头,李如海又点燃一根烟,抽了三四口,猛地站了起来。 他找出一只蛇皮袋,袋子上还系着一根尼龙绳,这是他老爹以前装化肥用的。他解下绳子,抻住两头崩了崩,很结实。李如海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堂屋,猛地将蛇皮袋套住张思琪的头,把绳子勒上她的脖子,双手交叉死命地拽。张思琪在睡梦中还没来得及醒来,两腿蹬了几下,就被李如海勒死。 李如海把她拖进里屋,王**早就准备好菜刀和脸盆,李如海接过菜刀在张思琪喉咙上批了两下,两手直抖,只批出两道血痕。王**抢过菜刀,用力一砍,一下子砍断喉管,鲜血喷涌而出,李如海将她翻转过来,血流如同开闸的水龙头注入了脸盆。王**在盆中舀了一碗递给小静,小静如饥似渴地喝下,接着她平静地坐在床沿,望着爸妈放血。 放到第二盆时,血柱渐渐小了,李如海端过一张板凳,站在上面,倒提起张思琪的尸体,血柱又汩汩流下。终于张思琪的血被沥得干干净净,李如海将尸体放进棺材,又找了一堆旧衣服盖在她身上,和王**一起用力合上棺盖。一切忙完,两人像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地。 王**说:“那些血怎么办?”李如海想了想,到灶间翻了一通,找出几只腌菜用的瓦罐,把血倒进里面,盖上盖,和了些湿泥封好口。他说:“这个天太热了,放到明天怕是要臭,我送到家去放冰箱里,把小静也带回去。明天要是有人问起思琪,就说她家人晚上来接她走了。”说完,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 等车的时候,两人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尤其是溅在地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出租车到了,李如海把三四个瓦罐放进行李箱,带着小静上车。小静吃饱了之后倒也好摆弄,拽她走就走,让她坐就坐。出租车司机本就不情愿这么晚跑乡下,担心碰到坏人,一直都没下车,也没注意看乘车的人。 还魂术(8) 过了两三个小时,天边已经发白,李如海回来了,对王**说:“我把小静锁在房里了。”天亮之后出殡,又是一番忙碌,直到殡仪馆的司炉工把骨灰交给李如海夫妇,两人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送走帮忙的亲友,已是中午,李如海说:“我去公墓安顿骨灰,你赶紧回家。过了这么长时间,小静又要闹了,东西在冰箱里。”王**点点头,两人分头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李如海和王**不得不调整心态,过着与之前迥异的生活。小静不能见阳光,所以家中所有的窗户都被锁死,挂上两层极厚的绒布窗帘,屋里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一开始,王**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小静能和婴儿一样,慢慢学会说话、思考,于是不厌其烦地教她说话,买了许多拼音图画贴满了墙,可这些都是徒劳,小静不会听,不会说,不会哭,不会笑,甚至她不用睡觉,二十四小时坐在椅子上,也不走动,只有在需要喝血的时候会烦躁不安。李如海夫妇不得不轮流看着她,几天下来,两人都憔悴不堪,可是更麻烦的是:冰箱里的血已经不多了。 李如海在网上不断地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认识了一个血头,这天在小静断粮半日之后,他捧回了一袋暗红的鲜血。王**有些担心:“这血干净吗?听说现在很多卖血的有传染病,甚至有艾滋病。”李如海听她一说,也拿不定主意,踌躇一会说:“这也不是用来输的,恐怕不讲究吧?”两人心里没底,但在无奈之下,只得给小静喝了,看小静喝完也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李如海看着剩下的半袋子血,忧从中来,自言自语说:“以后怎么办呢?”呆呆地望着屋顶节能灯发出的惨白的光,忽然间他觉得胸中闷得透不过气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这天晚上李如海在酒吧里喝得烂醉,他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扶着出了酒吧。第二天醒来,李如海只觉得头痛欲裂,换目四顾,似乎在一个旅馆房间中,摸摸身上,赤条条的,手机、手表都不见了,幸好钱包还在,打开一看,里面干干净净,一毛钱也没。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禁感到悔恨无比,觉得自己四十多年来坚守的知识分子的道德、素养在这一刻荡然不存。他冲进浴室,拼命冲洗身子,细细的流水不断从皮肤上滑下,但是心中的痛苦和悔恨,也能冲得去么? 李如海失魂落魄地走出小旅馆,辩了辩方向,往单位走去,不管怎么说,班还是要上的,这是他这个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 来到那座老旧的研究所大楼,主任说:“如海,这么快就来上班了?要是你不方便,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的。”李如海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坐下,同事们心里同情他,但又觉得也不便对他过于热情,说太多安慰话,反而令他徒增伤感。 日子对于别人来说依旧是那么平静,可对于李如海夫妇来说,真可谓度日如年,银行里的存款像流水般逝去,终于有一天被取得干干净净。李如海的工资根本赶不上小静喝血的速度,眼看连李如海夫妇两个的吃饭都成问题了。 没有穷过的人是体会不到:钱,是会逼死人的。 依照李如海骄傲自强的性子,低声下去地去求人,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正在陪着小心,说着好话,跟亲戚、朋友、同事借钱,由于李如海夫妇为人正派,学识又广,修养也高,并且两人都有正式工作,加上多年来从未向人开过口,所以一开始借钱的时候相当顺利。可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周围人就开始厌烦,跟着产生怀疑,很快就有人催着他们要债,到最后两人成了千人厌、万人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到了这个地步,李如海已经彻头彻尾变了个人,头发也不梳了,领带也不打了,穿着裤衩,汲着拖鞋就出门;王**打了内退在家,每天呆在屋里不见眼光,皮肤养的惨白,蓬头垢面。这天两人商议,李如海说:“我想来想去,这个破研究所是不能呆了,拿这两个钱顶个鸟用!”王**说:“你那个同学樊建不是很有钱吗?他一直想要你到他公司去,你干嘛不去找找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如海一拍大腿:“对啊,我现在就去!”王**说:“唉,你等等,换身衣服再去。” 樊建翘着二郎腿,往红木办公桌上的琉璃烟缸中掸了掸烟灰。眼前的李如海虽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金丝眼镜,可是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孤傲和清高,反倒是一脸的无赖像。樊建说:“老李啊,你可把我给害惨了。我好心把房间借给你们,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派出所找了我没有十趟也有八趟。皇冠大酒店的经理本来是我的好朋友,也跟我翻脸了。”李如海涎着脸说:“是,是我不对。” 樊建叹了口气:“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又点燃一根烟,把烟盒和打火机往桌上一抛。李如海忙弓着身子趋上前去,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樊建说:“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李如海说:“老同学,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到你公司来帮你忙么?我这不就来了?” 樊建心里动了动,但是他也听说现在的李如海已经变成个光棍,四处借钱不还,心里又打起了鼓。 花几十年建立的信誉,要毁掉它,往往只要几天。 樊建顿了顿说:“老李,公司里现在不缺人。”说完这句话,转过了头不再看他。李如海急了:“老同学,你把我当猴耍是吧?你一直要我来,现在我来了,你又说不缺人。你什么意思?”说着扯了扯领带。樊建转过头来说:“老李,你不要这么激动。最近公司不景气,真的不缺人。真是对不起了。” 李如海气鼓鼓地往椅子里一坐,又点上一根烟,说:“既然这样,那你也不能让我白跑一趟,你借我五万块钱。”樊建斜着眼瞪着他,半晌没说话,过了半天,他眼中的惊讶、愤慨之色渐渐褪去,想起当年的同窗之情,慢慢生出一股同情之意,他说:“老李,我的公司最近真的周转不开,不骗你。五万块钱我倒真拿不出来,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也别说借,你拿去用吧。”说着拉开皮包,数了五千块钱放在桌上。李如海瞅了瞅,说:“这点钱不够。怎么着你也给我两万吧。” 樊建一听,禁不住怒从心头起,他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两人定定地望着,忽然樊建心中一软,把皮包翻转过来,将里面剩余的五千块钱倒了出来,说:“都给你!你看,没有了。”李如海没说话,伸手拿过一万块钱揣进衣兜,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看樊建,嘴唇抖了抖,终于没有说话,出门去了。 还魂术(9) 有了这一万块钱,老李家的日子又维持了一段时间,可是坐吃山空,转眼又到了弹尽粮绝。李如海心里郁闷,出门乱逛,逛到华灯初上,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字街。这条街两旁是一间间低矮的门面,每间屋子的玻璃门后都透出粉红色的灯光,这灯光一直绵延到街的尽头。李如海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走过一间屋子,里面都会伸出一条雪白的胳膊向他招手,他睃着眼睛打量那些胳膊的主人,心里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冲动。这时一间屋子的失足妇女见他探头探脑地看,冲出来一把扯住他,低声说:“老板,进来玩玩嘛。”李如海挣了两下没挣开,不由自主地被她拉了进去。 望着粉红的灯,杂乱的沙发,还有里屋那张若隐若现的脏兮兮的小床,李如海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李如海看着面前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陡然令他想起那个酒醉后的夜晚,心里不禁生出一股仇恨。“沦落到这个地步,这是我的错吗?都是那个女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这样想着,脑中浮出一个计划。 李如海问:“多少钱?”“小的五十,大的一百。”“就在这里吗?”“是啊。”“这里不安全。”“老板,你放心好了。我把门一锁,没人进的来。”“可我还是觉得不安全。”“那你说怎么办?”“要么,到我家里去。”“那不行,我不出台的。”“我可以多付点钱。”“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李如海摸了摸裤袋,里面还有最后的一千块钱,他掏了出来,一张张的展开,说:“这些够了么?”那女人见了这一把通红的钞票,也愣住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年老色衰,这一千块钱够自己做三四天的了,虽然以前也碰到过这么出手大方的客人,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咽了口唾沫,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快到小区门口时,李如海在黑暗的树影下站住了脚,那女子快步跟了过来。李如海说:“你记住,3号楼303室,我先上去,你一会儿再上来。”女子问:“你家里没人么。”李如海舐了舐嘴唇:“你傻啊,家里有人我会叫你来?” 李如海进了家门,叫过王**,如此如此对她一说,王**先是皱着眉,后来重重地点了点头,进了小静的房间,把门锁上。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李如海开门让那女子进来。那女子一进来就说:“老板,你家里的灯怎么这么暗,白惨惨的怪吓人。”李如海咧嘴一笑:“你又不是来参观的。”进了大房间,女子一眼看到床头的结婚照,又看到墙上贴着的那些拼音画报,又说:“你老婆不在家吗?你孩子还小吗?”李如海说:“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女子**的一笑:“你们这些男人,只要一松口气就要出来偷腥。”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李如海说:“唉,你......你这么急干嘛?我问你,你是哪里人?多大了?”女子笑着说:“反正没你大。你猜猜我是哪里人?”“我猜不着。”“我是香州人。”(此处为了不引起地域纠纷,用了个虚构的地名。)“哦,挺远的啊。”“干我们这行的,不走远点行吗?”“那也说的是。”“家里人知道你在这城市吗?”“不知道,我骗他们说在广州打工。”“那,你还有同伴吗?我是说老乡什么的。”“老乡倒是没有,就是平常有几个说得来的姐妹,不过今天在一起是姐妹,说不定明天就各走一方了,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真心朋友呢?”说到这里,女子的口气里也微微透出些伤感。“哦,那什么,要不你先看会电视,我去洗个澡。”李如海说着走出去带上了门。 过了一会,李如海背着手进来,女子说:“你倒是洗得挺快嘛。”话音未落,只见一件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过来,接着眼前一黑,头被罩住了,她刚要张口呼叫,只觉两只大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顿时透不过气来。她挥舞四肢乱踢乱打,只觉得手脚打在对方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可那两只手丝毫没有放松,越收越紧,终于脑中一黑,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李如海才放开双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喘气。王**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提着菜刀,望着床上的女人,像看到金珠宝贝一样两眼放光,露出贪婪之色。她等李如海呼吸平静一些,问:“老李,在哪里下手?”李如海这时才觉到身上隐隐作痛,低头一看,皮肤上多出许多乌青,骂了一句:“她妈的,这骚货的劲儿挺大。”抽了根烟,说:“拖到浴室里去弄。”王**点点头,急忙奔到浴室,把里面的东西清空。李如海将那女人拖进来,把衣服扒光,将尸体扔在浴缸里,将尸体喉咙对准脸盆,王**驾轻就熟地操起菜刀来回划拉了几下,血就涌出。王**说:“老李,明天你上街买块刀砖回来,把刀磨一磨,这刀一点都不快了。” 放血放到后来,李如海站在浴缸边沿上,倒提着女尸沥血,这女人可比张思琪沉多了,李如海直提得两臂发麻,他抬头望望屋顶,说:“明天我在上面钻两个孔,焊个钩子,这样可不得累死个人!”放完血,王**问:“尸体怎么办?”李如海抹了抹额头的汗,说:“先放着,明天我去买些家伙来。” 说干就干,第二天李如海在五金市场转了一圈,拎着鼓鼓囊囊一只工具袋回来。他先在浴缸上方焊了一只大铁钩,又磨了刀。接着用大锯分尸,锯了半天精疲力尽,换上王**,两人轮流上阵,把尸体用四只蛇皮袋装了。等到晚上,李如海骑着偷来的电动三轮车把蛇皮袋拖到江边,在江滩上找了几块大青石放在袋中,扎紧口,骑上大桥,看看左右没人,从桥上抛进了江心。 杀戒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手。为了让小静活下去,李如海和王**夫唱妇和,有条不紊地屠杀了一个个风尘女子。李如海专拣街边的站街女下手,这些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甚至没人知道她们的真名,她们孤独地飘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在意她们的去向,就算在一起做事的姐妹,也不会将她们的突然失踪放在心上,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行业里实在是司空见惯。 (本人qq:1451186076 验证发“读者” 书群:250572545) 血猫(①) 这个夜晚,对于柳桥镇的镇民来说没什么奇怪的,对于镇上唯一一所中学的学生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除了阴沉的苍穹里夹杂着 朦胧的雷电,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高一(二)班的教室里陷入了一片少有的安静,是的,连班里平时最爱闹的几个学生这会儿也都没了动静。四周围只有翻书页和写字 的声音,还有那时不时响起的沉闷雷声,在提醒着人们明天将是一个糟糕的天气。然而,那场雨却始终没有下下来,仿佛在等待着 什么。就象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如若一被触发,将一发不可收拾。 王利生就那样直挺挺的坐在靠墙的座位上,眼睛呆滞的望着前方,眼神涣散,似乎无法聚拢一样。他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甚至 于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象是被困在笼子里某种生物的咆哮,但这种咆哮却无法冲破喉咙,只有他自己 才能听得见。 坐在前排的周峰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他昨晚跟王利生一起在网吧上网,回来以后王利生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就跟丢了魂似 的,他问了,但王利生什么也不肯说。他本来以为王利生是为了李雪的事生气,谁都知道在传奇网吧有个长得非常漂亮的收银的女 孩叫李雪,连校花都赶不上她,这学校里天天冒着被老师抓的风险跑去传奇网吧的人除了沉迷网络游戏之外,还有一半是为了李 雪,也包括王利生跟周峰,但后来周峰考虑到兄弟比女人更重要,于是就自动出局了。有一次在网吧,周峰看见一个男人对李雪动 手动脚,他二话没说,走过去抓起一张凳子就朝那个男人的头上砸去,直打到那个男人跪在地上叫他爷爷,连医药费都没赔。周峰 在学校是个让人害怕的人物,不仅仅因为他父亲是柳桥镇的镇长,还有他那种玩命的性格,都是前些年看古惑仔闹的。不过最后王 利生也没追到李雪,也就是在昨天,李雪带了一个男生去网吧,还向别人介绍是她男朋友,而那个斯斯文文,有着高度近视的男生 居然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江涛,也是校长的儿子。 周峰观察了一下,王利生的样子不象是失恋,然后又自作聪明的认为王利生是因为昨天班会的事情,那个该死的瘦得跟萝卜条一 样的班主任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三大最差学生,王利生成绩不好,又爱惹事,所以很荣幸、也顺理成章榜上有名,虽然周峰 比王利生爱惹事一百倍,可他的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他永远也评不上最差学生,不过他跟最好学生也沾不上边。班主任唾沫横飞 的宣布完以后,并且还让最差学生通知家长,下个星期三开家长会。 说起他们的班主任,那可真是太让人讨厌了,他总是没有时间规律的突袭传奇网吧,不管你是哪个班级的学生,他都要想尽办法 把你“说”回学校,搞得那些学生每次上网都提心吊胆,有的学生躲在网吧抽烟,就怕让他撞上,谁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 现。他还总在班会,甚至在课间操的时候用高音喇叭不厌其烦的说上网的害处,更是举了一大堆骇人听闻的例子说某某某因为痴迷 网络,最终走入歧途什么的。当他用了浑身解数也浇不灭网络游戏带给学生的诱惑时,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连续半个多月没再提过 网络,也没再去过网吧了。 当以上两种可能都排除掉以后,周峰认为王利生应该是被人欺负了,这让他恼火,所以他一转身就劈头盖脑的问:“生子,告诉 我,是不是哪个欺负你了?” 其实周峰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但由于教室里过于安静,使得他的这句话比外面的雷声带给大家的震惊还要大,所有的人很自然 的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又马上低下头去。 周峰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利生,心里更是烦躁:“说啊!你怎么傻了?”   王利生回过神来,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没。” “你当不当我是兄弟?是的话就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完,他又朝王利生同桌的一个胖女生低吼:“看什么看?” 胡英没说话,但不自觉的白了周峰一眼。 “哟!你还敢瞪我?矮冬瓜,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挖出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正是花一般的年龄,虽然胡英知道自己不好看,而且又矮又胖,但她的内心绝 对接受不了别人给她这样的绰号,而且还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她的自尊一下子受到了伤害。于是她又瞪了周峰一眼。 “瞪你妈个头!” 周峰说这话的时候,他顺手操起王利生桌上的一本书,话音未落,他拿着书就朝胡英的脸上抽去。 胡英撇了撇嘴,强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脸颊火辣辣的痛,尽管她在心里诅咒周峰该下一万次地狱,可这会儿却再也不敢抬头看 周峰一眼。 所有的同学都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有的人甚至幸灾乐祸。其实长得难看并不是胡英的错,可是在别人看来,仿佛丑陋本身就是一 种错。所以,胡英被欺负,没人当一回事,当然,也没人敢当一回事。 这时,王利生突然抓住周峰的手,凑到他的耳边说:“以后咱别去上网了。” “什么?”周峰掏了掏发痒的耳朵,他听清楚了王利生的话,只是王利生靠得太近,让他的耳膜敏感。 王利生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着王利生,王利生的表情极其复杂,他从王利生的眼睛里隐约读到了一种恐惧。 这是他以前从没看到过的。 王利生用力地甩了甩头,似乎想努力的甩掉什么,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然后把桌上的书一股脑地扫进抽屉里,站起身走出 了教室。 周峰望着王利生的背影,他有些莫名其妙,王利生怎么了?是不是撞邪了? 王利生的确是撞邪了。 王利生忘不了昨晚发生那可怕的一幕,也许别人会认为那只是一个荒谬的意外,也是一个吓人的恶作剧,他也曾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没用,整整一天了,他仍然无法从那种深深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就象一个甩不掉的梦魇一样,由内到外,将他紧紧地缠住。 由于班主任不再去网吧突袭了以后,那些整天爱泡网的学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以前还跟老师编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请假,现在他 们想去随时就去,课也懒得上,家长给的钱几乎全让他们送给传奇网吧,还有购买游戏点卡了。 传奇网吧是柳桥镇唯一的一间网吧,做了最好的监控系统和通话设备。昨晚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周峰跟王利生吃完晚饭就去上网 了,一直到深夜,王利生正玩得起劲,电脑突然死机,他骂了一句粗话,趁着重启的时间去了趟厕所,在厕所的镜子里看到一张憔 悴不堪的脸,由于经常熬夜,长时间的对着电脑屏幕,肤色干燥得发青,眼窝深深的陷进去,眼睛里全是血丝,加上王利生本来就 很瘦,这会儿从镜子里看起来,他活象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王利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冷战。 他用水洗了把脸又坐回到电脑前面,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一片漆黑,那种黑并不象关机的自然黑,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黑 色,于是他又重启了一次,依然没有反应。这个时候在网吧包夜的人不是蜷在椅子里睡着了就是在专注的看自己的屏幕,谁也没有 注意到王利生的电脑有什么不妥。 正当王利生准备叫网管的时候,黑漆漆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小圆点,那些小圆点似乎还在动,就象是刚刚脱离母体的幼 虫,正在不安份的蠕动着,慢慢竟变成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 因为字太小了,王利生忍不住把脸凑近了电脑想去辨认,那些白色的小圆点在一瞬间变大,字体占据了整个屏幕。 王利生就象被高压电击中了一样,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带给王利生的却是一种致命的恐惧。 ——帮帮我。 等他回过神来,那些字也没了,电脑又恢复了正常,可是王利生再也无法平静了,他甚至不敢去碰那台电脑,似乎那鼠标就是定 时**的按钮,他只要一碰到,自己就会被炸个稀巴烂。他就那样毫无意识的坐着,一直到天快亮了周峰叫他回宿舍。 王利生一整天都在想那件事情,他知道绝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他昨晚确实在传奇网吧他常用的那台电脑上看见了三个字。帮帮 我。是什么意思?他不敢跟周峰说,也不知道怎么跟周峰说,他怕周峰会认为他有神经病。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三 个见鬼的字。 该死的!这个时间又到了!就象每晚的新闻联播一样准时!王利生突然开始讨厌自己,为什么要有半夜起来上厕所的习惯? 王利生懊恼的撕了一团纸,摸黑着走出了宿舍,他这会儿的确有些害怕,都是昨晚那台电脑闹的,但他更不愿叫醒周峰,周峰总 说他不够霸气,如果让周峰知道自己连上厕所都害怕,不仅仅是周峰,只怕其他同学牙齿都会笑掉。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沉睡中的校园,王利生不由自主的朝厕所方向跑了过去。 厕所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日光灯因为蒙上了一层灰尘,照出来的光此时竟是一种诡异的淡蓝色。 为了壮胆,王利生吹起了口哨,可是没吹两句他就停了,口哨声在厕所里听起来有一种空洞的回响,吹得他自己毛骨悚然。 他努力的想着其他的事情,想着李雪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可是想着想着,李雪的眼睛不知不觉竟被电脑屏幕上那三个可怖的字 代替了。 王利生记得,昨晚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奇网吧的一台电脑突然死机,漆黑的屏幕上出现了三个莫名其妙的字…… 王利生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他再也不敢蹲了,穿好裤子推开了门,他打开水龙头匆匆洗了一下手,正准备离开,他突然听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 血猫(②) 他立刻转身,警觉的问:“谁?” 没人回答,也许根本没人。 然而,他却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让他心悸的声音。 那声音就来自最里面的那扇门。 “谁?是谁在那里?”王利生壮着胆子问 ,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他慢慢的往那扇门靠过去。 那扇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了,这带着回响的猛烈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把王利生吓了一大跳,也把他惊醒了,他刚想爆发 他原本就不好的脾气,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一个男人,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地上的人满脸都是血,穿着白衬衫,白衬衫上面也被沾了斑斑血迹,他用手捂住满是血的脸,蜷在地上不停地抽动着身子。 王利生的胆子再大,他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住了,更何况他昨晚在传奇网吧已经被吓到了一次。他楞楞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 不出来,脚步也无法移动。 他清楚的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但却分不清是地上的人还是他自己的。 地上的人似乎放松了身体,他用那只带血的手掌按在地上,很费力的往王利生面前爬去。 他要干什么?王利生屏住呼吸问自己。 地上的人抓住了王利生的裤脚,他抬起了那张满是鲜血的脸,那些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 他看着王利生,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神情。 他张开嘴,那些血很快从鼻子里流进他的嘴里,他从喉咙里发出一种沙哑、象鬼哭般的声音:“帮……帮……我……” 王利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来没象现在这般恐惧过,他只是迟疑了片刻,随即便挣开那只抓住他裤脚的手,拔起腿就朝门 外跑了出去。 刚跑到男生宿舍楼下,他冷不防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把他的魂都吓出来了,这一吓,他终于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惊悚入髓的 尖叫,也没来得及看清楚撞到的那个人是谁,惊魂未定的往楼上跑去。 “王利生!你搞什么?” 王利生早没影了。 王利生的样子把教导主任给弄糊涂了,他从地上捡起手电筒,他想了想王利生刚刚的表情,又看了看厕所,他定了定神,迈起腿 朝厕所方向走去。  王利生跑回宿舍躺到床上以后,一夜无眠。 黑暗中,那双求助的眼睛一直浮在他的眼前,因为那个人的脸上全是血,再加上王利生当时害怕到极点,所以王利生也没认出来 他的样子,他是谁?为什么三更半夜满脸都是血?而且还会在厕所里?那些血是怎么来的?    王利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管那个人,他看起来显然伤得很厉害。如果换成别人不知道会怎么做,但是王利生确实害怕,他 根本没想到要帮他。 帮? 王利生猛地想起来了,他晚上看见的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居然跟他在传奇网吧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那三个字一模一样! 纯粹只是一种巧合吗?不!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王利生发现,如果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 起,绝不是一般的恐怖。 王利生突然想,晚上在厕所看见的那个人,也许,不是人,那么,他是…… 想到这里,王利生的全身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暴雨终于疯狂而至。 这场暴雨,对于王利生来说,就象是沉睡了千年尚未腐烂的灵魂,咆哮着穿越苍穹,卷袭着整个世界…… 同一时间。 一个人影低垂着头,象个幽灵一样在走廊里徘徊着。偶尔一道短暂的闪电,使整个校园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气氛当中。 人影犹豫了很久,似乎鼓足了勇气去敲那扇门。 轻轻的叩门声被淹没在狂风暴雨中,于是人影又敲了敲,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上加了点力度。 “谁?”门里的声音几乎跟雷声同时响了起来,重叠在一起。 “是我……” 屋里的灯亮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外,风把那些树枝吹得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而那些随风猛颤的枝叶,在这暗夜,就象是无数的幽魂怨影在没有节奏的跳着一 曲拙劣不堪的舞蹈。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 女生宿舍里,睡在上铺的王玲突然被一阵雷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窗户是开着的,被风吹得“砰砰”直 响,狂风卷着暴雨直往宿舍里飘,窗户旁边睡的是王玲的同桌张海英。张海英是个整天只知道嘻嘻哈哈,没有烦恼的女孩,她只要 睡下了,就算天塌下来她也醒不了。这不,她就睡在窗户旁边,而且头还朝着窗户,这么吵她也浑然不知。 血猫(③) 王玲想了想就坐了起来,如果张海英这样睡一个晚上,雨不停的话,只怕明天张海英就要生病了。 王玲小心翼翼的抓住床头,她用脚试探着去踩下铺的床沿,这一踩,她差点尖叫出来,她的脚碰到了一个软绵绵,而且冰凉的东 西,她一紧张,整个重心就落在了那个光滑的不明物体上面。下铺立刻传来一声鬼叫:“哎呀!我说王玲你要死啊!踩着我胳膊还 那么用力!不是你的肉你不疼啊?” 那只胳膊收了回去,王玲跳下床,边摸索着鞋子边忙不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李霞揉着胳膊问:“你半夜起来干嘛?” “哦,下雨了,我想把窗户关上,张海英会淋到雨的,我怕她明天生病。” “嗯,那你去关吧,我帮你照着。”说完,李霞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手电筒。 王玲把窗户关好后,又把张海英的被子掉了个头,帮她盖好,然后又去检查其他的女孩有没有盖好被子,这才放心的对李霞说: “好了,谢谢你啊,没事了,你也睡吧。” “王玲,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我睡不着,心里憋得慌。” “小孩子有什么憋得慌的?明天再聊吧,这都几点了?赶紧睡吧,一会儿该起不来早自习了。” 李霞撒娇着,象孩子般抓住王玲的手,边摇边说:“王玲,好王玲,你就陪我聊会儿吧,就一会儿,好不好嘛?” 李霞是班里最小的女孩,也是整个高一年级最小的学生,一个月前才过完十六岁生日,虽然她年龄小,但她是个学习尖子,学校 特别看重她,她也不负众望,这次的作文比赛,她的一篇《母亲》在全县拿了第一名,老师们更是有事没事就把她挂在嘴边夸,很 难想象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也会有心烦的事。 王玲看了看她那副可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谁叫自己平时最疼她呢。于是说:“好吧,那就陪你聊会儿,但咱们先说好, 可就是一会儿啊,我可不想明天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还有熊猫眼。” “嗯,嗯,躺进来吧,我们挤一挤。”李霞边说边往里面躺,挪出个位置给王玲,然后把手电筒关了塞到枕头底下。  王玲说:“被子很久没洗了吧?有一股味道了。” 李霞娇羞的说:“嗯,可是我不会洗。” “明天要是不下雨,我帮你洗吧。” “不用,后天不是周末吗?我拿回家给我妈洗,我正好回家拿钱。” 王玲忍不住问:“拿钱?我前两天不是看到你还有三百多块钱吗?你的钱呢?” “我……我买,买东西了。”李霞支吾着,她不敢告诉王玲,她不仅那三百块钱没了,还找同学借了两百,她现在只剩下二十块 钱了,后天再不回家拿钱,她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但她不敢说,王玲平时虽然象姐姐一样疼她,可王玲是个极其节约的人,王玲是 从农村转到这所学校来的,因为家庭条件太苦了,所以她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要是让王玲知道那五百块钱的去向,她不气 得跳起来才怪呢。 “买东西?你买什么了?”王玲问。黑暗中,她看不到李霞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李霞在撒谎。 “真的是买东西了,你相信我嘛。”李霞从被子里挽住王玲的胳膊,把脸贴在王玲的肩膀上,转开了话题,她轻声的问:“王 玲,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我?”王玲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十分帅气的脸,从王玲转学的第一天,王玲就觉得他长得象金 诚武,也默默的喜欢上了他,可是他从没正眼瞧过自己,她只是许多女生当中很普通的一个,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她知道自己的这 种喜欢注定是毫无指望的单相思,所以她从没表露过自己,更不敢告诉别人,她处处躲着他,但又不经意的时刻注意他,也许在别 人眼里,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学生,可是对于王玲,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王玲的脸不由得热 了,心跳也快了,感觉酸溜溜的,说不出来是幸福还是难过。 “有吗?王玲?” “唔……没有。” “没有?没有还想那么久?你肯定有,告诉我他是谁?是我们班的吗?” “真的没有。”王玲面红耳赤,她庆幸这是在晚上,李霞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她真要羞死了。 “还敢撒谎!你信不信我挠你痒?”说这话时,李霞的手已经伸到了王玲的胳肢窝里。两个女孩笑闹成一团。 她们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同室其他女生的抗议,有人大声的说:“吵什么吵?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们立刻就停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蒙在被子里憋着笑。许久,王玲把头探出来透了一口气,李霞也跟着钻了出来。 王玲想了一下说:“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该不是你喜欢上谁了吧?” 李霞笑着:“我……也没有。” 王玲侧过身子,面对着李霞:“不是来真的吧?小丫头,你才刚满十六岁啊!” 李霞咕哝着:“十六岁也不小了嘛,你也就比我大一岁而已。” “原来是真的?你在谈恋爱?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好?会影响学习的,那么多人疼你,关心你,你怎么能让大家失望呢?你明不明 白早恋有多可怕?”王玲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虚的,难道她自己暗恋别的男生就不属于早恋吗?但她必须这么做,她不 想看到李霞这么优秀的学生早恋,李霞才十六岁! “我没有,我们根本没见过面。” “没见过面?”王玲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就是在网上见过的……” “老天!你在网恋?”王玲惊呆了。 李霞慌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嘘!你小声一点呀!你想明天让全校的人都知道啊?”李霞急得都要哭了。 “我真不明白,没见过面的人谈什么感情呢?” 血猫(④) 李霞轻柔的说着:“你是不明白的,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我脑子里全是他,真的,他跟我们学校的男生不一样,我跟 他视频过的,改天我带你去,让你也看看他,他长得不是特别帅,但是象个艺术家,我最喜欢他在视频里抽烟的样子,有一点点 酷,还有一点点忧郁,你知道吗?他跟我说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以前从没听说过的,我真的好崇拜他,好喜欢他,你理解我吗?王 玲?” 王玲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理解,我觉得你疯了。” “是,我不仅疯了,还很害怕。” “你当然应该害怕,你没听班主任说了那么多上网的害处吗?如果这样,我宁可你喜欢我们学校的,网络是什么?那都是虚幻 的,那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知不知道?” 李霞说:“我知道,但我不是怕他骗我,我相信他。” “你要再这样沉迷下去,你就无药可救了,李霞。” “不是,你听我说。”李霞突然压低了嗓音,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了王玲的胳膊,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她接着说:“你知道我 们班主任为什么那么反对学生上网吗?” “别说是他,换成是我,我也反对!上网多不好啊,你看看咱们班那几个游戏狂,熬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别说,我还真不 明白,游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就算练到了最高级别,全游戏区、全世界第一好不好?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吗? 游戏又不能当饭吃,真搞不懂。” 李霞对她的话没发表看法,而是继续问:“那你知道我们隔壁,也就是靠楼梯那间宿舍为什么一直是锁着的吗?” “知道啊,不是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吗?说是闹……”后面的那个字王玲不敢说下去,在这个漆黑,又下着暴雨的深夜,说到 这种敏感的话题总会让人胆战心惊,联想到很多的,更何况那间宿舍就在她们隔壁,只有几步之遥。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干净吗?” “我,我不知道,你还是别说了。”王玲突然觉得自己好冷,她拉了拉被角,把自己裹紧了些。 但李霞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尽管她比王玲觉得更冷,她还是说了出来:“因为……里面死过一个人。” 王玲浑身一颤:“不是吧?” “嗯,几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还在读初一,那个女孩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她长得真的很漂亮,性格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咱们 学校追她的男生都排成排了,还有人为她打架的呢,但她一个也看不上,后来才知道她在网恋,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她开 始不知道。后来那男的居然跑到这来找她了,她就再没心思读书了,经常逃课跟那个男人昏天暗地,谁说她都听不进去,她爱那个 男人爱得快要发疯了,没多久那个男人的老婆找来了,跑到教室里去把她揪出来的,你知道吗?当着全校学生和老师的面打她、骂 她,外面的女人很厉害的,骂的话太难听,太恶毒了,骂了打了还不解气,还让那个男人当场打女孩,那男的也是个怕老婆,没用 的东西,还真打了那女孩一巴掌,一直闹到派出所来了他们才走,谁都劝不开,那女人跟疯了一样,好象连命都不要了那种。你想 想,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哪经得起这样闹?晚上她就自杀了,就死在我们隔壁的那间宿舍,早上她们那间屋的一个女孩发现她的尸 体,当场就吓晕了,很多人都跑去看,我没敢去,听说她的样子很恐怖,旁边放着一个甲氨磷的空瓶子,还有一封遗书。你知道甲 氨磷是什么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是一种剧毒农药。她死了以后,原来住那里面的女孩都不敢在那里住了,本来那间 宿舍是不锁的,但是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霞往王玲身上贴得更紧了,王玲早就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李霞吞了一口唾液继续说: “那个女孩养过一只猫,不是养在宿舍里的,宿舍不给养动物,是养在她爸爸那里的,那只猫可漂亮了,全身都是白色的,没有 一根杂毛,就是在那女孩死了的第二天,有两个原来在那间宿舍住的女孩去那找东西,你猜她们看见了什么?那只猫居然死了,而 且就死在那个女孩的床上,那只猫死得很惨,眼睛被人挖掉了,谁也不知道那猫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谁把猫的眼睛挖了。当时 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很厉害,而且越传越玄,校长当天就把那间宿舍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开过,校长还在学校开会警告我们,这 件事千万不能说出去,谁要是破例了,轻则打扫全校的卫生,包括扫操场、扫整幢宿舍跟学校的走廊、食堂,还要洗厕所,重则直 接开除,但必须做完以上的再被赶出学校,谁也不敢在外面说,不完全是怕校长,主要是大家自己心里害怕,尤其不能对转学的学 生乱说。现在好多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没人再提这个事了,你不知道,那女孩刚死的时候,这学校总闹鬼,有人半夜看到她的 影子在操场乱飘,有人上厕所听见她唱歌,还有人半夜听到猫叫……” 王玲半天才回过神来,尽管她跟李霞此时近乎抱在了一起,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冷得丧失知觉。她想了想,问李霞:“原来,班主 任是这样才极力的反对大家上网,是吗?他认为是网恋把那女孩害死了。”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女儿,班主任也因为这件事离开了学校一段时间,去年又被校长硬叫回来了。” “哦!李霞,听我的话,别再去上网了,网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值得去相信的,你还这么小,而且你又这么聪明,你有一个很好的 前途,可千万别让网恋给毁了啊!” 李霞仍坚持着,甜甜的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相信他,他不会骗我的,他对我很好,真的,改天我带你去 认识他,不过你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哦,学校最反对的就是网恋了。” 王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面对如此执迷不悟的李霞,她无言以对。她问自己,要怎样才能把李霞从那张深陷的网里面拉出来? “王玲,你晚上跟我睡一起吧,我一个人害怕。” “好,睡吧。” 但是王玲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脑子里全是李霞跟她讲的那个关于隔壁宿舍一个女孩的故事,她手脚冰冷,近乎僵硬,耳边 是狂风暴雨无休止的怒吼。 她情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 她隐约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不!那是猫的叫声! 那声音。仿佛……就来自她的床底! 血猫(⑤) 暴雨怒吼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停,整个校 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今天的数学课,班主任没来,代 课老师说他生病了,这让很多学生在 心底暗暗欢呼了一声,有的学生甚至 希望他一病不起,再也 来不了学校。是的,除了班里几 个数学成绩特别好的之外,没几个人 喜欢班主任的,最多也只在表面上看 起来尊重他,但尊重的也 不是他的人,而是他作为老师的 职业。 尤其是王利生,他最怕的就是上 数学课,正当他也暗自偷着乐的时 候,他发觉这个代课老师比班主任更 令他讨厌,也不知道是巧 合,还是王利生本身就有那么倒 霉,连着的两节数学课,王利生被叫 起来回答了N次问题,这在以前的数 学课是不曾有的,王利生数 学成绩本来就差,再加上他这两 天魂不守舍,他没有一道问题回答是 正确的,这让他出尽了洋相,他平时 再怎么不求上进,但今天 他的自尊的确受到了伤害。数学 课一上完他就跑回宿舍了,后面的三 节课他一直没露脸。周峰课间休息的 时候去看了王利生,王利 生仰躺在床上发呆,什么也不 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天的王玲也有些神思恍惚,早 上不仅没起来上早自习,第一节课还 迟到了两分钟,老师讲的课她一句也 没听进去,整个上去她 都浑浑噩噩。 最后一节地理课的时候,她发现 李霞不见了,王玲第一个反应就是, 李霞逃课去网吧了。 其实这次李霞旷课并不是第一 次,她总在地理、历史、政治课的时 候请假说不舒服,以前王玲一直相信 李霞真的是生病,她压根 就没想,象李霞这么听话的学生 也会撒谎。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后,王 玲才醒悟过来,李霞的每次旷课都是 去网上见那个所谓的“艺 术家”。 这让王玲有点心神不宁,她用手 碰了碰身边的张海英,轻声的问:“你 知道李霞去哪了吗?” 张海英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尽 管昨晚王玲起来关窗户了,但张海英 还是感冒了,连连打着喷嚏,眼睛跟 鼻尖都是红的,她用鼻 塞的声音说:“好象是看病去了 吧,她刚找我借了三十块钱,我身上 也没多少钱了。”说完她又捂住嘴打了 个喷嚏。 “借钱?她这几天用钱很厉害,她 说买了东西,你有看见她买了什么 没?”王玲对李霞钱的去向一直很困 惑,即使是上网,也不 可能两天用好几百块钱,而且她 并没有看到李霞这两天买了什么值钱 的东西。 张海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捏 住鼻子,含糊的说:“没注意,管人家 那么多干嘛?她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啊,我是怕她把钱用到不该 用的地方去了……” “你真是庸人自扰。”张海英打断 她的话,接着说:“她又不是用你的 钱,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再说了,她 家有的是钱,我听她 说,她妈打麻将,一个晚上输一 万,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家就这么一 个宝贝女儿,宠得跟什么似的,还在 乎那点钱?啊……”张海 英“啊”了半天,那个喷嚏楞是没 打出来,她用纸巾擤了擤鼻涕,很懊 恼的说: “感冒真是太讨厌了,下午是历 史、政治、研究课,我也懒得上了, 好好回家休息两天。” “王玲!” 王玲条件反射的从座位上站了起 来,一脸茫然的看着地理老师。 “你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能使陆地 水体不断得以补充的水循环环节是水 汽输送?” “……”王玲低着头,脑袋有些 晕,在这之前,她根本没听老师讲 课。 “周峰!你来帮她回答这个问 题!” 王玲一听老师叫周峰的名字,她 莫名的紧张了一下,她心想,完了, 这下周峰也要丢丑了! 谁知道周峰只是稍稍停顿了片 刻,便很流利的回答:“海洋水受热蒸 发,形成水汽,水汽凝结至雨,输送 给地面,地面通过地表 径流,地下径流等方式,汇聚成 河,返回海洋,使得陆地水体不断得 以补充。” 王玲的脸顿时“刷”的一下红了。 “很好。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 开小差、交头接耳,以为地理课 就……” 地理老师后面的话王玲没听进 去,她头也不敢抬,只希望地上能突 然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下课铃声一响,王玲什么都没 想,直接就去了传奇网吧。网吧里的 空气很不好,虽然网吧条件很好,也 很宽敞,但依然乌烟瘴 气。王玲忍不住捂住嘴轻轻咳嗽 着,她扫视着网吧,她发现这里有一 大半上网的都是学校的学生,他们有 的人嘴里叼着烟,架着 腿,各种各样的姿势,跟地痞混 混没什么区别。王玲不知道别人怎么 想,但她自己觉得,这是一个容易让 人堕落的环境。 王玲看见了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 落,一脸痴笑的李霞。王玲慢慢的走 了过去,她没有惊动李霞,无声无息 的站在李霞的身后看着 电脑屏幕。 李霞的全身心都专注在聊天中, 她根本没注意,也没想到王玲此刻会 站在自己身后,她用的是聊天模式, 所以王玲很清楚的看见 了一段让她不敢相信,也令她完 全震惊的对话。 冰冷的咖啡:老婆,你希望我去 看你吗? 乖乖的猫:我不知道,我好怕。 冰冷的咖啡:怕什么呢?怕我不 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男人吗?是的! 我确实不好,我一无所有,我注定是 个四处漂泊的人。在没 有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的心已 经死掉了,是你让我复活了,你知道 吗? 乖乖的猫:你会对我好吗?会好 一辈子吗? 冰冷的咖啡:说实话,宝贝,我 不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概念,我现在, 甚至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我发誓, 我会对你好,除非我不 在这个世上。 乖乖的猫:别,我相信你,我只 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 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冰冷的咖啡:不要怀疑我,好 吗?只要我还有呼吸,只要我的心脏 还在跳动,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屏幕上的字渐渐变得遥远而模 糊,王玲只觉得头重脚轻,有些摇摇 欲坠。她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只有十六 岁的女孩跟一个网络上没 见过面的男人说的话,对于王玲 来说,这简直太可怕了! 李霞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猛然 回头,看见了一脸煞白的王玲,她也 楞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王玲看着李霞,李霞的脸上挂着 泪水,她居然为什么那个“冰冷的咖 啡”流眼泪!王玲真的晕了,她本想对 李霞发脾气,好好说 李霞一顿的,但是她发觉自己一 点力气也没有了,她轻轻的说:“放学 了,我以为你真的病了。” “我……”李霞低着头,咬着下 唇。 “你没事就好,我走了。”王玲说 完又看了一眼屏幕。 冰冷的咖啡:怎么不说话了? 冰冷的咖啡:你在吗?宝贝?说 话。 王玲的心里突然难受极了,她什 么也不想再说了,她转身往外面走 去。刚走到门边,她一眼看见了周峰 跟班里的几个同学正好走 进网吧。顿时,一股没由来的怒 火直冲向王玲的头顶,她直直地冲过 去,用力地撞了周峰一下,跑出了网 吧。 周峰望着王玲的背影咕哝了一 句:“她是不是有病?” “等等我!王玲!”李霞的手指飞 快的在键盘上跳跃着,然后迅速的下 线,结帐下机,追了出去。 血猫(⑥) 李霞挽着王玲的胳 膊一起往学校走,谁也没开口说话, 李霞不时的偷看王玲,王玲眉头微 锁,紧闭双唇。李霞终于忍 不住了,娇滴滴的说:“王玲,好 王玲,你别生气了嘛,我以后不旷课 了,我只是觉得上不上那些课没什么 关系才跑去上网的。” 王玲本来已经不想再说了的,但 还是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我不是生 气,你就算每一节课都不上也跟我没 关系,可是,李霞, 你玩得有点过火了,你知道吗? 他怎么可以叫你……,太恐怖了!真 不敢想再这样下去会发展到什么地 步,你才16岁啊!从这点就 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没有责任感的 人,不值得相信!不过我知道,我现 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的,当我什么 都没说好了。” “不能怪他的,他……他根本不知 道我只有16岁。” “那你跟他说你多大?” 李霞喃喃的、吞吞吐吐的 说:“22岁。” “天!”王玲停下脚步:“那他知道 你是学生吗?” 李霞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敢跟 他说,他不喜欢小女孩。”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李霞?” 李霞点头,纯真的脸上堆满了幸 福:“我知道,你刚刚也看到了,他真 的很喜欢我,他说永远不离开我。” 王玲揽着李霞的肩膀继续往前 走:“你了解他吗?” “嗯,他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他 从来没骗过我,他还把自己的歌发到 网上,我听了,他很有才气,真的, 他只是现在很困难, 他的生活不好,在北京租了房子 写自己喜欢的音乐,有时候跑场演 出,我知道的,很多成名的艺人,前 面的路都是很艰苦的,我相 信他一定会成功,我相信。” 王玲叹了一口气,她忽然醒悟到 了什么,她紧张的问:“你把钱给他 了?” 李霞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没 有。” “没有?那你的钱呢?” “不是说了买东西了吗?” “买什么了?”王玲追问着。 “哎呀,你别问了。” “你真的给他了?他怎么能问你要 钱?” “不是他问我要的。” “那就是你自己要给他的?”王玲 停下来,抓住李霞的肩膀:“天哪!你 怎么这么傻?他问你要了多少钱?” “别问了,很烦的,都说了不是他 问我要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 霞挣脱王玲的手,转身想走。 王玲一把拉住了她:“你错了,你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真 知道的话,你就不会逃课去上网,你 就不会这么小学别人 网恋,更不会傻到给他钱!” “你真烦!”李霞用力地推开了王 玲,大声的发着脾气:“给不给他钱那 是我的事!网不网恋也是我自己的 事!你知不知道你很 讨厌啊?我以后不想再跟你说话 了!” 李霞说完,转身就跑了。 王玲木讷的站在那里,她问自 己,她做错了吗? 她想起了李霞跟她说过的那个死 去的女孩,又想了想刚刚在网吧看到 李霞跟“冰冷的咖啡”的对话。她很快 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她没错!尽管她不了解“冰冷的咖 啡”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不想李霞步 那个死去的女孩的后尘,哪怕李霞多 恨她,她也要想办法 说服李霞。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突然变得轻 松了起来,她快步向学校走去。 王玲一眼看见了楞楞站在宿舍楼 下的李霞,李霞的样子有点奇怪,脸 色苍白,目光呆滞。 王玲问:“你怎么了?” 李霞没说话。 王玲顺着李霞的眼神看过去,那 里是教师楼。 李霞看见了什么? 王玲刚准备再问,李霞却又说话 了,她的声音很轻,很空洞,象是来 自极远的浮云里,她说:“我看见刘思 佳了。” 王玲纳闷着:“刘思佳是谁?” “就是那个自杀的女孩。” “不是吧?”王玲吓了一跳。 “嗯,飘了一下就没了,她一直在 学校里,她没走。” “别吓自己了,大白天的,你不会 是眼花了吧?” “不!是真的!” 李霞的语气坚定,使得王玲也有 点相信了。 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听见的猫叫, 她转头看着那间锁着的宿舍,一股寒 意从她的脚底窜上来,钻进了她的骨 髓,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血猫(⑦) 传奇网吧里。 星期五的下午一般没什么重要的 课,所以那些平时爱上网的学生除了 提前回家的,基本上全来上网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的,那些学生玩 游戏的玩游戏,聊天的聊天,谁也没 招惹谁。 同样是高一(二)班的万猛在游戏 里被人杀掉线了N次以后,他再也忍 不住了,站起来在网吧转了一圈,仔 细的看着,终于让他找到 了那个虚拟的对手。然后他走到 高阳身边,凑到高阳的耳边说:“高 阳,我在游戏被人狂杀,他装备太好 了,我杀不过他,你帮 我。” 高阳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 说:“我又不玩你那种游戏,我怎么 帮?” “他就在网吧里,我刚找他了, 是我们一个班的。” “谁?” “丁勇明。” 高阳很不热心的“哦”了一声,手 指在键盘上飞快而用力地敲着。 “高阳,你帮帮我嘛,我被杀得掉 线都快掉疯了,玩不下去了。” “玩不下去了你去跟杀你的人说 啊,跟我说干嘛?”高阳的眼睛一直盯 着屏幕,看也不看万猛一眼。 万猛小声的说:“可是……周峰也 在那里。” “周峰在又怎么样?”一提到周 峰,高阳就暴露了他原本暴戾的脾 气:“怕毛!” 要说这高阳也是个极其爱闹事的 学生,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柳桥镇的党 委书记,除了好事,他什么都干。也 因此高阳跟周峰在学校 格格不入,两个人看谁都不顺 眼,总想收拾对方,尤其是上了高 一,两个人居然被分到了一个班,在 他们之间就隐藏着一场无声的 战争,就差一条导火线。 万猛走到丁勇明的身后,拍了拍 丁勇明的肩膀,丁勇明摘下耳麦瞟了 一眼万猛:“干嘛?” “你在游戏里一直追着我杀。” 丁勇明很不屑的斜视着他:“那又 怎样?不杀人玩什么游戏?你也可以 来杀我啊!” 丁勇明的语气完全不把万猛当一 回事,万猛虽然平时有些怕事,但好 歹也跟高阳混在一起打过几次架。这 会儿看到丁勇明如此嚣 张,他不免有些火了,刚想发 作,冷不防跟坐在旁边的周峰的眼神 对了个正着。 周峰不需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万 猛,万猛就楞在那里不敢吱声了。 这边的高阳看不下去了,他站起 来,走过去推开万猛,一把揪住丁勇 明的领口,手指戳着丁勇明的脑门, 一字一顿的说:“丁勇 明!你别狂!游戏是假的,你信 不信我今天让你趴下?” 跟周峰、高阳玩得好的几个同学 全“哗啦”一下围过来了,都是一个班 的,这时候却很自然的分成了两派, 全都虎视耽耽,一副 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旁边的人一看气氛不对,胆小的 学生都起来结帐下机了,但又站得远 远的,自认为是安全的地方朝这边看 热闹,以免他们一会儿 打起来别伤着自己。网吧的人也 赶紧给老板打电话让他通知派出所。 有周峰在身边,丁勇明的胆子确 实大了很多,他甩开高阳的手,顺势 推了一下高阳:“干嘛?玩个游戏,至 于这么认真么?我是 杀他了,你还敢拿我怎么样啊?” 高阳被丁勇明这么一推,顿时感 觉到没了面子,再加上丁勇明这句挑 衅的话,一下子就把高阳惹火了,他 一脚踢在丁勇明的肚子 上,紧接着一张椅子砸在了丁勇 明的身上。 几个学生扭打成一团。 这根导火线就这样被点燃了。 周峰抓起桌上的一个烟灰缸狠狠 地朝高阳的头上砸去。幸亏派出所来 得及时,否则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 个个都挂了彩,特别是 高阳,被送去医院,脑门上缝了 四针。 这一闹惊动了周峰跟高阳的父 亲,他们恨恨的训斥了自己的儿子一 番。当天晚上,有人看见高书记去了 周镇长家,一直到天亮才 离开,听说打了通宵麻将,高书 记熬了一夜反倒容光焕发。 这事也惊动了校长,他既怕周镇 长,也怕高书记,但看到高书记对此 事似乎不是那么太生气,于是下午快 放学的时候把周峰叫到 办公室很温柔的“批”了一顿,最 后让他下个星期一写份报告,此事就 算了了。其他几个学生可没这么幸 运,不仅被校长狠斥受 罚,还被关进派出所痛打一顿。 这个夜晚,对于王 玲来说,注定是不寻常的。 教室外电闪雷鸣,暴风雨的前 兆,那一声声怒吼的雷声,仿佛在暗 示着什么。 王玲从中午听李霞说看到了刘思 佳以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宁,这种情 绪一直持续到晚自习,她感觉到了一 种让她无法承受的压抑,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她没有听说刘思佳的故事, 也许她就不会象现在这么恍惚,是 的,她的脑子被刘思佳的自杀和那只 莫名其妙惨死的猫占满了。 她突然想,那只猫真的是莫名其 妙的被人挖掉了眼睛,又莫名其妙的 死在刘思佳的床上吗? 刘思佳…… 她是个怎样的女孩? 王玲用手摁住太阳穴,用力地揉 了揉,她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她闭 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 不能再想下去了!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全身 僵直了,她的思维在一瞬间仿佛不属 于自己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余光里正映 着不可想象的恐怖。 她的头不受控制的慢慢转向窗 外,她发誓,这绝不是她自己的意 愿,就象有人在操纵着她的神经一 样! 一道闪电带着寒冷的光象箭一样 穿破黑夜。 她赫然睁大了眼睛! “王玲,你干嘛?”坐在后排的曹 敏问。 王玲回头看了曹敏一眼,王玲张 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声带 就象被人剪断了一样,她伸出僵硬的 手指往窗外指着,一副 恐惧过度的样子。 曹敏又看了看窗外,她漂亮的脸 上写着不高兴,她拿起书轻拍了一下 王玲的头:“别乱吓人了,神经兮兮 的,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有! 王玲被曹敏这么一拍,思维忽然 又回来了,她呆呆的看着窗外,她忍 不住揉了揉眼睛,她自己也困惑了, 她这是怎么了? 下完自习,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 回宿舍的,就象是在梦游一样,她坐 在李霞的床上,什么也没想,却又象 脑子里被涨满了东西。 她不知道这样发呆了多久,直到 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声把她炸醒,她才 意识到整间宿舍没有一个人,她们全 都在下午放学后回家了, 曹敏也不知道去哪了。 李霞呢?王玲记得李霞晚自习的 时候还在的,真是要命!她又去网吧 了! 王玲看着窗外的天气,她想,她 应该给李霞送把雨伞去,这天看来很 快就会下雨了。 想到这里,她走到门后去拿雨 伞,刚准备出门,她的腹部一阵绞 痛,她放下雨伞,在李霞的床上扯了 一团纸,往门口跑去。 厕所里没有人,不知道是谁没有 把水龙头拧紧,正在“滴滴嗒嗒”的滴 着水,王玲也来不及去关,随手拉开 了一扇门蹲了进去, 她用手捂住肚子,眉头紧紧的皱 在一起,心想是不是白天吃了什么不 干净的东西。 门后面写了乱七八糟的字。 蹲厕所的人总是无聊的,没事就 爱在上面乱写。当然,一般人也会无 聊到去看,王玲以前就看过这些门后 面的字,这会儿还是又 看了一遍,写着某某某是个大笨 蛋,某某老师有多讨厌。歪歪扭扭。 王玲在靠下面的一个角落看到了 这样一句话——我相信你会看到的, 刘思佳,你能救救我吗? 王玲对刘思佳的名字尤其敏感。 这句话是谁写的?李霞吗?李霞也在 网恋。 但王玲看了看,这不是李霞的笔 迹。 那么,会是谁呢? 王玲不知道这扇门后面以前有没 有这句话,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是第一 次看到,或者是原来没注意过? 在这句话的下面还有一行字,但 是被人用圆珠笔涂掉了,看不清楚写 的是什么,王玲下意识的用手去擦了 擦,还是看不清楚。 好奇心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驱 动力,人们对越是朦胧的东西,就越 想去探究。 王玲用手撑着门,忍不住把脸俯 下去靠近了那行字,但那些字已经被 涂得无法辨认,她刚准备放弃,却又 在无意间依稀看清了其 中两个字。 她全身一震,情不自禁的喃喃念 着:“猫……血……” 王玲很快就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 气氛在慢慢的向她靠拢,她仿佛又听 到了一阵模糊,而又熟悉的声音。 “哗——” 外面的水龙头被拧开了,王玲吓 了一跳之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总算 是有人来了。 当王玲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她有 些楞了。 她看见了背对着她的一个女孩, 女孩的背影很美,弯着身子在洗脸, 穿一条白色的长裙,头发很长。 王玲还没来得及看清镜子里的 脸,那个女孩已经拧紧了水龙头,并 且很快的转过了身子,她也看见了王 玲。 这是一张沾满了水,漂亮得让人 惊叹的脸,但是这张脸却苍白得那么 不自然,那么怪异,她的眼睛里有着 一层淡淡的忧郁,眼光 却澄澈清亮,双眸如水,翦水双 瞳。 王玲想,古人真懂得如何形容眼 睛,她再也找不出更适合的词了。 女孩两片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 唇轻轻闭着。 这个女孩对王玲来说,是完全陌 生的,王玲确定,在这之前,她从没 见过这个女孩。 她是谁? 王玲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仿佛在她身上有一块看不见的磁石, 深深的吸引着王玲。 女孩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轻,很 柔,似乎不带一点人间气息:“你是李 霞?” 王玲木讷的摇了摇头。 “哦。” 王玲听出来她的语气里好象有些 失望,她是来找李霞的? 突然一片漆黑,整个世界在一瞬 间掉进了黑暗中,外面响起了一大片 尖叫。 停电了! 王玲觉得在潜意识里面,自己也 尖叫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听不 见,就象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看一个陌生的女子。 一束刺眼的光照在了王玲的脸 上,她很自然的用手挡住眼睛。 那束光迅速的移下去,照在她们 中间有些潮湿的地板上。 女孩的脸更苍白了,还有一种奇 怪的表情。 王玲记得,停电之前,她并没有 发现女孩手上有手电筒。 王玲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必须要 离开这里。马上! 当她的眼神刚想离开女孩的脸 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感觉到有 一只无形的手正伸进她的胸膛绞扭着 她的心脏。 一滴血从女孩的鼻孔里流了出 来,然后是越来越多的血从她鼻孔往 外涌,滴到了她白色的裙子上。她用 手去擦那些血,王玲发 现,她的手上也全是血。 仅仅是在一瞬间,她的全身似乎 都在流血…… 王玲有短时间的失去任何意识, 但她马上清醒了过来,什么也来不及 想,拔起腿就朝外面跑去。 她听见手电筒掉在地上,发出一 种寂寞的声音。 门边上,王玲一脚踩到了一个软 绵绵的东西,随着一声猫叫,王玲再 也忍不住自己的尖叫,一口气跑到了 宿舍。 她不知道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孩是 谁,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 的有鬼,但她在这一刻突然相信李霞 说的话。 刘思佳一直在学校里,她没走。 血猫(⑧) 李霞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荒芜人烟的 小道上。 她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她以前从 没来过这里。 天空是灰色的,路边的树枝很苍 白。 李霞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两 旁的树上栖息着不知名的大鸟,密密 麻麻的,或在树梢上盘旋着,几乎要 将树干压断,时而迸发 出惨叫,又象是哀乐的合唱,如 同死亡使者的送葬曲。 李霞从没觉得如此孤独过,仿佛 整个世界把她抛弃了。 她禁不住小跑了起来。 她看见前面的树林里有一幢三层 楼的旧房子,整幢房子从外面看起来 是黑色的,没有门,只在三楼有一扇 很小的窗户,在窗户上 趴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六、七岁 的样子。 李霞跑过去,站在楼下仰望着 他。 “小朋友,这是哪里?” 他没有回答李霞的话,低头看着 李霞。 李霞看见他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 嘴唇,李霞没有看见那嘴唇的开启, 却听见他在说,我要变成一只鸟,飞 到天上去,那里是自由 的…… 然后李霞看见他站了起来,把头 伸出窗外,张开翅膀真的往天上飞 去,转眼消失不见了。 灰色的天空在一刹那变得血红。 天上在下血,血水把整个世界染 得通红。 李霞看见在那幢黑房子的屋顶上 站着一个消瘦的背影,那是一个女 子。 她的头发很长,长到了脚跟,随 风轻轻舞动着。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 望着李霞,李霞看清她的脸,禁不住 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张脸是李霞的 脸! 李霞被吓昏了头,转身就往回 跑,跑着跑着,天空下起了暴雨。李 霞看见在前面不远处的路上躺着一把 白色的雨伞,她奔跑过去 捡起来,撑开一看,才发现这把 雨伞原来是纸做的。只一会儿,就剩 下几根铁杆了,那些纸屑粘糊糊的贴 在李霞的头发和衣服上, 豆大的雨点打在李霞的身上,她 冷得全身发抖。 李霞忍不住无助的哭了起来,透 过泪眼朦胧,她隐约看见了一个男人 撑着雨伞走在前面。 她对着那个背影叫了起来:“喂! 等等我!我可以跟你共一把伞吗?” 李霞的声音在暴雨中失去了方 向,飘散得无影无踪。 她边喊边追了上去,那个男人却 越走越快,任李霞怎么跑也追不上 他,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 近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突然停 了下来,他猝然转身,变成了一个红 衣女子。 那是刘思佳! 李霞呆呆的望着她,一句话也说 不出来,雨水流进眼睛里,很涩! 刘思佳的头发开始往下掉,最开 始是几根几根的顺着雨水掉,接着是 整束整束的掉,最后连着整张头皮一 起剥落,露出了猩红的 肉,但是没有流血,就象戴着一 顶超薄的红帽子,衣服也是鲜红的, 跟她那张苍白的脸成了一个鲜明的对 比。 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那只猫! 没有一根杂毛的白猫! 只有那双眼睛是血红的,就象浸 满了血! 那只猫突然弓起了身子,发出一 声尖利的长啸,猛的脱离了刘思佳的 怀抱,如脱弓之箭向李霞扑来…… 李霞全身一颤,醒了过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今晚在传奇 网吧包夜的人少得出奇,停电的时候 走了一大半,她本来也想走的,但又 舍不得“冰冷的咖 啡”,于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来电的,她想到梦里的情景,浑 身哆嗦了一下。 李霞重启了一下电脑,去吧台重 新刷了一下卡,坐下来用手轻轻拍了 拍额头,外面在下雨,而且还很大, 她刚刚来网吧的时候, 沉闷的苍穹里就隐藏着一场狂风 暴雨。 她重新上线,QQ上的头像不停的 闪着,全是“冰冷的咖啡”的留言,还 好他没走,不然漫漫长夜不知该如何 打发了。 李霞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三 点三十七分! 乖乖的猫:你还在吗?我们这刚 刚停电了。 冰冷的咖啡:在,我一直在等 你,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你那出了什 么事,突然下线了。 乖乖的猫:我刚刚睡着了,做了 一个恶梦,好可怕。 说到这里,李霞打开了百度搜索 页面,输入了几个字:周公解梦 猫。 李霞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梦见 猫,而且还是刘思佳的那只猫,这梦 境不得不让李霞感到惶恐。 很快出现了一堆关于解梦见猫的 网站,但是都大同小异。 梦见猫,自己的品德会受到非 议,被人们怨恨,财产被偷。梦见打 猫或者抓猫,小偷或土匪会破门而 入,但是不会受损失,坏人 会被抓获。女人梦见猫,是不详 之兆。 …… 李霞又查了查其他的,都差不 多。网上的东西有些就是这样,只能 有个大概,并没有更详细的。 冰冷的咖啡:怎么了?还在想你 那个梦吗? 乖乖的猫:嗯,好恐怖,我好 怕。 冰冷的咖啡:呵呵,别怕,有时 候一个表面上恐怖的梦实际上有很好 的含义,你知道吗?宝贝? 乖乖的猫:是吗? 冰冷的咖啡:嗯,如果你了解你 的梦的意义,它也就不可怕了,心理 学家分析,梦表面上荒谬奇怪,实际 上,梦的表面意义下, 掩藏着一点儿也不荒谬的真实意 义。梦是用象征的方式,把这些意义 转化成了奇异的梦境的。如果我们懂 得如何分析梦,解释梦, 我们就可以知道梦的真实意义。 这种意义往往并不是对未来祸福的预 言,而是对你现在的心理状况的指 示,可以让你知道你现在的 心理状态,性格等,对你改善自 己的心理极有助益,所以,恐怖的梦 未必都是不好的。 听他说了那么多,李霞现在也觉 得不再那么害怕了,何况别人也常 说,梦都是相反的。于是李霞笑了 笑,稚嫩的脸上有一种奇异 的光彩,李霞每次跟他聊天,话 都不敢太多,而且还装出很成熟的样 子,怕对方会识穿自己的年龄。 有时候,这种做法其实是很愚蠢 的,只是李霞并未察觉到。 就她的年龄而言,在某种意义 上,她还是个孩子,尚未成年。 乖乖的猫:你等我一下,我马上 来。 冰冷的咖啡:我等你,回来了让 我看看你,想你了。 李霞对着屏幕羞涩的、甜甜的、 温暖的笑了一下,仿佛那台冰冷的东 西不再是机器,而是一具有血有肉, 有灵魂的躯体。 李霞起身去洗手间。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显示:四点四 十四分。 奇怪的时间。 但好象又很正常。 正常到你的时间也可能凑巧是四 点四十四分。 李霞去了厕所很快就回来了,她 马上发现了不正常。 电脑屏幕不动了。 她动了动鼠标,鼠标也不动了。 紧接着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了。 李霞意识到死机了,于是重启了 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有,连显示屏上 的显示灯也灭了。 只有夹在显示屏上方的摄像头亮 着一种刺眼的光,照得她眼睛发眩。 李霞的心脏莫名其妙地狂抽了一 下,源自于她的“第六感”,这是一种 瞬间而直接的预知,往往不通过正常 而有逻辑的推理来作 为中介。 虽然李霞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 险,但她马上又认为那只是一个可笑 的错觉。 当她刚准备再次重启的时候,她 面前的这具躯体真的有了灵魂。 她弯下去的身子不动了,她的眼 睛死死地盯着它。 这一刻,是死寂的,连呼吸的声 音都听不到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 把脸靠了过去…… 血猫(⑨) 星期一的早上,天 空有着一种不健康的颜色。 天很阴,风很大。 就象一个心情糟糕到极点的人, 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操场的四周铺满了提前枯黄的落 叶,很多,仿佛扫都扫不完。 这是崭新的一天,但是却隐藏着 不为人知的阴霾。 高一(二)班的某间女生宿舍里, 没有了往常的热闹,陷入了一片寂 静,寂静得如一池死水。 先说王玲。 那晚从厕所出来以后,她几乎一 整夜都没合眼,早上天刚蒙蒙亮,她 就回家了。她那么早回家跟她在厕所 里碰到的怪事倒是没什 么关系,她每个周末基本上都那 么早回家的。 她家住得很远,离柳桥有十几里 路,要过好几个村庄才到她家,她家 太穷了,父亲在她十二岁那年修水库 淹死了,尸体烂了才被 人捞上来,从那以后,家里所有 的担子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肩上,不 仅要供姐弟俩读书,还要照顾一个瞎 眼的娘。村里有些好心人 一直劝王玲的母亲改嫁,日子也 能好过一点,但她坚持不同意,她说 自己苦点没事,绝对不能让两个孩子 抬不起头。 人们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话有道理的。 王玲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 来没让母亲操过心,而且极其懂得节 约,从学校回家,这么远的路,她从 来没舍得坐过一次车, 又舍不得买自行车,所以只能每 次都走路,她还坚持着每个周末都回 家,帮母亲干完那两天的活。 那天早上,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 了一件怪事。 也许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奇怪的, 但对于王玲,不仅有些蹊跷,还有点 恐怖。 因为天刚蒙蒙亮,又在下大雨, 从学校出来,在镇上的时候还能看见 有些卖早点的店铺开了门,离开了镇 上以后,雾蒙蒙的路上 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暴风 雨在以它自己的方式疯狂的敲捣着这 个沉寂的世界。 路上泥泞不堪,王玲用脖子夹住 雨伞,蹲下去把裤管卷起来,这时 候,雨伞却出乎意料的飞了出去,在 王玲的眼前没有节奏的翻 着畸形的跟斗,王玲慌忙站起来 去追,它却越翻越快,那样子看起来 就象一个顽皮的有着残疾的孩子。等 王玲好不容易把它追上, 王玲的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淋透 了,她紧紧地抓住伞柄,惟恐它再飞 出去,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没走几步,王玲忽然打了个冷 战,她强烈的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 她。 这让她恐惧不安,两腿发软。 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她拔起腿没命的跑着,她的脚步 就象是错乱的拍子,也因为她这样乱 跑,肮脏的泥水溅了她一裤子。 可是她发觉这么做根本没用,身 后的那个人始终在不紧不慢的跟着 她。 她索性停了下来。 她感觉身后那个人也停了。 王玲已经说不出来此刻有多么害 怕,她深抽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猛 地转过身。 没人。 四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 王玲很意外的发现,跟着她的居 然是一只猫。 一只黑色的猫。 那只猫看起来很脏,可怜兮兮的 蹲在那里,黑色的毛湿漉漉的粘在身 上,感觉光秃秃的,显得它的脑袋特 别大。 王玲看不清它的眼睛,它好象不 是在看王玲,但又象是死死地盯住王 玲,使王玲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那样看着它。 暴雨中,一个人跟一只畜生对 视,这副画面有点滑稽。 王玲最先对猫没什么感觉,说不 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自从听了刘 思佳的故事后,王玲对猫就有了一种 莫名的害怕。 王玲不知道这猫是从哪里冒出来 的,也不知道跟了她多久。 王玲对它挤眉弄眼,用力地跺 脚,想把它吓跑,但它一点儿也不害 怕,一动不动。 王玲拿它没办法了,于是决定不 管它,转身继续往前走,她觉得那只 猫也跟着她走,然后她跑了起来,要 命的是那只猫也在跑, 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如婴儿啼哭般 的声音。 王玲越跑越快,丝毫也摆脱不了 它。 王玲受不了了,她终于忍不住转 身对那只猫大喊:“你想干嘛?”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居然被一只畜生吓成这样! 她心里立刻升起一团怒火,对眼 前这只猫恨之入骨,她从地上捡起一 块石头,刚准备砸它,那家伙也机 灵,见势不妙,“腾”地 一下就跑了,转眼消失得无影无 踪。 王玲又四处环顾着,终于确定那 只讨厌的猫不见了,她把石头仍到地 上,心也跟着放下了。 一回到家雨就停了,王玲换下湿 的衣服开始帮母亲干活,洗衣服、做 饭、照顾外婆、帮弟弟复习功课,如 此一折腾,王玲很快就 把所有可怕的事全忘了。 一直到晚上。 外婆的身体很不好,整晚咳个不 停,弟弟很早就睡了,她跟母亲守在 外婆的床前,母亲不停的抹着眼泪, 外婆的样子看起来快不 行了,尽说些胡话,听也听不 懂。熬到后半夜,王玲实在熬不住跑 去睡觉了,本来昨晚在学校就没睡 好,又忙了一天,王玲一躺到 床上马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王玲看见门口的阴 影处站着一个小孩,大概四、五岁的 样子,穿着红色的上衣,光着屁股, 手里抱着一个小皮球, 冲着王玲直笑。 王玲吓得头皮发麻,那不是牛叔 的儿子吗?都死了一年多了,怎么跑 她家来了? 王玲刚想叫他,被一阵哭声惊醒 了,那是母亲的哭声。 外婆死了。 王玲心想,梦里的小孩应该是来 叫外婆的,外婆以前最疼牛叔的儿子 了。 母亲没让王玲留在家里帮忙,硬 是把王玲赶回了学校。 王玲回到学校,整个人都晕乎乎 的,躺在床上发呆,什么话也不说。 李霞比王玲好不到哪里去,星期 六早上回到家就生病了,昏睡了两 天,一直做恶梦,说些鬼啊怪啊的梦 话,把爸爸妈妈吓坏了, 以为这孩子撞邪了,跑到庙里给 她求了串佛珠戴在手上。 做生意的人总是有些迷信的,更 是买了一条带玉坠的金链子挂在李霞 的脖子上,说是辟邪,也可见他们有 多疼爱宝贝女儿。 李霞是爸爸开车亲自送到学校 的,惹得许多同学都羡慕死了,李霞 的爸爸临走前又去校长的办公室坐了 会才离开。 李霞到宿舍后也不说话,躺在床 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她 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张海英这两天感冒还没好,这宿 舍就她最爱说话了,平时嘻嘻哈哈惯 了,可能因为今天身体不舒服,再加 上王玲跟李霞都不说 话,于是她也沉默着。 好象有一种很自然的默契一样, 胡英也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最后剩下曹敏,她是学校的校 花,整个学校最漂亮的女生,平时就 有些瞧不起人,喜欢大惊小怪。她怎 么看得惯其他几个女孩这 般死气沉沉的样子?于是,拿了 几本书很不高兴的咕哝了几句就出去 了。 再没人说话,也没了动静。 关上门。 你一定能感觉得到这份不一样的 寂静。 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如一池死水。 血猫(⑩) 这天的数学课跟平 时不一样,以后也会不一样,因为多 了一个人。 具体来说是一个转学生。 班主任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转学生 的情况后,一个女孩迈着轻盈的步 伐,象一个踩着云彩的仙子,走进了 教室。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视 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尤其是王玲,她简直以为自己活 见鬼了,险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她比王玲那晚在厕所看见时更加 漂亮一些,至少不让人觉得那么冷, 但她的脸依然苍白,没有任何血色, 现在看起来,却凭添了 几分楚楚动人。 女孩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甜甜的 笑了笑,露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甜甜的说:“大家好,我叫林羽如,以 后请大家多多指 教。” 她的声音没变,还是那么轻,那 么柔,不沾一点人间气息。 王玲有些眩惑的看着她,然后自 言自语的念着:“林羽如……” 班长第一个带头鼓掌,王玲也跟 着拍手,张海英用胳膊撞了她一下, 轻轻的说:“学校要乱了。” “为什么?”王玲不解。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吗?” 让每个人感到意外的是,班主任 居然把她安排在周峰同一桌。 这个班级,除了王玲,大概没人 愿意跟周峰同桌了,原来跟周峰同桌 过的几个女孩全被他弄哭过,受不了 他的脾气,都跟老师强 烈要求换座位,周峰也乐得清 闲,一个人霸占着两个座位。 当班主任宣布让新来的女生跟他 同一桌时,他也楞了一下,班里并不 是没有其他的空座位。 林羽如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周 峰,你好。” 周峰看看她,周峰发现,这个女 孩不仅有一张漂亮的脸,她的身上还 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最重要的就是, 还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 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周峰确定自 己不曾见过她。 为什么会这样? “周峰!” 班主任的叫声打断了周峰的思 路,他往里面挪了挪,很不自然的抓 了抓脑袋,象个孩子般局促的笑了起 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正有一双 冷冷的眼睛在看着林羽如。 一切都恢复到上课状态后,班主 任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题目,同学们 惊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班主任转过身来说让大家先思考 十分钟。 那道题目是: (sin50+cos150sin100)/(cos50- sin150sin100)求值。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有 几个同学在认真的笔画着,就连王利 生也拿起了笔在边想边画。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班主任叫李 霞上去,李霞站了起来,低着头,就 那么站着,用一种轻得只有她自己才 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我不会。” 班主任让她坐了下去,笑着 问:“那谁会呀?”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个新来的 女生拿着稿纸走了上去,她拿起粉 笔,用她的小手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同学们不禁瞪大了眼睛看。 在那道题的下面清楚的写着。 =sin (150-100)+cos150sin100/cos (150-100)-sin150sin100 =sin150cos100- cos150sin100+cos150sin100/ cos150cos100+sin150sin100- sin150sin100 =sin150cos100/ cos150cos100=tan150=-1 又是一片掌声。 林羽如含羞的笑着坐回到自己的 座位上,就连班主任也多看了她两 眼。 是的,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孩, 从她跨进这所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开 始,她就注定会成为大家的焦点。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 课,王玲终于熬不住,跑到了林羽如 面前:“你,你好,林……林羽如。” 王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 张,以至于结结巴巴。 林羽如抬头看她,礼貌的笑着 说:“你好。” 王玲又看到了这双眼睛。 双眸如水,翦水双瞳。 没错,那晚在厕所看见的就是 她! “你还记得我吗?” 林羽如端详了王玲一会儿,摇摇 头。林羽如的样子不仅不记得王玲, 而且根本不认识她。 “星期五的晚上,在厕所里……” “没有哦。”林羽如打断了王玲的 话,继续说:“你可能看错人了,我以 前从没来过学校,今天早上才来的。” “怎么可能呢?我真的看见你了, 你还跟我说了话的。”王玲突然觉得自 己有点晕。 林羽如从容的笑着说:“真的没 有,可能是长得象吧。” 林羽如的话让王玲楞住了,心也 跟着沉下去,王玲认错人了?真的只 是长得象?天下竟有这样奇异的相 似? 王玲盯着她:“可是……” “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瞎攀什么 亲戚啊?”周峰打断王玲的话。 林羽如说:“没关系的。” “关你什么事?讨厌!”王玲白了 周峰一眼,悻悻的走开了。 王玲坐在座位上,用手撑着脑 袋,看着林羽如发呆,百思不得其 解。 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如果那 晚在厕所看见的不是林羽如,那又是 谁? 虽然林羽如今天没穿白色的长 裙,头发也扎起来了,可是她跟那晚 完全是一样的,连声音都没变,怎么 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那晚真的是林羽如,她为什 么不肯承认?而且,在王玲刚刚跟她 说话的时候,她又表现得那样自然, 不动声色,仿佛真的是 早上第一次才来学校的。 为什么? 王玲微眯着眼睛,深思的望着林 羽如,王玲又一次自言自语的念着: 林羽如…… 王玲迷糊了,真的迷糊了! 林羽如在吃饭的时 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学生好象 不是来吃饭的,而是为了研究她而来 的。 那么多的眼光不停的扫视着她, 他们边看她边小声的议论着,还不时 的发出笑声,那些声音混合在一起, 就象无数条虫子在她身 上乱爬一样,使她觉得自己是个 与众不同的怪物,例如——马戏团的 猴子! 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然而,法律上并没有规定,随便 看人或者议论人也属于犯罪。每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议论别人就是 被别人议论的,这其实 很正常。 换言之,如果不去议论别人,也 不被别人议论,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 世界? 想到这里,林羽如暗自笑了,心 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在林羽如还没有进那间宿舍之 前,几个女孩的话题全是林羽如,尤 其是张海英,她简直就把林羽如当成 她的信仰了,说到最后成 了她的单口相声,她站在宿舍中 间,说得唾沫横飞、兴高采烈、手舞 足蹈、忘乎所以,完全不管别人受不 受得了。 终于一本书飞到张海英的头上, 曹敏坐在上铺,满脸通红,杏目圆 睁,挖苦的说:“行了,你快把她说得 不是人了,拍马屁也没 你这么拍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可没拍马 屁,敢情你是嫉妒人家了?你的校花 宝座要让人抢了吧?”张海英捡起地上 的书扔给了曹敏。 “切,我才不稀罕什么校花宝座 呢,又不能当饭吃。” 张海英打趣着:“拉倒吧,脸都绿 了还说不稀罕。” “你真是个疯丫头!” 曹敏边说边抓起枕头、书往张海 英扔去,张海英一把接过枕头,一边 笑一边躲那些书。结果,一本书不偏 不倚正好扔到了刚进门 的林羽如身上。 她们立刻停止了打闹。 张海英诧异的问:“你住我们这 间?” “嗯。”林羽如点点头,把书递给 张海英,打量着宿舍,有些床上都堆 满了行李跟生活用品,只有靠最里面 的那张下铺是空着 的,于是她走了过去,把行李放 在上面。 李霞忙说:“别睡那张床。” “为什么?” “因为……” 曹敏冷冷的说:“那里睡过蛇 的。” “蛇?”林羽如跟王玲同时叫了起 来。 林羽如本来是坐在床上的,一听 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好象那张床 上此时就躺着一条蛇一样。 曹敏看了一眼林羽如,她突然对 林羽如厌恶之极,她躺下去,把被子 一拉,蒙住了头,再也不想说话。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 由。 林羽如有些尴尬,女孩都是敏感 而细腻的,她立刻就感觉到了曹敏对 她的反感,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 好。 王玲问李霞:“为什么会睡过 蛇?” 李霞没说话,仿佛陷入了一片沉 思中,她的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枕 头,脸上渐渐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 情,说不出来是什么。 “这宿舍里……有蛇,是吗?”林 羽如轻轻的问,她看着李霞。 李霞喃喃的说:“很早的事 了……” 胡英接着说:“是呀,很早以前的 事呢,别怕,就睡那吧,宿舍没蛇 的,我帮你铺床。”说完,她真的起身 帮林羽如铺床。 胡英长得本来就属于不敢恭维那 一类的,以前也只觉得她不好看,但 从没研究过不好看到什么地步,这会 儿胡英往林羽如身边一 站,李霞不由得想到了一部影片 的名字——《美女与野兽》,李霞立 刻忘掉了恐惧笑了起来。 当然,李霞的比喻很有些夸张, 胡英再难看,也绝对达不到野兽的级 别,她主要就是皮肤太黑,林羽如又 太白,这么一比较,胡 英整个一非洲部落来的。 王玲被李霞搞得莫名其妙,刚刚 还那么深沉,现在又突然笑了。 王玲问:“你怎么了?” 王玲不问还好,一问,李霞忍俊 不住干脆笑出了声。 就她一个人在笑,捂着肚子。 笑了半天,她缓了一口气说:“林 羽如,你,你别住这个屋好了。” 说完以后又接着笑。 “为什么?” “因为……”李霞又笑又喘:“因 为……”她笑得说不出话。 王玲看着她,王玲实在不明白, 有什么事让她笑成那样。 林羽如就更不明白了。 李霞终于说:“因为你是镜子啊, 我本来……,哎哟,我不行了,我肚 子……受不了……” “镜子?” “是啊,是啊,我本来不觉得自己 那么难看,结果一看到你……” 王玲第一个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起来。 胡英恍然大悟,她脸上露出一丝 难为情的尴尬,随即脸就红了,但是 被她的黑皮肤挡住了,她笑着冲上去 挠李霞的胳肢窝:“你 是在说我吧?你个死丫头,我看 不还敢不敢说。” “啊……别挠了……王玲,救……救 我……”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笑得 整间宿舍都在震动。 林羽如就这样爱上了这间宿舍, 爱上了这几个女孩,爱上了这所学 校。 血猫(十一) 林羽如收拾完以 后,趁她们午睡的时候离开了宿舍, 还有些生活用品需要买的。 天阴得很,从早上开始就这样, 让人觉得压抑和寒冷。 林羽如走进镇上唯一一间很大的 超市,漫不经心的挑选着自己要买的 东西,正当她结帐的时候,天空忽然 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了,转眼变成了倾盆大雨。 多雨的季节。 林羽如站在超市门口发起呆来,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街道上的车影,人影渐渐变得朦 朦胧胧的,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 远、很远…… 林羽如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带给 她的恐惧,她宁愿自己一出生就是个 瞎子、聋子,那么,她就什么也看不 见,什么也听不见。 上帝是残酷的,它高高在上,隐 藏在那个没有任何人看得见的角落, 冷漠的注视着一切。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好象是上个世 纪了,但是却象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 晰,让林羽如思之悸然。那晚也下着 暴雨,林羽如记得,她 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比那晚更猛 的雨,天空仿佛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她记得那双手,那双眼睛,还有那只 猫……,支离破碎的画面 象一块烙印一般印在那张墙壁 上,成为永恒的梦魇。不管她走到哪 里,那个梦魇都会象个魔鬼一样的跟 着她、追着她、缠着她…… 除非时间停止! 林羽如四肢冰冷,有些悲哀的笑 了笑,是啊!时间停止了,那么,一 切都会停止了! 忽然间,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面 前,一把雨伞遮住了她,她听到了一 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林羽如。” 她抬起头来,接触到一张有点 冷,又有点阳光,复杂的脸。 那是周峰! “你怎么在这?” “正好路过,看见你在这发呆,猜 到你没带伞,去学校吗?我们一起 吧。” “我……”林羽如有些忧郁着。 “你怕同学看到会说,是吗?”周 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要是 不放心,我把伞给你,我跑去好了。” 周峰这么一说,林羽如反倒不好 意思了,她忙说:“不,不,没事,一 起走吧。” 他们一起并肩往学校走去,雨淋 淋的天气,把天空压得更暗了。雨珠 打在伞上,砰砰笃笃…… 在街道的另一头,一个人影隐藏 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这一 切,人影穿着硕大的雨衣,从头到脚 都被裹住了。那样子看起 来象神秘的夜行人,也象某部恐 怖片里残忍的变态杀手,更或者,什 么也不象? 人影消失了…… 没人注意到他,就连路边的狗也 没注意到他,通常说,狗碰到怪异装 束的人回吠叫,不过好象说的是经过 训练过的狗,至于农村的 土狗,那就不得而知了,除非叫 那个穿雨衣的人再回到它面前转两 圈?那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会转到我们学校来的 呢?” “唔……”林羽如有些心不在焉, 她低垂着头,脚步很快,跟一个男生 靠得这么近,她还是第一次,而且她 是第一天转到这所学 校的,她不知道被其他同学看到 会怎么想。 她低声的说:“不是每件事都有原 因的。” “对,即使有原因,也不是每个原 因都要说的,对吧?” 林羽如笑了笑,周峰是个聪明的 男生。 一辆在雨中急速行驶的摩托车, 象闪电一样跟林羽如擦肩而过,周峰 本能地用力拉了一把林羽如,只听 见“撕啦”一声,林羽如 的整只袖子都被那辆车撕了下 来,林羽如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一切都太快了,她还来不及尖 叫。 那辆摩托车已经飞驰而去,尖利 的喇叭声刺破了林羽如的耳膜。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周 峰扶起她,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势。 林羽如惊魂未定的摇摇头,她的 声音很空洞,空洞得几乎自己都听不 到:“我没事。” 周峰抓住她的手臂,一下子楞住 了。 在林羽如的左手臂上,有一块暗 红的印记,很奇怪,也很特别的图 案,一轮弯弯的明月,中间横着一把 剑。 林羽如回过神来,她慌忙挣脱周 峰的手,去捡那些散了一地的东西, 全都又湿又脏,林羽如的心情糟糕极 了,圈着手臂一言不发 的往前走,刚刚那么一折腾,她 全身都湿透了,整条裤子上全是肮脏 的泥水。 “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好吗?” “不用了,快到学校了,我回宿舍 换。” “可是你的衣服都湿了,而且又破 了,你穿我的吧,我里面还穿着背心 的,现在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我可以 回家再穿衣服。” 周峰说完,也不管林羽如同不同 意,很快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下来, 非让林羽如穿上不可。 “谢谢。” 林羽如没来这所学校之前,她就 听说了周峰是个坏透了的学生,但现 在看来,尽管他们没接触多久,周峰 不象别人说的那么严 重,他的本质并不坏,他也有让 人感动的一面。 “为什么会有这种图案?我从来没 见过。”周峰好奇的问。 “是胎记。” “胎记?”周峰有些奇怪,怎么可 能有这样的胎记? “嗯,我一生下来就有了,不过, 你不要……让别人知道哦。” “好,我不说,可是不象胎记。” “呃……,对了,你知道我们宿舍 的事吗?”林羽如转开了话题。 “什么事?” “我听她们说有蛇,是吗?” 周峰有些吃惊:“有蛇?不可能 吧?宿舍怎么会有蛇?我没听说过 啊。” “她们说是很早以前的事。” “哦!是张云!”周峰脱口而出。 “张云?是蛇的名字吗?还是?” 周峰停顿了一下,说:“过去很久 了,现在宿舍没蛇的。” “不是现在有没有蛇的问题,而是 我就睡在那张床上,我一定要知道, 不然我会睡不安稳的。” 周峰忧郁着没说话,这更增强了 林羽如的好奇,她拽了拽周峰的胳 膊:“告诉我嘛,周峰,张云是谁?是 蛇还是人?” 周峰看了看林羽如,慢慢的 说:“我说了你别害怕啊。” 林羽如用力的点头:“嗯,不 怕。” “张云不是蛇,是个女孩,原来跟 我们同班的。” 周峰刚说到这里,他们已经不知 不觉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张海英正好出来倒垃圾,她眼 尖,一下就被她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林 羽如跟周峰,他们俩共一把雨伞,林 羽如还穿着周峰的衣服。 张海英不仅眼尖,嘴也利,她立 刻跑回了宿舍。 “张云现在人呢?她跟蛇有什么关 系吗?” “是的!她疯了!” 林羽如睁圆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 眼睛:“她疯了?怎么疯的?” “她……” “林羽如——!” 林羽如猛地抬头,天!楼上居然 站了那么多女孩,全在似笑非笑的看 着她跟周峰! 林羽如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再见也没来得及跟周峰说,飞快的往 楼上跑去,差点在楼梯上绊了个跟 头。 周峰抬起头,正巧跟王玲的眼神 撞上了,那眼神很复杂,有点失望, 好象还有点愤怒。 没等周峰明白王玲的眼神是什么 意思,王玲已经转身进了宿舍。 张海英对着他笑侃:“周峰,你穿 着背心不冷啊?” 周峰没理她,白了她一眼,向教 学楼走去。 “周峰,你东西掉了!” 周峰回过头:“什么?” “魂掉了呀!”张海英说完又笑了 起来。 周峰狠狠的瞪着她。 张海英嬉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 扭头跑进了宿舍。 走到教学楼楼下,周峰收起雨 伞,刚准备上楼梯,他停下来,转头 又朝女生宿舍楼上看去。 透过雨雾,几个女孩的身影变得 模糊,在这样模糊的画面里,周峰似 乎看到了一张极其清晰的脸,那张脸 在对他笑,眼神有点失 望,还有点愤怒。 这双眼睛不是王玲的。 而是——张云! 周峰就象被电触到了一样,胸口 猛然一震,全身都麻了! 血猫(十二) 夜很深了。 暴雨在下午就停了。 此时,四周只有轻轻呼吸的声 音。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折射进来,把 整间宿舍映得格外阴冷。 林羽如睡不着,尽管眼皮都打了 好一会儿的架,但她就是睡不着,她 总觉得这张床上的每个部位都是冰凉 冰凉的。最要命的是, 她总也摆脱不了那条蛇的困扰, 她害怕一睡着,就会有一条蛇爬到她 的床上。 她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蛇, 也不知道那条蛇为什么会睡过这张 床。 故事周峰只说了个开头,跟一个 叫做张云的女孩有关,张云疯掉了。 林羽如本来想再问周峰的,可是 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中午被其他女 孩看到了她跟周峰在一起,她更不敢 跟周峰多说话了,张云 的事又不好意思在教室里问。后 来林羽如准备回到宿舍问问她们几个 女孩的,结果不知道扯到了什么话题 把这事给忘了,所以,一 直拖到现在,带着这个谜胡思乱 想。 林羽如想不明白,一条蛇为什么 会跟一个女孩有关系,难道是张云养 的蛇?不,不可能的!学校怎么可能 会让学生养蛇? 先打断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女 孩,你会养一条蛇吗?我估计不会 吧?至少我是不会的。 林羽如继续想,张云为什么会疯 了呢?虽然周峰只讲了一个开头,但 是听周峰的语气,张云的疯似乎跟蛇 有关系,会不会是张云 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看到床上有 条蛇,被吓疯的?林羽如想了想,觉 得没这种可能,最多也只是被吓晕而 已,如果被吓疯,那就不 合乎常理了。 林羽如突然想,也许不止是一条 蛇! 她们就说在这张床上睡过蛇,并 没有说睡过多少,可能是两条、三 条,也有可能是一堆。 一堆? 林羽如打了个寒噤,她把被子裹 紧了一些,她不敢想,当一个人掀开 被子,发现床上躺了一堆蛇,那会是 什么情景? 这时,李霞翻了个身,一本书掉 在了地上。 就这么轻声的响动,也把林羽如 吓了一跳,林羽如借着月光看过去, 掉在地上的好象是本日记。 正当林羽如犹豫着要不要去帮李 霞捡的时候,李霞的上铺有了动静。 王玲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坐 了起来,很小心的下了床。 很奇怪,她没有弄出一点点声 音。 林羽如看见她捡起了那本日记看 了一眼,塞到了李霞的枕头下,她抓 住床栏刚准备上去,却又停了,眼睛 环视了一下四周,她的 脸在月光下很白,但是看不到任 何表情。 她从李霞的枕头底下抽出了那本 日记,然后蹑手蹑脚的往门口走去, 轻轻地拉开了门,那样子看起来就象 一个小偷。 她要干什么?出去看李霞的日 记?她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日记? 林羽如想到这里时,王玲已经发 出了一声让林羽如心悸的轻呼,王玲 的身体很明显的僵硬着,站在那里一 动不动,右手还放在门 的把手上。 王玲看见了什么? 林羽如刚打算叫她,但思索了一 下还是没出声,静静的观察着王玲。 一会儿,王玲关上了门,她靠在 门后,脸色煞白,她用手抚摸着胸 口,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拿 着李霞的日记,爬上了她 自己的床。 林羽如看见王玲的被子里亮起了 一丝微弱的光,林羽如只觉得全身一 凉,王玲在偷看李霞的日记! 林羽如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 宁可相信王玲是在梦游。 过了好一会儿,王玲被子里的光 灭了,王玲下了床,把日记塞回到李 霞的枕头底下,又爬上床去。 王玲是在梦游吗? 当然不是! 她不仅不是在梦游,她还以为没 人看见这一切。 她是这么以为的。 林羽如突然觉得这间宿舍很可 怕,这种可怕远远超出了张云跟那条 蛇带给她的恐惧。 不完全是因为王玲的举动让她恐 惧,而是林羽如感觉到,此刻正有一 双眼睛藏在房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冷冷的注视着王玲,注 视着她们每一个人! 这双眼睛。 也许——不是人的! 血猫(十三) 张海英没说错,学校乱 了。 具体来说,应该是那些男生乱 了。 谁都知道高一(二)班来了一个不 仅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又好的女生, 所以,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都有一 些学生无故在高一(二)班的门口晃悠 晃悠着,唱歌的唱歌,吹口哨的吹口 哨,大声说笑的大声说笑,极为热 闹,无非就是想林羽如多看他们几 眼。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更加热闹 了,那些原本不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全 都很准时的“呼啦”拥进了食堂,把食 堂的阿姨嘴都乐歪了, 但是也把林羽如愁坏了,因为总 有人有事没事上去跟她搭讪,问她一 些莫名其妙,无关痛痒的问题,搞得 她吃了一会儿就没了胃 口,象躲避瘟神一样跑回了宿 舍。 宿舍就王玲一个人在,其他几个 女孩不知道去哪了。 经过昨晚的事,林羽如对王玲有 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太想单独 跟她呆在一起,也不想跟她说话。 林羽如从床底下拿出脸盆,把周 峰的衣服放进去,倒了点洗衣粉。刚 站起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 蹲下去仔细的检查着床 底,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她 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林羽如。” “嗯?” 王玲望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你在找什么?” “哦,没有。” “你是不是……” “什么?” 王玲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呆滞, 象在自言自语:“算了,没什么。” 如果按照林羽如平时的性格,她 一定会追问下去,但这会儿她什么也 不想问。 她端起脸盆往门口走去。 “林羽如。”王玲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吗?” 王玲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 李霞的?” 林羽如想都没想,说:“昨天啊, 怎么了?” 王玲看着她的眼睛:“那天晚上, 真的不是你?” 林羽如也盯着她:“哪天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林羽如的眼神让 王玲有些害怕,她无故的打了个冷 战,躲开了林羽如的眼睛,小声的 说:“上个星期五……” 林羽如笑了笑,很肯定的说:“不 是,我记得你已经问过我一次了。” “可是……”王玲仍然有些不甘 心。 “真的不是我!没什么别的事我先 去洗衣服了。” 王玲压抑住自己的脸红,支吾的 问:“是……周峰的衣服吗?” 林羽如没注意到王玲的表情,不 假思索的说:“是啊,我昨天摔了一跤 把衣服挂破了,所以穿了他的。” 林羽如说完,不再等王玲有什么 反应,转身走出了宿舍。 王玲看着林羽如消失的门口若有 所思。 那天晚上真的不是林羽如?昨天 在教室里她没承认,王玲以为是太多 人在场,林羽如不想让别人知道,可 是现在没有外人她为什 么也否认?而且还否认得那么肯 定!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世上难道会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使真的有, 那么另外一个不是林羽如 的女孩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从来 不曾见过? 难道,只是王玲做了一个梦? 可是,梦又怎会如此真实清晰? 倘若真的是梦,为什么会偏偏梦 到一个跟林羽如一模一样的女孩?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王玲又一次迷 糊了。 林羽如把衣服洗完晾好 后,她看见李霞趴在床上哭着,哭得 悲悲切切,王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 了。 林羽如把脸盆放下,蹲到李霞的 身边,轻轻抚摸李霞的头发:“你怎么 了?李霞?谁欺负你了?” 李霞不说话,哭得更伤心了。 “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李霞还是不说话,自顾的哭着, 哭得稀哩哗啦,肝肠寸断,好象受了 天大的委屈一样。 林羽如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坐在 李霞的床边上,不知道要说什么,也 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李霞,只能任由她 哭着,人在伤心的时 候,哭出来也许会更好。 许久,李霞终于哭够了,她翻了 个身,露出她那张泪痕狼藉的脸,眼 睛都肿了,脸上沾着几根湿湿的头 发,她吸了吸已经堵塞的 鼻子,看着林羽如,她问:“你相 信朋友吗?” 林羽如点点头:“相信,为什么不 相信呢?” 李霞平躺着,失神的看着上铺的 床板,就象在一瞬间悟透了人生一 样,她已经不再流眼泪了,她淡淡的 说:“如果有一天,你被 一个最好的朋友出卖了,你就会 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了。” “李霞……” “我没事了。”李霞打断她继续 说:“我想睡会儿,谢谢你,林羽如, 我好累,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李霞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林羽如帮她盖好被子,走到自己 的床边躺了下去,她思索着李霞的 话,难道昨晚王玲偷看李霞日记的事 让李霞知道了?可是偷看 日记也不算出卖啊,难不成是王 玲不仅偷看了还到处去说了? 林羽如想着想着,一阵倦意向她 袭来,她睡了过去。 王玲凭着那天的记忆,在查找里 面输入了对方的QQ号码,果真出现 了“冰冷的咖啡”,王玲一阵窃喜,点 了“加为好友”,在验 证信息栏里打出了几个字——请 开门,猫的朋友。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她的验证,随 后打了一个微笑的符号和一句礼貌的 问好过来。 王玲一时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 什么好。 对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是 她的朋友,是吗?她最近好吗?她是 不是生病了?她好几天都没来了,我 很担心她。 王玲说:她很好,你叫王飞,对 吗? 他说:对,呵呵,她真的没事 吗?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呢? 王玲说:你很喜欢她吗? 他说:是的! 王玲说:你觉得这种喜欢是…… 爱吗? 他说:我想,你不用怀疑我对她 的感情,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真 的很好,我一直在等她,等了很久, 忘记了自己还在等着, 请问,你是她什么人?是她让你 来问我这些话的吗?她在怀疑我? 王玲说:不,我今天来找你跟她 没关系,我叫王玲,我想告诉你一些 关于李霞的事情,你听我说完,你再 考虑要不要怀疑自己对 她的感情吧。 对方沉默了。 他似乎一下子被王玲的话震住 了,又象是在思索着这些话的份量。 他的脸隐藏在电脑的那一头,只 露出一只鸭子的头像,谁也看不到他 的表情,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王 玲更看不到。 王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指 放在键盘上,快速的敲打着。 李霞此时正在宿舍睡觉,她完全 没想到在传奇网吧里正在发生着的 事。 我估计,上帝也没想到。 这世上发生的事情,有一大半上 帝都是没想到的。 下午刚放学,林羽如在 回宿舍的路上被周峰拦住了,林羽如 的头马上低了下去。 周峰就挡在她的面前,她停也不 是,走也不是,她很敏锐的感觉到了 有很多同学都朝这边看,这种感觉让 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点 恼怒,但是她又找不到理由对周 峰发泄心中的不悦,于是她淡淡的 问:“有事吗?” “我想……”周峰抓了抓脑袋,神 情有些局促,“想”了半天也没说出 来,这不是他的性格。 “如果没事我就走了,哦,衣服明 天我给你。” “我不是问你要衣服,我……”周 峰此时对自己的扭捏陡生憎意,他怎 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我真的走了,他们都在看着。” “你一会儿别去宿舍吃饭了好 吗?” “为什么?”林羽如忍不住抬起了 头。 “因为,因为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 子,我想请你吃饭。”终于说出来了, 周峰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呃……,今天不行,我还有,有 很多功课没做。”刚说完,林羽如又觉 得这样的拒绝过于直接,毕竟周峰那 天在街上救过她, 如果当时不是周峰拉了她一把, 也许她就……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接着说:“要不改天,你看,好吗?” “可是改天就不是我的生日了。” “哦!这样啊!”林羽如实在不忍 心再拒绝他了,可是她更怕看到那些 女孩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又说:“现 在太晚了,我 想……,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 真对不起。” 林羽如绕开他往宿舍走去。 周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 想知道张云跟那条蛇的事吗?” 话刚出口周峰就后悔了,他是最 不愿意提起那件事的人了。 他这个时候突然希望林羽如干脆 再拒绝他一次,可是林羽如已经停下 了脚步,她对这个故事显然很感兴 趣。 她转过身来,看着周峰,轻笑着 说:“想,那你说去哪儿?” 林羽如的坦白看起来是那么可 爱,周峰象掉了魂一样的沮丧着 说:“超市附近有间小饭店,那里平时 人不是很多,你知道那里 吗?” “嗯,知道,不过不能太久哦,还 要回来上自习的。” “好。” “那你先去吧,我回一下宿舍,一 会儿就去。” 林羽如走后,周峰还傻傻的楞在 原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峰抬起头,又朝女生宿舍楼上 看去。 渐渐的,那张清瘦的脸又出现在 那里,没有身子,就一张脸悬挂在空 中,那张脸惨白,眼睛很黑,嘴唇很 红,她的嘴角慢慢倾斜 着,在对他微笑…… “周峰!” “啊!”周峰木然的转身,他看见 了班主任正往他这儿走,他有些不自 然的叫:“刘老师!” 班主任看了看他,又似有意无意 的看了看女生宿舍,笑着说:“怎么? 还不回去?在等人?” “哦,不,现在回去。” 周峰甩了甩头,装作若无其事的 样子,但仍掩饰不了他的恍惚,班主 任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不动声色。 因为他觉得周峰这两天变了很 多,至少上课会认真听课了,而且好 象这两天没去网吧,他说:“那我们一 起走吧,我也正好要出 去。”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林羽如安排跟 你同一桌吗?” “希望我能跟她学到东西,是 吗?” “嗯,这是一点,现在很多成绩好 的学生都有偏科的现象,象林羽如这 样的学生还不是很多,也比较难得, 还有一点就是……” 班主任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周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峰再 调皮,对班主任他还是有那么点敬畏 的,尽管以前讨厌他老去传奇网吧突 袭,那也都是放在心里 讨厌的,这会儿班主任忽然放下 了所有的威严,倒让周峰有些不自然 了,两个人沉默的往前走着。 好半天,班主任没头没脑的说了 句:“好象要下雨了。” 周峰抬头望了望天,虽然天空很 阴暗,但却看不出有一丝要下雨的迹 象。 周峰觉得班主任今天有点奇怪, 具体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你多大了?”班主任突然问。 “18。” “哦。” 班主任给周峰的感觉是,他正在 想着其他的事,想着想着发现旁边还 有个周峰,于是就随便说了一句,说 完再去想其他的事,想 完又发现了周峰,说了句:“别去 玩游戏了,虽然我不管了,但还是希 望你们别去,误了学习,也伤了身 体。” “嗯,我这几天都没去了。” 班主任又不说话了,两个人继续 沉默的往前走。 班主任忽然停了下来,象想起了 什么似的:“哎呀!我走过头了!” 周峰不禁哑然。 临走时,班主任拍了拍周峰的肩 膀,周峰感觉那只手的份量很重,似 乎要把他压垮了一样。 班主任终于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正常的话,不是说班主任开始说的话 都不正常,而是他的样子使他的话显 得不正常。 他说:“周峰,你是个聪明的孩 子,好好学习吧,你会有出息的。” 说完,他扭头往回走,走了两步 他停下来,转过身,眼神迷离,飘忽 不定,问了一句又不正常的话,他 问:“周峰,你知道我是 谁吗?” “刘老师……”周峰一头雾水。 班主任似笑非笑了一下,转身大 步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 周峰看着班主任渐渐远去的身 影,班主任很瘦,也很高,他的身影 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刹那间拉到了最 长极限,就象是一根伫立 在天边的电线杆! 周峰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回想着班主任刚刚的笑。 班主任好象并没有笑,只是嘴角 的皮扯了一下,看起来象在笑。 还有班主任刚刚的眼神,他不象 是在看着周峰,但却又象是在看周 峰。 就象那句话似乎不是在问周峰, 却又带着周峰的名字。 周峰思索着那句话——周峰,你 知道我是谁吗? 周峰猛然回头看了一下,他旁边 一个人也没有。 林羽如用了将近一个小 时的时间才去那间饭店,在这之前, 宿舍里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林羽如刚上完楼梯,就听见宿舍 里传来争吵的声音,有些其他班级的 女生在宿舍门口张望着,边笑边小声 的议论,一看见林羽如,马上就停住不说了。 李霞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日 记,一张脸憋得通红,泪痕遍布,象 仇人一样瞪着王玲,那样子显然已经 气得不行了。 血猫(十四) 王玲坐在林羽如的床上,她看了 一眼走进来的林羽如,往旁边挪了 挪,依然坐在林羽如的床上,其他几 个女孩坐在各自的床上, 什么也没说。 林羽如在王玲身边坐了下去,感 觉到整个房间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 氛,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王玲说:“信不信由你,不是我说 的。”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只告诉了 你,不是你是谁?” 王玲有些不高兴了:“你自己把什 么都写在日记里,又放在枕头下,你 就那么肯定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我就昨晚放在枕头下,平时我都 会放好的,而且你也承认你昨晚看了 我的日记,不是吗?” “是的,我承认。” “好!没关系,反正我的事你都知 道,我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什么都告诉你,可是你没必要做得这 么过份!你看就看, 为什么要把这一页撕下来交给班 主任?你这么做得到什么好处?”说着 说着,李霞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你太 过份了!” “你的日记不是我撕的!也不是我 交给班主任的!” “不是你是谁?有鬼吗?就昨晚被 你看完少了一页,我想,别人没那么 无聊!”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无聊?” “你不无聊吗?你不无聊的话就不 会偷看别人的日记!” “是!我是很无聊!我的确无聊透 顶了!我宁愿我瞎了,从来没看过你 的日记!” “可你已经看了!” “是的!我是已经看了!那你现在 想怎么样?你说!” 李霞擦了一把眼泪,冷冷的 说:“我不想怎么样,看都被你看了, 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 要这么做,没意思,你应 该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一种什 么行为吧?” “什么行为?犯罪吗?我要不是为 了你好,我会去看你的日记?我吃饱 了撑着!我头脑发热!我现在就把我 的日记给你看!” 王玲脸都绿了,跳起来,跑过去 惦起脚尖在她自己的床上翻着,然后 拿着一本日记硬塞到李霞的手里:“给 你!你看呀!” “没什么好看的,我从来不看别人 的日记,我为什么要看你的呢?我不 感兴趣!我不象你!” 李霞把日记往旁边随手一扔,也 许是用力过猛了,日记掉在了地上。 王玲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李霞, 蹲下去捡起日记,她说:“不管你怎么 想,李霞,我也一样是把你当成我最 好的朋友,可能是我 太爱多管闲事了,我以后不会再 这么无聊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保证不会再过问,还有,不管你信 不信,你的日记不是我撕 的,也不是我交给班主任的,我 发誓。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如果是 我做的,我……我出门被车撞死!” 王玲说完,咬了咬嘴唇,头也不 回的走了出去。 张海英说:“也不知道吵什么,让 别人看了笑话不?” 曹敏说:“笑话什么?如果是你 呢?你的日记不仅让人偷看了,还撕 了一页交给班主任,你会怎样?” . 张海英咕哝着:“行,当我没 说,吃饭去,再不去就没得吃了。” “不想吃。”李霞躺下去,面朝着 墙壁。 .. 林羽如走出了宿舍,也明白 了整件事,其实林羽如跟李霞的想法 是一样的,不是王玲又会是谁?林羽 如昨晚亲眼看见王玲偷看了李霞的日 记的,至于有没有偷偷撕下来一页, 林羽如也不知道,王玲当时没弄出声 响。但从王玲刚刚的表情来看,似乎 真不是她干的,会是谁呢? 李霞说她的日记是昨晚被王玲看 过后才少了一页的,如果不是王玲, 那就是昨晚还有人起来过,难道是林 羽如睡着以后还有其他人 起来了?怎么可能?谁会那么无 聊? 林羽如一路想着这个想不明白的 问题到了那间小饭店,看周峰的样子 已经等了很久,菜都冷了。 “对不起啊。” “没事。”周峰笑着,喊老板把菜 热一下。他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喝 什么?可乐好吗?” “嗯,王玲跟李霞吵架了,所以就 耽搁了。” “她俩怎么了?”周峰边问边往林 羽如的杯子里倒可乐。 “小事,没什么。”林羽如端起杯 子,诚心诚意的对周峰说:“祝你生日 快乐!” 周峰喝了一口,含笑着看她,那 笑容里有点坏,又有点邪,他问:“谁 告诉你今天是我生日的?” 林羽如大大的惊讶了:“你不是 说,改天不是你生日吗?” “对呀!”周峰扬着眉毛,继续 说:“我只说改天不是我生日,并不代 表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你……”林羽如瞪着他。 周峰很诚恳的说:“不过我是真的 想请你吃饭的,食堂的伙食太差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刚刚看 到班主任了。” 林羽如微微一怔:“他知道我跟你 出来吃饭了?” “不知道吧,我没说,他的样子很 奇怪,说些奇怪的话,我从没看过他 那样。” “他说什么了?” “他说……”周峰想了一下:“他居 然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是吗?” “是啊,你没看到他的样子,我觉 得有点象……象鬼上身。” “鬼上身?” “是啊,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奇怪? 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林羽如沉思着,喃喃自语:“也许 吧。” “什么?” “没,唔……,你不是要告诉我, 张云跟蛇的事吗?” “噢!张云吗?张云啊,张云跟蛇 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其实我也不知 道。” “周峰——”林羽如拖长了声 音,“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而且你答 应了要告诉我的,不许赖皮!” 周峰喝了一口可乐,眼神四处飘 着,很显然在躲避这个话题,他 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简单得要 命,你知道要命吧?要命就 是……” “周峰!” “她看见了蛇,吓疯了,就是这 样!”周峰迅速的说着。 “你不说是吧?那我走了哦。” “别!” 周峰看着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 觉又来了,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女 孩?不可能的!绝对没见过,可为什 么又这么熟悉? 林羽如摸了摸自己的脸,嘟着嘴 问:“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不象学生。” “不象学生?那象什么?” “你就象从来没有读过书,又象是 读完了所有的书。”所完这些话,周峰 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完全不是他的本 意,就象有另外一 个人在他的身体里帮他说的一 样。 “什么话?这么矛盾!你要是不想 说那就算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是真的。” 周峰拿起杯子,抓在手里玩着, 他的神情陷入了一片回忆中,眉头微 微锁着,他说:“我记得那天是个雨 天,从早上一直下到下 午,雨都没停,头几天在下暴 雨,头天晚上后面的一座山塌方了, 就从你住的那间宿舍窗户能看得到 的,现在是一块平地,原来那 里是个小山坡的,总有些学生跑 去那里谈恋爱,可能是雨下太多天 了,而且雨又大,就把它给冲塌了。” 说到这里,周峰看了一眼林羽 如:“这事要从一开始说起,张云以前 跟我是同桌,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在 学校很坏的,谁跟我坐 一桌谁倒霉,张云都被我气哭过 好几回了,最后受不了跑去班主任那 儿告状,班主任先是说了我一顿,后 来告诉我,张云是个很可 怜的女孩,从小爸爸妈妈就离婚 了,谁都不要她,她就跟着外婆过, 听班主任这么一说,我再没欺负过她 了。 “可是她慢慢的管起我来了,不许 我这样,不许我那样,比我妈还讨 厌。我就开始烦她了,但又不想对她 发脾气。你不知道,她 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处处跟着 我,走哪跟哪,就差没跟我一起回家 吃饭睡觉了,她还挽着我的手,一点 儿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象 个阴魂一样,甩都甩不掉。 “有一天不知道是谁告诉她,说我 喜欢传奇网吧一个女的,她课也没 上,跑去传奇网吧把那女的大骂一 顿,还要动手打人家,回 到学校又跟我吵。就在教室里, 全班同学都看着,她象个泼妇一样, 对我又拉又扯,还叫我跟她解释清 楚,我被她整得莫名其妙, 当时就火了,打了她一个耳光, 又踢了她一脚,她不吵了,也不说 话,不哭,坐在地上就那样看着我, 眼睛里冒着火,恨不得杀了 我一样,谁知道她当天晚上就在 宿舍里割脉了,幸好送到医院去没 事。这事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校长 来找我,还以为我跟她怎么 了,我都冤死了,也怕她了,去 医院跟她解释了半天,后来她好了, 班主任把她调到其他桌,我再也不敢 跟她多说话了,也不敢跟 别的女孩子说话,我觉得女孩子 都太可怕了。 “突然有一天下午,我刚准备回 家,她在路上拦住我,向我道歉,说 她外婆生病了在住院,问我能不能陪 她一起去看看,其实我 当时是很不愿意的,但又看到她 挺可怜的,她割脉也有我的原因,我 就陪她一起去了,从医院回来的路 上,不知怎么,有一只猫一 直跟着我们,还去蹭她的脚。那 猫不大,被淋得又湿又脏,可是她一 下就喜欢上了那只猫,跟鬼迷了心窍 似的,居然抱起来用衣服 把猫包住,还说要带回宿舍藏起 来,等她外婆病好了再给外婆养,我 怎么说她都不听,非要让我跟她一起 去宿舍藏猫,我都被她烦 死了。 “那天下午,宿舍里只有李霞在, 我就站在门边没进去,李霞看着我傻 笑,然后就出去了。她一走进宿舍就 发现她的床不对,很 乱,被子里鼓鼓的,她咕哝着说 有人动了她的床,她把猫从衣服里拿 出来,又用衣服擦猫身上的水,她用 手掀开了被子,我猜想她 是想把猫藏在床上的。可是她这 么一掀,我顿时就傻眼了,床上居然 躺着一条蛇,蟒蛇!被子一掀开,蛇 头就昂起来了,你知道那 条蛇有多大吗?除了在电影里, 我没见过那么大的蛇,它睡在床上, 几乎占满了整张床的位置。张云杀猪 般的尖叫了起来,她把手 里的猫一扔,我就看见蛇头动了 一下,那只猫已经被它吞掉了,不知 怎的,张云就那条蛇缠住了,我什么 也来不及想,脑子是混的,转身就跑 出了宿舍。 “我跑了以后宿舍里发生了什么我 不知道,我当时以为张云肯定死了, 我不是不想救她,是因为那条蛇太大 了,你无法想象它大 到什么程度。谁知道张云根本没 事,也没受伤,但是她好象傻了,不 会说话了。” 说到这里,周峰喝了一口可乐, 他的脸色苍白,似乎还沉浸在那条蟒 蛇带给他的恐惧中。 林羽如吞了一口唾液,轻声的 问:“那条蛇呢?” “不知道,不见了。” “为什么张云被蛇缠住了又没事 呢?没别人看见吗?”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云就是这样疯的吗?” 周峰摇摇头:“不是,当时她只是 被吓傻了,但还没有疯,第二天早 上,刚上早自习,我在操场上碰到了 王利生,他从包里拿出 一条蛇,把我吓了一跳,王利生 大笑,说我没用,那条蛇是玩具蛇, 乍一看,跟真的一模一样,他说昨天 有蟒蛇他没看到,今天买 条假蛇来玩玩,追着我问那条蟒 蛇有多大,正问着,张云不知道从哪 里冒了出来,跟撞到了鬼一样,急匆 匆的,结果就跟王利生撞 了个满怀,那条玩具蛇正好挂在 了张云的手上,她发疯的叫着,往宿 舍里跑,没出来上早自习。 “一直到下午,张云还是没出来上 课,听张海英说,张云躺在床上,嘴 里不停的叨咕着什么,听不懂,也听 不清楚,其实大家都 有点怕张云了,你想想,被那么 大一条蟒蛇缠住居然没事,天知道是 什么原因。大概在第二节课的时候, 就听见女生宿舍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张云穿着衬衣衬裤跑出来了,一边跑 一边叫,那叫声太恐怖了,好象有人 在切割她一样,你知道吗?她浑身上 下到处都 是血,从教学楼这边看过去,就 象一个人穿着被染了很多红墨水的衣 服裤子在跑一样,她疯了,就那样疯 了。” 林羽如只觉得全身发冷:“她为什 么疯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呢?那条蛇又 回来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跑出来力气好 象很大,我看到有很多老师抓她,都 抓不住,她见人就咬,后来还是派出 所来把她弄走的,他 们到她宿舍去看,她被子上也有 很多血,不过没看见那条蛇,大家怀 疑那条蛇是因为后山塌了跑出来的。 他们把张云带走以后,在 她身上发现了很多伤口,很多牙 印……” “被蛇咬的?”林羽如忍不住打断 他。 “应该不是,蟒蛇是不会那样咬人 的,但可以肯定是被某种动物咬的,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种动物罢了,全身 都是,很惨的。” 林羽如一阵惊悸,说不出话。 周峰甩了甩头:“不说这个了,吃 点饭吧,一会儿就要上晚自习了。” 听完周峰的故事后,林羽如哪里 还吃得下饭?喝了几口可乐就说饱 了。 周峰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心情也 不怎么好,坐了一会儿,然后叫老板 算帐。 “周峰——!” 随着一声喊叫,门口走进来两个 人,一个是高阳,另外一个周峰不认 识。 高阳的额头上还贴着胶布,上回 被周峰砸的,到现在还没拆线,也没 去学校,高阳心里总记着这个仇,一 直没机会。 周峰跟高阳一碰面,苗头就不 对,周峰碍于林羽如在旁边,不好发 作,于是冷冷的问:“你来干嘛?” 高阳看了一眼林羽如,眼睛一 亮,随即在林羽如对面坐了下来,笑 着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饭店又不 是你开的。” “我们吃好了。”说完周峰对林羽 如说:“我们走。” “等等。”高阳扬起声音:“老板, 拿酒来,算我的。” “你想干嘛?” “你问我想干嘛?”高阳开了一瓶 啤酒放在周峰面前:“我不想干嘛,喝 酒而已,喝。” 周峰说:“我不喝!” “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 了?这几天在网吧也没见着你,我还 以为你躲我,原来躲在这谈恋爱!” “高阳!你别胡说八道!我今天不 想跟你吵!”周峰拉起林羽如准备走。 高阳比他更快,站起来挡在他们 面前,用手摸着下巴,一副死皮赖脸 的样子,他说:“先别走,上次在网吧 的帐还没算呢。” 周峰直视着高阳的眼睛,很自然 的把林羽如挡在身后:“那你想怎么 样?” “把那瓶酒喝了!” 林羽如下意识的拉了拉周峰,小 声的说:“别喝。” 高阳说:“你要是心疼,也可以替 他喝。” 周峰按耐住心里的怒火,看了一 眼高阳,走到桌前,抓起那瓶酒往嘴 里灌去,然后打了一个酒嗝,用袖子 擦了一下嘴,什么也没 说,拉着林羽如就走。 还没等周峰明白过来,脑袋上就 被挨了一拳,他刚转身,腹部又被踢 了一脚,他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高 阳跟另外一个人冲上去 对着周峰一顿乱踢,嘴里喊 着:“你不是很狂吗?再狂啊!” 血猫(十五) 周峰紧紧的护着头,连还手的余 地都没有。 林羽如吓傻了,她本能的扑过去 拉高阳:“别打了!别打!” 高阳本来就在火头上,被林羽如 这么一拉,更加暴跳如雷,反手就推 了过去,林羽如哪经得起高阳这么用 力一推,整个人摔出去 老远,脑袋正好撞到墙上,她情 不自禁痛得大叫一声。 周峰疯了,趁着高阳停顿的那一 瞬间,他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的抓起 桌上的空酒瓶,狠狠地往高阳的头上 砸去,一脚把他踢倒, 紧接着一张凳子敲在另一个人肩 上。 周峰踩在高阳的胸口上,手里抓 着碎的酒瓶对准高阳,歇斯底里的叫 着:“再打呀!再打!你信不信我今天 捅瞎你的狗眼!再 打!妈的!” 高阳满头是血的躺在地上,一动 也动不了。 周峰扔掉手里的碎酒瓶,擦了擦 嘴角的血,把目瞪口呆的林羽如拉起 来,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 问:“你没事吧?” 林羽如看着依然从周峰嘴里渗出 来的血,呆呆的摇了摇头。 周峰象孩子般笑了一下:“你没事 就好。” 说完又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牵着 林羽如的手,走出了饭店。 最后一丝曙光隐到了地平线下。 天黑了。 如果这时候我又说有一个连狗都 不注意的人正在注视着周峰跟林羽 如,我估计你们该说我罗嗦了,但确 实如此,不是我罗嗦,那 个人就蹲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角 落看着他们。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终于引 起了一条狗的注意,那是一条黑色的 狗,个头很大,看起来跟狼狗差不 多,摇着尾巴,歪着脑 袋,没有恶意。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条狗却出 乎意料的夹起了尾巴,“腾”地一下跑 开了,跑得飞快,嘴里发出呜呜的声 音。 象在哭。 晚自习的铃声象**一 样在校园里炸开了,李霞的心脏似乎 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下,她一 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见林羽如蹲在地上,不知道 在床底下翻着什么。她问:“你在找什 么?” 林羽如没有回头看她,继续翻 着:“我一只鞋子不见了。” 这时李霞才注意到林羽如只穿了 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地板 上。 林羽如问她:“你不去上自习?” “不去,我想去上网。” “哦,那你去吧。” 李霞望着林羽如的背影有些发 呆,这张背影是那么的眼熟,但不是 林羽如带给李霞的眼熟,而是另一个 女人,李霞怎么也想不起 来她是谁。 李霞突然很想看看林羽如的脸, 可是一直看不到,林羽如始终没有回 头。 李霞悻悻的走出了宿舍,走出了 学校。 她发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 有一点光,好象停电了。她想,网吧 估计也停电了,她这么想着,脚步却 没有停下来。 她推开了网吧的门,发现里面灯 火通明,跟外面的黑暗成了一个鲜明 的对比,仿佛是天堂跟地狱。 不过,黑暗的地方,不一定就是 地狱。 奇怪的是,网吧里居然没有一个 人在上网,只有在吧台里坐着一个年 轻的女子在修指甲,李霞不认识她, 李霞来过这里很多次 了,以前从没见过她。 李霞刷了一下卡,随便找了个位 子坐下来,趁着开机的时间,她环顾 了一下四周,她发现墙壁上的风扇都 是开着的,吹得她很 冷。 有一个阿姨在低着头扫地,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从这头扫到那头,又 从那头扫到这头。 就象一个被人操纵了的机器人。 整间网吧就她们三个人。 李霞对着那个阿姨说:“可以把那 些风扇关了吗?” 因为人太少,她的声音听起来很 空洞。 那个阿姨没理她,吧台里的女子 也没理她,她们扫地的依然在扫地, 修指甲的依然在修指甲,仿佛当李霞 是透明的,根本不存在 一样。 李霞有些懊恼的白了她们一眼, 开始上线。 她发现了“冰冷的咖啡”,她的心 情立刻好了起来,她给他发了一条信 息——你在吗?我来了。 对方很快回了条信息,却是空白 的,什么字也没有。 李霞又问:你怎么了? 一片空白。 你说话呀,为什么发空白的信 息? 一片空白。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一片空白。 你别吓我。 一片空白。 李霞有些纳闷了,对方好象故意 在跟她开玩笑似的,李霞想了一下, 然后敲出了一行字:你要是再这样, 那我走了! 对方沉默了,终于不再发空白的 信息,那只鸭子的头像变成了灰色, 他下线了! 李霞生气了,双击了一下那只鸭 子,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在生 气?我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 那只灰色的鸭子终于亮了,并且 很快回了李霞一句话——我就在你身 后! 李霞猝然回头。 她的脸险些跟扫地的阿姨的脸贴 在了一起。 那是一具骷髅。 上面粘着一层透明的脸皮。 一阵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李霞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这次,真的是晚自习的铃声。 第四章77 胡英被她吓了一跳,悻悻的 说:“你梦到鬼了?” 李霞想着梦里的情景,依然有些 胆战心惊,她说:“做恶梦了,刚刚是 铃响了么?” “嗯,上自习了。” “你怎么没去?” “不想去,有点头疼,你呢?” “我……,我现在去!” 李霞迅速的穿了件衣服,换了条 裤子,穿上鞋就往外面跑,下了楼梯 以后,她没有往教学楼走,而是四下 张望着,低着头朝外面 跑去。 李霞跟自己说,她必须要去一趟 传奇网吧。 自从那次在传奇网吧的电脑上看 到过可怕的东西以后,她这几天就再 也没去过了,她在潜意识里对电脑产 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 惧她无法对别人说,她怕别人认 为她有神经病。 是的,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 晚出现在屏幕上的东西,到底是幻 觉,还是真的。 现在,李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 不怕,她只想见到“冰冷的咖啡”,“爱 情”可以冲破一切,包括恐惧。 李霞推开了网吧的门,当然,跟 她梦里的情景完全不一样,整间网吧 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在上网,有,但是 很少,比前几天少了很 多,而且是少了很多学生。 李霞刷了一下卡,找了个靠角落 的座位坐了下来,开机的时候她看了 看四周,没有那个扫地的阿姨。 其实李霞不知道,有些学生没再 来上网了,是因为碰到了跟她一样的 怪事,包括王利生,他们每个人见到 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 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恐 怖! 这种恐怖谁也解释不清楚,所以 他们谁也没说,都怕说出去了别人以 为他们精神不正常,于是,他们渐渐 的不敢来上网了,不敢 碰电脑。 说到这里,也许你会觉得我太夸 张,甚至会对我嗤之以鼻,对吧?你 千万别这么想,有些东西其实就在你 身边,跟你靠得很近, 只是你还没感觉到而已。 李霞找到了那只熟悉的鸭子,双 击了一下,说:你在吗? 鸭子很快回话了:在,在等你! 李霞感动得想哭:我好想你。 鸭子沉默了一下:把你的银行卡 号告诉我,或者你的地址。 李霞说:怎么了? 他说:把钱还给你。 李霞说:为什么?我没想过要你 还的。 他说:不,我必须要还给你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还有一件事情 要跟你说。 李霞说:什么事? 他说:我可能以后不会再上网 了,我不再相信任何事了,尤其是网 络,我早该想到一切都是虚幻的,幸 好我明白了,忘了我吧, 我不怪你,我只是知道了这是一 个残酷的社会,很可笑,也很可悲。 李霞没明白他的话,急急的敲 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什么意 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说: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太 相信你了。 李霞的眼泪都急出来了,顺着脸 颊往下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来不 及擦:我怎么了?我对你怎么样,你 自己不知道吗?我从来 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 他说:从来没有吗? 李霞说:没有。 他说:好,那就是上帝在骗我, 我居然爱上了一个学生!她在读高 一,而且才16岁!这是一个多么荒谬 的玩笑?而我还认为这是 爱! 李霞一下就懵了,她想都没想, 问他: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谁告诉我的都不重要,我 好累,不想再说了,地址不说没关 系,我会找得到的,今天不是周末, 你又没上晚自习,是吧? 以后别这样,旷课不是好孩子, 我下了,你也早点回学校吧。 李霞说:别走,等一下,你先听 我说。 他说:别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呢?没错,我是很想找一个女朋友, 但是,我绝对不会找一个16岁的孩子 做女朋友。我去睡觉 了,晚安! 李霞说:你听我解释,我不告诉 你是因为…… 李霞的话还没有敲完,她发现那 只鸭子变成了灰色,他下线了! 李霞无力的软在了椅子里,是谁 告诉他这一切的?李霞觉得自己伪装 得很好,不可能被他看出来的。 李霞的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人 ——王玲! 对!一定是王玲说的! 李霞气得浑身发抖,她想不明 白,王玲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偷看 她的日记,撕了一页交给班主任,现 在居然把她所有的事情都 告诉了“冰冷的咖啡”,王玲这么 做有什么目的? 李霞越想越气,也越想越难过, 她给“冰冷的咖啡”留了一段话,结帐 下机,离开了网吧。 李霞从网吧到宿舍,眼泪一直没 断过,她确实是把王玲当做最好的朋 友,她没想到王玲会这样对她。 这一刻,她恨透了王玲,其实比 恨还严重,只是我无法用笔描述出 来,我总不能说,她希望王玲去死 吧?即使她心里真这么想, 我也是不能说出来的,这样不 好,真的。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胡英不知 道跑哪里去了,李霞脱掉鞋子,在床 上躺了下去,她侧过身,把头蒙进了 被子里。 突然,她的身体在一刹那变得僵 硬,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她的脸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 西,有点湿漉漉的,而且还有一股刺 鼻的腥味。 她猛地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 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险些失 去任何意识。 在她的床上,赫然躺着一只猫, 白色的猫,没有一根杂毛,猫的两只 眼睛不知道被谁挖了,留下两个血窟 窿,前胸的毛沾满了 血…… 李霞发出一声象鬼哭般的叫声, 从床上滚了下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口 跑去,冷不防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她蒙住脸,不可遏制的 狂叫着。 林羽如被她的样子吓坏了,抓着 她问:“怎么了?怎么了?李霞?出了 什么事?” “猫——!猫——!” “猫?什么猫?在哪里?”林羽如 清楚的听见李霞上下牙齿打架的声 音。 “猫——!猫——!”李霞似乎只 会这么说。 林羽如转头看到李霞床上的死 猫,本能的尖叫了一声,她紧紧地抓 住了李霞。 但林羽如似乎比李霞的胆子大一 点,她看着那只猫,慢慢的走了过 去,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说:“假的呀!” 李霞楞了,她把手从脸上拿开, 她的脸上还沾着猫的血,她惊恐的看 着林羽如:“假……假的?” “是啊,玩具猫,做得跟真的一 样,你来看呀。” “不!把它拿走!”李霞连连后 退。 “好,好,别怕,可能是谁跟你闹 着玩的,把我也吓到了。” 林羽如边说边找塑料袋,然后把 那只猫包进塑料袋里,皱着眉头 说:“哎耶,真恶心,谁这么无聊啊? 我把它拿去扔了啊,你别 怕。” 李霞看着床上的斑斑血迹,真的 是假猫吗? 她摸了摸脸上的血,颤抖着放在 鼻尖下闻了一下…… 一阵铃声骤然响起,李霞整个人 都跳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猛然想了起 来,在她床上躺着的这只猫,跟她那 晚在传奇网吧的某台电脑里看到的那 只猫一模一样。 雪白的猫,两只眼睛被人挖去, 两个血窟窿…… 刘思佳的猫就是这样死去的…… 李霞只觉得眼前一黑,没有了任 何知觉。 血猫(十六) 李霞没被送去医院,因 为她很快就醒过来了,其他女孩问她 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不肯说,也不让 林羽如说。 一开始,她本来还想找王玲吵架 的,结果被这么一吓,恐惧代替了仇 恨,她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不想看到 王玲,更不敢在自己的 床上睡,再说也睡不了,她的床 上还有猫的血,所以就跟林羽如挤在 了一起。 李霞睡不着,抱着林羽如的胳 膊,时不时的哆嗦着。 其实林羽如也睡不着,她跟李霞 一样觉得很害怕,只是两个人害怕的 事情不一样罢了。 李霞满脑子想的是那只猫。 李霞记得,就是上个星期五的深 夜,她在传奇网吧上网,已经快要天 亮了,她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电 脑就死机了,然后她看 到了屏幕上出现一只被人挖去双 眼、血淋淋的猫。 她还记得,在看到那只猫之前, 她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了刘思佳抱着 她的猫。 李霞本以为这之间没有什么关 系,屏幕上的猫也可能是自己的幻 觉,可是,今晚她的幻觉却被诡异的 证实了,屏幕上的猫居然跑 到了她的床上,以同样的姿势和 画面在那个床角定格。 最要命的是,那只猫竟跟刘思佳 死去的猫一模一样。 这怎么不让她惶恐? 林羽如说那只猫是假的,真的是 假的吗?猫身上的血怎么解释?明明 那么重的血腥味。 如果真是假猫,这件事就更不可 思议了,谁那么变态会放一只假猫在 她床上?她记得去网吧之前床上还没 有的,就去了一趟网 吧,当时宿舍只有胡英在,但不 可能是胡英干的,胡英没有理由这么 做,而且胡英也不可能知道她在网吧 里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只 猫,不仅是胡英,其他人也不知 道,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难道床上的猫跟屏幕上的猫,纯 粹是一种巧合? “林羽如,你睡了吗?”李霞轻轻 的问。 “还没有,怎么了?” “我睡不着,总觉得那只猫还在我 床上。” “我已经扔了,你看见的,别吓自 己。” “真的是假猫吗?” “嗯,假的。” 李霞仍怀疑的问:“你看清楚 了?” “看清楚了,假的,我叫你看,你 自己不看的。” “我害怕嘛,你觉得会是谁放在我 床上的?” 林羽如想了一下,说:“这个…… 我也不知道,是有点无聊,要不要告 诉老师?让老师去查?” “不,不要,谁也别说,让我自己 想想,这事很古怪。” 停了一会儿,李霞仰起脸来,气 息吹在林羽如的耳边,不是热的,反 倒有些凉飕飕的,她问:“你相信这个 世界上有鬼吗?” 这次换林羽如哆嗦了一下:“晚上 别说这个,我害怕,睡吧,别想了, 可能是别人跟你闹着玩,吓唬你的。” 李霞没再说话,把脸轻轻的贴在 林羽如的肩膀上。 她知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凝神听 着。 林羽如有些心不在焉,那只猫到 是没给她带来太大的恐惧,她一直想 着那条蟒蛇,以及张云疯的情景。 她仿佛看见自己正站在教室门 口,身边没有一个人,天空在下着蒙 蒙细雨,她站在那里,漠然的注视着 那个从宿舍冲出来的女子,穿着衬衣 衬裤,身上全是血,全是牙印…… 林羽如被这副凭空想象的画面吓 到了。 张云到底是被什么动物咬的? 李霞突然说:“你跟我们学校原来 一个女孩很象。” “是吗?难怪王玲说她见过我,我 跟那个女孩长得很象吗?” “不是长得象,而是那种感觉很 象,你知道吗?你跟她有共同的地 方,但是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很难说 得清楚。” 林羽如笑着说:“好象还挺复杂 的,她是谁?现在没在学校了吗?” “嗯,刘思佳!” 李霞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今天的头两节课,让高 一(二)班所有的同学都大大的吃了一 惊,事情是这样的。 第一节课是英语,中途的时候,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让大家翻 译。 ——他于1896年到达纽约,不久 以后在那儿成了作家。 有人举起了手。 谁也没有想到,举手的人竟然是 王利生! 他站起来,一张脸通红,目不转 睛的看着黑板上的字,他慢慢的、不 是很确定的说:“ He arrived in New York in 1896……”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那样 子看起来紧张得不行,有点结巴的继 续往下说:“when,some time later,he became a write r。” 说完以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 气。 尽管他说得磕磕巴巴,还是让同 学们跟老师大吃了一惊,要知道王利 生的英语成绩一直都是排在倒数三名 以内的,天知道他今天 居然敢主动站起来翻译整句话! 老师的笑容里带着鼓励:“基本上 都翻译对了,但还有一个地方是错 的,也是比较容易混淆的,谁来补充 一下?” 林羽如站了起来,很流利的 说:“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的——He arrived in New York in 1896, where,some time later,he became a writer。不 能说when some time later,因为前 面强调的是in New York这个地点,所以连词用 where,不能被in 1896这个时间迷惑 了。” 老师又笑了:“对,因为后面插入 了一个some time later的时间限定, 不过在这里还是要表扬一下往利 生……” 同学们全都惊讶的看着王利生, 尤其是周峰,仿佛王利生是个怪物一 样,王利生则惊讶的看着林羽如,仿 佛林羽如是个怪物一 样。 下课以后,周峰对王利生的进步 依然困惑不解,他甚至以为王利生是 吃错药了,或者是被鬼附了身,否则 王利生怎会一下子变得 这么聪明? 直到上第二节数学课,周峰才完 全相信王利生既不是吃错药,也不是 被鬼附了身,而是真的进步了。 昨天的试卷发下来了,王利生考 了58分,虽然还没有及格,但这已经 是个奇迹,你不知道,王利生以前的 数学考试从没超过25 分。 当班主任念到王利生的分数时, 几乎所有的同学又齐刷刷的看向他, 因为他刚刚在英语课上已经让大家震 惊了一次。 当然,有进步,也有退步的。 那张76分的试卷发到李霞手里的 时候,李霞一点表情也没有,出神的 望着黑板,好象拿着的是别人的试卷 一样,倒显得其他人有 些大惊小怪了,你也不知道,李 霞的数学考试从来没低于90分。 发完试卷以后,班主任说这节课 让大家自己复习试卷,下一节课再具 体讲解,临走之前又说,下个月一 号,是每一年的学校文艺 汇演,希望这次班里能弄出跟往 常不一样的节目,这也是他们升到高 一来的第一场文艺汇演,所以一定要 拿出好的成绩,最后说这 次班里的节目交给林羽如跟周 峰。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马上变得喧 闹了起来,每一年的学校汇演学生们 都显得特别亢奋,哪怕没有自己的节 目,看别人表演一样开 心。 王利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 拿着自己的试卷认真的看着,又把林 羽如的拿过去看。 王利生的样子让周峰很不习惯, 周峰记得,就是在上个星期,王利生 还被评为最差学生的,怎么突然变得 这么用功?就跟换了个 人似的。 他仔细的端详着王利生,又伸手 去摸王利生的额头,王利生没搭理 他,认真看着试卷,突然拍了一下脑 袋,叫了起来:“原来这 道题是这样做的啊?” 周峰一时无语。 林羽如问:“每一年都有文艺汇演 吗?” 周峰说:“是啊,丰富学生的生活 嘛,整天上课太枯燥了,我都好些天 没去上网……” “为什么要交给我呢?我刚来,什 么也不懂的,根本不知道是一种什么 形式。”林羽如似有意无意的打断了周 峰的话。 “周峰懂就行了嘛。”王利生冷不 防插了一句话。 周峰拿书敲了一下王利生的 头:“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林羽如转头去看王利生:“哦?以 前都是交给周峰的吗?” 胡英也忍不住插嘴了,她说:“你 不晓得,周峰是我们学校的歌王呢, 去年在县里举办的唱歌比赛,他还拿 了第三名。” 王利生说:“拉倒吧,那次比赛就 三个人参加。” 周峰又敲了他一下,笑着说:“去 你的!” 林羽如看了看周峰:“那你干脆再 唱首歌好了,省得把我也拖进去。” “那可不行,你没听班主任说吗? 这次要弄点不一样的节目,不然他就 不会交给你了,每一年都唱歌、诗朗 诵,没意思死了。” 王利生说:“要不你俩合唱吧?指 不定还能评个金童玉女。” “别瞎说啊,小心我揍你。” 胡英说:“我觉得可以啊,现在不 也很流行合唱么?” 林羽如问:“那你说唱什么?” “很多合唱的歌呀,比如心雨、在 雨中、选择……” 王利生打断她:“行了吧,现在都 什么年代了,还唱那些发霉得臭了的 歌……” 王利生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什么?” “夫妻双双把家还!” 他话音刚落,三个人一起拿书扔 他,周峰更是跳到他桌上按住他打。 张海英碰了碰有些发呆的王玲, 小声的问:“你说李霞是怎么了?” “啊?什么?”王玲回过神来,她 想着周峰跟林羽如笑得那么开心,她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她真希 望自己变成林羽如, 周峰会对自己笑。 张海英又问了一遍。 王玲看了看李霞,李霞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跟块木头差不多。王玲没 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我又不是 她!” 张海英是个没心眼的人,她一点 也没看出来王玲的不悦,她说:“我早 上看到你在帮李霞洗被子,上面是不 是有血?我本来以为 她来那个了,可后来琢磨着不 象,为什么会有血?哪弄的?她昨晚 干嘛了?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她好 象很害怕的样子。” “她现在都不跟我说话了,我更不 知道啊,哦,对了,你别告诉她,是 我帮她洗的被子啊。” “哦!不过林羽如好象知道这件事 情,我昨晚听见她们在床上嘀咕了很 久,不知道说些什么,要不……问问 林羽如?” “要问你去问,李霞的事我不管 了,她都恨死我了。” “不管你还帮她洗被子?不过你也 真是的,不是我说你,看就看了,干 嘛还要把她的日记撕下来交给班主 任?换成是我,我也会 不高兴的。” 王玲低声的叫着:“你也认为是我 干的?” 血猫(十七) “难道不是?”张海英反问。 “当然不是,我还不至于那么无 聊,我既然承认是我偷看的,我就不 怕再承认是我交给班主任的了。” “但她已经认定是你干的,要她相 信才有用。” “算了,我不想解释,没干就是没 干,她爱怎么想是她的事。” 张海英想了一下,问:“王玲,她 日记里写的什么呀?她怎么生那么大 的气?” “我不知道。” “你看了你不知道?” 王玲有点生气了:“别问了,我都 后悔死看她的日记了。” “好,好,我不问,那我问别的, 可以吧?” 王玲没说话。 张海英用手撑着下巴,看了看林 羽如,又把视线移到王玲脸上,她 问:“你说班主任为什么把这次的节目 交给林羽如?班主任真把她当全能 了?” 一说到这儿,王玲的心里又不舒 服了,她白了张海英一眼,酸酸的 说:“你不是也把她当全能的吗?” “不,我是把她当成天才的,但是 天才跟全能是不一样的,人不可能十 全十美,不然上帝就太不公平了。” 王玲不想再说话,情不自禁的往 那边看了一眼,正巧周峰也往这边 看,四目相对,王玲吓得赶紧低下了 头。 下课铃声猛地响起,象一股电 流,穿透了王玲的心脏。 她全身颤栗了一下。 下午一放学,周峰就死 皮赖脸的跟上了王利生,王利生去食 堂吃饭,周峰也去食堂吃饭,王利生 去厕所,周峰也去厕所, 象个鬼影一样,甩都甩不掉。 因为周峰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他仍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促 使王利生从一个调皮捣蛋的最差学 生,转眼变成了一个勤奋 好学的三好学生,虽然还没评 上,估计也差不多了。 王利生受不了了,笑着问他:“你 干嘛老跟着我?” 周峰一本正经的说:“我刚刚在上 帝面前发誓了,这辈子,我生是你的 人,死是你的鬼!” “行了,行了,你要是想问我借 钱,我真的没有。” 周峰一把揽住王利生的肩膀,笑 了,他说:“谁要问你借钱了,昨天数 学考试你偷看了吧?” “偷看谁的?胡英比我还笨,其实 你不知道,我一直相信自己是个天 才,只是没发挥出来。” “去,去,去,你真不要脸,给你 点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走, 上网去,好久没PK了。” 王利生一听上网,头摇得比什么 都快,死活也不肯去。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现在改邪归正了呀。”王利生 说完就要往宿舍走。 周峰一把拉住了他:“什么改邪归 正?我才不信,你有事在瞒着我,你 那次在网吧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不想再去了,上网 没意思。” “不可能!这不是你的性格,你以 前借钱也要充卡的,你肯定看见了什 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有。” 王利生的眼神四处闪躲着,这更 让周峰怀疑,周峰想着那次从网吧回 来后王利生的反常,越觉得这事古 怪,他说:“我不相信, 除非你跟我亲自去一趟网吧。” “不!”王利生坚持着:“去哪都 行,就是不去网吧。” 周峰看了看他:“那行,我们去学 校后面那条河边坐会儿,可以吧?” 王利生的身体不是很明显的抖动 了一下。 周峰分明是征求的语气,但他根 本不等王利生开口说话,连拖带拉着 王利生就往学校后面走。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这条河 边,在上面的草坪上坐了下来。 这是柳桥镇唯一的一条河,不知 道上游在哪里,也不知道下游通往何 处,这条河从不干涸,常年都有水, 而且河水也不深,但是 却很脏,因为有很多人常往河里 乱倒垃圾,总能看到从上游飘来一些 死老鼠、烂青菜、动物的内脏,尤其 是在夏天,这条河就散发 出一种腐臭的味道。 所以王利生跟周峰尽管是坐在河 边,但也是离得远远的,坐在这里正 好能看得见女生宿舍。 王利生害怕周峰追问他关于网吧 的事,所以他一坐下来就说:“我刚看 到王玲了。” “看到王玲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觉得王玲挺喜欢你的。” 周峰有些吃惊的看着王利生:“她 喜欢我?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常看见她在上课的时 候偷偷的看你。”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周峰想 到了上午不经意的跟王玲的眼神对碰 了一下,还有上回在女生宿舍楼下也 跟她对视。不知道为 什么,王玲的眼神让周峰很自然 的想到了张云,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起来。 王利生说:“你当然不知道,因为 你的眼睛一直在林羽如身上。” “切!别瞎说,没有的事。”虽然 这么说,周峰却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 女生宿舍,他隐约看见那扇窗户旁边 站着一个人影,周峰 看过去的时候,她立刻消失不 见。 她是谁?是王玲还是林羽如?或 者,都不是? 王利生扯了一根草屑叼在嘴里, 有些发呆的看着那条河,他说:“我不 喜欢来这里。” “为什么?” “害怕。” “害怕?”周峰疑惑的打断他:“怕 什么?我小时侯常在里边洗澡,那时 不知道水这么脏,整个夏天都泡在那 里。” 王利生的神情有点恍惚,他 说:“我这段时间总是做一个同样的 梦……” “做梦有什么奇怪的?” “你先听我说嘛,我梦见自己穿着 一件红色的背心,那种红不是衣服本 身的颜色,就象是泡在血里面晾干了 的那种颜色,下面什 么也没穿……” “哇!有人说梦见裸体是意味着有 艳遇,你要走桃花运了,生子。” “你听不听?” “OK!我不再插嘴了,你继续。” “梦见我被一群没有头的人追,其 实我觉得我认识他们的,只是他们都 没有头,所以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 都跟我一样,只穿一 件红背心,下面什么也没穿,他 们把我追到这条河边就不见了,然后 我跳到河里,没命的乱抓,象在找什 么一样,是的,我知道我 在找什么的,一会儿,我就看见 我自己的尸体从上面漂了下来,穿着 红色的背心,我身上的这件不知怎么 就跑到我尸体的身上去 了,他漂到我的面前,睁开了眼 睛,那张脸上就只有一双眼睛,没有 鼻子,也没有嘴,当尸体睁开眼睛的 时候,我看见自己的脸只 有鼻子跟嘴,眼睛不知道被谁挖 掉了。每次梦到这里我就醒了,我觉 得这是一个很不详的预兆,真的。” “做梦而已,我不相信那些。”周 峰仰躺下去,两只手枕着后脑勺。 “如果一个同样的梦,你连续做了 三次以上,你就不会认为它只是一个 梦那么简单了。” “是吗?不过我觉得,即使连续做 十次,那也只是个梦而已,而且,别 人总说,梦是相反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那是因为你没连着 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我总担心哪 一天真的在河里看到我自己的尸体, 眼睛被人挖了。”王 利生也躺了下来。 “如果写小说,这倒是个很好的恐 怖题材,看见自己的尸体,然后又把 自己的眼睛挖了。” “写什么小说啊,我是说真的。” “可是这跟你去不去网吧有什么关 系?你总不至于害怕看见一个穿红背 心,被人挖了眼睛的人在上网吧?要 真这样,咱柳桥就要 上国际新闻了。” “这倒不是,我不去上网,是有原 因的。” 王利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 还记得上个星期五的数学课吧?班主 任没来,是一(三)班的老师来代课 的,他居然叫我站起来回 答了那么多次问题,我从来没那 么丢人过,真的,我想了很久,一直 想到回家,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被评为 最差学生的事告诉了我 爸,他气得跳脚,拿把扫帚追着 我打,打完又抽他自己的耳光,那耳 光抽得我心里发毛,他晚饭也没吃就 出去了,一直到半夜也没 回来,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 我妈担心他出什么事,非拉着我一起 出去找,找了半天,结果在田埂下找 到了他,他被摔得不成样 子,全身都是泥,也不知道他摔 到了哪里,我妈当时就吓哭了,还好 我爸身体好,我把他背回家以后,找 了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他 就醒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 给我借钱,下大雨路太滑了,他出去 的时候又没带伞,天那么黑……” 说到这里,王利生的眼眶有些发 红,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吸了一口 气,接着说:“我妈送我来学校,我爸 还躺在床上发高烧,在 村口,我妈哭着交代我一定要好 好读书,他们就是因为没读书,这辈 子都是农民,抬不起头,让人瞧不 起,我爸每次都低声下气的 去问别人借钱,就是希望能看到 我考上大学,给他们争口气,你不知 道,他们把大学看得比命还重,所以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 好读书,再也不去上网了,真 的,我想明白了,网络游戏是害人 的,一旦沉迷进去就完了,你看,我 没去上网以后,学习确实进步了。” 周峰侧过头去看王利生,他 说:“生子,我发现你变了。” “是人都会变的,我家太穷了,由 不得我不变。” “这是你回家之后醒悟到的事,那 么之前呢?说了这么多,你一直把最 重要的事情隐瞒起来。”周峰并不关心 王利生是怎样意识到上网的坏处,他 只想知道王利生在网吧发生过什么。 “不是。”王利生坐了起来。 “那是什么?”周峰也跟着坐起 来。 “我觉得……传奇网吧……有问 题。”王利生边说边扯他面前的草。 “有问题?” “也可能是我们学校的问题。” “什么问题?”周峰不解。 王利生望着前方,他的眼神飘得 很远,声音也飘得很远,象是从太空 里传来的一样。他说:“学校有鬼。” 周峰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出 来:“有鬼?亏你想得出来!”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 “你见过?长什么样?穿红背心? 没有头?” 王利生看着他:“你不相信这个世 界上有鬼吗?” 周峰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 子:“当然不信!不过我还真想遇到一 个女鬼,再来段人鬼情未了。” “你没机会了,她早就喜欢上了别 人。” 周峰又笑了:“说得跟真的一样, 敢情你见过那女鬼?跟她是亲戚?” “没,但我知道是她。” “谁?” 王利生沉吟了片刻,轻轻的吐出 了三个字:“刘思佳!” 周峰全身一震:“刘思佳?” 多么熟悉而又遥远的记忆,在这 一刻,象影片一样,在周峰的脑子里 快速而没有秩序的放映着,他失声叫 了起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王利生被周峰搞得 一头雾水,周峰的表情居然有些惊 喜! 周峰喃喃自语:“我说怎么那么熟 悉?原来是她跟刘思佳很象,我就觉 得奇怪,没见过怎会熟悉。” 王利生的眼神飘到了那条河 上:“是的,她没走,她一直在学校 里。”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吗?没 错,刘思佳是自杀的,可是那只猫 呢?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死在她的床 上?而且还被人挖掉了眼 睛?还有张云的疯……” “张云的疯跟刘思佳有什么关 系?”周峰忍不住打断了王利生的话。 “我不敢说有,但不排除没有,你 觉得宿舍里可能会跑来一条那么大的 蟒蛇吗?就算真的是蛇,它会放了张 云?还有,张云疯的 时候,身上有很多牙齿印,被什 么动物咬的?唯一的可能,是被老鼠 咬的,不是一只或者两只,而是一群 老鼠!你想想,张云又不 是死人,看到一群老鼠不会跑 吗?还会躺在那里让它们咬?换成是 你,你会不会?所以……我觉得跟刘 思佳有关系。”王利生说这 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 周峰看了看他:“我只知道人死了 会变成孤魂野鬼,但是没听说还能变 成蛇,变成老鼠。” “鬼能附身,不是吗?” “你又没有亲眼看到,你也只是凭 空瞎猜而已,我是不相信那些东西 的。” “我不是瞎猜,我感觉到她了,这 种感觉很强烈,她就跟我们生活在一 起。” 周峰望着他,禁不住皱起了眉 头:“生子,你不是怀疑……” 王利生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她 很奇怪?没有一个正常人脸会白成那 样的,如果单看她的背影,我想,不 是我一个人会怀疑 的。” “你走火入魔了,生子,这个世界 上长得相似的人多的是,何况她们的 脸长得还不象,只是举止、动作象而 已。” “如果连脸都长得象,那就不用我 去怀疑了,我一直相信上帝造人是公 平的,他给了你一张无可挑剔的五 官,那就不可能再给你 惊人的智慧,林羽如聪明得让人 害怕,你不知道,上午数学课我问她 拿试卷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 手,冰冷的,一点热气都没 有。” “你的意思林羽如就是刘思佳?真 是天大的笑话!你不知道鬼白天是不 能现形的吗?” “如果有一具肉体呢?” “你恐怖电影看多了,你疯了!” “我没疯。” “好,那你说刘思佳还留在学校干 嘛?她都死了两年了,不投胎吗?” 王利生沉默了一会儿,慢悠悠的 说:“也许,她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完。” “见鬼的事情没做完!你真会瞎 想!”周峰有些烦躁的看着王利 生,“那林羽如呢?林羽如本身又是 谁?” 王利生没回答周峰的话,他突然 全身一紧,一把抓住周峰的胳膊,眼 睛盯着河面,他紧张的说:“周峰,你 看,那是什么?” 周峰看过去,除了河边有些垃圾 之外,河面上什么也没有。 周峰刚想说话,王利生却松开了 他,站起来飞快的往河边跑去。 周峰也站了起来。 血猫(十八) 他纳闷着,王利生看见了什么? 周峰冲着王利生的背影喊:“生 子!你干什么?” 王利生没理他,直接跑下了水, 水不深,刚漫过他的膝盖。他弯下身 子,两只手在水里抓着,仿佛在拼命 的找什么。 周峰突然想起来刚开始王利生跟 他说的那个梦——我知道我在找什么 的,一会儿,我就看见我自己的尸体 从上面漂了下来,穿着 红色的背心…… 一股寒意迅速的钻进了周峰的骨 髓,他很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然后 拔起腿往河边跑去,边跑边喊:“生 子!你在干什么?天快 黑了!我们回学校去!” 是的!天快黑了!四周围笼罩着 一种冰冷的、危险的气息。 王利生还是没理他,就象没听见 一样,他停了下来,跑到了对面,顺 着上游往上跑,给人的感觉就象是在 没命的追着什么。 可是他在追什么?周峰什么也没 看见。 周峰来不及多想,跑下了水,去 追王利生。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拱桥,拱桥的 下面是一片阴影。 周峰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王利生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阴影 里! 周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刹那 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虚软得 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 王利生停在了那片阴影里。 周峰的心脏也跳到了喉咙里。 但是只一会儿,王利生掉头就往 回跑,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周峰一把抓住了王利生的手 臂:“生子,你看见了什么?” 王利生没说话,他的样子更象是 说不出话,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任何 血色,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某种不 可想象的恐惧,嘴巴微 张着,喉咙里发出一种象在嚼碎 骨骼般的可怖声音。 周峰确实被王利生的样子吓到 了,他用力地拍打着王利生的脸:“你 怎么了?生子?你看见了什么啊?” 好半天,王利生才颤抖的 说:“死……死人。” “谁?” 由于惊恐过度,王利生有些语无 伦次:“我……我不知道,她……她在 叫……叫我,好多……好多……血……” 周峰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心想, 只要那片阴影里不是王利生的“尸 体”,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走,带我去看看。” 王利生拼命的摇头,神情更加恐 惧了,声音抖得厉害:“不!我……我 不去!不去!不去……” 周峰不管,硬拽着王利生往拱桥 下面跑,他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死人 让王利生害怕成这副样子。 单纯的一具尸体并不可怕! 在那片阴影里,周峰看见了王利 生说的那个死人! 是个女子! 她仰躺在潮湿的地上,穿着破破 烂烂的衣服,衣服上沾满了血,她的 脚浸泡在水里,有一只裤管从膝盖处 断裂,露出了半截肮脏 的腿,腿上布满了模糊不堪的伤 口,已经开始糜烂…… 周峰的胃里面有些难受,他艰难 的吞了一口唾液,紧紧的抓着王利生 的手。 女人的头发很脏,而且很长,盖 住了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紧闭着的 眼睛,额头上也有化脓血的伤口。 看来,她已经死去多时了,尸体 都快腐烂了。 周峰想走,可是他的脚却象被什 么钉住了一样。 周峰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 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 晰,清晰得就象贴在周峰的耳边。 周峰还没来得及分辨出这是什么 声音,女尸的眼睛蓦地睁开了。就象 一台无形的机器绞碎了周峰的心脏。 它睁到了最大极限,眼珠仿佛都 要爆裂出来。 它转动了一下,直视着周峰! 第五章4 王玲刚走出宿舍准备去 上晚自习的时候,迎面碰到了正回来 的李霞,两个人都很自然的楞了一 下,然后李霞冷冷的看了她 一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王玲的心里有点难受,本来玩得 那么好的朋友,转眼却行同陌路。 王玲叹了一口气,刚准备下楼 梯,李霞从后面叫住了她:“等一 下。” 王玲转过身来,在这之前,她其 实是很想主动找李霞说话的,但是又 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李霞叫住 她,她心里就更加难过 了,她甚至希望李霞能跟她大吵 一架,再好的朋友也难免会有磕磕碰 碰,吵一架也许就会好了,如果一直 持续冷战,那么她们之间 的误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 得开了。 但李霞的样子不象要跟王玲吵 架,而是直接走进了宿舍,也没有看 王玲,以至于王玲不确定李霞刚刚是 不是在叫自己,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楼梯口,于是,她 也往宿舍里走去。 李霞坐在林羽如的床上,怀里抱 着一个枕头,蜷缩在床角,那样子看 起来就象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王玲在张海英的床上坐了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望着自己的鞋尖:“李 霞,日记……真的不是我撕的,我不 会……”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李霞淡淡 的打断了王玲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 情。 王玲有些心疼的说:“你别这样, 李霞,你看以前多好,现在你的学习 都退步了这么多,你知道吗?你不能 再这样下去了。” “王玲,你能帮我去一趟网吧 吗?” 一听这话,王玲就有些生气 了:“你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悟?我要怎 么说你才明白?你要再这样沉迷下 去,你就完了,你知不知 道?” “我知道。”李霞的脸上有着一种 不符合她年龄的哀怨,她看着王玲, 用那样无助的眼神看王玲,她恳求 着:“就这一次,好 吗?你帮帮我,不然我真的完 了。” 王玲迟疑着,按她的本意,她真 的不想帮李霞,这是在害李霞,可是 李霞的样子又让她不忍心拒绝,她 问:“我要怎么帮你?” “你去找他,把学校门口那间食杂 店的电话留给他,告诉他,我等他电 话,不管等多久,你现在就去,好 吗?” “我怎么告诉他呢?我……我根本 不认识他。” 李霞淡淡的笑了一下:“你认识他 的,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现在不想生 气,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想要他给我打电 话,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王玲的脸刹时红透了,她仿佛被 人剥去了所有的衣服,赤身裸体的站 在操场上一样。她很不自然的掩饰着 自己的难堪,站起来有 些支吾的说:“呃……,好吧,留 门口那间食杂店的电话,是吗?” “嗯。” “要不要跟他说什么?” “你就叫他给我打电话好了,说我 等他,多久都等。” “好。” 王玲走了出去,天已经黑了,她 的心乱极了,她突然分不清什么是 对,也分不清什么是错了。 王玲一直到下自习了才 回来,在这之前,食杂店的电话一次 也没响过。 李霞就那样呆呆的坐在电话机旁 边,呆呆的望着它,一刻都没有移 动,直到王玲站在她的面前,她才回 过神来,她抬起头,刚想 说话,王玲先开口了:“我们回去 吧。” “他怎么说?你见到他了吗?” 王玲垂着眼睛,拉了拉李霞:“回 宿舍再说吧。” “不!就在这里说,他跟你说什么 了?” 王玲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就老 板娘坐在柜台里看电视,王玲沉吟了 片刻,说:“他让你别等了,他不会打 过来的,他还说叫你 好好读书,什么也别想了。” “不,我不管,我要他打过来,你 再去一趟,好吗?我晚上一定要接到 他的电话,你去跟他说。” “别傻了,李霞,他不会打过来 的,你们是不可能的,你还在读书, 你才16岁呀,这种不叫爱,你明白 吗?回去吧。” “不,你不懂,我什么都可以不 要,我也可以不再读书了……,我自 己去,我现在就去,我要去问问 他。”李霞就象着了魔一 样,她根本听不进去王玲的话, 她说完就往外面跑。 王玲追出去,大声的说:“你别 去!我这儿有他的电话!” 李霞猝然止步,回过身来。 王玲叹息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 纸递给李霞。 李霞紧紧地攥着那张电话号码, 飞快的跑到了电话机旁边,摊开纸 来,刚拿起话筒,却又放了下去,王 玲以为她想明白了,正准 备说话,李霞却看着王玲,脸上 露出一片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她傻傻 的问:“我要怎么跟他说?我好紧张, 我从来没给他打过电 话,万一我说错话了,他不高兴 怎么办?” 王玲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 去,无奈的说:“随便吧,爱怎么说就 怎么说。” 李霞犹豫了半天,终于拨通了那 个号码,响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来接, 是个女人的声音:“喂?” 李霞吓了一跳,“啪”地一声把电 话挂了。 王玲问:“怎么了?” “是个女的接的。” “别打了,回去吧。” 李霞不甘心的说:“可能是我打错 了,我再打一次。” 李霞对着纸上的号码认认真真的 拨了一遍,她在心里期望刚刚是打错 电话了,然而,事与愿违,仍然是开 始那个女人接的: “喂?你是谁?” 李霞确定自己没拨错号码,于是 硬着头皮,怯怯的问:“你好,请 问……王飞在吗?” 对方说:“在,你稍等。” 隔着听筒,李霞听见那个女人扬 着声音喊——老公!你电话! 李霞的脑袋立刻就晕了,那个女 人在喊他老公!原来他真的是在骗自 己!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然后,李霞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 音:“喂?哪位?” 是的,他的声音是熟悉的,跟李 霞在视频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说话,你是谁?” 李霞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下 来,她哽咽着:“我……我是李霞。” 对方好象楞了一下,随即便很冷 淡的说:“哦,李霞啊,找我有事 吗?” 对方的态度让李霞语塞,她一时 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无法相信这 就是那个曾经说永远不离开她的男 人! “如果没事,那我挂电话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骗?开什么玩笑?你不会把网上 的话当真吧?那都是假的,网络是什 么?是一张虚幻的网,因为大家太寂 寞了,所以寻找一些 刺激……” 他的话还没说话,李霞又听见了 那个女人的声音——老公,我的睡衣 呢? 李霞的自尊被深深的刺伤了,也 绞碎了她原来所预设的一切憧憬,一 种被愚弄的感觉紧紧地裹住了她,她 的血液沸腾了,愤怒迅 速的从她的胸腔升起,象燎原的 大火般烧着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 力气,大声的对着电话喊:“你这个骗 子!王八蛋!混蛋!我一辈子也不会 原谅你!” 她扔掉电话,往外面跑去。 血猫(十九) 惊天动地的喊声把王玲跟老板娘 吓了一跳,王玲一边道歉,一边帮李 霞付电话钱,追了出去。 李霞蹲在路边,失声的哭着。 王玲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轻 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李霞。” 李霞一把圈住王玲的脖子,泣不 成声,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 说:“他为什么要……要骗我?我对他 那么……那么好,我 从……从……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 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 办?” 王玲被她哭得鼻子发酸,禁不住 眼眶也湿了:“现在知道了不是更好 吗?网上没什么人可以值得去相信 的,我早跟你说过的,不 是吗?你又不听我的,现在知道 错了吧?” 李霞突然一把推开王玲,站起来 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王玲不可遏制的 尖叫:“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把什么都 告诉他,我也不会知 道这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 你有什么好处?我讨厌你!我再也不 想看到你!再也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李霞捂住嘴哭着往学校跑 去。 王玲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愕 然。 李霞的背影在暗夜中渐渐变得模 糊,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李霞回到宿舍已经很晚 了,其他几个女孩都睡了,只有林羽 如还靠在床头拿着书发呆,不知道在 想什么。 李霞脱掉衣服鞋子,爬到林羽如 的床里面,呜咽的低声啜泣着。 林羽如坐了起来,扶着李霞的肩 膀,轻声的问:“李霞?你怎么了?出 什么事了?” 李霞不语,只是一个劲的低声哭 着。 一会儿林羽如看见王玲走了进 来,王玲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 何表情,直接爬到了上铺,脱了衣服 躺下去。 林羽如有些纳闷,这两个人又怎 么了? 林羽如忍不住问:“王玲,怎么 了?你跟李霞吵架了?” 王玲没理她,爬起来在门边关了 灯,然后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林羽如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帮李 霞盖好被子,把书塞到枕头底下,躺 了下去。 许久,李霞止住抽泣,翻过身 来,吸了吸鼻子,她说:“我不想读书 了。” “为什么?”林羽如惊跳了一下。 李霞默然不语。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远远 的天边,响起了一串阴阴沉沉的闷 雷,暗夜里,骤然笼罩起一层风暴的 气息。 李霞喃喃的说:“要下雨了。” “你刚刚说你不想读书了,不是说 真的吧?好好的干嘛不想读书了?” 李霞挽住了林羽如的胳膊:“没 事,我只是想家了,睡吧。” 林羽如思索着李霞的话,闭上了 眼睛。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窗外,一下闪亮的电光闪过,接 着,暴雨就“刷”的一声落了下来,敲 打着玻璃窗,敲打着树梢,敲打着沉 寂的大地。 夜,骤然的变得喧嚣了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林羽如半夜醒了 过来,暴雨仍在疯狂的下着,她很自 然的去帮李霞盖被子,不料却摸了个 空,李霞去哪了? 林羽如一翻身坐了起来,脚下触 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李霞不知道什 么时候睡到那头去了。 林羽如松了一口气,躺了下去。 她刚闭上眼睛,她隐约听到了一 种暴风雨之外的声音,她凝神听着,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朝窗外看去。 林羽如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 间僵住了! 一个黑影,正攀在窗户上费力的 往里面爬,光线太暗了,林羽如看不 清她是谁,只知道是一个女子,她的 头发很长。 林羽如想喊,可是她发觉自己根 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也虚软得无 法动弹。 黑影小心的爬进了宿舍。 一道闪电带着某种暗示穿破黑 夜。 林羽如看清了那张脸。 还没等林羽如去想她为什么三更 半夜下这么大的雨从窗外爬进宿舍, 林羽如又看见了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紧跟在黑影的身后。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就象贴 了一张雪白的面膜! 一瞬间,黑暗掩盖了一切。 窗外的雨更大了。 血猫(二十) 一夜疯狂雨骤,早上,雨就停 了,但是夜来的风雨,仍然留下了痕 迹,空气里阴郁潮湿,校园里落叶遍 地。 林羽如昨夜没睡好,她一直在想 闪电与黑暗交叉的一瞬间,她看见的 那张脸,是真的出现在窗户边,还是 她的幻觉?抑或是做 梦?所以,早上起来,她整个人 都恍恍惚惚,脸色白得更加不自然。 李霞似乎也不好,咕哝着说自己 不舒服,不去上早自习,蒙住头继续 昏睡。 林羽如有意磨蹭着,等其他几个 女孩全走完了,她立刻站到窗户边朝 下面看。 她们的宿舍是在二楼,窗户下面 是一根很粗很长、生了锈的钢管,一 楼下面是一条肮脏的小水沟,因为常 有人随手往窗外扔垃 圾,倒吃剩的饭菜,所以那条水 沟上布满了苍蝇跟臭虫,散发出一股 腥臭的味道。 林羽如皱了皱眉头,用手捂住鼻 子,趴在窗户上往两边看着。 她发现,如果站在这根钢管上, 虽然说很危险,墙壁上没有可以攀附 的东西,但只要很小心的贴着墙壁 走,其他宿舍的窗户不 关,是完全可以从窗户随意进入 某一间宿舍的。 可是,为什么要如此冒险从这里 走呢?昨晚下那么大的雨,而且天那 么黑,她是从哪间宿舍回来的?那么 晚她去做什么?她出去 的时候也是从这里爬出去的吗? 为什么呢?林羽如无法理解,整幢楼 都是女生宿舍,难道女生跟女生之间 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一定要从这里走?那么,她 是跟谁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张没有五官 的脸,她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 她用力地甩了一下头,她告诉自 己,不能再想了,也许只是一个幻觉 而已。 她睁开眼睛,发现李霞已经坐起 来了,双手紧紧的抱着被子,正在直 勾勾的看着她,那眼神里有着某种恐 惧。 林羽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 脸,问她:“怎么了?李霞?怎么这样 看我?” 李霞慌忙往床角缩了缩,那样子 仿佛林羽如是一个有着传染病的人一 样,李霞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 来,只是眼睛还惊恐的瞪 着。 林羽如被李霞的样子弄得莫名其 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神情充满了 疑问。 李霞楞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 了,但是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空 洞,而且还有些发抖,她问:“一定要 用刀吗?” 这次换林羽如沉默了,她不解的 看着李霞。 “你刚刚做梦了,你问我,如果不 用刀,怎么才能把眼睛挖出来, 我……我不知道。” 李霞说完就躺了下去,把头蒙进 了被子里,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 林羽如望着李霞蜷缩在被子里弓 成一团的身体,她猛然想到了什么, 她忙趴到窗户上,再次探出头去看, 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 团疑云。 紧接着,她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刺 痛。 让我们一起把视线从林羽如的身 上移开,集中到门旁边的那面镜子 里,镜子里映着林羽如纤瘦的身影, 本来这没什么,但是,你 再仔细看。 是的,那是——血迹。 林羽如似乎受伤了,而且,伤得 很重。 林羽如的一只手臂正被殷红的鲜 血慢慢染透,在她那雪白的运动服 上,那些血迹就象皑皑白雪中正在怒 放的梅花一样醒目。 当然,林羽如自己也看到了,鲜 血仍在隔着衣服往外渗,就象有人用 刀子狠狠地割破了她的手臂,又象是 轻轻地划伤了她的一点 皮肤,那些血就轻而易举、且不 能停止的往外涌,我们看不到具体的 伤口,它隐藏在衣服里面。 林羽如很敏感的看了一眼李霞, 李霞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 动,象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林羽如用另一只手抓住那只流血 的手臂,后退了一下,靠在窗户上, 她淡淡的看着那些血,神情出奇的平 静。 一会儿,她走到床边,换了一套 黑色的衣服,把染了血的运动服用塑 料袋装起来,塞到了床底下,她站了 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她走到镜子前,怔怔的看着镜子 里那张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她的嘴角 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半响,她 用一种很怪异的语气喃喃的说——你 实在不该穿白衣服的。 有点象在自言自语。 但再仔细琢磨一下,这句话更象 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然后,她把粘稠的手插进了衣服 口袋里,走出了宿舍。 路过隔壁那间宿舍的时候,她象 被电击中了一样,停住了脚步,她朝 那扇门看去,门上挂着一把很大的 锁,已经生锈。紧闭的门 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把未知 与喧嚣彻底隔离,以一种孤立的姿 态,苍白的呈现在林羽如的面前。 此时,看起来更象是太平间。 林羽如听见从里面传来一阵轻微 的声响。 好象有人在用锤子砸着什么,但 又克制着不想让它发出声音。 那压抑的敲击声一下一下的撞着 林羽如的心脏,林羽如感觉自己就快 要被那只看不见的锤子砸散了架。 这间宿舍应该很长时间没住人 了,是谁在里面? 林羽如贴近了那扇门。 屋里的敲击声嘎然而止。 林羽如把眼睛凑到那条细细的门 缝上去看,里面黑呼呼的,什么也看 不到。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晚王玲偷看 李霞日记的情景,王玲准备出门,拉 开门却怔住了,然后脸上出现恐惧过 度的神情,王玲那晚是 看见还是听见了什么? 屋里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林羽如只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迅 速地席卷着她,她转身跑下了楼梯。 林羽如没有往教学楼去,而是直 接跑出了学校。 第六章2 周峰这天睡过了头。 他中途醒过一次,那时候天还没 亮,外面在下暴雨,他看了一下时 间,四点十分,于是他翻了个身继续 睡。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在敲他 的门。 他竖起了耳朵,敲门声没了。 只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寂寞 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那声 音很轻,而且时快时慢,没有一点节 奏。 他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他扬 起声音:“妈!” 四周寂静无声,连雨声都听不到 了。 周峰本来是住在学校的,因为上 次跟高阳在网吧打架以后,他父亲就 强行着让他住回了家,一来是想好好 管管他,二来在家里怎样也比在学校 吃住好。 周峰伸手去按床头的开关,没反 应,他有些懊恼,怎么突然停电了? 他把声音提高了:“妈——!” 还是没人回答他。 他坐了起来。 其实,人在黑暗中“睁眼”跟“闭 眼”效果是一样的,但周峰仍固执的瞪 大了眼睛,徒劳的看着四周。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家里,而 是置身于一个冰冷的地窖里,周围是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救药 的孤独正在一点一点的肢离他。 那该死的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 来。 “谁?” 它又诡异的停了。就象一个藏在 黑暗中跟你开玩笑的孩子,他在暗 处,你在明处,尽管你的身边没有一 丝光,但他看得见你,你 看不见他。 周峰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猛地 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什么也没有,只有手电筒照出一 圈惨白微弱的光。 他突然有点恐惧,不自觉的哆嗦 了起来。 他拉开了客厅的门。 他看到了楼下的洗手间里好象亮 着光,忽明忽暗,就象在微风中点的 一支蜡烛。 他很想大声的问——是谁在厕所 里?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蹑手蹑脚的走下了楼 梯。 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 通,扑通,扑通”快速的跳着,仿佛已 经跳到了喉咙里。 血猫(二十一) 透过洗手间的玻璃窗,他看到里 面有无数只手臂在比划着奇怪的动 作,模糊而扭曲的映在玻璃窗上。 “谁?”他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 才听得见的声音。 然后,他鼓足了勇气用脚踹开了 那扇门。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也 没有蜡烛。 他刚转身,他险些尖叫出来。 他的手电筒照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他的母亲! 母亲无助的跟他对视着,眼睛里 充满了绝望。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照到了 另外一张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它就跟 在母亲身后。 那张脸还在不断的往下淌着血, 已经模糊不堪,脸上有几块肉似乎还 没有凑齐。 嘴巴在那张脸上咧开着,看不出 是笑还是哭,牙齿也在滴血。 “把我的脸还给我……” 周峰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张 云。 周峰的举动惊动了正在拉窗帘的 母亲,刺眼的阳光照得周峰用手挡住 了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母亲回头看他,有些责备的 说:“你怎么才醒?你看这都几点 了?” 周峰无力的靠在床头,他并不关 心现在几点,他脑子里全是那个梦。 他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放在胸口 上,心不在焉的问:“你 叫我了没?” “叫了,叫不醒,你一直说梦 话。” 周峰一阵惊悸:“我说什么了?” “叽叽咕咕,听不清楚,好象说蛇 什么来着,你梦到蛇了?” “蛇?”周峰有些惊讶,他做的梦 跟蛇并没有关系。 “妈……”周峰看着母亲,他的心 里涌出一丝不安。 “怎么了?小峰?是不是哪儿不舒 服?脸色这么差,要不请个假别去上 课了?”说这话的时候,母亲已经坐到 床边,心疼的摸着 周峰的额头。 “我……我梦到张云了。” 母亲怔了一下,但很快若无其事 的站了起来,一边打开衣柜给周峰拿 衣服,一边说:“做梦而已,你要是没 有不舒服,那就起来 去学校吧,你快迟到了。” “妈……” “你应该好好读书,这些事不是你 该想的。”母亲打断了他的话。 “妈,我觉得……”周峰停了停, 接着说:“其实,张云都已经疯了,不 是吗?” 母亲慈祥的笑了笑,疼爱的揉了 揉他的头,轻声的说:“是的,所以没 有人会去在意,这个世界上是少了一 个疯子,还是多了一 个鬼,以后不要再提她,你是我 儿子。” 母亲走到门边,回过身来,脸上 挂着温和的笑容,她说:“你该去学校 了,儿子,我去帮你把稀饭热一下。”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 周峰想到梦里张云的脸,他浑身 打了个寒噤。 第六章3 下午刚放学,林羽如从 桌面上把两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递给了 周峰。 周峰拿着它不禁有些愕然,很敏 感的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往这边 看,他又看看林羽如,他发现林羽如 的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 光,脸上充满了期待。 周峰有点紧张的问:“就……就在 这里看?这么多人?” 林羽如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 来,她打了周峰一下:“你自作聪明什 么呀?你以为我给你写情书啊?” 周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边打开 边问:“是什么?” 周峰只看了一眼,就低声叫了起 来:“人鬼情未了?” 林羽如对周峰的反应丝毫不觉得 惊讶,她笑着说:“对呀。” “什么意思?” “我编的一个舞台剧。” “舞台剧?这次的文艺汇演?” “没错。” 周峰突然想到了他跟王利生在河 边的时候,他说想遇到一个女鬼,再 来段人鬼情未了的事,他一下子笑 了,他问:“要我扮男 鬼,还是你演女鬼?” 林羽如娇嗔的说:“你先看嘛。” 周峰把视线重新移到了信纸上, 上面这样写着。 《人鬼情未了》 道具:一束鲜花 一把匕首 四支蜡 烛台 两条铁链 服装:医生穿的白大褂一件 黑、 白长风衣各一件 四条白色的长裙 音乐:1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2 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 3 离别 4 人鬼情未了 5 雷雨声 6 救护车 7 恐怖声 人物:林羽如 —— 瞎眼女孩 周峰 —— 上班男人 王利生 —— 流氓甲 丁勇明 —— 流氓乙 张洪 —— 流氓丙 胡英 —— 医生 万莉 —— 黑无常 刘雪红 —— 白无常 伴舞: 曹敏 王玲 张海英 李小琴 周峰看完后,不免有些惊讶,他 纳闷的说:“我怎么感觉象是要拍电 影?” 林羽如则正好相反,她显得神采 飞奕:“当然!这将会是我们自己的电 影!” “林羽如!要不要去吃饭?” 林羽如转头看了看张海英跟王 玲,教室里的人几乎快走光了,她 说:“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儿。” 说完,她又转过头来对周峰 说:“我现在想的就是那些音乐和效果 音好不好找。” 周峰不假思索的说:“好找啊,网 上什么音乐都有。” “可我是要把它们剪接起来的 哦。” “简单得很,找一个刻CD的地方 不就行了?” “唔……,那白裙子呢?她们肯定 没有,学校会答应去做吗?” 周峰拿起笔放在嘴里轻咬着,若 有所思的说:“应该会答应吧,学校挺 重视每一年的文艺汇演的。” 林羽如兴奋的说:“太好了!那就 没有任何问题了!” 周峰看了看信纸上的人物,他 说:“你几乎把全班同学都用上了。” 林羽如忽闪着她那双黑亮而深邃 的眸子:“是啊,这样阵容才强大,才 显得与众不同啊。” 周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饰演角色 ——上班男人。他有些不确定的 问:“这好象说的不是学校……” “对!”林羽如打断他,“我要做的 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一定要围绕着 学校的话题呢?演我们怎么读书?怎 么热爱学习?我想 过了,既然是全校汇演,那就不 可能只有我们一个节目,那些关于学 校的话题,其他班级会去准备,要想 不一样,那就彻底的脱离 掉,所以,我才编出了一段感人 的爱情故事。” “爱情?”周峰瞪大了眼睛,不可 思议的看着林羽如,仿佛那些话不是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林羽如被周峰这么一弄,有些羞 涩了起来,但她很自信的说:“是的, 虽然说我们都不是演员,甚至从来没 演过戏,但我相信, 这个舞台剧一定是最棒的!” 周峰有些不放心的说:“可 是……,你觉得班主任会答应吗?” 在他的印象中,所有的老师都是 古板的,明目张胆的说到“爱情”这个 话题,现在还要把它搬到舞台上去, 只怕班主任不会那么 轻易答应。 “只要我们能演得好,他没有理由 不答应的,是他自己要求不一样的 嘛,每个人都会恋爱,每个老师和家 长也都是从恋爱中走过 来的,而且我并没有编有伤风化 的剧情,再说又不是真的,只是一个 舞台剧而已,他为什么不答应?” 林羽如沉吟了片刻,她感觉到了 周峰的反应,她侧着头问周峰:“你好 象对这个舞台剧很不感兴趣,是吗?” 周峰忙不迭的说:“不,不,不, 我只是在想,牵扯到了鬼……会不会 不好?” “鬼有什么不好?《人鬼情未 了》,《倩女幽魂》不是一样成了经 典名片?蒲松龄的《聊斋》更是成了 中国的四大名著,你要是 不愿意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 说,你还是唱你的歌,别把我搭上。” 林羽如说着,就要去抢周峰桌上 的信纸。 周峰一把按住了:“别,别,我没 说不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至少 你得让我知道剧情吧?你是演一个瞎 眼的女孩,那我呢? 我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或者 是聋子?哑巴?如果我是健全的,对 你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林羽如没说话,也没看周峰,把 桌上的书往抽屉里放,那样子显然有 些生气了。 周峰还真怕她生气,手忙脚乱的 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的想法很 好,很有创意,我发誓,再也没有人 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剧情 了,就连张艺谋也得靠边 站……,你不要扳着脸嘛,书上说, 笑是可以美容的,你知道你笑起来多 好看吗?你不知道吧?那我现在 很真诚的告诉你,你笑起来简直 太好看了!我这一生,还没有见过比 你笑起来更好看的女孩!我发誓,就 是嫦娥下凡,西施在世, 她们也会自愧不如……” 周峰说得天花乱坠,忘乎所以,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没词的时候,林 羽如“扑哧”一声,及时的笑了出来。 周峰也笑了,抓了抓脑袋:“现在 可以跟我说说你编的剧情吧?不过我 从没演过这种东西,万一演砸了,你 可别骂我。” “我也没演过。” 林羽如抿了抿嘴唇,两个酒窝清 晰可见,她用手撑着下巴,轻轻的、 柔柔的说了起来,完全沉浸在她自己 编制的故事里:“我是一 个卖花的瞎眼女孩,每天都会在 同一个地方卖花,而这个地方正是你 上班的必经之路,你每天都会买我的 花,有一天……” 周峰认真的听着,怔怔的看着 她。 要命!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 了! 周峰想起了王利生在河边跟他说 的话——没有一个正常人脸会白成那 样。 周峰仔细的看着林羽如,没错, 她的脸确实白得很不自然,比那种没 有血色还要白,这种苍白,周峰无法 描述出来,但他不相信 王利生说的那些鬼话,他宁可相 信林羽如天生就是这种皮肤。 皮肤白并没有错,不能凭这一点 就判定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周峰靠在墙上,端详着林羽如, 然后又从记忆深处搜索刘思佳的模 样,但他发现,对于刘思佳的记忆, 其实已经随着时间的推 移,变得模糊不清了,最终只搜 索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 为他从没这么刻意的去想过刘思佳。 人,其实都会这样,你一直觉得 自己记住了某个人,但是当你真正静 下心来想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容颜 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模 糊不清了。 周峰把眼前的林羽如跟脑子里不 是很清晰的刘思佳放在一起比较了起 来。 周峰问自己,她们象吗? 似乎越看越象,又似乎越看越不 象。 就在林羽如换了一口气继续说话 的一刹那,他的脑子里猛然闪出一个 答案。 林羽如带给他的似曾相识,并不 是因为刘思佳,而是另有其因! 可是真要叫他说出是什么别的原 因,他却又摸不着一点儿边了,整个 人就象丢了魂一样,飘在了浮云里。 他迷糊了。 林羽如突然转过头来。 直视着周峰。 周峰吓了一跳,他从没见林羽如 这个样子。 那眼神里是一片全然的陌生。 散发出一种寒冷的气息,瞬间就 包围住了周峰。 周峰一下子想到了河边的那具“女 尸”,她的眼神跟林羽如此刻的眼神竟 是如此的相似! 周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一时分不清坐在他面前的是林 羽如,还是那具“女尸”。 血猫(二十二) 她就那样直直的紧盯着他,那目 光仿佛是一颗子弹,穿透了周峰的脑 门。 周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躲不 开她的眼睛。 那眼睛里象是有一种魔力,迫使 他跟她对视。 周峰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任何意 识了。 那眼睛渐渐变成了一只苍白、枯 瘦的手,迅速地伸进了他的胸膛,抓 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周峰一动也动不了。 林羽如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周峰还是说不出话,一脸的茫 然,那样子就象一个木偶。 “有人说,如果用一种完全陌生的 眼神紧盯着朋友的眼睛两分钟,看他 有什么反应,就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 撒过谎。” 周峰木木的看着她。只有两分钟 吗?周峰觉得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 长。 林羽如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过 头来,笑盈盈的问他:“你不去吃饭 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羽如的笑让周 峰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母亲的笑,他就 象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击中了一样,周 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第六章5 周峰没有回家吃晚饭, 一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吃了盘炒 面,然后去旁边的食杂店给家里打电 话,这是父亲交代的,如果有事不能 回家吃饭或者睡觉,一定要给家里打 电话。 父亲原来没这样管过他,还是因 为他跟高阳打架的事,从那以后,父 亲把他管得很紧,一点自由也不给 他,其实他以前也常常打 架闹事,他记得,有一次在网 吧,为了玩游戏,他把一个小混混的 腿给打瘸了,父亲也只是骂了他两 句,但是高阳不一样,他是党 委书记的儿子。 周峰根本不会知道社会的复杂关 系。 周峰想,高阳有些日子没来学校 了,也不知道上次在饭店把他打成什 么样了没,但周峰估计不严重,要不 高书记早去他家了,周 峰想到那晚高书记在他家打麻将 时赢了钱的扭曲嘴脸,他胃里面一阵 翻滚,险些把刚刚吃的面全吐了出 来。 天快要黑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 雨雾的气息,周峰讨厌这种湿漉漉的 天气,它把天空提早压得更暗了。 他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听筒贴 在耳边,熟悉的拨了一串号码,那头 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 奇怪,这个时候是吃饭时间,家 里应该有人在才对。 他又重拨了一次。 有人接了电话,他习惯性的叫了 一声:“妈!”。因为家里的电话,基 本上都是母亲接的。 那头没人说话,什么声音也没 有。 “妈,是你吗?我是小峰啊。” 没人说话,也没有声音。 周峰把听筒拿开,看了看,然后 又贴到耳朵上,那头传来“嘟,嘟, 嘟”的声音,已经挂断了。 周峰纳闷的看着电话机,是母亲 接的电话吗?为什么接了又不说话? 是不是打错了?周峰按了一下去电显 示,没错啊,就是家里 的号码。 周峰转念一想,是不是这部电话 坏了? 于是,他换了旁边的电话,很快 那边有人接起来。 “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是没人说话。 他又问了一遍,身体也随之哆嗦 了一下,因为他已经很清楚的听到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呼吸声,又象是喘 息,时强时弱,仿佛是一 条无形的舌头,通过电话线舔到 了他的脸上。 “你是谁?” 周峰紧张了起来。父母不可能会 无聊到跟他开这种玩笑。 喘息声没了。 一会儿,周峰听见了一阵婴儿的 啼哭声,声音很遥远,而且冷冰冰 的,就象是从太平间里传来的一样。 他的脑子里立刻浮出一幅奇怪的 画面,一个婴儿,躺在太平间的某张 床上,哇哇大哭着,周围全是睁着眼 睛的尸体。 周峰一下就火了,大声的骂了起 来:“我操你妈!你是谁?” 婴儿啼哭声没了。 周峰把正在织毛衣的老板娘吓了 一跳,她咕哝着,这两天这些孩子是 怎么了?怎么都神经兮兮的? 半响,那边响起一个清晰、却又 空洞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发酵 的霉味:“你带我回家……” 然后断线! 周峰的脑袋里就象有一颗**一 样,“轰”地一声炸开了。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张云的声音。 也是张云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 话。 你带我回家…… 她回来了! 就在他家里! 周峰突然感到一种无边的恐惧排 山倒海般向他压来,压得他透不过 气,压得他胸口窒息。 他迅速的拨通了母亲的手机,他 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喂?谁啊?” “妈,你在哪?”周峰心里的一块 石头落了下来。 “小峰啊,我在胡姨家打麻将呢, 你爸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的,你在 哪?吃饭了没?菜在电饭煲里热着 的……,等等,谁打的八 万?我要碰……” “我就是告诉你一下,我不回家吃 饭了,我吃好了,我刚刚打电话回 家……” “怎么了?” “呃……,没人接,你打麻将吧, 我去上自习了。” “ 好,那你去吧。”正在筑长城的母 亲丝毫没有听出来儿子的语气有什么 不妥。 “妈……”周峰欲言又止,他不知 道怎么跟母亲说。 “还有什么事吗?儿子?是不是没 钱了?” “不是,我,我挂了。” “挂吧,哈!最后一张六万!** 清一色……” 挂完电话,周峰的胸膛就象被什 么东西掏空了一般难受。 周峰蹲在食杂店门口抽 了一根烟,他想不明白,电话为什么 会是张云接的?说实话,他还真不相 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可是…… 他转过头,有些恍惚的看着电话 机,看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勇气再往 家里打一次。 他的眼前浮现出张云昨晚在他梦 里的脸,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张云 的脸,它悬挂在每一个周峰看得见, 也看不见的角落。 成千上万张血肉模糊的脸,嘶牙 咧齿,脸上的肉没有凑齐,牙齿还在 滴血…… 周峰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周峰大叫一声,往学校狂奔而 去。 他敲响了班主任的房门。 “进来!” 门虚掩着,周峰轻轻一推,它就 自己开了。 班主任正坐在床上看书,一只手 拿着钢笔,在书上做着记号。 “刘老师。” “哦,周峰啊,有事吗?”班主任 没有抬头看周峰。 “文艺汇演的事。”周峰忽然有些 不自然起来。 “节目出来了?” “嗯,是一个舞台剧,林羽如让我 来跟你说一下。” “是她编的吗?” “嗯。” “那就演吧,还没演过舞台剧,可 以试一下,什么名字?”说到这里时, 班主任翻了一页书。 “人鬼情未了。” 周峰以为班主任会很惊讶的看看 他,但是班主任只是很不热心 的“哦”了一声,头也没抬一下。 “林羽如让我问问,需要些服装, 学校给不给做。” “什么服装?” “四条白裙子。” 周峰没想到,班主任连想都没想 就答应了:“让她去做吧,多少钱到我 这儿来算。” “还有,这个舞台剧要用好多人, 林羽如担心她刚来,有些学生不听她 的,想让你在班里说一下。” “嗯。” “刘老师,我们可以去电影院排练 吗?” “我明天去跟电影院的负责人说一 下,反正是荒废在那里的,问题应该 不大。”说到这里,班主任又翻了一页 书。 “你要……听一下剧情吗?” 班主任淡淡的说:“不用了。” “那我去上自习了。” “嗯。” 周峰有些不明白,班主任既然这 么不热心,为什么又这么爽快的答应 呢? 周峰刚走到门边,班主任叫住了 他:“你把剧情说说吧。” “哦。”周峰吞了一口唾液,正准 备开口,班主任突然又说:“不用了, 你去吧。” 周峰纳闷着往外面走,班主任又 一次叫住了他,喃喃的说:“排练的时 候,小心一点,去吧。” 周峰走出了班主任的房间。 这次,班主任没再叫住他。 周峰总觉得班主任不对劲,但又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很难 说得清楚。 周峰想着班主任最后那句话—— 排练的时候,小心一点!小心什么? 小心不要把电影院的东西弄坏吗?电 影院一直是荒废着的, 除了有什么节目才开一下,里面 大概也没什么东西是好的。 血猫(二十三) 那,小心什么呢? 周峰刚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他想 起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问题的问题。 班主任从他进屋,一直到他离 开,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 校园里顿时一片喧哗,尖叫声几 乎震塌了楼顶! 第六章7 中途的时候,班主任来 了一趟教室。 校园里已经恢复了宁静,烛光摇 曳。 班主任主要就是说文艺汇演的 事,让所有参加演出的同学都听林羽 如跟周峰的安排,并且让林羽如站起 来把这次参加演出的同学 名单念了一遍。 同学们都显得有些惊讶,不知道 林羽如弄的是什么节目,居然一下子 要用这么多人。 然后班主任就开始说些无关痛痒 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他突然盯着 教室的后门不动了,脸上是惊愕过度 的神情。 他的脸在烛光下显得瘦长瘦长, 仿佛全是骨头,只有一层薄薄的皮, 把那些骨头包裹住,但好象又包不 住,那些骨头全都争先恐 后的想从那层皮里迸裂出来。 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恐惧, 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他在看什么? 所有的同学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门 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林羽如没动。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没动。 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不动。 第六章8  回宿舍的路上,张海英挽着王玲 的胳膊:“你说林羽如在搞什么?她差 点把全班同学都用上了,什么节目需 要这么多人?” 王玲淡淡的说:“我哪知道?也许 是大合唱呢。” “大合唱?我看不象,不过,我错 了。” “什么错了?” “看来,她真的是全能。” 王玲不置可否的从鼻子里发出一 声冷哼:“我看未必,节目还没出来 呢,天知道会是什么样?而且这么多 人演一个节目,除非是 大合唱,不然够她乱的。” “如果真要是大合唱,那她就太没 水准了。” 说着,她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 下,张海英说:“陪我去买根蜡烛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 “不用买了,我那还有。” 她们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去。 林羽如一走进宿舍,几个女孩就 叽叽喳喳的问开了,尤其是张海英, 她问:“林羽如,你打算演什么节目 啊?为什么要用那么多 人?不是搞什么大合唱吧?从来 没有这么多人演过一个节目的。” 林羽如轻笑着:“我编的一个舞台 剧。” “舞台剧?” 几个女孩大大的震惊了,就连王 玲跟曹敏也瞪大了眼睛看她。 张海英兴奋了起来:“真的啊?我 就知道你会与众不同。” 胡英也忽闪着眼睛问:“什么名 字?” “人鬼情未了。” “哇!”张海英夸张的叫了起 来,“演鬼的啊?是不是根据电影改编 的?” “不是,我瞎想的。” “那我演什么呀?” “唔……”林羽如拿出信纸,把人 物饰演表读了一遍。 “伴舞?”王玲叫了起来:“可是我 们都不会跳舞啊,我们从来没跳过 舞。” “是啊,我们根本不会!”其他几 个女孩也跟着附和。 “很简单的,拿蜡烛跳,就几个动 作就行了,你们都穿白色的长裙,只 要动作整齐,就很好看了,我以前学 过一点舞蹈,我可以 教你们的。” 张海英说:“我们哪有白裙子?我 估计她们也都没有。” “班主任已经答应了,等我把音乐 弄好,下个星期一就带你们去做衣 服。” “哇!不是吧?班主任居然有这么 可爱的一面?” 张海英跳了起来,坐到林羽如旁 边:“你把舞蹈跳给我们看一遍,好不 好?” “不要吧?等排练的时候我再教你 们好了。” 张海英不依,抓着林羽如的手臂 撒起娇来:“不好,不好,现在跳一 遍,我急着看。” “跳吧,跳吧。”她们跟着一起起 哄。 林羽如拗不过她们,羞怯的站了 起来,拿起点在上铺的蜡烛,又问王 玲要了一根蜡烛点燃,以防蜡烛油会 滴在手上,她用纸包了 起来。 她站在宿舍中间,开始轻声唱了 起来,是那首大家都很熟悉的《下辈 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一边唱,一边 轻柔的跳着,动作牵动着眼神,烛光 下,林羽如就象是一幅流动的画。 她们不禁看呆了。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 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象是陷入催 眠的指令,我已开始昏迷不醒……” 张海英第一个带头鼓掌:“太棒 了!林羽如!不过就是太难了,恐怕 我到下辈子也跳不出你那种水平。” “没事的,只要动作整齐就好,离 汇演还有一些日子,不是吗?我们可 以排练的,我相信你们能跳得好。”林 羽如把蜡烛吹灭还给了王玲,把另一 支继续点在上铺。 “我不喜欢跳舞,我觉得我更适合 演白无常。” 张海英说罢,跑到镜子前,把头 发散下来,用手指把它们全梳到前 面,遮住了脸。 她后退了几步,慢慢的转过身 来:“你们看象不象午夜凶铃里的贞 子?” 胡英尖叫一声,钻进了被窝。 林羽如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 战。 张海英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尤 其是在这个停电的夜晚,让人脊背发 凉。 “别闹了!讨厌!”曹敏话音刚 落,一本书扔向了张海英。 张海英笑着躲开了,跳到窗户旁 边,压低了嗓音说:“我死得好惨 啊。” “还来?”曹敏又扔了一本书,张 海英一蹲,那本书从窗口飞了出去。 曹敏立刻大叫了起来:“哎呀!我 的日记!” “什么?”张海英把头发往后面 梳。 “都怪你啊,好好的扮什么鬼,我 的日记掉到外面去了。” 张海英一边用橡皮筋把头发扎起 来,一边说:“谁叫你要用日记砸我 的?活该!” “你扮鬼吓人,还说我活该?不 行,你去帮我把日记捡回来!” “有没有搞错?这么晚你让我去帮 你捡日记?” “当然啊,谁叫你扮鬼的?不是 你,我的日记就不会掉到外面去。” “OK,那我明天去帮你捡,行不 行?” “万一明天让别人捡去了怎么办? 那是日记!不是书!” “可是外面那么黑……” 胡英打断了张海英的话,她 说:“我支持曹敏,我刚刚真被她吓到 了,是该让她去捡,惩罚她一下。” 张海英哭丧着脸,望了望窗外, 委屈的说:“太黑了……” 曹敏说:“你连鬼都敢扮,还怕什 么黑?去捡。” 张海英看看王玲:“王玲,你陪我 去,好不?死曹敏太残忍了。” “我怕。” 张海英又无助的看向林羽如。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还是林羽如最好!”张海英笑了 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手电筒, 挽着林羽如往外面走。 她们一边聊着,一边往学校后面 走。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苍 穹里就象染了一大片墨汁一样,黑得 那么不自然。 “林羽如,你知道下午在操场上给 你偷偷塞纸条的男生是谁吗?” “你看到了?” “看到了呀。” “我不知道,纸条我也没看,那些 男生好烦人的。” “他们原来都是塞纸条给曹敏的, 曹敏是学校的校花哦,自从你来了以 后,他们都喜欢你了。” “不是吧?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的 呀。” “你还不好?你是我见过最全能的 女孩了,我要有你一半,我就满足 了。” 她们已经走到了宿舍后面。 因为后面是一大片平地,所以她 们没费什么劲就用手电筒照到了曹敏 的日记。 李霞捡起日记,抱怨着:“这个死 曹敏,让我这么晚下来给她捡日记, 等下回去看我怎么吓她。” 这时,林羽如忽然听见了一声低 低的叹息,她全身一紧:“你听。” “什么?” “我好象听见有人在叹气。” “不会吧?”李霞立刻抓紧了林羽 如,拿手电筒的手开始发抖,她如惊 弓之鸟般四处张望着,声调都失去了 平稳:“你…… 别……别吓我,这就,就我们 俩。” 那声叹息又来了,冷冷的,似乎 从坟墓里传出来的一样,穿过墓碑, 直接钻进了林羽如跟张海英的脑袋。 林羽如猛然拿过张海英手里的手 电筒,朝宿舍的墙上照去。 她险些晕厥。 ——墙壁上,悬空挂着一个白衣 女子,头发凌乱的散下来,那张脸就 象涂满了面粉一样雪白,睁着一双无 神的眼睛,在那双眼睛 下面,有两条鲜红的印记…… 白裙子随着夜风起舞,裙子里空 荡荡的,似乎没有身体…… “妈呀——!” 张海英魂飞魄散的叫了一声,拉 着林羽如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学校跑去。 血猫(二十四) 张海英跟林羽如跑回宿舍以 后,整间宿舍就炸开了,曹敏听她们一说, 立刻破口大骂了张海英一顿,说是张海英扮 鬼把真 鬼给引来了,骂完以后她就抱着枕头出 去了,张海英害怕得要命,也跑去其他宿舍 跟她一个同乡睡,张海英前脚刚走,胡英就 踩着 她的脚后跟出去了。 整间宿舍就只剩下林羽如、王玲跟李霞 了。 李霞在林羽如的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一 天,没有去上课,也没有下床,甚至没有起 来上过厕所。 林羽如白天带东西回来给她吃,她也不 吃,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跟死人一样。 林羽如有些担心她,拉开被子摸了摸她 的额头,还好没觉得发烧,林羽如轻轻叫 着:“李霞,李霞。” 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饿不饿?我这儿有面包。” 还是没反应。 林羽如想起来下午好象听李霞说肚子 疼,她本来准备去买药的,结果跟周峰说舞 台剧的事给忘了,她又问:“你肚子现在还疼 吗?” 仍然没反应。 林羽如不再问了,脱了衣服躺在另一 头,正好看见王玲趴在斜对面的上铺看她, 她说:“王玲,你怎么没去别的宿舍?” “陪陪你吧,要是都走了你不害怕吗?再 说我也没几个玩得好的同学。” 王玲说得很随意,但林羽如听了心里暖 暖的,她有些感动,王玲没说错,如果都走 了,她真不知道晚上在宿舍要怎么过。 “听说你也是转学过来的,对吗?” 王玲说:“嗯,跟你一样,不过我家里太 穷了,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家里就靠我妈妈 一个人,还要供我跟我弟弟上学。” 林羽如听了有些心酸,她说:“你有一个 很伟大的妈妈。” 王玲笑了,笑得很无奈,也很苦:“是 啊,所以我发誓了,以后一定要让我妈过得 好,过得幸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 现, 上帝太不公平了,它造了那么多人,却 让彼此的命运悬殊那么大,有钱的太有钱, 穷的又太穷,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如果我家 不是 这么穷,我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那你希望是什么样呢?其实,你比我幸 福。” “是吗?怎么说?”王玲有些惊讶,她不 知道林羽如指的是什么,家庭条件吗?林羽 如看起来家庭条件应该很好才对。 “明天是星期六,你回家吗?”林羽如扭 转了话题。 “嗯,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的,帮我妈妈 干活,等天一亮我就回去了,要走好远的 路,你呢?” “我不回,我明天得跟周峰去做音乐,还 不知道明天一天能不能做好,太多音乐了, 剪接起来有点麻烦。” “哦。”王玲的脸扭曲了,她突然不想继 续跟林羽如说话,她起身把点在另一张床上 的蜡烛吹灭,躺下去,脸朝着墙壁,淡淡的 说:“把你上铺的蜡烛吹了吧,我困 了。” “留着这一根好吗?全部吹灭我有点害 怕。” 王玲想了一下,说:“那把它点到张海英 的桌子上吧,正好在上铺照着我难受。” “好的。” 林羽如把蜡烛点在桌子的角落,再用瓶 瓶罐罐把它挡起来,这样就没那么刺眼了, 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但有总比没有好,林羽 如 至少不会觉得那么害怕。 林羽如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她克 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个挂在墙上的白衣女子, 可是没用,任她怎么努力,那张画面不仅不 消失,反而更清晰的印在她的脑子里,如果 纯粹是幻觉,那么张海英不可能也跟她出现 同样的幻觉。 她又想到了那晚看到的一张没有五官的 脸,她的四肢冷得近乎麻木。 她睁开眼睛,轻声的叫王玲,叫了两遍 没反应,估计是睡着了。 她深深感觉到了一种无助,于是她闭上 了眼睛,开始数起了山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深夜,林羽如从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全是些乱七 八糟、毫无关联的片段,一点儿也不恐怖, 但是却让她莫名的冒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她想明白梦里的情景,她忽然发 现脚边是空的。 李霞不见了! 她一翻身坐了起来。 她以为还处在梦里,她用手揉了揉眼 睛。 李霞没在她床上躺着。 林羽如看了看李霞的床,她也没在。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朦胧的昏暗中,快 燃尽的蜡烛从玻璃瓶后面,反射出一种诡异 的光。 李霞去哪了? 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林羽如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么三更 半夜的,李霞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敢一个人 去厕所。 那么,她是去上网了? 林羽如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对,停电了 上什么网? 林羽如呆呆的坐在床上,她这会儿完全 是恍惚的,她不知道李霞怎么会突然不见 了。 李霞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林羽如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她一眼看见王玲坐了起来。 她刚准备叫王玲,但她很快就发现了王 玲的不对劲。 王玲就那样直挺挺的坐着,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 她在干嘛? 她背对着林羽如,林羽如看不到她的 脸。 然后,她突然转过头来,脸朝下,正好 面对着林羽如。 林羽如被王玲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她发现,王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且,王玲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 有几绺发丝飘在王玲的脸上,那样子看 起来就象一个“女鬼”。 林羽如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了,尽管王玲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但她依然 强烈的感觉到王玲在死死的看着她。 那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林羽如一阵颤栗,但她在一瞬间也醒悟 过来——王玲在梦游! 她听说过很多关于梦游的故事。 梦游的人会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例如——杀人! 想到这里,林羽如害怕了起来,她不由 自主的往床角缩去,用被子裹紧了身体。 她害怕王玲会出其不意的跳下床,拿出 一把刀子把她捅死。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王玲。 但王玲什么也没做。 一会儿,王玲把脸转了回去,似乎扭动 了一下脖子,然后躺了下去,再也没有动 静。 就在这时,蜡烛灭了。 黑暗中,林羽如的眼前开始冒起了火 花。 血猫(二十五) 同一时间。 传奇网吧里。 又一个学生在电脑屏幕里看到了奇怪的 东西。 他是初三(三)班的学生,他叫张洪亮, 跟高一(二)班完全没有关系。 他本来在玩斗地主,玩着玩着,电脑突 然一片漆黑,就象被人拔了插头。 等他重启的时候,那奇怪的画面就出现 了。 他开始看到的跟王利生看到的一样,是 一些正在蠕动的白色小圆点。 那些小圆点慢慢拼凑起来,变成了一个 白色的人影。 他看清楚来,那是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正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她慢 慢的站了起来,把手从腹部移开,无力的垂 在身体两侧,在她的腹部,有一团鲜红的液 体 正在迅速的扩散…… 她就那样站着,象一具被风干的尸体。 她的脸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可是越模糊,张洪亮却越想看清她的 脸。 张洪亮慢慢靠近了电脑屏幕…… 少女的脸一瞬间变大。 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占据了整个屏幕。 看到这里,你不要以为抓住了我的漏 洞,其实,十一点多就已经来电了,只是林 羽如不知道而已,她不知道并不代表别人也 不知 道。 还有,虽然张洪亮跟高一(二)班完全没 有关系,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他的名字。 是的,他叫张洪亮。 林羽如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 点。 这两天不仅严重睡眠不足,还总受到一 些惊吓。 她感觉头昏脑涨,眼皮也沉重而酸痛, 但她无法继续再睡,因为她的神智已经完全 清醒了。 她看见王玲的床上收拾得很干净,看样 子王玲已经回家了。 李霞还是没回来。 她实在想不通,睡得好好的,怎么就突 然不见了呢? 其他几个女孩不知道是没起床,还是回 家了,整间宿舍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把被子叠好。 她一眼瞥见了李霞放在床边的鞋子,她 发现李霞的运动鞋跟拖鞋都在,她又看了看 李霞的床底,李霞其他的鞋子也都在。 怪了!难不成李霞是光着脚出去的? 林羽如更加想不通了。 她站到镜子前把头发梳好,又走到张海 英的桌子旁剥起昨晚点的蜡烛,把它扔到窗 外。 她刚贴近窗户往下看,她禁不住倒吸了 一口冷气。 她发现李霞居然穿着单薄的衬衣衬裤睡 在那片平地上! 她失声叫了起来:“李霞!李霞!” 由于惊愕过度,她的声音有些颤哑。 李霞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羽如冲到床边,从衣架上扯下一件外 套,飞快的往外面跑去。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能想 什么,她更不知道李霞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 睡一夜。 说实话,她是不敢想! 她远远的看见李霞已经站了起来,若有 所思的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羽如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李霞身边, 把外套批在李霞身上,她蹲下去,捂住肚子 问:“你,你怎么,怎么睡在这里?” 李霞没说话,也没有看她,依然是那副 样子。 林羽如顺着李霞的视线往上看,发现李 霞看的正是她们的窗口。 林羽如又问了一遍:“李霞?你怎么跑这 儿睡来了?” 李霞把脸转过来,她的眼睛有些浮肿, 她木然的看着林羽如,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睡在这里的,但奇怪的是,她的脸 上 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睡 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 难道,她不是第一次睡在这里? 林羽如彻彻底底困惑了。 林羽如甚至怀疑,李霞是不是傻了。 李霞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好冷。” 林羽如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她看了看 李霞光着的脚丫子,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来 的复杂情绪。她说:“把衣服穿上吧,别生病 了。” 李霞顺从的穿上外套,对林羽如微笑着 说:“谢谢你。” 她知道笑,还知道说“谢谢”,看来,她 还没傻。 林羽如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好。” 李霞嘴上虽然答应着,可是她却往另一 头走去。 “李霞?你要去哪?” “我去给家里打电话。”李霞没有回头。 “那头有路吗?” 李霞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林羽如一时慌了,但她没有勇气去拉李 霞,因为她已经强烈的感觉到,此时就在这 里,除了她跟李霞,还有另外一个她看不见 的 人也在场。 “现在才七点!外面的食杂店还没有开 门!而且你得回去穿衣服!李霞!你回来! 你连鞋子都没穿!李霞……” 李霞终于停住了脚,她转过身来,梦游 般的说:“好,我们先回去穿鞋子。” 然后,她面无表情的往林羽如这边走了 过来。 她们回到宿舍以后,李霞脚也 没洗,外套也没脱,就那样躺在了她自己的 床上。 其他几个女孩陆续从别的宿舍回来了, 刷洗了一下,聊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东 西,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宿舍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林羽如失神的看着窗外,外面有淡淡的 阳光,预示着今天将会是个很好的天气,可 是林羽如却感觉到了一种冷入骨髓般的孤 独, 仿佛自己被彻底的隔离和冷冻了。 整个人就象掉进了冰湖里,四周围又冷 又黑,冰冷的湖水淹着她,窒息着她,她拼 命的伸手去抓,希望能扎到一块浮木。但是 抓 来抓去,全是尖利如刀、奇寒彻骨的碎 冰,稍一挣扎,这些碎冰就把她割裂得体无 完肤。 不行!她必须要找点事情做! 现在还早,周峰不可能这个时候来叫她 一起去做音乐,如果不找点事情做,她无法 把缠着她的孤独和恐惧赶走。 书是看不进去的,于是,她从门后面拿 起扫帚开始打扫房间,脑子里想着她的舞台 剧,以此来使自己放松。 她发现每一张床底下都特别脏,全是垃 圾和发了霉的瓶瓶罐罐,平时那些女孩扫 地,似乎从来没扫过床底, 林羽如捂住鼻子把那些垃圾全扫了出 来。 一会儿,她从胡英的床底下扫出了一些 塑料袋、破的鞋子,还有两张照片。 一张面朝上,一张面朝下,跟那些垃圾 堆在一起。 林羽如拿起那张面朝上的照片,抖了抖 上面的灰尘。 照片上是一个面带笑容、高大英俊的男 人,穿着一身部队的衣服。 看着看着,林羽如突然觉得照片上的男 人有点眼熟,特别是那双眼睛,此时正跟林 羽如没完没了的对视着,林羽如总觉得在哪 里 见过他,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哪里见过呢? 这种熟悉的感觉越看越模糊,到最后模 糊得有点儿虚幻了。 林羽如把照片放到枕头下,既然是从胡 英的床底下扫出来的,也许是胡英不小心弄 掉的,等胡英回学校问问就知道了。 林羽如又捡起了另外一张照片,她发现 这张照片是破的,被人挖了一个洞。 她把照片翻了过来,她只看了一眼,她 的全身立刻就僵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运动 服,整张脸已经被人挖掉了。 林羽如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一眼就从 衣着跟形态上认出来了,这张照片上的女孩 就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拍过这样一张照片,她已经很久没拍过照了。 而且,照片上的背景对于林羽如是完全陌生的。 她是在哪里拍的这张照片? 为什么会在胡英的床底下? 又为什么要把她的脸挖掉? 想着想着,林羽如猛地扔掉了照片,用手捂住了脸。 “铃……”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把周峰从梦中惊 醒。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早上八点。 好不容易周末可以睡个懒觉,周峰决定 不理它。 周峰把头蒙进被子里,任由它催命鬼般 的响着。 响了很久,它自己停了。 一会儿,它又响了起来。 周峰还是不管它,心里抱怨着,这么早 爸爸妈妈都上哪去了? 铃声停了之后,又一次响了起来。 可是周峰实在不愿意起来去接。 打电话的人显然不甘心,一遍一遍,不 厌其烦的打着。 正常人打电话,一般响了几遍没人接以 后,也就不再打了,除非有什么急事。 也许对方真有什么急事。 周峰终于被它吵得受不了,掀开被子坐 了起来,真是个倒霉的早上!他穿起拖鞋, 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暗暗咒骂那个该死的打 电 话的人。 他拿起听筒,不耐烦的说:“喂?” 那边没声音。 “谁啊?说话啊。” 还是没声音。 “神经病!”他咕哝了一声,挂掉电话,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房间走。 血猫(二十六) 电话又响起来,响得那么离奇,那么刺 耳。 周峰无奈的坐回到沙发上,厌恶的瞪了 电话机一眼,第二次抓起了听筒,没好气的 说:“喂?谁啊?” 依然没声音。 他有些想发脾气,一大早被人吵起来接 一通没声音的电话:“我说你他妈是谁啊?说 话啊!我还真服了你,这么早开什么玩笑? 真是见鬼……” 没等他叨咕完,对方终于开口 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的声音是那么冷、那么轻,轻得如 此不真实,仿佛离开了话筒很远,又象是已 经贴进了话筒。 周峰蓦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整个人也完 全清醒了过来。 张云!是张云的声音! 周峰有那么一刻无法呼吸。 对方的声音再一次轻飘飘的传了进 来:“你带我回家……” “咔嚓”一声,那边挂了电话。 周峰拿着听筒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他浑 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手指也神经质般的抽动 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黑暗无光, 没 有一丝空气和缝隙的无间世界,马上就 要窒息而死了。 如果昨天傍晚的电话是个幻觉,那么, 现在呢? 周峰清楚的意识到事情的可怕,更或 者……是报应!尽管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 不相信这种说法。 但他相信,张云是真的回来了,而且象 个冤魂一样无处不在,也许此时她就站在客 厅里,在周峰无法用肉眼触及到的地方冷冷 的 注视着周峰! 是的,她昨天就是在家里接了周峰打回 来的电话。 她接的是这部电话机,还是楼下厨房的 那一部分机? 也许就是这部! 她的姿势跟周峰一样——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听筒! 想到这里,周峰一下子弹了起来,扔掉 了听筒。 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挂好电话, 查了一下来电记录。 说实话,他并没有抱任何希望,他以为 会象鬼片里面演的一样,看到一些乱七八糟 的号码,或者是没有来电记录。 但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2309259,时间显示是八点十三分!应该就 是张云打过来的。 尽管周峰觉得号码很熟悉,可他这会儿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的号码。 他反复的念着:2309259, 2309259……,越念脑子越乱,越想不起来, 于是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那边听起来 有点吵,好象 在街上。 “小峰,你起来了?” “嗯,妈,你在哪?” “我在买菜呢,刚好碰到刘阿姨,在这聊 天,你要不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不用,妈,你知道2309259是哪里的电 话吗?” 他听见母亲念了一遍:“2309259?不知 道啊,怎么了?” “哦,没事,随便问问。” “今儿不是星期六吗?你怎么不多睡会 儿?” “妈,中午我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一会儿 我要去学校带一个同学去做这次文艺汇演的 音乐……” 就是他自己这句话,使他在一瞬间想起 了那个号码。 想了半天,原来就是他们学校门口那间 食杂店的电话! 他迅速的挂掉母亲的电话,拨通了食杂 店的号码。 他发现,他居然紧张得呼吸有点困难。 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周峰问她:“老板娘 在吗?” “我就是,你是谁?” “阿姨,我想问一下,刚刚有一个女孩在 你那打电话吗?大概十分钟之前。” “我不知道啊,我刚出去了,是我儿子在 看店。” “那你帮我问一下你儿子好吗?” “他不在,出去玩了。” “你能帮我找一下……” 周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个女人突 然发出了一声很夸张的尖叫,紧接着电话也 断线了。 周峰楞了一下,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周峰没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考虑,他冲到 房间很快的换好衣服,然后一阵风的跑出了 门。 在楼下差一点跟买菜回来的母亲撞了个 满怀。 母亲喊着:“小峰!你去哪啊?这么冒冒 失失的!” 等周峰跑到食杂店,他才知道那个女人 为什么会尖叫,原来是一辆外地的货车碾死 了一条狗。 食杂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条狗还躺在路中间,货车开得太快 了,从它的身上碾过去,露出了猩红的内 脏,血还在慢慢的扩散…… 它的眼睛睁开着,正好看着周峰,仿佛 一下子把他看穿了。 周峰浑身抽动了一下。 他好象看见了自己正躺在那条狗的位置 上! 他在跟自己的尸体对视!  王玲早上回到家,看见门上面挂着一把 大锁。 奇怪!母亲出去了?弟弟呢?怎么把门 锁了? 王玲从来没带过钥匙,因为母亲从来不 会出远门,特别是星期六,母亲知道王玲每 个周末都要回来的。 王玲的心里涌出一种不详的预兆,是不 是出什么事了? 王玲慌忙跑到隔壁家,一个男人正在院 子里劈柴,王玲叫他:“木子叔。” 男人抬起头,看了王玲一眼:“玲玲回来 了。” “嗯,我妈呢?” “哦,去医院了。” “医院?谁生病了?” “你妈病了。” “怎么病了呢?” “昨儿上午在地里干活,突然就晕过去 了,她一个女人家,哪里干得了那么多的 活?这不,病了吧?” 王玲一听,眼泪马上就滚了出来,她转身往外面跑。 血猫(二十七) 男人从后面叫住了她:“你去哪?玲 玲?” 王玲回过头,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去看 我妈。” “你妈被送到市医院去了,昨天就送去 的,你弟弟也跟着去了。” “市医院?” 王玲顿时心惊肉跳了起来,如果母亲不 是病得太严重,怎么会送到市医院? 男人看了看王玲,从兜里掏出三百块 钱,硬塞给了王玲,叹息着说:“去吧,就在 市医院,不过我不知道是在哪间病房,你去 问 一下吧。” 王玲千恩万谢了以后,一路哭着跑到了 村口,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她紧紧地攥着 三百块钱,心里绞成了一团麻。 一路上,她的眼泪一直没停过,眼皮也 狂跳不止,跳得她恐惧不安、六神无主,她 从未如此害怕和无助过。 她不敢想,如果失去母亲,她要怎样带 着弟弟继续活下去? 到了市医院,王玲很快问到了母亲的病 房,她推开门,一眼看见了母亲正躺在床上 输液,枯黄如蜡的脸、瘦骨棱棱的颞骨、尖 尖 峭峭的下巴。 母亲看起来是那样虚弱。 王玲什么也说不出来,扑过去抓住母亲 的手泣不成声,仿佛除了哭泣,她什么也做 不了。 母亲挣扎着,用手无力的抚摸女儿的头 发:“傻孩子,哭什么?妈没事。” 王玲断断续续的说:“妈,你千万……千 万不能有事啊,你要……你要有什么事, 我……我跟小冬怎么办呀……妈!” 看到女儿哭得这样肝肠寸断,母亲的心 脏也被绞痛了,她哽咽着,反复的说:“妈不 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半响,王玲止住哭,擦了一把眼泪,象 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妈,我不想上学 了。” 母亲脸色一变,愠怒着:“你说什么?不 想上学了?” “嗯,我帮你干活。” “你能帮我干什么活?简直是胡闹!”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弟弟冷不防插了 一句嘴:“我也不上学了。” 王玲跟母亲同时惊讶的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的接着说:“我要出去打工赚 钱。” 母亲楞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 来,眼泪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往外淌:“你 才几岁?打什么工?谁也不许说不上学,我 答应过你们的爸爸,再苦也要让你们读书, 我知道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如果你们真的 不想让妈操心,那就好好读书,特别是玲 玲,妈还想看到你考上大学呢。” 躺在另外一张床上输液的妇女说话了, 她无限感慨的说:“大姐,你真有福气,生了 两个这么孝顺的孩子,我那两个儿子只知道 在学校打架闹事,我病了这么些天,看 都没来看我一眼,唉!人真的是不能比呀! 我的儿子要有你的孩子一半懂事,哪怕让我 少活 十年,我也愿意……” 中午,王玲准备出去给母亲和弟弟买快 餐,那个妇女告诉她,医院的斜对面就有一 间快餐城,又便宜又干净。 王玲刚走出病房,她一眼看见从外科室 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女孩穿着一套深紫色的 衣服,黑黑的长发直直的垂下来,飘逸而自 然——那不是林羽如吗?难道她也病 了? 女孩也看到了王玲,但是只看了一眼, 就转身走下了楼梯。 王玲追过去:“等等我哦!” 女孩在楼梯上转过头,不确定的问王 玲:“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是林羽如的声音。 可是王玲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晕了,因为 女孩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而且她的表情跟 眼神是那么的陌生,最重要的是,她此时的 样子完全不象一个学生! 王玲皱了皱眉头,喃喃的问:“你怎么在 这儿?你生病了吗?” 女孩诧异的张大了眼睛:“我?你……认 识我吗?” 王玲一阵晕眩,倏然间,她觉得自己象 掉进了一个万丈深的冰窖里,浑身的肌肉都 冻僵了!她僵立在那儿,脑子里一片恍惚: “你去过柳桥中学吗?” 女孩惊奇的看着她:“没有啊,柳桥中学 在哪条路?” 王玲又一阵晕眩。她想,她大概是神智 失常了。她盯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失 神的说:“我想,我可能是……认错人了,对 不起。” “没关系。” “你跟我一个……同学长得……一模一 样……” “是吗?”女孩礼貌而冷静的笑了笑,转 身往楼下走。 王玲忽然叫了声:“林羽如!” 女孩继续下楼梯,没有回头,也没有任 何反应。 正巧弟弟走出来,一边四下张望着,一 边问她:“你在叫谁呢?姐姐?” “叫鬼呢!”王玲有些懊恼的说。 王玲看了一眼外科室,把钱拿给弟弟, 让他去买快餐,等弟弟下楼以后,她走了进 去。 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在 织毛衣。 王玲定了定神,走过去说:“阿姨,我朋 友的东西好象拉在这了,让我来帮她问一 下。” 女人抬起头看了王玲一眼,淡淡的 问:“谁啊?” “就是前面出去的那个女孩。” “哦,你是说书敏吧?”女人说着,放下 了手里的毛衣,在桌子上翻找着。 书敏?王玲楞楞的想,她说的是那个跟 林羽如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吗?她叫书敏? 她真的不是林羽如? “没有啊,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 “好象是这个。”王玲一眼看见了桌子上 一本写着“万书敏”名字的病历卡。 王玲随手翻开来看,上面写满了歪歪扭 扭的字,王玲一个也看不懂。 当然,医生写的字,大概只有他们自己 才看得懂。 女人把病历卡合了起来,拿在手上:“是 这个?” “嗯……” 女人看着王玲,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看 得王玲心里发虚。她问:“真的是书敏让你回 来帮她拿东西的?” 王玲意识到自己可能露了马脚,但她仍 硬着头皮说:“是的。” 女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小女孩不要学 别人撒谎,如果你真是书敏的朋友,她是不 可能会让你回来替她拿病历卡的,因为这本 病历卡她从来不会带回去,她一直是放在我这儿的。” 说完,她把病历卡锁进抽屉里,走了出去,丢下了一脸茫然的王玲。 女人的话倒没有让王玲感到有多么尴 尬,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管尴不尴尬的问 题,她的脑子里已经被“万书敏”这个完全陌生的 名字塞满了。 一时间,三张同样的脸在她脑子里轮番 交替着。 最先是厕所里流血的脸,然后是林羽如 的脸,现在是万书敏的脸…… 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三个完全不一 样的人?! 这不合乎常理!上帝在搞什么? 王玲惶恐而迷惑的楞在那儿,她觉得头 脑中昏沉得厉害,四肢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她想好好的想一想,仔细的分析一下,这究 竟 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想不了,她的脑子 里是一堆乱麻,一团败絮! 血猫(二十八) 林羽如跟周峰从“阿伟音乐制作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五点了。 因为音乐太多太复杂,所以一直从上午 十点做到现在。 阿伟在制作音乐方面来说,确实是个很 专业的人,反复的听着,把每两段音乐之间 的接口处都剪接得听不出有任何漏洞,包括以下显示签名内容 强 弱和效果,做得近乎完美。 也因为他原来在江浙一带的歌剧院跑场 演出过一段时间,做过一些歌舞秀,所以就 林羽如编的舞台剧说了很多特别好的意见, 都 是林羽如根本没想到过的。完事以后, 又多复制了一张CD送给林羽如,并祝他们演 出成功。 林羽如本来对这个舞台剧就很有信心, 再加上阿伟一指点,她更显得信心百倍,亢 奋异常。 从阿伟那里出来以后,他们去音像店买 了一台小型的CD机,和一对小音箱,排练要 用的,周峰抢着要付钱,林羽如死活不肯, 本 来开始做音乐的钱就是周峰抢着付的。 他们买完东西刚准备走,就听见隔壁一 间音像店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争吵,有许多 人围在外面看。 他们本来没打算过去看热闹的,正想走 开,周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操你 妈!这钱老子就是不给!怎么样?我他妈拿 去烧 了也不给你们! 那是高阳的声音。 周峰慌忙推开人群去看,高阳已经跟他 们打起来了,对方三个人,虽然不是很雄 壮,但高阳只有一个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 手。 如果现在是在柳桥,也许周峰根本懒得 管他,当然,在柳桥,除了周峰,基本上也 没人敢跟高阳打,但这是在市里,强龙压不 过 地头蛇。 周峰没有想太多,跑进一间五金店操起 一根水管冲了进去,疯了一样一顿乱敲。 “别打了!别打了……”林羽如惊慌失措 的喊着。 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周峰 赶紧拉着高阳跟林羽如跑出了人群,跑了很 久,确定没人追他们,他们才停下来,很快 拦了一辆回柳桥的汽车坐了上去,他们必须 马上离开这儿,说不定那几个人正在到处找 他们。 “谢谢你,周峰。” 周峰摇摇头,看了看旁边的林羽如:“你 没事吧?” “没事。”林羽如捂着肚子喘气。 “肚子疼?” “嗯,跑……跑疼了。” 周峰笑着问:“东西都没丢吧?” “没,好几百块钱呢。” 高阳转过头问:“你们到这买什么?” 周峰说:“买CD机,做音乐,你呢?怎 么跟人打起来了?这可不比在柳桥。” “这回不是我的错啊,我是去买碟片的, 他说八块钱,我拆开来试听了一下,等我付 钱的时候,他又说十二块钱,那我就不要 了,他说我拆开了必须要,我就跟他们 吵起来了,不是这几块钱的问题,说得好好 的八块钱突然变十二块,不是明摆着宰人 吗?换 成是你,你跟不跟他们打?” “不是已经打了吗?” 两个人相对着笑了起来,一对冤家转眼 成了朋友。 “周峰,以前对不起啊。” 一听高阳这话,周峰反倒不好意思了起 来,他看到高阳额头上有一块很明显的伤 疤,那是他砸的,虽然已经拆线了,但仍不 可磨 灭的扭曲在那里。 他本来是想跟高阳道歉的,可是他生平 还没向谁道过歉,所以就说成了:“你什么时 候回来上课?” 林羽如有些惊讶的问:“你也是我们一个 学校的?” 周峰说:“是啊,还是我们同一个班的 呢,你转学来的时候,高阳正好没来上课。” 林羽如直到现在才知道,高阳不仅跟她 是同一所学校,还是同一个班,她原来以为 高阳根本不是个学生,也难怪,高阳从头到 脚、从内到外,整个一地痞混混。 高阳很自然的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笑 着说:“被他砸破了脑袋,不过我星期一就回 学校了,等会儿一起吃饭不?” “好啊。” 周峰看了看林羽如,林羽如犹豫着,心 想,等回到柳桥,天也黑了,一个人还是要 出去找吃的,于是就答应了。 车窗外暮霜沉沉,天真的要黑了。 林羽如刚回到宿舍,还没来得 及喘口气,她立刻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 异事情。 她早上看到的那张被人挖了脸的照片, 此时居然被贴到了窗户上! 她记得早上看到以后,因为害怕,她当 时就把照片撕碎了,然后跟垃圾一起扫出去 了的,怎么会在窗户上? 是谁干的? 谁知道她早上看到了照片的事? 李霞吗? 今天,整间宿舍就只有李霞一个人在, 可是李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羽如看了看李霞,她仍是那样一动不 动、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头凌乱 的黑发。 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这样躺了整整一天。 林羽如觉得李霞这两天很反常,林羽如 不知道在李霞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霞就 这样没日没夜、昏天暗地的躺着,仿佛想就 这 样睡死过去。 林羽如走到窗户边去撕那张照片,她发 现照片是从外面往里面贴的,于是,她把窗 户推开,把手伸出去,用力地撕了下来。 她惊奇的发现,这张照片除了脸被挖掉 之外,没有任何撕裂过的痕迹! 这不是李霞干的! 李霞还没有把撕碎的照片拼到没有裂痕 的本事! 林羽如走到床边,在上铺找到一个打火 机,然后再走到窗户边,把照片烧着了。 一股橡胶的臭味扑进她的鼻孔,火快要 烧到她手指的时候,她扔掉了要烧完的照 片。那一团忽明忽暗的火轻飘飘的往下坠 落,就 象一只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户边站了多久,也不 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的意识漂浮在遥远 的天边,她的思想埋葬在一层冻结了几千年 的 寒冰里,冷得凛冽、冷得麻木。 许久,她才关上窗户,坐到李霞的床 边,掀开被子,用手摸了摸李霞的额头,全 是冰冷的汗水。 她轻唤着:“李霞!李霞!” “嗯。”李霞睁了一下眼睛,马上又闭上 了,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虚弱,两天没进食, 换成谁也受不了的。 林羽如扳过李霞的肩膀,让她平躺着, 然后用毛巾帮她擦脸上的汗。林羽如的心里 涌出一丝酸楚:“李霞,你别这样,你得起来 吃东西,你要再这样睡下去,你会死掉 的,李霞。” 李霞缓缓的睁开眼睛,瞟了一眼窗户, 然后又看着林羽如,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无助 和凄凉,她蠕动着干燥得快要裂开口子的嘴 唇,暗哑的说:“我好怕。” “怕什么?”林羽如握住她的手。 “有人。” “有人?” “我总觉得有一个人一直站在窗户外面看 着我,他不说话,也不动,就站在那里,我 看不到他的脸。” 林羽如拍了拍李霞的手:“别怕,你是太 久没吃东西,身体太虚了,出现的幻觉,我 们的宿舍是在二楼,不是吗?所以不可能有 人能站在窗户外面的,你别吓自己。”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羽如自己也很害 怕,她其实是相信李霞说的话的,她一样感 觉到有一个人一直站在窗户外面,她无法解 释,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她甚至已经强 烈的感觉到,此时就有一双眼睛贴在窗户 上,象幽灵一样窥探着她跟李霞,她不敢转 头去 看。 “不是幻觉,是真的,我今天还听见了猫 叫。” “猫叫?学校有猫吗?” 李霞的身子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她 说:“没有,学校最忌讳的就是猫了,但我真 的听到了,好象从很远传来的,又好象就在 窗 户外面,那猫叫得很惨,就象有人在虐 待它一样,你知道吗?” 林羽如也颤抖了一下,扭转了话题:“别 想了,我去给你拿水喝吧,你嘴唇都裂了, 嗓子也哑了。” “我不渴。”李霞虚软的拉住了林羽如, 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林羽如,等王玲来 学校了以后,你帮我跟她说一下,我其实 不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呢?” 李霞的眼神一下子飘到了好远,她喃喃 自语:“没机会了。” “为什么?”林羽如惊跳了一下,她从李 霞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妥。 李霞没回答她的话,回过神来,轻笑了 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吃的么?我饿 了。” 林羽如楞了一下,随即便忙不迭的 说:“有,有,有,面包,吃吗?我昨天买 的。” “吃。” 林羽如赶紧跑到床边,在上铺的塑料袋 里翻出了一个面包跟一瓶水,林羽如觉得有 些奇怪,她记得昨天明明买了四个面包的, 怎 么只剩下一个了?她转念一想,也许是 李霞拿去吃了,她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 来,李霞知道找吃的,看来她已经没事了。 李霞接过面包,坐了起来,林羽如发现 她居然穿得整整齐齐的,林羽如问:“你今天 出去了?” 李霞边吃面包边说:“嗯,我出去给我家 里打电话的,说我不回家,免得他们担心。” 李霞很快就把面包吃完了,她喝了一口 水,用手擦了擦嘴,可怜兮兮的看着林羽 如:“还有吗?” “没了,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出去吃东 西,好吗?” “我走不动,我全身都在发抖。” “那我出去给你买,你想吃什么?” 李霞想了一下说:“买一瓶八宝粥,再买 两个面包吧,我真的好饿。”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你快点回来哦,我一个人会害怕。” 林羽如不知道,她走了以后李霞一个人 在宿舍里会发生什么,她压根就没想这个问 题。 她只知道李霞饿了,她去给李霞买吃 的。 等林羽如买完东西回宿舍,她整个人都 吓傻了。 她看见李霞正躺在地板上,身下是一滩 血,李霞的左手腕已经被划开了,旁边丢着 一把小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 到 她的表情。 她蜷缩着身体,除了地上的那一滩血 迹,她此时的样子,跟林羽如早上看见她睡 在外面那片平地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林羽如扔掉手里的东西,魂飞魄散的扑 过去,跪在地上摇着李霞:“李霞!李霞!你 别吓我,李霞……” 李霞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眼 睛紧紧闭着,身体似乎也是冷的。 林羽如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她手忙脚乱 的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衣服,用牙齿咬破,撕 了一块布下来,去缠李霞的手腕。 手腕上的刀口模糊不堪,林羽如皱着眉 侧过脸,胸口一阵窒息。 林羽如发现这么做根本没用,那些血很 快就把布渗透了。 泪水模糊了林羽如的视线,她紧紧地按 住李霞的伤口,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试着去扛李霞,但她心有余而力不 足,当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一个人能把 李霞扛到医院去的时候,她疯了一样哭着往 外面 跑去。 月亮隐藏到厚厚的云层里面去了。 天更黑了! 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把正在 看电视的周峰吓了一跳,他惶恐的盯着电话 机,仿佛那是一颗定时**,他觉得自己就 快要被电话搞出神经病了。 细心的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异样:“怎么 了?小峰?不舒服吗?” 说这话时,她的手伸向了电话机。 “先别接!”周峰失控的叫了起来。 母亲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怎么了?吓我 一跳!” “看看是什么号码?” “你又在外面惹事了?”父亲放下手里的 报纸点了一根烟。 周峰心不在焉的说:“没有。” 母亲说:“2309259。” 周峰只觉得头发“刷”地一下全竖起来 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已经拿起了听 筒:“喂……哦,你找小峰啊……” 母亲边说边看周峰,周峰小声的说:“你 问他是谁?” 母亲问完以后对周峰说是林羽如。 周峰立刻跳了起来,一把从母亲手里抢 过听筒:“喂?林羽如?” 林羽如一听到周峰的声音,马上就哭出 了声音,哭得那样无助,哭得那样恐惧。 周峰一时乱了阵脚:“你先别哭,告诉我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羽如哭着,语无伦次的说:“李霞 出……出事了,我扛不动,我好怕,去医 院,我……我弄不动她……” “你在那等着,我马上来,你别走开!” 周峰挂掉电话,拿起桌上的摩托车钥 匙,飞快的跑出了门,差点撞翻一张椅子。 周镇长微微皱着眉头:“这孩子怎么了? 电话是谁打来的?” “一个女孩子,你也看出来了?小峰这两 天是不对劲,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一呆就 是半天。” 周镇长一听这话就笑了:“原来是为了一 个女孩子啊?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果 是为了女孩子,所有的怪现象都不足为奇 了!” “怎么呢?”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半夜跑到河里游了 一晚上的泳,还坐在你家门口,对着那只老 母鸡傻笑到天亮!” “去!” 李霞被送到医院缝了七针,还 好没有割到动脉,十二点多她就醒了。 本来割脉还不至于会昏迷的,医生说她 是因为饥饿过度,再加上流这么多血,身体 太虚了,所以才会昏倒,要在医院先住下 来。 李霞醒过来以后,再也没开口说一句 话,任林羽如用尽任何办法,她就是不言不 语,眼睛呆滞的望着天花板,那样子跟植物 人差 不了多少。 周峰轻咳了一下,看了看林羽如,意思 是让他来试试,然后坐到李霞的床边,他 说:“你是想死,对吗?其实想死有很多方法 的,就怕死不了,那样太痛苦了!你现 在大概也很痛苦自己没死成吧?嗯,我知 道,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女孩子跳楼自 杀,五楼啊!天知道她怎么没死,虽然没 死,但是她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跳了,除 了还能呼吸以外,跟死了是一样的,没错! 她这么做 确实勇气可佳!但并不值得我们去提 倡,更不宜去模仿,所以……唔。” 他停下来,转头看林羽如,他说:“林羽 如,我怎么好象有些辞不达意?还是你来说 吧,好吗?” 林羽如一筹莫展的看看李霞,无奈的耸 了耸肩,她问周峰:“你知道李霞家的电话 吗?要不给她家打个电话吧?” 李霞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哀求的看着 林羽如,终于开口说话了:“别,别给我家里 打电话,千万别让我爸爸妈妈知道,他们会 气死的,求求你,林羽如。” 林羽如心里涌出一丝不忍,她轻轻的握 着李霞的手:“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李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帮我去一 趟网吧,上一下我的QQ,找到一个叫‘冰冷 的咖啡’人,你告诉他,我不是有意欺骗他 的,我这么做,是因为……太害怕失去 他,我快死了,真的。” 林羽如跟周峰同时大吃了一惊,林羽如 不可思议的问:“你是为了他?” “帮我一下,好吗?林羽如?” 林羽如看看周峰,周峰说:“去吧,我陪 你一起去。” “可是……” “别可是了,你真的想看到她死啊?” 周峰说完,问李霞要了她的QQ和密码, 拉着一脸无措的林羽如走了出去。 很快,林羽如跟周峰就回来了,林羽如 告诉李霞,“冰冷的咖啡”不在线,她给他留 言了。 说完,林羽如又对周峰说:“两点多了, 你回去吧。” “那你呢?回学校吗?” “不回了,我在这陪陪她吧。” “熬一夜?你明天受不了的。” 李霞说:“让她跟我睡一起吧,没事,谢 谢你,周峰。” “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 你,别再做傻事了。” 周峰走后,李霞让林羽如睡到床上,林 羽如说:“不行,我怕碰到你的伤口,床又这 么小,我现在还不困,一会儿困了我趴在床 边睡就好了。” 话音刚落,林羽如就打了个哈欠,她确 实是累了。 “你看看你,眼皮都打架了还说不困?你 睡那头吧,就不会碰到我了。” 林羽如想了一下,折腾了这么久,她真 的想好好睡一觉,于是脱了外衣很小心的躺 在李霞的脚边,一阵倦意向她袭来,没一会 儿,她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羽如突然 睁开了眼睛,她发现李霞不见了。 林羽如一翻身坐了起来。 李霞去哪了? 旁边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正 在不断的轻声**着,头上裹着厚厚的纱 布,露出一张扭曲的脸。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林羽如问她:“阿姨,你看到睡在这张床 上的女孩吗?” 她说:“出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刚刚。” 林羽如立刻下床穿好鞋子,拉开门走了 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李霞!李霞……” 林羽如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在走 廊里回荡着。 前面的一扇门无声的开了,从里面走出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 林羽如叫她:“医生。” “什么事?”女人转过头来,脸上化着浓 浓的妆,看起来就象戴了一张面具。 “你看见一个穿白衣服、黑裤子的女孩子 吗?” 女人淡淡的说:“是割脉的那个吧?” “对,对。” “去天台了。” “她去天台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女人不耐烦的说着,高 跟鞋在走廊里发出寂寞的叩击声,转眼消失 在走廊的尽头。 林羽如的心里掠过一阵惊悸,她找到楼 梯往上面跑去。 迎面下来两个医生,戴着口罩,抬着一 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白布已经被 鲜血染透了,那些血还在不断的往下滴 着…… 一阵寒意从林羽如的脊背往上爬,再迅 速的扩展到她的四肢,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 战,一口气跑到了天台。 她看到了李霞! 李霞站在天台的边缘,象一具幽灵! “李霞!你别跳!你先听我说……”林羽 如大喊着。 李霞飘忽的、凄然的一笑,纵身跳了下 去! “李霞——!” 林羽如扑过去,骇然的伸手一抓,她什 么也没抓住。 李霞的身体,象个断线的纸鸢向下面飘 坠而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四肢瘫着,象个 破碎的玩偶。 林羽如蓦地惊醒过来。 天已经大亮了。 血猫(二十九) 李霞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气 色已经明显有所好转,周峰从家里带来母亲 熬的鸡汤,李霞不肯吃,周峰就吓唬她,如 果你不吃东西,我就把你割脉的事告诉你爸 爸妈妈! 这一招果然有用,李霞乖乖的吃、乖乖 的喝、也乖乖的睡觉。 但是,她变得更安静、更沉默了,常常 一个人对着空气中某个焦点默默的出神,一 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林羽如想到昨夜梦里的情景,她寸步不 离的守着李霞,害怕李霞再做傻事。 晚上九点多,林羽如确定李霞睡着了以 后,她让周峰陪她一起回宿舍拿CD机,离汇 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还没想好每个人在 哪 一段音乐出场。 到了学校,林羽如让周峰在楼下等着, 她拿出宿舍的钥匙,往楼上走去。 她一打开宿舍的门,她就感觉到了不对 劲,她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 她摸索着门边的开关,紧张的四处看 着。 这种气味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浓郁。 她突然全身一紧。 她已经闻出来了,这是——鲜血的腥 味! 但是只一会儿,她的心就放下了,她猜 想血腥味是昨晚李霞留下来的。 地板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留下了一块深 褐色的印记! 林羽如走到床边去拿CD,她整个人又楞 住了,她发现被子正散乱的铺在床上。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睡过她的 床! 这种反应使她惊吓了一跳,她再一次惶 恐的四处看着。 门是锁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没有人 能进得来。 而且宿舍只有两把钥匙,一把本来在张 海英那里的,因为林羽如不回家,所以张海 英把钥匙留给了她,另一把在王玲那里。 难道是王玲回来了? 王玲的床上很整齐,不象是已经回来的 样子。 即使王玲真的回来了,她也有她自己的 床,完全没必要睡林羽如的床。 林羽如感到一种无声的恐惧,正从她体 内迅速的蔓延开来。 这种恐惧仍然来自于她的床,和那一床 凌乱的被子。 她不知道在被子里面隐藏着什么样不可 想象的恐怖。 她蓦地想到了蛇! 她踉跄着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胡英 的床上。 然后她拿起胡英放在床头的书往被子上 扔去,她心想,如果被子里有蛇,或者什么 活的东西,被她这么一顿乱砸,肯定会惊跳 得 爬出来的。 当她把最后一本书也扔到了床上以后, 她发现被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 何可怕的东西从里面爬出来。 也许里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去收拾床上的书,对自己的疑 神疑鬼感到懊恼。 也许自己本来就没有叠被子。 她跪在床上,冷不防触碰到一团微微凸 起的东西,隔着被子,那团东西软绵绵的。 她的手立刻就象被电击中了一样,缩了 回去,整个人跳下了床。 她猛地掀开了被子。 床上赫然扭曲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白猫, 两只眼睛已经被人挖掉! 林羽如的脑子刹时空白! 呼吸也停止了! 她的耳边回响着李霞的话——那猫叫得 很惨,就象有人在虐待它一样…… 林羽如还没来得及尖叫,她的思维又被 另外一种模糊、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抓住 了。 她的头完全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去,她的 视线停在了窗户上! 这一刻的恐惧,对林羽如来说,是致命 的! 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紧贴在玻璃 上,慢慢的往下滑,拖出了五条鲜红的印 记! 片刻,林羽如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 般的尖叫,失魂落魄的跑出了宿舍。 一头撞在了正往楼上跑的周峰身上。 周峰一把拉住了她:“怎么了?” 林羽如说不出话,她只觉得胃里面正在 不堪忍受的翻滚着,她用力地挣开周峰的 手,跌跌撞撞的冲下楼去,蹲在一边狂吐不 止。 周峰追下去,用手拍林羽如的后背,一 边往楼上看,一边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看见了什么?” 林羽如还在吐着,最后变成了干呕,仿 佛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一样。 终于再也吐不出来了,林羽如深抽了一 口气,紧紧地抓住周峰,哭着说:“鬼!有 鬼!有鬼!” “有鬼?” 林羽如抹了一把眼泪:“猫……那只猫, 有一只手在窗户上,全是血……,眼睛被人 挖了……” 林羽如说得没头没脑、语无伦次,周峰 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周峰问:“谁的眼 睛被人挖了?” “李霞……” “李霞?”周峰打断她,惊讶的说:“李霞 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眼睛被人挖了?” “不是!不是!李霞说有一个人一直站在 窗户外面偷看,是真的,我也感觉到了……” “走,我们上去看看。” “不去!不去!”林羽如惊恐的后退:“有 一只猫,还有一只手……” “别怕,有我在呢。” 周峰不由分说的拉着林羽如往楼上跑。 窗户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那只血淋淋的 手,也没有血迹。 周峰推开窗户看了一下,然后关了起 来:“没有啊,你们这是住在二楼,不可能有 人站在外面的,一定是太紧张,出现的幻 觉。” 林羽如感觉有些恍惚:“猫……,我床上 有一只猫,被人挖掉了眼睛……” 林羽如疑惑的看着她的床,被子本来是 掀开着的,现在却铺得很整齐。 血猫(三十) 周峰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他转头看林羽如:“没有猫啊,什么都没有。” 林羽如跑过去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刚是自己的幻觉? 不可能的! 怎会有如此清晰的幻觉? 她知道自己再紧张还不至于神智不清,于是她不甘心的把被子再掀开了一些。 然后,她看到了被子上的斑斑血迹! 她看着周峰:“不是幻觉,这儿还有血, 真的有一只猫在我床上。” “但是没有猫,不是吗?如果真的有,那 它去哪了?它不可能自己飞了的。” “可是这血……” 周峰想了一下:“可能是昨天晚上,你沾 到了李霞身上的血,然后又不小心沾到了床 上。” “是吗?” “嗯,肯定是的,不然怎么解释?你别往 坏处想,会吓坏自己的。” 被周峰这么一说,林羽如这会儿也不确 定是怎么回事了,她弯下身子往床底下看 去,被她打扫干净了以后,床底下一目了 然,什 么也没有。 她困惑的看着床上的血迹,真的是李霞 的血吗? 她用手去摸那些血,她的手陡然抽搐了 一下。 她喃喃的说:“这不是李霞的血,这些血 还是湿的!” (猫血会有结局的,大家放心吧。我写的 时候也害怕啊,555555555) 第八章7 林羽如跟周峰从宿舍拿完CD 机回到医院,李霞还没醒,仍在沉沉的睡 着,那样子看起来就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婴 孩。 周峰对林羽如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睡 不着,心里也很乱,我们去外面坐会儿吧?” 林羽如看了李霞一眼,点点头,跟周峰 一起走出了病房。 她心里确实是很乱,她无法解释晚上看 见的那只猫跟那只手,为什么要丢一只猫在 她的床上?还要把它的眼睛挖掉? 她想起了曾经在李霞床上看到的那只 猫,她的心猛颤了一下。 “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东西?你刚刚全 吐了。” “不饿。” 林羽如满脑子都是那只猫跟那只手,鲜 血淋漓,她只觉得一阵反胃,哪里还吃得下 什么东西。 他们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夜月色很好,苍穹里挂着一弯明月, 几颗星星,在那高高的清空中闪耀。风筛动 了树梢,树影在摇晃。夜,寂静而深沉。 她轻轻的叹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细 细的纤维,在抽动着,抽痛了她的神经,抽 痛了她的思想。 她凝视着苍穹,轻声的问:“你相信这个 世界上有鬼吗?” “不相信!”周峰心虚的回答,“你呢?” “我以前不相信的,现在有点相信了,这 个问题估计永远也找不到清晰的答案,有的 人说没有,有的人说有,鬼到底是什么?一 说到鬼,人们就很自然的跟恐怖联系到一 起,鬼应该是人死了之后变的,对吧?为什 么死了以后就一定要变成那么恐怖的样子去 吓 人呢?不是伸着长长的舌头,就是满脸 的血,再就是弄些你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东西 把你吓个半死,是人都免不了一死,我就是 想不 明白了,人为什么到最后都要死呢?难 道就是为了能吓唬别人而死?还是为了能变 成鬼而死?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蒲松龄的 《聊 斋》是写给那些鬼看的。” “为什么?”周峰不解。 “人的本性都是善的,鬼本来也是人,所 以他们也应该受到一定的教育呀,既然已经 变成了鬼,而且还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为 什么一定要做厉鬼呢?做个好鬼不是更 好吗?还可以拯救那些罪恶的灵魂。” 周峰看着林羽如,一本正经的说:“阴间 应该没学校,不过你可以把你的意见写在纸 上,烧给阎罗王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采 纳了,玉皇大帝再一高兴,直接封阎罗 王当神仙,仙跟鬼就可以合成一界了……, 我考虑写一本书。” “写书?”林羽如睁大了眼睛,她那双黑 白分明的眸子在月光下清亮得出奇。 “嗯,书名就叫……,哈!《仙鬼串 门》,或者《仙鬼一家亲》,要不叫《仙鬼 学校》也成,你说呢?” “去!讨厌!”林羽如打了周峰一下,笑 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看看月亮也挺好的,至少 可以暂时忘记那些幻觉。” “不是幻觉!” “不是吗?” “当然不是!”林羽如坚持着。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以 后做什么?” “以后?” “对呀,出了学校以后啊,人总不能一辈 子都读书吧?” 林羽如的神情陷入了一片恍惚,她用手 托着下巴,轻声的说:“没想过,以后对于我 来说,太遥远了。” “怎么会遥远呢?时间很快的,眼睛一眨 就毕业了。” 林羽如淡淡的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 深刻的凄凉,声音飘忽着:“有时候,想得太 多,是一种奢望。” “你好象对未来很悲观。” “不是悲观,而是看不见。” “怎么会看不见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 想,不是吗?” 林羽如没回答他的话,失神的仰望天 空,喃喃的说:“那儿有一只风筝,你看到了 吗?” “风筝?这么晚怎么会有风筝?”周峰被 林羽如的话弄得丈二般摸不着头脑。 “是的,当它断线了以后,它就会飞到天 上去,或者掉到海里,它终究是要去它该去 的地方的。” 周峰楞楞的看着林羽如,完全不知所 云。 林羽如转过头来:“好了,不说这个了, 你呢?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周峰回过神:“我爸爸妈妈是希望我读大 学的,但我自己不想读大学,我觉得纯粹是 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等几年大学读完人 都老了,我想去读计算机专业,将来开 一间属于自己的电脑公司。” “好啊!有抱负,我支持你!” 周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也只是这 样想想,以后的事,神鬼难料。”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理想总是好的,有 目标就有动力嘛,说不定几年以后,你就成 功了呢?” “林羽如。”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熟悉过?” 林羽如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歪 着脑袋问:“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但又肯定没见 过,你明白吗?” “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就对了,因为我自己也不明 白,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我明明从没见 过你,却觉得你很熟悉,应该是在潜意识里 面见过,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好象…… 好象在我刚出生,睁开的第一眼看见过你一 样,然后一直到现在,再遇到你。” 林羽如听的一头雾水:“你刚出生?那你 还记得?” “我只是打个比喻,我表达不了。” “但你的比喻有点不合乎常理。” “为什么不合乎常理?你不知道吗?每个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他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印象是最深刻的,不过,也是最模糊的。” “我不知道,我只听出了矛盾。” 周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你的舞台剧 听得怎么样了?” 一说到舞台剧,林羽如立刻显得神采飞 扬:“这两天不是在忙李霞吗?没听,不过应 该没问题,你明天去问问班主任,看他跟电 影院的人有没有说好?如果说好了,我 们明天就可以开始排练了。” “又是我去问吗?我总觉得班主任这段时 间有……” 一阵突如其来的奔跑声从他们身后传 来,周峰止住了没有说完的话。 周峰刚准备回头去看,一个黑影从他身 边迅速的一闪而过,黑影身上那件硕大的衣 服也似有意无意的从周峰头上拂了过去,把 他的脸跟整个脑袋都罩住了,湿漉漉的,带 着一股粘稠的腥味。 紧接着,一串钥匙从黑影身上滑落,黑 影似乎并未发觉,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黑暗 中。 “怎么跟鬼一样?赶着去投胎啊!” 周峰一边没好气的咕哝着,一边用手去 摸自己的脸。 林羽如看着周峰,眼睛赫然睁大了,嘴 巴微张着,脸上是惊骇过度的神情。 在林羽如颤抖的喊出那个“血”字的时 候,周峰也已经看到了自己满手掌的血! 那是黑影穿的衣服留在他脸上的! 他们同时往黑暗中看去,那里一片漆 黑。 周峰支吾着,有些心虚的说:“刚刚…… 那个人,你,你看清楚了吗?他……全身都 是……血吗?” 周峰觉得整只手都是冰冷的,似乎不是 他自己的手。 “我,我没看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的头 发,她好象……没有脸……” 林羽如一眼看见掉在周峰前面台阶上的 一串钥匙,她捡了起来,钥匙上沾了血迹。 上面有一个用大头贴制作的钥匙扣。 林羽如借着从医院大厅内照射出来的淡 蓝日光灯看,照片里的女孩有点模糊,但仍 看得出来有一张阳光灿烂般的笑脸。 林羽如想,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刚刚那个 黑影吗?她为什么衣服上都是血? 周峰也看到了,他问:“那是什么?” 林羽如说:“钥匙,刚刚那个人掉的,还 有一张照片,你看。” 周峰刚一碰到钥匙,手指立刻缩了回 去,仿佛那串钥匙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心 脏也跟着猛抽了一下,他失声而痛苦的脱口 而 出:“张云!” “张云?” 周峰没说话,而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用手慌乱的去擦脸上、头上的血,可是却 越擦越多。 好象不是别人留在他身上的血,而是他 自己的血,正从体内不断的往外涌。 他索性脱了衣服去擦,一张脸刹时变成 了血红色。 他停下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一把抢过林羽如手里的钥匙,站起 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黑暗中扔去,把衣服 也扔了出去,象个疯子一样大声的喊着:“你 他 妈的来啊!我不怕你!来啊!你出来!” 林羽如一时被吓呆了,惊恐的盯着他 看,他的脸扭曲着,象一个刚刚嗜过血的魔 鬼! 周峰转过头来,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 睛狠狠的瞪着林羽如,然后抱着脑袋朝黑暗 中跑去。 跑了好久,周峰停了下来,陡然的放慢 了脚步,他突然觉得筋疲力竭了起来。 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孤独的、疲乏的迈着步子,那种深切的、 无助的感觉,又慢慢的、逐渐的向他紧紧的围了过来。 血猫(三十一) 星期一的早上,变天了,很冷,有些同学都穿起了毛衣。 风很大,发出呜咽的哭声,吹得那些落叶,遍地乱飞。 周峰有些恍惚的走进教室,看了一眼同样神情恍惚的林羽如,他张了张嘴,本想为了昨晚自己的失控向林羽如道歉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没有向别人道歉的习惯,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他闭上眼睛趴在了桌子上。 林羽如用胳膊碰了碰他:“周峰?” 他把脸侧过来,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 林羽如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份单纯的关怀,她说:“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昨晚没睡好吗?” 周峰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昨晚确实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做了一晚上的恶梦,梦里全是张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停的让周峰带她回家。 周峰快被她搞疯了。 周峰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张云的鬼魂缠住了,无论他怎样挣扎,也逃不掉张云带给他的梦魇。 是的!当他拉开抽屉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串昨晚被他扔掉的钥匙,此时竟安静的躺在他的抽屉里! 张云的照片面对着他,没完没了的对着他笑。 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把看不见的匕首。 它随时会跳出来,捅穿周峰的心脏! 林羽如感觉到了周峰的异常,她把头探过去,立刻叫了起来: “钥匙?怎么会在你抽屉里?你又把它捡回来了?” “没。” “那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周峰的脑子一片空白。 王利生坐在后排问:“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王利生已经站了起 来,伸长了脖子,他一眼看见了那串钥匙,他从周峰的抽屉里把它拿了出来,他看了看,然后说: “咦?这不是张云吗?” 周峰没说话,楞楞的坐着。 “周峰,你……” “我什么?妈的!”周峰猛一回头,吼断了王利生的话,一把抢过了王利生手里的钥匙。 王利生被周峰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 跳,他愕然的看着周峰:“你吃错药了?” “别惹我!我想杀人!” 周峰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凝神片刻,扔出了窗外。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他扔掉的好象不是钥匙。 而是张云的尸体! 下午六点半左右,参加这次文艺汇演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到了电影院,包括林羽如跟周峰在内,一共十四个人! 这是学校汇演有史以来,除了大合唱之外,第一次这么多人演一个节目。 班主任上午就宣布了,因为节目比较大型,所以参加演出的同学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个月一号汇演结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全都去排练。 高阳也来了,还多了一个女孩子,是林羽如临时加的两个角色,而且林羽如发现,让高阳演流氓,比张洪肯定象多了,所以等他们全到齐了以后,林羽如把他们各自的饰演角色说了一遍。 “周峰演的是一个上班的男人,王利生跟丁勇明演一对流氓,高阳演另外一个流氓,也是王利生跟丁勇明的大哥,张洪跟刘文雅演一对恋人,胡英演医生,万莉跟刘雪红演黑白无常,曹敏、王玲、张海英、李小琴伴舞,每个人出场的时间都不多,我们争取把它演好,我跟你们简单的说一下剧 情……” 说完以后,林羽如放了一遍音乐,告诉他们每个人在哪段音乐出场,怎么去演,然后让他们自己先去琢磨琢磨,开始教其他几个女孩舞蹈。 周峰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林羽如,她正在跟着音乐跳一曲《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周峰发现,灯光下,她竟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与众不同,她的每一个轻柔的肢体动作,和她脸上流露出来淡淡的忧郁,使她此时看上去有着一种令人震撼的美,周峰被深深的感动了。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学生的痕迹,她就象是一直居住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不小心迷了路,走进了这所学校。 周峰的心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喉间涌出了一股暖暖的热流。 王利生在周峰身边坐了下去,他看着台上的林羽如对周峰说:“周峰,你完了。” “什么完了?” “你喜欢上林羽如了。” “没有!”语气肯定得让他自己怀疑。 “没有吗?”王利生反问他。 “没有!”他仍肯定的坚持着。 他问自己,真的没有吗? 他不知道! 在王利生没有说到这个话题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林羽如很熟悉,而且林羽如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吸引着他,这种感觉是那么自然,仿佛与生俱来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他只知道林羽如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纤维。 “别装了,傻瓜都看得出来。” “不是,我对她有另外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我看到她,有时候就好象看到了我自己,我说不清楚,我觉得她好象是从我身体里分出去的另一个身体,你不会明白的。” “那你更完了,你喜欢她喜欢得走火入魔了。” “切!没那么严重。”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没办法,人长得帅就是烦,我都愁死了。” 王利生笑着捶了周峰一下:“拉倒吧,给你阳光你就灿烂,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也一直很想知道。” “什么事?” “你跟张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张云,周峰的心情立刻糟糕到了极点,他皱着眉头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吗?”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可是她都为了你割脉自杀,不是吗?”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王利生低喊:“你从来没有内疚过吗?” “这跟喜欢是两回事,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孩子为了你割脉自杀,你就必须去喜欢她,甚至娶她。” “难道不应该吗?如果我碰到一个女孩子为我这样,我想,我一定会对她负责任的!”周峰的话让王利生有些气愤。 周峰想了一下,他说:“好,那我问你,你喜欢胡英吗?” “这跟胡英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管有没有关系,你就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胡英?”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英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我再问你,如果胡英为了你割脉自杀,你是不是一定会喜欢她?甚至娶她?” “我……”王利生一时语塞。 “我估计你也不愿意吧?那样就变成是一种同情了。” “你强词夺理。” “我不是强词夺理,我只是打个比方,喜欢跟同情不能混为一谈,你不喜欢胡英,就象我也不可能会喜欢张云一样……” 说到这里,周峰停了下来,警觉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突然很强烈的意识到,也许张云此时就在一旁倾听着他跟王利生的谈 话。 周峰担心自己的话刺伤了张云,使她恼怒,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于是,周峰很小心的改口继续说:“其实张云是个……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又很事……,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年龄都还小,不应该那么早谈恋爱……,生子,你说是吧?” 血猫(三十二) 一番虚假的话说得周峰自己懊恼不已, 他也没词再往下说了,只希望张云没有透过 胸膛看到他心里的话的本事! 王利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气愤转变成 了一种释然,他说:“其实也对,不过拜托你 下次打比方的时候,说个漂亮点的女孩子, 千万别扯胡英啊,我怕怕!” 周峰笑了,他转头看王利生,他说:“对 了,生子,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河边,你 怎么突然跟着了魔一样?你到底看见了什 么?” “周峰!你过来一下!” 林羽如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王玲没什么心思记林羽如教的 舞蹈动作,她脑子里仍在想着那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因为出现在不同的地点,就会变 成三 个不同的人?世上哪有这样接二连三重 复的脸?这完全违背了常情! 如果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也许可以勉 强理解为双胞胎,可是,三张呢?难道还有 三胞胎? 王玲觉得,如果不把这个谜底解开,她 一定会神经失常的! 她出神的看着林羽如,林羽如正背对着 她,蹲在台口不知道跟周峰说什么。 王玲冲着林羽如的背影突然叫了声:“万 书敏!” 她想给林羽如再来个出其不意。一般人 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听到别人喊自己 的名字,都会有正常反应的。但是林羽如没 有 任何反应,头都没有回一下,继续蹲在 那里跟周峰说话。 就跟那天王玲在医院突然喊“林羽如”一 样,那个叫万书敏的女孩也没任何反应。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倒是张海英停了下来,奇怪的问:“王 玲,你在叫谁呢?” 王玲没好气的白了张海英一眼:“又在叫 鬼呢!” 然后心不在焉的跟着她们一起跳了起 来。 林羽如回头看到了王玲僵硬的动作,她 站起来说:“王玲?我不是说了吗?每一拍动 作打出去的时候,尽量放松一点,象这样, 你看看,手轻轻的起来,眼睛跟着自己 的手走,对,比刚刚好多了,不要有任何压 力,也不要觉得自己跳不好,唔……,简单 一 点,你就这么想吧,今晚这个舞台上, 我就是最棒的,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我一个人 身上,这样想,你的自信就会自然而然的来 了, 有了自信,那么你就一定会跳得好。” 这时,王利生在台下喊:“林羽如!有人 找你!” “谁?” 林羽如转过头去,她看见了在王利生身 边,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戴着一顶鸭 舌帽,看不清他的脸,肩上挎着一个背包, 一 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象是赶了很远的 路。 其他人也停了下来,全都看着这个陌生 的不速之客。 他向林羽如走了过来,摘下头上的鸭舌 帽,露出了一头剃得很短的头发,他微笑 着,礼貌的伸出右手:“你是林羽如?” 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 “是的,你是?”林羽如点点头,有些诧 异的跟他握了握手,林羽如定睛注视着他, 发现他有一双很深很亮的眸子,浓浓的眉毛 微微往上扬着。 这是一个干净的男人,不是特别英俊, 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魅力。 “我叫王飞,我前天晚上在QQ上看到你 给我的留言。” 林羽如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 “对!我刚刚去学校了,他们说你们在这 里排练,所以我就过来了。” 林羽如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她完全没想 到,这个男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王玲更是 惊讶,瞪大了眼睛看他,脸上是一副不可思 议 的神情。 王玲跑到他的面前:“王飞?你是从哪里 来?北京吗?” “是的,我刚到,你是?” “我是王玲啊,你记得我吗?” “记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呃……,李霞呢? 她还好吗?” 林羽如说:“在医院,我带你去吧。” 然后,林羽如对大家说:“好,今天就排 到这里吧,明天再排,张海英,你帮我把CD 机跟音箱带回宿舍去,好吗?我一会儿就回 去了,谢谢你啊!” 李霞做梦也没想到,王飞此时会站在她 的面前。 李霞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没变,跟李霞 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李霞呆呆的、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 王飞走过去,揉了揉李霞的脑袋,语气 里带着一份亲切的责备:“傻丫头,你怎么这 么傻呢?” 李霞傻傻的笑着,旁若无人般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王飞抓着李霞的手,他看到李霞的手腕上裹着一圈纱布,他的眼底有着一丝心疼,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无奈,他故作轻松的 说: “是啊!你这么让人不放心,我能不来看看你吗?还好上回问王玲要了地址,要不我还真找不着,可把我累坏了,坐了两天的火车呢,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话一点没错,自从 王飞进屋以后,李霞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脱 胎换骨了一样。 周峰看了看林羽如跟王玲,用眼神示意 他们先走,林羽如有些犹豫,脸上露出不放 心的神情,周峰已经开口说话了:“李霞,我 们先走了啊。” “好的,谢谢你们。” 他们三个人从医院出来,并肩往学校方 向走,街头静悄悄的,没有行人,也没有车 辆,昏暗的路灯,把他们三个人的影子,忽 短 忽长的投在路面上。 林羽如仍有些不放心的对周峰说:“我们 就这么走了没事吧?留下李霞一个人在那 里。” “你在担心什么?在医院他能对李霞怎么 样?再说了,你没看出来吗?李霞就想跟他 单独呆着的。”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倒觉得那个男人挺好 的。”王玲打断了林羽如的话,随即松开了挽 着林羽如的手,蹲了下去:“我鞋带松了。” 林羽如停下脚步,看着王玲:“他挺好吗?我们才见他一面,不能这么快就断定他的好坏,李霞还这么小。” 周峰不屑的说:“你认为她很小吗?年龄小并不代表她的思想小,不是有那样一句话吗?人小鬼大!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那个男人割脉了。” “可不是。”王玲系好了鞋带,似有意、 但又那么自然的走在了周峰跟林羽如的中 间,重新挽住了林羽如的胳膊。 她从没与周峰靠得如此近,也没有这么惬意的散过步,她的心怦然跳了起来,仿佛飘飞在那遥远的云端里,一直飞向了云天深处! 她突然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 多好! 她轻叹一声,话里有话的接着说:“其 实,我挺羡慕李霞的。” “羡慕?为什么?”林羽如不解。 “是啊!有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她从那么远 跑来,也足以证明他对李霞是有心的了。” “你错了!”周峰说:“他对李霞没那种喜 欢。” “没那种喜欢他还来看李霞?坐两天的火 车,你以为他有病?” “当然不是,可能是一种责任吧,反正没 那种喜欢就是了,所以,林羽如,你根本不 用担心他会对李霞怎么样的。” 王玲说:“你怎么知道他对李霞没那种喜 欢?你又不是他。”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以从眼神里面看 得出来的 ,他纯粹把李霞当成是一个小孩 子,怎么可能会喜欢?” “是吗?”王玲轻哼一声,偷眼看他,她 想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但他只是静静的 注视着远处的路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王玲突然问他:“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跑 那么远去看一个女孩子?” “我?没想过,我是不相信网恋的,太假 了,我上网只玩游戏。” 周峰把林羽如跟王玲送到宿舍楼下以 后,他就回家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了在 那盏坏了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小男孩,穿着 一套红色的衣服,手里抱着一个皮球。 小男孩松掉手里的皮球,开始一下一下 的拍打着,似乎专程在等周峰来拍给他看 的。 皮球撞击着路面,在这寂静的夜里,发 出沉闷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蓬!蓬! 蓬!蓬…… 周峰离他越来越近。 血猫(三十三) 周峰不想去看他,可是余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小男孩专心拍着皮球,好象根本没注意到周峰的存在。 周峰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为什么要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拍皮球? 四周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皮球声仍在一下一下“蓬!蓬!”的响着。 周峰的脚步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了起来,一种恐惧的感觉迅速侵蚀到他的身上,越来越重的笼罩了他。 周峰终于走过了那个小男孩。 皮球声嘎然而止!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你带我回家……” 周峰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他头也没敢回,拔起腿,没命的往家里跑去。 林羽如跟王玲回到宿舍没一会儿,宿舍就熄灯了,王玲说睡不着,抱着自己的枕头挤到了林羽如床上。 王玲贴着林羽如的肩膀,小声的问:“林羽如,你觉得周峰说的是真的吗?王飞对李 霞不是那种喜欢?” “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你觉得呢?” “应该……有一点喜欢的吧?不然他怎么从那么大老远来?而且他一到医院就拉住了李霞的手,看起来好亲热的。” “是啊,所以我不放心嘛,真不该回来的,都是周峰。” “回都回来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再回去?也许李霞巴不得我们回来呢,你没看见她见到王飞的样子啊,整个人都跟吃了兴奋 剂一样,有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 “那到也是。” “哎,对了,林羽如,李霞是什么时候割的手脉?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她今天没来上课是真的生病了。” “这种事情哪好到处去说的?就是星期六晚上,你们都回家了,当时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在,把我吓坏了,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那一刀割下去不疼吗?你没看到她的伤口,好恐怖的,我想想都怕,换成是我,我肯定没勇气割得下去。” 王玲轻叹了一声,周峰的脸庞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原来,暗暗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她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如果你碰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 “没什么。”王玲苦笑了一下:“我在李霞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从我知道她网恋开始。” “谁?” 王玲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吐出了三个 字:“刘思佳!” “刘思佳?” “对,你知道刘思佳吗?” “不知道,上次听李霞提到过一次她的名字,说我跟她很象,我跟她真的很象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刘思佳,我也是听李霞说过她的故事。听说她也是在网恋,后来自杀了,就死我们隔壁那间宿舍。” “哦!难怪,我说隔壁的宿舍怎么一直锁着门呢。” “本来说是没锁的,因为第二天莫名其妙死了一只猫,眼睛被人挖掉了,就死在刘思佳的床上。”王玲刚说完,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听李霞说好象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羽如,你那天晚上跟张海英真的看见了……” “是真的,就贴在墙上。”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 “我也相信,我总觉得隔壁宿舍有人,刘思佳肯定还在里面,有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刚打开门准备出去,你知道我看见了 什么吗?” “什么?”林羽如也打了个冷战,她猜到 王玲说的是偷看李霞日记那晚。 “我从隔壁宿舍的门缝下面看到了光,一 闪一闪的,就象有人在里面点了蜡烛一样,我吓得连厕所都没敢去,而且,我总是听到有猫叫,有时候是从隔壁宿舍传来的,有时候好象是在窗户外面叫,有时候又好象就在我们宿舍的哪一张床底下叫……” “别说了,别说了,我怕。”林羽如打断了她。 “好,不说了,我也怕,我晚上就在你床上睡啊?” “嗯,睡吧。” 林羽如思索着王玲的话,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觉得隔壁宿舍有异样。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从隔壁宿舍听到的敲击声,难道真的是刘思佳? 林羽如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挂在墙上的白衣女子。 王玲突然问:“林羽如,你星期六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市里?” 王玲以为林羽如会一口否认,但林羽如说:“去了,跟周峰一起去做音乐的,买CD机跟音箱。” “什么时候去的?”王玲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早上就去了,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去市医院?” “市医院?我去市医院做什么?”林羽如的语气听起来很诧异。 “哦,没去就算了。”王玲有些失望,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但她还是问:“林羽如,你有姐姐吗?” “姐姐?没有啊。” “妹妹呢?” “也没有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见了两个女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真的啊?一模一样?在哪里看见的?” “忘记了,不说了。” 王玲翻过身去,背对着林羽如,没头没脑的咕哝了一句:“我知道了,如果不是我疯了,那一定是上帝疯了!”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跟林羽如说话了。 曹敏在上铺翻了个身,她探出 头来,俯下身,轻声的问:“林羽如,你睡了吗?” “还没有,你也没睡?” “我肚子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想去上厕所,可是我一个人害怕, 你陪我一起去,好不?” 林羽如刚准备说好,王玲说:“我跟你一 起去吧,我正好也想去厕所。” “哦。” 王玲下了床,走到自己的床边,惦起脚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她照着曹敏:“下来呀,你怎么还躺着不动?” “哦。” 血猫(三十四) 曹敏坐了起来,磨磨蹭蹭的穿衣服,撕了一团纸,捂着肚子,慢吞吞的下了床。 她的样子不象是她找人陪她去上厕所,倒象是被别人强迫着去厕所一样。 “林羽如,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 怎么总觉得很害怕?” 王玲说:“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她又不 上厕所,你让她去站着闻臭?” 说完,她把纸塞进口袋里,挽着曹敏的 胳膊走了出去。 门边上,曹敏突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 林羽如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 绪,似乎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一样。 林羽如正好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曹敏 的这一回眸。 厕所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王玲情不自禁的又开始看起了门后面的 字,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字里面,她看到了四 个很大、很醒目的字——往左边看! 王玲很自然的往左边看去,上面写着 ——再往右边看! 王玲被动的又往右边看——看看你的后 面,是什么? 王玲不敢再回头了。 她突然感觉到很害怕,全身都凉飕飕 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直往她身体里 钻。 她不知道在她的后面有什么,也许是一 只血淋淋的手,也许是一张血肉模糊的 脸…… 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却越要去想。 就象我们看恐怖片一样,越看越怕,越 怕却又越想看下去。 是的!她想知道在她的身后,到底有什 么! 她轻唤了一声:“曹敏,你在吗?” “在啊,干嘛?” “没事,随便叫叫,我……我有点害 怕。” “你不是说不怕吗?” 王玲不再说话了,因为她听出来曹敏的 语气里带着一种挪榆的味道,这让她觉得自 己是在自找没趣。 她又转过头去看右边的字——看看你的 后面,是什么? 是什么?王玲越来越紧张。 终于,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屏住呼吸, 猛然回头。 没有血淋淋的手,也没有血肉模糊的 脸。 只有三个带着嘲讽般歪歪扭扭的字,出 现在王玲的眼前——你真傻! 王玲顿时松了一口气,失声笑了出来, 也暗暗咒骂写这些字的人。 曹敏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你笑什 么?” “没。” “你好了没?” “快好了,你等等我啊。” 王玲的话音刚落,她听到了从隔壁传来 一阵轻微的声响。 她全身的肌肉收缩了一下,她凝神听 着。 她听出来了。 那是一只拳头,在轻轻地捶着门! “曹敏,你听到了什么没?” “没有啊,别大惊小怪的,三更半夜,你 别吓我。” 王玲突然觉得曹敏的声音是从很远很远 飘过来的,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她一时 分不清曹敏蹲在哪一间。 “曹敏,你好了吗?” 没人回答她,捶门声也没了。 周围是一片耳鸣般的寂静。 王玲又叫了一声:“曹敏!” 还是没人回答。 但是捶门声却又诡异的响了起来。 那只拳头保持着同样的力度和速度,一 下一下地捶着门。 “曹敏,你在吗?你说话呀!”王玲的声 调失去了平稳,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依然没人回答,捶门声也跟着消失不 见。 王玲再也不敢蹲了,心里骂着,该死的 曹敏! 王玲很快的穿好裤子,刚准备推开门出 去,她的余光映在左边的墙上定格了。 一滩鲜红的液体正迅速的从左边的墙上 往下涌,一瞬间,整张墙上都是蜂涌而至的 鲜血,把王玲淹没了…… 王玲窒息般的抬起了头。 在那面墙的顶部,赫然攀着一双血淋淋 的手…… 王玲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顺着门倒了出去。 “王玲!王玲!你醒醒啊!王 玲……” 王玲缓缓的睁开眼睛,在淡淡的月光 下,她看见一脸焦急的曹敏,她梦幻般的 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呢,快起 来!” 王玲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地 上,她迷迷糊糊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在 哪里?” “宿舍楼下呀!”曹敏摸了摸王玲的额 头:“你没事吧?王玲?”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王玲头昏脑涨, 她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在这晕倒了,你不知道吗?” “晕倒?”王玲一脸的茫然。 “哎呀!完了完了!王玲,你该不会是得 了失忆症吧?你知道我是睡吗?” 王玲看着曹敏,喃喃的说:“我好象在做 梦,曹敏。” 曹敏一听王玲喊出了她的名字,她用力 拍了王玲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做个鬼 的梦!你快把我吓死了,说陪我上厕所,结 果走了也不告诉我,喊你半天也没人 应,等我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你在前面跑, 叫你,你也不理我,然后不知怎么你就突然 晕在这 里了。” 王玲的意识渐渐的恢复过来,刹那间变 得清醒,她惊怵的问:“你在厕所叫我了?” “叫了!没人应啊!” “我也叫你了,也是没人应。” “不会吧?你也叫我了?那我怎么没听 到?” “你在厕所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曹敏想了一下,轻轻的说:“有……” “你听到了什么?”王玲抓住了曹敏。 曹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惧:“我听 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好象在……唱歌。” “你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就是你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之后,我吓 得要命,喊你,没理我,怎么喊都没人应 了,你真的没听到我叫你吗?” “没。” 王玲一下就傻了。她也是在问完那句话 之后,再喊曹敏就没人应了。 为什么她跟曹敏听到的,不是一样的声 音? “那你看到了什么吗?” 曹敏摇摇头:“没有。”紧接着,她惊恐 的问:“你……你看到了什么?” “我……”王玲看了看曹敏,欲言又 止:“我也没有。” 王玲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 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厕所看去。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墙的血,跟那双血 淋淋的手…… 一股寒意齐刷刷地爬上她的脊背,她哆 嗦了起来。 风很大,吹得四周围的树枝“哗啦哗 啦”直响。 (友友们,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如果你喜欢,就赶快向你的朋友推荐吧!) 血猫(三十五) 王玲天刚蒙蒙亮就被送去了医 院,她烧得很厉害,说了一晚上的胡话。 林羽如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因为王玲 跟曹敏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她不知道王玲是什么时候又躺到她床上的, 她 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到王玲在她的身边 有些不安静,老翻来覆去,她以为王玲是在 做梦,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当她不小心碰到王玲的身体时,她一下 就被烫醒了,她用手去摸王玲滚烫的额头, 焦急的喊:“王玲?王玲?” 王玲似有若无的回答,眼睛都好象睁不 开了,处于半昏迷状态。 林羽如一时呆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其他几个女孩还没醒,即使醒了,单凭她们 几个人也是没办法把王玲扛去医院的,总不 能 一起抬着去吧? 想到这里,林羽如很快的穿好了衣服, 往外面跑,有了上次李霞割脉的经验,她不 再那么六神无主,她气喘吁吁地敲响了食杂 店 的门,敲了半天,老板娘才磨磨蹭蹭的 开了门,脸上露出很不高兴的神情,显然在 埋怨林羽如不该这么早把她吵醒。 林羽如急匆匆的说:“阿姨,真对……对 不起,我同学生病了,我来打电话让人 送……送她去医院。” 老板娘打着哈欠,不耐烦的挥了挥 手:“去吧,去吧。” “谢谢阿姨。” 林羽如扑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了周峰的 号码。 好象成了一种习惯,一碰到什么事情, 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周峰,当耳边响起周峰 略带睡意的声音时,林羽如只觉得整个人瞬 间 就塌实了。 王玲被送到医院以后,也不知道为什 么,尽管她昏昏沉沉,可是她却紧紧的抓着 林羽如的手不放,抓得那样紧,仿佛林羽如 的 手,是她在溺水时抓住的唯一一块可以 使她获救的浮木一般。 王玲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但是她的眼珠 却在眼皮底下不停的转动着。医院给她打了 一针退烧的,好象丝毫不起作用,她烧得很 厉 害,一张脸通红,身体不时的抽动着。 林羽如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王玲抓 着,坐在床边干着急。 她不知道王玲发生了什么事,似乎不止 是突然生病这么简单。 她从王玲滚烫的手里,深深的感觉到了 一种无助和恐惧。 这种感觉让她心悸。 她抬起头对周峰说:“我不去上早自习 了,她这个样子,我估计我上午也没法去学 校了,一会儿你去帮我们请个假,好吗?” 周峰点点头:“好,早自习我也不去了, 我在这陪陪你……们吧。” 周峰本来想说“陪陪你”,但最后还是 在“你”后面加了个“们”字。 林羽如没感觉出来他语气的不同:“真不 好意思啊,每次都麻烦你。” 周峰轻笑着:“没事,这有什么好麻烦 的,反正我有车也方便,又不是多大的事, 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好了。” 林羽如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对了, 李霞还在医院吗?” “在,我知道你会问,所以我刚刚就去看 过了,她在睡觉呢。” 林羽如警觉的问:“那个男的呢?” “没看见,估计也睡觉去了吧,你还在担 心他会对李霞怎么样?” 林羽如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我只是 担心李霞太小了,怕她吃亏嘛。” “不用担心的,我都说了他对李霞没那种 喜欢,换成是你,你会不会无聊到跑那么远 去占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便宜?” 林羽如想问,那他为什么还要来呢?但 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问,问了又怎样?他 都已经来了,周峰毕竟不是他,怎能知道他 真 正的用意?周峰也只是凭感觉猜测而 已,至于他跟李霞会怎样,谁又能说得清 楚? 周峰也没再往下说,一时间,病房里陷 入了一片沉默。 没有任何预兆,外面突然开始 下起了雨,林羽如抬起头,凝神看着窗外, 那些雨水淅淅沥沥的打着树枝,天空暗淡得 象一 张灰色的巨网。 一阵风来,带着一股凉意,林羽如下意 识的透过衣服摸了摸手臂,深秋早在不知不 觉中悄悄来临,天转冷了。 周峰说:“你冷吗?” “不冷,只是有点凉丝丝的,这天,怎么 早上就开始下雨了?” “是啊。”周峰轻咳了一声,看了看王 玲,他问:“王玲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昨 天晚上我们一起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她不是 还好好的吗?” 林羽如把视线从窗外移到王玲的脸上。 王玲的眉头紧锁,身子还在时不时的抽 着,她的烧依然没有退下来。 林羽如突然问:“如果我说王玲不是纯粹 的生病,你会不会说我迷信?” “什么意思?你怀疑她被鬼缠住了?”周 峰的话音刚落,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昨晚在 路灯下拍皮球的小男孩,周峰情不自禁的哆 嗦了一下。 “你不相信这些吗?” “我……我不知道。”周峰实在没有勇气 再说不相信之类的话了。 “其实,有些事情是很难用常理去解释 的。” 林羽如停了停,眼神又飘到了窗外,她 悠悠的说:“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莫名 其妙的生过一场病,那场病来得很突然,高 烧不退、昏迷不醒,吃药、打针,怎么 都看不好,把我妈妈急坏了,后来有一天晚 上,我妈妈梦见了我外婆,外婆跟我妈妈说 她想 吃桔子,我妈妈醒了以后才想起来,她 已经大半年没去坟前看过我外婆了,第二天 她就买了很多桔子去外婆的坟前烧了纸钱, 下午 我就退烧了,晚上我就下床又蹦又跳 了,我觉得王玲现在的样子,跟我那次的病 情很象,说不定她也是很久没去看她死去的 亲人 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她醒 了,你问问她。” “我对她又不了解,不知道她家里的情 况,怎么问?你家里死了人吗?这样?”林羽 如耸耸肩,吐了吐舌头:“我怕她打我。” 周峰被林羽如的样子逗笑了,他说:“我 也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你很相信这个?” “你是说迷信吗?” “嗯。”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以前不相 信的,现在相信了,也许人死了之后,他的 灵魂真的是存在的。” “灵魂?” “唔……,应该是魂魄吧,也可以说是元 神,一个人死了,他的魂魄就离开了他的肉 体,不是有‘元神出窍’的说法吗?所以,他 的魂魄所做的一些事情,我们用肉眼是 看不见的,比方说,他把一个杯子,从这张 桌子上拿到另外一张桌子上,那么我们用肉 眼看 到的,就是这个杯子自己在飞……” 林羽如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周峰:“你 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周峰饶有兴趣的说:“知道啊,不是魂魄 跟元神吗?听起来好象有那么一点意思,你 以前读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吗?” “没有啊,如果读过很多,那我自己就不 会害怕了,人对不了解的东西才会恐惧。” “那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一听周峰说到轮回,林羽如的眼睛顿时 一亮,显然她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极大的兴 趣,她很肯定的说:“相信!你呢?” “不信,因为我觉得这种相信只是一种现 象,太模糊了,不过我倒真的希望人是有轮 回的。” “宗教家说,生命是有轮回的,史传和笔 记小说上记载,说有人能记得前生,甚至三 生的往事……” “三生?不是吧?”周峰睁大了眼睛打断 她的话。 “真的!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故 事,我记得特别清楚,说的是一个女人,被 焦虑、恐惧和痛苦侵扰着,她去找心理医 生, 心理医生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对她做 传统的心理治疗,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然 后心理医生就用催眠法,想追踪她的童年是 不是受到某些伤害,谁知道居然催眠到她的 前世!她在催眠中说的话非常的生动,包括 时间、地点、名字和衣服。她不是在幻想, 也不 是在编故事,在一连串的催眠治疗状态 下,她记得了引发她症状的前世回忆,而且 在催眠治疗中,出现了她在这个地球上活过 十几 次的记忆。” “十几次?” “我只记得大概的一些,她在催眠中说, 她曾经是埃及时代的女奴、十八世纪殖民地 的居民、西班牙殖民王朝下的妓女、第二次 世界大战的飞行员、威尔斯的水 手……,心理医生测试过她,确定她没有说 谎,所以心理医生不得不相信,轮回是真实 的事情,而 且她还在催眠的时候,说到她每一世死 亡的情形,都差不多,死了以后,她会浮在 自己的身体上面,然后看到了一道亮光,越 来越亮,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拉到了一个 温暖狭窄的空间里,我估计应该是到了哪一 个做妈妈的肚子里了吧。” “这么说,应该就是转世投胎了,真不可 思议。” “那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思议,没有 亲身经历过的人,确实是很难相信的,不 过,虽然说我现在有一点迷信,但我觉得这 跟 迷信本身并没有关系,任何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说是吧?” 血猫(三十六) 周峰刚想说话,只听见王玲**了一 声,发出了一声梦呓:“水……” 因为林羽如的手始终被王玲抓着,她无 法走开,所以她让周峰倒水给王玲喝。 周峰把桌上那杯冷了的水倒掉一半,往 里面加了一半开水,然后坐在床头,很小心 的扶起了王玲,把水送到王玲的嘴边。 王玲终于放开了林羽如的手,她用手去 扶杯子,闭着眼睛,大口的把水喝完了。 林羽如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她 一边甩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一边说:“没看出 来呀,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当然,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吗?”周峰 说着,把王玲小心的放了下去,他刚准备帮 王玲把被子盖好,王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王玲手心里的热气很重,周峰禁不住楞 了一下。 林羽如说:“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现 在有钱人家……” “你先等等。”周峰打断了她,看了一眼 王玲抓着他的手,“她抓着我了,怎么办?” 林羽如不假思索的说:“那有什么不好办 的?一会儿我去帮你们请假得了。” 周峰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那可不 行,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了,你来跟我 换。” “都是同学嘛,能以为什么呀?想不到你 也会这么敏感。” 周峰笑着说:“你没看出来吗?我很乖的 哦。” “没看出来,你让我休息一下,我手都麻 了。” 周峰只好在王玲的床边坐了下来:“你刚 刚想说什么?有钱人家怎么了?” “哦!我是说呀,现在那些有钱人家的孩 子,特别是男孩子,只会打架闹事。” “你觉得我家很有钱吗?” “难道没有吗?”林羽如反问,“至少你爸 爸是镇长,不是吗?” “切!他只是有一点权而已,但是有权并 不代表有钱啊。” “哈!”林羽如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 听人这么说,我以前只听说,有钱并不代表 有权,但是有权就一定意味着有钱!” “是吗?”周峰从没想过自己家里是不是 很有钱,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为缺钱而烦 恼过,所以,他也从没想过金钱的意义。 “不过我以前确实是经常打架闹事的,你 知道吧?” “早有耳闻。”林羽如耸耸肩。 “真的假的?我在外面名气很大吗?” “嗯,说你坏到了极点。” “哇!有没有那么夸张?你来学校这么久 了,你觉得我有那么坏?” “暂时还没发现,他们说你变了很多。” “是人都会变的,有些人因为某种环境而 改变,有些人因为某件事而改变,也有些人 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那你呢?” “我?”周峰有些茫然,他问自己,他是 因为什么而改变?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许……都有 吧,哎,你休息好了没?赶紧先来换我,我 的手也麻了。” “偷懒!才多长时间?” “不是啊,我真的不习惯这样,心里老七 上八下的,不塌实,你快来。” 林羽如刚抓住王玲的手,周峰立刻就把 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林羽如说:“我想起来了,王玲前几天跟 我说过,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看她到现 在烧一点都没退,她妈妈是不是真的很久没 去坟前看过她爸爸了?” 周峰抬头看了看窗外,他说:“等她醒了 你自己问她吧,我一会儿要回家吃饭了,对 了,你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林羽如也看了看窗外:“现在不是吃什么 的问题,而是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林羽如刚说完,她感觉到王玲的手突然 很用力的颤抖了一下,她正想看看王玲是不 是醒了,王玲却突然喊了一句:“周峰!你别 走!” 林羽如有些震惊的看着王玲,她依然紧 闭双眼,她没醒,刚刚那句话只不过是她昏 迷中的呓语! 林羽如转头看周峰,脸上是一副不可思 议的神情。 周峰也一脸愕然,楞在那儿完全不知所 措。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包含着某种默契的沉 默。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王玲做了一个梦。 一个好长好长、却又无法连贯起来的 梦。 梦里全是一些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片 段。 仿佛梦里面还在做梦,又仿佛已经醒了 却还是在做梦。 就这样,梦连着梦,梦饶着梦,梦套着 梦。 她看见了李霞。 李霞独自坐在宿舍的床上,低垂着头, 头发凌乱的散下来,遮住了李霞的脸。李霞 的手里拿着一本已经被撕得稀烂的日记。她 刚 想跟李霞说话,李霞突然抬起了头,露 出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那些血象涎液一样往 下滴着。李霞慢慢的抬起了手,举着稀烂的 日 记,轻轻轻轻的说:“我把她撕烂了给你看……”。她刚想伸手去接,李霞却把日记往空中一抛,那些白色的纸屑漫世界飞舞,变成了千千万万只眼睛,把王玲的心脏看穿了千千万万个孔…… 她看见了母亲。 母亲正直挺挺的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脸 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想走过去问母亲的病好 点了没有,可是她的脚却无法移动,就象被 粘 在了地板上一样,嘴巴也张不开,她只 能站在门边上。然后她看见从母亲的身后缓 缓升起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的手里 拿着 一把长长的刀。还没等王玲明白过来是 怎么回事,只见刀光一闪,那把刀已经活生 生的割断了母亲的脖子,母亲的头从身体上 滚了 下来,猩红色的血浆立刻从脖子处象喷 泉一样往外射。王玲无法尖叫,仿佛自己的 脖子也被人活生生的割断!她看清了那个女 子的 脸——那是她自己的脸!母亲的头在地 上滚了滚,停在她的脚边,睁着一双空洞的 眼睛瞪视着她,冷冷的、机械般的重复着 说: “你把我杀了,玲玲!你把我杀了,玲 玲!你把我杀了,玲玲!你把我杀了……” 她看见了周峰。 周峰背对着她站在操场上,穿着一件黑 色的风衣,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冷冷 的风,时不时把他的衣角掀起,发出“哗啦! 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感觉 他的衣服是用染了黑墨汁的白纸做的。他就 那样笔直的站着,一动也不动,象是一尊伫 立 了千年的石像。王玲走过去,站在他的 身后,王玲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心想,如果 这个时候再不向他表白,也许以后就找不到 更适 合的机会了。于是,她轻声的说:“周 峰,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周峰没理 她,依然那样站着,就象没听见一样。王玲 继续 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 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我没有心思学习,也 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你喜欢我吗?”周峰还 是没理她。她刚想去拉周峰,周峰却转 过了身,王玲惊骇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不是 周峰,而是她的父亲!她失声叫了出来:“爸 爸!”父亲冷冷的说:“我不是你爸爸!我没 有你这种女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她还 在医院里躺着!你不好好读书,居然学别 人谈恋爱!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 起你妈妈?你太让我失望了,玲玲!”父亲说 完,转身就走。王玲哭着追过去:“爸爸!你 听我说!”父亲猛地转过身子,他的手臂 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用力地把王玲推了出 去…… 王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的往下 坠,她挥舞着手臂在身体两侧胡乱抓着,可 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只抓住了一些从她耳 边呼 啸而过的风声。 她感觉身体里的水份在一点一点的被蒸 发,她的身体陡然变轻了。 就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扑通”一声,她跌入了一片血红色的沼 泽中。 不!应该是一片血浆中!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的胸口窒息得疼 痛。 血浆是滚烫的,正在“汩汩汩汩”地冒着 血泡,象沸腾的开水,烫着王玲的四肢百 骸。 她没命的挣扎着,可是越挣扎却越陷越 深,她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肉体,正 在被慢慢的解离…… 就在那些血浆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时 候,她大叫一声,猛然惊醒,象弹簧一样, 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羽如被王玲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还 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王玲一头扑进了她的怀 里,惊慌失措的低喊:“你救救我!快救救 我!林羽如!我要死了!你救我!救 我……” 王玲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茫然而恐 惧。就象一个被世界抛弃在黑暗中的孩子。 林羽如手足无措了起来:“怎么了?王 玲?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做恶梦了?你跟 我说,你别怕。” 王玲紧紧的抱着林羽如,她已经濒临疯 狂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可遏制的 喊了出来:“全都是我干的!我干的!李霞的 日记!李霞睡在外面!还有三更半夜吓 唬你!这些都是我干的!因为我嫉妒!我自 卑……” 喊完这些话,王玲只觉得,身体里面仿 佛一下子全被掏空了!  王玲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的心里再 也没有了负罪感,整个人一片释然。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低低 柔柔的落在树梢上,就象是一种轻诉。 王玲看着那些随风斜飞的雨丝,平静的 说:“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对李霞怎 么样的,虽然我家里很穷,我爸爸死得早, 但是我妈妈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诚 实,要厚道,所以我向王飞揭穿李霞的事 情,也包括我把她其中一页日记撕下来交给 班主任, 我当时的想法确实是为了她好,我不想 让她去上网,怕她因为网恋误了学习,你 看,她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一落千丈,居 然还为 了王飞割脉自杀,都是网恋害的,我说 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 法,把她的事告诉了王飞,我想,如果王飞不理她,她可能就不再去上网了。” 血猫(三十七) “他们俩既然是在网恋,而且李霞那么喜 欢他,还有事瞒着他吗?” “嗯,因为王飞说过不喜欢小女孩,所以 李霞一开始就在骗他,说自己在上班,今年 22岁,我把李霞的事告诉王飞以后,他果然 很生气,不再理李霞了,谁知道李霞还 是一样执迷不悟,非让我去网吧叫王飞给她 打电话,然后我就跟王飞商量了,如果要让 李霞彻底死心,只能说王飞已经有了女朋 友,结果这么一来,李霞恨透了我。我当时 把她的日记撕了一页,我真的是想让班主任 说说她 的,因为我知道班主任最反对的就是网 恋,而且我知道班主任不会当着全班同学的 面说李霞的,因为李霞毕竟是个学习尖子, 但是 我没想到她最后会割脉自杀。” 林羽如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死不承认日 记是你交给班主任的呢?” “我想过要承认的,可是她就在宿舍跟我 吵,你们都在,还有其他宿舍的女孩子围在 门口看,那么多人,我怎么承认呢?如果她 在私底下问我,我肯定不会否认,谁都 要面子,不是吗?后来我就索性咬死不承认 了。跟她这么闹了以后,我自己也气了,我 那段 时间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心里越不平 衡,其实我自己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一直都 有恨。” “恨?为什么?”林羽如不解,她有些困 惑的看着王玲,她突然觉得王玲此刻是那么 的陌生,她完全看不懂王玲了。 “恨我为什么会出生在一个这么穷的家 里,恨上帝太不公平了,每次一想到我每个 周末都要回家干那么多活,而且从来都不舍 得 坐车,再想到自己每个星期就那么点零 花钱,而李霞却从来不把钱当一回事,没有 人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同样都是人,为 什么 相差这么大?所以我嫉妒她,也恨她, 你还记得上个星期五吗?李霞没去上课,在 你床上睡了一天,下午她不是说肚子疼吗? 我傍 晚从外面的两家诊所买到了五颗安定 片,下完自习以后,我当着张海英的面,让 李霞把那五颗药吃了,因为我知道五颗药还 不至于 会让李霞死,所以我当时一点儿也不害 怕,况且谁也不知道我给她吃的是安定片, 她们都以为是治肚子疼的药。刚好那天晚上 因为 你跟张海英撞到了鬼,她们全都不在宿 舍睡,等到半夜,我确定你睡着了以后,我 就把李霞扛到了学校后面的那块平地上。” 林羽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就不怕我 当时醒了吗?李霞就睡在我的脚边。” 王玲摇了摇头:“不怕,我都想好了,如 果当时你醒了,我就假装梦游,其实我这么 做只是想吓唬吓唬李霞的,她早上醒过来发 现自己睡在外面,她肯定会吓一跳的,刚好 也可以吓到你,你如果天没亮醒来发现李霞 不见了,你应该也会害怕的。” “吓我?”林羽如想起了那晚醒来发现李 霞不见了情景,她不确定的问:“我发现李霞 不见了以后,我看见你坐起来了,你当 时……是醒的?” “对,我把李霞扛出去以后,刚回到宿舍 躺下没一会儿,我就感觉你醒了,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看见我扛李霞出去,所以我就按开 始想的,假装梦游吓你,万一你真的看 见了,我就可以说我什么都没做过,因为我 知道,人在梦游的是做的任何事情,自己都 是不 知道的。” 林羽如惊讶的望着她:“天!原来是这 样!你当时真的吓到我了,不过有一件事情 我不明白,按道理来说,李霞突然发现自己 睡在外面以后,她应该很害怕才对,可是她 没有,她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跟傻了一 样,为什么?你以前也把她扛到那里去过 吗?” “没有,可能是安定片的原因吧,我在书 上看到说,吃了安定片以后,人会变得意识 模糊,反应迟钝,也可能她以为自己在梦游 睡到那里去的。” 林羽如想了想:“应该是安定片的原因, 梦游的人不管去哪,好象自己都会回来的。” 停了一下,林羽如有些奇怪的问她:“可 是……你为什么要吓我呢?你也恨我吗?” “是的!我也恨你!”王玲毫不否认,坦 白的说。 “为什么?” 王玲默然不语,把视线飘向了窗外。 林羽如猛然想起早上王玲在昏迷中的呓 语,她恍然大悟般脱口而出:“原来是为了周 峰!” 王玲的身体很明显的抽动了一下,她低 垂着头,喃喃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的?” 林羽如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拉住了王玲 的手:“你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吗?我们只是同 学、好朋友而已。” “我以前总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你,不过我 现在想明白了,真的,我以后什么都不想 了,我要好好读书,我妈妈一直希望我能考 上 大学。” “好啊!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我前面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别 人,好吗?特别是……” “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李霞……她会原谅我吗?我对她做了那 么多……” “会的。”林羽如微笑着说:“其实你一直 都是为她好,不是吗?况且王飞现在也来 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说到这里,林羽如握紧了王玲的手,轻 柔的继续说:“还有,不要以为上帝对自己不 公平,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酸甜苦 辣,任何一种滋味,都注定是要有人去 尝的,任何一种生活,也注定是要有人去经 历的,如果你把心胸放宽一点,你会发现, 其实 你比很多人都幸福,真的。虽然你家里 很穷,但是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妈妈, 不是吗?” 王玲的心里顿时一片潮湿,喉间涌出一 股热流,声音哽咽着:“谢谢你,林羽如,真 的……谢谢你,我对你那样,你还……, 我……” 一滴眼泪顺着王玲的眼角滚了下来,林 羽如用手帮她擦了擦:“没什么的,傻丫头, 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不犯错呢?何况你也 没有对我做什么过份的事情,我们是好 朋友嘛,对不对?好朋友是不需要说谢谢 的。” 说完,林羽如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过 以后可千万别用安定片啊,不仅伤害身体还 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王玲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嗯,嗯, 没有以后了。” 刚说完,王玲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一 下,她说:“有吃的没?我饿了哦。” “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早就 放学了吧?这个该死的周峰怎么到现在还没 送吃的来?” 林羽如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熟 悉的声音:“谁在骂我?谁啊?” 周峰一脸笑容的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王玲吃完午饭就出院了,跟早 上的昏昏沉沉判若两人,不仅烧退了,还能 活蹦乱跳,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精神,整个 人由 内到外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朝气。 应验了一句俗语——不做亏心事,不怕 鬼敲门! 是的,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林羽如说 了以后,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挣扎,再也没 有了恐惧。 唯一让她有些恍惚的,是面对周峰,尽 管她已经释然,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仍有 一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线,牵扯得她隐隐作 痛。 于是她开始拼命的看书,全身心的听老 师讲课,遇到不明白的问题马上问林羽如, 把时间塞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隙。 晚上七点,林羽如在电影院给他们排练 的时候,很意外的看见了王飞。他站在那片 昏暗的阴影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 他的肩上挎着背包,头上戴着鸭舌帽, 跟林羽如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模一样。 林羽如吩咐他们自己先排,然后跳下舞 台,向王飞走去,诧异的问:“怎么?你要走 了吗?” “对,来跟你说一声,谢谢你。”他在一 张椅子里坐了下去。 “谢什么呀,我并没有做什么。”林羽如 笑了笑,也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去,林 羽如看着他:“你不是昨天才来吗?怎么这 么快就要走了呢?” “嗯,我就是来看看她的,她现在没事 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 根点燃。 “李霞知道你要走吗?” “我没跟她说,我觉得不说,对她可能会 更好。” “那可不一定,她是个死心眼,她都为了 你那样,你好不容易来了,突然又不辞而 别,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或 者 你可以过几天再走,至少等她出院嘛。” “已经出院了,我把她送到学校去了,你 不明白的,我多留一点只会对她更不好,你 劝劝她吧,这种不是爱,她还是个孩子,她 还不懂什么是爱。” “那你昨天为什么又要来呢?” 王飞看了林羽如一眼,深吸了一口烟, 他说:“我也有过十六岁,我记得我十六岁的 时候,也曾经很喜欢过一个女孩,半夜里爬 到她家对面的那棵大树上,对着她家的 窗户傻傻的看到天亮。这是一个成长的过 程,我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许等李霞到 了三十 岁,再回过头来想现在的事,她就会觉 得不值得的,我是一个男人,我有自己的责 任感,我把李霞当成妹妹,当成朋友,更何 况她 还是为了我伤害她自己,所以,我有必 要来看看她。” “别人都说网络上没什么好人,现在看 来,好人还是有的哦。” 王飞轻笑了一下:“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 个好人,好人跟坏人的定义太模糊了,做人嘛,还是简单一点的好,只求问心无愧。” 说完,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跟一张CD,他说:“你帮我把这个李霞吧,替我说声谢谢她,这张CD是我自己制作的,里面全是我自己写的歌,有一首《风筝》,我原来是写给她的。” “风筝?” “是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没有依靠、也没有目标的飘来飘去,如果风筝不能穿越云层,那它就会掉到海里去。李霞在我最颓废、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我曾经以为她就是那个放风筝的女孩,我的生命跟灵魂都系在她的手心里,原来,只是上帝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血猫(三十八) 林羽如有些惊奇的望着他,林羽如发 现,她跟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有着某种深层 的相似之处。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没有依 靠、也没有目标的飘来飘去,如果风筝不能 穿越云层,那它就会掉到海里去。 “好了,我要走了!”王飞站了起来,把 包挎在肩上。 “你还会再来吗?” “应该不会了,不过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呢?再见!” 王飞转身往门口走去。 “王飞!” 王飞转过头。 “我相信风筝是能够穿越云层的!” “谢谢!” 王飞露出一脸干净的笑容,把帽沿拉低 了些,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周峰正好走过来:“什么穿越云层?飞机 吗?” 林羽如转头看他,凄然一笑,视线飘到 了舞台上,喃喃自语:“它不能,它只会掉到 海里去。” “谁?”周峰被她弄糊涂了。 林羽如默然片刻,轻轻的吐出了一个 字:“我!” 说完,她丢下一脸惊讶而困惑的周峰, 往舞台上走去。 王飞走了。 一个匆匆来、又匆匆去、象风一样寂寞 的男人。 是的,他是寂寞的。林羽如想。 CD的封面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王飞穿 着黑色的风衣,仰望着苍穹。 孤独的姿态。 旁边有一行字,应该是他自己写上去 的。 ——因为爱过,所以遗忘。 这样一个男人,李霞怎么可能走得进他 的世界? 当林羽如把这张CD,还有五百块钱拿给 李霞的时候,李霞先是不敢相信,当她确定 王飞是真的走了以后,她趴在床上哭得一塌 糊 涂,哭完以后就问林羽如借了CD机,躺 在床上反复的听那首《风筝》,再不开口说 话了。 李霞的感情,我能理解,我知道你也能 理解,谁都有过十六岁,不是吗? 十六岁! 花一般的年龄!梦一般的憧憬! 熄灯以后,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和黑 暗。 林羽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 着,她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她皱皱 眉,又摇摇头,心里迷迷糊糊的,到底是什 么事 情没有做? 她努力收集自己的意识,倏然间,她的 身体抽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轻声的 叫:“胡英?你睡着了吗?” 胡英翻了个身:“还没,有事儿吗?” “我那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从你床底下扫 出一张照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什么照片?” “一个男的,我拿给你看。” 林羽如摸出打火机,把蜡烛点在上铺, 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照片递给胡英:“是 你的吗?” 胡英只看了一眼就说不是,紧接着,她 很夸张的叫了起来:“哇!他长得好帅啊!” 胡英的话音刚落,除了李霞仍在没完没 了的听那首《风筝》,其他几个女孩全都有 了反应,王玲先喊:“谁长得好帅?给我看 看,谁的照片呀?” 王玲接过照片一看,立刻叫着:“真的好 帅耶!是谁呀?还是当兵的!真帅!” 张海英跟曹敏也在那里叫:“谁呀?谁 呀?快给我看看!” 张海英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从床上跳 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去抢王玲手里的照片。 照片在每个人的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 回到了林羽如的手里,她们都说不认识。 几个女孩闹够了以后,宿舍里又恢复了 一片寂静。 林羽如把照片放回枕头底下,躺了下 去。 这张照片到底是谁的呢?难道是以前睡 在这间宿舍的女孩留下来的吗? 林羽如重新从枕头下拿出照片,借着烛 光,仔细的看着。 林羽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这种 眼熟却又是那么的不确定。 林羽如努力的从记忆深处搜索这个男人 带给她的熟悉,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搜索出 来。 于是,她放弃了,也许这个男人跟她本 身,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曾经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过,“似 曾相识”的感觉是人类心理上的一种潜意识。 也许,只是潜意识。 突然一片漆黑,曹敏吹灭了点在上铺的 蜡烛。 第十章7 某一天傍晚,本来还是好好的 天气,在第一声雷响之后,只听见“刷”地一 声,暴雨骤然狂猛而泻。 一时间,雨声如万马奔腾,雷鸣和闪电 使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恐怖和危险的气氛, 四面密集的乌云把黄昏天际的彩霞一扫而 空,黑暗几乎是在瞬间降临。 在学校后面的那条河边,在那个毫不引 人注意的角落,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 男人跟一个女子。 他们打着雨伞,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但是他们没说话,站了好久,彼此沉默 着。 雨仍在狂骤的奔泻,呼号的风在河面上 飞掠,两边的树枝仿佛断了,发出清脆的响 声,雷声震动了大地,闪电如龙舌吐信,四 周 各种声响此刻就象鬼泣神嚎。 女子有些摇摇欲坠,男人本能的想去扶 她,被她躲开了,她冷冷的说:“如果没什么 事,那我走了。”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男人的声音里夹 杂着一种难言的痛苦。 她不说话了。 “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从来不给 我机会解释……” “够了!”她毫不客气的剪断他的话:“如 果你找我出来就是说这个,我不想听,也没 有时间听。” 男人叹了一口气:“我是想告诉你,我打 算把房子卖了,已经有人说要买了,下个星 期应该就能拿到钱了。” 她楞了一下,但马上又冷冷的说:“随便 你。” “我能为你做的……” “别说了。” 她停了停,语气似乎软了些,她接着 说:“为你自己多想一些吧,你已经什么都没 有了,你以后还要生活的,你不用为我做什 么,没用的,你知道,我也知道,真的 没用的。” “都怪我,如果不是……” “算了,怪谁又有什么用呢?很多事情, 我已经知道怎么去想了,所以,我不害怕。 我走了,天要转冷了,你身体不好,你记得 多穿几件衣服。” 说完,她转身就走。 男人叫住了她,眼里闪出一丝光,他的 声音有些颤抖:“你肯……原谅我吗?” 她停了下来,眼睛里迅速的泛起一层水 雾,所有的画面象影片一样在她脑海中清晰 的放映,她克制住自己的哽咽,又恢复了那 种 冷漠,她甚至不想再回头看他一眼:“你 说死人能复活吗?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 你!永远不会!” 说完这些话,她不再管他有任何反映, 迈开腿跑了起来,泪水终于不可控制的混着 雨水在她的脸上蔓延。 男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脑子里翻 滚着她最后那句话——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他的心脏一下子被绞得粉碎,他丢掉雨 伞,猝然的跪倒在潮湿的泥土上,任暴雨狂 抽他的身体。 许久,他双手抱头,对着苍穹骤然的发 出一串象动物般的哀嚎。 那哭声里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淹没在 狂风暴雨中。 血猫(三十九) 连着几天的阴雨绵绵,终于迎来了柳桥 中学每一年的文艺汇演,时间定在晚上八 点。 在这之前,他们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的,我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也是昏 昏沉沉的。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也 一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 不过随着这一天的到来,所有的事情似 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也被忽略了。 是的,他们忽略了已知的过去,也忽略 了未知的恐惧。 这一天,对于柳桥中学来说,是个比较 隆重的日子,对于那些参加演出的学生的家 长来说,也是如此。 这不,王玲的母亲听说自己的女儿这次 要跳舞,拖着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吃完午 饭就带着王玲的弟弟冒雨赶来学校了,周镇 长 更是一早就跑去市里,买了一台手提摄 象机,要把儿子演的舞台剧拍下来。 至于其他学生的父母,在这里我就不一 一说了。 虽然林羽如他们已经把舞台剧排得滚瓜 烂熟,可是临演出近在咫尺之际,依然是又 紧张又兴奋。 天空本来是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的,一 到下午突然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五十了。 所有演出的学生都在舞台后面候场,林 羽如他们的节目排在第八个。 演出开始了。 首先是校长上台讲了一堆的话,然后是 学生会主席江涛的诗朗诵……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呐喊声,很快 就到了第六个节目,是高一(三)班的男声独 唱,他唱的居然是那首孙楠的《拯救》。 众所周知,孙楠是什么嗓子?他的歌岂 是人人都能唱的?更何况是《拯救》! 尽管他唱得实在不敢恭维,到后面的高 音,他嗓子几乎全扯破了,仍是赢得了耳鸣 般的掌声。 就在他满怀激情的唱到第二段的时候, 突然一片漆黑,音乐声嘎然而止。 停电了! 又一片沸腾的尖叫声、口哨声,几乎把 电影院都震塌了。 可是外面却灯火通明,惟独电影院里漆 黑一片。 有人怀疑是不是保险丝烧了,赶紧找了 电工来看,发现保险丝是好的,但外面确实 没停电,怎么会突然断电了呢? 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外面的电线被人剪 断了。 在断电的那会儿,林羽如突然有一种不 安的感觉,那些混乱的尖叫声仿佛离她是如 此的遥远,她只听得见外面的雷鸣雨骤。 后台点了几根白色的蜡烛,昏暗的烛光 下,那些人仿佛都不是人了,而是一具具的 幽灵在她眼前似有若无的晃动。 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她开始坐立难安了起来。 一只手猛然拍在她的肩膀上,她禁不住 跳了一下,转过头去,触到一张笑盈盈的 脸。 “你怎么了?”周峰问。 “没,没事。” “你有点儿魂不守舍,不舒服吗?” 她突然一把抓住周峰的胳膊:“周峰, 我……我怎么有点害怕?” “害怕?你不是很有信心吗?” “我说的不是演出。” “那是什么?” “怎么会突然停电了呢?” “哦,不是停电,刚刚电工看了,是电线 被人剪了,马上就好了。” 林羽如的心“咯噔”了一下,她陡然放开 了紧抓着周峰的手。 为什么电线会被人剪了? 真的是被人剪了吗? 没一会儿,电线就被接好 了,演出继续,大家很快就把刚刚断电的事 抛在了脑后。 马上就要到林羽如他们的节目时,林羽 如突然久久的凝视着周峰,那眼神里包含着 不安和留恋,她轻轻的问:“周峰,你会记得 我吗?” 周峰还没来得及说话,《你怎么舍得我 难过》的音乐已经响了。 让我们一起回到观众席上去。 当林羽如一出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 震住了。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拿着一根 盲人棍,捧着一束鲜花。她的脸上化着淡淡 的 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她安静的站在舞台中间,象一个不食人 间烟火般的仙子。 这是她第一次披散着长发,化着妆面对 大家,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那优美而 伤感的旋律在走着。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 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就连周峰的母亲,拿摄象机的手也很明 显的抖了一下,她迅速的把镜头拉近了林羽 如的脸…… 这时候,周峰出场了,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夹着公文包,看起来是那么挺拔而帅气。 周峰抬起手看了看表,正准备走开的时候,他看见了林羽如,他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林羽如的肩膀,林羽如慌忙伸出五根手指,再换成一根手指,意思是五块钱一朵花,周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了林羽如,林羽如摘下一朵花给周峰,林羽如很快摸出来了这是一百块钱,她拿着钱,挥动着手寻找周峰,周峰把花放在鼻尖下闻着,深情的看了林羽如一眼,转身从另一边下场了。 接着,一男一女出场了,应该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恋人,女孩在前面生气的跺脚,男孩在后面追着哄,男孩看到了林羽如,买了一朵花单膝跪地的送给了女孩,女孩笑 了,挽着男孩的手,高高兴兴的走了。 两个流氓叼着烟,拿着酒瓶,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林羽如,其中一个挥了挥手,见林羽如没反应,他走到林羽如旁边,伸出手在林羽如的眼前晃了晃,林羽如仍是没反应,两个流氓醒悟到她是个瞎子,于是便相对着大笑起来,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喷在她脸上,林羽如很自然的用手捂住嘴咳嗽,手里的花已经被人抢走了,棍子也被扔到了地上,林羽如吓坏了,慌忙去摸索她的花,他们把花抛来抛去,也把林羽如推来推去,其中一个一把抱住了林羽如,林羽如用力地推开了他,似乎咬了他一口,他一下就火了,一脚把林羽如踹倒在地,一顿乱踢。 周峰冲了出来,想跟他们理论,他们反手就给了周峰一个耳光,周峰也火了,跟他们打了起来,两个流氓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根本不是周峰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周峰打趴下了,连滚带爬的往下跑,指着周峰,意思是让他等着。 周峰扶起了林羽如,帮她把花跟棍子捡了起来。这时候,音乐突然变成了雷雨声,跟外面的雷雨声混合在了一起,不仅是林羽如打了个冷战,台下的那些人也跟着打了个冷战,他们完全被这个故事感染了。 林羽如抬头看了看天,用手遮住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弱。周峰什么也没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遮在林羽如的头顶上,林羽如惊慌的躲开了,周峰又追了上去,林羽如还是躲开了,她在矛盾,她在挣扎,她摆脱不了内心的自卑。周峰没再追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终于,林羽如放下手里的花跟棍子,慢慢的向周峰摸索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就这样,他们相爱了。 随着一首《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四个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端着蜡烛,从两边象仙子一样跑上了舞台,她们全都飘散着黑色的长发,化着淡妆。 周峰揽着林羽如,在烛光下漫步,林羽如用手摸着周峰的脸,一遍又一遍,她凭着自己的手指,把周峰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正当他们沉醉在幸福当中的时候,两个流氓又出来了,并且还多了个高阳,四个女孩一看气氛不对,从两边奔跑了下去。高阳一上台,不由分说,走过去就给了周峰一拳,但是没打两下,他显然也不是周峰的对手,情急之下,他拿出了一把匕首,在一段紧张的音乐跟打斗中,那把匕首不知怎的,直直的插进了周峰的心脏,他们尖叫一声,仓皇的跑下了场,周峰想去追,但因体力不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用手捂住伤口,慢慢的转身看林羽如。 林羽如跪在地上,挥动着手臂,她在摸索周峰,可是没摸到。音箱里传出林羽如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在哪里?周峰?你跟我说话,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有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的手刚刚碰到一起的时候,周峰倒了下去,一阵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了上来,她用手放在周峰的鼻尖下试探了一下他的气息,摇了摇头,拖着仍然在那里呼唤周峰的林羽如下场了。 一阵又一阵的恐怖声接踵而来,周峰缓缓的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他异常寒冷的摸摸手臂,环顾着四周,他问:“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冷啊?我在哪里?” 幕后响起了一个充满回音的诡异声 音:“你这是在地狱!你已经死了!死了!” “不!那羽如怎么办?她什么都看不见,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一生一世也不离开她的,我求你,你给我三分钟的时间,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求你!求求你了……” “好吧,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我就给你最后三分钟的时间,你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快去快回……” 恐怖声消失了,随着一首阿杜的《离 别》,林羽如在满世界的寻找周峰,她抓住一个一个路人,用手去摸他们的脸,路人都把她 当神经病,把她推倒了一次又一次,如此几番折腾,路人也已完全散尽,她圈住手臂,慢慢蹲下身子,眼泪顺着她消瘦的脸颊凄然而落。 周峰跑上了台,当他看到林羽如的时 候,他克制不住的叫了声:“羽如!” 林羽如怔住了,她不敢相信的凝神听 着,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周峰又轻唤了一遍,声音哽咽着:“羽如!” 血猫(四十) 林羽如猛地站了起来,不确定、而又惊 喜的颤声问:“周峰?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吗?” 周峰站得远远的看着她:“是,是我回来 了。” “你在哪?周峰?”林羽如一边说,一边 四处摸索。 周峰不说话了,他慢慢的向林羽如走 去,他刚想用手去触碰林羽如,可是他又退 缩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照顾这个女 孩,他 一步一步的后退着。 林羽如仍在那儿摸索着、轻唤着:“你在 哪里?周峰?告诉我,你在哪……” 周峰咬咬牙,转身准备走。 林羽如骤然哭喊了一声:“你在哪里呀? 周峰——!” 周峰再也控制不住了,猛然转身,一把 从后面抱住了林羽如。 与此同时,《人鬼情未了》的音乐响了 起来——oh,my love,my darling.ive hungered……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了一下掌,顿时,全 场掌声如雷,有许多人都在跟着抹眼泪。 林羽如完全怔住了,她慢慢的转过身 子,用手指摸索周峰的脸,她的泪水不可控 制的奔涌而出,紧接着,她圈住了周峰的 腰,他 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一会儿,周峰松开了她:“羽如,我要走 了。” “你要去哪?”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能 回来了。” “那你带我去好吗?不管你去哪,我都跟 你去,你说过的,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离开 我的。” “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为什么?为什么?为 什么呀?” “因为……因为那里是地狱啊!” 轰然一声雷响震动了世界,出来了三个 穿着黑白长风衣、披头散发的“鬼”,拖着铁 链,抓住了周峰。 他们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没有用, 周峰被三个“鬼”强行着拖了下去,他嘴里还 在嘶喊:“羽如!羽如……” 林羽如趴在地上,更是撕心裂肺般的哭 喊:“周峰!周峰!周峰——!” 台下的那些师生和家长哪里见过这般生 离死别的真人表演,早已泪如雨下,有些女 生甚至泣不成声。 林羽如慢慢的挣扎了起来,她从地上摸 到一把匕首,跪在地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 气,把匕首往腹部刺去。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 死也要在一起…… 周峰喊着林羽如的名字冲了上来,他刚 准备按照剧情去拥抱林羽如的时候,他的眼 睛停在林羽如的脸上不动了。 林羽如正冷冷的瞪视着他,脸上是一种 他从没见过的怪异表情,她的眼神瞬间凝成 了一块冰,让周峰冷到了骨髓。 这一刻,周峰完全不认识她了。 她慢慢站了起来,面向观众…… 坐在台下的张洪亮看到这里,他的心脏 突然猛抽了一下。 张洪亮是初三(三)班的学生,我在前面 说过,希望你记住他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的林羽如,这幅 画面,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 恐惧。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想把眼睛从林羽如的身上移开,可是 他做不到,林羽如的身上有一块看不见的磁 石,把他的眼睛死死的吸住了。 林羽如把手从腹部移开,无力的垂在身 体两侧,在她的腹部,有一团鲜红的液体正 在迅速的扩散…… 她就那样站着,象一具被风干的尸体。 张洪亮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林羽如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 认。 张洪亮睁大了眼睛去看林羽如的脸…… 刹时,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直直地射向 了张洪亮! 周峰下了台好一会儿,他还 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回不过神。 他想着林羽如的样子,她当时完全变了 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排练了几十次,结局不 是这样的。 他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好象是张海英 她们的声音。 “哇!林羽如演得太好了!把我都看哭 了!” “是啊,是啊,我也哭了,她不仅演得 好,还演得象,最后她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弄 的?跟真的一样……” 血?周峰惊跳了一下,他抬起头四处看 着,他这才想起来,舞台剧一演完,林羽如 就不见了。 他拉住了王玲:“你看见林羽如了吗?” “没有啊。” “张海英,你看见林羽如了吗?” “没。” 周峰又问了其他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周峰立刻感觉到一种不安,他突然怀疑 林羽如身的那些血是真的! 他拿起外套刚准备离开,他听见曹敏 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刚刚演出的时 候多了一个人?”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看着曹敏。 张海英问:“有吗?多了谁?” “多了一个鬼。” 周峰哆嗦了一下。 “切!胡说八道!” 曹敏说:“你们真的没注意吗?本来不是 万莉跟刘雪红演黑白无常吗?可是刚刚演出 的时候,好象出去了三个鬼。” 曹敏的话音刚落,那个演白无常的女孩 就叫了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我跟万莉一 起出去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我当时 没想那么多,是谁呀?” 胡英一下子躲到了王玲的后面,怯怯的 说:“不是真的吧?你们不要吓我啊。” “把人点一下,看看是不是谁在跟我们开 玩笑?” 其他人听曹敏这么一说,都围了过来, 除了林羽如不在,刚刚好,并没有多出一个 人。 但他们谁也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出去了 三个鬼。 正好一个女孩唱完歌下来,他们叫住了 她:“你刚刚看了我们的舞台剧吗?” 女孩忙不迭的点头:“看了,看了,演得 真好,我都哭得半死。”说完,她深深的看了 周峰一眼。 “那你知道鬼出去的那一段吗?” “知道啊,就是那里最感人了。” “你有没有看清楚,出去的是几个鬼?” 女孩奇怪的看着他们:“三个啊,怎么 了?” 他们面面相觐,谁也不说话了。 周峰猛然间醒悟到了什么,他的手不受 控制的去摸外套的口袋。 他摸到了一串钥匙。 他颤抖着把它拿了出来。 他看到了张云的照片,正在对着他诡异 的笑着。 那笑容,象要渗出血来。 林羽如失踪了。 从舞台剧一演完,她就不见了,就好象 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周峰当晚就去医院找了,根本没有,他 几乎问了所有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林 羽如的去向。 王利生说:“我劝你还是别想她了,我早 跟你说过的,也许她本来就不是人,现在事 情做完了,她就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她注定 只是一个神话。” “神话?” “你不觉得她是神话吗?我没见过象她那 样的女孩,尤其是演完舞台剧,全校都轰动 了,我一直相信她不是人。” 但是周峰相信,林羽如是人,是个实实 在在的人。 于是,他去找班主任,但他发现,班主 任不正常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尽说些没 头没脑,周峰根本听不懂的话,周峰放弃 了, 他知道班主任现在这个样子,他是问不 到林羽如的下落的,也许,班主任也不知道 林羽如在哪里。 林羽如就象一阵风,来得突然,也去得 突然,再也没有消息,留给周峰的,是一些 事是而非的怅然。 周峰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外,天空 很暗,外面的雨在慢慢加大,一阵风来,掀 起了浅紫色的窗帘,带进了一股寒意,也带 进 了一屋子的寥落。 奇怪,在认识林羽如之前,他几乎不知 道什么叫寥落,更不知道什么叫寂寞,他很 忙,忙着玩,忙着打架闹事,忙着上网玩游 戏,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寂寞。 而现在,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母亲推门进来,摸摸他的额头,柔声的 问:“小峰,你怎么了?” 周峰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眼睛仍看 着窗外。 母亲凝神片刻,突然问:“那个女孩…… 她叫林羽如吗?” “嗯。” “我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她?” “她是转学过来的。” “从哪里转来的?” “我不知道。” 母亲看着他:“你是因为林羽如?” 周峰的心脏忽然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痛 了一下。他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自己对林羽 如的感情,似乎并不是那种喜欢,但却又象 是 喜欢到了极处。所以,他不知道该说 是,还是该说不是,他自己也很迷糊。 他说:“妈,你那天拍了我们的演出 吧?” “拍了。” “给我看一下。” “好,我去拿。” 母亲把摄象机拿给周峰就出去了。 母亲拍得很清晰,尤其是林羽如刚出场 的时候,给她的脸部拍了一个特写,也许是 拍得太近了,周峰觉得林羽如的脸有些扭 曲, 镜头在林羽如的脸上停了很久,然后往 下移,停在了林羽如的胸部,因为林羽如当 时捧了一束花,所以整屏幕都是花,镜头往 左边 移了一下,拉得更近,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道在拍些什么,很久才把镜头拉开,等 看清整个舞台时,已经演到他跟流氓打架那 一 段。 也难怪,摄象机是那天刚买的,也许是 母亲操作还不熟悉。 周峰完整的看了一遍,他心里的那种落 寞,就更加浓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 备关掉摄象机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曹敏当 时 说多了一个人的事,他又重新看了一 遍。 当看到“鬼”出场,他屏住了呼吸,他发 现真的是有三个“鬼”,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 长风衣,披散着长发的“鬼”特别显眼, 比其他两个高出了一个头。 周峰按了一下暂停键,仔细的看着,因 为距离太远,而且她把头发梳到了前面,所 以看不到她的脸。 看着看着,周峰突然觉得她的样子很 怪,她在风衣里的身体,看起来很魁梧。 在这之前,周峰一直以为,那天多出了 一个“鬼”,肯定是张云在作怪。 但现在,周峰的脑子里迅速的闪出一个 答案。 她不是张云!“她”是一个男人! 周峰把摄象机放在床头,两 只手枕着后脑勺。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关心那天突然多出来 的一个男人是谁,他只想知道林羽如在哪 里。 他真的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 会突然就这样不见了? 他想着林羽如那天临上台之前跟他说的 那句话——周峰,你会记得我吗? 现在想想,她的话里似乎是带着告别 的。 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走?既然 注定要走,为什么当初又要来? 耳边响起王利生的话——也许她本来就 不是人,现在事情做完了,她就去她该去的 地方了。 曾几何时,林羽如也曾在月光下对他说 ——当风筝断线了以后,它就会飞到天上 去,或者掉到海里,它终究是要去它该去的 地方 的。 周峰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站在窗户 边,他抬头仰望着雨夜的苍穹,那里一片漆 黑。 风筝?海? 然后,他奔进母亲的屋里,大声的叫 着:“妈!妈!” 母亲正站在床边发呆,显然被周峰的样 子吓了一跳,一串东西从她手中悄然滑落。 周峰捡起来看,那是一条用红线串起的 项链,周峰只隐约看到了好象是半个月亮的 形状,就被母亲拿走了:“怎么了?小峰?” “妈,你知道风筝吗?” “什么风筝?”母亲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周峰急切的问:“如果风筝断线了,会怎样?” “怎么了啊你?” “你先告诉我啊,妈!” 母亲想了想,说:“如果有风的话,它会继续飞,没有的话,它就会掉在地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峰?怎么了?” 血猫(四十一) 周峰的眼睛瞬间就湿了,他从来不知 道,自己竟是如此脆弱,他咬了咬牙,轻声 的说:“林羽如以前跟我说,她是一只断了线 的 风筝,她现在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 哪里。” “她不见了?” “是的,那天演出完她就不见了。” 母亲的心痛了一下,她沉思了片刻,拉 着周峰的手说:“小峰,你想过吗?也许她在 医院呢?” “我去过了,没有。” “市里的呢?” 周峰的眼睛陡然一亮:“对呀!我怎么没 想到?” 说完,周峰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母亲追出去:“你要去干嘛?你不会现在 去吧?没车啊。” 周峰一边穿袜子,一边说:“我骑车 去。” “天!你疯了吗?外面还在下雨,天这么 黑!” 周峰已经穿好了鞋,拿着摩托车钥匙就 往外面跑。 “小峰!你别发神经!你回来!回来啊! 小峰!” 周峰不耐烦的说:“哎呀!没事的,没事 的。” 等母亲追到楼下,周峰已经跨上了摩托 车,启动马达,象闪电一样穿越在雨夜的街 头。 周峰骑车到市里是九点多, 也许是老天动了恻隐之心,他刚离开家一会 儿,雨就变小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淋得 不成 样子,他感觉全身都快失去知觉了。 到了市区以后,雨完全停了,可是他再 也骑不动了,于是把车放在停车场,开始一 间一间医院的找,一直找到快一点,几乎所 有 的大医院都找遍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蹲在路边点了一根烟,那种刚从家里 出来的喜悦,渐渐被孤独吞噬殆尽,林羽如 真的在医院吗? 他不知道,他完全失去了主意,也失去 了信心。 他就那样蹲在昏暗的路灯下,不知道自 己蹲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个 人迷迷糊糊的,感觉四周围全是冷冷的风, 直 往他的骨髓里钻。 许久,他深抽了一口气,刚准备站起身 继续找下一间医院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从斜 对面的超市走出来一个女孩,他顿时两眼发 直,险些晕厥。 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那个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披散着长发 的女孩不是张云又是谁? 她是人还是鬼? 有那么一刻,周峰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 觉,他死死的盯着张云,一动也不敢动。 正巧有一个男人从周峰身边经过,周峰 一把拉住了他,小声而紧张的问:“麻烦你帮 我看一下,那边是不是站了一个穿黑衣服的 女孩子?” “是啊。” 张云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往这边 走了过来。 她离周峰越来越近了。 周峰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低沉 而急促。 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张云完全没注 意到周峰,她低着头,好象在想什么。 就在张云快要走过周峰的时候,周峰象 箭一样向张云冲去。 张云立刻看到了周峰,惊愕过度之后, 她拔起腿想跑,可是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 被周峰紧紧地抓住了。 她看着周峰,脑子一片空白,她忘了挣 扎,忘了说话,忘了一切。 她的手是热的。 她是活着的! “你身上有钱吗?” 周峰楞了一下,点点头:“有,你要多 少?” “我不要,你去超市买几罐酒出来吧。” “你要喝酒?”周峰有些惊讶的看她:“为 什么?” 她低下头:“如果不喝酒,我怕自己没有 勇气跟你说那些。” “那我们一起去买吧。” “你怕我跑掉吗?既然已经被你拆穿了, 我也没有理由再跑了,而且,我也想知道你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周峰抬头看她,昏暗的路灯下,她脸上 的伤疤依稀可见,周峰的心里涌出一丝内 疚,转瞬代替了怨恨,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 么好。 “去吧,多买几罐,我真的想喝酒了。” 周峰在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 十二罐啤酒,要了两个塑料袋。 他们把塑料袋铺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 下来,街道上一片安静,路灯在雨后呈朦朦 胧胧状态。 他们沉默的喝着酒,两个人谁也没有开 口说话,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旁掠过。 周峰已经喝完了一罐酒,他用手指把空 的依拉罐捏扁,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他一 扬手,把它向对面抛去。 周峰拉开了第二罐酒,喝了一口,打破 了沉默:“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我妈,她嫁到这里了。” “哦?你现在跟你妈了?” “没,只是来找她,我外婆生病了,你知 道的,他们都不要我。” 周峰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 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呢?你怎么也这么晚在这里?” “我来找人的。” “找谁?林羽如吗?” “你怎么知道?”周峰刚问完,就觉得自 己问了一句废话,她都能做出那么多不可思 议的事,她当然知道林羽如。 不过周峰实在想不通,那些诡异的事 情,她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不是一 个“鬼”的话。 张云没回答他的话,她也喝完了一罐 酒,她学周峰的样子,把依拉罐捏扁,扔到 对面,她拉开了第二罐,眼睛看着对面那盏 路 灯。她突然问:“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吗?” “没有啊,谁说的?”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放蛇在我床上?” 他愕然的看着张云。 “你别这样看我,我什么都知道。” “那些蛇……没……没毒的,我……我只 是想……” “你不该跟他们撒谎是一条蟒蛇的。”张 云打断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如果不 说是一条蟒蛇,我死都不会猜到是你干 的,你以为我疯了、死了,就死无对证 了,是吗?” 周峰很不自然的转着手里的依拉罐:“我 没……没想到你会……,我当时……就是 想……吓吓你。” “吓吓我?”张云凄然的笑了一下,泪水涌进了眼眶:“你试试被十几只老鼠咬!那纯粹是吓吗?” 血猫(四十二) “我没想到你不会跑……” “跑?我当时已经被蛇吓疯了,我根本就 不知道要跑,那么多老鼠!那么多!它们疯 了一样在我身上啃!我有错吗?周峰?我脾 气是不好,是不该总缠着你,让你带我 回家,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他们谁都 不要我,所以我以为你对我好,所以我总想 呆在 你家里,我……” 说到这里,她哭了出来。 “对,对不起。”这是周峰生平第一次跟 别人说对不起,如果张云是真的死了,也许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人说对不起,但是张云 现在就活生生的坐在他的身边,他无法 不向她道歉,他的玩笑的确是开过了火。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我都被你搞疯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都已经疯了, 你妈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不该每天半夜在我家后面又哭又叫 的,我又正好生病了,我妈很迷信,你是知 道的,她相信那个算命的说的,以为我真的 被 鬼缠身了,也以为你就是那个被鬼附了 身的人来要我的命,所以……” “所以她就把我弄死,是吗?” “是你自己不小心摔……摔下山的。”周 峰忍不住为母亲辩护。 “如果不是她用那只猫引我,我怎么会跟 她跑到山上去?如果她不把那只猫突然扔到 山下去,我怎么会摔下山?她利用我一听到 猫叫就会拼命去找的弱点,她不是想杀 我,是什么?” 周峰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 她:“这么说,你……你根本没疯?” 张云又喝完了一罐酒,她有些微醉了, 她说:“不,我当时是真的疯了,可能是我命 大,我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去,不仅没死, 而且把我的疯也摔好了,把我的记忆也 摔清晰了。” “所以你装鬼来吓我?” “是的,我在一本书上曾经看到这样一句 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你从来不敢, 也从来不愿意去面对的死角,一旦触及了, 它就会成为你内心深处最恐怖的东西。” “可是那些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比如 说那天晚上,我明明把钥匙丢了,为什么第 二天它又在我的抽屉里。” “不是我放的,你一直以为我死了,所 以,你忽略了你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谁?” “王利生。” “王利生?”周峰惊叫起来,他完全被震 住了。 “对,说来也巧,我那天摔到山下面去的 时候,正好被王利生的爸爸救了,后来我一 直住在他家里养伤,我也是从王利生的嘴里 知道你跟别人撒谎,说我是被蟒蛇缠住 了,我把事情告诉王利生以后,他气得不 行,于是我们就商量着怎么吓你。你还记得 你那次 跟王利生在学校后面的那条河边吗?其 实,当时你不说去那条河边,王利生也会想 办法把你拉去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吓你, 王利 生先跟你说一个可怕的梦,然后他装作 中了邪一样往河里跑,再往拱桥那里跑,接 着你就看见我了,但你当时没认出来是我。 我知 道那次把你吓到了,然后我跟王利生又 商量,决定白天不能让你看见我,怕万一被 你认出来,后来我躲到你家后面,趁着你家 没人 的时候,躲了进去,我本来是想等你晚 上回到家吓你的,刚好电话响了,我一看是 学校门口食杂店的号码,我就猜到可能是你 打 的,我就接了。完事以后,我突然觉得 躲在你家里不安全,万一我接电话那儿, 你爸或者你妈回来了,就会把我拆穿了,这 样做 很危险,所以我就出来了。” 听张云说完,周峰整个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所有的事情看似那么诡异和离奇,谜底 揭开以后,却是这么简单。想想他当时居然 被 吓得差点神经失常。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把空的依拉罐扔出 去:“这么说,演出那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 口袋里的钥匙,也是王利生放的?” “对,本来那天晚上我还要吓你的,后来 演出结束以后,我听王利生说,你们演出的 时候多了一个人,我想,你一看到钥匙,你 肯定以为是我的鬼魂,所以,我就没必 要吓你了,刚好别人帮了我。对了,为什么 会多了一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当时真的以为是 你,后来我从摄象机里看出来不是你,是个 男的。” “是谁呀?” “我不知道,他穿成那样,头发又遮住了 脸,认不出来,那天晚上电影院的电线被人 剪了,是你们剪的吗?” “不是。” “对了,有一天晚上我回家,在我家附近 看到一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张云不置可否的说:“你随便找个小孩, 给他几十块钱,你让他演什么都行,何况只 是拍拍皮球说句话。” “你真有钱。” “还不是为了吓你嘛。” “你希望我也疯了吗?” 张云坦白的说:“说实话,是这么想的, 如果再多吓你几次,你离疯也不远了。” “那是,我已经差不多了,我今天如果没 发现你,你打算跟王利生合谋吓我到几时?” 张云沉吟了片刻,笑了笑:“唔,大约在 冬季。” 周峰也笑了:“我真没想到是王利生,我 根本没往他身上想。” “那当然,如果让你想到了,这场戏就没 法演了,其实你没想到是很正常的,换成别 人,别人也不会想到的。” 周峰喝了一口酒,问她:“你外婆又病了 吗?” “嗯。” “很严重吗?” 张云用手圈住膝盖:“是啊,人老了嘛, 稍微一病就下不了床。” “改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真的啊?” “嗯,真的。” “说好的,不许赖皮啊。” “不赖皮。”周峰看着她,轻声的问:“你 还……恨我吗?” 张云想了想,用手撑着下巴:“以前恨, 现在不恨了。” 说完,她转过脸看周峰:“你呢?你恨我 吗?” 周峰学她的样子,想了想,也用手撑着 下巴:“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讨厌!居然学人家!”张云用力的捶了 周峰一下。 “喝酒啊,刚开始是谁嚷着想喝酒的?” “喝就喝!来呀!谁怕谁!你别以为我酒 量没你好……” 黎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 了! 血猫(四十三)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上。 又是一个雨天。 蒙蒙的天、蒙蒙的云、蒙蒙的朝雾、蒙 蒙的细雨。 冬天,似乎提前来临了,带着一份萧瑟 的气氛,也带来一份寥落的情绪。 市医院的某间病房里,一个女孩靠在床 头,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雨丝。 她的脸白得出奇,嘴唇也没有血色,眼 神涣散。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仿佛一个病入 膏肓的人,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 的,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痛苦和恐惧。 可是,谁不惧怕死亡呢? 又有谁能阻挡死亡? “书敏姐姐!书敏姐姐!” 随着一串清脆稚嫩的声音,一个小女孩 奔跑着进了病房,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戴 着一顶红色的帽子,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孩童 的 纯真。 小女孩是她在住院期间认识的,就住在 她隔壁的病房,是一名白血病患者,今年只 有七岁,经过几次化疗,头发几乎全部脱 落。 “小琪琪,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疼 爱的去摸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趴在她的床边:“我画了一幅画, 姐姐,给你看。” 她拿过那张纸来看,她惊奇的发现,上 面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 高,就在圆圆的太阳旁边,奇怪的是,风筝 上 面不是可爱的图案,而是一张女人的 脸。 她不解的问:“小琪琪,为什么你把风筝 画成一张脸呢?” “这是我妈妈。” “你妈妈?”她更加不解了,“你为什么把 妈妈画成风筝呢?” “嗯,昨天妈妈跟我说,她是一只风筝, 我是放风筝的女儿,所以我就把妈妈画成风 筝了。” 她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耳边 响起那个男人对她说过的话——我曾经以为 李霞就是那个放风筝的女孩,我的生命跟灵 魂 都系在她的手心里。 她情不自禁的揽住了小女孩,她突然觉 得生命是如此的可贵。泪水模糊了她的视 线,她轻声的说:“小琪琪,你一定要好起 来, 你知道吗?” 小女孩用手指饶弄着她的头发:“我知 道,我好想去上学,跟那些小朋友一起玩 儿,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可以的,可以的,所以你要快快的好起 来。” “姐姐,你哭了?妈妈说会哭不是乖孩 子。” 她擦了擦眼泪,笑了起来:“姐姐不哭, 不哭。” “姐姐,我走了,等一下要去做化疗 了。” “你怕吗?” “不怕!”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那双眼睛 在小女孩苍白的脸上显得又黑又亮:“你怕 吗?” 她嫣然一笑:“小琪琪都不怕,姐姐更不 怕。” “那我走了,姐姐再见!” 小女孩刚出去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 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他把 花放下来,很大方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说:“你好,林羽如,唔,我是不是应 该叫你万书敏更合适?” 林羽如诧异的看着他:“你是……” 林羽如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么眼熟, 马上就要到嘴边了却依旧怎么也想不起来在 哪里见过。 “我叫曹学军,我花了很长时间打听你的 下落,我一直以为……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曹学军?林羽如默默的念着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对于林羽如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他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看一脸茫然而困惑 的林羽如,他说:“我就是你从胡英的床底下 扫出来的,那张照片上的人!” 曹学军当了三年的兵,回到 家以后就无所事事,本来在一间酒店做保安 的,可是后来他嫌工资低,又没出息,只干 了三 个月就不干了,整天跟着一帮朋友吃喝 玩乐,昏天暗地。父母从来不管他,也管不 了。 没多久,他交了个女朋友,是个坐台小 姐,长得好,身材也好,曹学军爱她爱得死 去活来,整颗心都掏给她了,可是她根本没 把 曹学军当一回事,当初跟曹学军好,只 是因为曹学军长得帅,好了没多久她就烦曹 学军那股黏糊劲了,走哪跟哪,一会儿没看 见电 话就打个没完,她开始躲他,电话也不 开机,听说被一个大款包了。曹学军发疯了 一样找她,他发誓,只要她回来,她让他去 抢银 行,他也干。 后来,她真的回来了,不过是回来拿东 西的,她抽着烟,理直气壮的、狠狠的教育 了曹学军一顿,她说,我要的是钱、房子、 车 子,这些你都给不了我,这是一个现实 的社会,光有爱情是没用的,爱情能当饭吃 吗?要就做一个强者,你知道什么是强者 不?要 不就有钱,要不就有势,要不就有名, 要不就有利,这些你都没用,你将来拿什么 养我? 一听说曹学军愿意去抢银行,她立刻大 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打心眼里根 本瞧不起曹学军这种人,笑完了以后,她从 鼻 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就凭你?当了三年 的兵而已,你以为就可以飞天了?那些人民 警察都是吃白饭的?你太幼稚了,曹学军! 只怕 你还没靠近银行的大门,就已经被子弹 射穿了!有命抢还没命花呢,你真是笑死我 了! 说完,她又接着笑,笑得花枝乱癫,把 曹学军的自尊笑灭了,也把他的火气笑到了 极致,他一脚就踢在了她的胸口上,扑过去 揪 住她的头发一顿乱打,打完以后他又心 虚了,抱着她哭,猛抽自己耳光。她捂着脸 上的伤,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冷的抛了一句 话给 他,曹学军!你今天打了我,咱们俩以 后谁也不欠谁的!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 了,再也没跟曹学军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曹学军整日酗酒,跟着 一帮混混打架闹事,曹敏看不下去了,她 说,哥,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犯得着为她 那样吗? 曹学军从小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对 妹妹也是百依百顺。 有一天深夜,也是周末,兄妹俩从网吧 出来,在路上碰到一个喝醉酒的人,他居然 当着曹学军的面调戏曹敏,还跟曹学军打了 起 来,曹学军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就往他 头上敲,他哼也没哼一声,软软的倒在了血 泊中,曹敏吓坏了,拉着哥哥的手没命的往 家里 跑,她猜想那个人是已经死了。 曹学军倒显得很无所谓,他本来就因为 失恋了觉得生活没有了意义,他反而希望那 个人死了,警察能把他枪决。 可是曹敏不依,哭得跟什么似的,她让 曹学军去外面躲一阵子,避一避风头,可是 往哪里躲呢?如果真的杀了人,难道躲到外 面,警察就抓不到吗? 曹敏苦苦的想了一夜,最后终于让她想 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曹敏就硬把曹学军拉到了 学校,因为是星期天,学校正好没什么人, 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曹敏没有宿舍的钥匙,只能让曹学军从 宿舍后面爬上去,曹学军当了三年的兵,从 这里爬到二楼,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 碟。 就这样,那间封闭的宿舍里,有了一 个“鬼”。 血猫(四十四) 曹学军白天基本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 跑出去拿吃的,顺便打探那个人有没有死的 消息。 这天半夜,曹敏突然从窗外爬了进来, 哭着说有人欺负了她,并且说欺负她的人就 是林羽如。 曹学军哪里想得到妹妹是因为嫉妒才编 出了一套被人欺负的谎言来骗他,他只知道 最疼爱的妹妹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哥哥的一 定 要为妹妹出头。 于是,他们想出了一套整治林羽如的办 法,借用了这间宿舍曾经闹过鬼的传闻,去 买了假发、白裙子,跟一堆红墨水。 林羽如跟张海英见到鬼在那天晚上,曹 敏趁张海英扮鬼的时候,有意把日记不小心 扔出了窗外,她猜到林羽如肯定会陪张海英 一 起下去捡的。 这时,曹学军戴着假发,穿着白裙子, 脸上涂满了面粉,在眼睛下也涂了红墨水, 从窗户爬出去,站在了那根钢管上。 之所以林羽如后来在床底下扫出曹学军 的照片,她会觉得眼熟,但又好象根本没见 过。 看到林羽如跟张海英被吓得面如死灰, 曹敏知道她的游戏得逞了。她买了一套跟林 羽如一模一样的运动服,模仿着林羽如的样 子 拍了一张照片,洗了好多张出来,然后 用小刀把脸挖掉,乍一看,跟林羽如一模一 样,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她爬到胡英的上铺,本来是想把照片放 在林羽如的箱子里的,但她刚爬上去,就看 见了一只蟑螂,她尖叫一声,扔掉了照片, 照 片正好就从缝隙处落了下去,她刚准备 去捡的时候,宿舍来人了。谁知道后来林羽 如打扫卫生居然把它扫出来了,而这一切, 刚好被躲在窗外的曹学军看见了。 至于床底下曹学军的照片,曹敏还真忘 记了是什么时候掉在那里的,曹敏以前睡过 那张上铺,自从张云疯了以后,她就搬到现 在 的上铺了,因为她总觉得一翻身就看见 张云的影子睡在对面的下铺。 也许曹学军的照片,是曹敏原来睡在那 张上铺时不小心弄掉的。 曹学军第一次见到林羽如,是在林羽如 发现李霞睡在外面的时候,他躲在窗户后 面,他立刻就被林羽如那种独特的气质吸引 住 了,他想,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欺负 人呢?但他转念一想,也许越漂亮的女孩心 肠越坏,他女朋友也很漂亮,可是后来呢? 还不 是为了钱跟别人跑了?他在潜意识里对 漂亮的女孩有着一种憎恨,他不记得是谁说 过这样一句话,美丽的东西,都是带着邪恶 的! 于是,他把曹敏那张没有脸的照片贴到 了窗户上,本来第二天他打算再贴一张的, 但他想到了一个更恐怖的恶作剧。 李霞那天晚上割脉帮了他一个忙,宿舍 里一个人也没有,在很早以前,他就偷偷的 把窗户上的玻璃卸下来了一块,再装上去, 看不出任何痕迹。所以他把那只猫的眼睛挖 掉以后,放在了林羽如的床上,躲在外面注 视着宿舍的动静,等林羽如看到那只猫的同 时,也看到了他贴在窗户上染满了红墨 水的手。 然后,他趁着林羽如尖叫着跑出去的时 候,迅速的卸下那块玻璃,跑进宿舍,抱走 了那只猫,擦掉了玻璃上的红墨水。 但是做完这一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 心,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他躺在床上 反复的想,自己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那 些 孩子一般见识? 于是他决定离开学校,而且他已经打听 到了,当初那个人并没有死,只是被他敲破 了头,在医院住了几天就没事了。 曹敏正玩在兴头上,一听他要走,马上 就哭了,哭得悲悲切切,曹学军的心又软 了,妹妹一哭,他就六神无主,可是他实在 不愿 意呆在学校里了,跟做贼一样,他怀疑 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真会变成一个“鬼”。 他咕哝着,我在这儿快呆疯了,白天又 不敢出去,怕被别人看见,你不知道,那天 中午醒来没吃的,我爬到你们宿舍,还好找 到 了几个面包,不然我真要饿死了,而且 我要出去找工作,我不能总陪你在这里疯 的。 说了半天,曹敏见哥哥执意要走,就 说,过几天就是文艺汇演了,等演完你就走 吧。 当天傍晚,曹学军从门缝里看到曹敏给 他的纸条,让他晚上躲在女厕所。 一般他们做什么,都是曹敏写在纸条 上,悄悄的从门缝下塞进去。 然后就有了那一次王玲在厕所见鬼的 事。 本来曹敏是叫林羽如陪她去厕所的,谁 知道王玲却主动提出来要陪她去,王玲在厕 所晕倒以后,曹学军把她抱到宿舍楼下,再 由 曹敏把她叫醒。 现在,你应该知道文艺汇演那天,电线 是谁剪断的吧? 是的,曹学军把电线剪断以后,趁着断 电的时候混进了后台,也混到了舞台上,可 是当他在舞台上面对林羽如的那一刻,他突 然 无法再对她做任何事了,他象个木偶一 样,跟着那两个黑白无常上台,又一起下 台。 后来他听曹敏说,林羽如那晚演出完以 后就突然失踪了,他的良心马上受到了莫大 的谴责,于是他四处打听林羽如的下落,甚 至去了精神病院。终于被他打听到了,他开 始彻夜不眠,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对一 名白血病患者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 所以,他决定向林羽如坦白这一切。 所以,他走进了这间病房。 林羽如是一名白血病患者。 我不知道你一开始猜到了没有。 那么,她为什么突然去了柳桥中学?又 为什么突然离开呢?还有那些学生,为什么 在电脑里看到的东西,会在生活中应验? 任何一个故事,都有结局的时候。 是的。 那么,现在,让我们一起再回到柳桥中 学去吧。 那个下午,是个阴天。 阴沉的苍穹里隐匿着一股雷电的怒意, 呼啸的风把树枝吹得乱颤,落叶漫天飞舞, 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怪叫。 周峰的胸口压抑得难受,脚步也很沉 重,越靠近班主任的房间,他那种压抑的感 觉就越浓。 这半个月以来,他的情绪一直都很低 落,在寻找了林羽如无数次仍没有任何消息 以后,他慢慢接受了林羽如消失的事实,也 许林 羽如真的只是一个梦,轻轻的来,轻轻 的走,留下了一片只能回忆,而无法触摸的 痕迹。 如果他聪明一点,象曹学军那样,说不 定他早就找到林羽如了,但是他钻进了死胡 同,他一直认为林羽如就是林羽如,根本不 可 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敲响了班主任的门,他不知道班主任 找他有什么事,班主任已经很多天没去教室 了,都是别的老师来代课的,包括叫他放学 以 后来班主任这里,也是其他老师传的 话。 “进来。” 周峰推开了门。 屋里没开灯,光线特别暗,感觉很冷。 班主任伸手按亮了台灯。 周峰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几天不见, 他已经瘦了整整一圈,他本来就瘦,这会儿 乍一看,跟一具骷髅差不多,头发没理,胡 子 也没修,憔悴得骇人。 “刘老师。” “嗯,坐吧。”他一反平时的不正常,变 得慈祥可亲了起来。 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看了好一 会儿,把它放在桌子上,他抬头看周峰,直 接问:“你还想知道林羽如在哪里吗?” “林羽如?”周峰的心脏狂跳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问你,为什么要把林 羽如安排跟你同一桌吗?其实……我是希望 你能帮我照顾她的。” 周峰现在不想知道班主任为什么希望他 照顾林羽如,他只想知道林羽如此时在哪 里:“她在哪?” “市医院。” “不可能!我去了好几次,没有。” “那是因为你找的是林羽如,当然找不 到,她叫万书敏!” 周峰不可思议的张大了眼睛:“万……书 敏?” 周峰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喉咙里梗了 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有多么拗口似的,也难 怪,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一下很难把它 扣在 林羽如的身上。 班主任的眼神忽然飘到了很远很远,他 的思维也飘到了很远很远,他喃喃的说:“是 的,她是我的女儿!” 第十二章4 说到林羽如的身世,在这 里,我打算一笔带过,因为它跟本文的诡异 事件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了方便阅读,以下 我还是 用林羽如这个名字,班主任的名字本来 叫刘书,但在下面,我仍用“班主任”这三个 字。 林羽如跟刘思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 是她们彼此不知道,姐妹俩感情特别好,林 羽如处处依赖着姐姐,从小就把姐姐当成她 的 偶像,一言一行都在模仿姐姐,之所以 她们身上会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班主任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青梅竹马 的恋人,但造化弄人,世事无常,有情人终 究没能走到一起,等到偶然再次相见的时 候, 却发现彼此都已为人父母了,尽管如 此,但他们依然深爱着对方,感情的烈火一 旦被点燃,燎烧就无法停止,于是就有了林 羽如, 为了证明他们相爱,他们把自己名字里 的一个字拿出来,再合在一起,给孩子取 名“书敏”,至于“万”这个姓,后来是随着刘 思 佳的母亲姓。 林羽如六个月的时候打疫苗,不小心感 染了,手臂上化脓以后,结了很大一块疤, 实在不雅观,于是她的手臂上就有了一幅奇 怪 的烙印,一弯明月中间横着一把箭。 由于班主任的妻子检查出来患了白血 病,班主任义无返顾的回到了妻子身边,并 且把林羽如也带了回来,从此再也没有离 开。 (友友们,你们知道吗,写小说还是挺累的,每天都要写啊、写啊!但是有你们的支持,我会更加努力, qq:1451186076) 血猫(四十五) 几年的医治,几乎倾家荡产,妻子的病 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妻子是个 善良的女人,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哭 着 哀求丈夫杀了自己,班主任再狠心,也 做不出亲手杀死自己妻子的事,妻子无奈, 但去意已决,她毅然将那把刀刺进了心脏, 当班 主任把刀拔出来的那一刻,妻子养的猫 突然出其不意的扑向他,刀光一闪,猫的脖 子断了,六岁的林羽如直楞楞的站在门口看 着这 一幕,她扑过去抢父亲的刀,却不小心 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她去摇母亲尚未冷却的 身体,她们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她成了一 名白 血病患者。 班主任去找过专家,因为他知道绝大多数 白血病不具有传染性,专家对林羽如被传染 成白血病也有疑问,他们猜想是有一种由病毒 引 起的成人T细胞白血病所感染,这种白血 病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但通常是在配偶之间会 传染。所以班主任只能认为林羽如被感染是 因为 她们的血液混合。 从六岁开始,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恨,她 一直以为那把匕首是父亲刺进去的,她不再 跟他说话,甚至不愿意跟他姓,一直到她长 大。 班主任失去了妻子,又得不到女儿的原 谅,他几乎万念俱灰,偏偏在这个时候刘思 佳因为网恋自杀,给了他一个致命的打击。 刘 思佳自杀的当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刘 思佳养的那只猫突然攻击他,他把那只猫弄 死的时候,心里确实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那只 猫死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一 下就把他的心脏看碎了,他猜想这只猫是以 前妻子那只猫投胎的。他趁着半夜没人的时 候把 它放到刘思佳的床上,女儿遗传了母 亲,从小喜欢猫,就让它去陪她吧,跟当年 她母亲一样,可是那只猫的眼睛一瞬不瞬的 盯着 他…… 于是第二天,学校就有了一段恐怖的传 闻——刘思佳的猫莫名其妙的被人挖了眼睛 死在她的床上! 刘思佳死了以后,他再也没有心思教书 了,他开始拼命的赚钱,他要把林羽如的病 治好,他只有林羽如了,他离开学校以后, 学 校来叫了他好几次,他就是不肯回去。 他发现林羽如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尽 管没进过一天学校,可是她有过目不忘的能 力,他买了一堆的书给林羽如,也只有在这 个 时候,林羽如才肯多跟他说几句话。 后来,校长亲自来了,好说歹说,硬是 把他给请回了学校,因为刘思佳的事,他痛 恨学生们上网,有一次他在报纸上看到一则 新 闻令他大大的震惊了,说的是一个十七 岁的学生因为上网连杀六条人命,他彻夜不 眠,深深的感受到了沉迷网络的恐怖,要怎 样才 能让学生远离网络? 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开始是这 么想的,如果学生上网上得好好的,突然从 屏幕里蹦出可怕的东西,说不定他们会害怕 的,然后,他去了一趟传奇网吧,用了 整整四天的时间,终于把网吧的老板感化 了,请了一个专业制作电脑程序的高手。 林羽如一听说父亲的计划,她立刻就感 兴趣了,一向不愿多跟父亲说话的她主动让 父亲把她弄到学校去,她要参与这次的计 划。 这是林羽如第一次对他有所求,他什么 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林羽如又提出了一个 条件,在学校不许公开他们的父女关系,她 甚至 把名字都改了,父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 的什么药,但又不敢多问,只能由着她了。 王利生是第一个在电脑里撞“鬼”的人, 本来班主任根本没想到把电脑里的恐怖,跟 生活联系在一起的,那天半夜他闹肚子,在 厕所突然流鼻血,流了好多,止都止不 住,正好王利生来上厕所,他开始并不知道 是王利生,也没敢出声,他一鼻子的血怕吓 着人 家,后来王利生问了句“谁?”,他一下 就听出来了,然后他把那些鼻血往脸上一顿 乱抹,摔了出去,爬到王利生的面前说了句 王 利生在电脑里看到的话。 从厕所出来没多久,他就敲响了校长的 门,跟校长说林羽如要来学校的事。 林羽如刚来学校的时候,他不放心,总 担心女儿的身体,偷偷跟着她,但又不敢让 她发现,怕她生气,后来跟了几次,发现女 儿 还好,所以就没再跟了。 林羽如知道,自己如果把头发散下来, 单从后面看,确实跟姐姐很象很象,她知道 姐姐是因为网恋自杀的,所以她很支持父亲 的 想法,她也知道姐姐死后学校闹过一段 鬼,她在潜意识里甚至希望别人把她当成姐 姐的鬼魂附身。 那天晚上,她刻意穿了一条白色的长 裙,披散着长发,先站在操场旁边的一棵树 下,远远的注视着高一(二)班,她在寻找哪 一个女 孩是李霞,因为她听父亲说李霞好象经 常去上网,结果被王玲看见了,她赶紧躲到 了树后面,这是她第一次扮“鬼”,难免会紧 张。 后来王玲在厕所看见了她,停电的时 候,她正好流鼻血,王玲因为当时太害怕, 所以看成了她全身都在流血。 班主任发现,自从那晚吓过王利生以 后,王利生再也没去上过网了,于是他们决 定按照生活中能发生的恐怖事情制作恐怖画 面。 其他的恐怖事情都不难实现,就张洪亮 看到的画面不好做,尤其是那双死鱼般的眼 睛,林羽如练习了好几天。 林羽如在吓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受到了 很多的惊吓,所以,她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那天在窗户上不小心划破了手臂,也让她血 流 不止。一直到文艺汇演结束,完成了张 洪亮最后看到的一幅画面,她终于坚持不住 了。 周峰完全听楞了,也完全听 傻了,他从来没想到,林羽如来学校是因为 一场计划,更没想到林羽如的脸色苍白,是 因为 她是一名白血病患者! 周峰的心脏蓦地被绞痛了。 班主任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都咳 出来了,他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指了指 墙角的热水瓶。 周峰忙走过去拿,发现是空的,他 说:“刘老师,我去给你打开水。” 班主任摆了摆手,止住咳嗽:“等等再 去。” 血猫(四十六) 说完,他从桌上拿起那封信,看了周峰 一眼:“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呢?” 班主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 一种无限的悲凉,他回想那天在学校后面的 那条河边女儿对他说的话,他鼻子一酸:“她 不会原谅我的,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 我,我没有勇气再失去她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周峰,别把她的 身世告诉她,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好。” 班主任又开始咳嗽,他边咳边说:“去 吧,咳!去打开水!我吃,吃药!咳咳!” 周峰在打开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 的,他从什么都不知道,转眼变成了知道得 太多,他无法平静的消化这一切…… 就在开水从热水瓶里溢出来的那一瞬 间,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丢掉热水 瓶,魂飞魄散的往班主任的房间跑去。 已经来不及了。 班主任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嘴 边全是白沫…… 地上丢着一个甲氨磷的空瓶子。 他选择了跟刘思佳同样的方式离去。 周峰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一滴一滴落 得很急,到最后,变得汹涌如雨。 他哭出了声音! 周峰当天晚上就赶到了市医 院。 林羽如看到他并不惊讶,曹学军都能找 得到她,何况是周峰。 林羽如虽然不惊讶,但是她被周峰沉重 的神情弄困惑了,她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不要一看见我就黑着一张脸。” 周峰没说话,凝神看着她,然后从口袋 里拿出那封信给她。 “什么?” “是班主任,哦,不,应该是……你爸 爸,让我给你的。” 林羽如一听,立刻就把那封信扔了:“我 不想看。” 周峰把信捡了起来:“你还恨他,是 吗?” 林羽如咬着嘴唇不说话。 “别恨他了,以后……也没机会再恨 了。” 林羽如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周峰的眼睛又红了,他哽咽着:“他刚刚 已经……,他服了甲氨磷,他说希望你……希 望你能原谅他。” 林羽如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甲氨 磷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了!姐姐当初就是服 甲氨磷自杀的! 她一把抢过周峰手里的信,由于激动, 她几乎把整个信封都撕烂了。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纸,一本存折,还 有一串用红线串起的项链。 周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 凝固了。 他颤抖着拿起了那串项链。 那是半个月亮,中间横着半根箭! 他想起了班主任说的话——为了证明他 们相爱,他们把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拿出 来,再合在一起,给孩子取名“书敏”。 班主任的名字叫刘书,周峰的母亲叫蔡 芬敏! 周峰手里拿的这半根项链,跟母亲那里 的半根,应该是完整的一根!这幅图案已经 烙在了林羽如的手臂上! 周峰怔怔的望着林羽如。 他终于明白,林羽如带给他的似曾相 识,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一个母亲的 血液。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对林羽如这种说 不清 也道不明的感情,原来是有一条血脉亲 情的纽带在绞扭着他们。 周峰在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好咸、好 涩。 他感动的注视着林羽如。 他相信,这是命运的手在指引着这一 切,让他牵住了她的手,带她回家。 然后,他真的牵住了林羽如的手,他轻 唤:“羽如……” 林羽如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哭了出 来:“周峰,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其实我早 就不恨他了,真的不恨,我就是不肯承认! 我 怎么办?怎么办?爸爸!爸爸……” “羽如乖,不哭。”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不是吗?羽如,白血病并不 可怕,你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知道吗?” 她哭得肝肠寸断,把周峰的心也哭痛 了,她断断续续的说:“没用的……没用 的。” “有用的,你听着,目前治愈白血病的最 有效方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虽然白细胞 抗原完全相合的概率很小很小,在同胞兄妹 中是25%,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群中只 有十万分之一,但是我们可以试一下,不是 吗?” 他想着班主任说的话——周峰,别把她 的身世告诉她,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他低声的,而又肯定的接着说:“羽如, 我要你活着!也许,我就是十万个人里面的 那个跟你白细胞抗原完全相合的人!” 他拥紧了林羽如,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满足,如此幸福。 ( 尾声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真的不知 道。 但我希望是没有的,因为我害怕。 记得有一天深夜,我正埋头写稿子的时 候,手机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是一个 好朋友打来的,我接了以后,他半天不说 话, 突然学了一声猫的惨叫,就把电话挂 了。 他知道我在写《猫血》,他装鬼吓我。 我一下就火了,打过去把他劈头盖脑的 骂了一顿,骂得他半个月没跟我联系。 我不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但那次真把 我吓到了,因为我正好写到林羽如在床上看 到被人挖了眼睛的猫。 现在,故事终于写完了。 当我打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眼睛 不经意的瞟了一下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 四点四十四分! 我浑身莫名其妙的颤抖了一下,紧张的 四处环顾着。 什么也没有! 出奇的安静,安静得似乎连我自己呼吸 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想嘲笑自己的多疑,可是,我做不到 了。 我已经深深的感觉到了,有一团无形的 东西正在慢慢的向我逼近。 显示屏突然一片漆黑! 我的心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我象具僵尸一样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也 不敢动。 显示屏上面的灯突然亮了一下,紧接 着,在那块仿佛染满了黑墨汁般的屏幕上, 渐渐涌出了一些白色的小圆点…… 它们在蠕动、在挣扎、在扭曲…… 我屏住呼吸,把脸靠了过去…… 你看见了什么? [本集完])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