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穿越大唐从一无所有开始》 第一章前世今生 杨同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立在一扇红色的防盗门前。 眼睛像被蒙了一层灰色的纱,只余一片雾里看花般的朦胧。 左侧是一面两米高的穿衣镜,镜子下面放着一把圆凳。右侧是一个鞋架,架子上摆满了鞋。 几步外,视线被玄关隔断。玄关后面正传正来笑声,欢呼声,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一个空洞却又熟悉的声音在玄关后响起:“杨老大来了吧?赶紧进来,就等你来破解难题了。” 杨同听到召唤,向前走去。似乎走了一步,又或者走了许久,他绕过玄关,进到了房间。 正面是一排沙发,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台电视。电视和沙发中间放着一个茶几,几个身形模糊的人正围在茶几旁。 其中一人转过身形,向杨同招了招手,像梦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老杨,快点来,我在老街淘了一套宝贝。” 另外一个声音轻叹说:“老张确实是淘到了宝贝,估计年代比较久远,我们一时间不敢断定是哪个朝代,做什么的物件。你见识多,过来给把把。” “论知识,自然是我们杨老大最丰富。宅男书虫的诨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一人揶揄道。 杨同应声举步,走向茶几。 茶几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的物品看上去影影绰绰,但是可以分辨那是五片长方形状似腰牌的东西。 杨同伸手入盘。 牌子入手圆润腻滑,不知出自那位盘件高手。 手指抚过牌面,可以感觉到清晰的花纹。搭眼看去,花纹却一片混沌,只有左上角刻着的阿拉伯数字‘1’清晰可见。 杨同把眼睛凑近牌子,准备仔细查究一下牌子上的花纹,却猛然间发现眼前的一切正如潮水般向远方退去。 一个漩涡凭空出现在眼前,带着难以抗拒的吸力把他向漩涡的中心拉扯。 他大叫救命,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耳畔听到几人大声呼喊,几只手正把他往漩涡外拖拽。 ‘哗啦啦’,玻璃碎裂,所有的画面嗖的消失。。。。。。 ———————————————— 平原郡,张府. 杨同苏醒过来,感觉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现在却已经记不得梦里的一切。 想睁开双眼,眼皮已经失去作用。 想动一下手脚,手脚也不受控制。 喉咙中似有异物,软软凉凉,就像夏天手触蛇皮的感觉,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只记得昨天下午和一些朋友聚在一起研究什么一些事情,然后就突然失去了知觉。 一把中年人醇厚的声音从稍远处响起:“启老,此子可还有救?” “公子之脉如青雀啄食,无律且不止,又如屋漏残滴,乍疏乍密,本为必死,但。。。。。。”,这个声音离自己很近。 杨同脑中一阵迷糊,什么青雀什么残漏的,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好在不明白的不止他一个。 “启老,这是何意?”中年人醇厚的声音又从远处响起。 “哦哦”启老轻咳了一下然后说“公子之脉为无根之脉,本为必死之相,但其肾水旺盛,肾阳未竭。。。。。。” 杨同继续迷糊中。 “启老,这。。。。。。”,中年人的声音又再响起。 启老沉默了片刻:“命为体,性为魂。老朽或可保他之命体,但性魂能不能回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杨同总算听明白了,这名叫启老的医生意思是可以保证他肉体不死,但是醒不醒的过来就靠他自己了。 自己肯定受伤颇重,好消息是自己暂时不用死,坏消息是自己离变成植物人不远了。 “我的天,植物人”,杨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刹那,杨同的意识渐渐地回到了身体。 头脑清晰了许多,虽然眼睛依旧睁不开,但手指却有了一丝直觉。 喉咙中的异物似在缓缓蠕动,令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刚刚试着动了两下手指,就听到面前有人'啊'的惊声尖叫,紧接着身旁物体碎裂,盆子落地,桌椅倾翻,杂乱的响声中,一个女子大叫着‘来人’冲了出去。 片刻,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继而停在了床边。 杨同的手被人抓了起来,几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奇迹,真是奇迹。。。。。”,启老那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快,快,金针,笔墨。” 生病了不是应该住院,输液,呼吸机还有小护士吗? 金针,笔墨,干什么用? 杨同感觉头顶一阵轻微的刺痛,紧接着变成麻胀。头脑开始变得晕沉,不久后就沉沉睡去。 浑浑噩噩中,杨同又回来了。这次不仅意识清醒,手脚的感觉也非常清晰。 他睁开双眼,努力转着脑袋观察身边的情况。 但是他马上变得万分后悔,真想闭上眼睛忘掉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是什么世界,什么年代,我到了哪里? 杨同此时正躺在靠墙侧的一张雕花木床上,木床上盖穹顶,四围纱帐。 床右侧放着一个木质的面架,上面放着铜制的脸盆,横杆上挂着一幅面巾. 面架侧前方放着一张矮几,底衬地毯,隐隐可见花朵的绣纹。 床对面是四扇彩绘漆木胎插屏的屏风,屏绘飞鸟,展翼欲飞。 屏风两侧是木质的开窗,菱形的窗棂透进斑驳的阳光。 床左侧放着一张木制的八仙桌,围着四把木椅。 这是典型的古代家具摆设,只是判断不出来自哪个朝代。 联想到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金针,笔墨,脉象以及医生满口的古文,自己穿越的可能性瞬间爆表。 杨同感觉喉咙中奇痒难忍,胃里一阵烦恶。猛一张口,一个细长的物体被吐到了床下,颜色微黄。它在地上弹了两弹,便又不动。 定神观看,不是活物,只是一截黄色的管子。 忍着恶心和不适,杨同挣扎着起身。 全身关节似乎都长了锈般,随着他起身一阵咔吧咔吧乱响。 直起身体,忽又失去所有力气,摔回床上。 第二章凶手 杨同不知自己卧床有多久,全身每一处肌肉,每一处关节都在随着他的动作哀嚎疼痛。 再次坐直身体,移腿,转身,站起,接着又咣的一声躺回床上。 坐起,站立,反复几次后终于站直了身体。 先伸右脚,再伸左足,杨同奋起余勇,用尽全力,向前迈步。 身体并没有如他预料般向前走去,而是在空中一个旋身,左手甩向床柱,右脚踢向面架。 床柱应声而断,面架则应脚飘飞,杨同就这样脸朝下大字型摔在了地上。 ‘当啷啷’,铜盆落地。 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屏风后响起门开的声音,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檀香味道传进杨同鼻子,然后十一双布鞋衬着绿色的裙角出现在他视线。 女子声音略带嘶哑:“杨公子怎么自己到地上来了?启老说公子需要再躺三个月方可下床走动。” 杨同抬起自己左手,无力摇了摇:“姐姐可否把我扶起来”。 女子矮下身子,扶他坐回到床上。 杨同此时才看到这个女子的模样,她外穿绿色长裙,身材高挑,手如白玉,双眼灵秀。只是面容略黑,翘起的鼻子更是打乱了整个脸型,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失去了美感。 女子退身一步,双手十指伸直,左上右下双手交叠,盈盈万福道:“公子唤奴婢绿依即可,奴婢下人之身,姐姐之词万万不敢当。” 看她这一身古装打扮,再看女子蹲礼的整个动作,杨同心里一声长叹,看来自己真是穿越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 “现在是何年何月?” 绿依抬起头,双眼圆睁,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公子竟不知道此时是何年何月?” 杨同抬手摸了摸鼻子,未置可否,眼中一片茫然。 自己不仅不知道此时是时何年何月,更不知道这具肉身姓甚名谁。 绿依见他沉思不语,似乎是真不知答案,就解释道:“现在是大唐天宝十载九月。” “砰”,本来没损坏的另外一根床柱瞬间折断。 杨同双手伸平,无力的倒向床内。纱帐盖顶掉落,把他裹的严严实实. 他心里在哀嚎,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书虫,穿越到这个人杀人不眨眼时代不是找死吗?安史之乱啊,你大爷的。。。。。。 是夜,府上主家携启老过来查看病情,杨同终于见到此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两位救命恩人。 启老,人称启元子,长髯白袍,身形瘦削,慈眉善目。孙思邈所创门派-药王谷的大弟子,远近有名的活神仙。 张家主,博冠青袍,脸容方正,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张府家主. 启元子道:“杨公子感觉如何?” 杨同施礼拜谢:“在下身体已经无碍,还没来得及感谢启老救命之恩!” 启元子微笑道:“治病救人乃药王谷本职,杨公子不必客气。” 杨同伸手入怀,拿出那节掉落在地面的黄色管子道:“请教启老,此为何物?” 启元子接过管子,摆弄了两下道:“此物是先师用牛筋和树胶经九熬九制脱坯而成的药具,如你这般昏迷不能进食之人,可通过此物进些汤汁,以保性命。” 杨同醒来时感觉此管在蠕动,想必是有人在给自己喂食汤汁流食。 启元子见杨同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又拿出一个不明材料类似针头的物件,把它尾部插入管子:“先师常用此物采人畜之血用作研究。” 其实这和现代的输血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限于唐朝的科技,启元子这节管子做工更为复杂。杨同拿起两个物品端详许久后,一起还给启元子。 启元子又再检查一下杨同病情,起身告辞,临走时不忘告诫他注意休息。 杨同自然是万分感激,谨遵不违。 接下来的一整天,杨同没有出房间,他在不停的练习伸手伸脚等基本动作。 到了晚间,练习初见成效,走路虽有磕绊,但也算是可以正常行动。 第三日一早,迷糊中杨同被一阵又糯又香的小米粥味道弄醒。这个久违的香味让他食欲大动,穿衣,下床,越过屏风,手搭上木门。 外面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杨同突然间有些害怕,刚才出去喝粥的勇气消失了大半。 思虑良久,下定决心,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他鼓足勇气,双手屈伸,推开房门。 一缕阳光照在杨同身上。门外,天高云远,日丽风清。 金秋时节,院内遍植绽放的白色菊花。花丛中一条石板路,曲曲折折,在庭院的中心一分为三,穿过月亮门蜿蜒远去。 月亮门外门外人声希希,隐约可见仆役在走动,洒扫。 杨同整颗心落回肚子,还好还好,这至少不是僵尸,仙侠,或者骑着扫帚飞来飞去世界,自己这孱弱的身板还有些活路。 寻香而行,杨同沿着石板小路,蹒跚走出左侧月亮门。 假山迎面而来,四围是凉亭,池塘和绕池小路。 杨同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这条路似乎和厨房有些不沾边啊。 身后熟悉的檀香味追了上来,女子伸手扶住杨同,边走边说:“公子实在不宜出门走动。” 杨同摆了摆手苦笑道:“再不出来走走就真成废人一个了,况且今天小米粥味道闻起来实在不错。” “公子怎么知道今天是小米粥?”绿依不解。 杨同抬起右手,指了指鼻子:“闻到的。” “公子,这里离厨房有几百步。。。。。。”,绿依惊讶道。 杨同突然怔了怔,难道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自己刚才在做梦? 他还在愁思百结,前方有人喊道:“杨同啊,你还真是打不死的臭虫。不过也不枉费阿爷好吃好喝养你个外人这么久”。 “杨同?”杨同身体一震,这几日绿依叫他杨公子,启元子和张家主叫他杨小子杨贤侄。他本以为穿越后只是恰巧姓杨,哪想到名字和穿越前也完全相同。 绿依垂下头,低声说道:“是二少爷张丹,小心点,他对你最没有好感。” 张丹走到面前,凑近杨同脸旁,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阴恻恻道:“上次没弄死你个傻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杨同嗖的抬起头,怒视张丹,目光凛冽。这几日他没少猜测是什么样的人要杀死自己,只是没想到仇敌会近在眼前。 绿依似乎怕极了张丹的,紧紧咬着嘴唇,下巴已经贴到了胸口。 “呦,竟然有胆子瞪小爷”,张丹语气阴狠,伸手拍了拍杨同肩头:“咱们外面见”,说罢扬长而去。 第三章病人 杨同指了指假山旁的凉亭,语气怅然的道:“累了,我们过去休息下。” 坐在凉亭内,凝视远方,眼光深邃,不知道自己这具肉身到底是谁?杨同轻声自语:“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绿依竟然你听到了杨同的话,她望了杨同一眼,咬了咬下唇说道:“二公子吗?”她欲言又止。 杨同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颇有语病。 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自己当作穿越前的杨同,想问一下今世的杨同是个怎样的人,结果就错把‘我’说成‘他’。 不过绿依似乎把这个‘他’当成了二公子张丹,她本能的保持沉默,作为仆役她还不能说主人不是。 杨同心思电转,改口说道:“在下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绿依看了看杨同,说道:“公子五年前被家主接到府上,当时你后脑似乎受了严重的外伤“。 她话语顿了顿,伸手玉手指了指杨同脑袋,接着又道:“从那时候开始,公子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上学,读书,练武,睡觉,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交谈。” 杨同伸手摸着后脑的旧患新伤,等待绿依下文。 绿依则是转头看着杨同,双眼眨呀眨,一幅小女子已经说完的表情. “完了?” “完了。” “一直这样?” “直到前天,公子,”绿依还在帮他纠词判句:“这两天你说的话,比以前五年加在一起还多。” 杨同叹了口气,难怪自己醒来三天了,没见过一个朋友来探望自己。想来这谁也不搭理的性格,让正常人难以接受。 自己现在真的可算是一无所有。丢失这一世的记忆,又寄住他人府邸,再和小少爷结怨,将来的日子怎么混呐! 杨同摇摇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再次慨叹空想误国,实干兴邦,不如走而喝粥。他站起身,一脸惆怅,向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早餐是金黄的小米粥加白生生的脆萝卜条。 小米粥用添柴大锅熬制,米水交融,不分你我。 萝卜正当时令,水分充足,不像冬季里埋在菜窖里的萝卜,一口下去又康又碎,让人不愿下口。 邻桌几个护卫刚吃完早餐,另有一个护卫拿着热茶走过来,每人满了一杯,顿时桌上热气蒸腾。 坐在杨同对面的护卫似乎对热茶颇为不满,拿起茶杯用力摇晃,看来是想让茶水凉的快一点。 他最初摇晃的速度很慢,但是两息过后,护卫的手就像陀螺一样转起来,看在杨同眼中,只留下一片虚影。 十息后,护卫把手中茶一饮而尽,满意的起身离开。 同桌的几人哈哈大笑,揶揄道:“老张,难道又是尿急?” 老张回头,看着另外几人眨眨眼睛道:“在下不喜欢像娘们一样喝茶”,说完后笑着跑开。 “你......“其他几个护卫气结。 杨同也是莞尔一笑。 连续吃了几个月的汤药补药,两碗小米粥一碟脆萝卜下肚,整个人精神顿时一振。 放下粥碗,想着这是大唐的第一餐,顿时又有点不知所措的烦躁。 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会如何?有没有家人? 哎,一声叹息。 抬头远望,晨曦微露,太阳刚好爬上墙头。 视线内出现一个黑点,越飞越快,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一个人影落在墙头,摇晃几下后,身子一歪跌落在地,砸起满地灰尘。 四周家将护卫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从人群中闪出,迎着三米高的院墙飞身而上。他扫视一圈墙外,似乎没什么发现,又飞身而下。 在探一下跌落之人的鼻息后,吩咐一个护卫道:“快,请家主”。 杨同此时目瞪口呆,他指着刚刚回到平地上的护卫,手从地面画了个弧线到墙头,然后又从墙头回到地面,张口结舌的对绿依道:“这.....这......这.....怎么办到的?” 绿依大概有些误会他的意思,解释道:“这是李萼,府内护卫头领,他可是五品高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飞?” 绿依轻笑道:“学过轻身的功法,二品高手就可以了。” 杨同内心波涛汹涌,躲过了僵尸,躲过了魔法,但是终究没躲过武侠世界,自己这个弱鸡一样身板,看来还是前途堪忧。 在他纠结于李萼飞来飞去轻功的时候,护卫已经把人抬上木板,移动到厨房前的平地。 杨同不由自主随着众人围拢过去。 木板上平躺着一个男子,黑色头巾,黑袍黑鞋,全身血污,脸白如纸。他右手紧握一柄血迹斑斑的匕首,左手握指成拳,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议论纷纷中,张家主赶到了现场,沉声问道:“此人是何情况?” 李萼拱手说道:“禀报家主,这名伤者刚才从外墙翻入府内。在下仔细查看,附近没有发现行凶之人。” 张家主俯下身去查看伤者情况,看到伤者面容后神情一怔,接着大声喊道:“请对面药王堂阳掌柜,快。” 李萼闻言一个纵身飞奔而去。 张家主抓起伤者握拳的左手,掰开手指,取出一片方形牌子。 牌子表面血迹斑斑,一片暗红。 杨同身体不由自主再向前走了几步,因为就在看到牌子的瞬间,他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张家主似乎也对牌子很感兴趣,竟然不顾脏污,用袍袖不停擦拭牌子上面的血迹。 随着血迹越来越少,杨同的感觉也愈加强烈和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就如同经年旧友羁旅相逢,或者是儿时玩伴他乡偶遇,确有其事中,又记不起个中细节。 张家主清理干净牌子上的血迹,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人群外,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进来:“张公,何事如此惊慌?” 张家主闻声说道:“阳兄快来救人。” 一个脸白无须,形容呆板的中年人走进人群。他看到床板上平躺的重伤男子后“咦“一声蹲下身去,右手探上了男子手腕。 诊完脉后,阳掌柜摇着头:“从脉象看来,此人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说完后他揭开伤者外袍,查看全身,再道:“全身虽无致命伤,但伤口太细太多导致体内血液流尽,没死还能坚持到现在,殊为不易。” 阳掌柜站起身叹息道:“此人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因血尽而亡。生死本常事,张公看开吧。” 张家主看了看右手握着的牌子,又看了一眼杨同:“阳兄可还有救治的方法?” 阳掌柜脸色一沉道:“不是说了,失血过多,没得救。” 张家主脸上一片黯然,其实无需阳掌柜赘言,在这个不区分血型的年代,无数铁一般的事实已经证明,失血就是失命,无药可救。 而对于杨同来说,大学里学过生理课,工作后又多次学过急救知识,他对阳掌柜的话自然不敢苟同。 不就是失了血吗,输点血就行了,干嘛非说别人必死。 至于血型问题,他至少学过两种血型匹配的方法,其中又以交叉验血法最为实用。 而且最是主要的,此人和他身上的物品可是自己唯一能感觉到熟悉的东西,自己身上的一干疑团也许只有他活下来才能解开。 杨同猛一咬牙,排众而出,语带不忿地说:“此人只是缺血,其他伤势并无大碍,为何不救?” 第四章你不知道的事 阳掌柜斜眼看了看杨同,转头对张家主道:“此少年是何人?” 张家主道:“在下世侄杨同。” 阳掌柜继续斜视杨同:“黄口孺子,失血过多的人,怎么救?” 杨同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瞪阳掌柜:“失血过多,输血即可,怎么能说此人必死。阁下难道竟如此罔顾人命?” “输血?”阳掌柜冷笑了一声,终于把头转了过来:“哪里来的无知小儿。在下五岁学医,遍读古籍,至今四十余载,从未听过什么输血之术。” 围观人众显然极是信任阳掌柜,对年轻的杨同各种质疑,闲言碎语扑面而来。 “哈,敢质疑阳掌柜,简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中年人道. “阳掌柜可是药王谷的弟子,药王谷你知道吗?”一个长相凶狠的健妇说道。 “阳掌柜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吧,小子。” “这个傻子怎么来了?” “嘘,小心家主听到了,把你赶出家门。” “在下说的事实嘛,在说他又不姓张。” 杨同最是看不起这种只读圣贤书的腐医和这些扇阴风点鬼火的无聊群众。不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但嘲笑比你见识多的人就是你们不对了。 “哈哈哈”,他听着众人的嘲讽,不怒反笑。 在场众人看着杨同狂笑,都觉得莫名其妙。 杨同扫视众人,右手指天,先声夺人:“汝等可知天有多高?” 刚刚还七嘴八舌地议论声顿时小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可以回答。 杨同右手指地:“汝等可知地有多厚?” 本来还在小声议论的人都闭上了嘴巴,依然没人知道答案。 杨同收回右手,脸上挂满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汝等可知水有多深?” 现场已经是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涨红了脸,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杨同自然知道,以唐朝人的知识,不可能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他就是为了让这些无聊的人闭嘴。 无聊的人自然是包括阳掌柜。杨同轻蔑地一笑,斜眼看着站在一旁的阳掌柜说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水深之人,呵呵。” 阳掌柜暴跳如雷,戳指连连,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杨同语气中说的是无聊的围观者,但是眼神中分明说的就是他自己。 杨同懒得理这群人,以他们的脑容量......慢慢想吧,自己还是救人要紧。 他转头对张家主说:“人命关天,世叔可否容小侄一试?” 张家主见杨同信心十足,似确有其法,有点疑惑地问道:“贤侄可有把握?” 杨同伸出五根手指,沉声道:“五成。” 张家主闻言,转头对阳掌柜道:“伤者必死,我们就死马当活马医,也算给伤者一个机会,如何?” 杨同心里明白,张家主和自己相处五年,肯定是不太信他会医病救人。不过既然别人都没办法,试一下也算是给伤者一个交代。 阳掌柜看张家主这么说,冷哼一声,抱肩站在一旁:“人是你的人,救不救,怎么救自然是你说了算。” 张家主见阳掌柜不再反对,又对杨同说道:“世侄需要什么器具药材,在下定想办法给你备齐。” 杨同稍一思索,沉声道:“府上所有瓷茶盅。一只装满清水的瓷坛,投入细盐一两。细香五十支,烈酒一坛。身体健壮,年龄十八到四十岁,气血充盈,且没有疾病的人,到这里集合。” 说完这些后,杨同想了想,再对张家主说:“世叔,请派人借启老的器具一用。。。。。。” 片刻后,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很多人向着人群外侧躬身施礼,“启老““老神仙”之声络绎不绝。 启元子走进人群,一个中年人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个麻藤编就的药箱。 阳掌柜脸上怒气未消,见启元子来到,施礼后恭恭敬敬的叫道:“师傅。” 启元子见他神情愤懑,问道:“如此气愤,所谓何事?” 阳掌柜咬牙切齿的给启元子介绍刚才状况,还不时对杨同投以轻蔑不屑的目光。 启元子听完,对杨同的做法未置可否,反而一脸痛惜地对阳掌柜道:“浮世育万物,大道自万千,不知可算你无罪。但你缘何放弃求知,求实?” 说到第二句已经是声色俱厉,他显然在求知一道上规矩极严。 阳掌柜看启元子发怒,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启元子教训完徒弟,满脸好奇地对杨同道:“你果真有救人之法?”他虽然对阳掌柜的求知态度不满,但是还是对自己徒弟的医术判断充满信心。 杨同对这位医术高超的老人家很是尊敬,施礼后沉声道:“确有其法。” 启元子点点头,正色道:“救人要紧,杨公子不妨放手而为,药王谷定会全力支持。” 他又转头对阳掌柜语重心长的说道:“医者救人,不能放弃任何希望。如果此法成功,医者一道会多一项救死扶伤的本事,世间便可少死些人,记住了吗?” 阳掌柜满脸通红,惭愧点头。 启元子打开藤编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包金针,一根黄色牛筋管,两个采血的针头,一起递给杨同。 人越聚越多,府内的人都听说杨同竟然要施奇法救人,争相前来一看究竟。大家不时的交头接耳,言语中多是觉得杨同不自量力,没人相信他可以力挽狂澜。 杨同不在意这些,他需要的是救活这个人,仅此而已。 吩咐家将把伤者抬到屋内,着绿依带着两个仆妇进屋给伤者清洗包扎伤口。 杨同又在地上画了几条直线,前后间隔两步。 他拿起一个茶盅,倒半杯茶水,来到李萼面前。 杨同学着护卫老张的动作晃动茶盅,边晃边对李萼说道:“李兄,可否让杯内的水旋转而不溢出?” 李萼微微一笑,接过杨同手中的茶盅。 他右手平举在胸口,双腿叉立,凝神静气。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几息之间,水在杯内缓缓旋转起来,进而越转越快,甚至还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 李萼忽地收功,杯内漩涡随之消失,茶水回复平静,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杨同惊讶的无以附加,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种现象已经属于玄学范畴。 同一时间,按照杨同要求选出的仆役们到了现场,不多不少,刚好二十。 他强忍着内心激荡,开始布置。 “李兄请拿两支茶盅,一支取伤者血半盅,倒满盐水,旋转六十息,然后把上层黄色液体全部倒入另外一支茶盅,完成后请拿回来备用。” “你们二十个人”,杨同指着地上的线条道:“每人过来拿两个茶盅站到线上,然后把茶盅放在身前,左右各一。” 等到所有人站好后,他大声说道:“请所有人放血入左侧茶盅。” 接着招手叫过一个仆役:“待他们取血之后,在每个茶盅内填入坛中盐水。” 此时李萼拿着两支茶盅回到了杨同身旁,茶盅内是已经分离的血清和血红细胞。 杨同接过两个茶盅放好,对李萼道:“麻烦李兄,地上有血的茶盅,请按照刚才同样的方式处理。” 李萼点头应允。 急促的脚步声从杨同身后传来,绿依气喘吁吁跑过来,抚着胸口对杨同道:“公子,伤者出了问题。” 第五章验血 杨同待要进屋查看,启元子伸手阻止:“这里还需要杨公子。” 他对站在一边的阳掌柜说:“阳冰进去帮忙。” 阳冰得师傅吩咐,不情不愿的随绿依走进屋内。 杨同又对张家主道:“世叔,小侄现在手脚不灵,需要您帮忙。” 张家主点了点头道:“世侄请讲。” 杨同拿起一旁准备好的伤者血清,血红细胞和一根金针递给张家主,然后走到第一个仆役身前:“世叔请先用金针取手中红色的液体,滴入地上装有黄色液体的茶盅。然后取手中的黄色液体,滴入地上装有红色液体的茶盅。总而言之要颜色交叉匹配,切切不可错放或者漏放,否则前功尽弃。” 杨同又拿起细香交给一个护卫道:“张家主滴入血液后,需要马上点燃此香一支,插在仆役面前,半注香后拿对应的茶盅过来交由在下检查。” 此时李萼已经把第一个人的血准备妥当,张家主和护卫走上前去,按照杨同的嘱咐开始施为。 伤者房间一个女仆急匆匆跑上前来,对启元子施礼道:“启老,阳掌柜请您过去。” 启元子知道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便举步走向伤者暂住的房间。 杨同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血型匹配结果,他又心焦伤者状态,就跟在启元子身后一同前去。 掀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杨同抽着鼻子绕过屏风,走向伤者卧床。 伤者仰面躺在床板上,脸部手脚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他脸如金纸,嘴唇青白,气息粗重,胸口急速起伏,状态堪虞。 伤者突然牙关咬紧,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喉咙一阵上下浮动。 杨同大叫不好,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痉挛,可以短时间致命的失血并发症。他虽然知道这种症状,奈何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侧探出,抓住伤者下颌,用力捏开伤者嘴巴。另一只手伸过来,准确的把手里木棍卡在伤者牙间。 一捏一送,配合的熟练之极。 启元子的声音在杨同耳边响起,语调沉稳:“杨公子快去准备,这里交给老朽。” 杨同明白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有启元子足以。他毫不迟疑的转身向屋外跑去,边跑边说道:“启老,在下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 验血现场。 第一个人面前的半炷香燃尽,护卫拿着两个茶盅走到近前,放在桌面之上。 两个茶盅内的血液交融,混沌不清,杨同略感失望,这是血型不匹配的最明显现象。 第二第三人的血液也被拿了过来,结果依然是劳而无功。 第四.....第五..... 每验一个,杨同的心就下沉一分,伤者活下来的希望也减少一分。 验完第十个,四刻钟已过。 围观的人依然众多,虽然没有只言片语,脸上却神色各异。紧张的有之,满脸戏谑的有之,面带得色的亦有之。 伤者房间内了无声息,想必启元子还在尽最大努力。 第十......十一......十九 六刻钟已过,二十个被验血的仆役只剩下一个。 杨同内心万分焦急。伤者大限将至,剩下的一人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自己找回记忆和穿越线索的希望。 他站起身来,焦躁的在桌子旁边踱来踱去。 “杨公子,最后一个”,护卫拿来最后一组血液。 杨同拿着两个茶盅凝视半晌,最后颓然坐向椅内,垂头不语。 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透顶,看来是伤者命当该绝! 围观群众看着杨同默然无语的动作表情,知道他没有成功。 但是他们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提不起半点揶揄嘲弄的心思,只剩下替将死之人沉默悲哀。 张家主和李萼走过来,出乎意料的是每人竟然还托着两个茶盅。 杨同疑惑,非常疑惑,他可以确认所有仆役都已测试经完成。 “二位手里这是?”杨同问道。 “在下和李萼的血液,贤侄看看是否可用?”张家主把茶盅放在桌面上,面色平静,似乎做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 杨同低头向桌面上的四个茶盅看去。 左侧两个茶盅来自张家主,血液交融,显然也不符合要求。 右侧的两个茶盅来自李萼,杨同看过后先是一愣,然后一阵狂喜,幸福来得太太太突然。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拿上牛筋管和针头,扯着李萼踉踉跄跄向屋内跑去。 张家主不明所以,好奇看去。只见盛放李萼血液的两个茶盅里,黄红二色分成两阵,泾渭分明。 杨同拉着李萼冲进屋内,启元子满头大汗的坐在旁边椅子休息。 伤者胸口额头手足插满了金针,整个人印堂发暗,气若游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阳冰坐在伤者身边,右手把一跟金针插入伤者胸口,左手捏着另外一根金针不停地捻动。 杨同也没时间过多解释,把伤者移到地面的波斯地毯上,让李萼靠坐床头。 他一边用绑带绑扎李萼手臂,一边道:“启老可还有力气帮忙?” 阳冰看着身形略有摇晃的启元子,欲言又止。 启元子摆摆手止住他的话语,扶椅起身:“杨公子请讲。” “请启老用针取此人之血”,杨同知道还不是客气的时候,拿出启元子给他的针头和牛筋管,指了指李萼左侧手臂动脉。 启元子会意,接过牛筋管,走到李萼前面。 杨同把李萼交由启元子施为后,蹲下身去继续用绑带绑扎伤者手臂。 当他扎紧伤者手臂,启元子已经取血完毕,于是他又指着伤者手背青色裸露的静脉道:“启老,请帮忙扎入此处血管。” 启元子蹲下身,拖起伤者左手,食指拇指捏着针头毫不犹豫一针扎下半寸,手腕轻轻一挑后,拿起绑带,三下两下固定完毕。 他转过身看一眼杨同,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伤者。 杨同会意,松开绑在二人手臂处的绷带。 第六章假医仙 李萼的血液进入牛筋管,然后通过牛筋管缓缓流向伤者体内。 随着血液进入,伤者的呼吸慢慢顺畅起来。 所有人内心都慢慢燃起希望之火。 杨同见此情形,长舒一口气。只要血型验证无误,伤者的这条命该是被救下了。 张家主不知何时到了屋内,仆役仆妇都被赶了出去。除杨同,伤者,李萼外,只剩下张家主和启元子师徒。 阳冰脸色也有些苍白,此时正帮启元子擦汗,二人刚才都耗费了大量体力。 斜靠床头的李萼一脸平静,处之泰然. 杨同好奇地问道:“李兄在失血,难道没有一点紧张?” 李萼沉声回答道:“习武之人,那个不流过血,受过伤。取点血出去不算什么大事。” 杨同挑起大拇指,称赞一句:“好汉子。” 李萼虽不知杨同动作的确切含义,但明白话语里的是夸奖,就咧开嘴憨厚一笑。 伤者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愈趋平稳。 启元子注意到伤者的变化,着阳冰去过去检查。 阳冰颇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不情不愿地动手检查。 慢慢的,阳冰本来苍白的脸色逐渐变红,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发抖,最后更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启元子,颤声道:“师傅,他....他....他竟然活了。” 启元子完全没有刚才的虚弱,身影一闪就到了伤者身旁,俯下身,颤抖着双手检查伤者的情况。 他要亲自确认这医学史上第一例起死回生的案例真的发生,而且就发生在他眼前. 伤者呼吸正在逐渐变得平稳,脸上血色渐浓,有了肉眼可见的好转。 启元子不见轻松的神态,反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的事实,红着眼睛再三检查伤者身体。 此时伤者呼吸悠长有力,全身回复血色,不需要检查,这已经是伤者存活的最好证明。 启元子突然面目扭曲,眼中血色尽染,他转身抓着杨同双肩不停摇晃,“快,快告诉老朽你是如何做到的?” 杨同感觉自己双肩像是被两只铁手钳住,骨头在剧烈的摇晃下正发出咯吱吱**。剧痛随之袭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家主的惊讶不亚于启元子,他此时也站在伤者身旁。见到启元子双目尽赤,状似癫狂,杨同则痛苦**,他赶忙上前抓住启元子双手,大喊一声:“启老松手。” 启元子在张家主喊声中松开双手,但赤红的双眼还是一眨不眨看着杨同:“杨公子,你为什么不早生几十年?”他转过身去,手扶椅背,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神情。 杨同双肩疼痛难当,根本就没力气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启元子像是梦呓一般颤声说道:“几百个大唐儿郎被送回来,他们全身苍白,奄奄一息,刀枪贯穿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可流。看着他们胡言乱语,看着他们痉挛,看着他们呕吐,看着他们逐渐的失去知觉,老朽却无能为力。最后,老朽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无声无息中死去。” 阳冰突然双膝跪地,哭着说道:“师傅......”。 启元子转过身来,老泪纵横:“放心,这次是喜事。”他给杨同深施一礼道:“启元子代万千大唐儿郎,谢过杨公子活命之恩!” 杨同不敢受启元子如此大礼,赶忙一闪躲开,说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启元子依旧是保持着施礼的姿势,沉声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同被启元子悲天悯人的情怀感动:“启老请讲。” 启元子起身,踌躇良久,似乎感觉有点难以启齿,最后才像下定决心般道:“杨公子可否把此救人之术传于老朽?” “额......”,杨同有点为难,他也很想传授,但是怎么能解释明白个中道理是个巨大的难题。 启元子见杨同有些犹豫,略感尴尬:“老朽知道要求传此仙术颇为过分,杨公子就当老朽没有说过吧。” 杨同决定做一个尝试:“启老知不知道交叉验血法?” 启元子茫然摇头。 “那启老知不知道血型?” 启元子还是摇头. “红细胞和血清?” 阳冰冷哼一声,愤愤不平的道:“杨公子不传仙术医术就罢了,何必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戏弄人。” 启元子摇摇头说道:“此事不怪杨公子,仙术如果一看便知一学便会,它就不是仙术了”,虽然这么说,仍难掩心中失望。 杨同被阳冰误会,只能无奈摇头,他此时不理屈,但却真的词穷。一千几百年的代沟,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解释。  伤者已经沉沉睡去。 杨同拆掉了输血工具,包扎二人伤口。 下午,虚弱的李萼被安排休息,伤者情况稳定后被移到了杨同前面的院子。 启元子和阳冰也没有离开,留下照看伤患。 晚饭后。 杨同房间来了客人,启元子,张家主,一个家将。 启元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杨公子输血之术从何而来?” 杨同自然不能说是自己上辈子学过的,他只能无奈扯谎:“在下头部受过重创后,对此前很多事情记忆全无,头脑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确实记不得此事。”他深吸一口气,胡乱说道:“有可能是仙人传授?” “嗯?”,启元子不置可否。 张家主说道:“启老,杨贤侄这么神奇的救人之术难道真是仙术?” “不是仙术怎么起死回生?”,启元子义正言辞的答道。 “在下猜测,杨贤侄此前浑噩五年,该是魂魄本不在体内。”张家主又说道。 “嗯,是此次被重伤后魂魄才归体”,启元子道。 张家主右手重重一拍案几喝到:“好”。 “杨贤侄此前当是魂魄离体,随仙人学术,所以肉体浑浑噩噩。近日学成归来,方能以仙术救人。” 张家主像讲故事般说完这几句话,不待其他人反应,转身对家将说:“你可明白?” “明白”,家将回答得斩钉截铁。 “去吧”,张家主挥手让家将离开,满脸凝重地对启元子说:“谢启老”。 第七章阴阳之气 启元子神色不动,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杨同被几个人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像谜语一样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输个血救个人吗?自己说仙术也就是随口胡诌,他们还当真了。 张家主对杨同说道:“记得是仙术,无论任何人问起都像刚才一样的说法”,说罢转身出门。 杨同这才恍然大悟,张家主和启元子敢情是在和自己对口风,怕自己说错说漏。看他们的口气表情,该是心理早有定夺,自己说不说他们二人也会把此事说成仙术。 不过一想也好,仙术就仙术,总比医术好吧,自己至少不用就个中原理诸般解释。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两人显然没有明说的意思。 张家住离开后,启元子展现出医者本色,抓紧时间检查杨同身体。 杨同看着启元子忙前忙后检查自己身体,内心万分过意不去。 输血之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仙术,他并不介意把这个方法告诉启元子。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定可把这门医术发扬光大。 多救些人总是好的,而且自己两次被启元子所救,救命之恩也是要还。 但是从何说起呢? 启元子检查完杨同身体,嘱咐他注意休息后,转身向外走去。 杨同施礼相送。 啪嚓一声,一个茶盅从他怀内滑出,掉落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杨同这才想起,这是他在返回时顺手揣在怀内李萼和伤者的配血结果。 看着茶盅内已经干透的血迹,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杨同把本来感谢的话收回,对已经走到门口的启元子说道:“启老稍等,在下有话要说。” 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茶盅放在桌子上说道:“启老请看,此茶盅内是李萼和伤者血液匹配的结果。” 启元子回到桌子面前,仔细观察。 杨同继续说道:“伤者的血液有两种成分组成,黄色的部分叫血清,红色的部分叫血红细胞”。 启元子听到杨同的介绍,若有所思的说道:“杨小子,你是说每个人的血液都有两种成分?” 杨同点点头道:“大抵就是如此。” 启元子继续说道:“如果以阴阳二气分之,红为阳,黄为阴。血红细胞该是血液中的阳气部分,血清则是血液中的阴气部分,那么阴阳调和方为血液。” 杨同闻言颇为不以为然,阴阳二气学说在近代以前的国内都极为盛行。但是在从小被科学熏陶的杨同看来,这些都不符合科学。即使是药王孙思邈创立的药王谷仍然会受朝代限制,难逃前人窠臼。 启元子站起身来,跺着方步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后,停在桌边说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人体天生为阴阳调和之体,所以单独一种颜色的液体该是不能在人体内运行。” 杨同神情一滞,还有这么解释血红细胞和血清的?不过如启元子所说,二者确实无法单独运行。 启元子双眼微闭,右手轻敲桌面继续说道:“阴阳调和之血在体内不停流转,二者各自独立又互相配合,是为生气。一旦二者凝结混沌,失去了流动性,是为死气。死气即成,人不可避免地会走向死亡。” “哈哈哈,老朽明白了”,启老一阵开怀大笑,手舞足蹈。 杨同难以置信得道:“启老,您这就明白了?” 启元子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指着桌面上的茶盅说:“小子,你把人体气血分成两类互相试探,该是为了判断双方的阴阳二气在互搏之下,产生的是死气还是生气。一旦双方的血气凝结,输进体内后即生死气,不但不能救命,还会加速伤者死亡。一旦情况相反,即为可流转之生气,自然可以互输公用。” 他充满自信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交叉验血法’吧?” 杨同本以为启元子很难明白这超越千年的深奥道理,但是他完全错估了华夏祖先的智商和阴阳理论的适用范围。 启元子光凭阴阳流转和生死之气就基本上解释了交叉验血法的原理和核心,这让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有谁曾想到仅凭着自己给的一个一分为二的提示,启元子就可以推断出整个原理以及过程。 这不科学,想到这里,杨同脑内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眼前的老者在历史上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杨同恭恭敬敬的一辑到地:“在下冒昧一问,启老贵姓高名?” “老朽我姓王名冰字济源”,启元子心情大好,丝毫不介意杨同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杨同倒吸一口凉气,王冰在在自己学中医的同学嘴里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什么二气五行论的鼻祖,什么素问的集大成者,他们是天天挂在嘴边。 难怪他能一点就通,能人就是能人,名实相符。 “小子,在不说话我可要施金针了”,启元子见杨同脸容扭曲,阴晴不定,就开口提醒。 杨同从一系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诚恳地说道:“小子对您老人家的医术是佩服万分。” 启元子心情变得更好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他哈哈大笑:“小子你好好休息,老朽要去小酌几杯,明日再来聊聊你都哪方面佩服老朽。” 杨同微一鄂然,这事还需要深聊吗? 启玄子转身大笑着向外走去,在到达屏风一侧的时候,他又突然转身,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启元子停顿一下,眼睛促狭得眨了几眨:“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水有多深?” 杨同闻言一怔,心说好家伙,您老的求知欲真强,连这点小事情都不放过。 不过还好一千年后科学家早就测出了上面的数据。 他神情笃定,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天高在两万里,地厚减半,海深二十,启老可是满意?” 启元子一愣,没想到杨同真能回答上这些问题,他本以为这只是杨同随口胡诌,意为堵住当时的悠悠众口。 启元子再次目光灼灼看了几眼杨同,眯着眼睛带着神秘的微笑转身离开。 杨同苦笑,自己说真话你不信,自己说仙术你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了呢? 第八章李白 一早,杨同又是被小米粥的香味弄醒。吃过早点,一边思忖着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一边向伤者房间走去。 还没到月亮门,就听到伤者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问好声,接着是木门开合的声音。 走到月亮门外,看见伤者的房门左右各站两人。 左侧两个青衣,青帽,蹼鞋,杨同认的这是昨天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张府仆役。 右侧两人上缠襆头,外罩蜀衫及长袖半臂,下穿单裤,脚蹬皮靴。身左斜挂长刀一把,左手握在刀柄之上,后被箭囊,肩披长弓。双脚丁字站立,目不斜视,俨然一派军士姿态打扮。 杨同心内疑惑,从府内各人只言片语中他知道张府经营的是药材生意,肯定不是军队中人。 那么这两人该是别人带来的护卫。 思绪飞转中他脚步未停,走到两个仆役面前。一个仆役见到杨同到来,恭敬地施礼道:“杨小医仙早”。 “什么小医仙?”杨同扫视周围,一脸迷惑。 在场除了他自己外,就只有两个仆役外加两个护卫,难道他们在叫自己? 另一个仆役此时也叫道:“杨小医仙早。”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同指指自己的鼻子,大感好奇:“二位敢情是在叫在下?” 一仆役恭敬道:“杨小医仙昨天施仙术救人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全城,张府所有仆役都觉的能和杨小医仙住在一起,万分光荣。” 杨同恍然大悟,同时感慨世态炎凉,自己不是昨天的那个‘傻子’了吗? 昨晚张家主走前特意警告杨同这是“仙术“,看来是有所安排。 待在要问问外间如何评说此事,屋内传来张家主的声音:“外面可是杨同?” 杨同听到张家主召唤,赶紧跨上台阶,敲门而入。 启元子坐在床前查看伤者病情。 床右侧站着张家主,左侧则是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穿绿袍,腰挂银坠,温文儒雅中一身正气。 张家主介绍到:“这是平原郡太守颜太守。”转头又对颜太守道:“颜兄,这便是世侄杨同,家人早丧,暂居我府。” 颜太守上下打量杨同一番:“你就是昨日以仙术救人的医仙杨同?” 杨同躬身施礼道:“颜太守有礼,医仙之名实不敢愧领,在下只是凑巧救了一个人罢了。” 颜太守拍了拍杨同的肩膀笑道:“少年英杰,胜而不骄,好孩子。” 张家主一直把杨同当成自己子侄多方照顾,闻言说道:“颜兄过誉,少年心性,还要多多磨练。” 手把伤者脉门的启元子说道:“此人虽外伤颇重,但根基体质极好,经过昨日'杨小医仙'运仙术救治,性命无碍,但何时能恢复还未可知。” 他把伤者得手放入被子中盖好,转身说道:“昨日药堂从东都送来了一些补血药物,回头张兄到药王堂拿几幅吧。” 张家主施礼说:“多谢启老。” 启元子微笑道:“张兄不必称谢,昨日晚间与杨公子讨论救人之法,让老朽获益良多。如是机缘皆为此人,老朽本当有所回报。” “哦?”颜太守大奇道:“医术到了启老的地步,等闲难得寸进。此法竟然能对你颇有补益,可见杨同所施之术定是非凡?” 启元子正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几息间便进了院子。 门被推开,李萼冲进了屋内,经过了一晚的休息,看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他进门后才想起屋内尚有客人,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尴尬的说道:“家主,围墙上又掉下一个男子。” 张家主神色变得严峻,对颜太守和启元子说道:“颜兄,启老,请恕在下失陪。” 颜太守脸色也是微变,沉声道:“昨日张府刚伤一人,今日又一人。此事颇有蹊跷,在下与你同去。” 启元子也神情凝重道:“不如一起去看看。” 伤者暂住在张府左前方,房间前是护院的围墙。围墙下一溜石砌花坛,里面种着满满的昙花。 此时还是清晨,远进都可以闻到昙花怒放后的的余香. 左侧围墙下,花坛里的昙花被砸倒了一大片,一个受伤的人躺在花坛下面空地上,旁边围满了仆役护卫。 此人手握长剑,脸白似霜,鲜血把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胸腹之间更是衣衫破碎。 启元子见有伤者,义不容辞走上前去,俯下身检查伤情。 片刻后,启元子站起身形:“此人只有一处伤口在胸腹之间,创口颇深却已经结痂,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身上大部分血迹该是来自别人,所以没有失血过多的征兆。” 凝视伤者,颜太守脸色变得颇为古怪,突然‘咦’了一声蹲下去,挥起袍袖擦拭伤者脸上血迹。 血迹擦干净以后,颜太守又盯着伤者的容貌看了许久,最后竟然惊诧的道:“太白兄?” “哪个太白兄?”张家主闻言也是颇感惊奇,没想到颜太守竟然认得此人。 “自然是李白李太白”,颜太守沉声道。 张家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被誉为谪仙的李翰林?” “正是此人”,颜太守肯定的说:“天宝元年,李太白被召为翰林,在下曾在长安与他有一面之缘。” 听到颜太守的话,杨同首先感难以置信,接着就是激动万分。他没想到命运如此神奇,才到大唐就碰到了李白,也不枉费自己背了几十年的唐诗。 现在可算看到个活的,这可坚决不能放过。 他箭步一起窜到李白身边,围着李白上下左右不停打量,间中还不停地点头摇头,口中啧啧称奇。 围观的人显然不知道杨同这些特殊举动是否有什么深刻含义,不过却没有人上来质疑。 经过昨天'仙术'救人的事,张府上下都把他奉为'杨小医仙'。既然是'医仙',难免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可不是自己这般肤浅之辈可以理解的。 启元子当然没这个顾虑,他已经搞清楚杨同救人的原理,那可是和神仙没什么关系。现在看杨同拦在路上蹿下跳,就颇为无奈的道:“杨小子,你要做什么?” “这个,在下看看李翰林还有没有救,需不需要输血”,杨同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失血不多,不需要输血,只是看不出是否有内伤?”启元子耐心解释道:“不过,你要是一直挡在在路上,老朽可不一定能救活他”。 杨同抬头一看,自己正挡在护卫行进的路上,似乎已经挡了很久。 几个护卫抬着李白等在那里,满脸的无奈。 杨同脸一黑,尴尬的笑了笑,谄谄着把身体挪到了路边。 第九章事不过三 杨同住所前面的院子。 启元子给李白施针以后,又给他服了一剂伤药。 李白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颜太守若有所思,揉捏着太阳穴在屋里踱着步,似乎有些事情很是不解:“启老有没有觉察,李白所受伤口极细极窄,不似平常武器。” 启元子神色微动,也是疑惑的道:“此伤口只有寸宽,能造成这个伤口的武器,样子就类似于.........”,启元子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没什么把握,没有说出口。 “柳叶”,颜太守给出了猜测。 启元子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什么样的武器会是柳叶般的大小和厚度呢?几人一时间都找不到答案。 杨同拿着李白的长剑仔细观察,看了这么多书,读了这么多诗,从来没听说过李白还会武功。 他见到众人都一时间没有答案,就岔开话题道:“在下见李白手握长剑,他难道还会剑法?” “不只是会剑法,而且有七品的实力”,颜太守道。 七品算是什么水平?杨同愕然,武功这事也是昨天刚刚知道,品级什么的就全然不知了。 张家主见杨同似乎对武功品级不甚了了,就提点他道:“天下武功共分九品,能到五品者已经是高手,进入七品已经是高手中的佼佼者”。 杨同咋舌道:“没想到李白功夫竟然这么好”,这消息对杨同来说可算是石破天惊。 “在下只知道李太白以诗文名传天下,没想到他武功也有七品”,启元子也有些惊诧。 颜太守道:“诸位可能不知,李白自幼醉心剑术,五岁开始练剑,至今该有四十余年,到达七品也是理所应当”,接着他又苦笑道:“只是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以李白七品的实力,究竟是什么人可以伤他?” 杨同想起昨天的伤者,不知他武功如何:“启老觉得昨天受伤的人武功如何?” 启元子考虑了一下:“昨天伤者大量失血,多处受伤,一般高手早就应该一命呜呼,他还能坚持着逃到府上,越墙进入而不死,武功想必也非常了得。只是老朽没有见过他出手,实在不好判断”。 张家主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说道:“此人最少有八品”。 “什么?”几个人齐齐惊呼。 张家主道:“昨日实在是人多眼杂,在下不便透露。此人名叫南八,五年前他曾和在下的一位故友到府上盘恒,其时他就已经有八品下的身手”。 颜太守倒吸一口凉气,苦笑更甚:“七品实力已经不低,而八品离至极九品只一线之隔,放眼天下,此等级的高手已然极少,又有什么人可以伤他?” 几人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忽听屋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变色,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恐,不会又出了什么问题吧? 张家主没等人禀报,一个箭步从众人身边越过,穿门而出。 “什么事如此惊慌?” 绿依的声音传来:“家主,有一女子仗剑闯府”。 “什么?”,屋内三人齐呼出声。什么人敢孤身一人在白日里明火执仗,难道是伤了此前二人的高手前来寻衅? 颜太守和启元子闻言也冲出房间。 屋外的张家主又问道:“人在何处?” 绿依回答道:“还是那个花坛。” 颜太守制止要孤身前往的张家主:“能伤八品高手的人想必功夫极高,我等几人必须同去。”说完后他又对跟来的护卫道:“回府召张兴速来增援,带齐人马,迟恐不及。” 护卫一跃从门口闪出,兔起鹘落间消失不见。 颜太守抽出长剑,和张家主,启元子一起飞身赶往事发地,杨同和绿依紧随其后。 事发现场. 十几个家将兵刃在手,围着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背靠高墙,面对众人。她右手握着一把尾挂紅穗的窄身长剑,左手用剑鞘撑地,左腿外侧可见大量血迹,身体摇摇欲坠。 这女子似乎不像是为仗剑杀人而来吧?赶来的几人颇为不解,以她现在这状态,闯府和自杀该没什么区别。 张家主分开人群走了进内圈,仔细打量来人后,惊诧道:“李十二娘?”说完后便冲前扶住了女子。 女子此时似乎已经难以支撑,抬头看了张家主一眼,头一偏就靠在了张家主的肩膀上,双手一松,长剑落地。 李十二娘和其他两个伤患一样,被安排在同一个的院落。 因为还是轻伤,启元子查看伤情后,留了两个女仆和阳冰在里面救治,自己则是向房间外走去。 院内,杨同正在研究十二娘的佩剑。 十二娘的剑更细,重量也更轻,正适合女子使用,和李白的佩剑有很大不同。。 唯一特别之处是剑护手前后刻二字,分别是剑和器。 颜太守看着李十二娘的佩剑道:“十二娘应该是剑心派弟子,因为只有她们才把剑叫做器,或者剑器。” 杨同奇道:“剑心派是什么门派?”接着他又感慨道:“只听“剑心“二字,就知道派内定是用剑高手。” 颜太守微笑说:“剑心派是天下少有的剑术大派,其掌门公孙大娘更是九品高手。” “那位会剑舞的公孙大娘?”杨同惊讶的说道。 “正是。”颜真卿道。 公孙大娘的剑舞,一千年以后仍是大唐盛世的一个传奇。杨同对公孙大娘的事情颇为感兴趣:“据传公孙大娘以舞动天下,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颜太守从杨同手里拿过李十二娘的长剑,右手拂过剑身,似满怀向往的道:“开元十四年,在下在长安干谒自荐,有幸观的此舞,顿觉此生无憾。”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中神采奕奕的继续道:“时至上元佳节,圣人召公孙大娘献舞与曲江池。公孙大娘锦衣玉貌,矫若游龙,一曲剑器浑脱舞更是技惊四座。此舞过后,连圣人也惊为天人,更言此舞最是可衬托出大唐盛世万千气象。” 颜太守向前走了几步,长剑轻挥两下,地面上出现两条剑痕:“此后经圣人许诺,公孙大娘便在洛阳开宗立派。” 张家主似是同样心驰神往的说道:“公孙大娘之剑技讲究心既是剑,剑亦是心。派名因此叫剑心。她又谓练剑亦如炼器,故又名剑器。” 这一番话说的杨同也是百感交集、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去看一看公孙大娘的剑器浑脱舞。 “只可惜......,”颜太守喟然长叹:“只可惜近年来公孙大娘已封剑,想看大娘的剑器舞,恐怕有生之年难再有荣幸了......”,说罢满脸的唏嘘。 第十章谜团 说话间启元子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给几人介绍道:“此女子左腿受一处刀伤,另有一掌打在后背。因伤情较轻,一两日就可醒转。” 张家主见十二娘性命无碍,便招呼杨同,启元子,颜太守到书房,然后再吩咐家将找李萼过来议事。 人一到齐,张家主沉声道:“十二娘在晕倒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启元子问道。 “李白小心。” 在座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没头没尾的四个字,颇感费解。 “只有这个四个字?”颜太守皱眉道。 “就是这四个字,在下也是难解其意”,张家主说. 颜太守道:“李白的伤势颇重,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也是受害者。李十二娘要我们小心一个昏迷的受害者,这作何解释?” 这确实不符合常理,所有人都摇头不语,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张府护卫来报,颜府的张兴带人前来支援。 颜太守本意是要张兴过来捉拿凶手,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凶手应该不在张府之内。 他见事情卡在这里没什么进展,就起身告辞道:“贼子在郡内三次行凶,在下需要回去彻查追捕,或许也可以找到些有用的信息”,说罢告罪一声匆匆而去。 张家主此时也没什么头绪,只有命令李萼加强府内巡逻和防御。 启元子则去照顾三个伤患。 杨同回房,屁股还没坐稳,敲门声响起。李萼的声音传了进来:“杨小医仙,家主请你过去。”杨同应和一声,转身出房,随李萼去见张家主。 张府整个庭院是采用以中轴线为轴心的对称设计。 正门一条路直通主宅,主路旁左右侧各三组厢房。左侧的厢房后方是厨房,右侧的厢房外侧是府内花园和习武场。 李萼带杨同出了房间,出右侧的月亮门走向住宅。穿过议事大堂,走出右侧小门,进入张家主的书房。 书房内部布置极其简单,正对房门的一排装满了书的书架,书架前面是一椅一桌,桌子上陈放笔墨纸砚。桌子左右侧各是一排三把椅子,张家主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 李萼带杨同到达后便离开,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张家主睁开眼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杨同过来坐下。 沉默了很久后他开口道:“五年前的上元佳节,一至交好友带南八到府上。那时南八背上背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幼子。此幼子经启老救活后,便在张府住了下来。” 张家主伸手入怀,掏出从南八手上取下的那块长方形腰牌递给杨同:“这个幼童就是你,当时好友和在下约定,再次见此牌后,需要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杨同虽然不是本人,依然对此事十分好奇。 “找到腰牌。” “就这一句?”杨同抓头,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仅此一句。” “。。。。。。“杨同无语问苍天,李十二娘留下四个字,张家主的朋友也留下四个字,自己难道正在玩一个解谜游戏?多给点提示好不好。 杨同坐在花园的一个石桌旁,右手攥着张家主给的腰牌,面目狰狞。 不知道自己身世,不知道自己过去,得到的信息都是没头没尾。尤其是“找到腰牌“这四个字,让他异常烦躁。 上元节这么好的节日见面,就不能多谈几句把事情交代清楚?搞什么解谜游戏? 要真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杨同,就这四个字,他能研究出个屁!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愤。 ‘啪’,杨同拍案而起。 接着他马上心里发凉,完了,手里还拿着那块不知来历材质的腰牌,这下岂不是要碎了。 翻过手掌,腰牌果然完全不见了。再看石桌,桌面上只有一个手掌印,也不见那块腰牌。 完啦,难道真的碎碎平安了。 不对,一条闪电划过杨同的心头,刚来的时候桌面上并没有掌痕。 他伸出右手覆盖到掌印上,掌印果然和自己的手掌一分不差,唯一的区别只是手指嵌入指印,手掌却高出台面。 拿走右手,趴在桌子上仔细观察,他惊喜的发现腰牌并不是不见了,而是整个嵌在了掌印里面。 费了好大功夫,杨同才把这块腰牌从石桌里面抠出来。 他此时才仔细观察起这块腰牌。非金非玉,非木非石,入手冰凉,整体呈墨一样的黑色,四边手感圆润,正面画着各种古怪的不知名的花纹,背面光滑如镜。 摩挲着不知名的花纹,杨同突然感觉到指尖有一种涩涩的颗粒感,像极了手指在细沙上滑动。捻了捻右手指,发现指尖上粘的是一些坚硬的碎屑。 杨同灵机一动,向石桌上的掌印看去。 掌印内部,石头上布满了像腰牌正面一样的奇怪花纹,就像被刀刻斧凿上去一样,他手里的碎屑显然是来自这些花纹。 从下到上,他的手沿着花纹慢慢移动,眼睛也一路跟随。花纹弯弯曲曲,线条杂乱无章,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右上角,他的手被一条突出的方形石柱挡住了去路,奇怪的是石柱周围竟然遍布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碎末。 用手捏起一些碎末放在鼻子下,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就钻进杨同的脑袋。 他再次拿起腰牌,发现与石柱对应的一角出现一个凹进去的方槽。 联想到石桌上方形石柱和暗红色粉末,杨同暗忖这些粉末应该是伤者血液干燥后的存留。因为血液和腰牌颜色相近,一般情况方槽很难被发现。 转头再看石桌上的石柱,杨同觉得石柱表面的符号似乎很是熟悉,于是他换了个不同的方向观察。 这一看后,他大惊失色,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 那赫然是阿拉伯数字的‘1’。 杨同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石台的手也开始不停颤抖,双腿不由自主地来回摇晃,最后更是双眼一黑,趴倒在石桌上。 第十一章张府晚宴 杨同发现自己站在一堵围墙上,对面墙脚下围着一群少年。 “叫你跑,叫你反抗”,一个红衣朱冠少年正在对着一个人抬脚猛踹。 其他几个少年也在那里拳打脚踢。 ‘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一个人应声倒地。 红衣少年对着一个健壮少年怒吼道;“让随便打打,你怎么还用上武器了?”他蹲下身看了看,起身后扭头转身,撒腿就跑,转眼间就消失在街角。 其他几个少年看出了大事,也做鸟兽散,只留健壮少年在哪里发呆。 健壮少年蹲下身探了一下被打人的鼻息,摇了摇头后也起身跑开。 四周已经没有人,地上倒着的人脑后流血不止,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离死不远。 看着这个身高七尺,圆脸粗眉,塌鼻方口,勉强算得上中人之姿的少年,杨同赫然发现,这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公子,公子“耳边传来几声轻呼。 杨同闻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凉石台上,手里抓着的腰牌一片火热。 绿依的声音传进耳朵:“公子,家主邀你到偏厅进餐。” 杨同晃了晃脑袋,内心纷乱。 穿越前自己在做什么?两次梦境里的人是谁?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低头看看石台上的掌痕和手里那块样子没变化,温度却由冰冷变得火热的腰牌;抬头,天还是那个天,世界却已经不是自己那个世界。 他一声叹息,不知道自己是庄周梦到的那个蝴蝶,还是蝴蝶梦里的那个庄周。 收拾情绪,把腰牌贴身收好,把疑问也埋在心里,随绿依出发。 自从杨同这次病愈醒来后,因身体不适,今天的飧食都是由绿依送进房间。 这次是他头一次吃张府的家宴。 绿依带领着杨同穿过花园,走出月亮门,路过一间厢房,到了议事堂旁的侧厅。 门口,绿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嘱咐了一句小心便转身离开。 杨同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二公子张丹的声音:“阿爷为什么还不开餐?饭后儿还要去东苑。” “天天就知道斗鹰走马,玩物丧志。从今天开始,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府。”张家主似乎是怒不可遏,抑或是哀其不争。 “阿爷有偌大家业,生意上又有大兄管理,自是不需儿如此费神。”张丹颓废的理所当然,振振有词。 看来这顿饭没那么好吃,杨同摇头,抬手敲门。 张家主居主位,左手边是一个三十徐的青年男子,神态沉稳,长相与张家主有五分相似。 男子下首坐的是二公子张丹。 右侧起首是一个中年妇人,珠钗纱衣,略施脂粉,庄重而大方,在她下首一个位置空闲。 张家主示意杨同就坐在妇人下首空位,吩咐仆役传席。 自杨同进屋开始,张丹就一直横眉立目,现在终于忍不住发话。他戳指点着杨同,口中叫道:“阿爷,他一个杨姓小子凭什么参与张府家宴?” 张家主冷哼一声,瞪了张丹一眼,转头微笑着对杨同说:“贤侄不要在意,二郎不省事,以前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又恶狠狠的对张丹说:“给我上去道歉。” 杨同自然没理由与张丹一般见识,再说自己在张府住了这么久,张家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要张丹以后不再坑害自己,其他的倒是无妨。 他起身施礼道:“世叔客气了,五年来多亏世叔照拂,此等小事可不必再提。” 张丹见阿爷竟然屈尊降贵和这个自己最瞧不起的傻子求情,顿时火冒三丈说:“他一个外姓小子在府上五年,白吃白喝白住,不说谢谢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儿给他道歉。” 接着又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对杨同说:“小子,别觉得碰巧救了一个人就真的是神医。乖乖的离开这里,要不。。。。。嘿嘿”,他看着杨同冷笑不止。 张家主见张丹不仅顶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出恶言,顿时勃然大怒道:“你。。你。。你个不肖子。即刻起禁足三月,胆敢出门一步就打断双腿”,他转身对左侧的青年说:“大朗,你负责看住他。” 青年人道:“阿爷,打断腿这个惩罚太重了吧,我看住他不让他出去就好。” 妇人似乎很是伤心,起身走到堂中,盈盈下跪,双眼含泪说:“夫君,要打断腿就先打断妾身的腿好了。” 青年人又再劝道:“阿爷,二郎确实贪玩了些,我们加强管教就是。” 妇人继续跪在堂中哭诉道:“可怜妾身13岁进张家的门,为张家劳苦半生却只得两子。如今张爷心狠,不如先要了我的命如何?” 她越说似乎越伤心,一边抽泣一边向杨同求情道:“万事请杨贤侄多多担待”。 “你们。。。。。。”张家主一巴掌拍在矮几之上,气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一家人就这么闹得不可开交。 杨同暗叹一声,家庭教育也真是自古艰难。 现在他的屁股上就像长了火疖子一样,用什么姿势坐着都是无比煎熬。自己呆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这看似因自己而起的争执,实际上根本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杨同偷偷地把杯中的茶水敷在额头,一股怪味直冲脑门,他差点晕倒。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挣扎着起身,手捂腹部,似是痛苦难当的说道:“张世叔,小侄忽觉腹内剧痛不止,请辞片刻。” 张家主正在和家里人吵得不可开交,见杨同满头冷汗,便担心地说:“世侄请自便,还需多多小心身体。” “小侄自会去找启老要几副汤药,谢世叔”,杨同说完后留下吵闹不休的几人,一溜烟的跑掉。 张宅左侧第二间侧院现在已经变成了病房。 南八,李白,李十二娘分别住在左中右三个房间。 杨同洗了一下脸上的怪味道,看过三人的情况,就准备到厨房找点东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刚踏出房门,就看到似笑非笑的启元子。 “杨小子可是还未吃晚饭?” “启老果真好眼力,连小子肚子里有没有料都看得一清二楚。” “过奖,在下还没这个眼力,不过。。。。。。”启元子探头到杨同耳边,低声密语道:”不过,老朽知道你被张公邀去吃晚宴。” 杨同眼睛一亮:”难道启老也曾有此遭遇。” “这么多年,在下只去过一次”,启元子对杨同眨眨眼睛,挑挑眉毛,努嘴点头,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杨同禁不住苦笑道:“估计小子我也只有一次”。 说完两人对视半晌,一起捧腹大笑。 “走,我们去弄点东西吃”,启元子说。 “去哪里?” “自然是厨房。” 第十二章厨艺 启元子带着杨同左转出月亮门,过大厨房而不入,轻车熟路的走到厨房旁另一个小一点的房间门口。 房间内正对门口是一溜人高的大木柜,右侧两口火灶和锅台,上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四个仆役正在收拾房间。 启元子努努嘴,示意杨同先进去。 杨同有些迟疑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启元子一脸鄙视的看着他说:“来厨房自然是做饭,而做饭自然是需要借用锅灶。” 杨同更加迷惑:“难道启老还要亲自下厨?” 启元子道:“那是自然。” 杨同顿时明白启元子是让自己去借厨房一用,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他为难地说:“在下和他们不熟。。。。。。” “现在你是杨小医仙,以你的名头借他们命都行,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启元子晒道。 “夸张了啊”,杨同很气愤的问道:“以前启老怎么借的?” 启元子没说话,右手虚劈,做了一个用刀砍的夸张姿势。 “在下不吃晚宴,反倒是跑来借厨房,这么明目张胆不好交代吧。”杨同强自挣扎。 “放心,张兄会用行动支持你的。” 杨同欲语无言,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哎,那就只好咬咬牙豁出老脸了。 他推门走进厨房,收拾房间的几个仆役见到是杨同,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擦手,整理衣冠,然后毕恭毕敬的施礼道:“小医仙好”。 一个年长一些中年人说:“杨小医仙,您有何事?” 杨同干咳了一下说:“可否借诸位的厨房一用?” 中年人道:“小医仙想吃什么,吩咐我等去做即可。以您的神仙之躯,怎可轻涉此等污秽之事。” 没等杨同回答,启元子从他身后钻了进来,烦躁的说:“去去去,厨房借给我们即可,不劳你们做饭。” “原来是你,哼”,中年人不再言语,向杨同施礼后带着几个仆役走了,过程中眼尾都没漂启元子。 启元子则是扭头看天,一脸的不相干。 待仆役们走后,他却马上卷起袍袖,开始行动,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小子,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厨艺!” “启老,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杨同站在旁边你看启元子熟练地翻箱倒柜,一时没想好怎么形容几个厨子的态度。 启元子接口道:“无理是吧。原因有二”,启元子拿着一个白萝卜:“其一在下经常强行征用厨房。” “其二”,他拿出一把韭菜投在水里洗涤,边洗边说到:“在下多次拒绝他们家主的晚宴。” 杨同看着他把大片鲜嫩的韭菜叶子丢弃,最后只剩下几节粗壮的韭菜梗,突然对自己的胃感到无比担心。 启元子摘完韭菜,一边挥舞着菜刀对萝卜左切右砍,一边继续说道:“晚宴上喝茶了吗?” “上了,没来得及喝”。 “你真是洪福齐天。老朽我喝了一口,只剩下半条命。” “这么恐怖”,杨同惊疑不定,想起茶水在自己脸上确实留下了一股怪味,虽然不太好闻,但也不至于丢了半条命这么严重吧。 “绝对超乎想象”,启元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启元子切完了萝卜,把萝卜和韭菜扒拉在旁边,顺手掀开一个瓷坛的盖子,然后右手虚影一闪就把盖子盖了回去,一脸的心有余悸。 杨同抽了抽鼻子,一股腥膻的味道直冲脑门,他一手捂着鼻子向后退步,一手指着刚才的坛子道:”里面是什么?这么大的味道!” “羊油”,启元子伸手准备打开另外一个瓷坛。 “干什么用的?”杨同奇怪的问道。 “张府晚宴,向来是用羊油煮茶,羊油拌饭”,启元子若无其事得道。 “用羊油煮茶?还羊油拌饭。。。。。。”,杨同顿时满身白毛汗,这腥膻的东西放在茶里,还要拌在饭里。。。。。。呵,那滋味,光是想一想胃里都是一阵折腾。 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如启元子说的洪福齐天,要是吃了这顿晚饭,不知道还能不能留的半条命。 启元子这次打开的赫然是一坛菜油,他闻了一下后似乎颇为满意。 点火,舀了一大勺菜油放入锅内,接着极其熟练地把韭菜萝卜也推了进去,盖上锅盖。 他潇洒的转身,拍拍双手,一派大厨风范。 看着这做菜的流程,杨同心都碎了,刚才启元子说的话言犹在耳‘小子,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厨艺!’ 他全身的白毛汗瞬间变成了冷汗,从里到外都感觉凉飕飕的。 刚才明明看到了葱姜蒜等调料,你不放就算了。把萝卜韭菜一起炒,吃不死人也可以忍了。但是这一大勺油和蔬菜一起放在锅里,你这是油炒菜啊还是菜炒油?只听说过炸薯条炸丸子,可没听说过炸萝卜炸韭菜。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道:“启老等等,在下有话要说。” 启元子被他一声大吼吓得不轻:“小子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启老,启大厨,您觉得您这个做出来能吃吗?” “至少比羊油茶,羊油拌饭好吧?” “额。。。。。。。”杨同被说的哑口无言,启元子做的虽说不能算硬菜,但起码也是一个正经蔬菜不是。 “你看,做饭这么累人的事,你老这么大年纪了,不合适了”,杨同循循善诱。 “我怎么年纪大了”,启元子不爽。 杨同继续苦口婆心的道:“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虽不是弟子,但却是您的一个晚辈,做饭的事本来就该在下来。” 启元子斜眼看着他,一副你肯定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表情。 “再说,小子我主要是怕烧了您的宝贝胡子!”杨同看着启元子的长髯,格外的语重心长。 “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启元子捋着自己的胡子,考虑再三:“小子,你孝敬老朽一次倒是无妨,毕竟我前前后后也救过你两次了。” “不过,你要记得”他又严肃地补充道:”不能做的比老朽差。” 杨同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心说要是做的比你差,我就去喝羊油茶,吃羊油拌饭。 第十三章鱼和酒 话不多说,杨同开始一样一样的向外面拿材料,刚才启元子翻找的时候他可是看得仔细。 韭菜,鸡蛋,白萝卜,羊肉,猪肉,落花生,橘皮,枸杞,姜,黄酒,盐,胡椒,葱姜,豆豉,酱油。 看着他一样样拿出这些调料和食材,启元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质疑道:“你这是准备做菜?” “自然是准备做菜”,杨同回答得理直气壮:”启老可爱吃鱼?” “甚爱,可惜这里没有鱼。” “今天下午,在下路过花园。。。。。”杨同还没说完话,启元子嗖的一下冲了出去,几个起落就已不见。 这时他后面的话才出口:“。。。。看到张厨师买了草鱼。” 杨同看着启元子远去的矫健身法,无奈的一笑,何必如此心急。 羊肉切块,萝卜去皮,各类调料切小块。 用热水除羊肉血沫,羊肉和水同时入锅,放入葱姜,大火烧开后放入料酒。 锅里羊肉的香味刚刚出现,启元子就拎着一条尺半的鲤鱼走了进来。他闻着锅内羊肉袅袅的清香,不敢置信的看了杨同一眼。 杨同也有点狐疑,他确实看到张厨师买的是草鱼,难道是自己眼花?他摇摇头,甩掉这些没用的猜测,接过鲫鱼继续干活。 杀鱼,去鳞,去内脏,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条草鱼收拾妥当。 这时锅内羊肉的香味已经四处飘散,加入萝卜,胡椒,盐,继续大火炖煮。 杨同把一袋子落花生递给了启元子,他会意的去洗泥去壳。 杀好的鱼抹一遍清油,黄酒,猪肉切碎和酱油葱姜沫拌匀塞入鱼腹,再葱姜切丝铺底盖面,等水开后便把鱼和盘一起放进去熏蒸。 韭菜切碎成沫,五个鸡蛋打碎拌匀,加一勺鸡汤备用。 此时启元子已经剥好了落花生,过来看着杨同熟练的操作,闻着羊肉炖萝卜的香味,奇道:”你在哪里学的这般手艺?” “在下此前魂魄离体随仙人学术,自然也顺路学了学煮饭做菜之法”,杨同懒得解释这件事,于是引用启元子和张家主两人的对话。 启元子翻翻白眼不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接他这茬。 杨同把鱼从锅里取出,用盖子扣住鱼盘继续焖。 锅内放入菜油,油热后放入一半韭菜鸡蛋煎熟取出,放入另外一半后一起煎熟,取出放盘扣住保温。 菜油和落花生一起下锅,待菜油冒出青烟后和落花生一起取出装盘,上面洒一层细盐。 蒜末,热油给鱼浇汁。 羊肉萝卜也炖好了。 四个菜式同时摆上了桌。 杨同右手平举前伸,手掌上翻,弯腰说道:“请君揭蛊”。 启元子早就搓着手等上菜,此时也不多话,伸手抓住羊肉炖萝卜这例菜的盖子,轻轻掀开半寸,羊肉萝卜的香味顿时弥散开来。 他凑过去用鼻子猛吸了几下,一阵摇头晃脑,似乎对香味很是满意。 “羊肉去血去腥,萝卜去辛去辣,在经小火中火大火熬煮。肉酥烂可口,肥而不腻,萝卜甜软清香,入口即化。汤汁更是乳白如玉,鲜美异常。可惜的是没找到香葱铺顶,少了一味绿色。”杨同口齿生风的给启元子介绍。 启元子夹了一筷子羊肉,果然入口酥嫩,对杨同的这番评论深以为然。 杨同动手掀开了所有菜的盖子,逐个介绍说:“清蒸鱼味道在一个鲜和嫩,鱼是活鱼,上锅时当水沸方可去腥出鲜。” 一块清蒸鱼直接入嘴,鱼肉软弹鲜嫩,只是鱼肉太热,烫的启元子几次把鱼肉吐出来又吸回去,不停吸溜舌头。 杨同指着韭菜鸡蛋说:“小菜一个,重在色泽青黄怡人。”又指着落花生说:”此物下酒,最是得宜”。 每当杨同介绍一个菜,启元子就品尝一个菜,吃的他是频频点头。在尝过了四个菜后,他对杨同的做菜功力再无怀疑。 启元子听到喝酒之事,手向身后一抹,一个青翠碧绿般的酒葫芦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倒掉二人身前的茶水,清出空杯。然后扭开葫芦塞子,向杯子里倒酒。 杨同道:“启老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启元子嘿嘿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贼眉鼠眼的低声道:“偷的。” “额。。。。。”杨同无语,鲫鱼都不明出处了,看来现在又要加上这一葫芦酒。 启元子倒满酒,推了一杯给杨同道:“吃了你做的菜,感觉自己以前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接着拿酒杯与杨同对撞一下说道:“来,干”。 杨同和启元子对饮一口,放下酒杯说道:“启老,在下有一事相询。” 启元子刚夹了一块韭菜鸡蛋放入嘴里,咬了一口香味四溢,他心情愉快地说道:“嗯,有屁快放。” “启老,可否告知第一次救在下的情况?” 启元子斜眼看了他一眼,一副早就知道你非奸即盗的表情,说道:“五年前的上元节,张公带你到药堂,请老朽出手相救”,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其时你脑后受重创昏迷,经在下全力施救后才保住性命,但醒来后便浑浑噩噩,只知道看书习武。” 杨同很奇怪,绿依和启元子都说自己习武,可是自己却不觉得自己会武功。 翻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细想一下今天石桌上的一拍,似乎不会武功真的说不过去。 启元子夹了一个落花生放入嘴里细嚼,确实是酥脆香俱全,便指着落花生的盘子到:“确实下酒良品。”他又举杯说道:“有美酒佳肴在侧,自当尽兴而为。陈年旧事,明日再谈吧!” 杨同想想也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而且自己现在也是腹内空空,于是收拾心情,和启元子一起享受美食佳肴。 一老一小也不多话,你一块羊肉我一片蒸鱼吃的不亦乐乎。 正在两人再次举杯时,屋外一阵脚步声响,房门吱扭一声被打了开来。 一人随着夜风进入厨房。 第十四章文字游戏 启元子面朝房门,抬头看了一眼后理也不理,继续喝酒。 杨同好奇正要回头,张家主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厨子刚刚来报,启老又持强征用厨房,在下便来。。。。。。”话未说完,他用力嗅了几下说道:“什么这么香?” 也不等吃喝的二人回答,张家主抢步走到桌子旁,四个菜每个闻了一下后,快速取了竹筷汤碗酒杯,坐到启元子左侧的空位,开始出手品尝。 “嗯,这韭菜鸡蛋不错” “呦,这落花生酥脆” “呵,这鱼鲜嫩无比” “啊呀,这羊肉。。。。。”说着又给自己装了一碗汤,喝了一小口,闭上眼睛,无比享受的吐了一口气。 杨同夹菜的手还停在空中,酒杯就这么端着忘记了收回来,石化般看着坦然自若吃吃喝喝的张家主。 难到这自来熟的状态,就是启元子说的‘行动支持’? 启元子对张家主的表现丝毫不以为意,就像二人早有默契。 张家主喝完羊汤,咂咂嘴,看了一眼木头人状态的杨同道:“来来来,世侄不必拘谨,可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吃到启老的手艺。” 杨同赶紧收回自己夹菜的手。 张家主又夹了一片鱼肉入嘴,吃的啧啧称奇,对启元子说:“启老,在下见厨房老张今天买的似乎是草鱼,你这鲤鱼从何而来?” 启元子瞪了杨同一眼,似乎在抱怨杨同为什么不告诉今天厨师买了草鱼。 杨同脸上则是一脸无辜,看着启元子欲言又止。他确实喊了,只是启元子行动太快没听到而已。 张家主没注意到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他端酒杯到启元子面前道:“来,给在下也倒上一杯。” 启元子拿酒葫芦的右手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的道:“酒没了。” 看到启元子的动作表情,杨同一下子明白了酒的出处。 张家主也注意到了启元子的动作,顿觉情况有异。 他站起身,一把抢过启元子手里的酒葫芦,拔开葫芦嘴闻了闻,又倒转葫芦辨认了一下底面的红印,最后一脸的悲怆地喊道:”启老儿,你还我二十年的剑南春。” “嘿。。。。。这个。。。。。。那个。。。。”启元子继续红着老脸说:”你看啊,老张”,他拍了拍张家主的肩膀道:“长痛不如短痛,要不要咱们把另外一葫芦酒一起干掉算了?”反正被抓包了,启元子打算破罐子破摔。 “你个天杀的。。。。。。”张家主牙都快咬碎了,他红着眼瞪了启元子许久,最后愤愤的坐下去,一言不发的夹了块羊肉用力猛嚼,似乎要把启元子也一同嚼碎在嘴里。 气氛略显沉闷。 外面传来了中年厨子的说话的声音:“颜太守这边请,家主正和杨小医仙在厨房叙话。” 脚步渐进,接着门被打了开来,颜太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杨同马上起身,到门口迎接颜太守进屋,其他二人也起立和颜太守寒暄。 添碗加筷,一切妥当后,杨同重新坐下。 颜太守说道:“今日在下派人遍索城内城外,并未发现贼人踪迹。十二娘是否已经醒来?还要靠她提供些线索才好。” 启老摇摇头说:“此时未醒,随时会醒。” 颜太守夹了一片鱼入嘴咀嚼,他眼睛一亮,然后迅速把每个菜式尝了一口。 他一脸惊奇的对启元子说:“今日的手艺较平日强上很多,想必启老近日厨艺也大有进益,可喜可贺。” 启元子面有愧色地说:“张兄,颜兄,此四道菜是杨公子所做,老朽可不敢冒领。” 颜太守转头看着杨同,惊讶说:“杨公子不仅医术通神,没想到厨艺也是一绝。” 杨同谦虚说:“颜太守谬赞,小小技艺,不足挂齿。” 颜太守显然不准备在厨艺之事上进一步纠缠,他放下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道:“虽说未发现敌人踪迹,但尚不能确认贼人是隐藏踪迹还是已经遁出城外。” 他又问张家主道:“不知李十二娘身手几品?武功如何?” 张家主道:“据传此女已有七品的身手,剑术已有乃师风范,尤其轻身之术颇为了得。” 颜太守点点头道:“李十二娘本来受伤不重,昏迷只是因为劳累过度所致。”他皱眉道:“只是她为何不直接回门派躲避或者就地藏匿,而是选择最危险的方式到张府报信?” 杨同也放下手中筷子,沉声道:“颜太守所说的极有道理,李十二娘拼死报信,想必是有一件迫在眉睫且事关生死的大事,逼得她不顾伤势,冒死前来。” 启元子以拳锤手道:“可惜李十二娘至今为未醒,否则就可以知道她所为何事。” “现在最清晰的线索是李十二娘留下的这四个字”,杨同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李白小心四个后,走到张家主身侧,低声说道:“李白小心。” 看着杨同的动作配上这句话,三人都觉得十分别扭。 杨同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说的话却变成:“小心李白。” 张家主若有所悟的道:“贤侄的意思是如果李白有问题,李十二娘对在下说的该是小心李白,而不是'李白小心'。” 杨同点点头。 颜太守起身来到‘李白小心’四个字旁,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字迹道:“张兄细想一下,说这句话时,李十二娘的语气态度有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张家主冥思苦想了半晌,才开口道:“除了声音微弱外似乎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不过。。。。。。”他又补充道:“她说完李白二字后,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停顿。” 启元子手捋长髯道:“会否是受伤气息不足?” “如果是气息不足的话。。。。。。”,颜太守沾着茶水,在'李白'和'小心'中间画了一个方框,然后在'小心'后面同样画了一个框。这时这句话就变成了‘李白×小心×’。 他说道:“那就可能她有字没有说清,或者最后没力气继续。” 启元子思索着说:“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两处缺的字是什么呢?” 张家主苦恼道:“似乎加什么字都不太通顺。” 颜太守眉头紧皱,考虑了良久似乎也没有找到答案。 杨同脑子里一个念头突然如彗星划过,他用衣袖把桌子上的所有字迹一把擦掉,然后在桌子的一侧急书'李白'二字,接着跑到桌子的对角写下'小心'二字。 双眼一瞬不瞬看着三人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第十五章推演 杨同指着分开两处的字迹道:“如果这四个字根本就是两个独立的部分,中间结尾没有任何联系,那么李十二娘该是想告诉我们两个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李白'两个字道:“第一,是整件事情和李白有关。”杨同又指着'小心'两个字说道:“第二,是要我们所有人多加小心。” 颜太守沉声道:“那么两个意思连在一起,说就是‘所有人小心和李白相关的人或者事情’。” 杨同点点头道:“可否假设李白是我们的敌人?” 颜太守皱眉摇头:“李白受伤颇重,很长时间之内该是不需要我们小心防范,而且送自己给敌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换个角度说,重伤之际,想到能救自己的该是自己的朋友才对。” “那我们只能假设李白是我们的朋友”,杨同继续道:“从这条思路上考虑下去,李十二娘刻意提醒我们要小心和李白相关的人,这些人应该不是李白本人或者他的朋友,那就该是是李白的敌人。” 三人恍然大悟。 杨同眼中精芒再闪,沉声道:“从李白受伤情况来看,攻击他的人显然是想把他杀死,只是最后才功败垂成”,他的声音突然越说越大“事情迫在眉睫,事关李白生死,小心李白的敌人。“说到最后几乎是已经在大喊:“那么!” 四人骇然对望,同时身躯巨震,异口同声的道:“袭击李白的人就在附近。” 张家主和颜太守腾空越过饭桌,一个脚踢破门,一个手击破窗,迅速从房间内逸到屋外,几个起落间消失在杨同视线。 屋里瞬间只剩杨同和启元子二人。 杨同一个武学的渣渣,自然是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能边向外面走边摊摊手说:“可惜在下不会武功。” 启元子同样耸耸肩道:“老朽无人可派。” “阳冰”,杨同好心提醒。 “送死?”启元子对杨同的提议甚为不屑。 厨房外,夜风吹过,杨同忽地感觉头晕目眩。他一把扶住一道围墙,不解问道:“启老,在下喝了多少酒?” 启元子看他的样子瘪瘪嘴道:“你,二两”,接着又伸出两根手指,在杨同面前摇晃了几下,鄙视道:“只有二两。” 杨同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好了一些后继续前行。 启元子忽地又道:“杨小子,你猜猜谁会想要李太白的命?” 杨同一阵无语,都不知道李白去哪里?又做了什么,你叫我怎么猜?不过他还是沉声道:“在下不知道谁想要他的命,但在下想尽力保他一命。” 启元子道:“老朽见你对李太白之事颇为上心,到底是什么缘由?” “他不该死。”杨同咬牙说道。 这样一个热爱生命,热爱国家,不畏权势,甚至冒着被杀风险勇探虎穴,揭露安禄山叛乱的人,不该活着吗? “等等”,杨同似乎抓到了什么脉络脑内灵光一闪,天宝十载,751年,幽州,安禄山,难道李白是从幽州逃亡至此吗? 杨同边走边想,不一会就走进李白养病的厢房。 厢房内,张家主和颜太守正在筹谋策划。 张家主沉声道:“在下府内虽有多名家将,但好手只有李萼,对付能伤李白以及李十二娘的人远远不够。” 颜太守道:“在下府上张兴和刁万岁均是六品高手,可以调过来帮忙。” 张家主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杨同沉声道:“二位世叔,小侄尚有一计,或可保李太白性命。” 张家主闻言一怔,他对杨同最是熟悉,同时也最是惊愕。 杨同浑浑噩噩五年之久,一朝醒来,奇招迭出,这两天来的表现可谓是惊才絶艳。就说运血救人之术,如果不是自己深知杨同底细,说是仙术自己绝对会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百般疑惑,点点头说道:“贤侄请讲。” 酉时,张兴和刁万岁在李萼掩护下潜入府内,然后消失不见。 三个伤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转移到杨同居住的院落,李十二娘居左,李白居中,南八居右。 院内布防四个张家主最信得过的护卫,随后这个院落就成了禁地,府内所有仆役护卫都被禁止进入。 启元子亲自照看李白。 一干药物全部由阳冰负责熬制,再由启元子查验后才可以送给病人服用。 府上护卫分成四组,每组四人,分上下半夜在府内交替巡逻。 杨同和颜太守去前面厢房休息,张家主则返回书房。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静心等待。 戌时一刻 李萼带第一组巡逻队经过小院。 女仆送来第一碗汤药,启元子亲自检查后给南八送服。 戌时二刻 第二组巡逻队经过小院。 女仆送来第二碗汤药。 戌时三刻 李萼再次巡逻经过小院。 阳冰拿来第三碗汤药,颜太守和杨同过来探望病情。 亥时 幽风拂槛,风灯不停摇摆,蛐蛐若有若无的叫声带着昙花清香在张府内弹射回荡。 杨同和衣而卧,睡意渐浓。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静。 寅时,主肺经,日夜交替,宜熟睡,宜吐故纳新。 一天中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彻夜未眠的人最困倦的时间。风灯还是那么明亮,守在伤患小院里的护卫已经哈气连天。 张府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叫“走水了”,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灯一盏一盏部亮了起来,'吱呀呀'无数门窗被推开,紧接着府内到处是凌乱的脚步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李萼带着花香走了进来,对坐在书案后看书的张家主道:“家主,开始了”。 张家主微微点头,放下手中书,踏出房门,身形一闪窜上屋脊。 厨房的薪柴堆起火,火势很快就波及到了厨房和临近的房间,护卫仆役或是端盆取水,或是扑打火苗,现场一片混乱。 杨同走出房间,站在月亮门口看着厨房的火势若有所思。 颜太守悄无声息出现在杨同身边,一身劲装,手扶佩剑。 两人对望,会心一笑,齐齐奔向火场。 第十六章失火 屋脊之上,张家主作掌大局,指挥若定。 换班后正在休息的巡逻队人员也已经参与到救火中来。 正在值守的巡逻队照张家主指示,按原有路线继续巡逻。 厨房的火头还没被众人扑灭,花园又传来了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紧接着护卫大呼“有刺客。” 衣袂飘动的声音从府内各处响起,所有护卫都闻声赶去支援。 启元子卓立瓦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后宅,对厨房火头和花园刺客视若无睹。 “咔嚓咔嚓”,启元子耳朵微张两下,聚神细听。 身后的小院内传来‘扑通’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启元子回身后望,只见院内护卫已经全部瘫倒在地。 对面房顶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影像一缕青烟掠向正中李白病房。 启元子脸上连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欠奉,只是淡淡的一笑,身影一闪便来到李白的房门之前,挡住了来者去路。 黑衣人显然早就注意到立在瓦面的启元子,手中短剑毫不迟疑向前一摆,双脚一蹬,身形如箭射向启元子。 启元子目射精光,身体先是纹丝不动,待短剑刺到胸前,他右手由下向上托向刺客短剑,左手握指成拳,击向来人小腹。 眼看短剑就要被启元子击中,黑衣人腰身一个违反常理的弯曲,手中短剑先是升高半寸,再由刺变拍,加速下击。‘砰’得一声劲气交击,短剑击中启元子右手,黑衣人借力空翻。 启元子的左手险之毫厘擦着黑衣人上翻的身体,击在空处。他一个旋身,身形如箭一般追着黑衣人窜上屋顶。 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敌启元子,且战且走,不消片刻就引着启元子离开了病患居住的小院。 厨房的火头被扑灭了大半,花园的呼喝声和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似乎颇为激烈。 杨同和颜太守看到启元子追着敌人而去,就借着夜色偷偷地向小院潜来。 噗噗两声,小院内风灯应声而灭,整个院子陷入了宁静和黑暗,和人声嘈杂火光映照的院外比起来,似乎是两个世界。 ‘咔嚓’,瓦面再一声轻响,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如狸猫一样登上房顶。 只那么一秒犹豫,她就窜下瓦面,身形入离弦之箭般冲向李白所住的厢房。 启元子已经被人引走,护卫也不知中了什么暗器瘫倒在地,院内空无一人,再无阻碍。来人击碎窗棂,钻窗而入。 砰砰砰,屋内不停传出沉响,间中还夹杂着闷哼。 杨同和颜太守刚好潜到了月亮门外,听到屋内闷哼声后,颜太守拔出佩剑,身影一闪扑向厢房。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纤细,脸蒙黑纱的女子突然从破碎的窗户穿出,落到颜太守面前。 颜太守毫不迟疑,迎着来人胸口一剑刺出。 来人猝不及防,眼中惊愕之色一闪,在长剑及体千钧一发的时刻,身体竟然就那么硬生生的向右侧一偏,右掌拍出。 颜太守的剑刺中了来人左臂,左掌全力封向来人右掌。 异变陡生,来人全力击来的右掌忽然间变得左右飘忽,似乎在寻找不同的角度位置攻击颜太守封上来左手。 颜太守完全摸不清来者路数,大惊之下赶忙收力防御。 两掌相接,来人的右掌由虚变实,全力击在颜太守左掌。 劲气激散,颜太守被此人一掌击的后退半步,失去缠住敌人的机会。 来人在左肩吃痛之下,竟然还能借着颜太守掌力助推,改进为退,斜冲飞上身后的瓦顶。 ‘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人身形一晃后又站稳,随后一声尖啸,腾身向院外飘去。 张兴和刁万岁从屋内闪身而出,与颜太守交换眼色后,向着不停尖啸的人影追去。 同一时间,张家主提剑现身院外,杨同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张家主问道。 “该是成功了”,颜太守目光灼灼地道。 “杨同拳掌相击,沉声道:就看是否能捉个活口。” 片刻后,李萼,启元子和追出去张兴,刁万岁都空手而归。 启元子颇为可惜地说道:”来人身法滑溜异常,只是一味游走缠斗。最后中老朽一掌,负伤逃走。” 李萼无奈的说道:”在下这边和启老的情况大致相似,没抓到贼人。” 张兴,刁万岁也是同样的哭笑摇头。 晨曦微露,颜太守一夜未睡,仍精神奕奕地看着东方,淡淡说道:“贼子已然负伤,在下立刻回官署组织追捕,希望能有所斩获。”说罢告罪一声,带着手下匆匆离开。 这时候,厨房的大火完全被扑灭,天光大亮。 杨同等人走进李白的房间。 房间窗户破损,屏风倒在地上四分五裂,桌椅残缺不全,面架一头插入墙里,一头漏在墙外,床铺的纱帐已然不见踪影。 一个头颈分离的人正躺在床上,显然是被刺客以手法割断了脖颈,但奇怪的是伤口处竟然没有丝毫血迹。 启元子走到木床侧面,一扣一拉,从床下扯出一块木板。 真正的李白躺在木板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显示他正在全面的恢复中。 床上躺的自然是一个假人,不过制作的五官清晰,唇红齿白,身形体态和李白完全一致,说是惟妙惟肖一点都不过分。隔着纱帐,连杨同都难分真假,更不用说匆忙行刺的刺客。 几人拖走假人放在床下,把李白重新抬回床上。 看着仆役打扫完房间,张家主和李萼去处理府上被袭击后的恢复事宜,阳冰去查看李十二娘和南八的身体情况。 启元子留了下来,在房间右侧的矮几旁推敲药物配伍,为三个伤患下一步治疗做准备。 杨同坐在李白床前,用神冥思回顾事件整个过程,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在刺客眼里,昨夜肯定是行刺的最好时机,其一是李十二娘,李白,南八都受伤未醒,府内没有人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也很难猜到有人会行刺。 其二是以张府内护卫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应付刺客突袭,再加上刺客的周密计划,以有心算无心,行刺可谓是把握十足。 但是所有事情的前提是没有杨同参与其中。 刺客没想到,也没有人想到,整件事情都因为杨同这个穿越者的出现,改变了它原有的轨迹。 首先是输血救南八引来了颜太守到访,然后是颜太守认出了负伤的李白;其次是杨同从李十二娘给出的一个关于李白似是而非的提示,猜到了刺客的存在和大概行刺的时间;最后则是借来了颜府的护卫,更使用偷梁换柱之计才救得李白一命。 这种情形之下也算是救了李十二娘和南八的性命,因为刺客在杀死李白这个首要目标后,放过这两个知情者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而现在的情况是刺客都已经受重伤,颜太守也在满城追捕受伤的行凶者,李十二娘随时可能醒来。刺客如果想执行像这次一样大规模行动的话,几无可能。 第十七章异变 淡淡的檀香味道进入杨同鼻子,让他精神一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当当当’,敲门声响,一个略带嘶哑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送药。” 坐在木床右前方的启元子也不抬头,沉声道:“进来。” 吱呀一声,屏风后房门轻响,一个身着绿衣,娥首微垂,双手托茶盘药碗的女仆出现在屏风左侧。 女仆抬头,看到李白床前的杨同。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行进中的身体也略略停顿,然后瞬间又恢复原状,低头前进。 就是女仆这几个微小的动作,让杨同心生疑窦。 他目不转睛盯着女仆略显苍白的面孔,问启元子道:“启老可曾安排送药?” 启元子此时才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道:“在下并未安排人送药,难道是阳冰的安排?” 二人在一问一答,十几步外的女仆却并未停住前进的脚步,依然是一步一步向杨同走来,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了八步。 杨同此时心中警铃大作,女仆诸多不合情理的举动一一浮上心头。 他已经来不及向启老解释,只能大喝一声:“启老,刺客”,同时一脚踢向自己身侧的面盆。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女仆抬头,蛇一般的双瞳射出满目凶光。 她左手向外一送,手中托盘就风驰电掣般旋转着击向房间右侧的启元子。 本来隐藏在托盘下的右手寒光一闪,一把如柳叶般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先是挑飞迎面飞来的面架,接着她脚下青砖龟裂,人匕合一冲向杨同。 启元子听到杨同呼叫,嗖的站起身形,正好面对旋转着飞过来的托盘。 如果没有杨同提醒,启元子跪坐的身形只能选择后滚闪避,白白错过救援杨同的最佳时机。但是经过这一声提醒,启元子提前站起身,于是就多了闪避的空间。 他闪身向左前方斜出一步,右掌扫飞托盘,同时拉近了与杨同的距离。 敌人闪着寒光的利刃已经刺到杨同面前,启元子与他这几步的距离,对杨同来说无异于天涯海角。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敌人的进攻。 杨同想躲闪,但是以他的对敌经验和身手,根本不知道怎么躲避。他索性把心一横,既然不知道怎么躲避,那就迎难而上。 匕首瞬间到胸前,杨同右侧半边身体突然向后微收。 刺客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这么缓慢且微小的动作根本就躲不开她的攻击。 “铛”,匕首击在实处,一声清脆的金铁撞击声传入刺客耳朵。她手中匕首没有刺穿杨同的皮肤,而是被硬物阻挡,本是想击飞对方的力道也被一股奇怪的真气化解。 更让刺客惊讶的是,杨同侧身的动作虽然缓慢却没有任何停顿。而在这个侧身动作引导下,她持匕滑过杨同胸口,向杨同右侧斜飞,冲向迎面而来的启元子,错失一蹴而就杀死李白的最佳时机。 杨同被刺客击中,虽然隔着那块不知名的腰牌,但是胸口还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如遭雷殛。就在敌人的真气狂攻而入他体内的瞬间,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力道,抵消掉了刺客攻入体内的大部分气劲。 杨同向后连退三步,狂喷几口鲜血,委顿在地。 启元子再前冲两步,正面对上刺客,两人以快打快,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屋内一时间真气四溢,桌椅飘飞。 刺客突然向启元子猛击一掌,真气像一堵墙一样冲来,似乎要把启元子吹飞。 启元子自然不能让他得逞,集中真气到拳尖一点,一拳击出,以集中破分散。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拳头似乎击在了一团棉花上,力道被卸掉大半。 刺客则是借着启元子的力道翻身后退,撞破刚刚修好的窗棂,落到屋外。 屋外马上传来护卫的喝骂声,受伤的闷哼声,接着是脚步声音远去。 启元子刚要纵身去追,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头看去,只见杨同坐在地上,身体靠在床沿,嘴角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虚弱地说:“李白,小心”。 紧接着,杨同的右手似失去知觉般摔向地面,身体沿着床沿下滑,就此昏死过去。 启元子哪敢再追,如果刺客再来一个人,屋里的杨同和李白必死无疑。 他赶忙把杨同平放在地面上,拿出金针,开始施救。 杨同被胸口的刺痛惊醒过来,睁看眼睛,头顶依然是穹顶的床头,白色纱帐隐隐的透出阳光的温暖味道。 闭上双眼回想,只记得自己被刺客女子击中胸口,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和记忆。 耳朵中似乎有一阵嗡嗡声,杨同全神贯注侧耳细听。 声音的范围正在扩大,隔壁房间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传进耳朵。 声音范围还在继续扩大,各种秋虫连成一片的鸣叫声扑面而来,从窗口一直延伸开去。 微不可闻得脚步声从院外传来,穿过月亮门,走上院内小路,迈上台阶,停到门前,启元子的身影一晃就出现在杨同脑海。 杨同被自己的听觉感觉吓了一跳,能听到声音不奇怪,奇怪的是能听出人的影子。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他再次睁开眼睛,侧头向床外望去。 屋内一灯如豆,火苗跳动下,阳冰这个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家伙正伏案休息。 看来真是幻觉。 杨同再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刚才听到甚至是感觉的一切,但是所有奇异的感觉此刻如风般消散,不留痕迹。 点点药香传进了他的鼻子,门被轻轻地推了开来。启元子走到床头,从被子里拿出杨同左手,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启元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杨同,手指轻弹脉门后便收了回去。 接着他离开床头,拿过金针,掀开杨同身上的被子,拨开他的衣服露出胸口。 杨同胸口一阵细微的疼痛,接着又是一麻,疼痛消失。 启元子熟练的在杨同胸口插入四根金针。 第五根金针,他换了一个位置,手捏针尾轻轻一抖便扎了下去,捻动两下后,收回右手。 杨同先是一疼,接着疼痛马上消失,一股酸麻胀的感觉从胸口传来。随着启元子右手离开,胸口酸麻胀的感觉也马上就消失。 低头一看,一根金针正平躺在自己身上。再看启元子扎针的右手,确实没有额外的金针。 那躺在自己身体上的金针是哪里来的呢? 第十八章女仆之谜 启元子摇头叹息,伸手拿起杨同身上的金针说道:“看仔细了”。 金针扎下,启元子手离开。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金针在启元子手离开的瞬间,从杨同的身体里弹了出来。 杨同双目圆睁,看着金针就这么躺在自己的身体上,满脸骇然。 “启老,这。。。。。。。?” 启元子淡淡的道:“你这次受伤后,在下施针时常被弹出。以经验判断该是你体内有一股力量反震才导致这个结果。” 杨同动了动手臂,尝试着感觉这股力量,却毫无感应。 启元子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当日刺客该有六品顶峰的实力,而你则全无功力。她全力击中你胸口,你却只是吐血受伤,即使有金属牌的阻挡也太不合常理。” 经过启元子的提醒,杨同想起当时确实有一股力道化解了刺客的气劲,他又想到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击碎床柱,掌击石桌,这可能都不是偶然。 于是他把这几次的经过说给启元子。 启元子听完后,似乎也很难理解这些奇怪的事情,他起身,就在床边踱着步子,良久后才说道:“可以肯定的是,你体内有一股完全不受你控制的真气,会在受到外来攻击时自动反击。” 接着他又疑惑的说道:“既然是不受控制的真气,为什么你能击碎床柱和拍碎石桌,老朽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杨同感觉有点头大,自己体内的真气不受自己控制,那它还有什么用?万一不小心来一招玉石俱焚怎么办? “启老,这个病有什么办法医治?”杨同有点担心。 启元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要是病我自然有办法治。”言外之意是你这事根本就不在疾病的范畴。 杨同对真气武功心法确实是一窍不通,关键是宅在家里看再多的书也不会有这几项内容。 “那在下这。。。。。。。?”杨同必须虚心求教。 “容老朽想想办法。”启元子安慰了一下杨同,捋着胡须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叫上睡得一脸口水褶子的阳冰。 启元子离开后,杨同试图找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挣扎了许久也没有成功。他最后终于不敌心中的睡魔,歪着头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杨同尝试着活动手臂,发现除了胸口仍是疼痛外,身体其他部分并无异样。肚子中咕噜噜几声乱叫,腹中甚是饥饿,于是它习惯性的向门外喊道:“绿依,绿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丫鬟出现在视线内,却不是绿依。 “公子有何吩咐”,丫鬟施礼后对杨同说道。 “绿依呢?” “奴婢不知。” “那你怎么在这里?” “家主吩咐要奴婢在此伺候公子,公子可有何吩咐?”小丫鬟再次问道。 “在下腹中有些饥饿。” “公子稍等。”小丫鬟匆匆的跑了出去。 不片刻,一大碗浓浓的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被端了上来。 小丫鬟伺候杨同洗漱后,小米粥刚好能入口。 米粥还没吃完,院外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启元子那温和的声音响起:“昨夜他就醒了,刚才丫鬟还端了小米粥进去。” 门被推开,启元子,张家主和颜太守进入屋内。 紧接着一股幽幽的兰花香气传了进来,一个身材窈窕的红衣女子出现在几人身后。 此女瓜子脸,弯眉凤眼,身材纤秾合度,配上略微有些苍白的皮肤,显得更是清丽脱俗。 丫鬟扶杨同坐起,靠在床身。 张家主给杨同介绍道:“剑心阁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施礼万福:“杨公子好,多谢杨公子救命之恩。” 杨同微微一笑,抱拳回礼。 李十二娘又接着说道:“杨公子能从在下晕倒前说出的四个字判断出整个事件,并能巧计安排化解危机,实在是让人万分佩服。” 杨同摇摇头道:“如果没有李十二娘拼死报信的珠玉在前,在下恐怕很难有此推断,十二娘才是当居首功。” 李十二娘展颜一笑,不再客气,转身坐回原位。 杨同道:“外面情形如何?刺客是否已经被抓到了?” 颜太守叹息道:“近来几日多方搜捕,但都徒劳无功,竟然找不到刺客的半分踪迹。” 张家主道:“你被袭击后,在下排查府内,发现府内不见了丫鬟绿依和新召进府来的丫鬟翠凝。当日下午,护卫在花园墙角找到了翠凝的尸体,经启老辨认,容貌与袭击你的人极为相似,只是绿依现在仍是生死不知。” “由此判断,刺客应该是用极其高明的易容术化装成翠凝的样子,避过了府内护卫”,颜太守说道。 杨同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将信将疑得说道:“易容术?” “对,是易容术。”启元子沉声道:“高明到连在下都骗过了,可见其非常手段。” “不过。。。。。”启元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同道:“老朽好奇的紧,杨小子你连易容术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发现刺客呢?” 杨同尴尬的一笑:“此事确实是侥幸。当时刚刚有刺客行刺完毕,在下警觉性比较高。而女仆又太过可疑,所以被在下发觉。” 启元子苦笑道:“在下可以想到两点,一是送药的时间并没有到,老朽也没有安排人来送药。二是女仆进门后人在左侧,她当时最应该做的行动,是走到右侧把药交给老朽查验,而不是直驱李白的病床。但是这两个问题加在一起最多就是让人怀疑,还没办法判定此人就是刺客。” “这是其中两点”,杨同双目炯炯的扫视众人后说道:“当女仆进入房间后发现在下坐在李白床前,她身体有一个微小停顿。这个停顿虽然不足以让在下认定她是刺客,却足够引起在下的警觉。” 张家主思索着说道:“这可否解释为女仆并不认识你?” 启元子摇头道:“经过前几日输血救人的事情后,家里的仆役该没有人还不认识杨同这个小医仙。” 李十二娘道:“那可否理解为女仆没想到杨同也在房内,所以感到惊讶?” 杨同点头道:“确实可以理解为她没考虑到在下也在房内,所以最关键的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个预判?” 李十二娘眼睛一亮,瞬间理解到杨同的意思:“如果是正常的仆役丫鬟,很可能在进到任何房间时都不知道房间内有什么人,所以自然是不应该考虑这件事。” 杨同沉声道:“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不合理的一点,女仆谎称送药前来,但是从她敲门开始,在下就没闻到任何的药味。” 第十九章李白醒来 启元子轻叹道:“当时女仆手里确实端了一碗类似药汁的东西,但是在下事后检查,才发现那只是颜料配了清水,所以不可能有药味。” 颜太守沉声道:“以上还都只是猜测,不足以证明女仆就是刺客。” 杨同微微笑道:“确实只是猜测。有可能是阳冰派人送药,女仆并不知道要交给启老验药,丫鬟停顿有其他的原因,在下的鼻子失灵闻不到药味。”他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后说道:“这些猜测确实不足以判断女仆的身份,却足以促成在下做下一个验证。” 李十二娘好奇道:“什么验证?” 杨同嘿嘿一笑道:“大喊启老抓刺客!” 颜太守闻言哈哈大笑道:“杨公子果然心思细密,反应机敏。这一大喊最是生花妙笔,在下佩服。” 杨同见其他三人仍一脸茫然,迷惑不解,就笑着说出四个字:“打草,惊蛇。” 张家主一听恍然大悟,拍着腿说道:“果然是点睛之笔。” 启元子也明白了杨同的用意,捋着长髯不住点头微笑。 李十二娘轻叹道:“小女子对杨公子佩服之至,自愧弗如。” 颜太守对李十二娘说道:“李十二娘不用谦让。杨公子固然是在千钧一发之间保的李白性命,李十二娘不也有让人钦佩的舍命报信之举!” 启元子道:“说起此事,在下始终好奇,李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有刺客要刺杀李白?” 李十二娘沉吟片刻,并未解释如何知道刺客的事情,反而叉开话题问道:“诸位可知道玉虚观?” 张家主和杨同茫然摇头,启元子道:“十二娘说的可是道门至上,玉真子前辈所代表的玉虚观?” 李十二娘点头说道:“正是此观。”她右手轻摇,把一缕发丝拨到耳后,继续说道:“十五年前,魔道横行天下,以玉真子为代表的正派人士与魔教大战终南山。此役以后魔教销声匿迹十余载,玉真子大师也自此隐退玉虚观,潜心修炼。 三年前,玉真子大师曾与吾师有一次会面。自那以后在下就被派往河北道秘密调查安禄山及其党羽的动向。 半年前,范阳节度副使判官何长浩到李白家中,时李白刚好出游未归,他便留手书一封邀李白范阳一行。据传李白出游归来后'欣然接受'并为此赋诗一篇,不日便离家北上。” 颜太守讶道:“姑娘说的诗句可是李白所作'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耻作易水别,临歧泪滂沱'。” 李十二娘道:“正是此诗。十五日前,在下发现安禄山党羽有异常的调动,就追着他们一路南下。六日前,发现他们一部分人受重伤北还。而五日前,在下发现他们在围攻李白。当时事态紧急,李白又独力难支,所以在下就出手相救,各自引开了一部分追兵,约定到张府会和。” 颜太守奇道:“此事确实奇怪,李白该是满心欢喜的受邀而去。即使与安禄山意见相左,以李白天下名仕的身份,等闲没人敢下杀手。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安禄山必须痛下杀手而且追击千里呢?” 众人都大摇其头。 杨同沉声道:“看来我们需要等到李白醒来后才能知道答案了。” 再过五日,杨同已经能下床走动。 李白也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元气大伤,见到众人时仍非常虚弱,需要静养。 再过两日,李白在启元子回春圣手的调养下回复迅速,杨同,启元子,颜太守,李十二娘,张家主五人来相携探望李白伤势。 五人围坐床边,李白拱手作礼对杨同道:“谢过杨公子救命之恩,请恕在下不能起身施大礼拜谢。” 杨同微笑道:“李兄不必客气。” 启元子捉着李白的手腕给他诊脉后道:“李兄感觉如何?” “只有胸腹间的伤口还隐有疼痛,其他该无大碍。” 颜太守道:“李兄胸腹间的伤口颇为特别,可还记得伤你之人所用兵器?” 李白沉声道:“是一蒙面女子,兵器是一把柳叶形状的匕首。” 杨同闻言心下一阵骇然,他想想都是后怕,此人能刺伤七品高手李白,而自己还能中了她全力一击不死,真的可以算是奇迹中的奇迹。 启元子知道个中详情,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李白看着二人的表情奇道:“难道二位见过此人?” 启元子道:“杨小子就是被此人所伤,用的还是同样的匕首。在下当时就猜测此人同样伤了李兄,现在终于得到证实。” 颜太守沉声问道:“李兄因何被此人追杀并重伤?” 李白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缓了一口气沉声道:“半年前,在下出游归来,收到范阳节度副使何长浩手书,邀在下范阳一行。而在下只见屡次听闻安禄山有狼子野心,所以不欲前往。” 颜太守沉声道:“李兄可是指博物先生和王忠嗣将军之事?” 李白道:“正是此事。” 杨同此前宅在家里博览群书,也见过几本野史对此有些记录,说博物先生张九龄和王忠嗣将军都断言安禄山必会忤逆犯上,只是用词玄之又玄,他从来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存在。 李白继续说道:“在下本不欲屈身事贼,但一个故友上门,一席长谈,改变在下的决定。” 他用一种沉重的语气道:“安禄山反心昭然若揭,我等有心讨贼,但苦无证据。今请入而攻其心,解万民于倒悬”。 李十二娘道:“此人大智。” 李白点头道:“于是在下装作欣然接受,留诗一首后北上幽州。” 杨同猜测道:“此后想必李兄多与安禄山虚与委蛇,最后得手重要证据。” 李白沉声道:“杨公子所言不差。在下正是盗的安禄山近年来扩充雄兵城,招兵买马,买入军械的账簿,所以被安禄山千里追杀。” 众人一阵哗然,单是凭着这份证据,就绝对可以诛灭安禄山九族。 启元子负责处理李白的伤势,却从未见过李白身上的账簿,他疑惑道:“李兄随身并未携带账簿,如今此物何在?” 第二十章且向虎山行 李白对启元子之问并不惊讶,他神秘一笑道:“安贼藏匿账簿之处进出排查极其严密,在下带不出账簿,所以把它藏在了密处。”接着又叹息道:“可惜不能借此铲除安禄山!” 众人尽皆扼腕叹息,觉得失掉了一次大好机会。 颜太守正色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李兄大义为先,请受颜真卿一拜。”说罢躬身施大礼。 众人一齐起身,一辑到地。 李白此时因伤坐于床头,不得闪躲,只能口中谦虚道:“诸位过誉,这是我等读书人的本分。如果不能以经世为任,不能以万民为先,书读来何用?” 李白这番话说得坦白而且淡然,绝无夸夸做作,令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对他的豪情和胆气佩服之至。 李十二娘又道:“在下也有一事不解,安禄山派来追杀李兄的刺客高手中,曾有一批人重伤北归,可是李兄所为?” 李白摇头道:“当时刺客在一个蒙面八品高手带领下把在下团团围住。在下本自忖必死,却不想被一黑衣男子救出重围。此后黑衣男子和在下分开逃走,才有了被李十二娘相救的事情。所以受重伤北反的刺客该是此人所伤。” 他又叹道:“直到此时在下仍不知黑衣男子姓甚名谁,不能有所回报。” 李十二娘咋舌道:“追杀我二人的刺客并无八品高手,李兄和在下都几乎命丧在他们手中。如果那个八品高手未曾负伤的话,你我二人岂非必死无疑!” 杨同听李白说起黑衣男子,想起南八这个至少八品高手的身份和负伤时间,心忖难道救李白的高手就是南八? 众人知道李白大病初愈,而且说过这些话后有些气息不匀,于是起身告辞。 在出房门的刹那,久未说话的张家主突然回头道:“恕在下冒昧,李兄被追杀千里,为何独独选中到在下府上躲避?” 李白似乎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道:“在下那位故友临行前特意叮嘱,如事急可寻平原郡张子诺以求庇佑,但是却未说明原因。” 张家主闻言大吃一惊,凝视李白良久,最后竟然只是拱拱手道:“李兄好好休息”,然后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听到二人谈话的其他人都是一脸迷惑,李白对这个故友讳莫如深,张家主知道这个故友却只字不提,这个‘故友’到底是谁呢? 送颜太守出门后,杨同拉住启元子道:“刚才颜太守有没有说自己叫颜真卿?” 启元子点点头,随后不解的问:“这有什么奇怪?” 杨同双目一亮道:“颜太守是不是字写的特别好?” “什么叫特别好”,启元子目光里全是鄙视:“小子,那叫天下闻名好吧”。 杨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阵欣喜,眼珠乱转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是不是可以弄一幅李白作诗加颜真卿写字帖子,如果那样的话,万一自己不小心穿越回现代,岂不是发达了。。。。。。 杨同捂着自己心如鹿撞的胸口,哈哈哈笑得真是舒心又写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还有房间里满屋飘飞的老头票。 启元子看着似在发花痴一般的杨同,无奈摇头离开。 在启元子回春妙手之下,李白很快就可以下床活动。 杨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南八就是救出李白的黑衣人。 看南八现在的情况,该是与刺客以伤换伤,才击退了追击李白的八品高手和大部分手下,只是情况到底如何,还需要等待南八醒来。 五日后,颜真卿前来探望,同时带来了一个邀请:半月之后,颜府内将举行一年一度的颜府书法盛会,杨同,李白,启元子,李十二娘,张家主都在被邀之列。 杨同对于书法的认识,主要是宅在家里看过的一些闲书和小学时学习过半年的'庞氏硬笔字帖',不过字帖是硬笔书法,对毛笔书法他可是一窍不通。 在他看来,颜真卿邀请的应该是李白和启元子,自己也只能算是适逢其会。 杨同现在头疼,非常头疼。眼前是一套为他量身定做的唐装,头部一观冠,上衣袍、襦、衫、袄和半臂,下衣袴褶和裳一应俱全。 穿衣服吗,他本来是不习惯前前后后有个妙龄少女围着自己,总觉得分外尴尬。但是他花了小半个时辰时间还只是穿妥了袴褶和裳,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 叫来伺候自己的那个小丫鬟,再花费了半个时辰终于穿好整套衣装。 杨同再次一叹,衣服的穿着程序异常复杂,什么交领、右衽、系带、穿口,到现在自己还是云里雾里。 出到门口,其他几人已经在等待。 启元子还是那身素衣打扮,一把长髯,干净自然。 李白则是白衣白袍,长脸短须,眼中精光闪闪。 张家主则是换了一身合体的皂色锦袍,峨冠博带,全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李十二娘身着红色的长裙,只不过今日头发上多了一条珠钗,眉间点了花钿,面部略施朱粉,脸色红润,英气中带着半分妩媚。 杨同不禁多看了几眼,李十二娘毫不介意的回敬他一个大方的微笑。 登车,三个老人家坐在一侧自去谈天说地,杨同和李十二娘这两个年轻人坐到另外一侧。 第一次出张府,杨同颇有些初到贵境的心情,掀开侧帘,打眼外望。 车辆从张府门口出发,三拐两拐后,驶入一条满是行人长街。 车轮轧过的路面铺着一色青砖,街道宽约八十米,路中心稍稍拱起,两侧是排水的暗渠,暗渠后是红砖汉瓦加木质顶柱的民居和商号。 商号门外街道上,摆着各色摊位。摊贩都是面着贴额,身着皂衣,左着黑鞋,右着白履。 杨同对此奇装异服的的商人很是好奇,禁不住多看两眼。 李十二娘清爽的声音在杨同耳边传来:“河北道临近突厥,新罗,百济,所以边境贸易发达,胡商云集。这条街道上大部分是胡商,依大唐律法,胡商必须穿皂,贴额,着履左黑右白,不守律条者可科重罪,即使是杀了也就杀了。” 杨同一阵咋舌,胡人的地位在大唐就如土鸡瓦狗,此处就可窥一斑。 晨时刚过,阳光洒满了整个街道,一片金黄。 胡商叫买叫卖,顾客讨价还价,幼子嬉笑打闹,女子结伴对摊位上的物品指指点点,大户人家的车马在大小街道上穿行。 连空气里都透着宁静和安详,只是这宁静与安详还能持续多久呢? 马车一震,向右转弯,驶入了一条几米宽的街道,两侧阔门高墙,不知哪家贵人的府邸。 杨同收回目光,放下帘珑。 第二十一章仇雠 车夫一声呼喝,马车停稳,护卫放好车蹬,掀开车帘,五人鱼贯而下。 颜真卿早在门口等待,见几人下车,远远从门口出迎。 寒暄过后,他招手叫过一个老仆道:“府上管家颜三,由他先带诸位进府”。 颜三躬身施礼道:“诸位随老仆进府,请。” 众人随颜三穿过几重门户,绕过一排回廊,进入一条青石堆砌的小径,两侧木制篱笆,其后遍植松柏,只是时值初冬,枝叶已经枯黄。 左拐右拐,几人走到了小径尽头,视线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处宽阔的广场,地面都是以三尺见方的白石铺就,纹理清晰。广场周围是四通八达的小路,正前方伫立着一座朱漆青瓦,四起飞檐,画栋雕梁的宫殿式独立建筑,门正前方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见性书堂’。 广场上已经有了几十个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笑讨论。 颜三告罪一声离开,启元子,张家主,李白,各自分散,去找各自的至交好友。 一行五人中只剩下杨同和李十二娘。 两人刚向前迈了两步,只听得身后哈哈哈的三声长笑。 杨同被吓了一跳,转身以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身后。发笑的是一个红衣朱冠,手持折扇的少年。 少年收住笑声,‘啪’的一声甩开手里的丝绢折扇,眯着眼睛道:“杨公子好久不见,身体无恙乎?” 杨同上下打量来人后,疑惑的道:“你我相识?” 少年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变成杨小医仙就不认识旧人了?”然后目光忽又变的阴冷起来,恨恨地道:”还是说,以前认识的不够深刻?” 从他的话里话外,杨同完全可以肯定以前的那个杨同和他相识,不过关系不会好到那里去。 李十二娘本来是目视前方,听到少年阴冷的声音,也转过身来。 红衣少年看到李十二娘后眼睛一亮,收起折扇,挤出十二分的笑容,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在下德州刺史李海之长子李志恒,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这种登徒子李十二娘见的多了,她看都懒得看李志恒一眼,扭转臻首对杨同说道:“是不是很麻烦?” 杨同现在还不能肯定自己和李志恒的渊源,只是淡淡的道:“无妨”。 李十二娘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她斜眼瞪了李志恒一眼,就那么扭头转身,向前方走去。 杨同不愿与李志恒在大庭广众之下起口舌之争,也扭头转身,追着李十二娘向前走去。 李志恒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颤抖,作为一州刺史的长子,他什么时候被别人这么**裸的无视过,况且无视它的人一个是自己最瞧不起的傻子,一个是貌若天仙的美女。 他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杨同,杨小医仙,哼哼,你可以骗其他人却骗不了我?你等着。。。。。。。” 杨同和李十二娘无所事事的在广场上晃荡,直到正前方建筑的大门吱呀呀开启。 颜三从大门内走了出来,几个仆役抬着一张桌子,拿着笔墨纸砚跟在他身后。 仆役把桌子放在广场前端,摆好文房四宝,垂首站在一旁。 颜三走到桌前,清咳两声后朗声说道:“万分感谢诸位光临颜府,在下颜府管家颜三,受太守之命前来招待诸位良朋贤友入堂。” 在场众人看他拉开的架势,知道他还有后话,都静静观望。 颜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家主有言在先,诸位都是大雅之人,今日盛会也算是大雅之趣,我等自当有些大雅之行。” “何为大雅之行?”有人问道。 “欲进‘见性书堂’者,请留墨宝”,颜三指了指身后的书堂,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道。 “好,好,好”,一个身高八尺,形容枯瘦,身披袈裟的大和尚从广场右侧走向桌案,李白微笑着跟在他的身后。 和尚大笑着拍手叫好道:“果然是雅人雅趣。贫僧怀素献丑,来做这引玉的砖石。” 说着他走到桌前,沉腰座马,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侧面站立的仆役马上快步上前,拿开镇纸,双手提起这幅字,绕着人群走了一圈,把字迹展示给在场的众人。 怀素作为草书大家,子写的确实流畅圆润,自带美感,只是杨同尴尬地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这是何字。 一个儒生打扮,灰袍白观,长相俊美的中年人信步走到怀素面前,拱手施礼道:“在下清河宋廷芬,蔵真公此字藏锋内转,瘦硬圆通,不愧为行草大家”。 怀素哈哈一笑道:“谢宋公美言,贫僧入堂去也”,说罢一展袍袖,潇潇洒洒地入堂而去。 宋廷芬见怀素入堂,也哈哈一笑道:“既然有藏真公珠玉在前,在下这个瓦石也就只能献丑了”,说罢提笔挥洒,一气呵成。 仆役走到近前拿起展示。 纸上写着‘日月明’三字,笔画清晰,字体工整,杨同知道自己眼拙,在他看来这三个字要比怀素的草书顺眼得多。 宋廷芬写完后,微笑着进门而去。 李白自然是当仁不让,留字一幅,追着前面两个人入堂去也。 既然有人开了头,在场的众人都纷纷留墨宝入堂。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能被颜真卿邀请的人果然个个都有那么两手,当然除了杨同。 杨同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据他所知,以前的杨同五年来可是一直在书院读书,字迹虽说不一定能登大雅之堂,但肯定不会太过离谱。 而他现在的字迹怕是连刚学习《六甲》的童子都不如,写出来绝对是‘技惊四座’,会惹起所有人的怀疑。而且要是有人在问那么一两个书法相关的问题,自己一定会原形毕露。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万一有心人拿着这件事来做文章,不知道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还真是献丑不如藏拙,反正他对书法一窍不通,也对交流会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就此作罢。 主意已定,在众人个个向前的时候,他不露声色的向人群后方缓缓退去。 突然之间,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力击中了杨同的小腿,他就此身体腾空,后仰摔倒。 噗通一声,他身体着地。屁股一阵酸痛,似乎被摔成了数半,头撞在地上,眼冒金星,一阵眩晕。 一只柔弱却充满力道的手扶上了杨同后背,把他扶坐起来。 如兰的香气飘进杨同鼻子,李十二娘那道:“杨公子感觉如何?” 杨同向李十二娘摆了摆手,然后紧闭双目,休息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李十二娘正蹲跪地上,左手扶着杨同后背,眼睛则是恶狠狠得盯着手摇锦扇,一脸的幸灾乐祸站在远处,以示清白的红衣公子李志恒。 杨同以探寻眼光看了看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轻摇嗪首,但是眼神却死死盯着李志恒,意思自然是虽然她没看到是谁下的手,但是不用猜也知道就是这个红衣公子。 李志恒微笑看着杨同,不无自得的揶揄道:“杨公子要长点记性,不管走哪里的路都要多加小心。”说完后又投过来一个凶历的眼神,转身向大堂前走去。 第二十二章吃饭 见性书堂前爆发出一声喝彩,接着有人赞道:“李公子果然是少年豪杰,区区年纪竟然隐有钟王风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人群中的恭喜声和称赞声扑面而来。 李志恒得意洋洋的向周围一抱拳,大摇大摆走向书堂。 杨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筋骨,感觉没什么异样。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进书堂,于是对李十二娘笑着道:“在下并不善书法之道,李姑娘可以不必管在下。” 李十二娘见他行动自如,点点头道:“小心”。 她转身穿过人群,越过书桌,在进入书堂前左转,身形没入大堂侧面的小门。整个过程中她未曾留字,也没有受到任何人阻拦。 杨同惊讶的瞪大眼睛,右手不停的摸着鼻子,很久后神情才恢复正常,转身慢慢向广场侧面的一个花园。 花园不是很大,中间一座向阳的暖厅,四周枝枯叶黄,花凋草残。 所有的仆役客人都集中到了大堂那边,这里自然是异常清净。 杨同进入暖亭,坐在木质长凳上,背靠栏杆,闭上眼睛,细想心事。 自己到底为什么穿越,这件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头绪,不过如此灵异的事件也不可能这么十天半月就可以查清楚。 再就是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现在获得的信息是‘找到牌子’这四个字和南八这个重伤未醒的知情人,看来暂时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而身体内不知名的真气,这个似乎是最有可能被解决的问题,也不知道启元子是否有了办法。 杨同一声长叹,整个人逐渐变得恍恍惚惚,混混沌沌。 暖亭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进他耳朵,把他惊醒过来。 一个绿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屈身万福:“颜大人请公子赴晚宴。” 杨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申时”。 杨同站起身走出凉亭,厅外凉风阵阵,一轮残阳如血,他收拾心情,随来人赴宴。 杨同来到见性书堂旁边的大厅,女子向他告罪一声转身离去。 大厅中间一个主位,两侧又各有三排座位,一直排到到门口。 此时厅内已经坐满了人,杨同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那里,站在那里迟疑不定。 李白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引着他来到大厅左侧,指了指第一排第三个位置道:“你的位置,颜太守的安排”,说罢转身坐在左侧第一排首位。 启元子的座位在杨同和李白中间,他见杨同入座,微笑着道:“小子,一下午你去了哪里?” 杨同打着哈哈说道:“在下发现颜府的花园不错,所以就多欣赏了一下。” 启元子一翻白眼,就知道他不说实话,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杨同坐下后抬头打量四周。 右排正对着他第三的位置是宋廷芬,见到杨同看过来后点头致意。 宋廷芬上首是一个长相酷似颜真卿的中年男子,右排起首则是怀素大和尚。 这个第三位置突然让杨同内心有点忐忑不安,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李白,启元子,怀素,宋廷芬都差的太远了吧?坐在这里,岂不就是为了招人记恨吗?要是李志恒那个家伙在,怕是会气炸吧? 右侧传来一声冷哼,杨同转头,迎接他的是李志恒那似欲杀人的目光。 看来他是成功地预言了招人嫉恨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结果来的这么快。 既然是李志恒,其实也就无所谓了。按照李志恒的语气态度和出手偷袭自己的事情来看,即使自己再多退让他也不会有所收敛! 杨同挑挑眉毛,回敬了李志恒一个无所谓的眼神,不理他那要吃人的目光,转头喝茶。 一整天没喝水,渴的厉害。 身后传来一股奇怪的香味,似乎很熟悉,但细闻之下又有点陌生。杨同回头,发现身后坐的是两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 两人见杨同转头,也不说话,一起举茶杯遥敬致意。 见两人如此和善,杨同就回给二人一个大大微笑,同时举茶杯遥敬两人。 门口传来一片问好之声,颜真卿拱手作礼,来到主位。他朗声说道:“诸位挚友能抽的空闲参加书法交流会,在下深表荣幸。今备晚宴,薄酒小菜,招待不周之处万望诸位海涵。” 在座众人纷纷表示颜真卿不必过谦,感谢招待。 颜真卿见厅内人已到齐,于是吩咐仆役传酒菜。 酒菜齐备,颜真卿也不等待,宣布开席。 杨同在颜真卿宣布开席后就不再客气,饿了一天的肚子早就造起反来。 过了油的鸡腿被炸得金黄,正适合填饱肚子。 太饿,吃的太猛,一块鸡肉卡在杨同的喉咙里。 抬头一看,桌面上茶水已经被撤掉,茶水的位置是一只被斟满的酒杯外加一个酒壶。 杨同也顾不得是酒还是茶,端起杯大喝一口。 打了个嗝,把鸡肉咽下去,他舒畅的大喘了一口气。嘴里一股甜甜的味道让杨同有些好奇,拿起酒杯又吮了一小口。 酒在嘴里打了个转,甜甜软软的感觉顿时充斥了他整个口腔,完全感受不到正常白酒的猛和烈。 杨同咂咂嘴,这哪是白酒,这就是兑了蜜的糖水。再喝一口,他满意的点点头,抄起剩下的鸡腿,继续进攻。 在场的人都是用竹筷小口吃菜,细声谈话,喝酒时还时常有人以袖掩面,每个人都表现的像谦谦君子,饭吃的彬彬有礼。 杨同其实对以上礼节有点不屑为之,吃饭当然是以吃饱为第一前提,吃好是建立在能吃饱饭的基础之上。 杨同一直贯彻这个理念,所以他吃饭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也是初中高中六年养成的习惯。 邀想当年,十几个人围在一桌吃大锅饭。他最开始的几次还细嚼慢咽,结果每次都只能吃到菜汤。让他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排骨炖豆角,他刚吃了两条豆角,回头再去夹菜时连汤都没有了。 从那次之后他就总结出一条经验,吃饱才是硬道理,饿死则万事皆休。 杨同想着青年时代的趣事,笑容神秘。 他再次抬手去拿蜜壶之时,手里一轻,一整壶的糖水已经被自己消灭一空。后面马上有仆役上前,给杨同更换酒壶。 杨同看了看自己拿壶的右手,上面满是油腻,估计自己的嘴和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再次摇头一笑,没想到吃个晚宴,竟然让自己有了大桌抢饭的感觉。 只是还没吃饱,杨同决定继续征战。 第二十三章咱们来谈谈礼仪 一个肩背宽阔,头方耳大的中年文士走到大厅正中,拱手对颜真卿说道:“颜公,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颜真卿欣然道:“你我之间谈不上指教,克盾有话请讲,不用拘礼。” 启元子看杨同两眼茫然,知道他不认识此人,就介绍道:“此人姓钟名御字克盾,乃是三国著名书法家钟繇的后人。” 钟繇,杨同暗自咋舌,看来此人来头不小。 钟御继续说道:“颜公因何邀我等到此?” 颜真卿奇道:“邀请各位时在下已经言明,为书法上相互请益,以期能的寸进。” 杨同也十分好奇,颜真卿在拜帖上已经言明是书法讨论会,难道此人不知?还是在故弄玄虚? 钟御神色平静得道:“好,既然如此。。。。。。”他抬手指着杨同道:“然则此人因何在此?” 杨同手一哆嗦,鸡腿掉回盘子里,嘴里像含了一个苦瓜般苦涩,自己已经低调到只吃饭不说话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能无辜躺枪。 钟御走到杨同面前,也不等颜真卿给他答案,继续说道:“如果在下没记错,杨公子已经接受了书法讨论会的邀请,但到场后却无故消失,直到晚宴时才再次出现,这是何故?是公子没胆子前来,还是觉得在座诸人的书法造诣不值得公子一晒?” 杨同顿时语塞,他确实是没胆子参加这个讨论会,但是理由却没办法公之于众,所以他只能苦笑摇头。 钟御继续说道:“应邀前来又拒绝参加,本来就已经是万分失礼的事,而今”,他指着杨同满是油腻的手脸和桌子上狼藉的杯盘,十分厌恶的道:“失礼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全无教化,有辱斯文,在下羞于与此人为伍。” 他又转身对颜真卿道:“在下求颜公赶此人出门。”接着他又转身向四周一抱拳:“诸位觉得如何?” 颜真卿此时被钟御说的哑口无言。书法讨论会确实是为了书法交流,杨同的吃像也确实是有些失礼。但正常来说请个客人列席本来无伤大雅,吃相难看一点一般也不会有人太多在意,最多是当场呵斥一番,还不至于要把人赶出宴会。 他正在踌躇怎么回答钟御的请求,此时又有十几个人站起来,似是义愤填膺的说道:”钟兄所言极是,此人简直就是吾辈的耻辱,请颜公赶此人出门。” 杨同缓缓转头,挨个打量这些扇阴风点鬼火之人。他无意间看到李志恒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手摇锦扇,一脸轻松写意,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杨同瞬间有了明悟,那还猜不到事情的缘由,不由得一阵怒火上涌。 不通书法之事他本来不想辩驳,说他吃相难看他也承认,但是竟然要求把他赶出宴会,这就大大的过分了。 看来退让已经不行,那就奋起反击。 他制止正要替他说话的李白和启元子,大笑三声后扶案而起,绕着钟御连转数圈,对他道:“既然钟兄说到礼仪,在下有几个关于礼仪的问题,不知道钟兄敢不敢回答?” 钟御傲然道:“有何不敢!” “钟兄知道什么是礼仪?” “诗曰'献醻交错,礼仪卒度',礼仪先贤制定的约束我等所行所为的尺和度。”钟御不假思索的张口便答,一出口就是诗经.小雅中对礼仪的描述,一派大家风范。 李白不禁替杨同捏了把汗,钟家的后人,学士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自己都不敢说可以辩得过他,不知杨同要如何去做? “哦。。。。。。”杨同似乎是恍然大悟道:“然则礼仪基础为何?” 钟御似乎觉得杨同问得太过简单,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洋洋洒洒的说道:“《礼记》,《周礼》,《仪礼》此三书为古之礼仪经典,但要说基础自然是孔子所作之《仪礼》,它为所有礼之本经。” 在座众人都微微点头,虽然大部分人觉得钟御此前有点过于咄咄逼人,不过此时看来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杨同也暗自庆幸还好他不准备和钟御讨论这些诗书礼仪,要不肯定是自取其辱。 他点点头道:“果然高明,钟兄是否知道孔子作《仪礼》的基础是什么?” “这。。。。。。”钟御一阵语塞,《仪礼》已经是世存最早的礼仪著作,他绝对不相信在此之前还有其他著作,钟御斜眼冷笑道:“难道杨公子知道?” 杨同微笑着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所有人不禁屏息凝气,对此事抱着一万分好奇。《仪礼》是礼之起源,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没人相信竟然还有更早的著作。 杨同招手叫过一名青衣青帽的仆役道:“如果两天没吃饭,你会怎样?” 仆役犹豫了一下,看向坐在主位的颜真卿。 颜真卿向他点了点头。 仆役得到了家主的首肯,再考虑了一下后,就走钟御的桌旁,拿起桌子上的鸡腿,作势欲啃。 杨同转头对钟御道:“钟兄,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取宾客的饭食,如此失礼,阁下不妨去给他讲讲礼仪。” 钟御皱着眉,认真考虑了一下,向前踏出了一步后,犹豫着又把脚撤了回去。 杨同看着他的举动微微一笑,继续对仆役说道:“又过了三天,你还是没有进食。” 仆役听完后,把手上的鸡腿放回桌上,整个人扑倒在地,作奄奄一息状。 杨同拿起钟御桌子上的鸡腿,对仆役道:“现在有一个热气腾腾,香喷喷鸡腿,要你拿身上的衣服来换,你换是不换?” 仆役不假思索地脱掉外衣,换过杨同手里的鸡腿,当众狂啃大嚼。 杨同转头对钟御揶揄道:“此人公然在大厅之上脱衣就食,大是辱没了斯文,钟兄不妨再去劝他?” 钟御此时面色涨红,连走出一步都省了,对杨同道:“人都快饿死了,如何讲礼仪?” 李志恒突的站起,讥讽道:“莫不是杨公子也不知道,弄些把戏来哄骗大家,拖延时间?” 杨同斜眼漂了李志恒一眼,淡淡的道:“李公子稍安勿躁,也许你的大功即将告成,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李志恒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回原位道:“看你玩什么把戏!” 杨同也不生气,继续对仆役道:“虽然你吃了鸡腿,但是你还是被饿死了。” 仆役闻言立即闭眼吐舌,脖子一歪,一副死透了的表情。 杨同自然是不会放过钟御,他拱手施礼道:“钟兄何不再去给他讲讲礼仪。” 钟御脸涨成了一整块猪肝,全身颤抖,右手指着死透的仆役,似乎备受侮辱得道:“死人一个,如何讲礼仪?” 杨同一打响指道:“钟兄说的极是,吃不饱不能讲礼仪,将死之人不能讲礼仪,死了的人更不能讲礼仪,诸位以为然否?” 怀素和尚疑惑的道:“杨公子是否想告诉在座的诸位,礼仪的基础实际上是食物?” 杨同对怀素拱手道:“藏真公所言甚是。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古语有云'饥寒起盗心'。仓禀不实,民众饥寒交迫,死期将至,盗心即起,何谈遵礼守礼?” 杨同所言引经据典,且句句属实,在座众人均默然点头。 杨同昂首说道:“不管是著《仪礼》还是守《仪礼》,都是以人为基础。礼,是为人道;食,乃为天道。所以,食饱才是所有礼仪的基础,也是存在于在人道之上的天道,钟兄以为然否?” 杨同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而在下,正在执天之道!” 第二十四章贺捷表 冉泌所讲的道理是一千年后礼学家的总结和归纳,是考古学家经过几百年摸索出来的经验。食物是所有政邦国家诗书礼仪的基础,这是无法更改的天道。 冉泌把这超越一千年的知识,通过一种类似舞台剧的方式表现出来,浅显易懂也令人无可辩驳。 钟御也不得不承认冉泌说的道理是正确的,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范围和领域。愤怒消失,他羞愤交加,像石化一般伫立在大厅之中,望天不语。 大厅中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似被勾起了心事,陷入了久久得沉默。 “好”,宋廷芬大喝一声,打破了大厅中长时间的沉默,”冉公子高论,在下佩服。” 冉泌向宋廷芬微笑致意,以示感谢。 李白此时也说道:“冉公子所言甚是,'民以食为天',食饱不仅是礼仪的基础,也是我等众人能在此谈诗论书的基础,钟兄以为然否?” 李白说的句句在理,显然也是不忿钟御搬弄是非,对冉泌步步紧逼。 钟御终于从石化中恢复了过来,他长叹一口气,对冉泌一揖到底道:“冉公子所言虽略有偷梁换柱的嫌疑,但道理让人无可辩驳,在下认输。”说罢又对在座众人道声抱歉,返回自己座位。 冉泌见对方这么痛快的认输,也不想穷追猛打,转身返回座位。 在他转头的一瞬,凑巧看到李志恒对钟御怒目而视,而钟御则是低头不语,似乎看不到李志恒愤怒的眼神。 宴会还在继续,众人对冉泌提出来的观点分外感兴趣,彼此交流,各抒己见,一时间气氛反而愈加热烈,之乎者也之声不绝于耳。 冉泌自觉地保持了沉默了,与其自取其辱和在座各位讨论什么诗书礼仪之乎者也,不如自由自在安安静静的喝酒吃肉。经过刚才的事,等闲人该是不敢主动来摸他的虎须。 不消片刻,整壶酒就下了肚子,鸡腿菜食也被一扫而光。 冉泌忽然感觉一阵尿急,于是起身出门。 厅外夜黑如墨,冷风阵阵。 当他再次返回,大厅正中央已经多出了一个木质的架子。 冉泌走进观看,只见架子外表光亮,木制细密,木材深红色的木纹中还夹有深褐色或黑色的条纹,即清晰又富有变化,让人一搭眼就知道非是凡品。 架子上面挂着一副古朴的卷轴,外面的装裱已经略略发黄,让这个卷轴更显得古意盎然。 待冉泌坐定后,李志恒信步走至木架旁,朗声说道:”今日在书法交流会上,晚辈受益匪浅。现今虽然大会已经结束,但晚辈见在座诸位兴致正浓,所以取家中书法至宝予诸位一观,以资雅兴”。 他小心得把卷轴旋开,四角固定在画架之上,才继续说道:“此贴名为《贺捷表》,是三国时期魏国太傅钟繇所作。。。。。。” 李志恒话音还没落,大厅内就像水开了锅一样,群情沸腾,议论纷纷。 钟御听到《贺捷表》三个字后,牙关紧咬,双目血红,身体微微颤抖,似乎非常激动。 冉泌听到钟繇二字后,也面露讶色,抬头看向钟御。 这情形似乎有点怪异啊?钟御能见到祖上的墨宝,激动是正常的,但是激动的不应该如此过分。冉泌不自觉的摸着鼻子,陷入沉思。 怀素大和尚腾的站起身形,难以置信的问道:“历代仿冒者众,此贴可是真迹?” 李志恒傲然道:“此贴为家父一故交挚友所赠,家父曾请多人鉴定,确认为真品。诸位不妨上前一观。” 说罢他侧移两步,静待众人上前观看。 李白,启玄子,颜真卿,怀素,宋廷芬等当世名家,有谁没听说过《贺捷表》的大名。只是此前所见均是赝品,真品一直无缘得见。 一时间所有人都起立移足观看,顿时把字帖围了个水泄不通。 冉泌此时也很有兴趣。不过他对《贺捷表》的兴趣,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听说庞中华书法字帖的感觉,看看就行了,研究吗就兴趣缺缺。 他感兴趣的其实是神情状态极其不符合常理的钟御,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这幅画里面一定有故事。 半个时辰后,围观品鉴的人逐渐都回到了座位。矜持一点的在交头接耳,严重的则是面色潮红,沾着酒水就在案几上写写画画。 冉泌暗叹一声,除了自己这个假冒伪劣外,能坐在这里的人对书法都是情有独钟。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说的就是这些人现在的样子。 冉泌站起身,也要去见识一下《贺捷表》。他刚抬腿迈出半步,突然间感觉太阳穴发紧,脑袋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晃。 他赶紧坐回原位。刚才在大厅外面吹着夜风,感觉头脑异常清醒,进到大厅后开始觉得脑袋有点昏沉,现在则是由昏沉变成了眩晕。 冉泌使劲的摇摇头,难道自己下午的迷糊状态对现在还有影响?还是说这个像糖水多过像酒的东西喝的太多? 李志恒站在《贺捷表》旁,把冉泌的表现尽收眼底。对冉泌的关注他可是一刻也没放松过。 颜真卿见所有人都已经回到座位,就击掌三声,大声说道:“李公子献家传至宝予在座好友一观,在下代在座的诸位谢李公子的浓情厚意。” 李志恒得意的道:“颜太守不必客气,好东西自然要与知己共赏。只是不知诸位对此有何评价?” 颜真卿感慨道:“钟繇此贴被称为正书之祖,楷书之始,果然名不虚传。” 李白此时也叹道:“钟元常此贴所用之法自然古朴,字字之间茂密幽深,暗含章法,在下远不能及,佩服之至”。 怀素和尚点头道:“此贴有楷书之骨并能兼顾隶书之意,尤为难得”。 颜真卿此时却把目光投向钟御,评价其祖上书法名作,自然不能少了钟家的后人。 钟御激动过后,情绪很是低落,他似乎毫不在意众人对祖上书法的评价,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喝酒。 难道他对自己祖上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第二十五章立书立心 颜真卿的目光落在了李志恒身上,他微笑道:“此乃李公子家传至宝,日日观摩,想必该有惊人之见,可否说与我等一听?” 李志恒摇了摇手中折扇,微笑道:“惊人见解不敢当,不过确实有些浅愚之见,说出来供大家一笑倒也无妨。” 他手指字帖道:“此帖中字形多呈扁方,是典型的隶书写法。其中'言,有,里,万'四个字横画,并,舍,获'三个字的捺笔,隶书遗意最为明显。” 他所言不虚,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李志恒得众人肯定后更加有信心的说道:“不过,通篇最令人惊艳的并不是这些单独的运笔和立意”。 “哦?”李白好奇的道:”愿闻高见。” 李志恒挥洒自如的说道:”通篇的章法行列中之中并没有统一的角度和一般书法字帖都存在的重点,这正是钟王独有的'群鸿戏海'技法,也最能代表钟王书法精髓,所以此贴才愈显珍贵”。 他说完这些评语,拱手道:“后进晚辈谬论,望诸位不要见笑。” 宋廷芬感慨道:“李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小小年纪能有此眼力实属不易”。 怀素也欣然点头,对李志恒赞赏有加。 李志恒对二人微笑拱手,礼数周全。 李志恒的拥趸,也就是嘲笑杨同不知礼仪要把杨同赶出宴会的几人,见到他们的主子说的头头是道,两位当世大家都对他赞赏有加。于是开始大赞李公子乃我等年轻人的榜样,李公子少年天才,李公子来日必有所成等等。 李志恒谢过众人夸奖后,移步走到杨同面前,面带微笑的道:“不知杨公子有何高见?” 杨同此时正头晕得更厉害,心情很是烦躁,见李志恒又来挑惹,顿时心中火起。 这已经是李志恒今天第三次了给他下套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佛还有三分火气,自己不发火还真以为他是泥捏的不成。 杨同摇摇晃晃的站起,看着李志恒冷冷的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一阵**味顿时弥漫在二人之间。 有心人马上就发现二人状态似乎不太对,本来是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停下议论,想要看看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志恒没想到杨同敢接他的这句话,顿时略一错愕。 再看杨同摇摇晃晃的身形,他眼珠一转,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傲然道:“如果杨公子没有什么见解的话,只需要说一声'在下才疏学浅',自行离开宴会即可。” “哦?”杨同淡淡的道:”如果有呢?” 李志恒哈哈大笑,似乎在听一件不可思议的笑话:“如果杨公子的见解还过得去,在下自然无话可说。如果杨公子的高论可以高出在下的话,在下就把此字帖相赠,如何?” 坐在李白身后的张家主腾的起身,脸色青白的道:“李公子不要欺人太甚。”这句话一出,相当于承认了杨同绝对比不上李志恒。 颜真卿自然是听懂了张家主话里的含义,这几日也从多处了解到杨同的身世过往。他转头向对峙的二人道:“二位,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李志恒自忖对杨同的学识能力心知肚明,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他没有理会颜真卿的建议,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同,阴笑道:“杨公子是否没胆子接受这个挑战?” 杨同突然间笑了,笑容很浅,嘴角微微上扬。他缓缓举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大声道:“诸位可否听听在下的意见?” 他转头给欲言又止的张家主和颜真卿深施一礼,跨步出席,一步三晃的来到李志恒对面,一字一顿地说:“在.下.就.和.你.赌.了。” “好”,李志恒最是怕杨同毁约,他伸出右手道:“击掌为誓”。 杨同也伸出右手和李志恒互击一掌。 他太明白李志恒的想法了,以杨同此前五年的表现,除非神仙下凡,否则答应赌局绝对是自取其辱。 这也是张家主和颜真卿想要出言阻止的原因。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杨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人欺负不知还手的杨同。 杨同站定厅中,摇摇晃晃的对李志恒道:“在说出见解之前,在下还有个疑问?” 李志恒微微笑道:“为了让杨公子心服口服,请不吝赐教”。 “'一'之一字,只有一笔,为何不同的人写来,字迹迥异?”杨同晃晃悠悠的绕着李志恒转了一圈,停在他面前问道。 “自然是因为人生来不同而已”,李志恒随口便答。 杨同微微一笑道:”那为何同样的人,写同样的字也时常会字体迥异?” 李志恒一愣,他没想到杨同会问如此简单的问题:“自然是笔法不同。” “那又因何会选择不同的笔法?” “这?”李志恒愣住了,他一时间答不上来。 “自然是书写之人用意不同,李兄以为然否?”杨同醉眼朦胧地看着李志恒。 李志恒被杨同抢话,憋得满面通红。 杨同踉跄向前两步,环视一圈后大声说道:“各位在行书之时,心中是否时有所感。譬如寒意渐起,月明风清;狂风劲扫,落叶凋零;雨打芭蕉,更漏怅惘……此乃意之不同,即使是同样的‘一‘字,成书自然各有不同。” 在座众人想起自己奋笔疾书之时的状态,纷纷点头称是。 杨同酒气上涌,蔑视的看了李志恒一眼,再次转头说道:“书法水平到了在座各位的程度,不会过多的拘泥于一笔一划之间,更多是随性所至。或为表意,或为言志,所谓书为心画,正是如此”。 “你。。。。。。”李志恒顿时感觉被杨同教育,大失颜面。不过他却没的反驳,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 怀素大和尚称赞道:“杨公子所说确实如此。” 杨同醉眼迷离向他微微一笑,脚步踉跄的左走右行,跌跌撞撞的同时还不停用手指点着大厅虚空处,高声道:“所谓其人媚者,字失于妍;其人奸者,字攻滑圆;其身忠者,字必刚劲;其心乱者,书却难成。诸位以为然否?” 说到此处,杨同醉意更胜,面颊变得绯红。他正对李志恒,眯眼笑道:“那么李公子,以为然否?” 李志恒正在风中凌乱,现在的杨同那还是几个月前任自己随意欺辱的杨同,就是连半分影子也找不到。他不知道如何答话,也不想搭话,只能那么傻傻站在当场。 怀素和尚闻言似乎被深深触动,右手杯中酒一饮而尽,拍案而起后,抚掌大笑道:“此言甚妙,此言甚妙”。 杨同迷糊到已经听不清怀素的话语,他停住身形,在原地晃着身体,像极了自言自语道:“心者,书之里;书者,心之表”。 “所以”,杨同歪起头不屑的看了一眼傻愣当场的李志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举双手高呼道:“在下认为,立书,需先立心。心正则书正,笔亡。。。。。。。” 说到这里,杨同已经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也已经一片模糊。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自己滑向地面,用尽全力喊出最后三个字:“而。。。。。意。。。。存”。 地面有点凉,这时杨同最后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读书的目的 杨同一早上醒来,觉得头晕目眩,双眼皮死都睁不开,嘴里仍旧能感觉到一股甜甜的酒香。 起身几次都又趴回床上,最后强自挣扎了许久才爬起来,坐在床沿,摇晃着昏沉的脑袋,用手撑开迷蒙的眼帘。 房间还是自己那个房间,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头重脚轻,一步三晃的走到门口。 推开门,一股清新的夹杂着青草花朵味道的香气涌入胸膛。 杨同忽感精神一震,头脑也似乎清醒了一些。昨天是怎么了?自己不是只喝了一些密水吗,怎么还会醉倒?他只记得李志恒拿字帖之事来问自己意见,其他的怎么都记不起来。 吱呀一声,左侧的房门打开,一脸兴奋的启元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精彩,太精彩了”。 杨同忍不住好奇心,走上前去奇道:“启老,什么事如此精彩?” “昨天晚上的事太精彩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杨同心忖反正自己昨晚的记忆消失了大半,不如就此问个明白。 “精彩的自然是小子你‘立书立心’的学说,简直是精彩无匹”,李白负手从月亮门缓步行来。 杨同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们说。。。。。。在下的学说”。 “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李白微微一笑道。 杨同又开始摸鼻子,他怎么也不记得说过什么‘立书立心’这种听起来就高大上的学说。 启元子叹息道:“可惜啊可惜,昨夜杨小子你醉倒后,李志恒在众目睽睽之下认输赔罪,并把《贺捷表》留下,仓皇逃走。你没见到当时他那如丧考妣的表情,想想都觉得精彩”。 杨同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道:“真有这么精彩?” “可不止这些。。。。。。”,李白道:”怀素大和尚在你醉倒后狂性大发,痛饮美酒数坛,即兴挥毫作《论书帖》,就在下看来,此贴可为和尚传世之作”。 杨同暗自咋舌,怀素可是草书大家,和张旭并称‘颠张狂素’,自己竟然能给他以启发。他此时对自己说‘立书立心’的言论都有点好奇起来。 启元子揶揄道:“李太白恐怕也不遑多让吧。你与怀素一起对酒数坛,然后舞剑而作<<塞下曲>>,至今那句'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仍让在下钦佩不已”。 李白洒脱的哈哈笑道:“这些都是得杨公子启发,一抒胸臆而已”。 启元子继续说道:“昨夜颜真卿,宋廷芬等几个人也即兴而书,都说获益良多”。 “那是那是,受益者远不止我们几人,在座的每个人都说受益匪浅”,李白说道。 杨同对自己昨天说的‘立书立心’,已经由好奇转为渴望。什么学说可以达到影响所有人的程度?难道当时自己身体迸发出了洪荒之力?还是说自己泄露了天机? 他突然有点紧张,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下昨天到底说了什么?” “你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启元子和李白同时问道,一脸的惊愕。 杨同满脸的苦瓜相,无语点头。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介绍昨天宴会的详情。 杨同边听边在心里道歉:“庞老师啊庞老师,弟子对不住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盗版你的见解,罪过罪过。” 他昨天说的言论正是'庞老师硬笔字帖七天速成班'开课时的前言部分,那是他穿越前十几岁时参加的一个书法速成班。 字虽然没练好,但是这段前言让当时处在青葱岁月的杨同热血沸腾,所以记忆也特别深刻牢固。 当李白讲完杨同高呼‘立书立心’,醉酒倒地的时候,张府的管家领着一行三人到了杨同他们谈话的小院。 来的正是颜真卿,身后跟的是宋廷芬和一个长相与颜真卿酷似,也是一派文雅气质的中年人。 寒暄以后,颜真卿给杨同介绍。 他长得酷似颜真卿的人叫颜杲卿,颜真卿的堂弟,常山郡守,这次也是来参加颜真卿的书法讨论会。 片刻后,张家主带着所有人到书斋内,屏退左右。 颜真卿首先说道:“昨日听杨公子高论,令在下茅塞顿开,两年来首次找到了书法的方向,明白了练书为表,练心为里的道理。”说罢深施一礼道:“谢杨公子指点迷津。” 杨同哪敢受颜真卿大礼,尤其是在自己胡言乱语之后,他赶忙闪避。 此时宋廷芬也起身道:“杨公子昨日所言确实是字字珠玑,令在下有醍醐灌顶之感。况且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杨公子理应受在下一礼。”说罢行礼拜谢。 杨同虽然不想受两人大礼,但二人说的极为诚恳,自己再啰嗦就显得矫情。 所以他不再躲闪,只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也是拾人牙慧,能对二位有所补益,那是天大的好事”。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可是在座诸人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对杨同的话嗤之以鼻,以为他过于谦虚。 他们都是当代书法名家,甚至名垂千古。杨同说的是一个他们没看过听过,而且让他们大受启发的理论,“我们怎么就不知道前人还有这么上乘的‘牙慧’可以拾取?”李白不屑地说。 杨同知道解释就是徒劳,知趣的闭上嘴巴。 “在下今日登门,除了感谢杨公子以外,还有另外一事”,颜真卿收敛笑容,肃然道:“自十几日前在下从李太白这里得到消息,便借书法讨论会的名义,邀请清河宋兄,以及堂弟颜杲卿前来,密议大事。烦请李兄给他们介绍一下个中详情”。 李白闻言便把幽州探查一事给二人详加解释。 颜杲卿听完李白的讲述,一改温文尔雅的形象,拍桌大骂道:“安贼,昭武九姓之余孽,杂种之辈,竟欲再演'五胡乱华'之旧事。”说着举手摔杯,咬牙切齿的道:“在下定要手刃此贼。” 众人尽皆哑然,没想到文雅的颜杲卿,性格竟会如此暴烈。 颜真卿赶忙起身拉他重归于座,劝慰道:“杲卿稍安勿躁,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 颜杲卿点了点头,也知道发怒是徒劳无益,但还是气愤难平。 宋廷芬起身,向李白施礼道:“李太白为国为民,以身赴死,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 李白仍是如前几日般答道:”本分而已”。 宋廷芬更是钦佩万分,他又道:“然则,我等该如何行事?” 第二十七章此地一为别 颜真卿沉声道:“我等宜早做准备,多广招兵马,多屯粮食,加高城防,以备不时之需”。 启元子奇道:“如此大事,为何不上报朝廷,让圣人早做准备?” 颜真卿看了一眼众人,满心无奈地道:“上月,监察御史龚义弹劾安禄山有谋反之心。。。。。。”。 启元子道:“之后如何?” 宋廷芬叹了一口气道:“已经当朝被捆绑下狱,第二天便被送往范阳”。 启元子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道:“事情怎会如此!” 宋廷芬又叹道:“近两年来,凡是有上奏弹劾安禄山之人,圣人要么贬斥,要么罢官,这次更是把人绑了直接交与安禄山处置。经过此次事件,想必朝中该人人噤若寒蝉,谁人还敢上奏弹劾”。 杨同,启元子,张家主原本不知道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现在都听的目瞪口呆。 颜真卿苦笑道:“所以此事上我等不会得到朝廷的支持,只能暗地里准备,还要随时防备被安禄山发觉”。 颜杲卿此时终于从暴怒中恢复了冷静,沉声道:“我等三人只有常山郡,平原郡,清河郡三郡,是否势力过于单薄”。 宋廷芬也道:“我等可否通知其他郡县,让他们早做准备?” 颜真卿说道:“事机不密,反受其害。河北道现如今皆受安禄山节制,除我等三人外,难以分辨谁是可信之人。各位切切严守机密,诸般事项即使有十分把握,仍要慎之又慎。” 在座众人都点头称是。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李白突然站起身形,缓缓走到木窗之前,抬头仰望屋外的天空。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自己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 众人都知他有话要说,都宁神静气,静心等待。 李白伫立良久,语气缓慢而平静的道:“在下欲进京面圣。” 举座皆惊。 颜真卿忽地起立,急声道:“李太白不可。” 颜杲卿也惊声道:“李兄此去,岂不是一去不回。” 李白微微一笑,眼神平静的扫视众人,仍是淡淡的道:“如果一去不回,那就一去不回吧。” 说罢拱手与所有人做别,转身出门。 事情急转直下,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李白已经抱定必死之志。 无言的沉默,还是无言的沉默。 沉默中的颜杲卿突然站起,肃然说道:“李太白进京一事,在下帮不上忙。为今之计只有回常山早做准备,各位恕罪。”说罢拱手施礼,匆匆走了。 宋廷芬随之也起身说道:“不能助李太白一臂之力,深感惭愧,在下即刻启程回清河。如能留得性命,来日相会。”说罢拱手道声后会有期,也匆匆离开。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四人,每个人都是心里都像灌了铅,张张口却欲语无言。 李白的房间内,几人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把东西一样一样的装进行李,再仔仔细细的把行李包好。 时间很长,李白双手却一直稳定且有力。 几人都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再劝也是徒劳。 再也没人有说话的兴趣。 一夜 第二日,晨曦微吐。 李白背上打点好的行李,准备出发赶往京城。 他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张家主,颜真卿,李萼,张兴,刁万岁还有几个仆役。 却不见杨同和启元子。 颜真卿道:“在下知太白兄心意已定,不可更改,今日特来相送。如觉事不可为,万望以保全性命为要务。” 李白点点头,走出府门,引马欲行。 张府内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同背挎行囊,手牵马匹,从侧门走了出来。 他走到众人面前,微笑着对李白道:“俗语有云:好男儿需志在四方。在下欲到长安增广见闻,有幸能与李兄同行,还请多多关照。” 李白一阵愕然,他所行的可是一条必死之路。但是看到杨同准备好的行囊马匹,再看其他人理所当然的眼神,知道杨同也是去意已决。 李白默然无语,微微点头。 一行人牵着马匹,缓缓走向平原郡城门。 颜真卿走至杨同身侧,从怀内摸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此信交于给事中王维,他自会相助。” 杨同知道颜真卿做事谨慎的性格,他说一定可以相信的人起码有九分可信。于是他接过信件,贴身藏好。 杨同忽然记起一件事,赶忙从怀内掏出昨天在屋内案几上发现的几卷字帖,抽出那份古色古香的<<贺捷表>>,递给颜真卿道:“请颜太守把此贴代为转交钟御。” 颜太守面露异色。 杨同明白颜真卿的想法和心情,不说这传世之宝的价值,光是那天钟御出言不逊,他就没有把东西白白送人的道理。 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向颜真卿肯定的点点头。 颜真卿也没问原因,只是沉声道:“必为杨公子办到。” 杨同又正色道:”从李太白遇刺一事来看,安禄山的注意力现在该是大部分都放在李白身上。所以在下和李白离开后,颜太守如果能想办法掩人耳目,暗地里做些准备,当事半而功倍。” 颜真卿眼睛突然一亮,点头道:“杨公子好计。” “另有一人姓张名巡,是河南道某一县令,此人或可信任,请颜太守细加甄别。如有此人相助,当为平乱一大助力。”杨同对安史之乱记忆最深的就是死守睢阳的张巡,现在告诉颜真卿,由他通知张巡早做准备。 颜真卿还是不改他谨慎的性格,略一思索后道;“杨公子说的该是真源县令张巡,在下会细加排查。” 城门渐行渐近,杨同不再多话。 身后远处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众人站在城门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髯白袍的老者骑着一匹白马扬鞭奔来。 马停,启元子下马,微笑着道:“诸位有礼,还好赶得及。” 李白见启元子也来相送,感激的拱手拜谢。 杨同却注意到启元子马背上背着的一个大大的包袱。 启元子看杨同已经注意到包袱,就拍拍自己的马头说道:“在下已经多年未到长安的药王谷分堂,这次准备去查查他们的账目,顺带教导一下几个不肖的徒弟,正巧与二位同行。哈哈,哈哈。”他自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只能干笑两声。 李白自然是听出启元子的意思,沉声道:“入京之事一人和百人不会有什么区别,启老厚意在下心领。” 启元子哈哈笑道:“在下行医一生,治病救人从未试过半途而废。现如今你二人身体仍未好转,要是半路上复发,岂不是坏了我老人家名声!”他摇头道:”这可不行。” ”这。。。。。。”李白一阵犹豫。 启元子也不等李白回答,跨马向前走去。 走出几十米,见李白和杨同还没有动静,就回头叫道:“快些上路,也能早些到京城。” 李白和杨同无奈的对望一眼,跨上马匹,向启元子追去。 身后响起送行众人的祝福声:“此去一路艰险,望三位诸事顺利,日后再见。” 马上三人挥手作别。 走出一里之外,杨同忽有所感。 他停马转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瑟瑟的北风和枯枝败叶。 抬头远望平原城,城头旌旗猎猎。 城头白影一闪,杨同以为自己眼花,举起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城墙还是那个城墙,却不见有任何人。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疑神疑鬼了。 前面启元子又在催促他赶路。 杨同收拾心情,追着二人,踏上行程。 时大唐天宝十载十月。 ** 送友人     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第一章谜之真气 风餐露宿,卯时起亥时眠,三个人连续走了四天。 第五日,三人来到魏州境。 申时进城,二刻投店。 一个热水澡冲掉了杨同所有的疲惫,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要了一桌酒菜,和其他二人一起吃了五日来唯一的一顿正餐。 酒足饭饱,启元子首先打开了话匣子:“两位身体可有不适?” 李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不适,延续了五天内不言不语地状态。 杨同有点奇怪地道:“在下前两日还略感劳累,后面三日却是越来越精神了。” 启元子奇道:“五天的行程让在下这个七品高手都疲不能兴,你一个武学白丁竟然没什么感觉?难道又是体内两股真气在作怪?” 李白听到杨同体内有真气,而且竟然有两股之多,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说了五日来的第一句话:“杨公子体内有真气?” 启元子点点头道:“不仅有真气,而且极为怪异。” 李白兴趣大起道:“启老可否说来听听?” 于是启元子就把杨同体内真气的情况给李白做了简单的介绍。 李白听过后大为惊异,他起身走到杨同身边,探右手扣住杨同的左腕。 真气从李白的右手输出,进入杨同左手。 刚到曲池穴,李白的真气就被一股真气抵住,难以寸进。接着又一股力量传来,李白的手被弹开。 李白咦了一声,再次抓住杨同的手腕,然后又被弹开。三次过后,他不再尝试,返回座位陷入沉思。 李白左手轻敲桌面,右手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杯中酒。 半晌后他抬起头说道:“杨公子体内确实有两种真气共存,且会反击在下输入他体内的真气,此事确实太过怪异。” 启元子点头道:“让在下想不通的是,一个人体内如何可以产生两种不同且可以共存的真气。” 李白也一时难以理解其中关要,他摇着头道:“不知杨公子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启元子手捋长髯,沉声道:“杨小子五年前第一次受伤时,体内已经存有一股真气,可想而知当时他已经练过武功。此后五年虽然浑浑噩噩,但也一直在坚持修习武功。” 李白闻言后,一拍桌案道:“这就对了。” 杨同和启元子面面相觑,什么叫这就对了。 李白微微一笑道:“杨公子体内两种真气,应该是来源于相同的武功,所以才可协调共存。其中一种真气肯定是来源于五年前,另外一股真气是最近五年所的。” 启元子一拍大腿道:“此事大有可能,只有同源而异的两种真气才可能协调共存。只是为何同样一种武功可以修出不同真气,这着实让人费解?” 李白沉声道;“这种事情在下也不甚了了。不过要想复原,因为杨公子无法调动自身的真气,就需要有人帮助杨公子把体内的其中一股真气驱除到体外。” 接着他神情一黯,摇摇头:“这相当于要以第三种真气强行冲击杨公子身体,到时候可能生死难知啊!“ 启元子闻言,也是满脸愁苦,作为悬壶济世的医道高手,他对此知之甚深。 反而杨同倒是豁达,毫不在乎地说道:“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二位不必挂怀,反正小子我已经习惯了全无武功的日子。” 李白站起身,在屋慢慢地踱步,最后停在启元子身旁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要看启老的手段。” 杨同和启元子眼睛同时一亮。 李白看着杨同,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沉声道:“如果把杨公子体内的两股真气,一股视作他自身的真气,一股视作敌手入侵的真气的话,杨公子的情况是否可以算作受了严重的内伤?” 启元子沉声道:“李兄说的有道理。” 李白说道:“这种情况,启老该如何救治?” 启元子沉思道:“外来真气导致受伤,最好的治疗是帮助杨公子固本培元,靠杨公子调动自己体内真气把外来真气排出体外。不过杨公子不能调动体内真气,此种方法不可行。” 启元子又道:“或者由第三股真气协助驱除入侵的真气,但正如李兄所说,生死难知。” 李白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办法。 思虑再三,启元子无奈的说道:“那只有最后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李白道:“启老不妨说来听听。” 启元子伸手入怀,在胸口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一个丝绢包裹的方形物品. 他小心翼翼把丝绢放在桌面上,解开捆绑丝绢的长绳,打开丝绢,从里面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捧在双手之中,递向杨同. 杨同见启元子如此谨慎,心知必是重要的物品,也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 这是一本皱皱巴巴,脏兮兮的书册,入手极沉。正反两面都黑乎乎的,摸上去似乎是动物的毛皮. 书的正面只写着附录二字,背面更是空无一字,整本书的右上角还有小片缺损. 杨同翻开这本看上去就像是‘秘籍’的残破旧书。 书的第一页已经大半不见,只有书缝里的一页页根。 书的第二页上画着得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体的穴位图,完全没半分稀奇. 再翻到第三页,仍然是穴位图,只是穴位略少,穴位之间还连接着一些虚线。 启元子看着杨同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本书,长吁了一口气介绍道:“此书是在下的恩师所传,据说不需调动本身真气,就可治疗外气入体的伤势.” 杨同敏感的抓到了启元子话里的漏洞,他疑惑的道:“什么叫‘据说’?” 启元子略一迟疑,尴尬的道:“在下曾做过测试,普通十日可好的内伤,用此种方法便需要数月甚至一年。稍显严重的伤势,迄今为止还没有治好过的先例。” 李白闻言极是好奇,他走到杨同身边,从杨同手里拿过秘籍,前前后后的看了半晌,抬头问道:“以在下之前的伤势,以此‘秘籍’之中的方法治疗,需要多长时间?” “三五年吧!” “三五年?”李白下巴快掉在地上了。 “或者,似乎,有可能十来年?”启元子脸微微一红,他对自己的答案似乎也没什么信心。 “额。。。。。。”李白挠头:“那以杨公子现在的情况?” “有生之年,还是有希望的。“启元子低着头,感觉自己都没法正视二人。 李白又是一声叹息,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是办法的办法。 杨同闻言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先练练看吧,有总比没有好。况且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现在一样,没什么可以惋惜的。” “来来来,再干一杯。”说着杨同举杯和二人对饮. 启元子似乎一下子没了喝酒的兴致,举杯喝尽杯中酒后,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李白似乎也没有了兴致,喝完杯中酒后,便和启元子一起离开。 二人走后,杨同拿起那本像极了路边摊‘如来神掌’般的‘秘籍’,如获至宝. 他在心中不停默念: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第二章欲练此功 杨同翻开书册,按照册子上运气方式修炼起来。 一夜无话,清晨,杨同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惊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盘膝坐了一夜,不过奇怪的是身体不仅不疲惫,反而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起身下床,伸腿踢脚,身体全无异样,杨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启元子给的这本无名无字的书,看起来就像是赝品,拿它修炼,任谁也不可能全无忧虑。 洗漱收拾,吃过早点,杨同坐在桌边喝茶边等待其他二人汇合出发。 才喝两口,启元子敲门而入。 他神色不安,上下打量杨同,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才长舒一口气,坐到杨同对面。 启元子一手抚着胸口给自己及顺气,一手给自己倒茶,口中还不停地念叨:“还好还好。” 杨同被启元子看的心里发毛,现在又见他一副如释重负地摸样,奇道:“启老,什么还好还好?” 启元子脸色一红,看着杨同张了张口,叹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同更是好奇了,难道启元子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中医向来讲究望闻问切,以‘望气’居首。启元子医术超绝,用望气之术看出自己的不妥也属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启老,在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启元子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关于那本药王谷秘籍的事情,老朽昨晚忘了告诉你。“ 杨同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事情?“ 启元子道:“这个,那个。。。。。。” 杨同心都快跳出来了:“启老有事不妨直说。” 启元子一嘬牙花子:“那个,第一页残页中本来是写了几句对应的心法,需要配合行气之术使用。” 杨同心里一凉,想起自己看的无数小说中不练心法,走火入魔的先例,比如岳不群,林平之。 他强作镇静,左手扶杯,右手倾茶:“如果没有心法的配合会怎样?” 启元子偷看杨同一眼道:“家师说,可能会有奇祸。” 杨同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停甩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启元子口中的‘家师’可是孙思邈老神仙。 启元子抬起头看看杨同,尴尬一笑道:“不过看起来小子你并无大碍。” 杨同摇着头端起茶杯,吹凉茶水,喝入口中,一时间不知道是感叹自己时来运转没练出毛病,还是感叹自己遇人不淑。 “哎”,他无力吐槽,只能再叹:“第一页已经遗失,那岂不是不能再练下去了?” 启元子促狭地眨眨眼睛:“那倒不必,在下刚好记得这几句心法。”说罢他双手扶桌,身体前倾,肃容道:“欲练此功。。。。。。” 噗,杨同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整个喷了出来。 启元子正身体前倾,给杨同教授功法,头离他近在咫尺。这一下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闪,就那么被茶叶茶水喷了满头满脸。 “杨公子准备好出发没有?”李白从大开的房门走进来,看到启元子满头满脸的茶梗水珠,惊奇的道:“启老竟然喜欢以茶洗脸,这难道是什么养生之法吗?” 三人出发,官道之上。 杨同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想起启元子被自己喷的满头水,胡子上挂满茶叶情景,就觉得好笑之极。 好好的药王派秘籍,干嘛和'辟邪剑法'一样,开头就是'欲练此功'。 这真是怪不得自己啊,印象太深刻了。 启元子邪恶的眼神出现在杨同眼前,:“小子,要是敢说出去,小心老夫下药把你弄哑。” “哈哈哈哈哈。。。。。”,不说还好,一提起此事杨同就忍不住纵声长笑,完全不在乎启元子威胁。 李白闻声从前面回过头。 启元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也算一个,敢说出去老夫毒死你。” 李白机智的转过头去,闭口不言。只是肩头不停的抖动,显然是笑得十分密集。 他不是怕被毒死了,只是出于礼貌强忍住不想开口罢了。 穿州过府,这一日来到相州地界。 此时已经是北方十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 杨同突然停马,手里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势。接着他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李白拉马驻足,疑惑的看着杨同。 启元子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东西,下马走到路边,拾起几朵白花,放在鼻子下细闻。 半柱香后,杨同睁开眼睛,难以置信道:“在下竟然听到山丘之后,有大群人在打斗。” 李白闻言,脸上一幅将信将疑的神情,这里到杨同说的位置最少有两里多距离,而且中间还隔着一座高耸土丘。 他也学着杨同的样子侧耳倾听,半晌后却摇头苦笑,显然是没听到任何东西。 启元子此时上马道:“路途不远,我们不妨到前方山丘之上一看。”说罢当先而行。 山丘就在三人正前方,官道环绕着山丘而行,一直延伸到山丘之后。 三人躲在山丘顶部的枯草之后向下望去。 稍远处是广袤的树林,片叶不剩的白杨枝干在北风中摇曳,树下一片枯黄。官道在树林中蜿蜒向前,直通树林之中一片空地,而空地上两队人马鏖战正凶。 其中一队人马大约有五十人左右,护着二三十辆马车结阵而守。马车上满负物资,车旁几个人席地而坐,背靠车沿休息,估计是受伤,失去了战斗力。 车队外围,二十几人头蒙黑巾,手提长刀,纯以脚控马,绕着车队不停游走,寻隙攻击。 不消片刻,防守一方又有两人受伤。 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防守一方肯定全军覆没。 李白看着山下战在一起的两群人道:“救还是不救?” 杨同道:“黑巾蒙面的显然不是善类,只是不知另外一方是什么势力。如果是两方山贼互斗的话,我们不宜下去多生是非。现今要务还是进京。” 启元子反而语气笃定,充满信心:“防守一方是运送药材的药商。” 李白和杨同互望一眼,显然猜不到启元子的判断依据。不过既然是医药相关,他就是权威。 杨同略一沉吟后道:“救。” 李白和启元子闻言纵身而起,大鸟一样飞下山丘,扑往战场。 杨同再向战场看去,他们这么一耽搁,靠在车边休息的伤员又多两人。 不过随着两个七品高手加入战团,场上局势瞬间改变。 李白长剑飞舞,几剑就刺倒一个蒙面人。 启元子则是手掌翻飞,纯以真气掌力对敌,须臾之间便击飞一人。 围攻的蒙面骑兵队伍顿时大乱,分出几人向李白和启元子攻来。 防守一方压力顿时一轻,又见有人助阵,立即出手反攻。 蒙面骑兵顿时被杀的节节败退。 一声呼哨响起,骑兵队伍带上受伤的两个手下嗖然撤退,转瞬间消失在远处官道,战场上只留下几蓬鲜血。 车队的人马并不追击,任他们离开。 战斗已经结束,杨同从山丘上缓缓而来。 第三章奸人奸计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出队伍,向三人深鞠一躬道:“免贵姓张名回洛,谢过三位救命之恩。恩公可否告知高姓大名,以图后报。“ 启元子回礼道:“张兄不必客气,小小事情,不足挂齿。”然后他指着马车上一个扎口松脱的麻布口袋道:“此袋内装的可是芦苇?” 张回洛略一错愕道:“袋内装的确是芦苇,恩公如何得知?” 启元子不答反问道:“你等可是到河北道收购药材的药商?” 张回洛闻言目瞪口呆,满心疑惑。 此时旁边又走过来一位长相忠厚的中年人,施礼后恭敬地答道:“鄙人姓邱,洛阳普济堂的掌柜。此次和洛阳广韵堂张掌柜组织商队一同来河北道,确是为了收购药材,只是不知恩公如何得知?“ 杨同突然伸手打断几人谈话:“此处地形开阔,并不利于防守盗匪。在下建议先寻一处驻营之地做好防御,然后我等再细谈,如何?” 几人环顾四周,也觉得既然是盗匪选择的伏击之地,必不是什么安全所在。 张掌柜听到盗匪后面露惧色,估计是被吓破了胆:“恩公提醒的极是,容在下立下营寨后再和诸位详谈。“ 说完急匆匆去安排扎营事宜。 扎营区域选在一处背靠河岸的高坡,商队护卫连车为营,只留一处入口,大大加强了对骑兵的防御力。 一切布置妥当,张掌柜派人请三位到营寨中间一个稍大的营帐。 营帐内除了张邱二位掌柜,另有一位长相魁梧,面色古铜,脸带刀疤的汉子。 见三人进帐,此人躬身拜道:“在下商队护卫长高阳,谢过三位救命之恩。” 启元子微微一笑道:“高兄不必客气,小事一桩。“ 张掌柜请三人落座,命人上茶后道:“敢问三位恩公高姓大名?“ 杨同微笑道“在下姓杨”,接着介绍李白和启元子道:“这位是李兄,这位是王兄。“ 张掌柜也是知情识趣之人,明白三人是不想透漏姓名,也不再追问,话题一转道:“在下十分好奇,王兄并未走近查看,怎么知道袋内的芦苇?“ 启元子微微一笑道:“这其实十分简单”,他从怀中掏出几朵白色小花递给商队三人,淡淡道:“芦苇者,水湿河草,茎根中通。花药黄转白,药性甘寒,清热生津,除烦解表,根茎花均可入药。” 张邱二位掌柜频频点头,这在医书中有详细记载,医者皆知。 启元子继续说道:“四月芽,七月花,九月可采为药。经收割,洗净,储干,采选,月余方可售卖。算算时间,现在刚好。” 知道药性配伍很简单,但是要知道制作采买的过程,非是浸淫此道多年而不可得,张邱二位掌知道遇上了行家里手,赞叹道:“王兄必是药中高手,在下佩服。” 启元子一副高人做派,洒然道:“此乃小道,小道而已。” 二人更是感觉遇上同道高手,除了感激外又多几分敬意。 “诸位不是因为运多些芦苇就遇到盗匪的吧?“启元子玩笑道。 张掌柜长叹一声道:“王兄说笑了,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张邱二位掌柜几个月前受命到河北道采购药材,五日前在相州城装上最后的一批药材后南归。 今天一早,高阳就发现有三个人一直远远地吊在商队身后。 当他们到达此前的山丘时,身后之人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杀上来十几个蒙面骑兵。 高阳率一部分护卫抵住敌人,张掌柜则是带领商队向前逃走。当商队到达山丘后面平原,前方又有一队骑兵拦住去路。 “然后就是三位见到的情况”,张掌柜沉声道:“实际上河北道最近几年都不太平,盗匪四起。在下这次已经把护卫增加一倍有余,相州城内分馆也特意派了五个好手随行,但哪想到盗匪会如此凶悍。” 高阳也沉声道:“此前几年虽多次遇到盗匪拦路,但都是盗匪设好埋伏等商队的人上钩,以人多欺负人少。一旦强攻不下,他们就会撤退逃跑。这次盗匪就相当奇怪,以少打多,人人蒙面,还全是骑兵。” 杨同也奇道:“高兄刚才说过诸位是在山丘前面来路上被追上,为何来路上没见到打斗痕迹?” 高阳皱眉苦思,似乎也是十分不解:“当时确实有点奇怪,盗匪攻来后,在下见道路两旁全是密林,恐还有埋伏,所以让张掌柜带车队先行,自己带人马阻挡。但这些盗匪只是紧跟身后,呐喊紧逼,却一直不肯上前。直到在下和商队会合,他们才开始进攻。” 听完商队几人的描述,杨同沉吟半晌,对在座的几人说道:“在下猜测事情该是这样。 今早被高兄发现之人应该是盗匪同伙,负责监控商队的动向。 在商队到达他们预设的位置后,跟踪商队的盗匪先是消失,然后再和其他同伙一起现身佯攻,把商队逼向山丘前的平原。 商队仓惶到达平原,另一队敌人从前方冲出阻挡去路,这样一个前后夹击的攻击阵型就此形成。” 杨同看也不看众人反应,继续说道:“在之后他们采用一种极其厉害的联手马战之术,利用游走和偷袭战术杀伤护卫,让诸位则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高阳点头道:“如果三位恩公不出现,商队最好的结果是拉几个盗匪陪葬。” 张掌柜皱眉道:“盗匪何时变得这么厉害?竟然懂得使用马战之术?“ 杨同苦笑道:“还不只马战之术这么简单。要使用这种战术,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进攻要在适合马战的平原,第二,商队组织不起车阵防御。” 高阳倒吸一口凉气道:“在下因为害怕道路两旁的密林内有埋伏而仓惶逃向平原,岂不是正中盗匪的奸计?” 杨同又苦笑点头。 李白叹息道:“他们的计划环环相扣,这可不像一般盗匪可以采用的战术?” “事情其实还不止如此”,杨同目露精光:“盗匪的计划如此周密,他们布置这个计划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动手?为什么来的是二十几人,而不是五十甚至一百人?” 一道灵光闪过,杨同身体突然一震道:“不好,商队有内奸。” 第四章诛杀 内奸?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杨公子意思难道是,有人泄露了商队的信息给盗匪?”启元子说道。 杨同点点头:“诸位难道不觉得盗匪此次前来劫掠的人员,伏击地点,战术都像提前有过准备吗?” “在下可以发誓,绝没有把商队情况告诉其他任何人”,张掌柜举起手掌:“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邱掌柜和高阳也赌咒发誓。 启元子道:“稍安勿躁,问题也许不是出在三位身上,诸位不妨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张掌柜深吸几口气后,缓缓说道:“从相州到洛阳有三条路可走,最近的需要二十几天,最远的需要月余,知道路线的只有我们三人。”张掌柜指了指在座的商队三人,又继续道:“在下还准备了两个月的粮草以迷惑他人。” 听完张掌柜的介绍,几人都觉得路线确实不太可能泄露。 杨同又道:“路线有可能并没泄露,因为根据四周环境临时选定埋伏位置和战术安排,有过带兵经验的人都可能办到。但是盗匪参与行动的人员却必须是提前计划好,没办法临场应变。” 高阳颓然道:“商队的人员信息并不机密,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倒未必”,杨同道:“高兄可否告知商队护卫构成?” 高阳道:“商队现有护卫四十人,其中二十人是跟随在下多年的兄弟,另十五人是几个月前在洛阳总堂召集的好手,最后五人是五日前相州分堂派来协助的护卫” 他忽然迟疑道:“会否是相州加入的人有问题,其他人在下算是知根知底。” 杨同微微笑道:“理论上所有人都可以被怀疑。但是如高兄所说,怀疑的重点该是相州五人。” 张掌柜突然变得一脸悲愤。 邱掌柜更是用拳头猛砸了几下桌面,怒气勃发:“没想到相州分堂出了奸细。我等竟然被自己人出卖,真是可恨至极。” 杨同奇道:“二位似乎极为肯定是相州的五个人出了问题,这是为何?” 张掌柜恨恨道:“在下本不愿接受此五人加入,只是相州分堂屡次质疑商队护卫力量薄弱,硬把他们塞进了商队。现在出了这种事自然和他们有关。” 杨同微笑道:“二位不要着急,只要找到奸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李白沉声道:“此五人中,谁最可能是奸细呢?” 杨同淡淡的道:“这个很好区分。我们只要找到平时鬼鬼祟祟,不时探听商队情况,而且扎营后会借故外出的人,那么虽可能不中,但亦不远矣。” 高阳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用费心去找了,杨公子说的人该是李梁,他是相州分堂派来协助的五人之一。此人平时的情况和杨公子所说一般无二,而且只有他前天傍晚借故出营。” 杨同促狭地一笑道:“盗匪计划已然失败,奸细留在商队已经没有作用,所以他自然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诸位以为然否?” 晚饭过后,护卫来报,李梁借故出营,高阳已经前去追踪。 李白怕高阳应付不了,也跟了上去。 李梁一路前行,似无所觉,只是路线趋势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在到达一片枯树林后,李梁突然停步转身,悠然说道:“高阳,出来吧,跟了这么久,我们二人难道不该见个面吗?” 高阳正躲在一株树梢之上,现在被李梁喊破,也觉得再没有必要躲躲藏藏,就从树上一跃而下。 哪知就在高阳落地前的瞬间,本来是负手站立的李梁竟然动了。他左手从身后抽出,接着金光一闪,一只钢针钉向高阳咽喉。 然后右手拔出腰间佩刀,纵身一跃追着钢针向高阳疾冲而去,凛冽的刀气刮起一阵旋风,吹的四周落叶飞扬。 高阳没想到李梁说打就打,而且双管齐下,来的即狠且急。 此时他双脚刚刚触地,立足未稳,只能选择向左侧倾倒躲开钢针,同时右手拔剑勉力挡住李梁迅疾无伦的一刀。 ‘当’,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高阳被急冲而来的李梁撞飞十几步,滚落地面。 李梁得势不饶人,横刀追着杀去,手腕翻飞,一刀重过一刀,打的高阳全无还手之力。 再一声金铁交击之声,高阳长剑被劈飞,中门大露,踉跄后退。 李梁抓准时机,人随刀走,抱刀撞向高阳。 ‘嗡……’,二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如群峰振翅般的声响。 李梁骇然抬头,只见一道白色匹练破开空气,向他闪击而来。 噗,白色匹练弹开长刀,刺中右肩。李梁倒飞而起,滚落地面,腰部撞上树干,口中鲜血狂喷。 李白白衣白剑,飘落高阳面前,冷冷看着李梁。 狂喷几口鲜血后,李梁挣扎着坐起,倚靠在树干上瞪着李白,咬牙切齿道:“又是你。” 李白仍是冷冷看着他:“谁派你来的?” 李梁残忍的一笑,口中血水四溢,大叫道:“你们全部都要死。”然后他举起左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李白大叫不好,一跃而起,箭一般射向李梁。 李梁在毫厘之间避开李白一抓,左手回击天灵。‘啪’,**迸裂,整个身体沿着树干瘫倒,就此不动。 营地内。 高阳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若不是李兄赶到,在下怕是要栽在此贼手里。” 李白掏出从李梁身上搜出的纸团放在桌上:“李梁自杀,这是在他身上搜到的。” 杨同打开纸团,只见上面简单的写着两行字,'商队伤七人,新增三,二七品,一不明'。 杨同把纸条递给启元子,问道:“李兄可有其他发现?” 李白学着李梁的样子翻了几下手掌,然后说道:“李梁死前做了这个手势,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相隔太远他又吐字不清,在下实在是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似乎不是中原语言。” 启元子看着李白的手势,狐疑道:“这难道是一种宗教仪式?” 李白高阳两位在场的目击者均摊手摇头,表示猜不透其中玄机。 启元子道:“李兄可发现他有其他不寻常的举动?” 李白沉思道:“举动没有,但是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启元子问道。 “你们全部都要死。”李白学着李梁的动作,语气阴森。 第五章小子服了 对于那句'你们全部都要死'的话,除杨同外所有人都认为是宗教仪式后的一种诅咒。 “这种诅咒要是能有用,那在下起码死了上百回了”,高阳显然是其中的表表者,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是不屑一顾。 内奸的事已经清楚,并且人也被彻底除掉,只是相州分堂是否参与其中却不得而知。 众人也暂时想不到什么疑点,于是各自分散。 杨同早早回到自己帐篷,继续练习搭配了心法的秘籍。 正如启元子所说,这个功法确实见效极慢。他也练习那么多天,除感觉精神健旺外,就没有其他反应。 他现在甚至想哪怕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也好过现在这种状态。 不过这是他现在可以拿到的唯一希望,即使再久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半夜,杨同被一阵狼嚎声惊醒。 难道有野狼袭击营地? 想想也就释然,这可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荒山野岭出个豺狼虎豹什么的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起床穿衣,掀开门帘,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杨同遍体生寒。 他裹了裹身上衣服,踏步走出帐篷。 一弯弦月挂在黑云之后若隐若现,远处青黑色山峦起伏绵延,营寨门口一点篝火,几个护卫坐在旁边闲聊。 火光跳动,护卫身影也忽短忽长。 “今年的年景不算好,家里的庄稼都欠收的厉害。” “唉,青黄不接的时候最是难熬。不过近些年乡邻家里都有些余粮,该可以撑过去。” “今年的天有些奇怪。往年这时节,河北道已经是大雪纷飞,现今竟然半粒雪都没下,明年的年景又是堪忧啊。” “老张,你说说这雪什么时候能下啊?” 篝火边一个人影站起身形,抬头仰望天空:“俗语有云,上天一云,大雪必至。看这情况,雪就快来了。” 另外又有两人站起身来:“今天冷得厉害,我们去巡视一圈,活动一下身体。” 说着两个人提上风灯,跟随老张向营地另外一头走去。 狼嚎声又从身侧传来,杨同侧耳倾听,才发现是山口传来的风声。 他紧紧衣服,转身返回帐篷。 一早,三人跟着商队一起上路。 寒风劲扫,刮了一夜似乎还没有刮够,此时仍在奋力呼啸。 上空黑云连成一片,官道两侧树林都落满枯黄的树叶,还不时有残叶在寒风中翩翩起舞。 天灰地黄中,三十辆马车沿着通往洛阳的官道逶迤而行。 一天就这么过去。 申时,护卫外连车阵扎好营寨,埋锅造饭。 从河里取的水没到营寨就和桶冻在一起,护卫用火烤遍木桶外圈,就那么把整块冰倒入锅内。 杨同在帐篷内点着火炉,搓着手坐在旁边,一刻都不想离开。胸口刚被火炉烤的热起来,后背又变得一阵冰冷。 杨同只好转身去用后背对着火炉,手就那么背在后面一起取暖。 胸口一阵温热,用手摸摸,才发现热源是自己放在胸口的腰牌。 掏出看看,没发现它并什么异常,杨同又把它塞回胸口。 喝热水,吃干粮,杨同却仍然感觉不到热气。 这样不是办法啊,他想起一句自己那个时代的广告语‘生命在于运动’,于是站起身来,在帐篷内来回走动。 手脚终于热起来,接着身体也开始发热。 这是杨同才沮丧地发现,肚子已经空了,他实在不想吃干巴巴的胡饼,口中念叨一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跺跺脚走出帐外。 “马后炮。。。。。。哈哈哈哈”,杨同刚到邱掌柜帐篷外,就听见里面一声长笑,“王兄,又承让了。” 杨同掀开帘子进入帐篷,就看到启元子和邱掌柜正在对弈。 李白和张掌柜则是坐在桌旁,笑而不语。 启元子咬牙切齿,把棋子丢回邱掌柜,顺**过自己的棋子道:“再来再来。” '又承让了',杨同心里偷笑,看启元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输了绝对不止一盘。 对弈两人摆盘再开一局,杨同则是找上张掌柜询问补给粮食的位置。 张掌柜估计是心悬棋局,把杨同领到四辆停在一起的大车旁,就道个歉匆匆离去。 杨同掀开盖在马车上的棉被,发现四辆马车上装很多菜,肉,调料,还有干巴巴的胡饼,谷物。 他找了一个菜筐,装上两张胡饼,一大把葫芦丝,敲下两颗冻在一起的酸菜,半根冻成冰块的白萝卜。再到调料车上取盐,又带上偶然发现的几片干辣椒。最后到装肉的车上,准备装两块熟肉炖上一锅乱炖就算了事。 熟肉炖出来的味道确实会差太多,尤其是腌制好的熟食,炖起来就只剩下调料的味道。 不过眼下环境所限,要自行车什么的就显得过分了。 翻翻捡捡中,他眼睛突然一亮,发现大车角落里冻在木板上的一块生肉。 管他什么肉,有总比没有好。 杨同放下手里拎着的菜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肉块从车上取下来。然后带着一筐食材,拿上煮水的吊锅以及其他一应器具返回。 进入帐篷,发现刚才还在和邱掌柜辛苦拼杀的启元子正站在帐篷内乐呵呵看着他,完全没有了对弈时气急败坏的样子。 启元子见杨同拎着大堆的食材回来,马上笑着抢身上前,接过杨同手里的东西道:“杨大师辛苦辛苦。” 杨同奇道:“在下不是小子,杨小子,杨公子吗?什么时候升级成大师?” 启元子谄媚道:”做菜的时候,你就是大师,一定是大师。” 杨同摸摸鼻子,知道启元子之所以如此谄媚,一定是准备蹭吃蹭喝。 他对启元子的话不置可否,开始处理各种食材。 启元子无聊般扒拉着杨同带回来的食材,突然奇怪道:“怎么只有盐和辣椒?” 杨同无奈摊摊手:“只找到这些。” 启元子嘿嘿一笑道:“杨大师你且稍等”,说完掀开帘子走出帐篷。 杨同还没处理完手里食材,就看见启元子就拎着一个布包,得意洋洋的走进来。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启元子随手把布包丢在桌子上。 哗啦,包内东西撒满一桌。 八角茴香,甘草,花椒,罗汉果,生姜,枸杞子。。。。。。足足十来种调料,可谓琳琅满目。 杨同拿起一块黄色的薄片,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发现竟然是一块干透的黄姜。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启元子道:“在下刚才翻遍商队补给,都没能有找到这些材料,启老是怎么找到的?” 启元子微微笑道:“杨大师知不知道什么叫‘药食同源’?” 杨同道:“‘药食同源’在下知道,几十两马车中有这些材料也毫不稀奇,但是如何在几十辆马车中找到这些调料,该和药食同源没什么关系吧?启老难道是每辆车每个口袋都打开来看一下?” 启元子挺挺腰身,微微一笑,用手指指自己鼻子道:“难道不能用闻得?” 杨同自然是大大的不信,上次在张府启元子下厨,连腥膻的羊油都要打开盖子才能找到,鼻子应该没那么灵光才对。 “启老,你这鼻子好像连羊油菜油都区别不出来吧?” 启元子拿起一块甘草,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晃脑的道:“这次自然是大大不同。” 杨同计划打破沙锅杠到底:“有何不同?” 启元子放下甘草,指着桌子上一堆东西傲然道:“上次是食材。这次不仅是食材,还是药材。” 杨同神情一滞,接着恍然大悟。桌上这一堆东西,在厨师眼里它们是调料,那么在药师眼里,它们则是中药。 难怪启元子说什么‘药食同源’,对他而言,桌上东西做为调料他肯定找不到。 但是把这些都当作药材的话,对一生浸淫医药的启元子来说,找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杨同自问再给他五十年,他也没信心纯靠味觉,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如此多的材料,只能由衷的道:“小子服了。” 第六章火锅 启元子很满意杨同的反应,他拍拍杨同肩头,大马金刀坐到旁边凳子上,淡淡道:“小子,你还嫩,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哈哈哈哈”,他放肆大笑。 杨同脸一黑,本来尊敬崇拜的心情不翼而飞,他含恨出手,狠狠地指了指一旁没处理完的那块冻肉。 启元子立刻会意,想吃自然也要动手才行。他浑不在意满脸黑线的杨同,哈哈大笑着切肉去也。 刷刷刷,刀起刀落,启元子作为七品高手,切这块冻肉就像切豆腐一样。 杨同不得不承认这个巨大的差距,他刚才尝试过切那块冻得比冰还硬的肉块。肉切下来三片,肉刀崩飞了无数次。 大锅加水,放入各种调料,盖上锅盖等待水开。 桌子挪到吊锅旁,处理好的菜肉分盘摆于其上。 杨同拿了把椅子,坐在锅旁边,手里还拿了一双半米长松木杆做的临时筷子。 开水沸腾,顶开锅盖的时候,杨同拿走锅盖,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入锅内。 涮肉的肉片最紧要的,一是薄,二是均匀。这样才能保证肉片入水既熟,且火候一致。 启元子显然完美做到了这两点。 筷子夹着薄薄的肉片在翻花的水里转了三圈后,杨同提起筷子,把肉片在瓷碗里蘸了细盐葱蒜后,放入嘴中。 呦呵,不错,竟然是羊肉。要知道又香又嫩的涮羊肉夹杂着腾腾的热气,吃起来最是过瘾。 杨同吸溜着嘴吃完这几片后,满足地点点头。 启元子此时也有样学样,夹肉,涮肉,蘸盐,姿势动作和杨同一般无二,现学现卖的本事相当惊人。 肉片入口,他眼睛一亮,显然是也体会到个中妙处。 有肉怎可无酒,启元子伸手向腰间一模,一个酒葫芦就出现在他手中。 这次的葫芦是木质,没有上次精致,但能在涮羊肉的时候有口酒喝,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清空两个瓷碗,一人半碗,杨同和启元子举碗相庆,'叮'的一声两碗相碰。 话不多说,二人你一片羊肉我一片羊肉,你两片羊肉我两片羊肉,你三片羊肉我三片羊肉,鏖战正酣。 帐篷门帘一鼓,李白吸着鼻子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张掌柜,邱掌柜和护卫头子高阳。 高阳看着热气腾腾的吊锅,搓手笑道:“哈哈,李兄没猜错,果然是在这里。” 几人显然是循着羊肉的香气而来,况且来的就是客,一干食材都算是他们供应。 杨同赶紧起身招呼,给每人拿了一套餐具后,又亲身示范刷肉要领。 启元子则是掏出酒葫芦,给几人倒酒。 美食美酒齐备,风卷残云。 杨同吃到手脚发热,鼻尖冒汗才停下筷子。 李白此时也停下来,舒服的一声**,看着杨同说道:“早就听说杨公子厨艺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杨同把一把葫芦丝放入锅内,正转身去拿桌子上的酸菜,闻言微微一笑道:”小小手艺,不足挂齿。” 张掌柜也停下筷子道:”杨公子不必过谦,能仅凭一块羊肉,几枚调料就做出如此美味,这种手段是张某前所未见。” 他看着随水花一起上下翻腾的各种调料,又有些诧异的道:“只是在下实在好奇,杨公子的调料从何而来?” 杨同笑着看向启元子,意思自然是谁找的谁负责解释。 张掌柜目光也自然而然移到了启元子的身上。 启元子正吃着一条葫芦丝,这东西又香又滑,甚是可口。 他看到张掌柜和杨同的目光后,放下筷子,淡淡道:“是老朽从药车上找来的。” 张掌柜奇道:“王兄难道是从外面那几十两杂乱无章的药车上找来这些调料?” 启元子点点头。 张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外面药车上药材杂乱无章,连在下这个经手人都不知道哪种药材上了那辆药车,翻找起来没个两天功夫根本找不齐这些材料,王兄是怎么做到的?” 说道医药之事,启元子自然是舍我其谁:“老朽的鼻子刚好可以闻到不同药材的味道。” 张掌柜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王兄可以从药香闻出药材种类和位置?” 启元子又点了点头。 张掌柜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杨同本来只觉得启元子靠鼻子找调料之事颇为神奇,但远远没到震惊的地步。 此时见张掌柜语无伦次,颇感费解:“这件事很难做到吗?” 张掌柜啪的抽自己一巴掌然自己清醒,艰难的说道:“什么叫很难,简直就是百年一遇。” 邱掌柜虽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但是却比张掌柜冷静许多:“杨小兄弟不是医道中人,自然是不知此事的难度。 要知道药材味道千奇百怪,不看只闻,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经验连一味药材也不一定辨别得出。 而把几十上百种药材放在一起,仅凭味道去辨别药材名称,是难上加难; 如果还要准确知道它们的位置,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听到邱掌柜介绍后,众人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此事竟会如此之难。 邱掌柜继续说道:“在下浸淫药物三十余年,自觉勉强可以做到靠味道分辨出单一药材。但如果是几位药材放在一起,只辩味道得话,最多可以分辨出五成。如果要在不拆开麻袋的情况下,从外面大车上准确找到这些药材,在下自问没有个十天半月绝难找到。” 几人终于明白张掌柜为何如此失态,启元子这一手简直可以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张掌柜猛吸几口气压下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只是不知王兄用了多久?” 启元子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微笑着不言不语。 杨同知道他这是在得瑟,不过看在他使出神技替自己找材料的份上,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一炷香?” 杨同想了想似乎又不太肯定:“或者可能是半注香!” ‘啪嚓’,本来还算冷静的邱掌柜手一哆嗦,酒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已经坐下的张掌柜嗖的又站起身形,恭恭敬敬拜道:“前辈必是世外高人,晚辈三生有幸,能在有生之年见此神迹。” 启元子自然是世外高人,他现在正道貌岸然的一手捻须不语,一手虚扶张掌柜,高人到无以复加。 杨同心里那叫一个鄙视,刚才和自己洋洋自得的猥琐劲哪里去了,啊?他完全可以肯定启元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启元子终于是得瑟够了,他微微一笑道:“二位掌柜,商队偷运那么多野山参和肉灵芝,所为何故?” 第七章有个尾巴 我去,杨同手一哆嗦,被启元子这句话吓到了,这老爷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先是仅凭几朵花辩出芦苇,再从芦苇猜到几人目的,然后又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从千百种药材中准确闻出几十种调料,现在又说出商队更大的秘密。 技能出的一个比一个伤害高,话题是一个比一个劲爆。 自己要是张掌柜邱掌柜,估计都得被他吓到跪下。 张掌柜身体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感觉自己被揭穿,整个人都软了。 啪,邱掌柜刚换的酒碗又掉在了地上,他虽然比张掌柜冷静,但还是双手发抖,鼻尖额头也是冷汗直冒。 启元子身形一弹离开座位:“哎哎,老朽就是随便说说,二位冷静,冷静。” 李白心中好笑,你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还叫人怎么冷静。不过他还是全二位掌柜道:“两位掌柜勿慌,在下三人没有恶意。” 张掌柜扶椅子站起,端起酒碗喝一大口,拭去嘴边酒渍,颇有些自嘲的说道:“在下刚刚失礼了,王前辈连小小的调料都能闻出来,其他自然是逃不过您的鼻子。”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这次运送普通药是个幌子,实际目的是为了运送从辽东收购来的一大批野山参和肉灵芝。为安全起见,知情者只有几位药堂掌柜。” 邱掌柜也回过神来,只是脸色有些潮红,他抱拳对几人道:“实在抱歉,兹事体大,确实不是我二人故意隐瞒。”接着他又对高阳说道:“万望高兄见谅。” 高阳脸上无惊无喜,整个过程都只是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着锅中的羊肉和酸菜,似乎对这种吃法颇为满意。 他听到张掌柜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高某的职责是保护诸位安全到达洛阳,至于不该知道的,不知道也罢。” 说罢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入锅内,自顾自地吃起来。 李白对财货之事没什么兴趣,举起酒杯对高阳道:“高兄好汉子,干杯。” 高阳闻言一笑,举杯相和。 启元子道:“野辽参和肉灵芝都是药中圣品,每一两都是价值连城。一旦让宵小之徒知晓肯定会起觊觎之心,还是小心为上。” “不过,在下三人却无觊觎之意。”启元子再说道。 邱掌柜终于恢复冷静,微微一笑道:“在下绝对相信王兄,您必是世外高人,怎么在意些许财货。再说以您的手段,随便一手便价比千金,怎会屑于作此等小事。” 理已讲明,话已说开,几人举杯再饮。 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伴随着刺痛,把杨同从混混沌沌的练功状态中惊醒过来。 就像是他离开平原城时的感觉,被偷窥,只不过这次情况比当时更加恶劣和严重。 他勉力睁开眼睛。 帐篷内一片漆黑,外面风声怒号。 刺痛忽地加剧,豆粒大的汗珠从杨同额头滚落。 杨同别无他法,只能咬牙苦忍。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忽地消失。 杨同强忍着不适,一跃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帐篷门口,掀开门帘,捂着胸口缓缓走出,同时偷眼打量四周。 除了门口守夜的护卫,哪里有半个人影。 一阵冷风吹过,杨同遍体生寒,他顺手一摸,发现自己前胸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上个厕所,回到帐篷,换上干衣。杨同再摸了摸胸口,丝毫感觉不出任何异样,只有那块腰牌仍然保持着温热。 他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却始终对这阵莫名的疼痛毫无头绪,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既然想不出原因,杨同索性不想,收拾心情,继续练功。 已经是随商队一起行进的第三日,商队中多是负重马车,行走缓慢。 三人急于赶往京城,所以决定今日过后就和商队暂别,先行赶往长安。 杨同骑在马上,随着车队逶迤而行,自从半夜被惊醒以后,他心中总是有一片阴云难开。 一定有什么事不合情理,但是他一直却抓握不住。 杨同突然打了个冷战,芒刺在背的感觉再次袭来,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冷冷的杀意。 杀意陡增,霎那间笼罩杨同全身,命在旦夕的危机感,令他止不住颤抖。 杨同一下咬破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静,用理智克制自己回头查看的冲动,。 李白和启元子同时注意到杨同的异样,催马上前。 当二人走到杨同身前,围绕着杨同的杀意突然消失。他精神放松,身体一软,从马背滑向地面。 启元子跃下马来,接住滑落马背的杨同,扶他到路边坐下,右手搭上他的手腕。 片刻后,启元子放开搭脉的手,神色一松道。杨同只是脱力而已,身体并无大碍。 整个商队就这么停了下来。 高阳扭开水壶塞子,递给杨同:“杨公子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同脸色惨白,精神萎靡,他喝几口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苍白之色稍退,沉声说道:“接下来,在下所说之话会出乎几位预料,请诸位保持绝对的冷静,千万不要回头或者四处张望。” 众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杨同再缓一口气:“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几人悚然变色。 接下来,杨同把半夜和刚才的情况给几个人讲述一遍。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除了杨同外,没有人看到听到或者感觉到任何异常。 李白正色道:“只是一次的话,可以认为是杨公子的错觉,但事情连续发生两次,该不是巧合。” 启元子点头道:“假设有人跟踪,那会是谁呢?” 是呀,会是谁呢? 苦思之中,杨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透了他一直怀疑却抓握不住的事情。 他强撑着站起身形,看着前方茂密的森林和灰暗的天空,沉声说道:“各位觉得上次出现的盗匪实力如何?” 高阳皱眉道:“盗匪个人实力大部分在三品左右,应该和商队护卫在伯仲之间。”他和盗匪交手最久,自然最有发言权。 李白道:“正如杨公子所言,盗匪有一套厉害的马战配合之术,虽然个人与商队护卫实力相当,但是配合起来却可以倍计。” 杨同回过身看着众人道:“这批盗匪有计策,有战术,行动起来又可以如臂指使,来去如风,众位觉得这样的盗匪为什么来抢劫一支运送芦苇的商队?” 杨同又正色道:“换句话说,如果诸位手上有如此强悍的一批盗匪,会否为了几车区区药材就劳师动众,出**劫?他们抢了去难道也想开店不成?” 张掌柜脸上变色说道:“难道是。。。。。。” 杨同点点头道:“恐怕这次被泄露的不只是商队人员信息。” 邱掌柜面如土色,如果是丢了这些金贵的药材,他和张掌柜怎么说都难辞其咎。 杨同继续说道:“在下万分好奇,商队到底偷运了多少野山参和肉灵芝?” 张掌柜长叹一声:“在下保证,这些东西绝对值得劫匪再出手十次。” 第八章盗匪目标 杨同暗叹一声,说出自己所滤之事:“诸位是否记得内奸李梁自杀之事?” 众人点头,事情刚刚过去不久,且内奸死相惨烈,记忆犹新。 “实际上我们当时忽略了两个问题。第一,是李梁手写的那份情报”,杨同拿出在李梁身上搜出的那个纸条,打开来递了出去。 高阳拿过杨同手里的纸条,看一眼道:“这个纸条有什么问题吗?里面的情报诸位都看过,只是一些简单的信息。难道有更深的含义?” 杨同再叹道:“实际上问题不是出在情报的内容上,而是李梁为什么要写这份情报?” 高阳皱眉道:“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他的一份汇报?” 杨同摇头道:“如若李梁上次出营是为了逃走,他完全可以逃脱后与盗匪面对面直接报告,把如此简单的信息写下来既繁琐又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性,岂不是多此一举?” 李白神色一动道:“那就是说李梁并没有准备和盗匪见面。他不是逃走,只是再一次出去递送情报。” 杨同道:“正是如此。而且在下怀疑,与李梁接头的人拿不到应该到手的情报,才被迫亲自跟踪,以致被在下两次察觉。” 启元子道:“难道说盗匪并未放弃抢劫商队的计划?“ 李白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商队确实有足够的财货吸引盗匪,盗匪也还在收集商队的情报,目的可想而知。” 张掌柜长叹一口气道:“由此看来,药堂秘密运送药材的事情被泄露,已经是确认无疑了。” 这基本上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几个人都默默点了点头。 李白旋又说道:“杨公子说的第二个问题可是'你们都要死'这五个字?” 杨同点点头:“正是。” 启元子疑惑道:“这难道不是将死之人的诅咒吗?” 杨同摇摇头道:“在下当时也这么想。但是当在下发觉被人跟踪的时候,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启元子道。 “如果这不是一句诅咒,而是他的判断呢?”杨同道。 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道:“杨公子的意思是,李梁认为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得道:“那他凭什么下这个判断?” 杨同沉声道:“上一次盗匪依据所知信息,判断出攻击商队应该参与的人员和攻击方式。这一次,李梁同样根据他所知道的商队信息,判断他的同伙有能力,并且一定会追上并杀死我们,即使商队多了三个七品高手。” 李白变色道:“盗匪现在丢掉了情报来源,又经过第一次失败,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再次出现时一定会带着压倒性优势。” 杨同看着远处的崇山峻岭,近处的枯草荒林:“在这个天寒地冻,四野无人的官道之上。我们内无坚城可守,外无来援之军,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邱掌柜脸色惨白:“我们可否返回相州城暂避?” 高阳面色凝重:“恐怕是不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半米见方的破旧羊皮,摊开来铺在一块青石板上。 整张羊皮满是褶皱,四边已经发黄。羊皮上画着一些的方块,三角和弯曲的线条,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山川城池道路地图。 地图右上角写着河北道三个大字。 高阳拿起一段极细的枯枝,指着其中一个方块说道:“这就是相州城。”然后指着相州城下面弯弯曲曲的线条道:“这便是商队行进的官道。” 他又拾起青石旁几块大小不同的石块,把它们分别放在官道上,手指着石块从右到左解释道:“内奸出营报信的宿营地,被劫匪攻击的山丘,杀内奸的宿营地,昨日的宿营地,商队所在的位置。” 最后他指着被劫匪攻击的位置:“从盗匪逃走的方向以及出现的时间来看,他们的巢穴大有可能就在商队与和相州之间,回去只会是自投罗网。” 邱掌柜道:“相州城看来是回不去了,那其他离我们最近的城池有多远?” 高阳指着离商队最近的方块说道:“俊县县城最近,但因为没有官道,马车行进困难,约五日可以到达。” 接着他又指着在地图左侧官道旁稍远的方块说道:“祁县离我们稍远,但县城处在官道之旁,商队行进速度稍快,五日内也可到达。” 李白踏步上前,指着山丘和现在的位置道:“这两者之间大概有多少里?” 高阳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商队车马可日行四十里,共行进了两天的时间,算起来两地的距离大概是八十里。” 李白紧皱眉头指着商队的行进路线道:“盗匪现在会在什么位置呢?” 杨同思索良久:“盗匪得到情报后,只用两天的时间就赶上商队并进行攻击,这说明盗匪离山丘的位置约为一天的马程。如今离盗匪战败已经过了两天,算上他们返回巢穴和准备的时间,该已经再次出发。” 李白道:“杨公子说的不错,按照高兄刚才计算的距离,盗匪的骑兵又以一倍于商队的速度追击的话。。。。。。”说着他找了一截树枝,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不消片刻,地上已经满是李白写画的痕迹。 杨同本来以为李白已经得出了答案,正等待他的下文,但是看到地上字迹后才明白,感情李白这是在计算被盗匪追上的时间。 看着地上乱糟糟的一片,他头疼。 这时其他几个人纷纷惊叹,启元子更是羡慕的说道:”没想到李兄竟然精通算学一途。” 李白此时正在低头猛算,人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状态,完全听不到众人的惊叹。 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看着李白越算越长,越拉越大的计算版图,杨同懊恼一拍脑袋,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大唐的算术水平确实已经很高,但是这水平专门指的是国子监算学馆的水平,并未普及到普通人。 对唐人来说,算学可是一门高深学问,精通此道的人寥寥无几。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看李白这情况,还不知道算到什么时候。 于是杨同在路边捡起一截树枝,也在地面上写画起来。 不就是追及问题嘛。。。。。 第九章一元一次方程 杨同捡起一截树枝,略作思考后在地面上列了一个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一分钟内就得出了结果。 “三天,盗匪三天之后一定可以追上商队”,杨同丢掉手里的树枝。 其他五个人听到杨同的结论,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曲曲如天书般的字符,目瞪口呆。 李白看了看自己的‘长篇大论’,结结巴巴地说道:“杨公子,这。。。。。。。这。。。。。。你就这样算出来了?” 最是惊讶就是他。 杨同竟然在写出几十个怪异符号后就得出结论,他绝对可以肯定,就算是国子监算学馆的老儒也没有这个水平。 杨同似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一元一次方程’完全可以搞定”,他虽然数学不算好,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不在话下。 几个人互看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惊骇。 李白算了半个时辰还未出结果,杨同却只算了不足一盏茶。 几人越看越惊异,越想越害怕。 启元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突然一变,嗖的转身背对着数字,吸着凉气说道:“莫非此些怪异符号是天书?” 其他几人听到启元子之语,脸色大变,齐刷刷地转过身去,全身绷紧,目不斜视,似是唯恐不小心看到了身后符号。 张掌柜脸变得无比僵硬:“启老何出此言?” 启元子简要的把杨同‘仙术输血救人’之事给众人作了介绍,又说道:“杨公子曾经说过他做菜的手艺也学自神仙,当时老朽嗤之以鼻,现在想起来他说的该是实言。” 启元子深吸一口气说道:“而且,诸位可曾见过如此怪异的符号?” 众人摇头。 “诸位可曾听过‘一元完全可以搞定’如此怪异的语言?” 众人再次摇头。 “这种题目,谁人可以六十息内的出结果,李兄,给你六百息行不行?” 李白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还不算仙术?那什么算仙术?” 张掌柜吓得腿开始转筋,这两天所见所闻,诡异之事太多,由不的他不信。他哆嗦着嘴唇说道:“杨公子,麻烦您把地上的天书擦掉。我等凡人不配观看,强行入眼不仅有损阳寿,而且会祸及三代,殃及九族。” 杨同哈哈大笑道:“只是几个阿拉伯数字罢了,那有什么天书?” 邱掌柜也是抖得厉害,他颤声说道:“杨公子说的什么‘博’数字,我等也从未听闻。不过公子尽管放心,你懂天书之事我等绝不外泄。求求你还是快快擦掉吧。” “真的不是天书,来来来,在下给你们解释解释解释”,说着杨同去拽高阳转身,哪想到高阳的身体木桩一样纹丝不动。 高阳道:“杨公子就饶了我吧。在下等发誓,如果泄露此事,必被天打雷劈。” “这真不是天书。。。。。。“ 任凭杨同说碎三寸不烂之舌,几人还是不肯相信这只是简单的数字。 杨同满心无奈,他完全低估了古人的迷信程度,只能无奈用脚抹掉地上数字。 五人再三和杨同确认后,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见到地上果然没有什么痕迹,他们又长舒一口气。 李白默默地去喝水,高阳和张掌柜邱掌柜研究地图,启元子则是用脚再细细地把杨同写过字的地面踩了一遍,谨防漏掉什么奇怪的符号。 “三天内我们和盗匪必有一战”,李白只字不提天书之事,谨遵诺言。 杨同看着前方几十车药材说道:“盗匪对商队的货物志在必得,如果这次有几倍于我们的兵力,再加上一两个六品七品高手,那等待我们的命运就真是可想而知了。” 高阳道:“在旷野中商队绝对没有和盗匪对抗的实力,返回相州是死路一条,去前方郡县也会被盗匪追上而丧命,我们现在是几无生路。” 张掌柜眼内一片血红:“此次运送药材是我等职责所在,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吾三人誓于商队共存亡。请三位恩公马上离队前行,不可再受我等牵连,白白在此丧命。” 邱掌柜面色坚毅,语气铿锵:“吾三人必要尽忠而死,绝不敢苟且偷生。三位恩公如得脱大难,盼请告知幼儿老妻,为吾等正名。” 杨同变色说道:“事情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高阳正色道:“谢过三位的浓情厚意。生死本无常,自做了这一行当,在下从不求寿终正寝。” 他抽出战刀,左手扶鞘,横刀立马,仰天长笑:“在下一定会把刀磨利,多杀他几个贼人。三位恩公一路顺风,高阳先行一步,百年后与诸位再见。” 说罢三人长揖到地,头也不回的向商队走去。 杨同知道三人说的是事实,如果盗匪再次来犯,多他们三个也是白饶,徒增三堆白骨。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这群善良的大唐子民在盗匪屠刀下死于非命,他不能丢掉这个良心和底线。 杨同闭上双眼,举起右手,任凭呼啸的北风划过指尖,心思电转。 就骑兵的机动性而言,盗匪绝对不会给商队组成车阵的机会。而且山岭中官道也不过几米宽而已,官道旁又是灌木树林,没有空间给他们布阵。 即使他们布成车阵,但车阵也不是坚墙高垒,对着可能是倍于或者几倍于自己的敌人,依旧是胜算渺茫。 坚墙高垒?突然杨同脑中再次灵光闪现,大声叫道:“三位且慢,或许我们还有的救。” 走出去的三人停步回望,李白和启元子也投来期许的目光。 还有活下来的希望,自然没有人愿意白白去死。 杨同迎着众人的目光,沉声说道:“诸位可曾听过《三国演义》中‘曹孟德以沙土一夜筑城’的典故?” 众人摇头,眼中一片茫然, 李白更是奇道:“曹孟德在下知晓,但《三国演义》是什么书?一夜筑城又是怎么回事?” 杨同一拍额头,今天自己一直不在状态。《三国演义》是明朝的演义话本,唐朝时根本还没出现。再说演义中很多故事都是文学色彩及其浓厚的杜撰,可能正史中全无记载。 他尴尬的掩饰道:“只是一本野史罢了。” 几人都点点头表示理解,如今野史逸闻多得难以统计,没人看过也属正常。 杨同继续说道:“相传曹操九月与马超战于渭水河畔。两军相持,曹操怕马超偷袭,于是用荀攸之计聚沙石筑城。但沙石不甚牢固,后又受计于终南山隐士娄子伯,于半夜朔风大起、天寒地冻时以沙石和水筑城,一夜遂成。” 启元子道:“杨小子可是打算用此方法筑城?” 杨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天寒地冻,水滴成冰,即使没有朔风大起,我们依然可以用此法趁夜筑城。” 第十章药王 几个人听了聚沙为城的方法,都觉大有可为。 杨同又道:“兵法有云,十倍方可攻城,如果我们拒高地,筑坚城,以逸待劳。只要不是十倍的敌人,我们都该有一战之力。”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高阳满怀希望说道:“我们有坚城可守,敌人则是丧失骑兵之利,一出一进之间确实不可以道里计之。” 他旋又皱眉道:“如果敌人有足够的兵力,也有足够的时间,再坚固的城墙也会被攻破,我们仍难逃一死。” 李白点头道:“不仅如此,如果敌人只围不攻,我们一样是有死无生?” 杨同沉声道:“所以必须求得外援,我们才可破此危局。” 高阳点点头道:“公子好计,但是援从何来?” 杨同沉声道:“按照目前的形势,有实力来援救我们的,只有各州的守军。不过,想取得守军支持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需要知道哪里有守军,二是如何取信。” 高阳道:“除非是战略要冲,一般郡县不会有常备守军。所以俊县和祁县虽然离我们最近,但是九成几率没有守军。” 他指着河北道地图:“最近的守备军应该是在卫州和滑州。” 杨同道:“高兄,此去二州哪个较近,来回需要多久时间?” 高阳道:“商队的位置到此两地路程基本一致,骑快马日夜兼程,两天可以到达。如果守军即刻调动人马准备粮草,需要两天准备时间,再行军到这里最快还要四天。” 杨同双眼微闭:“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坚守九天的时间,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高阳叹道:“不错。这已经是离我们最近有守军的州府。” 张掌柜握紧拳头,沉声道:“好,那我们就选择一州前去求援。” 高阳叹了一口气道:“张掌柜高兴的太早了。正如杨公子所说,我们以商贾的身份去求援,且是托告无门,都不知道几日才能见到州府司马,更不要说取信他人,带回援军!” 商贾历来不被重视,所谓‘士农工商’的等级分别可不是说笑和摆设。两袖清风的官员遇商贾上门求见多半是拖延甚或不见,怕的是会落下一个官商勾结的名头。 启元子想及此处,暗叹一声,从怀内掏出一个木制方牌,递给张掌柜:“在下曾于三年前偶然救得卫州刺史崔希逸性命。二位拿此令牌到卫州城药王堂找区掌柜,他自会安排你们与卫州刺史崔希逸会面。届时如实说明来意,崔希逸该肯出兵相救。” 听到启元子提到药王堂,张掌柜略有诧异。 药王堂可是大唐最大的药堂,分店开遍大江南北,据说在吐蕃高丽也名声响亮。而且药王堂也是‘药王谷’的一个分支,这可不是他们这种只有几个分号又没有背景的小药堂可堪比拟。 能让药王堂出手协助的人,自然也是大不简单。 木牌入手,张掌柜手腕忽地一抖,脸色古怪,低头查看。接着一脸惊容,最后又变得释然。 邱掌柜看了一眼木牌,和张掌柜对视一眼,惊声道:“药王谷!王兄竟然是药王谷的传人?” 启元子点了点头,他既然拿出木牌,自然没打算再继续隐瞒。 邱掌柜随即也是一脸释然,拱手施礼道:“王兄可以单凭几朵芦苇就确认我等身份,又身兼闻药奇术,原来竟是药王谷的弟子,此前真是失敬,失敬。” 李白和杨同自然是知道启元子身份,但让他们忍不住好奇的是,二位掌柜如何仅凭这个小小方牌来确认启元子的身份? 两人也凑前观看。 木牌长有三寸,宽约两寸,正中刻着大大的一个药字。‘药’字四周包裹着一圈云边花纹,下方刻着三条斜斜的竖线。 整个木牌随处可见木质的纹理,但看起来并无其他奇异之处。 邱掌柜小心翼翼的把它递给李白。 木牌入手,李白也是脸色微变,又同样表情古怪的把木牌递给杨同。 杨同左手接住木牌,手掌忽地向下一沉,猝不及防下木牌差点脱手。这种感觉就像是本来以为接过的是一片白纸,但入手的却是千斤巨石。 没想到木牌看着是小小的一片,但却材质古怪,重比金石。 李白道:“能拥有且使用这种材料的门派,估计在满大唐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杨同暗暗点头,难怪两位掌柜可以一眼认出启元子的身份。 这时候启元子已经把具体的联络细节交代给了两位掌柜,商队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后,邱掌柜摩拳擦掌:“有王兄代表药王谷的令牌,又有药王堂担保,该可取信崔希逸。再加上论及救命之恩,在下一定可以搬得救兵。” 说走就走,邱掌柜拿过木牌,转身欲行。 杨同赶紧拉住邱掌柜:“邱掌柜慢行,现在还不是出发的最佳时机,我们还要有所准备。” 半个时辰后,商队再次出发。 邱掌柜带着三个护卫骑马走在最前. 启元子和李白则跃上道路两旁高耸的白杨树,似尾翼一般,在树尖上一左一右护着邱掌柜前行。 杨同带着四个护卫中的好手走在车队之前,前三路人马之后。最后是高阳和张掌柜压阵。 车队车速缓慢,前三路人马行进极快,不下片刻就消失在杨同视线。 一个时辰后,李白和启元子带着两个护卫从前方步行返回。 杨同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李白凑前一步,小声说道:“附近没有人追踪,不过即使现在被敌人发现,他们两人四马昼夜兼程,也没有人可以追得上。” 杨同微微点了点头。 启元子道:“前方也有几处地势与小子你的需求大致吻合。” 杨同心中一喜道:“走,去看看。” 启元子和李白互望一眼,身形一闪到了杨同身边,在杨同的惊呼声中一左一右夹住他飞身上了树梢,接着二人双足用力,向前方广袤的白杨树林跃去。 空中传来李白的喊声:“你几人带商队前来会合。” 几个护卫闻言后转身返回。 第十一章向阳处生之地 三人停落的位置是官道左侧长约八十步,宽约五十步的一处山坡. 坡顶一片松林,枝叶枯黄。林下下茅草成片,连绵不绝。坡后是青黑色陡峭山崖,崖顶古树参差,怪石嶙峋。 山坡左侧三条深沟,四条山脊。 沟内侧山壁光滑,沟底满布奇形怪状的山石和断折的树干,显然是倍受山洪洗礼。 山脊之上尖石树木林立,宽度仅可一人通行。 山坡右侧是一条不知名的河道,其上满覆坚冰。白色的冰河如玉带一般从崇山峻岭内穿梭而出,滑过山坡,蜿蜒向远方。 山坡正面只有一条宽十几步的山路,山石路面颇为平整,明显带着人为修葺的痕迹。 杨同绕着山坡看了一圈,心中还是有些游移不定。此处优点是背山依水,向阳处生,且木石草料充足。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 山坡右侧山壁陡峭,满是凸凹的山石,虽然攀爬困难,但依然存在被敌人攻击的可能性。 左侧山脊虽然狭窄,也可一人通行。 山坡正面山路宽阔平坦且坡形太缓,敌人骑兵可以高速冲到坡顶对防守方发起攻击,而且守城利器滚木也会坡度问题变得如同鸡肋。 矬子里面拔将军,杨同暗暗摇头,能有个合适的地方建城已经是酬神作福,缺点自己再想办法弥补就是了。 “就是这里吧!”杨同说道。 半个时辰后,商队也到达这个位置。 几人商议之后,张掌柜组织一部分人手上坡清理山路和坡顶茅草,高阳带其他人挖取砂石。 取砂之地自然是在住营地右侧河岸。 '叮当'一声,护卫一镐头砸向河岸边砂石地面。整片砂石面纹丝不动,镐头刨过的地方留下一个白色小坑,几粒白砂飞溅。 高阳不信邪,抢过护卫手里的镐头,运足全力,一镐下去. '咔嚓',镐头的木制手把应声断裂,沙石面上依然只有一个小坑。 周围护卫和高阳面面相觑,这叫他们如何取沙? 杨同和李白正站在山坡边沿,观察上坡下四周地形. 坡下林深草密,最佳的伏奸之所莫过于此,看来要把坡下茅草树木一起清理干净才行,杨同心忖. 此时高阳急匆匆地跑上前来,带来一个最坏的消息:天寒地冻,他们取不到不到河岸砂石。 杨同随高阳来到岸边,见护卫正运镐狂刨,地面上很多块白色的小坑,零星砂石散落四周。 杨同一拍脑袋,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曹操是在九月份渭水边战于马超,彼时只是深秋。现在十一月河北道,朔风劲吹,地面冻得堪比金石,如何能挖开取得砂石? 高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双目尽赤,脸涨的通红:“杨公子可还有其他方法?如果不能成功筑城,此地怕是我等丧命之所。” 杨同闭目沉思,回想自己知道的所有战争。 古代大军出征,如果是夏季,他们所筑之城大抵都是木质结构,也就是加强型篱笆。 而且现在自己没有合适工具和足够人手在山上钻坑埋桩,那木质城墙失去了根基,岂非一推就倒...... 而且此类木寨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防守方不能借助城墙之力以上攻下。 木头看来是不行了,砂子也难以取得。杨同无奈的摇头,转动身躯观看四周是否还有可资利用的东西。 这荒山野岭能取材的也就是水木砂石。 水寨不行,木寨不行,砂寨不行,石寨呢?四周可都是漫山遍野的山石。 杨同灵光一闪,顺着这条思路延伸了下去。筑砂成墙,自然是需要像现代人造楼房一样,先立夹壁,然后灌注砂土。 如果把砂子换成石头,灌砂改成添石,然后同样灌水成冰,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杨同一怕大腿,喜上眉梢:“高兄,把护卫们都叫回来吧,我们换一个办法。” 高阳听闻杨同竟然有了对策,面露喜色。又想起杨同要叫回护卫,就疑惑道:”杨公子,这砂子,不取了吗?” 杨同点点头,手指着环绕众人的高山道:“砂子难取,石头总不难取吧?” 高阳闻言一怔,接着大笑道:“妙,果然是妙。” 护卫分成两队,一队由高阳带领,清理山坡上树木,制作夹壁;第二队由李白和启元子带领,上山取石。 杨同决定贡献一份力量,于是随众人上山。 护卫三品实力,在习武人中不算出色,但是耐力和爆发力已经远非一般壮汉所能比拟,磨盘大的石头搬起来说走就走。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七品的启元子和李白,一米见方的石头一手抓起一个,双手一挥就扔下山,整个过程显得轻松写意。 杨同有点尴尬,百十斤的石头搬了三次才挪出去几米,最后在众人苦口婆心劝说下,怏怏不乐的走下山。 走到山下,突然间觉得身后大地震动,隆隆之声不断。杨同回头,发现磨盘大的石块正如雨点般从山崖上落下来。 杨同苦笑,看来刚才护卫们为了给自己留点面子,根本没尽全力。 自己练了这么多天的功法,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山坡最外侧一圈的树木已经被系数放倒,高阳带领人在外围制作夹板,。 远远望去,一排长十几步的木板夹壁竖立在眼前。虽然七扭八歪难看至极,但至少已经初具规模。 杨同走到近前,才发现两排木质夹板竟然是固定在很多根高大粗壮的树桩内侧。这些树干虽然大体分布在山坡边沿,但是前后左右的位置没有一定规律。所以远远看来,夹板墙才其状如蛇。 就实用性来说,这样的临时城墙建起来,墙体的牢固性和抗冲击能力绝对是超乎想象。 高阳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着实是出乎杨同意料。 “杨公子觉得如何?”高阳得意的说道。 “高兄此法甚好”,杨同指了指树桩,拱手说道:“小弟佩服”。 高阳哈哈一笑,招手叫过一个面色黝黑的壮汉:“老张,在下一起上过战场的手足,跟了在下二十年了。这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在下可没这个本事。” 被叫做老张的人面色微红,略有尴尬:“这其实算不得什么本事。幼时见山里猎人建房,大多会取壮年的大树为顶梁之柱,在下也就是有样学样罢了。”说罢抬手挠头,憨厚一笑。 杨同伸出大拇指,说了一声“高,实在是高。” 第十二章立寨 前方几人正在制作夹壁。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陌刀上下翻飞,刀起刀落间就砍倒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 另有几个护卫上前,拖走倒下的树冠。又是一阵刀砍斧斫,片刻间一个树冠就被处理到枝干分离。 再有护卫跟上,把树枝树干做成木板墙,固定在树桩之上。 十几个护卫就是这么像流水线一样迅速推进。 申时刚过,绕山坡一周的夹板墙就制作完成。 众人再清理过上坡中间的茅草树林,面前变得一片坦荡。 待山上取石护卫返回,两队护卫会和,把山石丢进夹板墙。 酉时过半,装石完成,天已经大黑。 护卫把车马赶上山坡,仍然是连车成阵,做成防御。 取水,扎营,造饭。 戌时一过,朔风渐起。 亥时一到,天寒地冻。 护卫在河道中开好一个五步见方的取水井,沿上山之路立上几十个木杆,上悬风灯,一路照亮直到夹板墙。 几十个护卫手提水桶,立在风灯之下。 一切就绪。 子时一到,张掌柜一声令下,取水筑城。 护卫下河取水,把水桶装满后,递给前方护卫。 护卫逐次向前传递,直到坡顶。 一桶又一桶的河水浇在夹板内,北风一吹,不等落地就已经凝结成冰。 整整两个时辰,筑城的工作才算完成。 驻扎第二日:子时至巳时。 杨同练功到天明,一夜又过去。 说来奇怪,他内力虽然没有半分动静,但是每次练完功后都觉得精神抖擞,精力更胜从前。 现在天光大亮,杨同伸个懒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今日丑时才完成浇水筑城的工作,当时夜黑风高,众人也疲累难当,所以并没有仔细查看石墙情况。 此时入眼,一圈晶莹剔透的白色冰墙围绕营地,晨光照射其上,熠熠生辉,不时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炫光。 杨同被这个绚丽景象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冰墙还会有如此美妙的效果。 厚厚的冰层包裹在石墙之外,从顶部一直延伸到地面,把石头、夹板、树桩,地面连为一体。 城墙上方竟然还铺就一层平整的木板,杨同眼睛一亮,这层木板起到很好的防滑作用,可以让守城护卫如履平地,也不知道出自谁的奇思妙想。 信步左转,向河岸一侧走去。 守城之军,最重要是内保战力,外有援兵。 援兵,邱掌柜和护卫已经去求援。两人四马,换马不换人,该是很快就会到达卫州城。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活长活久,守到援兵到来,就算大功告成。 战力,是为兵源,器具,粮草,水源。 兵力之事,商队一共有护卫四十,掌柜账房马夫十人。现在邱掌柜和一个护卫离开,还剩四十八人。 新的兵源就不要想,可用之人一共这么多,要做的该是尽量减少伤亡。 器具。在野外扎营,就地取材,能用的无非是木石之流。但是山坡道路太缓,滚不了几步就会失去动力停下来,用它防守岂不是徒惹笑话。 粮草。张掌柜提前预备了月余的粮食,昨天清理山坡又获得大量茅草,绝对够人马一月之用。 水源。山坡下就是河流,水源近在眼前似乎随时可以取得。 但是李白曾经提醒过盗匪可能围而不攻,当时只想到外求增援。现在想来,如果盗匪再断己方水源,那商队可能支撑不到外援赶到,就不攻自破。 对滚木和水源,杨同找不到头绪,有些心烦意乱。他漫无目的,引首四望。 山坡下取水的方井经过一晚后已经再次冻结,护卫正用铁锚挖开冰层。对面山坡上半人高的枯草延绵,不时地来回摆动,似有人穿行其中。 从昨日到现在,他再也没有感应到跟踪者。夜里弄出这么大动静,跟踪者怎么说也会来附近看个究竟。 他一定暗伏附近某处,观察众人一举一动。 杨同看着对面山坡,双目有些失神。跟踪者会藏在哪里呢?被敌人不断窥伺该是兵家大忌,自己该如何抓住这个偷窥者呢? 河道中突然一阵喧闹。 一人正大字型躺在冰面之上,一只水桶倾翻在他身旁,另外一只滚到几步之外。 几个护卫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揶揄道:“李小七,你好歹也是个三品高手,这下盘功夫都练到娘们肚子上去了吧?” 李小七不爽:“真是去你娘的**,你以为在下像你一样天天想着家里的娘们?要不是王兄弟撞了一下,在下怎么会摔倒。” 躺在地上的另外一个护卫道:“你们昨夜在寨子里浇水,定然是不知道取水的护卫摔过多少跤。” **很不服气:“竟然有这么神奇?”他拎起倾翻的水桶,到取水口打满两桶水,大踏步向岸边走来。 **行走极其稳健,路程过半,水都没洒出半滴:“说你们下盘功夫不成,你们还不相信,哈哈哈。”他仰面大笑。 所谓乐极必然生悲,大笑声中,**脚下一滑,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仰面摔倒。 两只水桶内的河水撒个一干二净,咕噜噜,水桶沿着冰面滚出十步之外。 “哈哈哈”所有护卫都笑没了人形,尤其以刚才摔倒被嘲笑过的二人笑得最是离谱,整个人都快弯成虾米。 **若无其事的爬起来,一脸正色道:“嗯,果然很滑”。 “都闹什么闹,赶紧提水回去才是正事”,老张站在岸边向众人笑骂。 这时候自有好事者将刚才的事情告诉老张。 老张满脸痛惜:“一群生瓜蛋子”,他摇着头走向河岸旁灌木丛,弯腰折两段枯枝,走回岸边。 河道中的护卫都十分好奇,围拢过来。 老张把枯枝折成四段,两只脚前后各绑一段,走上冰面。他双脚用力一蹬,身形拔地而起,在空中一个前翻后稳稳落地。 跺跺脚,老张又返回岸边,瘪瘪嘴道:“一群生瓜蛋子,赶紧打水。” 说罢拆下枯树枝,转身向山寨走去。 护卫们谁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简单的方法,纷纷学着老张的样子做好脚底防滑,取水回营。 杨同回想刚才翻滚出几米远的水桶,心中似有灵感爆发。 他闭上眼睛,思绪飞扬。 摩擦力,摩擦力,一切都是万恶的摩擦力。 杨同万分感谢自己的物理老师:“圆柱体滚动,关键不在倾角,而是在于摩擦力大小。”物理老师金先生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中。 冰面摩擦力较正常的山石路面小得多,所以水桶才可以在冰面上滚出十几步。 如果在山路上铺上一层冰,滚木不就可以发挥作用了!杨同心中狂喜。 第十三章妙用无穷 “小子,瞧你这兴奋的样子,难不成有什么喜事?”启元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同扭头,发现启元子正站在自己左后方,同样别有兴趣的探头看着河道中护卫。 “启老,叫他们到在下帐篷会和”,杨同噔噔噔几步就跑下城墙,边跑边对启元子说道。 当杨同准备好自己需要的所有道具返回帐篷,启元子已经带着李白,张掌柜,高阳在里面等待。 杨同开门见山:“守城者,凡具撞车、叉竿、飞钩、夜叉擂、地听、礌石和滚木。但是对于商队来说,所有器具没有提前准备,唯一能用的便是可以就地取材滚木一种。” 李白摇头道:“怕是不行,此山坡只有一条通路,本来是滚木绝佳适用之处。但是坡度极缓,滚木怕是没有足够的杀伤力。” 杨同微微一笑,拿出两块木板。一块是原木光板,另外一块带铺就一层冰面。 他把木板一端垫高,做成同山坡路面一样的角度,然后在木板顶端分别放置两块圆木。 杨同双手轻推,两块圆木同时出发,滚向坡底。 光板上的圆木在滚了一多半距离后停在木板底端。 冰层上那段圆木却越滚越快,一路冲到地面,然后余势未衰的向前滚动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启元子想起早上护卫取水时滚出十几步的水桶,再联想到现在倾斜的木板,他恍然大悟:“杨小子,难道你想在坡面上铺满坚冰?” 杨同点点头说道:“正是此意。” 高阳沉声道:“在下稍后就去尝试。” 杨同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和几人解释原理,只有在高阳尝试后才算有个定论。他又拿起那块铺满冰层的木板,目光含笑:“冰面效果不仅如此。诸位试想,如果敌人骑兵冲锋时不小心误入冰面,情况会是如何?” 李白双眼一亮,说道:“自然是摔个人仰马翻。马匹在冰层上行走困难,更不可能奔跑到城下作战,这样就等于废掉敌人骑兵。” 高阳点头道:“滚木之计如若成功,这可算一石二鸟之计,我们必然胜算大增。” 杨同微微一笑:“如果我们和盗匪在冰面上作战,各位觉得胜算如何?” 启元子道:“盗匪个人实力和我们在伯仲之间。但冰面太滑,所有人都没有作战经验,实在胜败难测。” 杨同神秘一笑道:“如果我们有防滑措施呢?” 启元子霍然起立说道:“小子,你是说今天早上那个老张?” 杨同:“正是。” 其他三人听两人如猜谜般的对话,都大惑不解,纷纷询问。 启元子给三人解释护卫老张的防滑方法。 众人拍案叫绝。 高阳大喜道:“这次一定要让盗匪吃个大亏”,他又皱眉道:“但是这都是一时之计,不足以此击败盗匪。” 杨同微笑道:“高兄,我们这次主要目的不是战胜对手,而是一个字‘拖’。” 高阳一拍大腿道:“杨公子言之有理,在下差点忘记我们还有援兵。” 启元子说道: “之前李兄曾经说过,盗匪可能围而不攻。万一盗匪断我们水源,三日内我们会不战自溃。” 李白道:“盗匪实力确实强于商队,如果派人在水源旁驻守,我们确实很难取到用水。” 启元子道:“高兄,寨内器皿储满清水,可做几天之用?” 高阳叹道:“出行之时并没有带大型储水器皿,寨内所有用具储满,最多可坚持两到三日。” 杨同摇头苦笑道:“我们需要坚守九日以上,这些用水远远不够。” 几人闻言后埋头苦思。 启元子试探着道:“可否用其他东西代替水源?” 张掌柜道:“王兄说的可是马血?” 启元子摇头说道:“是冰。” 他手捋长髯,沉声说道:“长安洛阳两京,近几年夏季颇为流行冰镇葡萄酒。很多大户人家于冬季取河中坚冰,分割后推入冰窖贮存。每到盛夏之时取出食用,或冰镇水果,或佐葡萄美酒,均是解暑佳品。 现在正是冬季,冰可以自然保存,我等只需在石寨内存够足量河中之冰,缺水时以冰化水,就没有缺水烦恼。” “好计策”,李白精神一振,拍掌叫道。 几人中能拥有冰窖这个奢侈品的人也就只有启元子,不过靠家中储冰一事想到以冰代水,也很是难得。 高阳弄明白启元子的意思后,也是一阵惊叹:“王兄此法简单易行,是妙计中的妙计。” 杨同微笑着说道:“既然可储冰代水,在下还有一计,可以让盗匪吃个大亏。不过在执行这些计策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最大威胁。” “杨公子请直言”,高阳道。 “必须要除掉跟踪者,这些计策才有奇效。否则让盗匪提前有所准备,我们会事倍功半,甚至功败垂成。” “可有良策?” “诸位附耳过来。” 商队护卫清空马车上的药材,重新覆盖棉被。 启元子,杨同,李白和几个护卫暗藏在马车棉被之下,随几十辆马车下山。 空车下山后左转,沿着河岸前进三里,然后再次左转,消失在山崖转角处。 转交后面是一处山坳,外窄内宽。 马车从窄口进入,半个时辰后,再次出现在转角。 车身高高隆起,车顶覆盖的棉被把马车罩个严严实实。远远看去,没人可以看出个中详情。 车到山寨,在冰墙后面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卸掉车内物品后,继续下山。 如此来回往复。 启元子,杨同,李白和几个护卫在第一批马车到达山坳后就偷偷下车。 他们隐形匿迹,潜至河道上游一个隐蔽位置,迅速越过河面到达对岸。再从上游迂回向一处密林。 密林位于转角山坳正对面。 因为山坳外窄内宽,视野位置狭小。任何人要靠近观察里面情况,都需要进入这片密林。 而且这里草高林密,也是最佳的隐蔽地点。 在杨同授意下,几人围成一个口袋阵,给山寨方向留出入口,静等鱼儿上钩。 第十四章铺冰 树林里寒风凛冽,枝条摇晃,树下半人高的茅草沿着风向此起彼伏,如无数条黄色波浪。 杨同几人静静潜伏在树林之中。 半个时辰过去,密林外没有丝毫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仍然没有异常。 两个时辰过去,已到未时。 伏击圈内,众人信心开始动摇。 杨同也有点疑神疑鬼,迄今为止,没有人见过这个跟踪者,也没有人发现过任何关于这个跟踪者的蛛丝马迹。 从昨天开始,他所有布置都是基于逻辑和推测。 首先是两次异常感觉加上李梁事件,杨同推测出跟踪者的存在。 再由内奸死前的一句话,推测出盗匪会再次攻击。 更进一步,他们制定了针对盗匪再次袭击的一切行动,其中包括掩护邱掌柜求援。 而这次钓鱼行动,目的就是用来引跟踪者主动上钩。 如果确实没有跟踪者,那就万事大吉,他们只需要安静的等待援兵出现。 一旦发现跟踪者,他们就会尽一切努力驱赶甚或杀死此人,然后执行后面计划的所有布置。 但是如果跟踪者聪明到察觉异常,不肯现身呢?杨同心里一凉,不敢再想。他只能希望跟踪者不至于高明至此。 正当所有人都在疑神疑鬼时,包围圈外树林终于有了动静。 ‘咔嚓’,北风除了把呼啸风声送进杨同耳朵外,还带来几声细微的枯枝折断声。 杨同顺着声音来向运目观看,一切和刚才一般无二,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嗖,一只松鼠从一处茅草丛中窜出,摇着尾巴向树林外面跑去。 一切似乎又恢复平静。 杨同赶紧打出手势,让大家保持安静。 因为他发现,窜出松鼠的茅草从虽然没有动静,但是它后面的几束枯草却突然逆风一晃。 只是那么一息之后,茅草又立刻恢复顺风而动的姿态。 杨同此时内心激动,鱼儿终于上钩。 他右手向前一指,示意离他最近的李白注意他手指方向。 果然,杨同手指方向上几束茅草逆风一晃,然后又马上恢复原来的姿态。 这次的位置离他们近了几步。 杨同看向李白,李白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杨同用手指指身前茅草,用手做了一个前后摇摆的姿势。 李白似乎有所领悟,再次转过头去细心观察。 又有几束茅草逆风晃动,这次的位置离他们更近一步。 李白显然注意到异常,右手缓缓抽出腰侧长剑,左手打出手势,准备出击。 五步之外,茅草又一次异常晃动。 就在这时,李白右脚用力一踏地面,脚下枯草茎叶纷纷碎裂,人瞬间加速前冲,长剑疾出,如一道白光刺向茅草之中。 启元子同时飞身而起,绕向敌人身后,准备来个前后夹击。 剑气狂攻而入,茅草寸寸折断,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现出身形。 他脸上的惊愕只有一瞬间,马上又变得冷静,在长剑及体千钧一发之刻屈身后滚,堪堪躲开李白必杀一击。 启元子已经杀到他身后,左手一掌打出,右手蓄势待发。 劲气从背后袭来,男子身形再次向前一弹,躲开启元子偷袭的一掌,同时也掉进李白和几个护卫的包围圈。 李白和几个护卫兵刃齐出,攻向此人。 来人身形滑动,像游鱼一样避开攻向要害的武器拳脚。 几个回合以后。 噗,护卫短矛扎在来人左臂。 来人一声长啸,身形突然晃了三晃。 护卫觉得眼睛一花,来人已经逸出包围圈。 一口鲜血从来人口中喷出,显然为能逃出包围,他付出了惨重代价。 启元子从前方赶回,和没受此人身法影响的李白前后夹击。 噗,来人在攻击及身之前再吐一口鲜血。整个人似乎不受伤势影响,平地拔起,一飞冲天。 他躲过启元子右脚,却被李白一剑扎在左腿,就那么带着一篷血雨,翻身越过启元子,向树林外逃去。 李白和启元子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驻扎的第二日:午时到亥时 杨同带着护卫返回山寨,倍感轻松。 跟踪者出现,证实了他的感觉和判断。而除掉跟踪者,防止被别人持续窥探,这绝对是最好的消息。 李白和启元子怏怏不乐的回到山寨,跟踪者最后还是跑掉。两个七品高手竟然没能收拾一个受伤的贼人,这让二人颇感不快。 杨同反而不是很在意,此人受严重的内外伤,短期内不可能再回来,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到了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杨同说道。 取冰之地在河流上游,远离石寨,地点隐秘,不虞敌人会有所发现。 杨同,启元子,李白三人卓立墙头,看着马车把冰运进石寨,前后而行,络绎不绝。 护卫路过,都向杨同投以敬佩和信任的目光,显然他在护卫中建立了一定威信。 启元子突然好奇的问道:“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山丘之下,以老朽七品实力都听不到的声音,为什么你偏偏能听到?还有这两次预感到有人跟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同沉默不语,这两个都是他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的问题。 启老探手摸了摸杨同后脑,两处伤口,一新一旧。 他缩回手去,轻轻叹道:“要不是可以确认这两处伤口,老朽都怀疑你是不是换了一个人,现在你那还有以前那个浑浑噩噩杨同的半分影子。” 杨同尴尬的一笑,他在这件事情上就是打算让别人去猜,自己好浑水摸鱼。你们什么都可以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说。 李白也叹道:“启老和在下都觉的,如果有人讲杨公子的过往事迹给我们听,我们一定认为他是在胡诌,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脸色略有些潮红:“这最不可思议事情,我们二人不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而且还参与其中,人生的精彩莫过于此。” 杨同苦笑,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别人讲都是故事,自己经历过才叫真实。 几十个大车运完足够的冰块,停回原来位置。 山下茅草被清理一空,留下足用材料后全部烧掉;树木被砍伐殆尽,全部拖回山寨。 亥时一到,集体行动,依然是流水线作业法。只不过这次不是筑城,而是铺冰。 位置不只是上山的道路,还包括山坡外围的山脊。 更有甚者,启元子还带人在石寨临河一侧陡坡铺上坚冰。 李白这个七品高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坡底下爬上来。 启元子嘿嘿笑道;“李兄,感觉如何?” “基本上没地方落脚。在没有飞爪钩锁的情况下,要是有一两个高手在上方阻拦射箭,在下根本就不可能上来”,李白道。 “嘿嘿嘿”,启元子笑得略显猥琐,七品高手都很难爬上来,其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侧只需要布置几个人监视即可,防御重点现在就只剩下坡前和左侧两个受力面,防守压力顿减。 第十五章反间 驻扎的第三日:子时到巳时。 敌人还没出现,一夜无话。 杨同又练了一夜的功法,虽然休息时间不多,但是仍然可以精神抖擞地走出帐篷。 帐篷外面,天色阴沉的厉害,空中飘洒着细小的雪花。薄雪一层,刚好把铺就的冰层掩盖了起来。 一整个上午,护卫都忙着把昨天取回来的树干做成滚木,不适宜做成滚木的树干化成了两扇坚固的寨门。 高阳和护卫几人尝试把滚木推下铺满冰层的斜坡,果然如杨同所说,威力惊人。 杨同又组织护卫在寨门后面再起一道凹字形的冰墙,空出门后十几步的距离,把整个冰墙彻底连接起来。 盗匪快来了,坚固的成墙,铺好的冰层,存储好的粮食水源,还有正在制作的滚木礌石,这些能看在眼里的东西给了护卫信心。 以逸待劳,有坚城可守,即使敌人来个三倍四倍,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驻扎的第三日:午时到亥时 申时一过,刚开始下的小雪停下来,天依然阴沉。 长空之中寒风猎猎,远方树木苍茫。 杨同站在城墙之上向外观看。商队走过的官道上,隐隐约约可见一队人马向山寨奔来。 这批人马行进速度很快。不多时,约有五十人的前锋队伍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这是一支骑兵组成的先头部队,人人黑巾蒙面,腰挎长刀,穿着打扮和袭击商队的盗匪一般无二。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不知是哪个护卫喊了起来。 不多时,所有人都登上城墙。 高阳看着敌人五十人的前锋部队,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在平原相遇,这五十个骑兵就足以歼灭他们整个商队的护卫队。 前锋就有五十骑,那主力部队至少该有五百人了吧。 李白和杨同互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 五百个装备精良的骑兵,这还是一个山贼山寨应该具备的实力吗? 半个时辰后,骑兵主力部队到达战场,与先锋部队和兵一处。粗略估算,整支部队大约有五六百人。 护卫们看着山下军容鼎盛的骑兵队伍欲语无言,整个城墙上只剩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张掌柜一步一停的来到三人面前,脸色苍白:“三位恩公不若趁着敌人没有封锁附近,就此离开,留的来日替我等报仇雪恨。” 高阳也紧随其后:“请三位恩公速速离开。” 杨同直视张掌柜和高阳,默默地摇了摇头。 高阳面色凝重,但是语调依旧沉稳:“三位恩公留下也是枉送性命,不如留的有用之身,再图他法。” 杨同沉声道:“在下三人只知迎难而上,不会知难而退,誓于诸位共存亡。” 杨同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寂静时刻,声音传遍了整座山寨。 高阳听到杨同的回答,双目微红,单膝跪地。 紧接着三人前后一阵哗啦声,护卫全部单膝跪地,口中不言,执礼拜谢。 就在这时,山下人马从中一分,一骑横穿骑兵方阵,来到阵前。 他仰天长笑:“山上的人听着,我等到此,只为财物。容尔等一晚考虑,明早交出财物,可饶尔等不死。” 商队的诸人面面相觑,神色游移不定。没想到敌人这么好像与,难道他门真的只要财物,不要人命? 杨同脸色微变,敌人好厉害的离间之计,短短一句话就削弱了己方三分斗志。 要是没有人猜到他们的意图,说不定真有人相信可以逃的一命,进而分成两派内讧。 不过既然自己在,怎容此奸计得逞。 来骑拨转马头,返回阵尾。 杨同赶紧拉过启元子,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启元子点点头,运足功力喊道:“山下壮士,如果我等交出财物,你怎么保证我等安全。” 山下之人一顿止步,拨转马头又回到阵前,扬声高喊道:“诸位信否?在下的话就是保证。” 启元子道:“着实难以取信。” 来骑哈哈一笑道:”不若诸位先交出财物,在到山下商量,如何?” 启元子哈哈哈大笑三声,不再答话。 来人知道他的意图被别人看破,也不再多言,转马回头,扎营立寨。 高阳和张掌柜惊得一声冷汗,他们此时才明白这是敌人的反间之计。如若没人看破,一夜之中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山上护卫也都听得真切,明白敌人连半分诚意都欠缺的喊话,只不过是猫吃老鼠前的戏耍,饶他们一命之语,只不过是敌人削弱分化他们的奸计。 即使本来心存幻想的人也都打消这个念头,同时心中怒气勃发。死则死矣,难道还要受辱与人? 杨同适时的高声喊道:“诸位现在想必都已经明白,敌人刚才只是在戏耍诸位,侮辱诸位。他们是不会给我们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护卫们咬牙切齿,频频点头。 杨同握紧右拳,置于胸口,慷慨激昂:“现在,留给我们两条路。一是投降被杀,遗臭万年,祖宗后代被万世唾骂;一是力战而死,忠义可以双全,流芳百世,妻儿老小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那么。。。。。。”杨同举起拳头高声嘶吼到:“告诉在下,你们怎么选?” 在大唐这个忠义信诺重于一切的朝代,这其实就不是一个选择题,用脚趾头也知道选哪个答案。 高阳本来就是血性汉子,他双目尽赤,拳头在胸口捶的砰砰山响:“吾等绝不受辱与人,誓于贼人死战到底!” 护卫们被激起了热血,一个个把拳头攥紧,敲击胸口,齐声高喊: “死战。” “死战。” “死战。” 哀兵必胜,杨同暗抹一把汗,丢失的士气终于回来。 敌人压倒性的数量,是人看到都会心生恐惧。再加上敌人运用离间之计,成功削弱护卫斗志,整支护卫队的战意低到极点。 但是经过杨同这一番话语和激励,低落的士气和战斗意志恢复了大半。如果再能打他一两场胜仗,也许就是真的士气可用。 第十六章夜袭敌营 几人安排好护卫防御,进到中间帐篷。 高阳仍心有余悸:“要不是杨公子看出敌人的离间之计,实难想象今夜会发生什么。” 杨同微微笑道:“相信诸位一定会想明白个中原委,在下点破只是加速这个过程罢了。” 高阳哈哈一笑道:“在下也绝对相信自己的手足弟兄,杨公子说的对。” 杨同道: “在下一直在想,敌人的离间之计确实高明,但其实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个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张掌柜问道。 “时间。”杨同道。 几人愕然,刚才盗匪似乎并没有说什么时间。 “他在一句话中两次强调了一个时间,'一晚'和'明早'”。 “这不是盗匪留给我们考虑的时间吗?”高阳说道。 “不仅如此。在下想来,这个时间是给我们的时间,也是给他们自己的时间。”杨同再道:“我们本来估算盗匪三天才会追上商队,但现在两天刚过盗匪就追到,这说明什么?” “盗匪昼夜兼程,用两天的时间走完了三天的路。”李白说道。 杨同点头说道:“那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休息,自然是休息。”启元子道。 杨同站起身,抬头仰望,眼神明亮的似乎可以穿透厚厚的帐篷,到达无穷尽的夜空。 “他们需要休息,长时间的休息。而从现在到明早,就是他们休息恢复的时间。”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休息。”高阳终于明白了杨同的意思。 “计将安出?”启元子道。 杨同沉声道:“夜袭”。 哐当,椅子倾翻,张掌柜一屁股坐在的地上。 夜袭? 李白和高阳瞪大眼睛,晃脑袋,揉耳朵,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出现幻觉。 张掌柜更是离谱,吓得从椅子掉了下来。 杨同也不说话,微笑着看着几个人。 “杨公子,你不会真的要夜袭敌营吧?”李白问道。 “对,就是袭营“,杨同肯定的点点头。 “敌强我弱,在下认为主动出击不如固守山寨?”高阳说道。 “没了成墙之利,护卫们又早就吓破了胆,我们不可能打过山下面的盗匪。在下看来守城待援最为妥当。”张掌柜从地上爬起来,显然被盗匪打怕了。 启元子似乎对杨同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杨小子,不妨说说你的理由如何?” 杨同面色古井无波,沉声说道:“原因有三。其一,敌人现在疲不能兴,正是我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其二,我们需要让护卫亲手杀死敌人来打破敌人不可战胜的形象,同时提升我们的士气。否则还没开战我们就已经败了一半。” “其三,自古至今,从来没有必守之城。守城一方必须不断出击打乱敌人的部署,令敌人在进攻时有所顾忌,或者分兵提防,不能全力以赴。” “万一敌人猜到我们袭营怎么办?”张掌柜一脸焦急。 杨同哈哈笑道:“诸位可曾想到自己会趁夜袭营?” 四人纷纷摇头,启元子更是苦笑道:“不要说想到袭营,听到别人说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如果我们自己都觉得不会去袭营,敌人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杨同信心十足得道:“只有做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才叫出奇制胜。” 为了增加他们的信心,杨同又说道:“我们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敌,而是疲敌。所以只在外围骚扰,能杀则杀。一旦发现敌人有反攻的迹象,我们立即撤退。” 李白听完杨同的解释,仔细想了想:“杨公子这个计划确实胆大妄为。但在下觉得可行。” 高阳似乎被说服了,叹道:“好一个出奇制胜,在下也觉可以一试。” 启元子道:“老朽也支持杨小子的计划。” 张掌柜看三个人支持,他只好咬咬牙道:“好,我们就搏这一次。” 驻扎的第四日:子时到巳时。 子时一到,万籁俱寂。 李白和启元子各带十个箭手,备足火箭,从河岸一侧山壁上垂下绳子,偷偷地摸往敌营。 敌营中异常的安静。他们很是托大,连个巡逻的卫队都没安排,只留下寨门旁一左一右瞭望塔上两个军士在寒风中打瞌睡。 正如杨同所说,没有人想到商队竟然有胆量来袭营。 嗖嗖两箭射出。 瞭望塔上,两个守夜军士无声无息跌坐在塔内。 李白迂回到敌营左侧,启元子则是潜往敌营右侧,约定以启元子火箭为号,同时攻击。 李白带领的人先到,他和几个护卫偷偷地翻上木寨围墙,蹲在墙上等待启元子信号。 营门右侧火光绽放,十几只火箭射往敌营各处。 李白立即响应,己方十个护卫同时射出火箭。 敌营中立时有五六顶帐篷起火。 一个盗匪迷迷糊糊地从帐篷里走出来,突然间看到四周火光冲天,刚要大叫。 噗,一支长箭穿胸而过。李白弓弦还在嗡嗡震动,左手再次摸向后背箭囊。 盗匪开始大喊大叫,不停有人从着了火的帐篷内冲出来,无头苍蝇一样狼奔豕突,乱成一团。 救火声,喝骂声,马嘶声不绝于耳。 李白和护卫趁乱射出了几轮火箭,杀了几个靠近他们的敌人。 敌人主将砍杀几个盗匪后,营内终于渐渐恢复秩序,派出巡逻骑兵出营搜索。 李白他们见好就收,在敌人发现他们之前偷偷溜走,撤回山上。 杨同看着山下敌营内火头四起,骑兵的巡逻地四处搜索。计划虽然很好,但是他仍不免担心袭营人马被发现,迫不得已和敌人硬碰硬。商队人手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受不起这个损失。 李白和启元子从山崖一侧攀回石寨,下山袭击的二十个护卫也无一受伤。他们看到杨同后微微一笑,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势。 山上防守护卫此时一阵欢呼,士气高涨。 半个时辰后,敌人巡逻队搜索无果,返回营寨,营中的嘈杂声渐止,慢慢归于平静。 寅时四刻 敌营外火箭又起。 这次敌人显然是有所防备,迅速稳定局势,侦骑四出。 不过李白他们早就在骑兵出门之前返回营寨。 敌人营寨中多出四队兵士,在营寨之内不停巡逻,以防偷袭。 敌人现在肯定是非常警觉,再下山袭营的话可能会有损伤,杨同取消再次袭营的计划,留人看守营寨,自己返回帐篷练习功法。 巳时三刻,杨同精神抖擞的从帐篷中走出来,登上城墙。 山下敌营中仍然是一片寂静,只是偶尔有巡逻兵士走过杨同眼前。 敌人昨夜睡得肯定不踏实,杨同暗暗一笑。不过他可不想在城墙上傻等敌人出兵,一晚上水米未打牙,还是要找东西填饱肚子。 第十七章试探 驻扎的第四日:午时到亥时 午时一过,敌营中门大开,一队约二百人的骑兵驰出寨门,来到山坡之下。 走在最前一个敌将似乎连等待一下的心情也欠奉,大手一挥,敌人阵地中走出二十骑,排成四排后,沿着山路向石寨杀来。 踏踏、踏踏的马蹄声打破午后宁静。 战马在缓坡上一路上行,速度不减反增,二十人如旋风席卷而来。 积雪上,马蹄后,只留下五列整齐的蹄印。 杨同看着越来越近的战马,心里一阵叹息,盗匪死不足惜,就是可惜了这些好马。 盗匪策马狂奔,在离石寨还有一百步距离时,前面一排五匹战马突然齐齐跪倒,马身前翻,马颈折断,鲜血狂喷。 马上得骑士同样地向前翻到,整个人摔在冰面之上。猝不及防之下口吐鲜血,失去知觉。 后面马匹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来不及反应,就那么步前马后尘,摔死冰面,同时还踩死砸死第一排骑士。 第三排也是同样命运。 而第四排骑士因为距离冰面较远,发现前面的情况后死死拉马停步,免了步前面三排后尘。 一百步的距离正好是山上弓箭手的射程,高阳一挥手,一阵乱箭之后,本来还喘气的盗匪顿时被射成刺猬,死的不能再死。 乱箭中,敌人仅剩下的五个骑兵匆忙后退到射程之外。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山路上被马踩踏过的积雪随风而起。 五骑看着脚下黑色的山路和死去盗匪身下的白色冰层,睚眦欲裂。 但他们却无能为力,骑兵在冰面上作战?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连马蹄铁都没有的唐朝,骑兵能在冰面上走稳就筹神做福。作战,他们就是箭手的活靶子。 五骑无奈拨马,退回本阵。 山上众人一阵欢呼,士气高涨,敌人终于失去了他们最害怕的马匹之利。 五个骑兵退回后,敌阵一阵骚动。 几十个骑兵从马上跃下,改骑为步,左手圆盾,右手长刀,最终组成一队步兵方阵,向上坡上缓缓推进。 杨同见敌人步兵前来,打出准备出击的手势。李白和启元子会意,下了城墙,去做准备。 敌人不疾不徐的推进,终于越过第一批人马的尸体,进入射程。 杨同一挥手,众护卫一起放箭。 箭雨来袭,敌人第一排步兵蹲跪,盾牌立在身前。第二排十个步兵一步上前,盾牌立在第一排之上,从正面上形成了一面盾墙。 第三排又一步上前,盾牌前端搭在第二排的盾牌之上,盾牌后端向后倾斜,挡在头顶,防御上空落下的飞箭。 啪啪一阵乱响,箭矢射在盾墙之上,弹落地面。 箭矢过后,敌人恢复阵型继续向前推进。 杨同见敌人步兵方阵防御严密,再放一轮箭矢仍然不见成效,就停止放箭。 他和高阳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 这种组织和战术,怎么会是一个土匪山寨应该具备的呢? 盗匪不会因为几次箭雨停下脚步,逐渐推进到四十步。 杨同手再一挥,石寨寨门大开,准备妥当的李白和启元子率着二十名护卫冲出寨门,一字排开,杀向敌军。 四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短兵相接。 李白手提一杆长矛冲在最前,向敌人当胸便刺。 迎击他的步兵提盾格挡。 铛的一声,长矛刺中盾牌,持盾人抵住长矛向外猛推。 敌人本来估计盾牌至少会卸开李白的长矛,让对手空门大漏。岂知双方角力之中,自己忽然脚下一滑,立足不稳,向后摔倒。 这一摔大大出乎盗匪的预料,不仅人被摔得七晕八素,而且手中盾牌也掉在一旁。 李白怎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在这个盗匪清醒之前,一枪刺穿他胸膛。 第一排的盗匪基本上是相同遭遇,所有人都没有冰上战斗的经验,被商队护卫们杀得人仰马翻。 李白和启元子两个七品高手对上盗匪,本来就有品级的优势,现在又有脚下防滑的优势装置加持,率先冲入敌群,一时间矛影重重,杀的敌人血流成河。 护卫们在二人的带领下越战越勇,所向睥睨。 鏖战正酣,突然所有人压力一轻。 四周已经没有敌人。山路上盗匪浮尸处处,几十步外有两个盗匪正连滚带爬的跑向己方阵地。 李白哈哈大笑几声,带队回营。 从敌人到达战场开始,杨同三次用计杀伤敌人。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是护卫们心中那种打不过敌人的恐惧一直存在。 但这次不同,是真正和敌人白刃肉搏,并实打实的杀得敌人大败而归,斩首数级。 李白和启元子带队返回之时,城墙各个角落都响起欢呼声。 杨同举起不知道在哪里弄到的一杆红缨长枪,高声喊道:“必胜。” 高阳毕竟常年带队,粗通军事,此时也知机的随着杨同高喊:“必胜”。 一时间山寨中固守的护卫和得胜归来的勇士们一齐高喊“必胜,必胜,必胜,”声震长空。 杨同感慨万分,这三天来自己苦心经营,奇计频出,到现在才真的是士气可用。 山下敌营,大帐正中端坐一人,正是昨天喊话的将领。 此时有人来报:“禀报张帅,第一批步兵队伍被杀的大败而归,我方三十人只余两人,未杀敌一人。” 张帅目光阴沉,这似乎和自己得到的信息极不相符。商队中即使是多了七品的高手,但是自己有联手攻防战术,怎么也不应该一人未杀,大败而归。 “张仁!” “末将在。”一个脸缠白布,目露凶光人出列应诺。 “带三十人前去攻寨。” “末将遵命。”张仁转头出帐。 张帅扭头看向一个卧坐在营帐右侧,手脚缠满绷带,脸色苍白的中年人:“郑老,这件事你怎么看?” 郑姓中年人正是前天被杨同设计围攻的跟踪者,他重伤之后向来路逃回,正好和盗匪大部队汇合。 郑老目露凶光,但是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从在下前日被设计重伤来看,敌人加入的三人中,应该有一人是极厉害的谋士。此人该是早发现了我,但是一直隐而不发,等待在最重要的时候给了在下致命一击。” “而且”,郑老叹息道:“短短几天内,此人能把商队这支不入流的弱旅打造成能与我等抗衡的战士,殊不简单。” 张帅深吸一口气,追问道:“郑老对此人可有猜测?” “三人中有一个十几岁的文弱小儿,且不会武功,该可排除。李白是我们的目标,我等有其详细情报,也可排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第十八章睡觉,呵呵 启元子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敌人心目中的重点人物,李白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才是盗匪的最终目标,杨同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敌人眼中的弱鸡一只。三人正全神贯注的观察再次进犯的这队三十人的步兵。 敌人由一个头缠白布的魁梧壮汉带领,依同样的推进方法,盾前人后,缓缓而来。 推进到冰面和山石路的交接处,头缠白布的敌将打出手势。 敌人全体止步,举盾上前组成防御,把所有人护在盾墙之下。 敌将低下头,扫开冰面上的积雪,手摸了冰面几下之后站起身形,运刀急劈。 冰屑四溅,冰面被砍出一条寸宽的缝隙,露出冰层覆盖下的地面。 敌将看得心中有数,在队伍中密语几句后,一声呼喝,继续向前。 杨同注意到带队敌将的举动,嘱咐李白和启元子道:“敌人怕是已有准备,二位小心。” 二人点头表示明白。 四十步,李白和启元子再次率护卫出战。 敌人这次学乖了,只是防守,却不反击。 噗的一声,敌人脚底一滑,躲避不及,被启元子一矛洞穿小腹,眼见着活不成了。 此后又有敌人接连中招倒地,头缠白布的敌将也被李白杀得汗流浃背,几次遇险都被同伙搭救才得以不死。 边战边退中,他突然发现对手走过的冰面,脚下都有几条深深凹痕。 拼着被李白一脚踢中左肩,敌将终于发现李白脚下的秘密,瞬间明白己方连连败退的原因。 商队护卫们在脚下采取防滑措施,所以才越战越勇。 “撤”,敌将发现缘由,不再恋战,一声大喊,剩余的十几个盗匪不进反退,举盾缓缓后撤。 在被疯狂进攻的商队护卫们再次杀死三人后,剩下的盗匪终于撤到了百步之外的山路之上。 李白和启元子二人也不追赶,带着队伍驰驰然返回石寨。 此后敌人没有再次进攻。 两次接战,商队一方杀敌四十有余,己方则是轻伤五人,没有重伤和死亡,可谓收获颇丰。 高阳站在杨同身边说道:“按照这个情况持续下去,稳守至援兵到来似乎是不成问题。” 杨同苦笑摇头:“敌人只是在试探,连一次强攻也没发起,说这个恐怕为时过早。” 高阳也苦笑几声,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他单方面的幻想罢了。 戌时一至,北风呼啸,山中冷气逼人。 杨同、李白、高阳三人趴在城墙上观察敌情。 傍晚前,山下敌人加强了警戒力量。 五队十人一组的巡逻队来往穿梭于营内,瞭望塔上瞭望的一人也变成三人。 高阳似乎吃到了昨天夜袭敌营的甜头,充满希冀的问道:“今天由在下带队去袭营,如何?” 杨同叹息道:“敌人已有准备,我等再去般袭营,恐有损伤。” 高阳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这个护卫头子当的真是没劲,只能看着别人杀敌。“ 从昨天袭营到今天的正面接战,所有的护卫轮番出击且都有所斩获,他这个护卫头头反而是两手空空。 “不过,”杨同微笑着说道:“不去袭营,不代表他们可以睡得安稳。” 高阳眉毛挑了挑:“有何良策?” 杨同神秘一笑:“他们别想睡觉。” 驻扎的第五日:子时到巳时。 子时一过,高阳带着七个护卫悄悄溜下山崖,藏在敌人营寨外的八个方向,每人手持铜锣一副。 丑时一到,东方一声铜锣响,‘铛。。。。。。’,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夜空。紧接着敌营四面八方都响起铜锣声,一时间‘铛铛’之声不绝于耳。 瞭望塔上守夜的敌人先惊醒过来,四下寻找却没发现任何敌人。想起昨夜敌人夜袭营寨的先例,他们不敢怠慢,只能大声示警:“敌袭,敌袭。” 敌人以为又是山寨护卫夜袭,个个满副武装出来救火杀敌。 出帐一看,营中没有半点火头,守夜巡逻之人也没发现任何敌人。 敌人不敢就这么休息,无奈之下打开营寨中门,四组巡逻队出门分向四个方向搜索敌踪。 锣声消失,骚扰的护卫迅速撤回山寨。 敌人巡逻队遍索附近无果,只能返回营帐休息。 寅时,敌营四面八方又是一阵铜锣声敲响,刚刚睡着的敌人又全副武装杀将出来。 四组巡逻队从营门出击,向四个方向搜索。 结果自然不会有半点不同,军营外锣声消失,找不到半个敌人。 敌人无奈,只能再次返回。 卯时,李白、启元子和数个护卫休息完毕,精神抖擞的溜下山。 卯时一刻,铜锣声又响。 敌营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士兵出来察看一番后没什么发现,于是返回营帐继续休息,巡逻小队也没有出营。 李白和启元子借着锣声掩护,带上十个护卫,潜行到敌人的后营。 嗖嗖嗖,几十只火箭划破长空,点燃了敌人的粮草堆。 瞭望塔的护卫显然已经感觉麻木,完全没看到后营的火光。反而是一组巡逻队率先发现发现粮草着火,一边高喊救火,一边派人飞报敌将。 几个熟睡的士兵被喊叫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出营帐,揉着眼睛四处一望,才发现后营火光冲天。 几人像被冷水浇顶般清醒过来,抄起面盆,疯狂向火场奔去。 越来越多的敌人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跑出帐篷,加入到救火的队伍。 李白、启元子射出第五轮火箭,见扰营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可能还烧了敌人部分粮草,遂心满意足返回山寨。 杨同一直站在城墙上,直到李白等人胜利而归才返回帐篷休息。 敌人扑灭火头,又派出四队骑兵不停绕营巡逻值守,已是辰时。 杨同回到帐篷,运起功法,片刻间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他马上发现这次与之前有所不同。 首先是丹田处一片火热,接着一股拉扯的力道从丹田处伸出,漫延向四肢百骸。 拉扯的力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身体内似乎有两股不同的力道在挣扎,在反抗,不过慢慢的都被丹田吸纳了过来。 丹田中越来越热,在吸纳完体内两股真气以后,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向全身席卷而来。 杨同突然觉得全身被这力量冲击的鼓胀开来,手脚也开始酸麻痒最后变成胀痛。 片刻后,力量突然回收,胀痛感消失。 杨同刚舒了一口气,这股力量又以更大的威力冲出。他感觉自己全省都快炸裂,脑袋似乎被一万根针扎入一般的疼痛,鼻子嘴唇都感觉一阵火热,他开始痛苦地**。 这股力量就这么不停地冲出回收,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杨同也在这一轮轮的冲击中几欲死去,他只能咬牙苦忍。 丹田突然一暖,冲击力量嗖的消失。 杨同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不由自主的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直保存在胸口位置的腰牌正随着杨同一呼一吸,不停伸缩着洁白的光芒。 杨同被人从沉沉的睡眠中叫醒,感觉四肢百骸到处都有丝丝的凉意涌入身体,他却不觉得寒冷。 睁开眼睛,他发现启元子和李白站在床边,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莫名其妙,自己难道是脸上有花? 他随手向脸上摸去,发现脸上满是油腻。 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顺手一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嘴唇上结痂。 杨同赶忙翻身坐起,拿过铜镜。 第十九章功法 启元子和李白见杨同醒来,便摇摇头走了出去。 杨同向铜镜内一望,顿觉惊诧。 镜子里出现一个面容油腻,像极满面白光的奶油小生,抑或是满脸浮肿的中年大叔。鼻孔下两条红色的细线一直延伸到脖颈,一摸之下,竟然发现已经结痂,细嗅两下竟然还有阵阵血的腥味儿。 他一皱眉,以前那副样子虽然有些难看,但是还勉强过得去,但是现在这副样子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杨同赶紧打一盆水,然后对着自己的头脸奋力猛搓。 几下之后,盆里的水变得一片鲜红。 难怪昨天感觉鼻子和嘴唇一阵火辣,可看来当时自己就已经在流鼻血,只是当时无暇他顾。 鼻子算是干净了,他又闻到一股奇怪的馊味,低着头四处寻找,最后不幸的发现这股馊味来源于自己。 杨同掀起衣领煽动两下,马上被熏得一阵气闷,这味道恐怕堪比十年陈酿,绝对是醇厚感人,回味悠长。 他赶紧换来一盆热水,擦洗全身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衫。 一切妥当后,杨同又躺回床上思前想后,要弄清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杨公子,杨公子”,高阳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 杨同闻言应了一声,全身用力一弹,准备下床。 他没想到这一弹似乎有点用力过猛,整个人从床上飞起来,头前脚后撞破帐篷正前方篷布,象炮弹一颗飞出帐篷。 噗通,杨同脸朝下,趴在帐篷外的地面上。 他摇摇头清醒过来,发现眼前有几双牛皮军靴。再抬头上看,除了刚才喊自己名字的高阳,还有刚刚来过他帐篷的启元子和李白。 启元子哈哈大笑,揶揄道:“杨小子一早便行如此大礼,必是有事相求。无妨,痛痛快快说出来便是。” 杨同一呲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怕身上灰尘道:“那个。。。。。。高兄找在下何事?”他就不打算接启元子这茬。 高阳苦笑道:“在下看山下敌人没有动静,想和公子商量下守城策略。” 杨同点点头道:“我们不如登上城墙,一观敌营,如何?” 李白一把拉住抬脚要走的杨同,李白指着开着天窗的帐篷说道:“杨公子因何撞破帐篷?” 杨同哭笑道:“哎,在下也想知道原因。” “难不成昨夜公子有奇遇?”李白探手抓住杨同手腕。 杨同感觉一股浑厚的真气从手腕曲池穴缓缓延伸进来,在自己肩井穴走一遭后又退了出去。 李白一皱眉头,此前反抗他的那两股真气已经消失不见,杨同体内也是虚虚荡荡,就像一个从来没练过武功的年轻人。 见到李白表情诡异,启元子也来了兴趣,探出真气,这次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达杨同肩颈。 启元子目瞪口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古怪”,启元子自言自语道。 “何止有古怪,简直匪夷所思。王兄可是发现,杨公子体内两股不同的真气竟然不见了,现在与普通人无异。” 启元子摇了摇头,抬眼望着帐篷上那个一人宽的窟窿:“普通人如何撞破帐篷?” 李白沉声道:“杨公子昨晚可有奇遇?” 杨同叹道:“奇遇没有,差点死了才是真的。”他苦笑着把昨夜练功时发生过的事情说给三人听。 三人听完后都啧啧称奇。 启元子最是兴奋:“家师曾言此功法是武功秘籍,要有缘者方可通达。在杨小子之前无数人包括在下都做过尝试,没有人能成功。这次你凭着功法不仅化去了体内两股不同真气,还机缘巧合练出自己的真气。” 他又叹息道:“杨公子你真是洪福齐天,要知道师练过的功法只此一本,连我这个首徒都无缘习得。” 李白也感叹道:“这是杨公子的机缘,王兄强求不来。” 高阳听到三人的谈话后惊异莫名,他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人体内能有两种真气,而且还能凭借两股真气练出第三股:“二位没弄错吧?” 杨同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万分惊奇:“王兄说在下练出了真气?” 启元子微笑点头,算是直接回答了二人的疑问。 “那在下为何丝毫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 李白哈哈大笑说:“那是因为你虽然有了真气,但是没有修习能调动真气的功法和招式,自然不知道如何使用。” 杨同恍然道悟道:“原来如此。” 李白再问道:“杨公子此前习过武功,可还记得心法招式?” 杨同微微一愣,接着摇头道:“看来在下要去找几本武功秘籍才行。” 他记忆全无,即使是学过了也不会记得 他突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启元子给他的那本破破烂烂'秘籍',充满希冀的对启元子说道:“王老可还有如这秘籍般的武功,送在下两本如何?” 启元子哑然失笑,摆摆手道:“去去去,你以为是白菜随便送送?你有没有,老朽也想要。” 杨同也不恼怒,继续献媚:“王老连这么神奇的秘籍都有,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大还丹,黑玉断续膏,续命丸,阴阳合欢散之类的药,送小子几粒如何?” 启元子被杨同气的胡子一撅一撅的,满心不乐意的斜眼看着杨同:“嗯,这些名子听起来就非同一般,可有药方?” “额。。。。。。。”杨同摊摊手:“没有”,他哪有什么药方。 启元子鄙视的看了杨同一眼道:“没有药方,哪来的药?” 李白适时地制止了二人臆想,正色道:“在下有一套自幼休习的轻功和剑法,不知杨公子可感兴趣?” 杨同被李白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他一时间没明白李白的意思。 高阳提点杨同道:“李兄的意思是他可以传你剑法轻功,你可愿意学习?” 杨同此时才醒悟过来,他感激的给李白深施一礼道:“感谢李兄。” 启元子何高阳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白欲言又止。 李白微笑道:“我们试过了命的交情,名分什么的不重要,以后仍以同辈相称,如何?” 杨同心思剔透,他知道没必要和李白客气,如李白所说,二人已经是过了命的情分。 他深施一礼道:“敢不从命。” 第二十章进击的敌人 “天下武功等级共九品,前八品每品可分上中下,九品共分九级。 九品之上是悟道境。。。。。。”,李白没有直接传授杨同轻功剑法,反而是首先向他介绍武者的分级和天下形势。 相比武功这滴水才可穿石,需长时间磨炼的事情而言,武功品级乃至门派组成也是杨同必须知道的事情。有李白这个高手做一个总结性的介绍,自然远远比自己收集或者道听途说来的可靠。 “正道门派最出色的是剑心阁,玉真观,药王谷,墨家四个门派。其中前两派武功久负盛名,更以玉真观的掌门师太玉真子功力最高,据闻已经接近悟道境。 药王谷不必多言,启老的师传门派。 墨家专攻气阴巧器、机关埋伏之术,最近十几年已经很少有门人在江湖走动。 邪道门派以魔教为首,天下人人皆知。 其下便是玄阴阁和杀手组织重楼。玄阴阁极为神秘,虽然在邪道门派中大大有名,但是见过玄阴阁门人的却没有几个。 重楼是天下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只图钱财,不问善恶,最为正道人士所不齿。 另外还听闻最近几年,从漠北来了一支神秘的教派,但是却没人知道个中详情。 除此之外还有最大的两处力量,一是皇宫大内,二是各藩镇守备。” 杨同奇道:“皇宫也在其中?” “在下曾多次初入内廷,对此颇为了解。皇宫之中很多高手声名不显于江湖,但是随便一个护卫队长就有六品的实力,只比在下低上一级。依此就可想到卒伍、裨将、将军等人的实力。而且据说宫内圣人的随身高手已臻至悟道之境。” 杨同听到这里一阵咋舌,他真的没想到皇宫中竟然是高手如云。不过再想也算是合情合理,没几个高手镇场子,岂不是容得武林人士随意进出。 “各藩镇虽然高手不多,但是久经沙场,人数众多。。。。。。” 一个时辰之后,李白开始传授轻功和剑术。 砰,杨同一拳打出,木屑飞溅。 李白一阵咋舌,杨同竟然直接达到了三品的境界,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驻扎的第五日午时到亥时。 午时三刻,山下敌营寨门大开,一只步骑混合的部队穿过中门,来到山寨之下。 张仁一声号令,骑兵分向两侧,露出步兵阵地。一只五十人的步兵方阵出列,沿着山路向石寨方向推进。 一百二十步,杨同大喝放箭。 山上护卫引弓搭箭,一轮箭雨袭向敌人。 敌人步兵故技重施,列盾墙防御,箭雨过后,继续前进。 一百步,敌人踏上冰面,脚起脚落间,咔咔之声不绝于耳。 杨同心思一动,凝神观看,立刻发现了不同。他把李白和启元子喊上城墙,指了指敌人脚下。 原来敌人也活学活用在脚下绑了几节黑乎乎的树枝,而杨同听到的咔咔声,正是树枝抓紧冰面发出的声响。 借助防滑措施抢占优势,攻击敌人的方法看来是不成了。杨同又一声令下,石寨中门大开,轧轧声中,护卫推出早就准备好的滚木。 山下敌人看到护卫们推出滚木,放声大笑。 张仁指点着滚木擂车大笑道:“以这个坡度释放滚木,李副将,他们怕是疯了吧!” 李副将附和道:“张将军说的是,商队人少力弱,怕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做最后挣扎。” 进攻的步兵丝毫不觉得紧张,依旧是缓缓推进。按照经验,滚木能不能滚到他们面前都是个问题,更毋论杀伤力。 杨同满脸微笑的站在城头,准备看戏,口中大喝道:“瓜子,花生,矿泉水。” 高阳一阵错愕,矿泉水为何物? 杨同马上改口:“准备!准备!” 六十步,高阳一声令下,守在滚木旁的护卫砍断麻绳。 五根滚木掉落地面,在护卫的注视中,弹跳着向前滚去。 高阳的心嘭嘭嘭乱跳不止。 虽然之前做过多次尝试,但他仍然是万分担心。每次看滚木初始掉落的速度,都觉得它们有随时停下来的可能。 滚木再弹跳几下后落在地面,竟然嗖的加速,翻滚着向山下冲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滚木越滚越猛,越滚越快,六十步的距离瞬间便至。 进攻的敌人刚才还在心里讥笑,商队土包子们连滚木都不会用,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消失,滚木就已经辖着雷霆之势冲到面前。 他们略感意外,没想到滚木可以滚到身前。但他们并不紧张,即使到了身前又能如何?山路这个坡度,还能砸死人不成! 带队将领一声大喝:“盾阵。” 第一排敌人举盾平肩,挫腰侧身,上前一步。第二排敌人同时踏步上前,用左肩顶住第一排士兵的右肩。 两排人力运一处,用盾牌力抗滚木。 第一根滚木撞上山路左侧的敌人,“嘭”,木盾相撞。 第一排的士兵只觉得一股巨力从盾牌上传来,胸口似被千斤巨锤砸中一阵气闷。 紧接着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第二排士兵同样感觉到一股巨力,他们运劲死顶。 噗,一口鲜血喷的前面士兵满头满颈。 不过好在第一根滚木终究还是被拦下。 两排士兵此时已经觉得气力全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嘭”的一声,第二根滚木又撞在了盾牌之上。 两排士兵再也支撑不住,同时口喷鲜血,仰面栽倒,失去知觉。 滚木并未就此停止,它疯狂的碾过前两排敌人,冲向第三排敌人。 敌人匆忙中举起的木盾,把失去大部分冲击力的滚木截停下来。 前两排被滚木碾过的几人血肉模糊,死个彻底。 而山路右侧的敌人稍微走运。 第一根滚木被他们拦了下来,第二根滚木从侧面扫上最右两人,接着旋转滚出路面。 最后一根滚木在砸到敌人之前就冲出了路面,让敌人免遭一劫。 山上护卫趁敌人抵挡不及,又是一阵箭雨袭来。进攻的敌人猝不及防,再有三人中箭倒地。 箭雨过后,进攻的五十个敌人只剩下三十多人。 带队的将领见锐气已泄,兼伤亡惨重,一声令下,带领着剩余的敌人摆出防御阵型,缓缓后退。 杨同见敌人心生怯意,准备撤走,就让李白和启元子带领护卫再次从中门杀出,力斩五人后返回营寨。   “哈哈哈哈”,山上所有护卫在杨同的授意下,学着敌人的样子放声狂笑。 此举顿时惹得头缠白布的敌将暴跳如雷。 第二十一章别想睡觉 高阳这次终于对杨同的奇思妙计心悦诚服。 两天前,山道坚冰铺好之后,护卫们就伐木回石寨,砍去枝丫,去掉疤痕,把树干削圆成滚木。 高阳忧心忡忡得道:“杨公子,这些滚木怕是不行吧?” “为何?” 高阳手摸着龟裂粗糙的树皮,略有弯曲的树干,又指着横七竖八的疤痕说道:“这样的滚木,怕是滚不起来吧?” 杨同哈哈一笑道:“高兄可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摩擦力?” 高阳摇摇头:“摩擦力为何物?” “不知道也无妨。总而言之只要这东西足够的小,是圆的东西都可以滚起来”。 高阳惊叹道:“那个‘摸什么力’的竟然如此神奇?” 杨同微笑着点点头:“既然高兄有此担忧,我们不妨再动点手脚。” 说罢,杨同叫护卫缓缓旋转滚木,自己则是拎过一桶水均匀的浇在滚木表面。 一炷香后再摸,滚木入手圆滑,龟裂的缝隙也被冰填平。 杨同大为满意,这种滚木在冰面上滚起来的威势,他自己都害怕的发抖。即使斜坡再缓,裹了冰层的滚木配合上铺满冰层的山路,这威力砸死个把人已然足够。 高阳摸着滚木,狐疑却之色不减分毫:“杨公子,这样就可以了?” 杨同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意。 敌军一名将领再次组织一波五十人的队伍,前来进攻。 只是敌人这次换了更大的木盾,在滚木到达时,前后三排一起撑住盾牌。 结果比上次略有起色。 但是奈何冰面太滑,裹了冰的滚木依旧是威势十足。敌人在付出十几个人的代价后,又撤了回去。 这次白布裹头的将领没有再次进攻,而是和几个副将交头接耳,商量对策。一名传令兵策马到将领面前,耳语几句。 将领点点头,带着整支队伍返回营寨。 片刻后,敌人工事兵尽出,到官道的另一侧伐木取材。 杨同心里涌起一阵无奈,看来是敌人有了对付滚木的方法。要是自己有足够的兵力,一定设计干掉这些工事兵。 只是现在五十人的护卫守城尚且不足,只能乘夜黑风高搞搞偷袭。如果白天出击,一旦被敌人的骑兵追上,绝对是死路一条。 当日,敌人没有再次进攻。 高阳把护卫分成了两批,轮流休息,以便保持足够的战斗力。 杨同,李白,启元子三人走下城墙,这几日夜间都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刚好趁敌人进攻的间隙补充下睡眠。 亥时。 山下敌营灯火昏暗,一片安静,只有守夜的巡逻队不停穿梭在营地。 自从昨天被杨同扰营烧掉部分粮草后,敌人的巡逻队就从两队增加到了四队,而且还在后营方向增设两个瞭望塔,用来防备商队护卫扰营烧粮。 杨同休息了一个下午晚上,现在正精神抖擞的站在石寨城墙之上。 他看着山下敌人增强的防御措施,心中暗笑。 想睡个好觉,这么容易就可以办到吗? 子时。 石寨之中,灯火突然全数熄灭,守在城墙之上的护卫也全部消失不见,整个石寨彻底陷入了死寂。 杨同伏在女墙之后,偷偷打量山下敌营。 瞭望塔中的士兵刚换了一班,新来的士兵正全神贯注扫视四周。 有人第一人间发现山上异常,嘱咐同组士兵小心戒备,爬下瞭望塔飞报主将。 主帐中的灯火先亮了起来,接着周围的灯火也亮起来,最后蔓延到全营。 敌营中人影绰绰,跑动的脚步声随着夜风传到杨同耳朵。 半个时辰后,敌营的灯火才逐渐熄灭。 接着敌营中门大开,两队二十人的巡逻队从营中驰出,左右一分,绕营而行。 杨同心中暗笑,敌人连续两日被自己以各种方法袭营。现在又看到山上灯火突然熄灭,在猜不透己方布置的情况下必然会疑神疑鬼,只好采取最稳妥的措施。 二十个骑兵绕营帐绕营寨巡逻,自己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绕过他们攻击营帐。 不过,杨同扰营目的已经达到,想必今夜对敌人来说又是一个不眠夜。 杨同偷偷爬下城墙,在高阳耳边耳语几句。 高阳听完后,嘴角禁不住上扬,学着杨同的样子竖起一根大拇指。 自从上次杨同夸奖老张时做过这个手势后,它便迅速地在护卫中蹿红。 护卫们还开发了新功能,竖起大拇指已经不光可以表示好,厉害之类的意思,甚至早起互相见礼已经不用说话,竖起大拇指就算打过招呼。 对方要是不回敬这个手势,就是迎来一波鄙视的目光。 杨同作为‘始作俑者’,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清这个手势的具体意思。不过所谓入乡还需随俗,他还是回敬了高阳一个大大的拇指。 驻扎的第六日:子时到巳时 练功一夜,杨同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吵醒。 走出营帐,顺着声源望去,却见李白和启元子正站在靠河岸的城墙处大声呼喊。 杨同飞奔上城墙,俯身下看。 高阳带着几个取水的护卫,正拿着木桶飞奔向山崖下。 山崖上面垂下几根麻绳,半山腰中还有几个护卫腰系麻绳向上攀爬。 远处敌人巡逻的骑兵正飞马赶来,显然是发现了高阳。 骑兵赶到近前,看到护卫已经手拎水桶到了半山腰。他们正要弯弓搭箭射上几箭,却发现石寨中十几只箭激射而来。他们不得已拉马后退,就这么丧失了攻击取水护卫的机会。 巳时,山下敌营中一阵鼓响,一队五十人的步兵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一百二十步,高阳一声令下,山上护卫搭弓射箭。 进攻的敌人马上组盾墙防御,只是拿在手上的盾牌似乎更大更长。 “是盾橹”,李白面沉如水的地说道:“此盾约半人高,左右各有把手。士兵可两人一盾,配合上长矛,可以与骑兵正面交锋。对防御矢石也十分有效。不过缺点是移动缓慢,不利于快速推进。” 启元子沉声道:“看来昨日工事兵就是在赶制这个东西。” 杨同叹息:“看来和敌人短兵相接的日子不远了。” 第二十二章战必攻城 一百步,护卫斩断麻绳,滚木翻滚着冲向敌阵。 敌将一声大喝:“结盾阵。” 前两排士兵合为一排,两人一盾,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把盾牌砸向地面。 ‘哚’一声冰屑飞溅,盾牌底部深深扎进冰层之中,举盾兵士后撤半步,用肩膀顶住木盾。 后面跟上的两排人员探出木叉,死死顶住盾牌的两侧。 ‘砰’一声闷响,第一根滚木撞上盾墙。 滚木在盾墙前弹了两弹后,停止不动,盾墙向后微微一晃便恢复正。 ‘砰砰砰’,接连几个滚木撞上盾墙,盾墙如同波浪一样不停地前后起伏,但是始终没有倾倒。 五根滚木就这么被敌人挡在盾墙之前。 敌人一声呼喝,前两排敌人越过滚木,就地防御,后两排敌人收回木叉,把滚木推进道路两侧深沟,清空路面。 五十人队继续前进。 杨同喊过李白,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李白便匆匆跑下城墙。 八十步,护卫斩断麻绳,又是五个滚木滚下。 敌人还是盾阵防御,几声沉闷的砰砰砰声过后,滚木全被挡在了盾阵之前。 杨同此时一挥手,寨门再次打开,李白和高阳带着二十几个护卫从门中杀出。 敌人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越过滚木继续进攻,而是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举盾护卫,缓缓后撤。 当李白带人杀到滚木之前时,敌人已经远远地退到了百步之外,山下的敌人也分出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向上接应。 眼看追之不及,李白只能带着人返回了石寨。 杨同一声叹息,他本想趁着敌人两次抵挡滚木力竭之时占点便宜,哪想到敌人如此精乖,早早选择撤退。 待第一波进攻的人撤退回本阵之后,敌人又换上了另外一组五十人的小队拿上盾橹继续进攻。 滚木,防御。 箭袭,举盾。 在这种大盾的防御下,箭支能起的作用极其有限,即使偶而射伤几人,但都不能伤及要害。 两轮滚木过后,杨同没有再次安排人出击。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敌人也没有进攻的意思,而是再次选择了撤退。 杨同看着缓缓撤退的敌人,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李白冷哼一声道:“看来敌人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力尽之前撤退,防止被我们占太多便宜,同时也可以耗损我们的守城器械。” 杨同自然也知道敌人的用意,这是阳谋。但他对此毫无办法,人多就是敌人的势,而势这个东西并不是凭借一两个奇计就可以弥补的。 况且就今天的进攻情况看来,敌人带兵的将领并不愚蠢。 敌人再换一批士兵进攻,这次不同的是敌人把进攻的兵力增加到了八十人。 一百二十步,山上护卫放箭射击,敌人举盾防御。 一百步,八十步,敌人防御住了滚木的攻击。 前四排的敌人把盾橹留在原地,人员如往常一样向后撤去。后四排的步兵突然加速前进,顶替刚才的敌人拿上盾橹。 杨同正诧异敌人为何人撤走却偏偏留下盾橹,此时见到后面的敌人前冲,他马上明白了敌人用意。 他低声喝道:“准备战斗。” 敌人后四排的步兵拿起盾橹,跨过滚木继续向前冲击。 这时候再准备滚木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即使能放出去,因为路程过短也不会有什么威力。 惨烈的白刃战就此开始。 敌人八十个步兵攻到城下,分出二十人进攻寨门,剩下十人一组攻击石墙。 敌人或是借钩锁攀爬,或是借同伙的助力飞身上跃,疯狂进攻。 护卫们或是箭射,或是石砸,或是刀砍矛刺,阻挡着敌人的进攻。 半个时辰,敌人留下二十具尸体,退回山下。 商队护卫持坚城之利,战死一人,负伤的五人都被送到城下包扎处理。 商队运送的正是药材,而且本身又是药堂出身,各种伤药自然不缺,再加上有个妙手回春的启元子,伤病处理情况最是让人放心。 石寨城门在敌人进攻下破开一个大洞,护卫们正在加紧修补。 半个时辰后,敌人又发起进攻。 这次攻势较刚才猛烈许多,甚至还有几个敌人攻上城墙。 李白、启元子这两个七品高手兼负起救火队长的职责,那里有险情就去哪里。攻上城墙的敌人或是被二人杀死,或是被迫跳下城墙,从哪里来回到那里去。 鏖战半个时辰,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再一次撤退。 驻扎的第六日:午时到亥时 酉时,敌人鸣金收兵,结束了一天的进攻。 杨同面色惨白的坐在自己帐篷内,纷飞的血肉,断裂的肢体,满地的鲜血,人死前痛苦的哀号**都不停的攻击者他的视觉听觉。作为一个宅男书虫,一个现代人,他所知道的杀人和被杀要么来自书本,要么来自电视,哪见过这么活生生的惨烈场面。 最开始的战斗还好,不管是袭营还是山路杀敌,生和死都似乎遥不可及。而且死的都是自己的敌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当他看着三具护卫尸体,想起他们上午还和自己有说有笑,内心的酸楚和悲痛突然袭来。 他没来由的一阵厌恶,这就是人吃人的战争。 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现在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 杨同强忍着极度的不适回到自己帐篷,捧着铜盆吐得昏天暗地,直到最后嘴里发苦才稍微好转。 又在干呕几次,心中不适感稍减,他感觉疲惫不堪,一头倒向木床。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时间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屋外杂乱的人声和北风呼啸声迅速远去。 张掌柜,高阳,李白和启元子四人站在杨同的帐篷外,侧耳倾听屋内动静。 张掌柜很担心杨同的情况,几次想冲进去看看清楚,都被其他三人拦了下来。 “这一关迟早要来的,只能是他自己过”,启元子叹息道。 直到屋内安静下来,四人才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杨同和躺在床上,睡梦中的他身体还在不停抽搐。 张掌柜叹息一声,动手清理杨同的房间。启元子则是把杨同推到床内,替他盖上棉被。做完一切,再看一眼,几个人又蹑手蹑脚走出帐篷。 第二十三章敌人也来偷袭 启元子长叹一口气:“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心神激荡过巨。”李白点点头道:“第一次总是在所难免。想想在下第一次连他还不如,可是水米未进三天有余。” 启元子对几人叮嘱道:“无论他怎么试探,都不能说我等今日所见所闻。” 李白小声笑道:“启老看来真是把它当做自己的子侄。” 启元子微微笑道:“谁能有这般子侄,该是天大的福分。”他看了一眼李白,揶揄道:“也别说老朽,太白兄不也是把自己的家传武功倾囊相授吗?最后可是连个师徒的名分都没有,着实让人鄙视。” “啊,哈哈”,李白略带尴尬地一笑:“赤子的衷肠,玲珑的心肝,又能权变迭出,我们不护他还能护谁?” 高阳眼睛一亮说道:“听二位言语,其中必有故事。如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把酒详谈,如何?” 李白喜道:“杨公子今夜要好好休息,我等说不得要紧守门户。”他指了指城下燃着的篝火道:“不如我们一边守夜,一边闲聊?” 高阳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沉声道:“今夜月黑风高,得李兄提醒,在下去布置一些防御措施,稍后便至。” 张掌柜闻言道:“大善。” 驻扎的第七日:子时 山下敌营中一片安静,瞭望塔火光可及处,不时露出巡逻骑兵的身影。 山上石寨,篝火熊熊,干柴噼啪作响,四周虚影缭绕。火堆旁只剩下高阳和李白在举壶对饮。 突然间,城头上一阵叮铃铃乱响,护卫大声叫骂呼喝,然后又是‘蹦蹦蹦’几声弓弦震动,石寨之外便有重物跌落。 李白和高阳丢下酒壶,一个箭步窜上墙头。 石寨左墙,火光闪动,几个护卫正在城墙之上搭箭瞄准,随时准备射击。 李白飞身闪到左侧的城头,顺着护卫箭矢瞄准的方向看去。 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上丢着两支火把,火把周围空无一物,离火把稍远的地方人影幢幢,似乎有在缓缓后撤。 叮铃铃,又一处铃声响动。 护卫手中火把顺着铃声方向飞出,同时飞出的还有高阳一支火箭。 火把落地,映照出几个黑衣人的身形。 火光中众贼面带惊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蹦蹦蹦’护卫弓弦急响,偷袭的敌人马上举盾防御,同时缓缓后撤。一个敌人被射中右腿,跌下了山崖,惨叫声直冲云霄,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高阳射出的火箭沿着另一处山脊一路飞行,流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大约十人的小队正摸黑向石寨进发。 又是几声急响,三个敌人跌落山崖。 其他敌人举盾撤到众人视线之外,又在暗伏不动。 天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中火把烈烈。 突然间,靠河岸一边城墙上也传来护卫叫骂之声。 李白按下要动身的高阳道:“高兄守这边,在下去那面。”说罢轻功运到极限。身形如箭矢般射向河岸边城墙。 李白一到,护卫老张就上前道:“几个贼人在爬悬崖时被我们发现,现在已经被护卫用箭射了回去。” 话音未落,弓弦声响,护卫又一箭射向悬崖。 悬崖上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 接着又是几只箭矢射出,被发现的人影再次隐藏起来。 护卫们借着城墙上蹿动的火苗,只能看清靠近石墙的一小部分山崖,而山崖其他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中,敌人也正是藏在悬崖上火光不及的黑暗之处伺机而动。 李白在老张耳边耳语了几句,召护卫给自己一把长弓,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两支火箭从城墙射出,沿着一条弧线滑翔着飞向山崖之下。火箭划过的路径上顿时漏出几个潜伏盗匪的身影。 弓弦连响,两个敌人应声跌落山崖。 再两支火箭沿射出,路径上已经空无一人。 李白和老张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看来这又是一场持久战。 ‘嗖嗖嗖’,一阵弓弦急响,几只火箭射出。 李白和高阳转头望去,发现射箭的位置来自于石寨正门处。 又是一轮火箭过后,正门外山路上火光大亮,几十个敌人正沿着山路两侧潜行,此时已经到达石寨七十步处。 “放箭”,正门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敌人因为是摸黑偷袭,所有人都是轻装加小盾牌,现在更是在冰面上匍匐前进,身体完全暴露在箭矢之。 惨叫声传来,很多人被箭矢射中。 带队的敌将一看被发现,也不再隐藏身形,带着所有敌人向石寨攻来。 接下来又是惨烈的攻守战。 敌人付出二十人的代价后,眼见难以攻破城墙,又选择暂时撤退。 此役中,商队护卫不幸战死两人,人数减少到四十四人,还有十几个护卫负了轻重不等的内外伤。 李白浑身浴血,胳膊山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启元子正站在一旁给他包扎。 高阳坐在城墙之下,任由一个护卫帮他处理伤口。他的左腿被敌人砍了一刀,不过因为有护甲保护,未伤及筋骨。 杨同就坐在高阳的旁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 李白走上前道:“杨公子感觉如何?” 杨同摆摆手道:“没事,就是有些疲累,还撑得住。” “还好杨公子出现,否则在下和李兄就中了敌人奸计”,高阳感慨道。 李白说道:”杨公子如何觉察到敌人会偷袭?” 杨同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左右两侧都有一夫当关之势,很难被攻破。敌人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却又一触即退,当然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所谓声东而击西,最安静的地方反而最危险。” “那现在该如何防守?”启元子担心道:“如果敌人再来一次声东击西,护卫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风灯,点起风灯,可保今晚无虞。” 护卫们仍然是分出一半人回帐休息,其他人在上山几条通路立起竖杆,临河的城墙之上斜向外支出横杆,杆子上都挂满气死风灯。 风灯虽然不是很亮,但在这黑沉沉的夜里还是能照亮十几步范围。 杨同已经是虚弱不堪,不得不前去休息,临走还不忘嘱咐高阳:“如果有个别的风灯被敌人射灭,千万不可派人去查看,你只管加强城门口的防御。如果全部灭掉的话,一定要把我叫醒。” 第二十四章苦战的开始 杨同早起后自觉地精神好了许多,在临时的厨房喝了两碗小米粥,体力恢复少许。 值守后半夜的启元子也来进早餐,看到杨同后上前道:“杨小子感觉如何?” 杨同强打精神:“应该没什么大碍,现今情况如何?” 启元子道:“我们燃起风灯之后,山下的敌人果然没再来进攻。” 杨同和启元子一起走出临时厨房,就发现身边一群十几个护卫正对着一个盾牌指指点点。 这是昨天缴获的盾橹,半人高,有两块大木拼成,正面呈扇形,背面有把手两个,左右两角还有两个凹进去的长槽。 老张道:“公子你看这里”,他指着底部像倒置燕尾形状的部分:“正常用的盾橹底部是平面,而这个盾橹定是特制,专为了防御骑兵冲击和滚木礌石。” 杨同想起昨天攻城时,敌人正是把盾橹的底部插进冰面来借力阻挡滚木,他奇道:“张兄看来对这个东西很是了解?” 老张哈哈一笑道:“开元十五年,在下曾在河西节度使张守硅大人帐下戎边,后来因伤解甲,才随高兄做了护卫,所以才对这个东西略知一二。” 高阳道:“当时在下和老张就是同营的兄弟,只不过在下负伤解甲在前,老张在后罢了。” 杨同向来对戎边的将士充满了好感,就对二人挑起大拇指说道:“保家卫国,好汉子。” 二人也是豪迈之人,哈哈一笑后,每人回敬了一个大拇指。 巳时 敌人出营,大部队一分为五。 正面上,敌人仍然是步兵加盾橹。 另外分四队,每队五人,攀左侧山脊而行,到达距离石寨城墙约一百步左右便停滞不前,看来是想伺机而动。 杨同卓立城头,看着敌人一分为五,奇正相辅,大为头痛。 主路进攻的部队是为正兵,其他四队则是辅助进攻的奇兵。 奇兵在正常的情况下就是为了分散山上守城部队的兵力,让守城一方不能施展全力对付正面的部队。 但是一旦杨同抽调侧面的防御兵力到正面,那么这四路马上可以由奇兵变成正兵,正面的兵力则可由正兵变成奇兵。 这就是杨同一直感到最无奈的 ‘势’,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但也最难抗衡。 第一次进攻,侧面四路的敌人未动。 第二次进攻,敌人突破防御,登上城墙,侧面四路的敌人仍然是丝毫未动。 敌人每次进攻都派遣生力军,而护卫则是师老力疲。杨同无奈之下把正面防守的护卫和侧面防守的护卫互相调换,但是却不敢撤出侧面的防守人员。 第三次进攻,敌人终于冲破石寨城门,四五个敌人冲进门内,准备从后方攻击城头的守卫。 但是他们绝望的发现,正对他们的不是一马平川的山寨,而是两架简陋的滚木发射架以及发射架后方凹进去的城墙。 几个防守正门的商队护卫放弃城门,正顺着垂下来的绳索向上攀爬。 如果想攻击城头的护卫,敌人必须像外面攻城的同伙一样先爬上城墙。 四五个人对望一眼,向正在攀爬的护卫冲去。 城墙一侧突然有劲箭射来,他们举盾把箭矢扫落在地。正在他们欣喜防御住了这波箭袭的时候,更多的箭支射了过来,这次不是一侧,而是三个方向同时射击。 ‘噗噗噗’,简直穿透骨肉的声音不断,城门内的敌人完全防御不住三个方向的攻击,几轮射击之后全部成了刺猬。 第四次进攻,当主路有人登上城墙时,侧面四路的敌人也随之行动。 一时间敌人五路齐出,防守方压力剧增。 接下来是短兵相接的白刃战,连张掌柜和账房都参加了防守。几次险情都是李白和启元子这两个七级高手拼死才把敌人赶下城墙。 ‘铛’,高阳举枪架住前面一个敌人的长刀,后方城墙爬上的敌人瞅准高阳后背,举刀便砍。 “高兄小心”,老张一声发喊,侧身撞向偷袭高阳的敌人。 李白此时正好赶到,一剑把偷袭高阳的敌人劈下城墙,再会同老张一起杀掉他的对手。 敌人退了,李白和启元子两人全身伤痕无数,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高阳左臂又再次挂彩,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老张说道:“这次如果能顺利回到洛阳,我们再去‘红衣巷’,费用兄弟我全包。” “好,反正你我都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留不得钱财。”老张捏了一下左肩的伤口,笑道:“在下可是请了你几次,这次终于轮到你,到时候一定的把精神头养足再去。” 账房死了,就在城墙之上,被敌人正面一刀捅穿小腹。几人见到他时,尸体已经僵硬,眼睛却依然怒目圆睁。 张掌柜俯下身,合上账房的双眼,双膝下跪,拜了三拜:“兄弟走好,老哥送你一程。”说罢便凄然神伤得抱着账房尸体走下城墙。 杨同看着身边左右都是敌人或者护卫的尸体,默然无语。他虽然不至于像昨天一样呕吐,却忍不住痛心悲伤。 他本来执意要参与守城,但是被李白和启元子强行阻拦了下来,就连高阳和张掌柜也言严词拒绝,理由是杨同动脑就好,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们来。 杨同严重怀疑他们不同意自己动手,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偷进自己房间,看到了自己的卧床不起的样子,否则自己呕吐那么多,为一早晨却何不见踪影。 但是凭他再三询问,几个人就是咬死不知道。 高阳更是光棍:“红衣巷’在下去过,你的房间,在下没这个嗜好。” 驻扎的第七日:午时到亥时 商队护卫只剩下三十几人,且是个个挂彩。 敌人这几日也死了二百人以上,剩下的人估计也是人人带伤。 敌人申时撤退,就再没有派人来进攻。 李白,启元子再次挂好风灯,就和一半护卫先去休息。 杨同则是以没有参战为理由,留下来坚守岗位。 高阳正在做他的警报措施,材料是几个小小的铜铃外加几根黑色丝线。 铜铃没什么可说,倒是这种丝线坚韧异常。杨同曾经做了下测试,刀砍不伤,火烧不断,对着太阳观察都不产生任何反光,甚为神奇。 丝线一端固定在山脊的大石头上,另一端直通一个木箱,尾部悬挂一个精致铜铃。一旦有人触碰到丝线,铜铃就会叮铃作响。护卫再根据铜铃的位置判断出是哪条路上有人偷袭。 布置完后,高阳抓紧时间去休息,城墙之上只剩下十几个护卫和杨同。 直到李白和张掌柜带着护卫来换防,敌人也没任何举动。 驻扎的第八日:子时到巳时 辰时,游弋在敌人营寨外的骑兵再次发现商队取水的护卫,他们一边派人飞报主帅,一边催马袭击取水之人。 取水的护卫自然是打不过敌人骑兵,他们赶紧带上水桶,连滚带爬地跑到悬崖之下,沿着垂下的绳索逃回山寨。 第二十五章水源之争 敌寨中,大帐内。 七八个将领正在商议如何能攻取石寨。 这几日下来,他们也是伤亡惨重。 头缠白布的将领咬牙切齿道:“大帅今日只需给在下一百人,在下必拿下石寨,否则提头来见。” 张帅转过头去,看了他冷冷的一眼。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将领顿时噤若寒蝉,眼神闪烁着低头不语。 另一个摸样清秀的将领说道:“在下倒是觉得他们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现在进攻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实在不宜强攻。” 另有两个将领附和道:“末将认为李将军的话大是有理,现今我们兵士阵亡过半,余下的人人带伤。山上敌人还有坚城可守,我们围而不攻,困死敌人才是上上之策。” 张帅转头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道:“郑老可有良策?” 郑老眼睛一转道:“商队在出发时带足了月余的粮草补给,现在他们伤亡近半,算起来粮草再撑个把月该是没问题。 如果再杀掉马匹,还可再撑半个月。 两个药堂该到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不妥,如果还派出援兵的话,会让我们前功尽弃。” 张帅点点头道:“两位说的都极有道理,现在攻则是两败具伤,困则是前途未卜,确实让人难以取舍。” “报大帅”,这时有军士来报:“山上护卫取水时被巡逻的骑兵发现,骑兵小队正在追击。” 张帅眼睛一亮:“取水?”,接着他一拳打在桌面上:“对,对对对。粮草之事我们控制不了,但是我们可以控制水源。” 李将军突然站起,沉声道:“大帅言之有理。缺水只需两日,正常人就会失去战斗力,那时我等再攻城必会事半功倍。” 郑老点点头道:“此计甚妙。” 张帅又道:“山上护卫上次取水在什么时候?” 李将军说道:“大概在前天早上辰时左右。” “也就是说时隔两日,他们再次前来取水。”张帅沉思了一下说道:“走,出去看看。” 敌营之中有二十骑驰出,来到取水点。 还在附近游弋的骑兵赶紧上前汇报,一阵交头接耳后,所有人一起返回营寨。 见敌人返回,几个护卫再次偷偷下山,拎着水桶摸向河岸。 敌营中门突然打开,从中冲出一队二十人的骑兵,飞也似地朝他们杀来。 几个护卫赶紧拎上水桶,逃回山寨。 驻扎的第八日:午时到亥时 敌骑返回,护卫取水,敌骑驱赶,护卫逃回。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拉锯了整整一天,护卫也没取到几桶水,反而还被敌骑射伤两人。 最后李白和启元子亲自出马,才在骑兵到达之前堪堪取了两桶水回山。 敌人干脆在护卫取水的路径上安下营寨,又在寨门口设立望楼,再派了一股五十人的骑兵驻扎,想靠此完全断掉山寨水源。 这一天,山下的敌人没再进攻,山上的护卫们趁着这个时间疗伤的疗伤,休息的休息。 天色渐晚,杨同在帐篷里支起大锅一口。 锅是商队里最大的锅,锅底下是干柴和烈火,锅里面是清水寒冰。 冰块逐渐融化,清水慢慢沸腾。 杨同把上次发现的羊肉一股脑的丢入锅内,再放入一干佐料,盖上锅盖。 不消片刻,浓香从大锅里溢出,飘散到整个屋子。 掀开锅盖,只见乳白色的汤汁翻滚,大大的羊肉块正在白色浪花里沸腾。 杨同又在旁边支起另外一口大锅,热上锅盔。 两个护卫眼巴巴地看着大锅里的羊肉,口水滴滴答答落在手拿着的锅盔上面。 杨同实在忍不了了,再看下去,一会自己能不能吃下饭都是两说。 他再次掀开锅盖,装了半碗肉汤,鼻子下一问,果然是浓香扑鼻。尝了一口,也是味道十足。 他向高阳点了点头,自己便走到一边,从锅里拎出一张锅盔,撕碎了放入碗内。 羊肉泡馍吗!不就是这个吃法,虽然略显草率。 高阳其实就忍不住了,一步窜到大锅旁,深吸了一口锅里香味,高声说道:“兔崽子们赶紧的,每人一碗”。 老张装满一碗汤,拿了两张锅盔蹲在杨同旁边开始狼吞虎咽,吃着还不忘对杨同竖大拇指:“杨公子好手艺,跟你行军该是大大的幸事。” 不消片刻,帐篷里就只剩下喝汤的吸溜声和过瘾的赞叹声。 吃好喝好,高阳带队换第二批护卫进来吃飧食。 李白和启元子也每人舀一碗羊肉羊汤,拿着锅盔坐到杨同对面。 启元子对杨同偷偷伸出大拇指,杨同会意地一笑。 一碗羊汤几口便下了肚子,启元子长舒一口气,再装一碗汤后坐到杨同身旁:“老朽发现,只有跟着你吃的才是饭,以前吃的全是猪食。” 杨同尴尬地笑了笑,这句打击面太大,自己还是不要接话的好。 李白也加了一碗汤两个锅盔,坐在杨同旁边,继续搞羊肉泡馍:“我们在这里驻扎有八天了吧?” 启元子点点头道:“再过一天就是第九天了,希望老邱可以顺利求到援军。” 杨同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希望山下的敌人不要太聪明,越晚些发觉我们的计划,我们付出的代价就越小。” 同时他还在心里暗叹,希望这不是大家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驻扎的第九日子时到巳时 一整夜,护卫不停的找机会下山取水,敌人的队伍则是扼守在取水路线上频频截击。 天亮,山下扼守取水路径的敌人开始换防。 而众人在杨同的示意下不在下山取水,所有人继续换防休息。 李白抓紧机会指导杨同的轻功和剑法。 杨同这几日练来颇有些心得,正好和李白一一印证。 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双方头一次这么相安无事。 驻扎的第九日:午时到亥时 一入夜,山上护卫又开始了取水行动。 李白和启元子两位再次出手,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拎上清水四桶,直到半山腰才被敌人发现。 再下来自然是你来我往的试探。 驻扎的第十日:子时到巳时 援军在任何时间都可能会到达,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又得到充分休息,所有护卫都斗志昂扬。 众人还在坚决执行着杨同的计划。 山下取水地点附近,依旧保持着你来我往的试探。 杨同站在城墙之上,心里一声叹息。敌人想必是察觉到了异常,不出意外,这该是敌人一次试探性地进攻。 但是对于冉泌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如果全力防御的话,敌人一定会察觉到他缺水的骗局,进而在狂怒之下全力进攻;如果示敌以弱的话,以他们的兵力马上会被敌人突破,那样死的会更快。 “他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护卫说道:“召齐所有人上城墙,决战就在今日。” 第二十六章决战之前 敌人分出一组六十人的部队沿山路攻到石寨。 这是一次试探性进攻,敌人受到石寨中的防守部队全力抵抗,也不过多纠缠,迅速撤回营寨。 敌人召回了驻守在取水点附近的部队,战斗由试探性进攻变成了殊死一搏。 现在对敌我双方来说,只剩下肉搏战,惨烈的肉搏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酉时二刻。 呼啸的山风似乎小了下来,天更黑了。 敌营中突然火把大盛,接着中门大开,敌人倾巢而出。约有二百人的队伍在主帅带领下走向石寨。 高阳肩头和大腿都缠着白布,右手拎着一杆长枪来到杨同面前:“敌人要拼命了。” 杨同点点头,算起来这应该是是敌人剩余的的所有兵力,看来他们打算孤注一掷了! 敌人走到石寨之下摆开阵势,带头将领一声断喝,众盗匪齐刷刷抬起右手,抓住脸上黑巾,一把扯下。 带头将领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声喊道:“不死不休!” 前排几人立刻高举手中武器,带头大喊:“杀,杀,杀”。 “杀,杀,杀”,二百人用真气齐声高喊,震响长空,宿鸟惊飞。 山下贼人气势如虹,山上护卫们气势不禁为之一滞。 杨同心里叫遭,这种情况下己方人数和战力都处在绝对的下风,如果再失去气势,那很有可能被敌人一鼓而下。 高阳此时显然也想到了此点,而李白和启元子也感觉到了护卫们的不安。他们却毫无办法,只能齐齐将目光看向杨同。 这是杨同经历的第一场战争,也是第一次碰到生死相搏的绝境,他也同样的感到恐惧害怕。 杨同双腿都在发抖,但是杨脑子却异常清醒,知道越是害怕,越是恐惧,死的会越快。 杨同突然高举起手中长剑,大声说道:“众位,山下贼人先下**我等财货,又出手杀我等兄弟,他们该不该死?” “该死。”几个护卫愤怒地说道。 “这个血仇我们要不要报?” “自然要报”。 “我等今日守不住财货,是为不忠;不能为死难的兄弟报仇,是为不义;贪生怕死让祖先清名受辱,是为不孝。”杨同顿了顿,扫视所有护卫的眼睛,慷慨激昂:“诸位可是要做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我等绝对不会做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高阳单膝下跪,向着洛阳的方向遥拜。 哗啦啦,护卫齐齐单膝跪地,向洛阳方向三拜拜,口中大声说道:“我等绝对不会做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杀敌!”李白知机的配合杨同,高举手中长剑,以七品功力高声喊道。 所有的护卫都被激起了血性,高声喊道:“杀敌,杀敌,杀敌!”一时间群情激愤。 杨同又高喊道:“我等杀敌无数,已与敌人结下死仇。现在敌人摘掉黑巾,露出面目,显然是不准备留任何活口。诸位如果战死,尚可落个忠义两全之名;如果不幸被俘,必会受尽屈辱,甚或生死两难,诸位如何选择?” 高阳站起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中长枪一摆端到身前,向着山下敌人方向一步跨出,高喊:“大唐将士,不退。” 老张双目圆瞪如铜铃一般,他就那样跟在高阳身侧,长刀前探,右脚猛踏地面,高喊道:“大唐将士,不退。” 他和高阳一起戎边上战场,虽然此去经年,但是铁血仍不减分毫。 一时间,所有护卫都站起,一摆手中兵器,跨前一步,高声喊道:“大唐将士,死战不退。” 杨同也一摆手中长剑,没有高喊死战不退的豪言壮语,而是默默站到最前。 李白和启元子也默默站到杨同身边。 华夏男儿,果然都有一颗铁血的心。 启元子在众人视线不及的地方,对杨同偷偷竖起大拇指。 杨同此时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激动还是害怕,双腿抖如筛糠,人已几近脱力。 他悄声对身边的两个人说道:“二位靠近点。” 二人闻言靠近杨同,惊觉杨同身体的异常。启元子不禁暗自叹一口气,杨同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有这般心性已经殊为不易。 李白则目不斜视,似乎全无觉察杨同的异样,口中却说道:“平心,静气,运功。” 敌人依然是采用最有效的五路进攻,而且没有佯攻,是真正的五路尽出,齐头并进。 一次两次三次,敌人不断地攻上城墙,然后又被击退。 护卫在死战。 为了杀掉攻上城墙的敌人,一个护卫竟然抱着敌人直接跳下山崖。 杨同睚眦欲裂,这辈子头一次有杀尽别人的冲动。他像猛兽一样冲向敌人,不顾生死。 护卫们见杨同小小年纪都悍不畏死,也人人奋勇争先,死命挡住敌人一波又一波攻击。 敌人久攻不下,又退下去,上山护卫有了难得的喘息时间。 李白和启元子这两个七品高手也是多处负伤,力竭瘫倒。 此时护卫只剩下二十人,个个受伤,浑身浴血。重伤的竟然一个也没有,不是真的没有,而是他们自诩必死,就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 风停,本来就寒冷的冬夜却愈加冷了,飘飘雪粉落在脸上,瞬间融化。 高阳坐在城墙下,右腿也被砍了一刀,鲜血浸透了整个裤管。他面前躺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一杆长枪从一人右胸穿过,同时穿透了另一个人心脏。 杨同走近,愕然发现穿在长枪一头的竟然是老张。他腹部还插着一把钢刀,双手死死抱住敌人。 高阳默默伸出右手,轻轻合上老张双眼,口中喃喃道:“二十年了,老哥你陪我走南闯北,多次相救于危难,我们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只可惜今日在下没能护你周全。” 他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缓缓俯下身去,扶起两具僵硬的尸体,用木棍支撑住尸体不倒,又把老张已经僵硬的头扭向城墙方向。 然后高阳双膝跪地,向老张拜了三拜,突然似乎又有些开心的说道:“老哥,你且站直了别倒下,看兄弟再多杀他几个贼人。奈何桥边,你我同饮那碗孟婆汤。” “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是个好年景”。 “山中猎人都是这么做的”,老张脸红挠头。 “一群生瓜蛋子”,老张恨铁不成钢。 往事历历在目,只可惜你再也去不成你心心念念的‘红衣巷’,杨同悲从中来。 高阳突然转身,蹒跚着走向城墙。 清冷的月光下,他手中空空如也。杨同这时候才惊觉,高阳手中没有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长枪。 久违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一线生机 杨同回到城墙之上,心情越发沉重。 敌人正在整饬部队,他们还有一百多可以作战的人员,虽然个个带伤,但相比于己方二十人还是有绝对优势。 两骑从官道上飞奔而来,绕过后军直抵阵前。两个传信兵下马,在敌将耳边一阵耳语。 敌将抬头看看天上飘落的雪花,转头再看石寨城墙上的守军,似乎下定决心般猛地一挥手,一百多人的部队全数出发,向石寨攻来。 一百二十步,放箭。 一百步,八十步,护卫砍断麻绳,放下最后十根滚木。 敌人冲到了城下,狂攻城墙。 敌人经过几轮不顾死伤的冲击,在付出二十几人的代价后,那位头缠白布的壮汉率先登上城墙,与前去阻挡得高阳战在一处。 再战片刻,越来越多的敌人登上城墙。 杨同果断放弃全面防守,向断崖边城墙角落撤退,那里暂时没有敌人登城,防守面积也较小,可以和暂时拒收,多消灭一些敌人。 李白,启元子,高阳三人扼守上下城墙的甬道和连接正门的城墙通道,直到所有人撤退完毕。 杨同一声呼喊:“三位退守城墙。” 李白和启元子挥剑逼退敌人后闪身返回队伍。 高阳似乎没有听到杨同的呼叫,仍守在甬道上,挥着一把长刀与敌人死战不休。 噗,高阳得左腿被敌人长矛刺穿,鲜血淋漓。他猛一咬牙,左手探出,抓住敌人持矛的手,右手长刀挥出。 刺伤高阳的敌人哪想到他如此悍勇,慌乱中向后闪避,却忘记了自己的右手还在对方掌握之中。 飞出一个身位的敌人又被高阳用力扯回,长刀闪烁,头颈分离。 一个敌人鬼鬼祟祟绕道高阳身侧,长剑从侧面偷袭高阳小腹。 高阳双腿受伤,此时根本没能力躲闪。他只身躯微侧避开要害,任凭长剑刺穿自己左腹。 他右手挥刀,在敌人惊愕的眼神中一刀削断了敌人右手。 围着高阳的敌人被他气势震慑,一时间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高阳嘴刁长刀,手一用力拔出刺入腹部的长剑。 鲜血随着长剑喷洒而出,瞬间浸透了外袍。 他随手解下外袍缠紧腰腹,左手拾起地上长剑,右手拿回口中长刀,浑身浴血地站在甬道之上,状似魔神。 一个贼人仗着胆子从左侧攻来,长矛直刺高阳胸口。高阳身形微沉避过矛身,左手长剑激射而出奔向身侧前来偷袭的一个敌人。然后回手一把抓住长矛,长刀横削敌人腰身。 偷袭的敌人侧身跃出,躲开长剑。 手持长矛得贼人见势不对,长矛撒手,人则向后翻滚,堪堪避开高阳长刀。 再过几招,高阳一不留神,被偷袭得长剑洞穿右胸。 他甩出长刀,把偷袭的敌人砸晕过去。 李白一声怒吼,就要仗剑冲去救。 杨同死死拖住李白,声嘶力竭的高喊:“高兄生来英雄,让他死的也像个英雄”。他知道,老张死去的瞬间,高阳已抱死志。 高阳似乎听到了杨同的话,回头望向城头方向,裂开嘴微微一笑,鲜血顺着嘴角肆意流淌。 杨同凝视高阳,努力瞪大双眼,强忍落泪的冲动,哽咽高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高阳勉力抬起右手,向杨同伸出大拇指。他抬头望天,张张口却没有声音。 冥冥中,杨同听到了他要说的话:“老张,兄弟来了,奈何桥边,等我”。 噗噗噗,七八支长矛长剑齐齐刺中了高阳身体,鲜血长流。 高阳缓缓闭上双目,在敌人抽出武器后,直直栽下甬道。 杨同奋力阻挡着失去理智,冲向甬道的护卫,心中已经痛到麻木。他用牙咬破舌尖,强逼自己保存最后的理智,大吼一声:“要给高阳报仇,必须先留得性命。” “可是,可是老高他。。。。。。”护卫们眼含泪水。 “他活不过来了,我们要认清现实”,杨同深吸一口气,话语平静而冰冷:“拿起武器,和敌人战到最后。” 敌人已经围满城墙上下,眼神凶狠,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启元子李白二人真气早就耗尽,全凭信念支撑。 其他护卫就更不要说了,精疲力竭,满身伤口。 现在他们的战力剩下不足两成。 头缠白布的将领走上城墙,全身是血,眼睛像野兽一样盯着三人,右手举起长刀,准备一挥而下,发起进攻。 “等等”,一个长相清秀的将领来他的身旁:“方向武器,在下可以给诸位一个体面的死法。” 张掌柜瘸着一条腿,手持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剑走上前来,语气冰冷地说道:“这正是在下想说的话。”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恨意倾尽三江之水也不能洗清。 清秀将领摇头叹气道:“没办法,你们自找的”,说罢缓缓抽出长剑。 噔噔噔,一个盗匪跑上城墙,在带头的两个将领耳边密语几句。 头缠白布的将领脸色大变,右手长刀一挥而下。 异变突起。 护卫身后,山坡之上,传来一阵细小但是清晰的嗡嗡声,接着空气中雪花四下飞舞。 杨同回头望去,只见青黑的石山上,白色的雪花里,一条人影如同红色的薄雾,扭曲着身边光影,闪击而至。 头缠白布的将领确是另外一番感觉。 自打红影剑势起,他周遭就升起一股无形压力,身边士兵都被这股真气推动,不自觉地向后倒退而去。 而他则是被真气包裹动弹不得,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这惊天一剑。 头缠白布的将领也是悍勇无当之辈,迎着真气不退反进,全力横刀封堵。 叮叮叮,一连串清越的响声,长剑上下震颤着弹开长刀,剑尖儿点中将领右侧胸口。 当啷,长刀掉落,他飞跌后方,撞入人群。 红衣身影长剑一点即止,退回到杨同面前,衣袂飘飘中还不忘记回头向他甜甜一笑。 李十二娘! 另一名清秀将领扶起被击伤的敌将,狠狠地瞪了李十二娘一眼,咬牙切齿的道:“我们走。” 护卫们还想追击,却被杨同伸手拦住。 今天人死的够多了,少死一个算一个。 第二十八章援兵 山寨上的敌人退尽后,李十二娘娇躯一震,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 杨同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李十二娘。 启元子检查后道:“她为了震慑敌人,耗尽内力用出刚才惊天动地的一招,又强撑至今至脱力吐血,不过性命无碍。” “敌人退了,敌人退了”,一个护卫喊道。 敌营中人喊马嘶声渐渐消失,火把渐渐远去,营寨陷入一片黑暗。 另一个方向官道上,竟又隐隐看到一丝火光。 杨同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让所有人返回岗位,全力警戒。 踏踏踏,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越来越响。 四骑绝尘而至,冲到山下。 一人高声喊道:“张掌柜,杨公子,我是老邱。” 张掌柜闻声,手支长剑,起身向下望去。 山下又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下高适高仲武,卫州司马,特来相救。” 原来是高适?杨同心神顿时放松,接着双眼一黑,身体向后仰倒。 李白赶紧一把扶住,低头再看,人已经晕了过去。 杨同知道这是梦,噩梦,难以醒来的噩梦。他拎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四处砍杀,可是无论他砍上去多少剑就是杀不死人。 “点一盏灯听一夜孤笛声,等一个人等得流年三四轮”,一首‘华胥引’在杨同耳边响起,把杨同从深沉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他伸手摸索了半天才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老杨,下午到张孙子那里聚聚,如何?” “啊”杨同大大的哈欠一声,“行啊,几点?”他闭着眼睛慵懒的回答道。 “三点吧,先过来看个物件。我从老街淘了一套宝贝,咱们看完了以后老北京涮羊肉走起!” “得嘞,下午见。”杨同一听涮羊肉马上精神了。 “等你啊!”对面挂断了电话。 杨同睁开眼睛,看着案头的台灯,挂墙的空调,墙角的电脑和乳白的充满北欧风格的衣柜,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是穿越回了唐朝吗?怎么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头好疼,“啊。。。。。。”他抱住脑袋,大声**。 “杨小子,杨小子,醒醒。。。。。。” 杨同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双手抱头躺在一张木床之上。 头好痛,杨同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一把长髯长满皱纹的脸。杨同也顾不得头痛,一骨碌坐起来。 还是那张木床,还是那顶前端开了口子的油布帐篷,还是那套木桌木椅,还是启元子那人畜无害的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口气,还是在大唐,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回去。 启元子看着怅然若失的杨同,不解地道:“援兵来的正是时候,我们险死还生,怎么也该高兴吧?” “高兴,必须高兴”,杨同哭丧着脸道,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启元子抓住杨同右手,按到后脑勺下方颈窝的左右两侧,说了一句:“揉。”然后就背着手走出了帐篷。 杨同愣在床上半个时辰,双手不停地揉捏启元子指出的穴位,直到头不那么疼了才起身洗漱整理,收拾停当后走出帐篷。 城墙之上全是身着甲胄的士兵。李白,启元子正在和一个将军打扮的高瘦汉子谈话。 三人发现杨同后,一起走了过来。 李白介绍道:“高适高仲武,卫州司马,昨夜正是他带队前来救援。” 在李白介绍此人时,杨同也在细细打量这位声名赫赫的边塞诗人。他身高八尺,体形瘦削,但是肩宽手长,宽眉阔口,一身正气。 右脸有一道从眼角到下颌的疤痕,使他更添威武。 “高司马”,杨同施礼道。 高适哈哈笑道:“小兄弟少年英才,实乃国家之幸啊!” 杨同面不改色回答道:“高司马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高阳大笑着摇摇头说道:“能注冰为墙,又能凭借五十人力抗五百人,据守十天之久,绝对可以当的英才之称,杨公子不必过谦。” 杨同微微一笑,拱手拜谢。 “山下盗匪已经全部撤走,各位可有兴趣到敌营一观?”高适微笑着说。 山下敌营 四人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红衣的李十二娘正站在营寨中间最大帐篷顶端四处观望。 李十二娘也发现了他们,她飞身落到地面,手指敌营说道:“敌人营寨收拾得十分干净,里里外外就只剩这些帐篷。” 高适微微笑道:“敌人昨夜走得匆忙,重要物证自然不会留下,但是难免会遗漏一些细节,我们不妨找找看。” 说罢当先一步迈进最近的一个帐篷。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人在进到敌营最后一个帐篷时,启元子突然打出稍等的手势,让几人停在门口。 他在帐篷中不停地来回走动,还不时抽动鼻子,似乎在靠气味寻找什么东西。 终于,他在帐篷角落找到了两个木制的圆柱形物体,形状像极了小了一号的暖水瓶塞子。 启元子把一个木塞子递给高适,自己拿着另外一个塞子左闻右嗅,还在木塞子一面扣下一块木屑放到嘴里品尝。 高适也学着启元子的样子又闻又尝,最后似乎有点不确定的说道:“这两个塞子应该是用在装药的瓷瓶之上,但是具体什么药在下却分辨不清。” 启元子把手中木塞子递给李白,微笑道:“高司马所言不差。这个木塞子确实是塞在装药的瓷瓶之上,瓷瓶中装的该是止血散。” 高适拱手说道:“启老不愧为神医,在下只能闻出些许的药味。” 启元子摆摆手,高深莫测的道:“这还远远未够。瓷瓶中所装的止血散,地榆和牛膝用量略略多余正常配比。这种搭配情况多用于患者大量出血,需要快速止血的地方。” 高适面露讶色,随后又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道:“启老的意思是。。。。。。可能是军用?” 启元子点点头道:“正是。” 高适正色道:“启老请勿怪在下无理,实在是兹事体大。木塞之上并无药粉,赶问启老如何可以判断出止血散的配比用量。” 启元子哈哈笑道:“无妨。” 他拿过一个木塞子放在手中,问高适道:“高司马可知为何储存药物的容器会选择瓷瓶木塞而不选用其他器皿?” 高适略一沉思后回答道:“造价低廉,不易破碎,易于携带。” 启元子微笑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另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在场众人讶声发问。 第二十九章逆向思维 “防潮”,启元子说道:“大多数药物会遇水失效,而瓷瓶不易进水,所以是保存药物的最佳容器。同样木塞也可以吸水,而且吸水以后会涨紧瓶口,保证瓶内药物清洁干燥。” 李白衷心的赞叹道:“启老果然高见。” 启元子继续他的解释道:“木塞子会吸水,但是他同样会吸收瓷瓶中的药物成分,尤其是药粉。” 李十二娘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启老会尝一下木塞子上面的木屑!” 高适衷心叹道:“高某人服了。” 启元子笑道:“高司马不必多礼,所谓术业有专攻,其他的还要靠你来判断。” 杨同也翘起大拇指说道:“专业!” 启元子似乎更在意杨同的称赞,笑的心花怒放。 众人走完最后一个营帐,准备返回山寨。李白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他抽出佩剑递给高适说道:“敌人的佩剑,高兄请看。” 高适接过佩剑,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番后说道:“此佩剑确实是打造精良,但是也仅止于打造精良,没用上什么特殊的工艺,只要是名气大一些的铺面都有这个能力,所以佩剑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奇怪的是上面却没有任何刀剑铺的印记。” “高司马的意思是,这把配件是特制?”杨同说道。 高适点点头道:“正是。” “特制一些有特殊标记的刀剑,在下师门每年也会**一批”,说着李十二娘拿出她的那把刻有‘剑器’二字的佩剑给众人观看,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定制一些没有标记的刀剑就相当奇怪了。” “如果是一把两把的刀剑,在下可以认为是个人喜好。如果是成批次大量的定制,那定制的人肯定是要隐藏什么东西才会这么做。”杨同说道。 “昨天我们缴获刀剑甚多,回山一看就知。”启元子跃跃欲试。 李白说道:“昨天收拾战场之时,在下已经查看了大部分刀剑,都是没有标记出处的白坯,所以才有刚才一问。” 李十二娘轻皱蛾眉道:“这些盗匪到底要隐藏什么呢?” 几人边走边想,不多时就回到石寨,只是刚才的事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寨之内伤兵满营,张掌柜腿部也受了重伤,暂时不宜走动。 进过午餐后,启元子统计了一下护卫们的受伤情况,和高适商议后决定多留几日,待伤兵们稍作恢复后再启程。 杨同闲来无事,站在城头看着山下敌人的营寨出神。他无伤无病,昨天晕倒只是因为心神震荡加上体力透支,现在休息一晚后已无大碍, 昨晚真是险之又险,敌人在最后一刻才被李十二娘所阻,仓皇撤退,留下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启老手中的木制塞子。 如此匆忙地撤退只留下这一个线索,看来这绝不是他们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行动?不过事态紧急,他们会否遗漏什么呢? 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传进杨同鼻子:“杨公子身体可还好?”李十二娘清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杨同转回身,看到李十二娘正从甬道走上城墙。 “谢姑娘关心,在下已无大碍。”杨同拱手施礼:“还未谢过李姑娘昨夜救命之恩!” “杨公子不必客气。”李十二娘含笑万福。 “十二娘如何得知我等在此受困?” 李十二娘道:“自从那日从颜府离开后,小女子受师父之命查探安禄山一举一动。前几日刚好到卫州分堂,发现卫州司马高适在调动兵马,一问才知你们三人被围困,所以随队出发前来救援。” “还好姑娘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十二娘微微一笑道:“听闻公子学会了武功?” 杨同笑道:“机缘巧合之下罢了,也才三品身手,和姑娘比差远了。”接着他又道:“话说李姑娘如何得知在下习得武功,是不是启元子老人家出卖了消息?” 李十二娘捂着俏口,如鲜花般灿烂地一笑,她指着杨同居住的帐篷说道:“事不凑巧,在下看到刚刚有人在修补帐篷,一问启老才知道公子竟然有此奇遇。” 杨同尴尬的笑了笑,心忖启老人家肯定添油加醋把自己飞出来的丑态描述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否则李十二娘不会笑的如此灿烂。 李十二娘抿嘴忍住笑意:“商队护卫不舍得丢掉帐篷,不过杨公子所住的帐篷确实是非常上等的货物,成色只比军用稍差,即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杨同挠头道:“帐篷会这么难弄吗?”他想到在自己生活的年代,只要有钱宇宙飞船都能买,别说一顶小小的帐篷。 回头看看自己破了顶的帐篷,再看看山下敌营。 突然间,他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帐篷,帐篷,帐篷’,杨同身躯一震,接着一拍大腿。要不是李十二娘提醒,自己几乎就忽略了最大的证据。 他一把抓住李十二娘左手,拼命地上下摇:“谢谢,谢谢李姑娘提醒,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摇完后一步窜下城头,奔着高适的营帐冲去。 李十二娘站在城头,寒风吹拂,她的红衣裙角在风中凌乱飞舞。其实凌乱的不只是裙角,还有她自己。 她完全没想到杨同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她万分的懊恼自己怎么就没躲开呢?他不是只有三品吗?这个登徒子? 李十二娘抽出长剑就准备一剑捅死杨同这个无耻之徒算了,但是刚刚举步,忽然想到似乎还有点不妥。依杨同此前的表现来看,他一直是礼数周到的谦谦君子,完全不像是这样的人。 而且他也算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杀了他似乎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要不再,观察观察? 李十二娘追着杨同而去,同时开始了她的纠结。 启元子,李白和高适三人正在喝茶聊天。 启元子看杨同进来,就笑道:“刚说到你,你就来了。” 高适道:“杨公子坐下喝杯茶,咱们慢慢聊。” 杨同摆摆手道:“不急喝茶,在下有一个最大的线索。” “什么线索?” “帐篷”,杨同指了指头顶说道。 第三十章帐篷 李十二娘的杀气腾腾地走进帐篷,手握剑柄,一言不发站在杨同身侧。 杨同看了一眼李十二娘,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就继续道:“实际上我等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误区?”三人都颇为不解。 “是的,误区”,杨同说道:“一般城内房屋材质和建造手法都大致相同,所以我们在搜索时往往只搜查屋内的陈设、遗留的物品甚或是机关暗道,不会搜索房屋本身。” 高适点头道:“确实如此。” “但是这次不同”,杨同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敌人匆忙撤退,一定会有什么东西来不及带走。” 高适沉思后道:“但是你我几人刚刚查看整个军营,并未有地方遗漏。” 启元子道:“除了那些刀剑和装药的瓶塞子,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怀疑。” 李白也点头附和。 李十二娘则露出深思的神色。 杨同摇头道:“我们还是有遗漏。而且刚才李十二娘的一句话,告诉了在下我们遗漏了什么?” “李十二娘”,几人都看向李十二娘。 而李十二娘则是一脸茫然,看来并不知道自己给了什么提示。 杨同肯定的点点头,指着高适的帐篷说道:“李十二娘提醒在下帐篷是有区别的,而山下刚好有一百顶盗匪来不及拆走的帐篷,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高适霍的起立,一马当先的向外面走去:“杨公子所言不假,我们再下去看看。” 高适嘱咐行军掌书记,粮草参军到山下军营集合,和四人率先下山。 敌军营中。 高适拔出正门处一顶帐篷四角的木地钉,翻出四角看了一眼后,脸色一沉,一屁股坐在拆除的帐篷上皱眉不语。 其余四人上前观看,只见帐篷四角都烫印着同样的字迹‘天宝六载制零四九三七役科’。几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高适因何如此不快。 不片刻,行军掌书记和粮草参军到来。 高适默不作声一指帐篷四个角,让他们查看烫印。 也只看一眼,两人额头上汗就流下来。一连看完所有四个烫印,两人再次回到高适面前。 高适看着哆嗦成一个的行军掌书记,沉声道:“看出来了?” 行军掌书记嘴唇发白,咬着牙点头,说话都有颤音:“看,看,看出来了。” “你呢?”高适又问粮草参军。 粮草参军虽不似行军掌书记那样的恐惧,但也是满脸苍白,额带冷汗地点了点头。 高适挥手指了指敌营的帐篷道:“都看一遍,看仔细。” 掌书记拿出一个账本,粮草参军一个个拔掉地钉,两人合作边查看烫印边做记录。 其他人也早看出的事态的严重性,都选择默默不语,几人站在寒冷的北风中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个行军官才检查了一半。杨同没有几人的功力,北风早就把他的衣服吹透了。 他无奈开跑,绕着军营几圈下来,手脚终于暖和了一些。 整整一个时辰,两个行军官才把整个军营的帐篷统计完毕。 行军掌书记拿着账本三步一滑的走到高适面前,衣衫湿透,脸上全是乌青,手肘膝盖沾满尘土。 粮草参军额头的虚汗就一直没停止过,现在更有丝丝白雾从脖颈间生起,本来稳定的手脚现在也开始颤抖。 两人行军礼后,掌书记把账本恭恭敬敬交给高适,然后在高适耳边密语了几句。 高适把账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色阴的都快滴出水来。 他把账本收到自己怀内,正色对两位行军官说道:“此事只可你二人知晓。” 两个行军官点头。 高适觉得似乎还不够稳妥,又在说道:“找人收拾这些帐篷烧掉,绝对不留一顶。不行,你们亲自负责焚烧,如有一顶遗失,军法从事。” 二位行军官再行军礼后匆匆离开。 高适回望一眼散落的帐篷,满脸忧色地道:“我们回寨详谈。” 回到石寨,高适走到自己居住的帐篷旁,拔出木地钉,找到烫印的标记,看一眼后再叹口气,站在帐篷门前抬头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杨同见他并没有把地钉插回地面,知道高适是留给几人观看,就上前拿起帐篷看角落上的烫印。 “天宝八载制零四二四三役科”,此处烫印与山下贼人遗落的帐篷相比,只有‘二四三’三个字不同,但是众人还是茫然不知其中含义。 高适转身把木地钉插回地面,邀众人进入帐篷。 他从怀里掏出账本,翻到记录帐篷烫印的页面后,放在桌上任众人观看。 账本前两页写着五十个编号,每个编号后面都是同样的字;‘天宝六载制零四九三七役科’。 杨同动手翻到第二页,发现编号变成了五十一到一百,但是编号后面记录的烫印自己却完全相同。 高适走上前来,长叹一口气后说道:“众位不是军伍出身,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指着‘天宝六载制’这几个字说道:“这五个字说明这些帐篷是在天宝六载缝制”。 然后他又指着后面的字迹说道:“零四这个位置通常是节度藩镇的编号;九三七是州府的代号;役科说明是徭役人员所制。” 高适解释道:“行军帐篷和军服类似,正常情况下朝廷提供的是布料,需要由藩镇自行组织人员来缝制。而帐篷缝制完成后,按故例要烫印藩镇编号以作区别和记录。” 李白沉声说道:“天宝十载可以说明此帐篷是我大唐承制,‘役科’显然是为了区分帐篷并非作坊商贾承制。但是零四和九三七是何含义?” 杨同心思一动,问道:“非军伍使用的帐篷是否也要烫印此编号?” 高适苦笑答道:“只允许烫印商家字号和承制日期。而且按照惯例,军制和商制不得混用,否则承制方和使用方都会吃上官司。” 李十二娘此刻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她指着‘零四’这两个字,开口说了早上离开城墙后的第一句话:“在下记得高司马的帐篷,此处也是‘零四’”。 几人身躯猛地一震,终于知道了高适刚才所做那些事情的含义。 第三十一章盗匪的来由 卫州隶属河北道,受范阳节度使节制。 高适,卫州司马,他所带领的卫州守军也属范阳节度使麾下。而高适使用的帐篷自然烫印的是范阳节度使编号‘零四’。 高适沉声说道:“行军掌书记在河北道执役十载有余,他记得天宝六载范阳节度使确实交由役科人员缝制过一批帐篷。” “有否可能是退役的帐篷?”杨同问道。 高适摇摇头道:“凡属供应军伍的辎重物品,为了防止外流和被有心人利用,只作销毁,没有退役。” “所以,攻击我们的很可能是。。。。。。**?”杨同感觉口中干涩之极,十分艰难地说完这句话。 除高适外,其他人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高适缓缓摇头,满目悲伤,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昨夜太白兄已经给在下讲述了商队被攻击的前后过程。从盗匪的纪律性,战术配合,战力战法,以及规模来看,在下早就怀疑他们不是什么真正的盗匪。 而且他们一直在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帐篷这件事,在下有九成的把握判断他们出自军伍,而且就在范阳节度使麾下。” “这是在下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我大**人怎会有如此败类”,高适由刚才的悲伤逐渐变得愤怒。 在座的其他四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高适。他们因为知道李白被安禄山追杀之事,所以对此事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高适虽然愤慨但是理智未失,他敏感地发现四人对被军队追杀之事似乎并不惊讶,奇道:“四位似乎不太惊讶?” 杨同微微一笑道:“早有预料罢了。” 高适沉思良久后,突然正色道:“山下帐篷已然销毁,在下必定严令两位行军官不得外泄此事,诸位大可放心。” 他顿了顿道:“四位的前事在下不便多问。至于此事,在下会暗中追查,定要给几位一个答复。” 李白说道:“感谢高兄。” 一阵沉默过后,高适突然笑笑道:“多想也是无益,今日诸位的脱大难,在下与李兄也是多年未见,不若晚间共进一餐,顺路碰碰杯底,如何?” 李白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能大难不死,自然该庆祝一番,我们就此说定。” 晚间,高适果然依约请几人到他帐内进餐。 几个男人都到了,却不见李十二娘。 杨同这个年轻小辈自告奋勇前去寻找。 走出高适帐篷,远远就见李十二娘背对杨同,蹲在石寨左侧一个偏僻角落里,右手上下挥动,似乎是在砍什么东西。 杨同喊了两声,见她毫无反应,就走上前去。 李十二娘右手拿着一把银色小刀,左手拿着一块黄色木块刻木雕。 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木雕做的活灵活现,手脚头脸甚至是眉毛口鼻都一应俱全。 只是这个木雕的样子却不太英俊,圆脸粗眉,塌鼻方口,眼神空洞。 杨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怎么越看这个木雕越觉得他像自己,而且还略略英俊些许。 杨同已经到了李十二娘身后很久,她却仍蹲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有觉察有人站在身后。 这是不可能的,李十二娘是七品高手,杨同走过来时也没有刻意隐藏步伐,她应该知道身后有人。 李十二娘终于动了,只是动的那人感觉极为不适。她肩膀不动,脖颈和脑袋像与肩膀脱离关系般,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转身后,充满杀气的目光冷冷看着杨同。 杨同看着李十二娘完全违反人类常理的动作,感受着她充满戾气的眼神,身躯一抖,扑棱棱一身白毛汗。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万分惊恐地看着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再次诡异一笑,又以那个奇怪的动作把头扭回去,拿着匕首,对准木雕就是一阵猛削。 她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是‘你个登徒浪子,你个登徒浪子。让你抓我手,让你抓我手’之类的话语。 杨同真的被吓坏了,他扭头就跑,准备去叫启老过来,看看李十二娘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怪病。 李十二娘的脸突然出现在杨同右肩之上,眉目中风情万种,迷人很是醉人:“杨。。。。。公。。。。子。” 在杨同眼里,现在李十二娘风情万种的微笑,看起来反而是无限的恐怖。 杨同被吓得一个翻身摔在地上,喉咙中干涩异常,咽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李十二娘神秘一笑,把手里的木雕丢给杨同,身心舒畅的道:“走吧!” 杨同把木雕接在手中,低头看去,手不由自主的一抖,差点把木雕丢在地上。 木雕两只手被砍没,脚也被挖了个窟窿,胸口中了一刀,脸上则是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完全没了人形? 李十二娘的美丽头颅突然又出现在杨同眼前:“杨公子,该走了。” 杨同又是一个哆嗦,爬起身来躲开八尺远,面目惨白的站在那里,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那个,还是,李姑娘先请。” 常年行走在外的商队,酒这种御寒的物品都是常备,更不用说跑在河北道这一带的商人。北风凛冽的冬日里,走在零下二三十度的荒山野岭,手指脚趾轻点的都是冻疮,重点的都会冻掉,没点舒筋活血的烈酒怎么行。 杨同进到高适的帐篷,发现三个人正在拼酒。 当然说三个是有点过分的,其实是李白和高适拼酒,外加一个启元子摇旗呐喊。 论酒量,一个是酒中仙人李白,一个是苦寒之地的边塞诗人高适,谁敢说博得过他们。 李白和高适一人单手提着一个酒坛子在相互叫嚣。 “高贤弟”,李白把酒坛子啪的一下顿在桌子上,一脚踏着凳子,也不叫高兄高司马什么的,“高贤弟,你我二人相识也算是有年头了吧?” “哈哈哈,天宝二十载你我在长安相识,想想也快二十年了.当年你我都是风华正茂,现在已经垂垂老矣。”高适捋着胡须,一撇嘴说道。 “是啊,为了相识二十载,你我二人再干他一碗,如何?”李白喊道。 “大善,不过一碗怎么够,你我不如就用这酒坛,如何?”高适似乎觉得坐着说话没什么底气,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发出新的挑战。 李白明显是一愣神,然后马上大笑道:“豪气,干!” 说罢二人一碰酒坛,提坛咕咚咚一阵猛灌。 杨同坐在旁边,看着二人一坛酒下肚,似乎还意犹未尽,自己的手就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 别人喝酒,能看的自己的膀胱隐隐作痛,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只是他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喝下那么一大坛。 启元子看二人喝完一坛,马上走到帐篷的角落,一手一个,拎着两个更大的酒坛走上前来,口中喊道:“二位英雄,再来。” 李白和高适此时刚好喝完坛中酒,正站在桌前互相夸赞对方好酒量。眼角扫到启元子拎过来明显大了两号的酒坛子,二人脸马上就垮下来。 他们就那么尴尬的互相望着对方,却是没人敢第一个开口再次叫嚣。 杨同心里在偷笑,原来他们膀胱也是有限度的啊,看来古书上说的什么‘尧舜千钟,孔子百觚’‘会须一饮三百杯’真的不可取信。 没人肯在酒场上认怂,倒是古今如一。 第一章长安长安 第二天,几人到高阳和战死的卫坟前祭拜。 他们的坟就建在石寨后面的山脚下,向阳,靠山。 杨同默默无言,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三柱香,一杯酒,恭恭敬敬拜三拜。 李白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褐色的皮质软包,递给杨同:“高阳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你一定会用得着。” 杨同打开皮包,里面赫然是五个铜铃和几条黑色的丝线。 李十二娘离开继续北上,不过走之前竟然没来和杨同道别,只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小心师妹。” 杨同感到十分奇怪,不过想想这确实符合她的风格,毕竟‘李白小心’也是她说的。说不准这就是她留给自己的一道考题,或者是另一个重大线索。 不管什么原因,杨同还是藏好她给的木雕,收拾行装,随队出发。 卫州在杨同三人西进长安的路上. 高适护送商队到达卫州城后,就去交割兵权。商队则是因为护卫死伤大半,需要在卫州募齐护卫才能再次出发。 杨同,李白,启元子三人共坐一桌,享受着险死还生后的美好时光。 杨同轻啜一口茶,沉声说道:“在下一直有一个疑问。” 李白玩弄着手中红色的紫砂茶杯:“茶杯还需紫砂,就像葡萄酒需用夜光杯来装满一样,用起来味道十足。杨公子有什么疑问?” 说道:“李兄拿到了安禄山这么重要的证据,但是在平原郡那次刺杀以后直到现在,他们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难道李兄掌握的证据不是那般重要?或者说安禄山准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三人一路西行,到长安告他的御状?” 启元子皱眉道:“杨公子说的有道理,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白闻言放下紫砂茶杯:“账簿肯定极其重要,否则他们也不会追杀在下千里。” 启元子道:“或者是他们已经找到了账簿?” 李白闻言道:“在下藏秘账簿的位置极其隐秘,在下有信心他们不能找到。” 杨同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种可能,安禄山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得知账簿不在李兄身上,所以放弃追杀,准备守株待兔,等着李兄送上门去。” 李白倒吸一口凉气:“这大有可能,否则安禄山狼子野心,怎容在下从容进京。” 三人面面相觑,安禄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启元子又道:“不管如何,进京之事势在必行。我们的时间已经耽搁了太久,且河北道本来就是安禄山的大本营,只有尽快远离这里,才会真正安全。” 三人休整一夜后上路,这次走水路,沿着黄河西上,准备到潼关后弃舟登岸,走滑州入长安。 ‘留恋处,兰舟催发’,杨同本来不懂一个小小的离别,柳永就非要把它写成‘寒蝉凄切,对长亭晚’,现在终有些明白。 送别的人其实不多,商队的张邱二位掌柜,几名恢复行动的护卫外加高适。 黄河渡口,张掌柜躬身拜曰:“我等诸人皆是三位舍命相救,只恨没能报答三位的大恩,只能留的日后图报,希望再有相见之日。” 启元子出言说道:“在下王冰,道号启元子,孙思邈乃家师。你我患难多日,报恩之事以后休提。诸位如有需要,可到各州药王堂,自会有人代为传信于在下。” 张邱二位掌柜显然早就猜到了启元子的真实身份,没有半分惊讶的点头拜谢。 高适豪气不减,哈哈笑道:“日后三位如有差遣,着一小童告知即可,虽万里必不相辞。” 三人拜谢,登上西进的客船。船身轻摆,离岸入水,逆流而行。 身后高适高声唱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苍凉的腔调回荡在大河远山之间。 目的 长安! 一路无话,杨同在船上昼夜不停地修习启元子给的功法和李白教授的剑术轻功。 高阳和众护卫的死其实对他打击很大,让他明白在这个纷乱的时代里,增强自己实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需要保护人。 五日后,三人到达潼关,弃舟乘马再走三天,灞桥一到,长安遥遥在望。 汉初年,刘邦定都关中,置长安县,筑新城名为‘长安城’,取意‘长治久安’,长安又名京兆,以为‘京畿之地’。 唐时,长安城周长三十六里,面积八十七平方公里,规模宏伟,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外郭城门十二座,宫城大内城门四座。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宽一百五十米,长五千米,南起明德门,北过朱雀门至内宫的承天门,它作为中轴线把长安城一分为二,成东西两部。东为万年,西为长安,寓意‘万年长安’。城内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条大街,把长安城的居民区划分成整齐的一百一十块,状若棋盘。 午后,三人从长安东侧春明门进入,走在道政坊主路。前日刚过上元节,此刻城内仍然是花灯锦簇,主街上人流如织。 叫买叫卖,灯谜踏歌,大人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杨同不知道王维府邸落在何处,就拿出颜真卿的书信,查看王维住址。 启元子却是一脸不耐烦的拉着二人左转,穿过三条不知名的小巷,又走了一段街道内的小路,来到道政坊里一处颇大的宅院面前。 宅院广亮式大门,门口是张灯结彩,门正中挂一副匾额,上书王府两个大字。此时所有人都在主路上观灯游玩,门前左右不见半个人影。 时王维任职门下省给事中,正五品上,判门下省日常,可直接批驳各类诏敕奏章,事权甚重。 千古人镜魏征曾长期担任此职,足可见此职的重要性。 启元子也不客气,一马当先上前叫门。 杨同和李白都对启元子今天的积极态度颇为不解,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砰砰砰”,启元子起右脚狂踹大门,踹一脚喊一句:“有人没有。。。有人没有。。。开门,开门。” 第二章公子 启元子七品实力可不是说笑,大门顶上大堆灰尘扑簌簌落了一地,门框吱呀呀一阵乱响,门板前摇后晃,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杨同看的心都碎了。王维可是五品上实权事职,踹人家大门?被京兆府拿了,判个犯上的罪名,一刀切了都不为过。 李白稍微好些,毕竟他也是做过翰林的人,拼着个老脸再加上启元子的药王谷身份,保他一名应该是不成问题,但是找王维帮忙可就别想了。 二人不约而同,箭步上前,一个拽胳膊,一个抱住腰向后猛拉。 启元子被二人拖着向后滑行,不依不饶的向门板伸脚虚踹,嘴里不情不愿地道:“你们看见没啊?这大门不行了,年久失修。” 杨同和李白对视一眼,死的心都快有了,就觉得今天启元子的状态不对,早知道他们谁上来敲门都好,干嘛让启元子跑在前面。 启元子被二人拉到离大门一丈远的位置,才似忽然注意到二人般,左右各各看一眼,不解问道:“你们干什么?能不能容在老朽把门踹倒换新。” 杨同哭丧着脸死死拽着启元子一言不发,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只能请给事中大人大量原谅则个,至于能不能帮忙只能看王维的心情。 门内人声嘈杂,脚步声离大门越来越近。有人在府内用力拉门,但是不知怎得,门扇前后摇晃,就是拉不开。 启元子忽地双肩一抖,挣脱二人手臂,一闪又到门前。 二人猝不及防,此时已经来不及上前阻拦,只能闭上双眼,听天由命,同时心中默念:千万别踢,千万别踢,千万别踢。 果然天不遂人愿,“砰”。。。。。。‘咣当’,启元子大脚一抬,半扇门板被直接被踹倒。 四周的灰尘还没落尽,一群二十几个人叫骂着从府内冲将出来,把三人团团围住。 李白一步抢前,再次把启元子拉到身后,拱手施礼道:“在下李白李太白,曾任翰林院学士,今日有急事求见给事中王维大人,请代为通传。” 一护卫脸沉似水,斜眼看着李白:“既是曾任,现在任何官职?” 李白沉声道:“现今白身。” 护卫冷笑道:“一白身之人胆敢持强硬闯给事中大人府邸?”他挥手道:“绑了再说。” 其中五人抽出绳索兵器,一哄而上,招呼三人。 ‘砰砰砰’,启元子身形一转,冲上来的人被他一掌扫倒,扑落在地。 杨同自然不担心三人安全,两个七品高手还不是几个区区家丁护卫可以对付,但是一旦有人受伤,恐怕寻求王维帮助的事情就彻底没戏了。 他向前一步,借着启元子一掌之威施礼道:“诸位不妨帮忙通报。我等见到给事中,自会解释缘由。最多到时任他发落,绝不反抗,如何?” 护卫继续冷笑说:“可以,绑了你们三个贼子,在下自会去通报给事中大人”,他又对身边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王府脸面都被人踹倒,你们面有荣光是不是?” 其他人见自己的兄弟被踹倒,又见头头发话,二十几个人一拥上前,就要拿人。 启元子看他们还要绑人,更是火冒三丈,一纵身跃出包围圈,抬脚就要踹另外半扇大门。 “谁人敢在给事中府前喧哗?”府内远处有人喝道,声音低沉,中气十足。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佝偻,满头鹤发的老人闪出大门。 他回头看着被踹倒的大门:“咦?是谁这么大胆硬闯给事中府邸?” 此人虽然看似老态尽显,但是面色红润,说话自带钟鼓之声,行动间迅捷无比,显示出不符合他年龄的状态。 护卫们见老人出门,都暂时停止进攻,等待他的吩咐。 杨同和李白齐齐变色,此人说话时还在府内远处,几个呼吸间就到门前,至少从轻身功夫这项上绝对不输于李白。 启元子斜了一眼来人,抬起的右脚毫不犹豫地踹了下去。 ‘咣当’,另外半扇大门应脚而倒。 得嘞,当面踹别人脸,这事没有善了,杨同心底一声叹息,抽出长剑,拉开架势准备突围逃走。 老人见有人竟敢当他面踹翻府门,顿时气得须发偾张,耳尖上泛起一阵艳红,身上衣襟无风自动。他戳指启元子:“你。。你。。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显然处在爆发的边缘。 启元子背负双手,昂首挺胸,凝视来人,似乎浑不在意。 护卫们都是咬牙切齿,等着老人一声吩咐,拿下三个闯府的毛贼。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的定格。 此时正值午后,小巷里却始终没人经过。一阵北风呼啸,卷过王府门前,吹的门口花灯前后摇晃。 终于,老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收回指着启元子的手,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向前爬了几步,扑向启元子大腿,涕泪横流:“大少爷啊,您终于回来,老仆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 启元子依然是背着双手,抬抬腿躲开老人的口水鼻涕:“行了,老钱,七八十岁的人了,曾孙子都有了吧!哭哭啼啼,你不嫌丢人?再说你这身体再活个二三十年绝对没问题,起来起来。” 护卫看着老钱这个表现,眼珠子掉了一地,个个呆若木鸡。甚至还有几个人手一松,武器掉当啷啷在地上。 整个场面似乎已经在北风中石化掉了。 本来要大打出手的两个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更有甚者,看现场情况,似乎启元子还是这个老钱的主家,这确实让人惊掉眼球。 老钱被启元子几句话说得似乎也颇为不好意思,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几个护卫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问道:“钱管家,这。。。。这人。。。。。还绑不绑?” 钱管家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道:“绑个屁?” 护卫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就指着倒在地上的两扇大门说道:“那这门?” 钱管家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大门,谄着脸对启元子说道:“大少爷,你看这门。。。?” 启元子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门道:“大门不行了,的换,年久失修。” 钱管家似乎得到了圣谕一般,对围着杨同的护卫说道:“都围在那里做什么,滚回来换门。”然后又对持站在护卫圈中的杨同和李白深施一礼:“两位贵客想必都是大少爷的朋友,何不收起兵刃,入府详谈?” 正门走不了,钱管家一面派人禀报王维,一面带着三人走侧门进入王府。 第三章李白的援兵 王维府邸甚大,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府中更遍植花木。虽然隆冬时节花枯草黄,树秃枝寒,但仍可想象春夏秋三季花红柳绿,枝叶茂盛甚或硕果累累的情景。 启元子也不用钱管家带路,自己还是一马当先,带着几人穿过三重房舍,来到一处四和院落。 院落有一间正房和四间厢房,中间是一个白石铺就的天井,天井中间仅一石桌和四把石凳。整个小院似是独立于整个府邸之外,洗尽铅华,化繁为简。 启元子指着厢房对杨同和李白说道:“自己选一间”,随后自顾自走进正房。 一番洗漱收拾之后,三人到书斋见王维。 仍是钱管家引路,四人踏着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路来到书斋。 一个长相颇似启元子,且更加仙风道骨的人早在门口等候,见三人到来,拱手施礼道:“一别五载,太白兄别来无恙乎?” 李白微笑上前见礼道:“有劳王兄挂心,一切安好,王兄光彩更胜往昔。” 二人旧识,自有一阵寒暄。 寒暄过后,王维向钱管家交代几句后,礼让三人进入书斋。 书斋不大,正中一个暖炉,左中右三排红木矮几,几下铺着云纹波斯地毯。矮几后靠墙三排书架,书架后每墙各挂着一幅字画。 左侧是一副寒江钓叟的水墨丹青;右侧是一副花鸟,百鸟鸣枝,千树争发;中间是一联古诗,书曰‘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四人分宾主落座,李白首先道:“这是杨同,在下知己小友,胸中才学无量。” 杨同马上起身施礼道:“小子杨同见过给事中王维王大人。” 王维微微一笑道:“杨公子不必客气。日前在下已然收到颜清臣,宋庭芬二人书信,信中明言杨公子诸般事迹。在下对杨公子所行之事,所发之言钦佩万分,尤其舍命救太白兄一事更显公子高义。” 李白转向启元子,张口介绍前却突然一顿卡住,尴尬的有点不是说什么是好。启元子应该是这个府上的大公子来着,该不用自己介绍。 只是启元子从进门到现在一言未发,似乎并不认识王维。 王维自是理解到李白的尴尬,微微一笑后,转头对启元子一躬到地:“大兄!” 启元子似乎不太愿意搭理王维,挥挥手就当相互见面。 王维脸色一红后又恢复正常,肃容道:“我们闲话少叙,在下有些事情需要先做解释。诸位可知在下和颜真卿俱为博物先生门下?” 李白点点头表示知晓。 王维继续说道:“先生数言进谏给圣人,曰安禄山为国贼,日久必反。在下见过安禄山此人后,深以先生之言为然。然则先生因进谏之事被李林甫和安禄山二贼深恨,在二人巧言构陷之下,被圣人罢官免职,又在归乡途中被人杀害。” 李白悚然一惊:“在下见朝廷讣告,言博物先生是‘偶感风寒病逝于途’,难道竟有如此内情?” 王维恨恨道:“先生自幼习武,做宰相前身体一直康健,只是做宰相后三年才开始微感身虚体弱”,说着他一拳砸在几面,很是愤愤:“先生归乡之前曾召在下相见,时先生仍可食三碗,酒半斤,如何又会病发殁于途中。” “这。。。。。。可有确实的证据?”李白道。 王维点头道:“张相有一老仆,在其殁后三日持先生书信秘密报与在下,他亲眼所见先生被刺身亡。家眷老小为了免受迫害,只有虚报病逝于途,然后带着先生骨骸归故里安葬。 信中先生自感时日无多,只是在三嘱咐在下和颜真卿提防李林甫误国,提防安贼忤逆。” 李白咬牙切齿道:“一代贤相竟然被奸人所害,可耻,可恨,可叹。” 杨同道:“给事中可曾就此事查证?” 王维面露沮丧,长叹道:“在下和颜师兄寻访多时仍一无所获。”接着他满脸怒容得道:“先生世之贤才,国之栋梁,如非李安二贼弄奸作佞,怎会客死异乡。” 王维起身向西叩拜道:“先生对在下的知遇之恩,摩诘不能生报。有朝一日定杀此二国贼,为先生以雪耻,还朝堂以清明。” 李白动容道:“摩诘高义,李白佩服。” 一直沉默不语,脸色阴沉的启元子似乎亦颇有感触,面容渐渐解冻。 王维深吸几口气,正色道:“然则,太白兄究竟因何事登门?” 李白叹了一口气道:“想必摩诘已经猜到,此事也和李安二贼有关吧?” 王维点点头道:“颜师兄信中只是略有提及,在下也可以猜到一些端倪。” 李白正要说话,门外忽有护卫来报:“禀报家住,门外广平王,建宁王二位王子驾到。” 王维微微一笑道:“来得正好。请二位随在下去接驾。”说罢起身离席。 ‘二位’?杨同敏感的发现王维的语病,看来这两兄弟还真的有些故事。 给事中府上损坏的大门还躺在地上,几个匠人正在处理摇摇欲坠的门框。 大门之外并立站着两个年轻人。 建宁王李倓,太子李亨第三子,母为张宫人。高八尺,身形俊朗,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目不斜视,身着铠甲佩剑,显得英气逼人。 广平王李俶,太子李亨长子,为章敬皇后吴氏所生。身形略矮与李倓,长相却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整个人一身黄白相间的锦袍,看起来温文尔雅,透着一股书卷气。 四人上前拜见二位王子,介绍寒暄。 王维悠然道:“二位王子不知,今日有好事之徒袭击在下宅门,造成如今局面。在下深感歉意,只是可否屈就二位王子随在下走侧门进府?” 李俶露出温和的笑容:“给事中客气,走那里均是无妨。” 王维引着两位王子从侧门进入王府,走进斋内,落座行茶后道:“太白兄请勿怪,二位王子是受在下之邀前来,内中情由还请二位王子详述。” 杨同很是好奇,不知道王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四章拿什么拯救你 建宁王李倓也不客套,直述其事。 李倓生母张氏原名张致,父亲是时任中书舍人张九龄的同族兄弟。张致父母早亡,张九龄见其知书达理聪慧异常,就收在府内抚养成人。开元十五年,当时仍为忠王的李亨纳孺人张氏即张致,同年张氏生子李倓。 开元十八年忠王李亨为河北道元帅,率兵讨伐契丹入侵。时张氏已然因病去世,因李亨无暇照顾这个亡母的幼子,就托由当时已经是秘书少监兼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的张九龄抚养。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作周子谅案,以举荐非人的罪名降职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出京任职,当时已经十一岁的李倓才回到李亨身边。 “因在下是王子,母亲又非张相亲生。张相不愿在下称其阿翁,所以就收在下为徒,允在下尊称博物先生。开元二十八年后,在下曾与王师兄一起多番调查先生的死因,但都徒劳无功。” 李倓起身对李白深施一礼道:“请让在下和王兄参与其中,我二人必定倾尽所能。” 李白闻言沉吟不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把目光投向杨同。 杨同内心也在挣扎,王子参与自然也就代表着东宫可能参与其中,这可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助力。 但是光凭他们口中之言,自己仍无法尽信。 李倓见李白沉吟不语,又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书信道:“此封是颜师兄的书信,请李兄请过目。” 说罢,李倓把书信递给李白。 李白拆除书信细读一遍,然后转手交予杨同。 杨同看过一遍后又交予启元子。 启元子看过一遍后向杨同略一点头。 李倓接过书信藏好后说道:“颜师兄说此事不可见诸笔端,可否告知详情甚或参与其中,全由李兄定夺。” 李白和启元子都拿不定主意,目光自然落在杨同身上。自从遇见杨同开始,他们就慢慢习惯于依靠杨同的判断和决定。 李白和启元子觉得这个动作自然而然,没什么奇怪。 但是两位王子和王维可不这么想。 一时间他们面露狐疑,没想到真正做决定的人竟然不是李白或启元子其中之一,而是这个十几岁的少年。 杨同心中正百转千回。 李俶后来即位为唐代宗,一代天子,自然是不可能与安禄山同流合污。 李倓同样为皇室子弟,还有张九龄颜真卿这层关系,自然也不可能投降安禄山。 王维在安禄山占领长安后,拒不作燕臣,而且看后世对他的评价以及启元子这层关系,他也不是一个忤逆之人。 杨同暗叹一声,沉声说道:“李兄不妨把事情细细说来。”这就等于变相同意了三人加入的请求。 李白点点头,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啪’,李倓把手中茶杯掷地,摔成碎粉。他更拍案而起,横眉立目:“安贼明里效忠朝廷,暗地里却行忤逆之事。在下恨不得立刻纵马横刀,取其人头!” 一直沉默的李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李倓,拉着他坐下:“贤弟息怒,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李倓也知道此事着急不得,坐下后仍咬牙切齿,怒气难消。 王维喊钱管家换过茶具,关紧房门,又道:“太白兄欲让我等如何相助,不妨直言?” 李白道:“敢请摩诘兄明日早朝引荐,在下欲在金殿进谏,揭发安禄山忤逆之罪。” 王维倒吸一口凉气道:“太白兄请三思。” 李俶劝道:“李兄可知,此前屡有大臣谏安贼有谋反之意,圣人俱是缚而囚之,更有甚者送人至范阳,交由安贼处置。李兄如今白身上殿,且是以下犯上状告封疆大吏,恐就此有去而无回。” 李白哈哈大笑道:“在下知诸位好意。不过生死平常事,如能以在下区区换圣人对安贼那怕一丝防备,在下死而无憾。且不闻‘謇朝谇而夕替,虽九死其犹未悔呼’。” 王维一声长叹:“李太白之胸襟吾不如也。” 余下人也是默然无语,李太白虽是笑语,但是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言语中的悲壮和坚定。 杨同心中无限有慨叹,李白这些年有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抱负和胸怀,有过‘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浓墨重彩,也有过‘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无语慨叹。 他这一生,就是看着大唐从开元盛世无上繁华,慢慢滑落向外忧内患无边黑暗。这种无力和无助,对于一个爱国爱民,有胸襟有抱负的读书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和煎熬。 他的心应该一直在滴血。 所以才有此前义不容辞的‘扬鞭跃马走黄河’,深入虎穴,舍己为公。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一个把他心目中的大唐盛世从黑暗中拉回来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只有万一,他也决意当那扑火飞蛾,挡车螳臂。 李白也许很开心,自己这副身躯终究还是有用的。 杨同不知道,自己如果遇到李白一样的情况会不会选择飞蛾扑火,但是他不想李白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他这样的人应该活着。 李倓怒气略平,沉声道:“江山是李家的江山,太白兄都能以死报效,在下怎可落后于人。” 启元子眼睛一亮道:“建宁王可是有高见?” 李倓再一拍桌案,大义凛然:“明日,在下与太白兄一起入宫进谏。” 噗通,哗啦。 李俶一屁股跌坐地上,身前矮几倾翻,水撒满波斯地毯。他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拉住李倓,吸着凉气说道:“王弟,不要添乱。” 李倓目光中满时坚毅:“王兄,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大唐天下怎容他姓胡人染指。” 杨同此时心中已经有些计较:“二位稍安勿躁,听完在下这席话,二位如果还坚持告御状,在下绝不阻拦,如何?“ “好”,李倓再次坐回原位。 李白道:“杨兄请将,在下洗耳恭听。” “李兄进谏的目的为何?”,杨同脸上波澜不兴,平静的问出第一个问题。 第五章人证 李白讶异的看了杨同一眼,口中说道:“本意是能诛杀安禄山,但是此事知易行难,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圣人对安禄山多些警惕之心。” 杨同再问道:“如果在下有一计可以诛杀安禄山,李兄可愿先行尝试?” 李白闻言,目光灼灼地盯着杨同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中分辨出真假。 启元子听到杨同有办法阻止李白送死,即刻双手伏案,身躯前倾:“小子不妨说说看。” 杨同微微一笑,取宣纸铺在矮几之上,在中间画一个圆圈,然后鼓足勇气,用奇丑无比的字迹写上圣人二字。 他提起笔来,眼睛中闪动着智慧光芒:“诸位可否告知在下,朝中可以影响到圣人决定的共有几方势力?” 众人虽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配合回答他的问题。 李俶道:“李林甫安禄山二人算是一党,两个人一内一外,对朝政的影响甚大。” “自天宝四年贵妃入宫后,杨国忠这个外戚势力渐大,且素来与李安二人不和,可与之二人分庭抗礼”李倓说道。 王维道:“宫内,可以影响圣人的人首推贵妃,高力士则是另外一个。至于太子殿下。。。。。。”,他看了一眼两位王子,没再说下去。 李俶接着李白的话说道:“李安二人曾多次构陷父王,要不是高力士将军仗义执言,几次都差点制父王于死地。现在父王深居简出,不敢参与朝政,该不算在内。” “不属于任何势力,只忠于朝廷的各级官员已更改也算是一方势力吧!” 杨同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几个人说完,一幅朝堂势力图也随之完成。 图中圣人剧中,左侧写着李林甫和安禄山,右侧写着杨国忠,上侧写着杨贵妃,高力士以及太子,正下方则是写着百官。 看着这些七扭八歪,状如蝌蚪般的字迹,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字丑也该有个限度,恐怕初学《六甲》之稚童也不会写的如此之烂。 李白,启元子二人‘大彻大悟’,终于明白在颜真卿府邸时,这小子为什么不肯留字参加交流会。 而且,除了上次天书事件之外还从未见过这小子写字。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杨同字都写不好,这‘立书立心’的学说从何而来呢?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拾旧人牙慧’。 李白不禁暗自摇摇头,还是那就话,这种高质量的牙慧根本就不会存在。 不过二人心里除了疑惑之外,还咬牙大恨。这字迹,不就是出来给他们老哥两个丢人的吗? 杨同决定刷新自己脸皮的厚度,装作对几人的目光豪无所觉,指着势力图道:“诸位,这几方势力关系如何?” “贵妃与杨国忠,李安两方势力关系都非常密切,可以说是两个都帮,或者说是那方势力弱了帮助那方,不过对其他政事却从不参与。” “高力士持中,只讲道理。” “李安一党与杨国忠势成水火,一直相互攻讦。” “百官对把持朝政,玩弄权术的杨国忠和李安二人都没什么好感,经常有人参奏二党之失,甚或参奏安贼谋逆。他们对贵妃也没有什么好感,很多人都私下里说安禄山和杨国忠得势,都是贵妃扶持。” 几人纷纷发言,杨同按照几人发言又迅速勾勒出一幅关系图。然后用手中毛笔敲了敲李安二字,对众人说道。“如果李兄当朝参奏安禄山谋反,诸位觉得圣人会有什么反应?” 王维看着势力关系图,长叹一声道:“圣人面子上自然是要秉公处理。不过安禄山是封疆大吏,也是圣人心腹,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证据,结局不会比前面的几个人好到哪里去。” 李俶也叹息道:“圣人对几个势力之间不断攻讦、参奏不绝,早就不胜其烦。现在有官员参奏安禄山,但是却拿不出真凭实据,圣人有九成的几率认为又是一次政敌间的攻讦陷害,李兄生死就要看圣人当时的心情。” 李白看着杨同的关系图,听完几人分析后面如死灰。 启元子慨然长叹:“所以说李兄的进谏不会有半分作用。” 杨同摇头叹息道:“还不止这些。此事弄不好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让圣人更加信任安禄山。而李兄还会白白牺牲性命,徒惹李安二贼笑话。” 几人几言几语就把问题分析透彻。李白也是明理之人,现在只有低头不语,再也不复刚才的慷慨激昂。 杨同松了一口气,他使劲解数,终于把李白的一只脚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说及此处,气氛更加压抑沉闷。众人难掩心中无奈连连叹气,空气浓稠的似乎都要滴出水来。 王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现在李白进谏之事已然是此路不通,刚刚杨公子说有一计可以达到同样效果,却不知是何妙计?” 杨同指着朝堂关系图中几方势力道:“如果要针对李安二贼,我们有几方势力可资利用?” 李俶道:“首先自然是杨国忠,他曾多次进言安禄山有忤逆之心。一旦李安二人出事,他必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王维道:“一旦有蛛丝马迹可以证明安贼却有野心,百官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杨同指着高力士的名字道:“此人如何?” 李俶道:“高将军会站在有真凭实据的一方。” “哎!”启元子一声长叹:“看来还是要真凭实据啊!” 李白神情更显沮丧:“是在下没能带回账簿这个重要证据,才导致现今这个有力难施的局面。” 杨同仍是脸容平静:“万事莫急,物证这条路被都死,我们还有人证这条路可走!” 李倓疑惑地说道:“这里最有力的人证自然是李兄,但是上殿之事已然毫无用处,难道还有其他人可用?” 杨同微笑着点点头。 王维看着关系图,猛吸一口凉气道:“范阳山高水远,官员全都是安禄山嫡系,在下看来我们很难找到人证”。 “难道杨公子可以找到范阳节度使麾下人证?”王维眼睛一亮说道。 杨同摇头道:“要是在下有这个人证,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用李兄上殿面圣。”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圣人会否出宫巡视?” 王维苦笑道:“圣人已经多年没有出宫,要是能出宫北巡,一看便知,那还会有此间诸事。而且,你我均知范阳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即使圣人想去,在下也会拼死阻止”。 杨同突然微微一笑:“在下说的可不是圣人这个人。” 王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惊声道:“等等,难道杨公子说的不是圣人本人,而是圣人相信的人?” 杨同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人证可以制造人证,而且是圣人亲自指派的人证。” 第六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白茫然不解道:“何为制造人证?” 王维双目闪着精光,扫视了众人后,替杨同解释道:“如果有圣人相信的人看到幽州情况,那就等若圣人亲眼所见,这就会是最有力的人证。” 本来不解的几个人都恍然大悟。 李俶又在皱眉指着‘杨国忠’和‘百官’两方势力说道:“此前两派势力多次御前参奏安禄山谋反,圣人都没有派出亲信御史,我们又如何能例外?” 杨同微笑着说道:“所以我们要营造出一种形式,使圣人不得不派出亲信到幽州调查。” 所有人眼睛都一亮。 李白听闻此事有了转机和希望,眼睛里也恢复了少许光彩。 杨同拿起毛笔,以‘李安’,‘百官’和‘杨国忠’三方势力为三个点,画了一个半圆,又在半圆下方写上‘天下百姓’四个大字。 他神采奕奕的说道:“百姓为水,朝廷为舟,那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倓动容道:“杨公子说得对,先祖太宗曾亲口说过这句话。他还说天下是圣人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李俶也恍然大悟,抚掌叹到:“所以最能动摇圣人想法的不是百官,不是贵妃,不是杨国忠,不是任何一方势力,而是天下百姓。” 杨同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二位王子所言极是。” “计将安出?”李白眼睛里满是兴奋。 “李兄仍是要上殿面圣,不过需要改变一下策略。。。。。。”,杨同话刚说了一句,突觉一股寒意自头顶头顶席卷而来,鼻子中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激灵打个冷战,额头浮汗练练。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转头看向李白和启元子,同时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屋顶。 李白和启元子与杨同合作多时,自然知道杨同这个状态和动作的含义。 他们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棂,身形如烟,一跃飞上瓦面。 二人转头四顾,四周没有任何异常,唯有半空中呼啸风声和钱管家飞奔而来的身影。 李倓也随着二人跃上瓦面,显示出不弱于的身手。 钱管家在李倓之后登上了屋顶,疑惑道:“大少爷,出了什么事?” 启元子不停搜寻四周,同时问道:“可有发现有人偷听?” 钱管家摇摇头道:“家主早就下令不得有人接近书斋十丈之内,而且在下也一直在四周巡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三人下到地面,再次远近搜索一番,但是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只好回到书斋,留下钱管家在外把守。 对应于这个结果,杨同有点疑惑不解。 几次事实都证明自己的感觉很是灵验,难道这次出了问题?还是说对手高明到七品高手也发现不了的地步? 而且刚才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到底从何而来? 杨同沉吟片刻,又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有人都凑前仔细聆听。 杨同的话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妙计,妙计”,计策确定,李倓兴奋到拍案叫绝。 杨同微微一笑,低声说道:“高将军那面就拜托二位王子。” 李俶说道:“我兄弟二人必将竭尽全力,请诸位放心。” 杨同又对王维说道:“剑心阁那里,给事中可有把握?”,他还是有些担心。 王维微微一笑道:“杨公子放心,剑心阁与我等关系密切,而且事关安禄山,他在下有信心说服他们帮忙。” “好,那我们各自行动”,杨同伸举起手中茶杯:“诛灭奸贼。” 几人也回身拿起茶杯,以茶代酒:“诛灭奸贼。” 正门还没修好,两位王子继续走侧门出府,自行返回东宫。 门内,启元子正色对杨同道:“老朽会马上回药王谷长安分堂安排,不过在那之前,却有一事相求。” 杨同也正色道:“请启老明示。” 启元子拿出杨同画的朝堂关系图道:“以后千万不要在外面丢人,否则别怪老朽说不认识你”,说罢扬手把朝堂关系图丢向杨同,转身愤愤离开。 李白伸手,在半空中捞住朝堂关系图,展开看一眼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把这张图小心的折叠起来,贴身藏好。 杨同被启元子一顿教育,顿感无地自容。 现在竟然见李白珍而重之把这幅图藏好,难以置信的道:“李兄难道觉得在下的字画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他并不太相信李白会看得上他这幅字画,毕竟李白书法造诣比之颜真卿也不遑多让。 李白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在下想把它装裱起来每日观摩罢。” 杨同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难道自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连自己也变得不凡起来? “李兄客气,在下觉得每隔一日看看就够了,毕竟可取之处并不太多。” “那倒不是”,李白翻了翻眼睛,抬头看天:“在下想用其日醒己身,每日给自己敲响警钟。字要是写成这副样子,不如一死了之。”说罢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杨同,头也不回的跑开。 杨同这个眼泪,流的哗哗的,被别人鄙视原来是这么让人忧伤啊!这叫他如何面对教过他半年硬笔书法的‘庞老师’啊! 长安城外蓝田县观山别院。 观山别院本为天授年间大诗人宋之问所有,后传于其子宋庭芬。因宋庭芬长居于清河,就把此宅暂托于好友王维打理使用。 宋家一旦有人入京,还是会居于此宅之中。 王维家人多居于太原府,京中实际上只有王维一人带着一些管家仆役之流。 所以每逢休沐闲暇,他便在此与三五好友闲聊聚会,甚或广邀名士举办大型诗画盛会。 观山别院内部极为宽广,左围一山,右纳一湖,前含一林,后藏一谷。宅内房舍散布,更有多处亭榭楼阁,池台廊桥,常有仆役过百以对应用洒扫。 宅内,谷外,溪如玉带,桥如弯月。 桥顶站立两位女子。 左侧女子名宋若莘,宋庭芬长女。时值双十,身披狐裘,明目皓齿,体态婀娜,说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算是恰如其分。 右侧女子名为宋若荀,宋庭芬第五女,今年刚好及笄。一身水绿色锦衣,身形略矮与宋若莘,相貌比其姐稍显逊色。但是胸部确是不合年龄的挺拔,双目灵秀,头顶上扎长长马尾,显的活泼俏皮,又有一番格外的古怪精灵。 宋若莘捧起双手呵了一口热气,白雾萦绕中猛搓双手,对身边的宋若荀说道:“小妹,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宋若荀左手举着一封信,口中笑吟吟地道:“你的杨公子凭五十人商队残兵大破盗匪五百,真是神奇的小子!” 宋若莘转身去夺宋若荀手中书信,口中嗔怪道:“什么叫你的‘杨公子’,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姐姐可要生气了”,她手指夹到书信往回一拉,结果书信竟然纹丝未动。 看到宋若荀正促狭地鬼笑,她脸颊有些发烫:“跺脚道,姐姐可要走了”,口中虽然说着走,但是脚下确实纹丝未动。 宋若荀嘻嘻笑着把信递给宋若莘,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从桥上走了下去,背后马尾辫不停上下摆动:“自从姐姐上次随父亲参加颜真卿的书法大会之后,口中就时不时念叨杨公子这个,杨公子那个。” 她的蹦跳似缓实快,几息之间就到了几十米外:“现在啊,他可是进京城了呢,小妹一定想方设法把他弄到别院来,看看能让大唐第一才女心仪的男子到底是哪番模样。” 宋若莘嗔道:“不可胡闹?” 宋若荀头也不回摆手:“放心吧,绝对不伤害你的‘杨公子’半根头发”。 宋若莘看着宋若荀跑远,才转头轻叹道:“真是人小鬼大。” 她又想起宋若荀的话,接着想起他当庭大展神威的醉鬼样子,脸又烧了起来,果然是神奇的小子呢! 一阵北风吹过 一阵北风吹过,宋若莘打了个冷战,惊觉抬头,只见一片银汉迢迢,月光姣姣。 月上中天。 第七章奏对 三日后大朝会 寅时起床,卯时殿外点卯。 很多人还在睡梦中。 殿里殿外,公侯如过江之卿,五品以下的官员连进到大殿的资格都没有。乌压压一片襥头进贤冠,一直排到御阶之下。 金殿之上,国事奏罢,给事中王维出而献诗曰:“今有李太白游幽州,见边防健儿雄姿英发,左可驱虎,右可吞狼,遂作诗一首歌之献与圣人,以助我朝国运亨通,天下太平。” 李三郎常把自己与先祖太宗作比,只觉欠于边功。 所以他近来越发的注重边功,现在听的王维献李白之诗赞边关将士,即刻龙心大悦:“朕与李太白已经年未见,甚是想念。既然有诗一首,还不快快献来。” 王维把手中诗稿放于托盘,由内侍举着拾级而上,交给站立在龙一一侧的高力士。 高力士取出盘中诗稿,呈给李三郎。 李三郎展开诗文通读一遍,开怀大笑:“不愧为诗中仙人。力士,念给他们听听,让他们也沾沾仙气,哈哈哈。” 身材高大,脸容方正的高力士接过诗稿,走到大殿正中,开声朗诵: 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 笑拂两只箭,万人不可干。 弯弓若转月,白雁落云端。 双双掉鞭行,游猎向楼兰。 出门不顾后,报国死何难。 天骄五单于,狼戾好凶残。 牛马散北海,割鲜若虎餐。 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 翻入射鸟兽,花月醉雕鞍。 旄头四光芒,争战若蜂攒。 白刃洒赤血,流沙为之丹。 名将古谁是,疲兵良可叹。 今朝天狼灭,父子得闲安。 一首《幽州胡马客歌》诵完,百官交头接耳,称赞连连,谪仙李白,诗文自然是难得的精品。 更有大批官员出班跪倒,他们称赞李白诗文只是顺路,称赞李三郎武功盖世,文武双全才是重中之重。 “臣等为边防健儿贺,为社稷贺,为陛下贺”,殿中众臣齐声唱和,声震寰宇。 脸白须短,双眼狭长,尖嘴猴腮的李林甫站在第一排。他身后便是身材魁梧,精明强干的兵部尚书牛仙客。 二人对望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在李白进京之前,安禄山就快马来报,言李白与己不和,有构陷的企图,央其早做准备。 李林甫就得道消息后遍召见党羽详加准备。 他们本来计划一旦李白上殿参奏安禄山,就动用一切力量对付他。至不济也要让李白远徙千里,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在他们掌控。 但是现在李白却已上殿,但是并未参奏安禄山,反而是歌安禄山之功,颂圣人之德,这让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 而站在金殿门口的安禄山长子,太仆寺少卿安庆宗和范阳节度使长史刘骆谷则是一脸的震惊。 他们得到的消息比李林甫更加全面,同样也更加感到迷惑。 李白竟然用一篇歌功颂德的华丽长诗为自己一方说好话,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只是他们猜不透李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二人怡然无惧。 李右相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自己也为了应对李白上殿参奏一事,花了无数金银财宝打点上下,务必要协同李林甫一起治李白于死地。 李三郎接受群臣恭贺后愈加兴奋,他捻须微笑道:“给事中王卿。” “臣在!”王维出列。 “李白何在?” 王维回道:“正于殿外侯旨”。 “宣上来吧,朕与太白已经八载未见”,李三郎兴奋之外也有些唏嘘,话语间不自觉的亲切少许。 高力士闻言唱喏:“宣李白奉旨觐见”。 李太白正在金殿外玉阶下长侯,听到内侍宣旨,他拾级而上,进入金殿。 见到李三郎坐在龙椅之上,笑吟吟看着他,李白纳头拜曰:“草民李白拜见圣人。” 李三郎笑着说道:“李太白别来无恙乎?” 李白回道:“草民一切安好。今见圣人龙体康泰,草民着实欣喜若狂。” 李三郎对李白虚抬右手道:“李太白请起。你给朕说说,北地风貌如何,又如何作得此诗?” 李白答曰:“去岁六月,草民接到范阳节度副使何昌浩邀请,欲以在下为臂助。在下想即可为天下百姓尽力,便欣然前往。八月至幽州后,在下有幸见的范阳节度使麾下健儿日夜操练不辍。弓骑兵人人百步穿杨,步兵可日行千里,勇士曳落河个个可以一抵百,有力拔山兮的能力。以在下观之自是无可匹敌,于是作此诗以呈陛下,是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李三郎笑的更加灿烂。 最近还常有风言风语议论他宠信安禄山过甚,现在有李白佐证,足以证明自己是多麽有识人之明。他恨不得李白可以多说几句好话,以堵塞朝廷百官悠悠众口。 李三郎道:“李太白此行可还有其他见闻,朕十分感兴趣,不妨一一讲来。” 李白答曰:“范阳节度使确实为军事大家,幽州城内有兵器盈谷,外有牛羊盈野,如今堪称天下雄城之首。更有城外筑雄兵城四座,城中可驻守军两万,战马万匹,城内谷仓更可储一年之粮。以草民观之,有此城在,内可镇叛乱,外可拒强敌,贼寇今后休想染指我大唐一寸土地。” 李林甫和牛仙客听到李白的描述,都觉得有些夸张,把幽州城说成雄城之首确实有些过了。牛仙客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但奈何他虽然任职兵部,但不是真正的武将出身,对军中之事不甚了了,一时间也无法分辨李白所说有什么问题。 他们这系人马历来缺乏武将支持,这也是他们联合安禄山的原因之一。 安庆宗和刘骆谷听到李白这番话觉得尤有荣焉,两个人挺胸抬头,顾盼自雄。 “好好好”,李三郎抚掌大笑,如此夸张描述正好符合他好大喜功的心理,自然更是开心。 “范阳节度使武功自不必说,文治也是相当了得”,李白说道:“在下至幽州之时,早有天下名士高尚,何千年,张通儒应召而来,且节度使常曰:‘愿天下人才尽入吾彀中’。 李三郎本事笑意满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天下人才尽入吾彀”可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名言,安禄山以此作比确实有些不妥。但是念及他乃一胡人,不懂个中厉害也是常理,遂心下释然。 李林甫和牛仙客此时眼中略有担忧,引用太宗的名言可是有些僭越的嫌疑,回去要多多敲打一下这个不知所谓的胡人。 李白还意犹未尽地说道:“河北道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百姓富庶,家境殷实且颇有余粮,人人言必称‘二圣’,均言‘二圣’功德无量,慈爱绵长。” 李三郎心中再次大喜,天下间敢称圣的自然只有他一人,这‘二圣’想必说的就是自己了。而且自太宗皇帝扩张版图至河北诸道后,虽然百姓臣服,但塞外之民始终亏于教化,现在懂得感念圣恩,不得不说这些年自己教化有功。 李三郎刚才对安禄山的一点不快不翼而飞,他明知顾问道:“太白不妨解释一下何为‘二圣’”。 李白答曰:“草民起初也不知‘二圣’为何,后有一日行至幽州城外,偶遇一妇人给‘二圣’进香归来,便问起此事。此妇人指着远处的一处祠堂道:“郎可到祠中一观,记得要要上三柱清香”。草民沿妇人所指方向前行,果然找到一处祠堂。祠堂颇大,堂内立着一块石碑,碑前清烟缭绕,香火鼎盛,正有几名百姓在大礼参拜。草民上前一看,方知此祠堂竟然是一生祠。” 李三郎手扶龙椅,上身微微前倾,显然是已经急不可耐,只是语气中依然要故作平静地道:“碑上所书何人?” 唐时,非大功之人不得立生祠,而且立生祠需要圣旨御批才算通过。祠堂上敢写圣人的也就是文圣周公旦和武圣姜太公,除此之外就是李三郎这个自诩天之骄子的圣人。 此时百官已经正襟理冠,准备再次为圣人的文治武功祝贺。 李林甫和牛仙客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担心圣人会因为‘天下人才尽入吾彀’而记恨,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无关痛痒。 只有安庆宗和刘骆谷汗如雨下,面容扭曲,身体抖如筛糠。 李白清了清嗓子,吐气扬声. 第八章余波 “碑上刻字,大圣安禄山,二圣史思明。 时间静止了,李三郎的笑在那么一瞬间定格。 已经躬身施礼的百官身体僵直,硬生生停在那里,不知道是继续下拜还是应该起身。 李林甫和牛仙客对视骇然,张大的嘴巴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知道结果的王维老神在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高力士面如土色,心忖今天皇宫又不知道几人生,几人死。 偌大的金殿静得可怕,乌压压一片百官没一人敢说话,甚至想要放个屁都强忍着把它憋回肚子里,惟恐做出头之鸟。 ‘噗通’,安庆宗和刘骆谷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世。 百官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声音得金殿太压抑了。 李三郎脸沉地都快能拧出水来,他起身离开龙椅,向殿后面大步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了下来,就那么背着百官语气阴冷道:“李白有功,赐金百两。” 接着转过头看向金殿门口道:“那两个,没死就找太医救治,死了的话,埋吧。” 说罢一展袍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大殿之后。 在场的百官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金殿。 王维和李白刚下玉阶,一个身高八尺,须发尽张,红面环眼,紫袍青冠的威武老者来到二人面前。 此人正是老将军哥舒翰,时任河西节度使,授开府仪同三司。 李白和王维二人施礼道:“哥舒将军”。 哥舒翰双目精光暴射,盯着二人很久,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来日必邀二位到府上共谋一醉!”说罢也不等二人回答,转身离开。 二人行几步,身后又追上一人,此人细眉细眼,脸白无须,身高七尺,正是御史大夫兼文部尚书度支员外郎杨国忠。 杨国忠看着走远的哥舒翰,若有所思地道:“给事中和李兄三日后若得闲,到在下府上一叙,请了”,说把他也转身离开。 二人转头继续前行,迎面看到李林甫和牛仙客站在御阶之下。 李林甫和牛仙客一声冷哼,转身离开,隐入宫殿之后。 自之后再也没人上前,有些官员还像避瘟神一样特意的避开二人。 李白和王维也不多言,返家而来。 给事中府邸。 今天是个重要日子,杨同和启元子也睡不踏实,早早起床送李白和王维出门。 杨同回到房间内,在桌案上衬纸,磨墨,摆好姿势运笔,开始一招一式的练习。 在这个墨迹宣纸引领天下的时代里,字乃是门面,总归不能太过惊世骇俗才好,否则搞不好连小孩子都要来鄙视一下自己。 杨同想想身边的人,颜真卿,李白,怀素,王维哪一个不是书法界鼎鼎大名,就是这个书法界名不见经传的启元子老爷爷,到了现代估计都的叫大师。 他突然觉得不练好书法有点对不起自己见到的这些人,所以这三日里,他除了练习心法剑术以外,还拖着启元子每天教导自己半个时辰书法。 启元子捋着胡须在旁边给杨同当老师,手拿戒尺一把。戒尺是不是摆设,杨同可是深有感悟。 ‘啪’,杨同腿上挨了一戒尺,启元子嘿嘿冷笑着说:“姿势不对,怎么教你的?站平站直。” ‘啪’,手上又挨了一下,启元子严肃的说道:“左手放在背后干什么?右手翘什么,毛笔悬垂与宣纸吗?” “啪”,脑袋上挨了一下,启元子吼道:“脑袋向哪里看呢?啊!” ‘啪啪啪’,这节奏,半个时辰就没停过。 杨同暗叹一口气,敢怒不敢言。自己和启元子在书法上比较起来,就好像手**对洲际**,说白了那叫有技术代差,他只能虚心求教。 ‘啪’,屁股上挨了一戒尺。 杨同虽然被打的麻木了,但是他还是发现有些不对劲:“启老,这次打在下是为什么?在下正在研墨啊!” “哦哦”,启元子尴尬地一笑,接着又似幡然醒悟:“你,研磨的姿势不对。” “。。。。。。。”,杨同心中无限的省略号,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午时三刻。 杨同,启元子和李俶,李倓四人正坐在王维的书房喝茶。 张管家早早在门口迎候,看到王维回府马上迎上来,在王维耳边密语两句后,转身退走。 王维和李白不再停留,直接进入书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金殿奏对之事说给在做的几人。 最后说到安庆宗和刘骆谷二人晕倒,所有人都是大呼过瘾,出了第一口恶气的同时,也对杨同的计划信心倍增。 李倓说道:“诸位准备得如何?” 启元子道:“药王谷这几日已经布置完毕,该是随时可以开始。” 王维道:“在下已经联系到剑心阁在长安的负责人,约定明日对面详谈,不过有点小问题。”他似笑非笑地对杨同说道:“对方指名要你一起才肯见面。” 杨同表情怪异地指着自己鼻子道:“要我去?” 王维微笑着点点头。 杨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事关大局,再说求别人帮个大忙,按理本就该亲自登门。 他道:“好,明天随给事中一行”。 李白因为起的太早,当殿奏对对他来说太过紧张疲累,所以在其他人离开后就回到自己房间小憩。 这几日,杨同总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什么关口,有东西阻挡住了他,让他停滞不前,所以他在众人散去后独自来到武场练习剑术身法。 欣喜的是他每次练功时,真气都是从外而内,经四肢百骸透体而入。练习后也从来不感到疲累,而且早上还分外精神抖擞,甚者通宵联系也无碍白天行动。 杨同曾就此事请教启元子和李白,二人也解释不清个中玄妙原因。 他们猜测说,正常人练功都是以自身精化气最后为神。人体内精气虽有不同,但仍是有限,所以每日练功所得真气也是有限,通宵练功往往会让正常人觉得非常疲累。 而杨同的真气并非来自于自身精气,而是来自于四肢百骸吸收的天地之气,所以通宵练功不耗体内精气,自然不觉得疲累,反而是吸收天地之气后会更加精神。 杨同一剑竖劈,带起呼呼风声。 眼角余光中,只见一抹寒光从身侧袭来,气势凛冽。 他悚然一惊,全神应对。 第九章突破 杨同匆忙间旋身右跳,试图拉开与长剑的横向距离。 长剑刺空,来人同样身体向右旋转,带动长剑如行云流水般划一道弧线横砍杨同。 长剑来袭,杨同刚刚落地,身形未稳,只能勉力竖起长剑向外格挡。 ‘当啷’一声脆响,长剑互击,杨同应声再向右侧跌退。 来人长剑回收,趁杨同跌退之际左腿向前疾踢。 就在来人出左腿瞬间,杨同似乎是有了感应般右脚猛撑地面,硬是把向右侧跌退的姿势变成向后侧飘飞,玄之又玄避过了攻向他的大脚。 杨同飘飞的身形终究还是掌握不住平衡,仰面跌倒在地。 来人一脚踢空,就那么剑负身后,右腿撑地,左腿踢前悬在半空,满脸惊愕的看着躺在地面得杨同。 来人正是李白,他皱眉道:“在刚才已经失去先机的情况下,还能似未卜先知般避开在下必杀的一脚,你是如何做到的?” 杨同仰躺在光滑的地面上,前思后想。 不只李白感到迷惑,连他自己都觉得事情极不可思意:“在李兄起脚的瞬间,在下能刚觉到有一股危险气息出自你左脚,所以才可以提前预判出你出脚方式和攻击位置。” 李白收回左脚,几次作势欲踢,见杨同摇头表示自己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后,就坐在杨同身边,和他一起苦思冥想。 李白以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是否和你异乎常人的感觉有关?” 杨同经李白提醒,也似乎找到了点头绪:“在下确实有几次不受控制的听到不可能听到的东西,感觉到危险降临,嗅到似有似无的味道。不过这种感觉时好时坏,做不得准。” 李白说道:“一旦要是能控制住这些感官启用的时机,杨公子岂不是可以天下无敌?” 杨同一声苦笑道:“天下无敌就不指望了,七品高手面对面一剑刺来在下都不一定能躲得过。再说在下三品境界都停步很久了。” 李白道:“说来听听。” 于是杨同把这几天进境停止的状况告诉李白。 李白闻言哈哈大笑道:“恭喜杨公子,你踏足四品有望了。” 杨同听到李白的话,心中一喜:“何以见得?” 李白解释道:“竹埋于地越四载,长不过寸。自五载始发,日增十寸有余,旬月至三十尺,为何?此厚于积而发于薄也!”李白摇头晃脑的说道:“武功类似于竹之埋地,各品级之间界限类似于地表之土石。 杨公子已完成厚积,似竹一般薄发冲破品级之间的界限,想必就在在这几日。” 杨同闻言精神大振,从地上一弹而起道:“那在下一定多多努力”。 李白笑着道:“杨公子谨记,练功最忌讳一暴十寒,循序渐进坚持不懈才是常理。” 杨同闻言肃然而立,恭敬拜谢:“谢李兄教诲”。 李白哈哈大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那么多客套?不若留着力气我们在过几招,如何?” 杨同也哈哈笑道:“敢不从命。” ‘扑通扑通’之声不断传来,杨同再也没有神迹般的感知,被李白连续踹倒。半个时辰后,杨同不知道被打倒了多少次,但是他仍叫嚣着‘再来再来’的冲向李白。 李白长剑负身后,又一次踹到杨同,不解道:“杨公子三品的身手,内力远远低于在下,没理由和在下打斗了如此之久还能生龙活虎。” 杨同也沉思道:“在下也有点奇怪。在打斗中常会有天地之气被吸入身体,不知道李兄是否也是如此?” 李白闻言难以置信地说道:“杨公子的意思是打斗中你竟然可以自动回气?” 杨同挠头道:“是不是回气在下不知道,不过这种情况会时有时无,不受控制。” 李白倒吸一口凉气道:“杨公子大概不知,练武之人在打斗之时体内真气都是外放,没办法一边打斗一边化体内精气为内力,所以真气只出不进,时间一久便会枯竭。” 杨同瞠目结舌:“竟然是这样的?” 李白道:“杨公子练气的方法与普通人不同,你吸收的是天地精气,不受体内精气所限,所以战斗中回气也不无可能。” 是夜,杨同见晋级有望,早早地就进房修习功法,专心致志,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杨同突然感觉四肢百骸一热,身体巨震,清醒过来。 他感觉全身毛孔齐张,天地灵气狂灌而入,汇往丹田。 丹田内有一股气团狂吸收缩,收纳四面八方涌入的天地之气。接着又膨胀开来,把体内未被吸收的天地灵气挤出体外。 在这一收一涨之间,杨同感觉自己全身经脉似乎扩大了少许。 真气再次收缩,鼓胀,如此反复循环不止。开始几次杨同还觉得全身舒畅,但是随着真气缩涨次数增加和频率加快,他开始觉得全身胀痛,头痛欲裂。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同每次吸收的天地灵气越来越多,被挤出体外的真气数量却越来越少,他感觉整个人似乎在被无数匹马拉扯,痛苦和煎熬越来越强烈。 他想要停止真气运行,却惊骇地发现,体内真气就像一批脱了缰的野马。毫无顾忌地在他体内冲突驰骋。 杨同别无他法,只能咬牙苦忍。 ‘彭’,丹田内气团如爆裂一般再一次膨胀,杨同全身剧痛,七窍流血失去知觉,晕倒在床上。 挂在他胸前的那块腰牌突然发着白色光芒,一涨一缩间光华四射,并随着他丹田内真气一起缩短和伸长。 胸口处一阵凉意传来,杨同睁开眼睛,再次醒转。 身体的胀痛已经全部消失,天地灵气正透过四肢百骸进入体内,汇入丹田。 掏出腰牌,却发现它除了散发阵阵凉意外,再无其他异常。 刚才的痛苦感觉让杨同心有余悸,不敢继续练功。他顺手把腰牌塞回胸口,起身坐在床沿,望向窗外。 万籁俱寂,月近中天,白色光洒在窗前。 他突然想起李白,想起了李白那首流传千古的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飞。 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 目极浮云色,心断明月晖。 芳草歇柔艳,白露催寒衣。 梦长银汉落,觉罢天星稀。 含悲想旧国,泣下谁能挥。 时值开元十五年,李白二十有六,他应该还没有现如今的家国天下的情怀。静夜之中,他也只是和自己一样,坐在胡床之上,靠着井栏,抬头看看姣姣的月光,低头再看一下井里波澜不兴的井水。再想想自己的家乡,十几岁从家里出行,现在已经有很多年了,家里怎么样了,寒衣都备齐了吗? 杨同抚摸着胸前那块不知材质的金属牌,这是他唯一和故乡的联系了,故乡现在又如何了呢? 第十章谁说胸大无脑 一夜无眠,杨同仍然是不觉得困倦,卯时一过,起身练习了半个时辰书法之后,又到练武场练习剑术。 练武场在花园一侧,周围是高大的树木,离房舍较远。虽然时辰尚早,但是也不虞打扰别人休息。 拔剑、挥剑,力道速度都比三品时更大几分。杨同纵身一跃,来到三米高的大树之上。 长剑向前急刺,人随剑走,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这是杨同此前只在梦里梦到过的事情,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在树上来去自如。 ‘啪啪啪’三声掌声,李白从花园内走出来,“恭喜杨公子晋级四品”。 杨同哈哈一笑,人随剑走,一剑刺向李白肩头。 李白知道杨同是想测试一下四品的战斗力,顺手拿过一杆长矛,和杨同战在一处。 ‘当啷’,李白击落杨同手里的长剑,一脚揣在杨同屁股上。 杨同扑倒在地,转过身无奈的道:“看来对七品来说,四品和三品都是蚂蚁。区别只是一个叫弱小,另外一个叫极其弱小罢了!” 李白正色道:“品级之间差距极大。即使只相差一品,战斗力就可能会有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增幅。杨公子千万不可小觑品级之间的差距,否则战斗起来会吃大亏。” 杨同自然是躬身受教。 李白再说道:“杨公子的气力悠长,远超同品级的高手,如过善加利用,可能会有奇效。” 杨同眼中精光一闪,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拾起长剑就要再战八百回合。 李白抬手制止他,指了指天说道:“杨公子不是要随给事中出行吗?现在已近辰时”。 杨同抬头一看,果然是东方发白。他赶紧向房间跑去,边跑边喊道:“李兄,咱们择日再战!” 李白把长枪放回兵器架,微笑答道:“随时恭候”。他也需要洗漱出门,准备去参加几个旧友的宴会。 蓝田县位于长安城以东二十里处,西邻灞桥,北接临潼、东连华州。自古盛产玉石,是古之名玉蓝田玉的原产地。 杨同和王维骑快马出道政坊,右转再出春明门,直奔蓝田县而去。 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到达蓝田县内观山别院。 王维作为宅院现任的主人自然是不用通报,带着杨同径直入内。 沿主路走了大约五百步后,二人左拐上一段长长的石板路,走过一段实木搭建的走廊,绕过一段红砖砌就的高墙,来到一个结满坚冰的湖岸旁边。 王维嘱杨同在此略作等候,自己去前面略作安排。 杨同闲来无事,仔细打量四周环境。 他此时站在湖水旁边,身后就是高高的红色砖墙以及砖墙下壁纸的石板路。面前右侧不远处是一座石桥,从湖岸边一直连到湖心亭。 湖心亭顶部呈八宝结构,亭身四根立柱支撑,湖心亭的四个方向上都连接着石质的拱桥,每侧两个起落后连到岸边。 拱桥之桥的冰面上满布枯黄的荷叶,让人可以想象夏日里荷叶连片,鱼戏叶见的美丽画面。 正对杨同左侧的拱桥之上,一白衣人影静立桥顶,从其聘婷的姿态可以判断此人该是一位女子。 杨同心生好奇,移步右行,走上石桥。 对面的女子似乎也注意到杨同,她似对杨同嫣然一笑,然后盈盈万福。 杨同目光被女子的动作吸引,底下脚步未停,下桥走向湖心亭。 对面女子忽然间素手掩口,面现惊愕。 杨同本来全身心都被对面的女子吸引,此时见到她的表情动作,一惊停步。 但为时已晚。 ‘啊呀’一声,软软的躯体撞上杨同,一个梳着麻花辫子,身着绿色锦衣,面目姣好的小女孩仰面摔倒桥下。 湖心亭处丫鬟们几声惊呼,向桥上跑来。 杨同一阵错愕,自己一直是缓缓前行,没理由可以把人撞飞如此之远! 而且这个小女孩怎么来的全无声息?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四品高手,即使是全神贯注也不应该被一个小孩子接近却毫无知觉。 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是自己撞到了别人,杨同思及此处,赶忙快步下桥,伸手就要扶起这个小女孩。 手伸到一半,才记起现在是唐朝,男女之防虽然不严,但是一个女子的身体也不是一个陌生男子可以轻易触碰。 只是不扶一下又有点说不过去。 杨同的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停在半空,扶不扶?对于这个千古难题,杨同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终,杨同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坏人名节的事情可大可小,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感觉如何?有没有摔痛哪里?” 小姑娘却不回答,牙关紧咬,目中含着泪花。 几个丫鬟跑到面前,扶着小姑娘道:“五小姐有没有摔伤哪里?” 小姑娘摔倒后本来就一直眼泪汪汪的看着杨同,等到丫鬟们问起,眼泪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边哭,一边痛苦的指向自己的脚踝。 丫鬟们赶紧用手去揉,‘啊啊啊’,小姑娘痛苦地大叫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丫鬟们又赶紧去揉,‘哎呦呦’,小姑娘继续痛苦的大叫,又伸手指着自己的腰身,眼泪如婆娑。 丫鬟们却是不敢去揉,怕弄疼了她们的五小姐。 ‘呜呜呜’,小姑娘越哭声音越大。 杨同看的那叫一个心碎啊,他自己本来是来求人帮忙,没想到刚来就闯了如此大的祸端。 能叫‘五小姐’,这一定是一个有身份得女眷。自己把别人女眷的脚踝,膝盖,腰间盘什么的都撞坏,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反应,自己又该如何收场。 见小姐被伤成这样,丫鬟们齐齐指责杨同。 “你这么大的人了,走路怎么不长眼睛?” “小姐身娇体弱,万一被你撞伤撞残怎么好?”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杨同心知理亏,就对仍倒地未起的五小姐说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负责到底!”他气真诚,绝无作伪 “你。。。。。。”,五小姐哭得更大声了:“你个登徒浪子,谁叫你负责到底了,你怎么负责到底?呜呜呜。。。。。。”,五小姐竟然伤心的再次哭了起来。 杨同感觉莫名其妙,自己也没说错话,我不就是说负责把你治好吗,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你个登徒浪子,敢辱我家小姐清白,我杀了你。”一个满脸横肉的丫鬟拉开架势,就准备冲上来和杨同拼命,其他几个丫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住。 五小姐止住哭声,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起身,大眼睛眼泪汪汪得看着杨同:“谁要你负责到底,以为本小姐没人要了么?流氓。” 这是从哪说起?杨同苦笑摇头,他的本意是对五小姐的伤负责到底,没想到被别人误会自己耍流氓。 第十一章开始 “姑娘,我不是。。。。。。” 杨同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位满脸横肉丫鬟咬牙切齿的说道:“流氓就是流氓,怎么解释都改不了你的本色。” “额。。。。。。”,杨同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那姑娘你看,伤你不需要在下负责,在下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杨同虚心请教:“要不在下就此消失,如何?” “公子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合适吧?”一个长相俏丽的丫鬟向前一步后说道。 “在下可以为小姐做点什么?”杨同想赶快结束这件事,被一群女人一口一个登徒子,流氓叫着,谁都会不舒服。 五小姐已经不再哭泣,只是脸上泪痕未干,不停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杨同,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她怯生生地说道:“公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姑娘请说”,杨同痛快答应。 五小姐眼珠一转,破涕为笑道:“暂时还没想到,欠着吧”。说罢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哎哎。。。。。”,杨同喊了两声:“欠着是从何说起啊?” 小姑娘脚步不停,只是伸出右手在头顶挥了一挥。 杨同心下无语,抬头再看对面的石桥,白衣似雪的女子已然是香踪渺然。他只好转身下桥。 不多时,王维便从去路返回:“剑心阁的负责人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们可以走了”。 杨同疑惑的道:“剑心阁的负责人到底是谁,不是说要见在下以后才做决定吗?” 王维神秘的一笑,讳莫如深:“你不是见过了吗?”。 杨同皱眉,心说难道是桥顶那位白裘女子?   观山别院,朱楼。 宋若莘和被杨同撞倒的宋若荀并立栏杆,看着杨同和王维离开。 宋若莘用青葱般的手指一点宋若荀额头,嗔怪道:“你就是个爱闹的”。 宋若荀鼓起香腮嘻嘻笑道:“此人倒是傻得可爱,就是长相有碍观瞻,配不上姐姐的花容月貌”。 宋若莘无奈摇头道:“在你这里有几个不是傻的?再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人比比皆是。” “哎呦,姐姐怎知他不是败絮其中呢?” 宋若莘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你没见过他雄姿英发的样子!” 王维刚回到府中,就收到杨国忠两日后的杨府晚宴请柬。 被邀者是金殿奏对的李白、王维二人,让人意外的是还加上了启元子这个药王谷大弟子。 杨同不再被邀之列,因为没人知道他这个幕后指使者。 这也正合他意,低调点是没有坏处的,免得惹人怀疑。而且什么晚宴都是王公贵族间的游戏,自己不如花点时间多练习功法,学字读书。 两日后,李白、王维、启元子三人‘欣然前往’。 席间李白自然是把幽州之行添油加醋的介绍一遍,还是大赞安禄山治理有方。 杨国忠表现出极深的城府,对李白的言语不置可否,只是详细盘问了那座生祠的所在位置。 李白‘知无不言’,自然是宾主尽欢。 自此以后,杨国忠一方以及不满李林甫安禄山作为的各路王公大臣,都对李白邀约不断。 不管是哪方势力,李白都欣然应允,每次赴宴仍是大加吹捧安禄山的丰功伟绩。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  洛阳城,始建于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占地47平方公里,由外郭城、皇城、宫城以及东城、含嘉仓城、圆璧城和曜仪城等小城构成。 全城共有109个坊里和三个互市。 它南对伊阙,北依邙山,东逾瀍河,西临涧水,洛水贯穿其间。 又北有永济渠直达涿郡,南有通济渠连同余杭,实是沟通南北的水陆要冲,天下物资汇集之所。 上东门内北市,商人聚集区。 多数河东道,河北道来往的来商人进到洛阳城后,都会选择在此处落脚。他们除了在这里交易外,还在这里互换南北消息。 可谓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芙蓉楼,北市内最大的酒店。 芙蓉楼共有上中下三层的建筑。 下层招待的是各类来往的行脚客商,中层招待的是豪绅巨富。上层位置优越,可以俯瞰几个坊市之外的洛水浮桥,非高官巨商不得进入,且需提前一个月预定。 正值午时,是中食的档口,下层大厅内食客人众。 靠街面一张桌子上,几位刚从河北道返回的行脚商人围坐桌旁。桌上刚刚上好了几碟卤肉,三五个炒菜,一壶米酒。 靠窗的一位男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倒上一杯米酒喝一口,满是回味的咂咂嘴:“诸位仁兄可能还不知道,在下这次去幽州可是连见怪相。“ “哦?老兄讲讲看。”对面的男子夹了一口牛肉送入嘴中,边嚼边说。 “嘿,这个你们肯定没见过”,男子又吸一口酒,才抬手擦干酒渍道:“我幽州军士个个身高九尺,人面兽体,力大无穷。碗口粗的柳树说拔就拔,三百石的强弓说拉开就拉开,毫不含糊!” “嘶”,在座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有这么厉害?” “在下卖给他们羊皮时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哼,这算什么”,另有人不屑道:“范阳守军排起阵势来,遮天蔽日。马匹排一眼望不到边,粮草堆积如山。更有‘安史’二圣亲自坐镇指挥,我要是敌人绝对不敢来犯”。 一人咋舌,手指上天道:“敢称‘圣’的不就只有那么一位吗?他们二人这可是忤逆的大罪,想造反了不成?” “就是就是,谁敢称‘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几个人都不太相信。 右侧一人冷笑一声,摇摇手指头道:“据可靠消息,安史二人已经做好准备,在年底起兵吞并天下,所以称‘圣’什么的他们自然毫无顾忌。在下为避兵祸,已经准备举家南迁。” “消息可靠?”关系到身家性命,每个人都很紧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个面目清秀的文士人从邻桌走上前来,想必是听到了几人的谈话。 “兄台,此话怎么讲?”一众商人问道。 “在下可以透露个不传之密给诸位,诸位可否给在下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 “谁要是说出去了,天打雷劈”,几人练练发誓。? 第十二章范阳秘辛 文士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在下听闻安禄山已经在范阳城外建立了四座雄兵城,囤积兵马粮草无数。说是为了外防突厥,实际上是为了抵御北上军队的进攻。” “此事当真?”几个商人闻言惊叫,马上捂起嘴巴偷偷地看向四周,一脸警惕。 “嘘,诸位小声点”,文士也机警的看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后,继续说道:“诸位知不知道李太白与圣人当殿奏对之事?” “略有耳闻”,几个商人说道。 “李白和圣人奏对时也谈及此事。而且诸位可能不知道,安史二人还偷偷的给自己遍立生祠,称王称圣,以供人祭拜。” 行脚商人张大嘴巴,呼吸似乎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文士。 毕竟‘称圣’之事他们可全是道听途说再加上自己胡猜胡诌,哪想到会不幸言中。 “李太白曾是翰林大学士,他的话能有假吗?”文士继续压低声音说道:“诸位既然听说过李白和圣人奏对之事,想必知道李白的《幽州胡马客歌》。” 几人点头。 文士继续说道:“其实此诗的最后一句不是‘今朝天狼灭,父子得闲安’,而是‘何时天狼灭,父子得闲安?’”。 一个行脚商人狂吸一口气道:“在下早就听闻安史二人乃是康国胡人,昭武九姓的余孽,笃信天狼神。难道天狼指的是他?” “极有可能”,另一个商人说道:“昭武九姓崇拜天狼尽人皆知”。 “兄台可否细说一二?”一个行脚商人回身看向刚才的文士,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洛阳城西的几处酒肆,几个武士装扮的中年人出现其中,在和众人聊天时有意无意的也说了上面的一番话。 这样的‘不传之密’不胫而走,迅速在商人豪客,贩夫走卒之间传播,不到三天就传遍洛阳街头巷尾。 长安城外,蓝田县。 几个七八岁路边玩耍的孩童被一个女子手中漂亮的风车吸引了目光。 “姐姐姐姐,你的风车在哪里买的?好漂亮啊!” 女子笑着说道:“姐姐自己做的,想不想要?” “想”,孩子们怎么能抵挡漂亮风车的诱惑,异口同声地说道。 “姐姐可以把他们送给你,但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 “你们得学会姐姐教的一首儿歌,怎么样?” “好”,既能学到儿歌,又能拿到风车,对孩子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女子看孩子们接受,欣然唱到: 乙火照来所见稀, 圣目欲借登天梯。 换尽天下桃李眼, 天覆地翻龙回驭。 龙首源上,万年县,长安县。 这几日,不时有年轻女子拿着风车、糖葫芦、玩具出现,教唱儿歌。一时间,长安城外孩童们都在吟唱这首童谣,然后又从儿童们的嘴里传进长安城。   长安城,离西市只有一墙之隔的怀远坊。 “孙掌柜”。 “韩掌柜”。 二人捋着胡子各自见礼。 “听说没有,安禄山要造反啦”。 孙掌柜吓得手一哆嗦,胡子都拔掉了几根,他一步上前捂住韩掌柜的嘴,像做贼一样瞄了一下四周,心有余悸地道:“韩掌柜,你嘴上积点德吧,在下可不想英年早逝”。 说着孙掌柜松开捂着对方的右手,指指上天说道:“月前还杀了两个,那可是六品官员,我等蚁民还是小心些好”。 韩掌柜似乎不是很在意,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安禄山要造反的消息已经传遍二京,人尽皆知”。 “此事当真?” “昨日洛阳分部传来消息,说城内盛传安禄山正在整肃人马,年底之前就会起兵入京。洛阳那边已经有人开始举家南迁避祸,问我是否需要把贵重物品运走一些。” “呦,那我等可得早做安排,保全一家老小性命要紧。” “孙掌柜说得对,在下告辞”。 昭国坊,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楚兄最近可听过此歌?”,一中年文士从袖子里掏出一页宣纸,拢在怀里悄悄打开,给他身边的另一人观看。 楚兄凑前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张手稿。“程兄请看?”,说着也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同样的手稿,在怀里偷偷打开。 程兄:“路边捡到的”。 楚:“在下也是”。 程兄:“楚兄可知此童谣的含义?” 楚:“愿闻其详。” 程兄:“楚兄你来看,这童谣乃是一首藏头。” 楚:“程兄说的可是‘乙圣换天’这四个字?” 程兄:“正是”。 楚:“何为乙圣换天?” 程兄:“楚兄你想,‘乙’在十天干内排行第二,‘乙圣换天’就是‘二圣换天’。” 楚:“二圣?这二圣难道是李翰林殿中奏对所言。。。。。。” 程兄:“极有可能。你再看这句‘换尽天下桃李眼’,楚兄可是‘李’字为何?” 楚:“你说的是。。。。。。。”他指指天。 程兄点点头,偷偷打量四周后,低声道:“而且你在看最后一句,天地之中,巨龙反覆。。。。。。” 楚:“那岂不就是。。。。。。”,说了一半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看向程兄,心下骇然。 御史中丞卢奕府内 仆役甲一边洒扫,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听说安禄山要造反了!” 仆役乙也低声说道:“在下略有耳闻。买菜的老张今早还说,菜市上都传遍了,传疯了。外面现在都人心惶惶,希望安禄山不要打到长安来。” 仆役甲道:“你说圣人会不会发兵讨伐这个逆贼。” 仆役乙道:“这可不知道了,毕竟圣人。。。。。。” “咳咳”,二人身后传来两声干咳,回头一看,竟然是御史中丞卢奕。 他们赶紧闭嘴低头,拿着扫帚对着已经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地面狂扫。 卢奕走过二人,忽又转过身来道:“有人敢私下议论国事者,就不要再到府内来了”。 接着他一指其中一个仆役道:“把买菜的老张叫来书房”。 仆役乙如获大赦,慌忙跑开。 书房内,卢奕对着一个憨厚的中年汉子说道:“老张,来给我讲讲市面上关于安禄山的传闻”。 长安皇宫,甘露殿。 李三郎正在听胡乐,胡姬的舞姿甚是妖娆。 高力士前来奏报,长安府尹蒋清有急事递上奏折。 天下承平日久,哪还会有什么大事!李三郎顺手接过折子,漫不经心打开。 刚扫了一眼,他微微色变。 看完后,李三郎怒气勃发的把折子摔在御书案上。 “禁苑如何奏报?” “两日前得到消息,正在追索源头。”高力士躬身答道。? 第十三章独活 这几日里,杨同像极了京城内富二代的公子哥。 白天在长安城人员聚集的地方听听李兄聊天,看看张兄卖布,茶棚里喝喝茶,酒肆里品品酒,不时的逗弄几个小童听几遍童谣。 晚上则回来听王维讲一讲朝堂内的故事八卦,接收一下剑心阁从洛阳长安两京收集来的消息。 夜里继续练功。 李白变成了章台走马的酒中豪侠,各种酒宴来者不拒。 启元子也没再回府内,据说是在药王谷长安分堂教导子弟们医术。 此时,距离李白金殿奏对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两京之中,谣言完全没有按照他们编造的剧本发展,它就像是瘟疫一样,以所有人难以预见的速度和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 广大人民群众通过对金殿奏对中李白所述故事以及诗歌童谣的猜想推演,深挖个中含义,在短短时间内就走上了安禄山谋反这条主线。  杨同本打算先更改一下《幽州胡马客歌》和放出那首童谣,然后再逐步地释放出其他猜测和消息,一步一步将谣言引导向安禄山谋反方向。 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杨同想起伟人的话,感叹伟人就是伟人,所言不虚 在人民战争的海洋里,负责传播谣言的人如沧海一粟,再折腾也不会掀起更多浪花,反而容易引起各方面注意,暴露身份。  于是,在药王谷和剑心阁的安排下,派出去传播谣言的人员五天前就已经全部撤往南方。 也许你放入池塘的是一条鲤鱼,传到最后可能就是鲸鱼,虽然二者只差一个字,但意思却是天壤之别。 杨同感叹,他还是控制不住放了一条鲤鱼,不过不是放入池塘,而是放到蒸锅里,清蒸一条给自己下酒。 再炒了三个小菜,就是标准的一荤三素。 拿一壶米酒,杨同回到房间,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其他几人各忙各的,正是偷饮的好时光。 当当当’,三声敲门,杨同放下筷子,前去应门。 门开,启元子搓着手走了进来,身后是李俶、李倓、王维。 “呦,菜不错”,启元子赶紧召仆役准备四幅碗筷酒杯,另加一壶米酒。 “那个,菜式有点简陋啊,二位王子不要见怪”,杨同道。 李倓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有酒即可,菜倒是无妨!” 启元子做了一个不敢苟同的表情说道:“二位王子尝过此菜后,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 李倓还是不以为意,他不相信还有饭食可以比得上皇宫的宫宴。   王维微微笑道:“我这个大兄虽然是万事不牢靠,但是这件事说的还真没错。二位王子不妨一试”。 启元子瞪了一眼王维道:“你说谁不牢靠?” 王维嘿嘿一笑却不答话, 李倓、李俶闻王维之言,拿起竹筷,各夹一块鲤鱼。 鲤鱼是普通的鲤鱼,但是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二人对望一眼,满是惊异。 李倓又吃了一口素菜,感觉清淡中透着蔬菜的甜香:“不知给事中府上厨子是何人,竟然连御厨都比之不及?” 李俶从一进门来就心事重重,此时苦笑道:“王弟该说给事中府上的菜式口味竟然只比宫宴稍差,不知厨师何许人也?” 李倓略显尴尬,自罚一杯。 李俶自然是心思细腻。 皇家的厨师怎么可能比不上百官的私厨?这可是好说不好听的事,李倓心直口快,但犯了圣人忌讳,容易给王维招惹祸事。 王维感激地看了一眼李俶,不在此事上纠缠:“现在二京之中传言甚嚣尘上,有的说安史准备不日起兵南下,有的说安史已经在幽州建国,国号大燕。更有甚者说二人已经入魔,准备灭掉天下苍生”。 说道谣言,启元子竟然打了个冷战,面露惧色道:“太可怕了,我们只给了谣言一个雏形,它却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迅速成长为洪水猛兽,现在已经有了吞没一切的能力。 在下虽自诩药王谷传人,有师傅的遗泽护身,但毫不夸张地说,在这种洪水猛兽面前只有引颈就戮地份。” 众人一阵唏嘘。 杨同微笑道:“启老莫要担心,谣言的目标又不是我们”,接着他转头道:“二位王子的进度如何?” 李倓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得道:“怕是有些问题。前几日,在下同王兄恳求父王,如果高将军出使,我们想安插几个自己的人亲自调查,但是父王一直未置可否。” 李俶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出发前父王单独找过在下问起此事,但是仍然对此事不置可否,实在让在下摸不着头脑。“ 杨同没想到事情还会有如此波折,看来让太子做这个决定绝非易事:“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也猜不出,父王一项沉默寡言。”他又在皱眉道:“不过,有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几人齐声问道。 “父王让我和启老要一味药材!” “什么药?”启元子奇道。 “独活!”李俶说出两个字。 ‘独活’,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启元子,中药方面,自然是他最有发言权。 启元子略一思索后道:“独活又名长生草,春初苗刚发芽或秋末茎叶枯萎时采根,药制而成,祛风除湿,通痹止痛,归肾经。”他苦恼的摇头道:“老朽是看不出来这味药材和此事的关联,难不成太子觉得宫内药草药性不够,需要老朽帮忙弄些进宫?” 要说太子请自己进宫看病还真有可能,毕竟有药王的光环加身。但是说到药草,宫里面缺乏就是绝无可能。大内的东西,不管是品相还是药性都是顶级,而且绝无之一。 李俶的脸马上垮了下来:“这,这真的不太可能。” 王维沉声道:“这种情况下太子只给两个字,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在下觉得我等猜之无意。”  杨同腾地起身道:“给事中说得对,不知二位王子可否引在下觐见太子”。? 第十三章独活二 杨同拿了些‘独活’装进锦盒,跟随李俶李倓出道政坊,过胜业坊和安兴坊,左转后经延禧门和永春门进入东宫。 三人到东宫内宜春宫门口,正要找内侍奏报,就见一名老宫人缓缓走出墙角阴影,踮着脚走到三人面前,细声细气的说道:“殿下说了,‘要是他们两个前来送药,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杨同一愣,没想到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 老宫人又说道:“太子还说了,‘要是来了三个人,不妨进来一见’。”说罢便弯腰势力,做了请进的手势。 李倓无奈道:“大监,下次传达父王旨意的时候可否一口气说完。。。。。。” 老宫人弯着腰继续说道:“太子还说了,要是李倓胡言乱语,不进来也罢!” 李倓愕然半晌,又要开口。 李俶赶忙一拉李倓杨同,匆匆走过老宫人面前。 老宫人又开口道:“太子还说了。。。。。。” 李俶微一发力,拉着二人飞往宜春宫。 宜春宫太子书房。  绕墙一周都是都是藏书的书架,却显得有些空荡。 书房左侧时一个鎏金的香炉,炉中正冒着淡淡的青烟。 正中是一个超大的暖炉,炉中火光闪烁,把房间哄得温暖如春。 正对暖炉的位置一张矮几一片厚厚的绣着金黄色花纹的波斯地毯。太子李亨身着黄色锦袍,肩披披风,正跪坐在地毯上看书。 二位王子高呼父王,杨同则高呼太子殿下。 李亨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挥挥手,示意三人先自行落座。 然后低下头,继续一页一页的缓缓翻书。 李亨张相和李倓李俶近似,只是双鬓斑斑,白发垂髫,脸容清瘦,眼角眉梢横着皱纹无数。 他今年满打满算才四十二岁,但是却老态尽显,看来这大唐太子之位并不易坐。 李亨又看了一会后,左手夹上书签,右手小心的合上书页,放于旁边摆好,抬头看向杨同。 杨同微笑平视,不卑不亢。 李亨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让要起身介绍的李俶坐会原位,开口道:“因何觐见?” 杨同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心头一动,答曰:“为天下”。 李亨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坐直,后背挺拔如山岳,整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老态:“是你做的?” 杨同肃然道:“正是”。 李亨收回眼里精光,整个人又松弛下来,淡淡的说道:“高力士将军绝对不会离开皇宫,东宫不宜参与此事,你等退下吧。” 杨同闻言后内心震动,但是仍脸色平静的起身施礼,和二位王子一起向书房外退去。 待行至门口,李亨突然说道:“明日起东宫所有人等禁止外出,违令者,杀无赦”。 杨同全是一抖,瞬间汗流浃背。   他茫然不知自己是怎么样出的皇城,直到延禧门外,被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杨同拉马停步,对身后的二位王子道:“多谢二位王子相送,请两位速回东宫,从此时此刻起务必不要再参与此事。” 二位王子心里的问号有太极宫那么大,刚想开口问个究竟,杨同却又说道:“二位王子回宫后,太子想必会给二位解释,在下不宜多留,如果能保的性命,日后再见。” 说罢杨同告罪一声,拨转马头,打马离去,留下二位王子在延禧门外,互看无言。 回到王府,启元子,王维二人已经在杨同的房间里等候多时,李白也已经从外面宴饮归来。 杨同此是身上的冷汗还没有干透,一路上北风劲吹,让他如坠冰窟。 他哆嗦着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米酒狂灌几口。 温热的米酒划过喉咙,又滚过肠胃,杨同稍稍舒服了一点。 王维叫人拿来一顶燃着木炭的火炉,放在杨同面前。 杨同凑上前去,抖着手烤火。许久后四肢渐暖,身体停止颤抖。 他再喝两口米酒,把魂魄从体外拉了回来。 杨同长吁一口气,断断续续的把觐见太子的经过和三人讲述一遍,最后补充道:“独活,该是太子给在下进宫找的一个理由和借口。” 三人一如李俶和李倓一样一头雾水,一时间明白不了其中含义。 李白不解道:“既然是太子想见杨公子,为何又要说‘因何觐见’?” 杨同淡淡道:“太子心知肚明在下为何觐见,所以他问的肯定不是在下。他问的是李兄,或者说是我等几人金殿面圣的目的”。 “所以杨公子才回答‘为天下’”,启元子恍然大悟。 杨同又道:“在下向来,太子在我离宫前的最后几句话,才是重中之重”。 “高力士不会出行,这句话简单明了,然则为何又‘东宫不宜参与此事’?”李白不解道。 “在下一直想不通个中的原因,但是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天大的漏洞我们没有察觉。 就是这个而漏洞逼得太子不得不闭门自守,而且下了‘杀无赦’的绝杀令。对太子来说,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事情已经严重到动辄身死的地步!” 启元子皱眉道:“事情是真的否严重到这种地步?” 王维沉思片刻说道:“在下认为太子之言有九成的可信。原因是太子历来受李安二人迫害,几次差点丧命,他应该是十分希望我们扳倒李安二人,所以他在此事上作梗的可能性很小,最多是选择自保旁观或者最后再来个落井下石。” 李白也说道:“而且二位王子牵连其中,太子在知道此事后也没有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举动,而且还主动出言提点,可信度应该是非常高”。 杨同道:“如二位所言,在下虽然只和太子说了几句话,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未找到不相信他的理由。” 李白叹息道:“既然太子可信,那出京的人会是谁呢?” 王维道:“高力士之下,皇宫之内可派之人甚多,如鱼朝恩,边令诚,辅璆琳之流,实在难以尽数。” 杨同叹息道:“不管如何,在我们搞清楚太子所说的个中原因之前,最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王维沉声道:“跟随御使进入幽州之事由在下来想想办法,或者随机应变,看看到时候是否有机会混进中使得队伍,取得李兄藏匿的帐簿。” 中使事皇帝的使节,代表皇权和皇帝颜面,凡是牵涉到中使的护卫和安全,选择人员时会慎之又慎。 而且这些都是军方的责任范畴。 五品上的给事中王维隶属文官系统,在这件事情上力有未逮。 不过他责无旁贷,几人中最有发言权的就只有他了。? 第十四章皇权 转眼间半个月已经过去,杨同依然对太子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没有任何头绪。 十几天中,除王维正常上朝办公以外,其他三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今日早朝时间似乎特别的长,王维返回府内已过午时。 四人围坐,王维一反常态的略略有些兴奋:“这几日一直有御史言官弹劾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结党营私,欲行忤逆之事。 三日前御史中丞卢奕上了正式的奏本,请朝廷彻查此事。圣人一反常态的没有苛责或者是把人下狱,而是详问细节后押后处理。 太仆寺少卿安庆宗和范阳节度使长史刘骆谷的府邸面前,每天有百姓对着大门破口大骂,昨日一度有人想要冲进府中,要不是金吾卫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李白道:“想必市面上的消息早就传到宫内,现在民怨沸腾到如此地步,圣人如果像以前的方式一样处理,可能会使事情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王维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后继续说道:“这当然不奇怪,奇怪的是今天宫内有消息传出,圣人昨日下朝后,问的第一句话是‘太子何在?’,在下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杨同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额头鬓角的冷汗冒个不停,他突然理解到太子背后的原因和苦衷。 要不是自己知机的早早收回传播谣言的人员,要不是太子五日前就开始闭门自守,切断和自己的联系,自己这些人,包括太子自己在内恐怕都是处境堪忧。 李白见杨同表情异样,沉声道:“杨公子身体可是有些不妥?” 杨同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开口道:“在下终于想明白太子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哦?”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杨同。 杨同再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是给事中的一席话给在下拨开迷雾。 圣人回宫后,可以派人调查卢奕,也可以派人调查流言安抚百姓,甚至可以直接派人调查安禄山,这应该是最紧迫的事情。 但是圣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第一时间问太子的情况,这说明什么?” 启元子长吸一口冷气说道:“在圣人眼里,太子的情况高于一切”。 王维听到这里后脸色大变,似乎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颤声说道:“皇权,一定是皇权”。 启元子不解道:“什么皇权?” 王维喝了一口茶水,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潮红:“开元二十五年,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与薛锈同时得到口谕,说是宫禁有盗贼,请入内平贼。 三兄弟与薛锈披甲入宫时,圣人突然出现并大怒,指斥三兄弟意欲兵变,不问缘由,立刻将他们和薛锈逮捕。 此后薛锈被处死,三王一起被废为庶人并被赐死。 而此时此事,事关天下百姓民心,圣人绝对不允许有人动摇他的根基甚或沾染皇权,所以它需要先排除太子的嫌疑。 一旦确认此时背后与太子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太子或可免责,其他人面临的都是覆顶之灾” 杨同此时也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接口道:“太子明知此事却不能说出口,这就是‘不能说的秘密’。 东宫代表未来的皇权,圣人是现在的皇权,他说‘东宫不宜参与其中’而不是‘本宫’或者‘二位王子’不宜参与其中,就是在尽最大能力警告这件事情里不能有皇权之争,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杨同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太子当机立断,切断和我们之间的联系,严令任何人等不得出宫,这不仅是他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我们几个人最大的保护。 毕竟两位王子之前多次出入给事中府上,一旦有人怀疑他们牵涉其中,我们四人就是被顺着藤蔓摸走的那四颗大瓜”。 李白说道:“在下还有些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杨同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猜测,圣人如此忌惮太子,想必没少在太子府中安插眼线。 而太子该是长期生活在监视之下,所以他和在下的对话中只字未提什么皇权,只是通过模棱两可的暗示告诉我们现在处境,这就是他不能说的理由”。 王维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和东宫可以说是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任何一方被发现,所有人都是有死无生”。 “一通百通,其实在下出门前,太子的一番话也有深意”,杨同说道:“太子这是在告诉在下,他会用闭门自守来消除皇权之争这个潜在的选项,同时也告诉我们,现在的形势宜静不宜动。” 杨同举手擦掉额头的冷汗,长吁一口气道:“从太子闭门自守开始,整件事情才会回到它应该有的轨道之上。现在我们都安然无事,也算是行险过关。” 王维目光中充满了无奈:“‘独活’,‘独活’,只有孤家寡人才能活下去,不论是谁靠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仁心,这是他的无奈和给我等的警告。” 四人不禁深叹一口气,半晌无言。 良久后,杨同才说道:“太子帮我们补上了皇权之争这个致命破绽,那么圣人只剩下两条路可走。其一,确认安禄山是否忤逆;其二,找到造谣惹事之人。 从最开始金殿奏对,到现在谣言四起,除了我们四人外的其他参与者,半个月前就已经撤往南方,现在最大的破绽就在我们四人身上。” 李白一改无奈的神情,哈哈大笑道:“其实最大的破绽就是在下,一切起因都是金殿奏对,如果在下否认之前的一切,那么对手的危机自解。不过,他们想也不要想在下会做这种事”。 王维揉了揉僵硬的面部,振作精神:“李兄说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圣人势必要派人去幽州调查。 如果怀疑李兄说的是假话,为了找到证据也必须到幽州调查。 而且为了平息民愤,或者说为了还安禄山一个公道,派人前往幽州势在必行”。 杨同击掌三声:“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我们至紧要表现得正常的不能在正常,让敌人抓不到我们的任何痛脚。 然后伺机而动,看看可不可以混到中使得队伍之中”。? 第十五章哥舒夜带刀 ‘当当当’,钱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家主,哥舒翰将军府上送来请柬”。 王维道:“送进来吧”。 钱管家拿着几封请柬送到王维手中后躬身退出。 王维逐一查看,竟然在座的四人每人都有一封。 杨同拆开自己那封请柬,只见上面写着:明日申时,府中设宴,静待杨公子大驾,落款写着陇右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哥舒翰。 另外三张请柬,除了名字不同,其他一般无二。 李白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金殿奏对后,哥舒将军确实说过要邀请在下和给事中过府赴宴,只是此时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在下已然忘记”。 杨同奇道:“哥舒将军邀请你二人实属正常。启老天下名宿,在邀请之列也可理解。为何在下这个无名无份的毛头小子也在邀请之列?” 杨同说的在理,其他三人也同样面露奇色。 启元子道:“想那么多也是无用,去了便知”。 翌日,酉时,哥舒翰府邸。 四人准时达哥舒翰府邸,由家仆引路进入会客厅。 除了主位的哥舒翰以外,还有一人站在厅内。此人身材不高,肩宽体阔,面如古铜,眼睛细长,最引人注目的是左额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肉瘤,令其本来就不讨喜的脸看起来有点分外面目可憎。 哥舒翰一声长笑,声若洪钟,尽显大将本色:“四位高朋光临寒舍,实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四人赶忙给哥舒翰见礼。 启元子双目灼灼地看了哥舒翰很久,最后才露出一抹微笑:“在下药王谷启元子,见过哥舒将军”。 哥舒翰笑道:“启老早就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杨同上前施礼,刚要自我介绍。 哥舒翰眼中精芒一闪,朗声道:“这位想必就是以五十人破八百马贼的杨同!” 杨同一阵惊愕,除了有数的几人之外,该是没人知道这件事才对。而且马贼什么时候从六百变成八百了? 他一愣后马上躬身施礼道:“小子杨同,拜见哥舒将军。将军过誉,其实马贼只有六百而已”。 “哈哈哈”,哥舒翰大笑道:“好好好,诚实的小子,老夫喜欢”。 说完后他点手叫过站在一旁的粗壮汉子,介绍道:“李光弼,以前是朔方节度副使,现在暂时在老夫手下跑腿”。 杨同惊诧,他没想到这个额生肉瘤的丑陋汉子竟然是李光弼,平定安史之乱的第一功臣。 这时,哥舒翰转头对李光弼说道:“自己去招呼吧,你怎么也该比老夫熟悉”。 李光弼乐呵呵的走过来,像老熟人一般与四人见礼寒暄,温和而不失礼貌。 这太古怪了,本来以为是互不相识的人,现在对方却似乎对自己分外熟悉。哥舒翰这样,李光弼也是如此。 见礼之后,分宾主入座。 杨同和李光弼居右,其余三人居左。 哥舒翰笑着道:“不知诸位喝酒还是喝茶?在下家中可是藏有一桶波斯送来的七蒸七酿葡萄美酒!” 对李白来说,喝酒还是喝茶这件事用脚趾头都可以选择,更不用说还是上好的美酒。 “自然是喝酒。葡萄佳酿三蒸五蒸已属极品,七蒸的酒想必更是不凡”,李白道。 “正合我意!”哥舒翰大声道。 李光弼悻悻得道:“想来在下已经到将军府上半年有余,却从未听闻老将军家里还有七蒸七酿的葡萄酒。否则老将军绝无可能把它留到此时待客”。 众人知道李光弼再开玩笑,但还是忍俊不禁,对这个额生肉瘤的汉子好感增加几分。 哥舒翰也不介意,哈哈大笑着说道:“在下知道你这个酒痴,怎敢透露丝毫口风给你。要不你让老夫拿什么招待贵客?” 厅内气氛更显融洽。 哥舒翰对他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去拿老夫那桶葡萄酒过来,然后你守住四周,一只鸟也别放过来”。 护卫点头出门,片刻之后,便有仆役四人抬着一个木制的圆筒进到会客厅。 撕掉火漆,用特制钻头钻掉木塞。 亮红色的酒浆喷涌而出,射入酒樽,竟然没溅起半点酒花。 一时间满厅都是醉人的酒香。 李白和李光弼似乎已经醉了,摇头晃脑的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哥舒翰得意的说道:“据说此酒初抵大唐时总共有七桶,胡商又把这七桶酒七蒸七酿成一桶,视若珍宝。也是几经周折后被在下偶然所得,一直放在冰窖,珍藏至今。” 此时仆人装满了六个酒樽,摆好六个白色玉碗,动手酌酒。艳红色的酒浆与清白的玉碗之中,交相呼应,竟然真的有琥珀般耀眼光泽。 仆役装满酒后默默退出,会客厅中只剩下他们六人。 李白已经是醉了,这葡萄美酒一口没喝,已然让他诗兴大发: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好”,哥舒翰抚掌轻喝一声,“来,诸位先饮此一碗”,说罢带头一饮而尽。 李白和李光弼显然早就急不可待,随着哥舒翰一饮而尽,大叫一声好酒,甚是满足。 开场酒,杨同自然也要跟随。 哥舒翰放下玉碗,再次斟满,沉声说道:“今日开此美酒,原因有三”。 杨同闻言正襟危坐,心道戏肉终于来了。 其一”,哥舒翰再次举起手中酒碗说道:“今日的遇酒中知己,当浮一大白”,说罢一饮而尽。 李白也随着哥舒翰一饮而尽,他这脾气别的不敢说,要论酒遇知己这种话,他必须喝的比谁都快。 李光弼闻言端起手中玉碗道:“在下深有同感”,说罢也一饮而尽。 杨同心里觉得好笑,你们当然都有同感,酒桶一开人就醉了一半。 但自己坚决必须不能有同感,和一个酒中仙李白,两个看起来就是酒中酒霸的大将军比拼酒量和速度,智者所不为也。? 哥舒歌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第十六章三个理由 杨同也哈哈一笑,端起碗来喝一小口,咂咂嘴,这酒确实不错。 酒喝完了,李光弼起身离案,竟然跑出去给李白酌酒。 李白赶忙推辞,这哪有让一个大将军给自己倒酒的道理。 哥舒翰正色道:“不必推辞,李兄值得他为你酌这一碗”。 李白闻言不再推辞,知道哥舒翰必有下文。 “其二”,哥舒翰仍是举碗说道:“今日得见少年英杰杨公子,是老夫平生快事”,说把他酒碗向杨同虚撞后,一饮而尽。 杨同自知这一碗是躲不了的,也举起酒碗,口中说道:“少年英杰之言,小子我愧不敢当”,说罢一饮而尽。 李光弼就坐在杨同身旁,见杨同酒碗一空,马上过来酌酒。 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开府仪同三司的大将军请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头小子喝酒。李光弼对自己颇为熟悉,而且作为一个将军,他竟然跑前跑后给李白和自己两个白身酌酒。 这就像是国防部长私下里请你喝酒,军区首长表现的和你和极为相熟,还主动给你满酒。 难道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 杨同本想推辞,想及这些事情后又作罢,他决定以静制动,看看哥舒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酒碗被李光弼酌满。 ‘其三’,哥舒翰举碗沉声道:“歌某自问难有四位为天下百姓,以身赴死的勇气和决心。故在此预祝四位马到功成,扳倒安禄山此贼,为国诛奸”。 话音刚落,李白,启元子同时离席而起,满脸惊恐,愤怒和不甘。他们很难相信事情就此败露,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王维也随之起身,似乎想通了什么后又坐回原位。 杨同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右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又稳稳地放下,微笑看着哥舒翰和李光弼。 整个过程他做的从容自然,没有透露出内心丝毫信息。 哥舒翰既然能主动邀请自己喝酒而不是直接报官告发,自然是没有揭发自己的想法。或者至少说这件事情是可以谈谈的,既然可以谈,那就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稳定。 李白和启元子看到杨同仍然安然而坐,面容古井无波。既然杨同没有举动,说明这件事并不如自己想得那么严重。 他们的心突然又安定下来,抱拳告罪一声,又重新坐回座位。 仍然是李光弼,他又跑出来给杨同酌酒,走时还不忘投给杨同一个赞许的眼神。 杨同其实对李光弼这个随和的大将军很有好感,就对他微微一笑以示回礼。 哥舒翰道:“杨公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处变不惊的本事,老夫深表敬佩,至少在下这个年纪时就没有你的本事,只知道章台走马,尚义任侠”。 杨同微微一笑道:“哥舒将军客气。不过在下自认为此事的安排已经极为小心,即使是有心人也很难追查,不知哥舒将军如何发现?” 哥舒翰神秘的一笑道:“杨公子安排的天马行空又环环相扣,事后追查起来自然很难。但是如果事先知道杨公子的意图,派人盯住药王谷和剑心阁相关人员的动向,还是有机会推测出杨公子的整个计划”。 这次轮到杨同眉头紧锁,难道有人透露了计划给哥舒翰? 在坐的四人绝无可能。 事关二位王子以及太子的身家性命,他们应该也不会透露。 那会是谁呢? 李光弼道:“诸位不要担心,其实此事说来简单。那日在王府,在下恰巧听的了诸位的一丝半语,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但还是可以猜测到诸位会有所行动”。 杨同沉声道:“上次在书房外偷听的竟然是你?” 李光弼说道:“正是在下。” 李白难以置信的道:“在下和启老,二位王子搜遍书房附近,并未有所发现。而且钱管家也没有看到有人逃走,李将军你身在何处?” 李光弼微微笑道:“在下在诸位到达之前就已经藏身于屋后,被发现后就躲进书房旁边的房间,并未逃走,诸位自然不会有所发现”。 李白和启元子心下骇然,哪想到此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来一手灯下黑,不管身手还是心智都非常人能及。 李光弼再饮一口酒后,侃侃而谈:“事情是这样的”。 “三个月之前,哥舒将军收到颜真卿的书信,说是三位带着有事关安禄山的重要线索启程来长安,请哥舒将军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协助。 按路程算起,诸位应该在十一月底进城。所以从十一月底开始,在下就开始派人留意三位的行踪。 但是直到十二月中,依然不见三位踪迹。在下和哥舒将军都怕三位遭遇不测,就派了手下沿途寻找。 最后找到卫州高适高司马,才知道三位力抗强盗之事。 上元节,三位出现在潼关,上元节后进长安城。 为了安全起见,在下便负责起保护几位的责任。 在三位大闹给事中府邸之时,在下提前清理了一遍王府内外,并且藏在书房外面给诸位把风,只是不想被杨公子发现”。 哥舒翰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手指轻弹,信便飞向王维:“这是颜真卿手书”。 王维看过书信后点点头:“这是颜师兄的手书无疑。” 余下三人传阅后,信便回到哥舒翰手中。 杨同心里还有疑问难解,颜真卿通知王维,是因为师出同门;通知李倓,是因为除了同门关系外,李倓还是张九龄外孙;那他通知哥舒翰,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哥舒翰到底可信到什么程度? 而且发现李光弼后,自己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到底从何而来? 杨同虽然相信颜真卿的判断,但是仍有问题如鲠在喉。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对二位将军道:“在下还有个疑问,不知二位将军可否帮忙解答?” 哥舒翰接过书信再看一遍后,双手一撮,便把书信震成飞灰。他微笑道:“杨公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即可”。 杨同擦净嘴边酒渍,沉声道:“不知颜太守为何对哥舒将军如此信任?” 哥舒翰和李光弼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哥舒翰举起酒碗,笑着对李光弼说道:“你赢啦,此子玲珑剔透,老夫输你一筹”,说罢一口饮尽碗中酒。 四人看的云里雾里。 今天的疑问可算是扳倒葫芦起来瓢,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第十七章测试 李光弼看着四人疑惑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道:“孙子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在下和哥舒将军都有个习惯,凡行军布阵之前,都会对彼时情形以及对手的反应预作筹划,是为庙算。而在邀四位赴宴之前,在下和哥舒将军恰好对杨公子的反应做了一个猜测。” 哥舒翰微微笑道:“老夫认为杨公子不会提这个问题,而李光弼的意见则是刚好相反。” 他看着杨同微笑着道:“所以老夫输了一筹”。 杨同看着哥舒翰,眼中精芒闪烁,他沉声说道:“在下猜测,如果在下表现拙略,今天可能会得道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此话怎讲?”哥舒翰眉毛一挑,沉声问道。 “考验!” 李光弼微笑着看着杨同,似乎透着满心的喜悦:“杨公子不妨试言一二。” 杨同侃侃而谈:“从在下收到请柬开始,哥舒将军和李将军就在对在下进行考验。是否敢来赴宴,考验在下勇气; 出奇制胜,突然爆出我等全盘计划和目的来观察在下的反应,考验在下定力; 现在用颜真卿的手书,则是考验在下心智。” 哥舒翰哈哈一笑,举杯饮尽杯中酒:“耳闻不如眼见,关于之前杨公子力破八百马贼和这次对付安禄山的诸般计划,老夫和李将军只是耳闻或者推测,并不能真正确定所有计划是否直接出自杨公子之手。” 李光弼接着说道:“颜太守,给事中,哥舒将军谋划数载就未能成功除掉安禄山,现在正是一个千载难遇的良机。但是想要妥善处理此事,需要一个胆识,定力,心智俱佳的人选,所以才有我二人的诸般测试。” 哥舒翰叹息着说道:“做事首推任人,否则再好的事恐怕都会阴阳扭转,功败垂成,害人害己。 此次四位所图甚大,不用老夫解释,各位想必已经经历过个中艰险,稍有不慎则会抄家灭族。” 四人都认可的微微点头,要不是太子心灵思敏,恐怕他们早就在被装进天牢,十死无生。 哥舒翰道:“虽然对付安禄山一事现在形势良好,但四位诸般努力,舍生忘死,也只是找到或者说创造了一个契机,这只是一切艰难苦难的开始。 道阻且长,如果老夫和李将军判断四位没有足够的胆识、定力、心智来应付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老夫会力劝诸位就此放弃,免得白白送命。” 李光弼道:“希望四位可以明白老将军苦心。” 李白和启元子只听三个人的对话就已经觉得心惊胆战,这其中的利害冲突,诡诈狡辩,任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王维又恢复一脸淡然:“二位将军有何结论?” 哥舒翰一拍桌案:“从即刻起,在下会全力支持四位,直到诛杀奸贼安禄山。” 杨同似乎不为所动,仍是淡淡的说道:“二位将军请恕失礼冒犯之罪,在下仍是想知道哥舒将军想要铲除安禄山的原因,烦请二位将军解惑。” 哥舒翰哈哈笑道:“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子。”接着他肃容道:“各位可知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将军?” 李白闻言道:“王将军大名如雷贯耳。” 哥舒翰沉声道:“王将军把在下从一名普通的士兵,一路提拔到陇右节度副使。老夫与王将军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哥舒翰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神飘渺,语气唏嘘:“天宝四年,王将军奉命监察范阳,发现安禄山有图谋不轨的迹象。后派在下和李将军多方查探,终于发现安禄山意图谋反。 天宝七年,王将军回京述职,着老夫和李光弼将军代守陇右。期间上疏参奏安禄山图谋不轨,结果触怒圣人被困家中,后经在下多次苦求,圣人才网开一面。 天宝八年二月,圣人授王将军重领朔方节度使。王将军四月到任,五月便暴毙任上。” 说到此处,哥舒翰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要知王将军从小习武,身康体健,至死前都未有一刻荒废,怎么可能上任月余便暴毙而亡。” 说罢他右手一掌击中案几,碎屑纷飞中,半边的几面顿时消失不见。 李白和启元子这两个七品下的高手骇然对望,哥舒翰这一掌的功力至少也该有七品上,二人自忖绝难做到。 李光弼见哥舒翰怒不可遏,就接下他的话头继续说道:“自王将军死后,在下和哥舒将军多方查探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时因朔方节度使空缺,李林甫便上奏圣人请擢升原来的朔方节度副使安思顺为节度使,又把在下调为朔方节度副使。” 杨同奇道:“安思顺和安禄山同样的姓安,他们是否有些关联呢?” 李光弼冷哼一声说道:“何止有些关联这么简单!时人都说安禄山和安思顺面和心离,只有在下知道安禄山和安思顺实际上是蛇鼠一窝。” 李白奇道:“安禄山虽然是安思顺的义兄,但是据说关系极其疏远,只有大节才会有寥寥礼品互赠。李将军为何说二人蛇鼠一窝呢?” 李光弼摇摇头道:“这只是假象,李兄可曾见过关系疏远者,互赠节礼二十年之久吗?” 启元子咋舌道:“光从时间上就可以看出二人关系不凡。” 李光弼继续说道:“还远远不止如此,在下作为朔方节度副使期间,偶然发现二人竟然每月都有书信往来,而且互有大量密赠。 最可疑的是,在王忠嗣将军到任之前,安禄山还赠送安思顺两名歌姬。此二歌姬又被安思顺举荐倒王将军府内充当丫鬟,王将军过世后便不知所踪。” 王维道:“此事确实可疑。” 李光弼颇为不屑地说道:“更可疑的是,天宝九年,安思顺竟然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在下。” 杨同微微一笑道:“李将军当时如何选择?” 李光弼悠然道:“第二天就称病辞官,落荒而逃。” 启元子奇道:“李将军拒绝即可,为何如此惶然?”? 第十八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光弼苦笑道:“说实话”,李光弼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了指杨同晒道:“杨兄弟和在下相貌之丑,不敢说是百里挑一,也离相貌端正相去甚远。 安思顺贵为一镇之首,女儿长得颇有姿色,求亲者早就踩破了门槛,其中不乏公侯将相。而在下只不过与安思顺相识半载,关系止于公事,与其女素未谋面。 他就这么提亲,在下怎么能不疑神疑鬼。” “而且”,李光弼又冷哼道:“王忠嗣将军之死,与安思顺绝对有莫大的关系,在下怎么可能与仇人的女儿成亲。” 杨同微微一笑道:“李兄难道只因为对方是仇人之女这么简单?” 李光弼做了一个你真懂我的笑容后,淡淡的说道:“朔方是安思顺老巢,在下虽然在调查王忠嗣将军被害一事上千万小心,但是很难不被他看出端倪。 在下分析,他嫁女无非就是逼迫在下表态罢了。” 王维道:“此实为一石二鸟之计。李将军答应的话,就是他的上门女婿,是必和他们同流合污。不答应的话,想必也不会在朔方任职下去,这算是除了一后患。” 李光弼叹息道:“所以在下连夜辞官逃走,一是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就此贻臭万年;二是安思顺既然已经发觉在下的图谋,必会处处防备。在下留在朔方也没什么意义,反而容易让敌人有机可乘。” 哥舒翰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继续说道:“颜真卿在任陇右监察御史之时,有一次与在下促膝长谈。我二人都认为博物先生与王将军之死有很多的相似性,最重要的是都在弹劾安禄山之后才莫名其妙死去,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 众人齐声叹息,没想到张九龄和王忠嗣之死会如此曲折。 召护卫给自己更换酒具后,哥舒翰继续说道:“杨公子觉得在下和李将军可否置信?” 杨同没想到哥舒翰问的如此直接,他略有些尴尬的起身举碗:“二位将军请恕在下失礼之罪。” 哥舒翰摆摆手道:“无妨,彼此信任方可配合无间。杨公子不妨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老夫好知道该如何配合?” 杨同略一思索后,把现在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介绍。 李光弼听完后,长吁了一口气道:“果然凶险,如果不是太子当机立断,你我怕是没机会坐在这里喝酒。” 哥舒翰也道:“撤往南方的人员,是否需要老夫略作安排,保证没人可以查的出来”。 杨同摊摊手说道:“在下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李光弼道:“此话何解?” 杨同道:“此行由药王谷弟子带队,出发前完全没有计划的目的地,一切都已权变为主,而且在除掉安禄山之前也不会有任何消息传给我们。” 哥舒翰点头道:“此法甚妙,如果我们都不知道行踪,那事后就绝了对方追查的可能性,果然是万全之策。” 杨同说道:“之后的计划是,当圣人该派御使出京彻查此事之时,在下会和李白、启老易容改扮,想办法混入队伍中到幽州,伺机取回账簿。” 哥舒翰闻言皱眉说道:“老夫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王维闻言道:“老将军觉得哪里不妥?” 哥舒翰摇摇头道:“几位有没有想过,因千里‘盗书’之事,安禄山会对李太白的行踪非常敏感。又因为金殿奏对之事,整个京城的人也对李太白的行踪格外关注。 如果在御使出京的同时,李太白也从京城突然消失,用不了几天就会天下皆知。” “而且”,李光弼补充道:“现在我们弄如此多的玄虚,就是因为账簿这个铁证不在手上,安禄山想必也可推断出此事。 那么三位集体消失的目的岂不是呼之欲出!” 启元子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光弼苦笑道:“还不止如此。如果是在下是安禄山,既然知道李太白目的,一定会先来个诈做不知,然后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你们三人取得账簿的同时连人带货一网成擒。 那时候不只抓住李太白,而且连杨公子和启老也一并除掉,同时也可以拿回自己谋反的铁证。” 杨同叹了一口气:“当时只有启老,李太白和在下三人可以参与此事,未免分薄力量只能攻其一点,行险一搏。” 接着他轻敲玉碗道:“而现在有哥舒将军和李将军这种强援加入,也许可以尝试多点进攻。” “比如说”,杨同举头而望,双眼开始如彗星般闪耀着摄人的光芒:“我们不妨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座其他人闻言不禁一怔,显然没想到杨同在短短时间内又有新的筹划。 李光弼惊愕后好奇道“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杨同双目的光芒更加耀眼:“李太白就是明修的栈道,在下就是暗渡的陈仓!” “好好好”,李光弼击掌大叫:“杨公子果然好计。” 哥舒翰端起酒碗,捻须笑道:“既然已经有了如此好计,就不急在这一时。今日时辰已晚,况且美酒当前,我等先谋一醉,明日再探讨细节,如何?” “敢不从命。”众人答曰。 之后就是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启元子忽地起立,一如刚进门时盯着哥舒翰的眼神,缓缓说道:“哥舒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哥舒翰并未注意到启元子的异状,他正拉着李白狂饮大喝,闻言后一怔道:“启老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启元子放下手中酒碗,手捋长髯一脸肃穆:“哥舒将军气浮于表而伤与内,三载后当作疮于背,性命堪虞。” 在场几人不由的停止交谈,静听二人对答。 哥舒翰哈哈大笑道:”老夫现在肉十斤酒百瓢,怎会有疾!“ 启元子又道:”哥舒将军可知蔡桓公否?“ 哥舒翰依然是笑意不减:”蔡桓公文人,怎及老夫身体。再说都是传言,传言尔,怎可尽信。“ 启元子神色不动,口中吟出一段古文:”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现在哥舒将军疾在肠胃,须以火济除之。“ 哥舒翰起身走到启元子身旁,拱手说道:”谢启老美意,在下如有异常,一定第一时间寻得启老救治,如何?“ 启元子沉声道:”可是?“ 哥舒翰再次长笑道:”来来来,启老,我们今天只谈风月,再喝三十大碗,如何?“ 启元子摇头苦笑,为之奈何。 第十九章王维的序曲 李光弼忽然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杨公子,在下曾经打晕过一个跟踪你的高手,事后还发现此人竟然是李林甫的家中护卫。” 杨同想起李光弼一直负责他们三个人的护卫工作,看来这就是任务之一,“是否我四人都被跟踪?” 李光弼摇摇头道:“李白和启元子两位,没有八品的实力绝难跟踪,即使是在下出手,想不被二人发觉也是绝难做到。 给事中一出一进都有护卫,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皇宫上差,那里高手如云,没人敢跟踪。 所以他们跟踪的只有杨公子你。” 杨同苦笑道:“看来事情并不如表面这般顺利。” 李光弼道:“在下怕他们对杨公子不利,所以提前一步出手弄晕对方,之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妥。” 杨同沉声道:“这不怪李兄,只能怪在下实力太弱不堪自保。” 李光弼道:“幸好在下没下杀手,否则事情会更加难以处理。” “所以我们或可做些补救”,杨同沉思。 “这也是在下的想法”,李光弼道:“他们当时只是排查李太白身边的人员,该还没察觉到杨公子有什么问题,否则就会直接出手。 不过经在下这么一闹,自然会加深对你的怀疑,后续的跟踪排查在所难免。 所以杨公子要隐藏好自己,或者。。。。。。” “或者给他们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杨同说道。 二人望大笑,颇有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 “到时候就要看杨公子的随机应变”,李光弼又正色道。 酒足饭饱,四人坐上归府的马车。 一路之上,杨同依旧是思绪不停。 当老奸巨猾的李林甫找不到谣言产生的任何蛛丝马迹,他会怀疑一切相关的人和事。首当其冲的是一切的起因——‘金殿奏对’这件事以及李白这个人。 既然怀疑李白,那必然不会放过王维,启元子和自己。 其他三人的底细一查就知,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反而成为追查重点。 他本来就没有过去,这本来是最好的隐藏。但同时也是最大的疑点,因为敌人越是深挖,越是找不到任何信息,就会更加怀疑杨同。 怀疑这个东西,有时候非常可怕。 反过来想,既然没的隐藏,现在不如主动走出去,给他们一个答案,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那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第二日,李光弼果和哥舒翰隐藏行迹,依约前来,几人讨论此事直到深夜。 如是三日。 同一时间,水部郎中崔据府上 崔郎中去岁考公评优后才调来京城。崔据素以诗才闻名,为官人清似水,崔府也是一个只有前后两进的院落,在家中也只有几个仆役和一个老管家支应。 崔据今天在水部的公务略多,酉时方归。才进门就收到给事中府上的一封请柬,拆开来看,之间其中写着:“上半年聚会照故事,于本月休沐的第一日在蓝田县观山别院举行,望良友一聚。”请柬下方署名王维。 傍晚,殿中侍御史杜鸿渐家 杜鸿渐正在暖炉旁小酌,听闻王维府上管家登门,马上起身出迎。 杜鸿渐说道:“老钱可是来送请柬?” 钱管家呵呵笑道:“劳杜御史挂心,因近日家中繁忙耽搁了送请柬的时间,万望见谅。” 杜鸿渐微笑着道:“这可是比每年迟了两日之久,让杜某等的很是心焦!” 钱管家道:“杜御史海涵海涵!” 杜鸿渐道:“今年都有谁会参与其中?” 钱管家凑近杜鸿渐的耳边,小声说道:“今年可谓是盛况空前,想必大人知晓李太白正在府上盘桓,崔据崔郎中也答应前往,还有客游京城的岑参也会应邀。” 杜鸿渐抚掌笑道道:“果然是盛况空前。告诉摩诘,即使是天公降锥,在下也一定前往。” 又三日后卯时四刻。 今年年景很是特殊,雪来得晚,走的也晚。 昨夜,大唐长安飘雪。 王维府邸,遍植的松柏挂满雪花,院内洒扫声一直不绝于耳。 杨同练习一夜的功法,又练习完书法,再到练武场练习剑术身法。 这三种修行是他一直以来的必修课,每日不辍。 练武归来,洗漱完毕去进朝食。 杨同还没出的房门,就被李白拽出府门,强行推上一辆牛车。 车夫显然早就做好准备。 杨同一上车,他就呼和一声,滚滚车轮向前行去。 这是一个木质的车厢,王维坐正,杨同和李白自然选择坐在他两侧的锦榻之上。 锦榻之中,放置一个深黄色布满实木花纹的长条形小桌,桌上一尘不染,似乎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王维转头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的杨同道:“酒还是茶?” “什么酒和茶?”杨同辛苦一夜,现在正是需要进朝食的时候,他可是腹中饥饿难耐:“脸盆大的锅盔胡饼有没有?” 二人鄙视的看了一眼杨同,似乎在责怪他破坏心情。 王维摇头苦笑,慨叹杨同俗不可耐。然后弯腰拉开小桌下的一扇木门,从里而外一件一件地摸东西。 桌子上面瞬间多出酒杯,炭炉,酒壶。 李白道:“世人均知王摩诘喜欢乘牛车出游,长安文人雅士也以坐过王摩诘的牛车为荣,杨公子可知为何?” 杨同腹中空空,不停的咕噜噜乱叫,他哪有心情管什么牛车雅士:“有锅盔没?给我锅盔在下什么都知道!” 李白一阵无语,只能闭口不言,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王维取木炭点火温酒,不片刻,黄酒的浓香就从火炉上传出来。 二人似乎早就急不可耐,拿起酒壶满两杯黄酒,互碰一下,小酌半口。 李白摇头晃脑,似乎在品鉴黄酒优劣。 王维探手从小桌下摸出一碟青豆,一碟炸好的落花生。 现在还是清晨,杨同没有在早上喝酒的习惯,不过青豆和落花生也足以果腹。 他就靠在车厢上,左手青豆,右手落花生,看着二人推杯换盏。 黄酒浓香扑鼻,火炉热力澎湃,车厢内温暖如春。 李白王维喝酒谈话,旧友絮语。 杨同不知不觉缓缓闭上眼睛,就那么靠在车厢上,随着牛车载浮载沉,一路前行。? 第二十章试探 牛车猛然一晃停下来。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进杨同耳朵,紧接着是一个略有苍老的男声:“家主要不要告假休息一段时间,再这样下去您身体会熬不住!” “哎,现在这种形势。。。。。。”,话音未落,又是一阵似乎连心肝都要吐出来咳嗽。 “那个少年查得如何,牛仙客可有进展?” 听到少年二字,杨同身体猛地一震清醒过来,耳中声音也随之消失。 杨同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复现自己刚才状态。但是不管如何努力,耳边却只余李白王维的轻声细语。 车夫吆喝一声,牛车再震,车轮滚动。 他睁开眼睛,掀开车窗侧帘向外望去。灞桥附近,四野无人,天地间银装素裹。 看来王维的座驾果然不负牛车之名,慢的令人发指。 雪地上马蹄纷乱,两条极宽车辙弯弯延延,四个护卫骑健马跟在一车之后。此车厢木制黑红,四悬布幔,幔角还挂着很多饰物。 杨同缩头回来:“给事中可知外面是谁人车架?” 王维斜一眼杨同:“你平时唤我大兄什么?” “启老!”杨同道。 “那以后就叫我王老吧, ‘给事中’这般称呼不觉得别扭吗?” 老王,杨同嘿嘿贼笑,然后又道:“王老可知外面是谁人车架?” 王维不答反问,只是声音略大:“刚刚是谁车架?” 外面声音传来:“报家主,厌翟六乘前后七卫,该是右相车马。” 李白目光变历,一声冷哼:“厌翟六乘,皇后车架。真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维摇头道:“此前更甚,自侍御史杨国忠参奏过他一次后,已经收敛许多。” 杨同心中慨叹,果然是千古第一权相,现在这排场已经大得不行,可以想象全盛时期李林甫是怎样一番情景。 杨同心中一动问道:“李右相是不是有什么陈年旧疾?” “肺痨,世人皆知”,李白继续冷笑道。 杨同倒吸一口凉气,肺痨这种病在古代基本上就是绝症,一旦沾染上身,只能舒缓而无法治愈,基本上就宣判一个人死刑。 听李林甫这惊天动地咳嗽声,说是病入膏肓应该毫不为过,不过具体病情如何,还是要问问启老才行。 ‘咦‘,杨同发现一个问题,一早晨怎么就不见启元子:“李兄,启老他去哪里?” 李白道:“启老一早回药王谷长安分堂,稍后该是会自行赶来。” 杨同突然想起一个更严重问题:“我们三人这是去哪里?” “观山别院”,王维说道。 休沐日去别院,这是王维惯例,京城内众人皆知。 杨同住进王维府邸快两月,这已经是第二次随王维去别院。 牛车摇晃前进,只留身后一路车辙。 杨同依旧靠在车厢内,听着外面车轮轧过积雪的渣渣声思前想后。 李林甫口中少年到底是谁?牛仙客难道是在调查自己?怎么样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试探自己呢? 吱钮,牛车停住,杨同回过神来,发现王维早就收起桌面上一干用具酒食。 李白掀开帘栊,走下牛车。 车停在别院门前,别院中门打开,青石板地面上积雪已被扫尽,门两侧五对仆役垂手而立。 侧门走出几人,解下缰绳套引,牵了青牛去院内喂食休息。 杨同暗忖,这阵仗不用猜也知道是为等人,只是到底是谁会让王维如此重视呢? “李兄,今天难道是有什么重要客人?” 李白撇了一眼杨同,缓缓道:“王摩诘每年两次在观山别院举办诗友聚会,期间广邀京城名士,已经是十年来故历。” 杨同道:“那岂不是会有很多人来赴会?” 李白微微一笑道:“除被邀之人,其他盛名在外的天下名士也可前来。 但如非被邀,天下名士大多自重身份,不会前来。 稍差些的则是怕自取其辱,不敢赴会。 所以与会者每年不会超过二十,而且必是文采风流之辈。” 杨同心中了然,旋即又有些尴尬,他可不会写什么诗词:“嘿,嘿,那依在下这种身份和文采,是不是不太适合参加这种高规格的会议?” “身份和文采?”李白瞪了一眼杨同,继续撇嘴:“你有身份地位吗?” 杨同摇头。 “你是文采风流吗?” 杨同默然摇头。 “坐在旁边旁听总会吧,又不要你作诗,担心个什么劲?” “这”,杨同一阵无语,原来王维和李白意思是家里大人出门,顺道带孩子见见世面。他走出门房,默默无言泪两行,我不会文采风流,但迎风流泪还是会吧! 时辰尚早,并没有客人前来。王维找来钱管家和几个仆役吩咐诸项事宜,然后和李白、杨同一起在门房内等候。 枯等半个时辰,门外终于马蹄声响。 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是殿中侍御史杜鸿渐。 不待马匹停稳,杜鸿渐就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仆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 王维哈哈大笑着迎上去:“依照惯例,果然还是杜兄拔得头筹。” 杜鸿渐也笑道:“摩诘今年请柬晚到两日,等的为兄我实在是心焦难耐。” 接着他眼睛一亮道:“哈哈,太白兄。你我最近一次探讨诗词还是在五年前,一别经年,太白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接着他凑到李白耳边说:“尤其是市面上那首《幽州胡马客歌》最是精彩!” 李白也哈哈笑道:“杜御史也是风姿不减当年。” 杜鸿渐笑声愈加响亮:“今日大雪,在下于家中赋诗一首,请太白兄指点一二,如何?” “哦?鸿渐兄有佳作问世,在下自然要拜读,那我们走。” “请”。 “请”。 二人相携从王维和杨同之间走过,脚步迅疾,恍若无人。 王维看着傻愣愣站在那里杨同道:“杜鸿渐向来就是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杨公子切勿见怪。” 杨同不是介意,只是第一次见到对诗词如此痴迷之人,甚是惊奇。 马蹄声又响,大路尽头走来一匹瘦马。马鞍上端坐一人,面容方正,身形高祈,一身浆洗过度的白衣已经略有泛黄。 一人一马来到别院门前,来人踩蹬下马,迈着方步缓缓向二人走来。 王维远远抱拳施礼道:“崔据崔兄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 水部员外郎崔据还礼道:“王兄客气,能收到王兄请柬,荣幸之至。” 二人一阵寒暄,王维又给杨同和崔据互相作介绍,就着仆役引着崔据入内而去。? 第二十一章药王谷大弟子驾到 此后,王维邀请客人都陆续前来。 再等半个时辰,确定无人登门后,王维便吩咐仆役关门谢客。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呼吸间就到别院门前。 杨同透过还没有关拢大门缝隙向外看去,发现来人是两个男子。 一个身形略矮,白面短须,眼睛细狭。 另一人则是红脸无须,脸容端正。 王维一声轻咦:“他们两个怎么来?” 杨同道:“此二人何许人也?” 王维道:“红脸是大理寺少卿徐峤,白脸是兵部侍郎吉温,都是李林甫爪牙鹰犬。”。 李林甫,杨同一皱眉头:“此二人每次诗会都参加吗?” “从未参加!” 听到李林甫三个字,又见到从不参加诗会的人登门拜访,杨同没来由地想起早上听到李林甫和管家对话,‘少年’看来真有可能是自己。 杨同心头一震,难道真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稍一犹豫,便转身走进门房。 王维万分不解看一眼杨同行动,只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多问,因为吉温已经开口报名,声音尖细:“给事中大人可在府上,大理寺少卿徐峤,兵部侍郎吉温特来拜访。” 王维吩咐仆役打开大门,快步出迎,同时哈哈笑道:“是哪阵东风把徐兄吉兄吹到寒舍?” 徐峤微微一笑道:“在下和徐兄近来正痴迷诗词一道,听闻今日别院内名士云集,故欲进府聆听诸位教诲,以期有所进益,不知王兄是否欢迎?” 王维笑得更欢畅:“徐兄说笑,小小诗会只是为鄙人和三五知己交流些浅愚之见,教诲之词实不敢当。不过二位肯赏光赐教,在下自然是无任欢迎,二位请进。” 说罢王维带二人走进府门,又命仆役关上府门。 吉温似乎是故意坠后一步,进门后目光闪烁,不停扫视周围。 徐峤走在王维身侧,突然侧身停步道:“王兄,不知这个少年是何许人也?” 他口中所指少年正是杨同。 杨同此时侧身背着正门,与仆役攀谈,似记者采访的方式对面前一个年轻的小哥狂轰滥炸。 “兄弟什么星座?” “兄弟身高体重多少?” “兄弟有没有什么小才艺?” “兄弟有没有什么悲惨的往事?” 仆役一脸木然,对于这些没有营养家常,他根部本不知道什么含义。 王维眼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杨同不知道从哪里换上了仆人的衣帽,打扮的与宅内仆役一般无二,怎会引起二人的兴趣?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微笑着喊道:“贵客上门,杨公子不妨过来见个面。” 杨同拍拍仆役肩膀,低语几句。 待仆役便是小跑着走开,他转身来到三人面前。 王维给三人互作介绍。 徐峤笑容和煦:“杨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有李太白,王兄这般好友,想必诗才不凡?” 杨同听到徐峤溢美之词,收敛笑容,整理一下略有褶皱外袍,身体挺得笔直,口中道:“徐少卿过誉,在二位面前,在下只能算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罢了!” 吉温眼珠一转道:“不知杨公子哪里人氏,仙乡何方?” 杨同打个哈哈道:“在下还真不是京兆人士,吉侍郎果然慧眼如炬。” 吉温待要再攀谈几句,大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声响,‘叮当。。。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四人转身去看,只见远处一匹健马拉着一辆车架从大道上缓缓行来。 红色车厢上沿衬着蜀丝织就花边,花边上悬挂两个晶莹剔透玉环。 车厢前端左侧竖着一面白底红边大旗,上绣‘药王谷’三个大字,正随着猎猎寒风,飘舞招展。 车架不片刻就到达别院门前。 一白衣青帽车夫跳下马车,走到车架后方架上马凳,右手掀开帘栊。 凑在门缝里向外看一个仆役不由自主地咽一口口水,喉结蠕动,结结巴巴说道:“药王谷?” “不就是药王堂吗,京城里就有,没什么稀奇吧?”身后几个仆役不以为然。 “你们听好,那可是‘药王谷’,不是什么药王堂!” “什么?”几个仆役大惊失色,赶紧又把大门拉开少许,探出头去观看,完全忘记王维关门命令。 “不会是孙神仙来吧?” 说话的仆役脑袋马上就挨几记爆栗,“别做梦行不行,药王谷马车你见过几次?还想见到孙神仙!” 杨同看着这派头架势也是一阵咋舌,看来是大人物啊。 王维看着这辆马车咬牙切齿,暗暗运气。 徐峤和吉温则是交换一下惊异眼神,一时间忘记他们自己目的。 要真是孙神仙的话,谁不想一睹天颜。 这时,马车上一个人穿过帘栊,踏着马凳走下车架。 他素衣幞头,身材颀长,白发白须,一幅出尘脱俗气质,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仙人隐士。 车夫从车厢内取出一个拂尘,替此人拂去身上灰尘。 此人背靠阳光,一抖外袍,不疾不徐向别院走来。 阳光映照下,众人看不清他面容,只觉得他整个身形都似镶上一圈金色绒边,在日光照射下明光四射。 杨同不需要见到此人真容,从来者身形和他这得瑟套路,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是谁,只不过他今天气势确实不凡。 只有几十步路,来人走的四平八稳,硬是磨蹭了一盏茶才来到门廊前。 阳光被门廊遮挡,启元子带着和煦而温暖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仆役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大,大少爷”。 启元子点头示意,目光更是温暖。 “快,快开门”,几个仆役赶紧拉开院门。 启元子架势十足向着王维一拱手道:“‘药王谷’大弟子启元子见过给事中。” 王维牙都快咬碎,他早就猜到来者是谁,化成灰都认得。 如果启元子白身前来,那代表是自己。 但是他乘着药王谷车架出马,那代表可就是孙思邈孙神仙和整个药王谷,意义自然非凡。 “哼”,王维一声冷哼,略一拱手便收礼,嘴上似顺口溜一般念道:“药王谷启元子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第二十二章回放 仆役可不管这些,牵马牵马,引路引路,把启元子让进别院。 徐峤和吉温自然也认出此人就是跟在李白身边的启元子,赶忙上前见礼。 启元子此时时仪式感十足,应答回礼做得一丝不苟。 杨同上前施礼道:“能见到药王谷大弟子大驾,后进晚辈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启元子斜眼给杨同一个白眼,然后走上前去扶住杨同:“哎呀,杨公子不必客气,老朽也只是先师福荫,会那么几招治病救人小道而已!” 杨同偷偷一竖大拇指。 启元子在别人没注意情况下贼眉鼠眼一笑,起身后又恢复道貌岸然做派,、。 杨同暗暗撇嘴,难怪到王府这段时间里他只做大少爷,只字未提自己药王谷身份,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呢,看来他早就为这场聚会做好了准备。 几个仆役簇拥着启元子向前走去,间中还不停给启元子吹嘘拍马。 启元子则是不言不语,全部笑纳。 走在最前的王维忽地转头,瞪一眼围绕在启元子身边四人,眼中厉芒连闪:“你们四个,没事情做么,要不要扣你们一个月饷钱?”他显然对四个仆役的行动极为不满。 几个仆役讪讪着躬身后退,转身溜个无影无踪。 启元子笑的更加得意。 此后,王维陪着徐峤,吉温走前,杨同陪着启元子在后,五人由主门向前行进。 几人绕湖边右转,走上一条青石板路。 石板上面的积雪已经清扫一空,路很长,岔路极多,不时有仆役从岔路走出,穿过石板路走向其他方向。 杨同右前方就有一条岔路,通向右侧草地。草地上白雪堆积,几名年轻女子正在戏雪打闹。 一个绿色锦衣,头梳两条马尾辫小姑娘背向杨同,在其她几人攻势下,身手敏捷,闪转腾挪。 杨同一眼就认出这个小姑娘就是那天被他撞成‘重伤’五小姐。 此时,对面丫鬟扔出四个雪球,分袭五小姐上下左右四路。 五小姐咯咯一声娇笑,身形左躺,左手撑地,整身体变成水平,同时躲过四个雪球。 杨同暗自咬牙。 看五小姐这闪躲伸手,就知道她武功根基极好,身手怕是比自己还要高明,当时绝对没有可能被自己一个三品‘低手’撞伤。 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果真被撞伤,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可以作如此剧烈的动作。 被骗,杨同很是心痛,不过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女子,自己也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杨同转过头来,看也不看草地内的五小姐,忍着气继续向前。 五小姐再一声娇笑,双腿恢复直立,向后纵跃,躲避从侧面飞来另外几组雪球。 啊的一声惊呼,一个软软身体撞上杨同,在杨同猝不及防之下把他撞一个四脚朝天。 杨同睁开眼睛,前面金星乱窜,只能隐约看见绿色锦衣的人影正从地上站起来。杨同心里一动,不是冤家不聚头,报仇就在今日。 他制止侧身来扶的启元子,免得他破坏自己的复仇大计。 ‘哎呦呦’,杨同眉头紧皱,双手捂着足踝痛苦难当,他学着五小姐声音叫出声来。 五小姐转头,看到杨同正倒地不起,手捂足踝。 她大惊失色。 自己虽说没有用上什么功力,但是杨同武功不过三品,和自己相差太远,被自己撞得骨断筋折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呦呦’,杨同指指自己足踝,示意启元子赶紧来看一下。 五小姐脸色转白,呐呐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启元子俯下身去,在杨同足踝上摸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 ‘啊啊啊’杨同又叫起来,额头冷汗直冒,颤抖的右手指向自己膝盖。 五小姐心情更加不安,上次还骗过他一次,这次又把他撞伤成这个样子,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启元子伸过手去搭上杨同膝盖,刚要开始检查。 杨同竟然又倒吸一口凉气,‘呜呜呜’叫起来。 启元子吓得赶紧收回手来,按照自己的判断,杨同的膝盖足踝没有任何伤势,怎么会疼得如此厉害。 ‘呜呜呜’,杨同左手扶着自己腰部,眼睛里似乎都快落下泪来。 五小姐脸色煞白,双手抠着自己衣角,低着头说道:“杨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启元子此时才碰到衣服,又听到杨同一声痛苦哀嚎。 他这次真被吓到了,自己摸都没摸到,怎会痛成这个样子? 启元子狐疑的看向杨同。 杨同见启元子望来,偷偷眨巴几下眼睛,然后迅速恢复痛苦煎熬的状态。 启元子心领神会。 和杨同合作这么久,再加已经检查出来杨同并没有受伤,他可以确定杨同是在装,而且还暗示自己配合。 启元子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他扶着杨同半坐起身,义正言辞的道:“在下药王谷启元子。姑娘怎会如此鲁莽,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伤人之举?” 五小姐放下捏着衣角手,脸色由白转红:“我并不是故意伤人。” 杨同靠在启元子手上,似乎之后启元子扶着才不会再次躺倒。他有气无力的道:“五小姐撞伤在下,是不是考虑要负责到底?” “你。。。。。。”,五小姐顿时语噻,脸红就像是是熟透的苹果。 旁边围观这些正义感爆棚仆人终于说话,“五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五小姐撞人,必须是要负责!” “对,五小姐必须要负责到底。” 杨同又道:“在下有药王谷前辈救治,可以不麻烦五小姐。不如,你答应帮我一个忙,如何?” 五小姐听着上面这些话感觉分外熟悉,她突然想起上次被杨同‘撞伤’,自己说的正是这些相同的话。 她颇有些疑惑的望向杨同。 杨同本来痛苦难当脸上瞬间变成微笑,促狭眨眼,然后马上恢复痛苦难当的表情。 五小姐看着浑身颤抖,痛苦不堪杨同,她算是彻底明白,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报复。 她左手指着杨同,咬着嘴唇道:“你。。。。。。无赖”,说罢转身欲走。 杨同自然不肯放她走:“五小姐撞伤人就这么一走了之吗?不太合适吧?” 五小姐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继续向人群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以诗会友 充满正义感的围观人群实在是看不下去,几个人站在五小姐面前挡住去路。 “五小姐伤人一走之不妥吧?” “有药王谷神医帮忙自然不需要五小姐救治!” “答应个小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不答应才过分呢!” 五小姐突然一笑莞尔,如百花怒放。她对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道:“诸位教训是,伤人必须要负责,而且要负责到底。” 她转身对杨同万福一礼,弯腰凑到杨同眼前,表情霎那间变得阴森,口中桀桀,声音空洞:“那小女子就答应杨公子一个条件吧,如何?” 说罢也不等杨同回答,再次对围观的人群嫣然一笑,纵身后跃,就那么倒退着从众人头顶飞过,如乳燕穿林般滑向岔路尽头,消失无踪。 宋若荀纵身跃上观山别院内一座二层朱楼,对正斜倚在栏杆上笑吟吟看着的她宋若莘娇嗔道:“姐姐,你能不能管管你家男人?” 本在微笑宋若莘即羞且怒,她愤然抓住宋若荀左手,口中轻啐:“你个不知羞的臭丫头,看姐姐怎么收拾你!”说罢如青葱般的右手就伸往宋若荀腋下。 宋若荀不甘示弱,绝地反击。 两人顿时扭作一团,银铃般笑声在朱楼里不停回荡。 杨同被宋若荀凶历的表情看的头皮发麻,又想及她的身手,顿时感觉自己朝不保夕:“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 启元子白一眼杨同道:“是你有点过分,和老朽无关。” 杨同讪讪得道:“嘿,五小姐有几品身手?” 启元子:“七品以上。” 这小姑娘才多大就有七品以上的伸手?杨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地上一跃而起,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启老能否从五小姐的身手看出她的出身门派?”杨同道。 启元子未及答话,王维声音已经响起:“剑心阁长安主事,宋庭芬五子,宋若荀!” 杨同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就像一个苦瓜,心叫救命。 两军对垒他不怕,决战沙场也没有问题,但现在对着这么一个对自己有过巨大帮助的五小姐,又是宋庭芬的女儿,自己怎么样都不能狠心下杀手,真的争斗起来肯定是自己吃亏。 杨同一转头就想逃之夭夭,三十六计走为上。 启元子伸出右手,驾着不情不愿的杨同一路前行。 左转,右转,再绕过一座山丘,来到一座造型古朴的建筑门口。 青瓦灰面,木暗漆红。 阶上大理石颜色深浅不一,不知道经过无数人踩踏。 扶手石栏黄白分明,昭示着日月在它上面留下痕迹。 一砖一石,一梁一柱,都透漏着时间沧桑。 门前豪刻十个古体篆书,‘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门顶悬一匾额,上书‘观心’。 徐峤轻颂三遍,口中轻叹“好文,好诗,好境”。 王维眼睛一亮“徐兄此话何解?” 徐峤傲然道:“看似闲淡,实为修身修心无上妙法。如得自在,需直观本心。徐某佩服。” 杨同暗自凛然,看来大反派李林甫手下也不全是草包,今天自己还需要多加小心。 王维道:“徐兄请入阁。” 阁内十几个人正三三两两轻声细语。 王维自去主位,杨同和启元子坐到右侧一排末尾,果然是旁听的位置。 徐峤和吉温因为临时前来,也只能坐在左侧末尾,正好与杨同面对面。他二人与在座诸位都是同殿为臣,自有一番寒暄。 王维把启元子给所有人做介绍。 在座众人对药王谷启元子大名早就如雷贯耳,纷纷问候。 杜鸿渐终于注意到坐在末尾的杨同,好奇道:“诗会已经几年没来过年轻俊彦,摩诘是否该把这位年轻人着重作下介绍。” 李白含笑起身,来到杨同身前:“杨同,四方游学,增广见闻。下进京途中偶然结识,望日后诸位多多提携。” “原来是李太白至交好友,我等自不会亏待这个晚辈。” 杨同施礼道:“晚辈初学后进,能参与诸位前辈聚会实感荣幸之至。日后有机会定向诸位前辈多多请益。” 对面徐峤朗声说道:“小兄弟是谪仙李太白的朋友,想必在诗文一途颇有造诣。此时此地是诗文大家聚会,不知杨公子有否诗文佳作一悦耳目,在座诸位也可给小兄弟指点一二,如何?” 杨同心思电转,已有定计。反正自己早就想要给敌人一个试探自己的机会,现在正好顺水推舟。 还好这不是现场斟词酌句,如果只是背一首诗,他相信自己还是没什么问题。 《唐诗三百首》吗,他自问还是可以背上那么几首。 杨同一改往日的谨慎沉稳,身躯一挺傲然道:“晚辈几日前刚好得一五言绝句,还请诸位前辈品鉴,如何?” 杜鸿渐最是快人快语,他鼓掌道:“好,难得有年轻人肯拔此头筹,我等洗耳恭听。” 李白和启元子对望一眼,忍不住眼中惊异。和杨同相处这么久,他二人可是从来没听杨同说过他还会作诗。 而且几人前几日一直在和哥舒翰、李光弼商量对策,哪有什么机会时间。 虽然不知道杨同要怎么应付,李白还是摆开文房四宝,等杨同开口。 众人本来觉得杨同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子,文采再好也不可能超过他们这些苦研几十年的诗坛大家。现在见到李太白这架势,他们不由得倒吸几口凉气:“太白兄竟然要亲自为此子誊写诗稿?” 能让李白替他誊写,除当今圣人,杨同可算第二。杨贵妃不行,高力士也不行,其他众人也绝对没这个荣幸。 李白面露笑容,从容道:“无妨,无妨,后进晚辈,自然需要多多提携。”其实他们哪知道,李白心中正苦笑练练,要是让杨同把字写出来,自己这老脸干脆就别要了。 杨同也知道李白的深意,他轻咳一声,暗道得罪:“诗题为‘幽居’,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 李白笔走龙蛇,他一手隶书,二十二个大字跃然纸上。 在座众人虽是专攻诗文,但手底下工夫比那些书法大家也就稍显逊色。此时见到李白手书,都是轰然喝彩。 仆人上前,等字迹阴干后,把它挂在木架之上,放在厅堂正中,以供众人品读。? 第二十四章推敲推敲 王维抿了一口桌上清茶,率先开口道:“诸位觉得此诗如何?” 崔据点头道:“此诗仅用两句十字就把幽居情况说得一清二楚,用词洗练之极。想必杨公子小小年纪,在用词一途上颇有功力。” 众人纷纷点头。 杜鸿渐捋髯微笑道:“后两句中,万籁俱寂,鸟栖寒巢,只有一孤僧推门,显然天地间已经静到极至。” 王维似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给徐峤:“虚兄觉得此诗如何?” 徐峤沉声道:“诗写的洗炼幽深,但在下有一事不明。月下树木青黑,人如何可以发现树上宿巢之鸟呢?” 众人闻言,都颇感疑惑。 徐峤叹息道:“杨公子,老僧该不是此间主人,为何可以直接推门而入?” 杨同微微一笑道:“此四句成诗之后,在下也发现此中问题。再苦思十日之,改的其中一字,疑惑顿消。” “哦”李白眼睛一亮,显然对此也颇有疑问,只是隐而未发罢了:“杨公子所改何字?可否说来一听” 杨同眼睛眯起,举头傲然道:“诸位不妨一猜!” ‘哗’,众皆轰然。 杨同现在的态度完全不似向前辈请益,一个后进晚辈这么做可就有点向前辈挑战的意味了。 李白向来就是有话直说之人,而且就他自己而言,完全没有把杨同当作一个后辈,再说纯以学问而论,你考考我,我考考你也属正常。 他哈哈大笑道:“好,那就让在下猜一猜杨公子改了何字!” 王维眉头紧锁,想不透杨同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应该是一个如此轻浮的不通人情之人! 不过他突然想到,从徐峤和吉温上门,杨同就开始做异于平常的举动。找仆役谈话,被宋若荀撞倒后斤斤计较,现在又故意的张扬挑惹,说他没有什么特殊目的自己可是不信。 他猜不透杨同的最终目的,但是这不妨碍他推波助澜。 王维轻拍双掌引到所有人注意力,脸上那份如旭日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诸位诸位,晚辈已经出题,我们这群老家伙难道还不敢接招吗?” 大厅中顿时传来几声冷哼,大是有人慨叹杨同不自量力,狂傲自大。 得嘞,杨同暗叹王维果然心思机敏。他把自己说成来砸场子的狂浪青年,妥妥的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啊。 不过这正是他眼前所需,他甘之如饴。 冷哼过后有几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教训一下冉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 杜鸿渐闻言道:“好好好,那我们就各显身手,来笔墨。” 自古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座的人都是诗坛大家,自然没有人服气,于是各自拿了纸笔,伏案琢磨。 杨同悠哉游哉地坐回位置喝茶,一幅洋洋自得的表情。他可不相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相处‘敲’字,毕竟人家原创‘贾岛’可是想了几个月才偶的此字。 当然也有例外之人,启元子就没拿纸笔,他可不是为作诗而来。他拿手一捅杨同:小子,你要干什么?“ 杨同目不斜视,但是却在桌下偷偷的竖起了大拇指。 启元子心领神会,他只要知道冉泌没疯就够了,至于目的?做完了再来讨论。 半个时辰。 除了杨同和启元子这两个‘伪诗人’,其他人面前都或多或少摆了几张宣纸,连王维也未能免俗。 厅堂内不停传出沙沙的写字声,粗重的呼吸声,时不时的还有‘咔咔咔’宣纸被撕碎的声音,间中夹杂着几声叹息。 杨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走到悬挂着诗文的木架子旁边,拿起架子旁挂着的一杆毛笔,用笔杆敲了一下木架。 ‘嗒’,一声响,在这宁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伏案苦思的大诗人们纷纷抬起头怒视声音来源,怪它破坏了自己的思绪。 杨同环视众人,手里的笔杆继续敲击,‘嗒’,又一声脆响。 本来怒目而视的众人眼中闪过狐疑,他们不明白冉泌这么做的含义。 杨同抬起右手,手中的笔杆在稠人广众下再次敲击木架。 ‘嗒’,他傲然地说道:“敲。” 说完后他把毛笔挂回木架,昂首阔步地返回座位。 “好”,李白大喊一声,“好一个‘敲’字,值得浮一大白”,说着他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杜鸿渐看了看自己写出的几个字,似乎觉得远远不及这个‘敲’字,于是用手中毛笔,默默的划掉了字迹。 崔据看着自己的桌面,摇头叹息。 徐峤和吉温对视一眼,抬手撕掉了手中的宣纸。 在座其他人等也是和几人同样的动作表情。 王维眼光一闪,问李白“李兄,冉公子此字好在何处?” 李白说道:“若换成‘敲’字,最后两句便是‘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刚好解开了我等刚刚的疑问。” “哦,李兄不妨详说。”杜鸿渐道。 李白继续说道:“僧本是客,故可‘敲’不可‘推’。‘敲’字一出,巢鸟惊飞,自然会被僧人发现。那么整诗的立意就再无瑕疵,行文自然通顺。” 崔据附和道:“在下也认同李兄的观点。” 王维这个山水诗的泰山北斗终于发言,“‘敲’字一出,使整首诗静中含动,动中蕴静,突出了整诗的主题,一个‘幽’字。杨公子是否是这个立意呢?” 杨同心中暗叹,大诗人为什么叫大诗人,这就是二人的功力。他躬身施礼道:“两位前辈分析的通透,在下正是此意。” 王维道:“公子不必过谦,换成在下绝难想到这个‘敲’字,还是公子高明。” 在座的诸人又在讨论了这首诗的意境,便开始讨论起平仄对仗,遣词造句这些基本功。 ‘出句和对句中平仄该如何运用,兄台可有高见?’ ‘近来在下在对仗时总觉得不够工整,兄台请教一二。’ ‘兄台觉得七言律诗改成绝句,是否可行?” ‘兄台觉得诗经中‘兴’手法如何运用到诗词中呢?’ 杨同越听越心虚,越听越胆寒,最后大气都不敢出,不知不觉汗就下来了。刚才要是徐峤问个这样的问题,自己直接就跪了。 第二十五章宋家小姐 杨同一阵心虚,见众人讨论热烈,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起身后退,从众人身后绕出了大厅溜往门外。 靠紧石质栏杆,微微眯上双眼,杨同长长呼出一口气。 里面的气氛太压抑了,总觉得多喘两口气都要费尽心力,现在总算可以随心所欲地呼吸新鲜寒冷的空气。 哒哒哒,几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杨同声后响起。 杨同突的睁开双眼,硬生生止住回转的头颅。 从脚步声,他可以判断来人就是吉温。 但是他的脚步却和刚进宅门时的有很大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故意拿捏脚步的落点和轻重。 杨同脑中灵光一闪,猛的惊出一身冷汗。 有诈,这根本就是一次试探。 吉温并不知道杨同听力非凡,杨同也没打算就这么告诉他。 吉温的脚步声非是高手不能听闻,如果杨同回头。那么在错打错着,负负得正的情况下,吉温肯定会怀疑杨同。 杨同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双目,诈做不知,静静等待 一把尖细的声音在杨同身后响起:“杨公子是哪里人士?仙乡何方?” 杨桐此时才回头,正看到白脸短须的吉温,正踱着方步向自己走来。 杨同冷哼一声,似乎很是不满意吉温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就那么扭头走下石阶,向‘观心’阁前面的山丘走去。 吉温看着越走越远的杨同,嘴角微微上翘。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杨同的态度气恼,反而捻着白须微微一笑,迟迟然返回大厅。 山丘临湖,沿湖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直通丘后。小路上积雪覆盖,偶见几处深浅不一的脚印。 昨夜的雪铺满了整个山庄,仆役们都在清扫主路、石桥甚或有人居住的宅院,暂时没有人到这里来清扫。 杨同走在盘湖的山路,双脚不停踏击雪面,咔嚓咔嚓声不断,留下一条长长的足迹。 峰回路转,杨同转过一块巨大山石,观心阁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心神一松,仔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此时他已至半山腰,丘下湖面晶莹洁白,前方积雪小路几经曲折,再向左一转,消失在他的视野。前面山坳处,隐有几角飞檐。 咔嚓咔嚓,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杨同视线,她湖蓝色内袍外罩绿色披风,正是宋若荀的丫鬟、上次伙同她的美女小姐欺骗自己的其中一人。 丫鬟走近冉泌,侧身万福,似笑非笑:“杨公子,宋小姐有请。” “嘿,在下刚好有事,转告宋小姐下次再见”,说罢杨同一转身,准备逃之夭夭。 他是真的不敢去。 相比宋若荀七八品的实力,自己还不如一只弱鸡,而且是被煮熟的弱鸡。刚刚得罪过她,还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气头上,现在就想来收拾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丫鬟扑哧一声娇笑:“杨公子,要见你的是大小姐。” 冉泌愕然回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丫鬟娇笑,“再说,五小姐刚出门去了。” “哦,那还好。”冉泌悬着心放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有点迟疑,自己毕竟不认识这个宋家大小姐。 “公子难道害怕?”丫鬟掩嘴浅笑。 杨同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小丫鬟嘲笑,横竖五小姐不在,自己怕个鸟来。 他把心一横:“头前带路。” 过山侧左转,前方似扇形展开一座山谷,中有满谷梅树。 梅树错落参差,雪挂寒枝。在这清白之中,万束梅花竟发,紫、粉、黄、墨、白,交相辉映,互为衬缀。 众花包围中,一座四方暖阁伫立谷心。 淙淙淙,三声琴音首尾相接,似流水般划过梅丛,平和、安静,似有夹杂着喜悦。 花开花落,自己也时常看到,但是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情感。 “公子,请”,丫鬟打断杨同的神思,再次伸手引路。 暖阁向阳的一面开启,其他三面围着厚厚的布幔。 地上一整片毛茸茸的白色地毯,覆盖到暖阁每个角落。 地毯上放着两面矮几。 右侧矮几架着一具古琴。旁边一白色玉瓶,瓶中插一支白色的梅花,曲折蜿蜒。 对暖阁正门方向的矮几上却空无一物。 一个白衣白裘少女跪坐几后,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笑嫣然中,似乎万千梅花都失去了颜色,她朱唇轻启:“小女子宋庭芬之女宋若莘见过杨公子,公子请进。” 杨同一呆后回神,美女见得多了,但是如此淡雅且充满仙气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杨公子!”宋若莘再次喊道。 “哦”,杨同一震回神,脚抬了几次都没敢落下。 地上毯子太白,他觉得自己鞋子太脏。 宋若莘莞尔:“公子请进,不必拘礼。” 杨同小心翼翼地走上地毯,踮着脚走到宋若莘的对面。阁内太暖,鞋子上落下的积雪已经化成水珠,晶莹闪烁,竟然在地毯上浮而不坠。 杨同傻傻的跪坐矮几对面,就那么看着宋若莘一样一样的向矮几上摆拾东西。 竹制茶盘,盘子里放上瓷碗,茶杯,竹夹,水壶等物品。 宋若莘用竹夹夹起两个茶杯放入瓷碗,并排靠在一起,动作优雅而舒缓。 她又从矮几下面拿出一个水囊,向水壶中注入清水,同时口吐仙音:“别院后山有一山泉,水质清冽无杂,经年奔腾不休,最宜作泡茶之用。” 说着她提起水壶放在矮几侧面的一个黑色的石头上,转过身来,酥手轻抬,指着刚刚用过的夹子:“杯夹取自楠竹,专门用来取用茶具,竹香伴着茶香,更增韵致。” 杨同傻傻地一点头,他可不干不懂装懂。 宋若莘又指着一个紫色茶壶:“紫砂茶壶,绍兴官窑出产,向来是壶中珍品。” “茶罐,青瓷制成。除了存茶阻湿之外,还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茶叶的原味,吸收掉茶叶炒制过程中的火气和异味。” 。。。。。。 宋若莘悠悠i闲闲的一件一件介绍煮茶各种工具,语音轻柔,表情恬淡,娓娓而谈。 杨同现在已经变成瞌睡虫,只懂得不停点头。 宋若莘打开茶叶罐的顶盖,取走绸布,一股茶叶特有的清香气韵顿时弥漫在暖亭之中,她用茶匙取半匙茶叶放在盘内,樱口轻吐:“此茶名为龙舌,一叶一芽,产于杭州西湖,因状似鸭舌而得名。 匠人需采之于雨前明后,经抖、搭、搨、捺、甩、抓、推、扣、压、磨十种手法锤炼,方可成茶。” 她左手轻轻拂走遮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把茶匙中的茶叶倒入茶壶。 此时水壶中水声大作,她拎起热水倒满瓷碗,然后又冲水入茶壶,茶壶中顿时茶叶翻滚,水声汩汩。 盖上壶盖,她又继续把热水倒在茶壶表面,“茶者,必以沸水为良媒,激发后方有茶韵茶性。” 她放下水壶,从瓷碗中取茶杯两枚摆好,先是倒茶水入茶海,接着从茶海倒茶入杯,又用楠木竹夹推了一个杯子过来,轻声道:“杨公子请。” 第二十五章二宋家小姐 杨同看的呆了,根本就不知道茶水是怎么入的口。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杨同只觉得龙舌入口,香醇无比,回味悠长,让他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宋若莘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又把茶杯放回原处,略有嗔怪地看着大口牛饮的杨同。 杨同大感尴尬,他那知道品茶是这种的品法。 他指着眼前茶杯道:“嘿,那个,要不再来一杯?在下一定好好品尝。” 宋若莘扑哧一笑,百媚横生:“杨公子出来多久了?真的有时间在这里陪小女子饮茶?” 杨同回头望向阁外天空,太阳倾斜,显然早就过了午时。时间不早,再说宋若莘也下了逐客令。 杨同起身告辞。 宋若莘万福一礼:“谢杨公子陪小女子喝茶。” 杨同赶忙说岂敢岂敢,然后转身走出暖阁。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暖阁顶雪花纷飞。 杨同举手收落几朵白雪,看着他们在指尖融化,似有所感,说出了进到暖阁后第一句主动的话。 他指着暖阁玉瓶内那一枝梅花叹道:“一个是天上的梅花,一个是地上的梅花。” 转头离开暖阁,身后的疏影横斜中,似有暗香浮动,那股馨香,沁人心脾又淡雅至极。 杨同不禁想到,果然是花如其人么? 暖阁内。 宋若莘跪坐矮几之前,手托香腮,盯着玉瓶里的梅花发呆。 地上的梅花,这么粗制滥造的句子是在说自己吗?也不知‘僧敲月下门’这种句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宋若荀的身影出现在暖阁后面的布幔旁边,她掀开一个缝隙,身形一闪钻进暖阁,狸猫般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蹑手蹑脚走到宋若莘身后,一把捂住宋若莘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宋若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在外面都听到了?” 宋若荀撅了撅嘴,放开挡住宋若莘眼睛的那双手:“我可是离这里很远的,姐姐。” 宋若莘瞪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会听不到?” 宋若荀走到杨同刚才的位置坐下,烫过一只茶杯,撅着嘴递到宋若莘面前:“给我也来一杯龙舌。” 宋若莘眼睛左右不离瓶中梅花:“自己煮,自己倒。” 宋若荀哼了一声,起身煮茶:“除了阿爷,你这是第一次专门给别人煮茶。” 宋若莘:“可惜茶具太少,时间太短,怕是薄待了他。” 观心阁。 杨同偷偷地溜回自己的座位。 启元子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水,看见杨同归做,好奇问道:“小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杨同一笑:“嘿,小子我看到湖面的景色不错,就多看了一会。” 启元子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喝茶。 厅中本来挂在木制架子上的那首《幽居》已经被撤下,换上了一副彩绘山水。 青山,绿水,红花,碧树。 枝头飞鸟,或悬停虚空,或展翅欲飞,或扭头搔喙,不一而足,神态灵动。 画的左右各悬三张条幅,上面字迹斑驳,仔细瞧来,赫然是六首五言绝句。 左起第一首诗最是有名,书曰: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正是王维得意之作,《画》。 吉温显然也注意到冉泌行踪,他曲起手肘,似是不经意的撞了一下正在喝茶的徐峤。 徐峤被撞得一歪,茶水洒满胸口。他一边擦拭胸口,一边眼含愠色的看着吉温。 直到发现吉温神色古怪,不停地对他眨眼,向对面努嘴。 徐峤一怔回神,扭头看向对面。只见杨同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似是颇有玩味的小口喝着杯中茶,不停地摇头点头。 徐峤放下茶杯,擦净胸前水渍,整理衣冠,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吉温和徐峤的这些小动作,杨同尽收眼底。 当他看到徐峤依吉温之言站起,就知道对自己的试探仍未结束。看来自己还要多多努力,尽力让他们‘满意’。 徐峤道:“杨公子一首开场诗令在座所有人都受益匪浅,尤其‘推敲’二字的运用更是让人佩服之至。” “徐少卿言过其实,哈哈,言过其实。”杨同口中说地谦虚,动作却是昂首挺胸,一幅舍我其谁的样子。 徐峤微微一笑:“事才我等对杨公子的诗多有品评,现如今厅中有佳作几首,杨公子不妨也品评一二。以杨公子的灵思才情,想来必有惊人之语。” 李白心中叫遭,品评什么意思?是前辈指点后辈,或者同辈之间的谦让之词。徐峤把这个词用给杨同,说穿了就是你来指导指导,这不是故意要把杨同往火上烤吗? 李白心头突然又一松,这么明显的陷阱,自己都能看出来,杨同没理由看不出来,除非他的了失心疯。 王维表面上微笑不语,心中却是喜出望外。本来是自己要说的话,没想到竟然被徐峤捷足先登了,不过也省却了自己诸多麻烦。 启元子则是乐呵呵的看戏, 杨同都偷偷地给自己竖大拇指了,他一定就智珠在握,自己才懒替别人操那些没来由的闲心。 “啊,哈哈,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杨同啧着嘴摇头,脸上却是喜出望外。 李白心头猛然一惊,杨同靠着这句话,算是向陷阱的方向前进了一大步,难道它真的患了失心疯不成。 座中都是说文解字的高手,岂有听不出徐峤的话中含义,只是万万没想到杨同这个年轻后辈不仅没有严词拒绝,还大有一试身手的想法。 “好好好,杨公子既然有如此信心,不若对厅中诗文‘品评’一二”,诗文高手们也不都是沉着冷静的脾气,其中一个显然对杨同的回答有些不爽:“我等拭目以待,静听高论!” “哼”,厅中又传出几声冷哼,显然不满杨同的人绝非一人。 杨同眼睛瞬间就是一亮,微笑着说道:“那在下就品评一二?” 李白心突然一沉,他没想到杨同真的接受了这个建议,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说错了自己丢人。 说对了在座的诗文大家们丢人。 那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木已成舟,再也没法挽回。 第二十六章双绝 “不如这样”,徐峤这个始作俑者为了以示大度,出言规劝:“厅中共有六首五言,杨公子只需选其中一首品评,诸位觉得如何?” 在座诸人自然没什么异议,梁子结下了,一首就足矣,难道还想让他挨个点评不成。 杨同恨不得抱着徐峤亲上两口,高呼一声,知我心者,徐峤是也。 厅中六首五言,他唯一听过的就是王维的那首《画》。杨同本来打算胡乱品评几句,收落几个诸如傲慢,轻浮,狂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些评语,反正他又不准备成为什么诗人骚客。 哪想到徐峤肯雪中送炭,济困扶危。 他似乎是极为无奈的走到厅中,在六首五言之前长考许久,才最终不情不愿地把王维的这首诗从木架之上取下。 嘘,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自谢灵运开创山水诗以来,能同时精善诗画者非王维莫数,世人称其为‘诗画双绝’。 而此画正是王维所画。此诗,也是王维对着厅中彩绘山水所作。 王维是悟透此画,达而成诗。其他人则需要鉴画品诗同时进行,所以需要对诗画都有所涉猎,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在众人看来,以杨同这个十几岁的年纪,想同时参透诗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维暗叹一口气。 适才杨同有‘推敲’之语,可见他对诗文也颇有些研究。但是他半年成画,又半年成诗,即使是李白也很难仓促间作出绝佳的品评,杨同自然更是绝无可能。 虽然他猜到杨同的目的,但是还是不仅为为他惋惜,可惜了刚刚建立起来的正面形象。 这时,仆役收走其余的诗文,又把杨同手里的诗文与彩绘山水挂在一起。 杨同举步上前,指着宣纸上的五言诗,毫不犹豫:“在下对此诗只有四字评语,‘诗中有画’。” 王维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句话正说中他的心事,他不禁对杨桐下面的评价有所期待。 杨同侧身右移,看着挂在木架之上的彩绘山水道:“在下对此画也有四字评语,‘画中有诗’。” 李白一皱眉头,区区八个字,这算得什么评价。 在座其他人也大摇其头,他们也想到杨同不会有什么高深的评价,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只有八个字。 杨同巍然不动,静静等待王维的反应。他说的这八个字评价可不是他随口胡诌,这可是一代文豪苏轼苏东坡对王维的评价,他虽然是不太懂的个中深意,但是也绝对不会认为苏轼是随便说说。 王维缓缓站起,目不转睛的看着杨同,脸上泛起一层血色:“公子怎知在下心中所想?” 杜鸿渐奇道:“王摩诘此话何解?” 王维叹道:“在下每次赋诗之前,惯于把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描绘成画,画成则诗亦成。而在下每次作画之前,也惯于以诗为题,以诗为眼。 所以冉公子此两句评语,不仅评诗,亦是评画,正是在下当时所感,所思,所成。” 杨同当然知道诗是王维写的,但是并不知道画也是王维的作品。他惊讶道:“难道此诗此画皆是给事中所作?在下孟浪了!” 皱眉道:“杨公子竟然不知此诗此画皆是王摩诘所作?” 杨同撇撇嘴:“我怎么会知道!” 众皆哗然,没想到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杨同竟然只用区区八个字,一语中的。 王维此时又在叹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在下诗画两途上毕生所求,也是在下最近几年来刚刚悟出。杨公子果然厉害。”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八个字正是晚辈今天妙手偶得”,杨同昂首挺胸地站在厅中,抱拳施礼:“哈哈,诸位客气,客气。” 杜鸿渐高声吟诵‘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如是三次后大为感叹:“杨公子‘妙手偶得’之语,道尽诗人一生所求,个中境界,绝非‘推敲’二字能及。” 杨同哈哈一笑掩饰内心的些许尴尬:“杜御史过誉了,过誉了。” 在座众人尽皆为杨同折服,再也不复以前的不满愤懑。 毕竟诗文还是个技术活,有实力有才气,你不得不服。 崔据摇头叹气的站起身,指着放在一旁的其他几幅诗文,颇为可惜地说道:“杨公子的评论精彩绝伦,可惜。。。。。。” “员外郎客气,客气了。”不等崔据把话说完,杨同赶紧打个哈哈,似缓实快的走回座位。 他可是被崔据‘可惜’两个字可是吓得一阵肝颤,忙不迭地返回座位。 自己胸中的那几块料都抖完了,万一崔据觉得不过瘾说再来一首,那自己非得立毙当场,鬼知道其他几人对着这幅画写了几首什么诗! 自己虽然没打算要什么形象,但是也不能随便丢人不是。 崔据欲言又止,看到杨同已经返回座位,只能作罢。 诗会之后自然是酒宴,吃饭喝酒可是中国人的头等大事。 杨同是来者不拒,在宴会中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早,王维、李白、启元子便来探望。 王维看着半边身子探出床外,抱着盆子不肯撒手的杨同:“小子,在下昨日配合的完不完美?” ‘呕’,杨同一阵干呕后,把大拇指伸到头顶:“王老配合的恰到好处,呕。。。。。。。”。 启元子看着他吐成这个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子,下次要是想装醉就及早告诉老朽,随便给你配上几粒药你就不需要弄的如此狼狈。” 杨同道:“真有这种药?呃。。。。。。”。 启元子鄙视道:“装死都行,你以为老朽是浪得虚名。” 杨同勉强的拱拱手道:“小子记住了。” 山丘后面的暖阁之中。 宋若荀俏立在宋若莘之后,看着姐姐执笔挥毫,淡青色的墨迹随着笔尖晕染在宣纸上。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宋若莘扑哧娇笑:“果然机灵,偷工减料。” 宋若荀不满道:“熬个醒酒汤好药妹妹我亲自动手,真的便宜他了。” 平原郡。 西城的城墙年久失修,竟然出现了大面积坍塌。 郡守颜真卿暴跳如雷,勒令与事官员检查平原据所有城墙并负责整改修缮,半年后如不见成效,则全体降一级罚俸一年,又指定司马张兴全权负责检查,修缮,赏罚之事。 清河郡 郡内辖区出现一伙强盗常常趁着月黑风高袭击郡内过往商旅。 郡守宋庭芬派守军剿匪,没想到官军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宋太守大为恼火,发誓整饬军纪,定要消灭郡内强盗。 说来也怪,自从送太守强军的政策推行之后,强盗似乎被官军的气势震慑,再也没有出现。 常山郡 颜杲卿进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郡内凡有犯事者皆从严定罪,几名下官求情让他更为恼怒,当即罢免官员多名。尤其幽州背景的官员罢免最多。 纲举目张,郡内吏治为之一清。 太原城 太原府少尹王缙刚下差返回福地,给阿娘请安后坐于书房读史,刚好读到西晋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王缙正咬牙切齿咒骂贾南风祸国殃民,管家来报长安又信使来到。 王缙和王维兄弟情深,每月都有书信往来,上月刚收到王维书信言称大兄已到长安,老母亲和他都欣喜若狂。 这次更又书信两封,一封王维,一封启玄子王冰。 王缙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把书信送至阿娘膝下。阿娘细读一遍,泪湿衣襟。 王缙接见送信之人,又有密信一封,读后大惊,彻夜未眠。 幽州城 李十二娘最近觉得事情颇有蹊跷,城外十几座生祠已经拆得只剩下最后一座。现在她就站在这最后一座生祠,看着几名健硕的工匠把最后的一条石条拖上牛车,运往远处。 李十二娘心中一动,偷偷的跟了上去。 真源县 真源县令张巡收到一封手书,邀请他到平原郡一行,落款颜真卿。 第二十七章大唐进行时 太极宫,立政殿 李三郎已经摔了八个琉璃茶杯,一套整套波斯胡商进贡的茶杯已经摔没。现在他正在默默运气,准备把手上的这个翡翠玉杯当作暗器。 殿中宫女太监们跪倒一片,个个脸白如鬼,额头点地,全是狂抖,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啪。。。。。。”,一声脆响,翡翠玉杯还是没逃过被摔的命运,落在地上成为齑粉。 一个宫女从殿外哆嗦着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碎粉洒干净,最后又用手在地面摸了一边才算放心。 不过往往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出错。 ‘当啷’,一声脆响,跪着的宫女太监们偷眼观瞧,原来是洒扫的宫女在退出大殿时不小心撞到了八宝琉璃瓶。 李三郎横眉立目,抄起御书案上的九龙紫金香炉,一甩手砸向叩头不起的宫女。 所有人都无奈的闭上双眼,这个宫女能活下来就算是奇迹。 忽有内侍捧着手盒走上殿来,伏地唱诺:“禁苑邸报。” 李三郎阴沉着脸,斜眼看了一眼捧盒的内饰道:“念。” 内侍被李三郎阴郁的表情吓了个半死,又刚好瞧见脑袋被紫金香炉砸掉一半的宫女,手就哆嗦成一个了,信拆了几次都没有拆开。 李三郎眼神如刀,左右扫视,似乎有在寻找趁手的家伙。 伺候在一旁的高力士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进殿奏报的内侍面前,劈手夺过密信,右脚一台就踹了上去:“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内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大殿。 高力士拆开邸报,大声读道:“长安万年蓝田三县,不日会有万人联名上书,求圣人斩杀安禄山。 洛阳民怨沸腾,有百姓坐于皇宫之前,从辰时直到戌时,每日不休,求圣人彻查安禄山一事。 河西各州。。。。。。” “够了。。。。。。”,李三郎一声怒吼。 高力士吓的双膝跪地,高呼赎罪。 李三郎长叹一声道:“力士起来吧,朕说的不是你,只是当今时局着实令人气恼。” “万望圣人保重龙体。” “力士如何看待此事?” 高力士作为内给事,在大内的权利与王维这个给事中相当,有进言劝谏的权利和义务。 他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一众太监宫女,欲言又止。 李三郎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都退下吧!” 宫女太监们依言退到殿外,关上殿门后在门外候旨。 “力士如何看待此事?”李三郎旧事重提。 高力士道:“民怨起于月前,禁苑二十日前得到消息,东宫则是晚了两日。也是从两日前开始,东宫便紧闭门户,连一应采买都托于内府。太子本人也只是每日在宜春宫读书。” 高力士不说密信,只说太子。 李三郎眼神闪烁良久,最后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宫外民怨沸腾,三郎宜早做决策,迟恐生变。” “力士所言极是,只是朕颇有些左右为难。” 高力士:“老奴或有一计,或可二者得兼。” “讲来”。 “派中使速查安禄山。” 李三郎皱眉道:“容朕细细想来。” 子时,布政坊。 布政坊最靠近皇城的一处宅院是长安城除皇宫外最大的府邸。 ‘咳咳咳’,咳嗽声从府内的月堂传出。 李林甫正侧卧软榻之上,头缠白巾,手持锦帕。 身后一个娇俏的丫鬟在轻轻捶打着他的后背,旁边李九正端着药碗候在榻旁。 李林甫再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锦帕就变得一片嫣红。 他捂着嘴说道:“人来了没有?” 管家李九递上药碗:“小的马上就去门口候着。” 李林甫接过药碗,把汤药一饮而尽。 李九把汤碗拿走,吩咐仆役围好软榻周围的屏风,躬身退出书房。 他转身来到李府侧门,静静等待贵客上门。 ‘当当当’,三声叩门声响。 牛仙客、徐峤和吉温三人敲响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九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牛仙客向李九拱了拱手便走进侧门。 徐峤和吉温喊了一声“九爷”,然后也随着牛仙客走进住宅。 李九关上侧门,向远处阴暗的角落里点了点头。 书房之内,李林甫摆了摆手:“闲言少许,情况如何?” 徐峤垂手而立:“杨同在诗文一途上可谓是才华横溢,李白带他进京干谒之事有八成可信。” 吉温的眯着双眼,远看就只剩下两条细缝:“此子恃才傲物又睚眦必报,胸中无甚城府,不达人情,只是却略有急智。” 牛仙客沉声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设计之人绝对是攻于心计,深藏不漏,所以此人的嫌疑或可排出。” 李林甫点了点头道:“洛阳那面有进展了吗?” 牛仙客苦笑道:“多个传谣之人似乎在一夜间凭空消失,我等查探月余却仍无寸进。” “禁苑那边如何?”李林甫再问。 “内部传来消息,同样是没任何进展。”牛仙客很是无奈,自从李林甫做了右相之后,他们还从来没遇到如此窘境。 李林甫一声长叹:“看来我们需要从新评估设计之人的才智,此后行动也要更加谨慎。” “会否是杨国忠在捣鬼?他现在羽翼日丰,笼络到此等高手也未尝可知。”吉温说道。 李林甫沉声道:“是哪一方势力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牛仙客心中再叹,敌人这个计划如天马行空,出奇制胜,一举击中他们软肋。肇事者更是来不可察,去不可追,让他们无从下手。 他突然灵机一动:“万一是。。。。。。”,牛仙客伸手指了指天。 李林甫眼睛猛的一缩,喉咙里一阵奇痒难忍。他锦帕捂嘴,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咳。 几人身后的李九赶忙递上一碗汤汁。 吉温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那还要查下去吗?” 李林甫眼神转冷:“查,更加要查,圣人的皇权已经够大了,我们不能任由圣人为所欲为。” “圣人如果有意为此,必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招,到时我们恐难招架。”牛仙客说。 李林甫眼中寒芒一闪:“诸位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坐起身形,拆掉头上缠的摆布丢落地上,我们只要做到一个字。 “什么字?” “拖。。。。。。”李林甫咬牙切齿道。 第二十八章如期而至 三日后,东宫已经闭府一个月。 李俶和李倓每天早睡早起,晨昏定省,日日不绝。 刚做完今日早课,太子便召他二人到书房,说要考考他们四书五经,诗词文章。 御史台中,参奏安禄山谋反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几名御史也在私下里串联,准备联名参奏安禄山。 侍御史杨国忠对这种情况知之甚详,却一直是不置可否,任凭手下人自己去折腾。 长安洛阳二都及京畿各县均有上表到中书省,陈民怨鼎沸,请中书省早作定夺。右相李林甫则暗自授意中书舍人李适之暂压各地奏报,暂时不做处理。 昨日更有长安各县万民上书,求朝廷彻查安禄山谋反之事。 李适之非常煎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种程度的民怨更是宜疏不宜堵,没人可以压得住。 禁苑,骑长辅璆琳端坐靠椅之上。 这里是大内掖庭宫靠近西门的一个封闭院落,常年戒备森严,除了有特制的腰牌,不许皇宫内任何人进入,当然陛下除外。 安禄山谋反之事他已经查了一月有余,至今仍毫无头绪。 辅璆琳很恼火,这么重要的事情查不出个结果,怕是会热的圣颜震怒。 这一日又是大朝会,百官云集。 御史中丞卢奕出班启奏:“臣御史中丞卢奕,共御史台四十二人联名上奏,弹劾范阳、卢龙、河西三镇节度使安禄山谋逆大罪十三条。”说把双手呈上奏折。 臣黄门侍郎庞忠,臣中书舍人李适之,臣太仆丞李福德,臣监察御史裴昊附议。 一时间朝臣中呼啦啦跪倒一片。 太仆卿安庆宗高呼万岁,一步一扣,由大殿门口哭告上前,涕泪纵横,“启奏圣人,我安氏一族历来为大唐,为圣人,为百姓尽心尽力,往来二十余载未曾丝毫松懈。今有奸贼宵小欲以莫须有之罪治安氏于死地,还请圣人明察,还我满门清白。” 说罢以头掷地,砰砰作响,鲜血横流。 李三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安庆宗,制止了他磕头如捣蒜的举动,转头看向李林甫道:“右相如何看待此事?” 李林甫出班答曰:“圣人明鉴,谣言止于智者。微臣建议追根溯源,找到造谣传谣之人,到时候一切必将水落石出。” 李三郎点了点头,看向侍御史杨国忠。 杨国忠出班奏曰:“微臣也甚是赞同右相追根溯源的建议。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微臣建议双管齐下,同时派中使到范阳调查此事。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还百姓一个真相,还安禄山一个清白。” 李三郎挥挥手着二人退下,未置可否。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公元752年,农历乙亥年,肖猪。 三月初六,惊蛰,天雷震动,万物复苏。 王维下的早朝,把杨同三人叫进了书房。 关上房门,王维一改往日不温不火的状态,喜笑颜开:“圣人今日下诏,着内侍省副总管,银青光禄大夫辅璆琳出使范阳,彻查安禄山谋逆之事。我们的计划该是成功了一半。” 李白涨红了脸,搓着手在地上跺着步子,频频点头。 杨同仍然十分冷静:“不知这个辅璆琳是什么来历?” 王维:“此人是地位仅次于高力士的大太监,不仅是内侍省副总管,还是禁苑的骑长。” 杨同眉毛一挑:“禁苑?” 王维:“杨公子竟然不知道‘禁苑’大名?” 启玄子道:“这是圣人在开元时期成立的机构,专责收集刺探敌国情报。” 王维继续道:“天宝一载开始,边境日安,禁苑也就放弃部分敌国情报的收集工作,转而负责内部的情报收集。随着这两年圣人宠信日隆,他们已经渐渐有了监察天下的苗头。” 杨同道:“太好了,看来圣人这次确实有查清事实的想法。” 李白道:“今日甚是开怀,我等不如府内小酌,如何?” 启玄子和王维二人也心情激动,自然对李白的提议无不应允。 “小酌?”杨同眼神幽怨,心中腹诽。 几次小酌都是惊天地泣鬼神,自己连一轮都撑不下来。 抬头,发现三人正在殷切的注视着自己,满眼都是期盼。 杨同暗叫不好,飞身后退。 但是在两名七品高手面前,他那些微末的功夫就是浮云。 李白启玄子两个老家伙一左一右夹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向厨房走去。 王维则是一早跑到书房外,高声吩咐:“老钱,老钱,赶紧买几条最大的鲫鱼回来,越新鲜越好。” 杨同暗暗撇嘴,心说王维和启元子果然是亲兄弟,虽然关系不好,但是对鲫鱼的嗜好如出一辙。 朝堂之上 李林甫安禄山一党和杨国忠一党仍在相互攻讦。 李安二人更是用尽浑身解数,力求拖延中使出行的日期。 圣人虽然已经下旨御笔钦定了中使,但是中使出行代表皇权,一干法度森严,事项不分大小,都需要大理寺详加准备。 而大理寺卿正是徐峤,和李林甫分数一党。他自然和李林甫,牛仙客等人窜通一气,以礼仪不备不足以彰显圣恩浩荡为理由诸般拖延。 圣人虽然号称通天下事,但那是通的大事,这种小事他自然是不甚了了。而且大理寺说的句句在理,他也没有理由反驳。 杨同几人都对其中详情知之甚少,自然也没什么发言权,只能围坐叹息。 谁也没想到李安二人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后招。硬钉子没有,软钉子也是一样扎脚。 此后数日,杨同晚间练习功法,晨起练习剑术轻功。 一日在和李白对练之时,竟然发现自己可以边打斗便恢复真气。 “你的功法不需要炼精化气,它是吸收的是天地之气。而天地之气时刻环绕,自然是不愁枯竭,随时摄取。”李白作如上解释。 而且他总觉得杨同书法进步太过缓慢,于是决定每日亲自教导,并且擅自把半个时辰的练习增加到了一个时辰。 监督杨同写字的工作被李白强抢过去,让启元子十分不甘。 所以他最近都是早出晚归,据说是在教导药王谷长安分堂的亲传弟子,以弥补不能做老师的缺憾。 启元子为师极严,几十岁的弟子稍有不慎就,被他一顿戒尺教育。戒尺自然还是打杨同的那根,用他的话说就是用着极为顺手。 杨同不禁恶意揣测,启元子是打自己打上瘾了。 不过启元子最终实现了自己从平原城出发时的诺言,“在下已经多年未到长安药王谷分堂,这次准备去查查他们的账目,顺带教导一下几个不肖的徒弟,正巧与二位同行。哈哈,哈哈。” 前程往事历历在目,三人也是几经生死,令人唏嘘。 第二十九章山寺桃花 前程往事历历在目,三人也是几经生死,令人唏嘘。 自从上次观山别院诗会过后,王维和李白就喜欢拉着杨同一起谈诗论文。 杨同本是不想加入,毕竟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但是却耐不住二人以老相谐,只有无奈应付。 他的策略就是必须说话的时候少说,能不说话的时候坚决不说。不过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前几日听闻李三郎又欲在渭河沿岸‘筑新台’,这可是贵妃进宫后的又一件大事。”李白道。 “。。。。。。。这有什么稀奇?”杨同对此不以为然兼且嗤之以鼻。大唐国富民强,圣人在河边建个把亭子有什么稀奇。 王维道:“杨公子真不知道‘新台’含义?” 杨同闻言一愣,猛然意识到这肯定又是什么知名的典故。 就在杨同愣神的功夫,王维和李白相偕离开,窃窃私语,频频回头。 杨同好不尴尬,最终以三日后的一顿酒菜作为酬劳换的启元子开口;“新台典出《诗经》,原为《诗经·国风·邶风》篇名,是为讽刺卫宣公。春秋时,卫宣公为儿子伋娶齐女,闻其貌美,欲自娶,遂于河边筑新台,将齐女截留,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 启元子不屑的挥了挥袍袖,转身离开,还不忘提醒:“我要一鱼三吃,必须是鲤鱼。” 杨同呆立当场,风中凌乱,心中暗骂李三郎你个老不羞,拖累自己一起丢人出丑。 这一日,杨同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痛定思痛。 想想自己从穿越以来遇到的这些人可没一个好相与的。颜真卿,颜体;李白,文豪;怀素,草圣;王维,诗佛。。。。。。 文学方面最差就是启元子,但是王家家学颇深,再加上药王的言传身教。他虽然达不到文豪的程度,但是一个典故一段古文什么的还难不倒他。 再说人家有孙神仙遗泽护佑,又是天下第一名医,即使说错个把典故,众人也只能认为是自己学艺不精。 这是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的先天缺陷,看来只能通过后天弥补。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杨同开始拿着一本《诗经》诵读不止。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杨同口中读着这首《摽有梅》,心中想的却是宋若莘。那天梅雪飘飞,她请自己喝茶到底是什么用意?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被消磨,转眼间三月已尽。 这日,杨同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早起练剑几次都险些被李白划伤。 李白把长剑放回兵器架,摇头叹息:“杨公子这些日来行功太过急躁,眼看今天春光上好,不如你我城外踏春,如何?” 杨同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的心绪:“李兄说的对,过犹不及。再说刚好春天到了,正是动物交配。。。。。。。”杨同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赶忙改口道:“额,踏春出游的好时节。” 李白倒是一脸泰然,自从相识以来,杨同口中就会不时爆出各种不知名的句子,他早就习惯了。 再说,杨同懂得天书这件事情已经是他和启元子的共识,说出点自己不懂的东西也是正常,自己答应了绝不泄漏,也就只能诈作不知。 杨同和李白骑马出春明门,一路东行,信马由缰,不疾不徐。 农历四月份的陇中平原,万物勃发。 成片的小草拱出土面,弯弯曲曲,即绿且嫩。远处的山野间杏花桃花刚谢,隐约看见树枝上青色果实。 再有半月就是芒种,几名老农正驾着黄牛翻地,一边翻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大一些的石块扔出田外。 黄牛比人娇贵,伤了蹄子可是不好。 马蹄得得,半个时辰就过了灞桥,山野的气息又浓几分。上午阳光静好,不时有微风吹送青草野花的香味。 杨同微闭双眼,感觉自己躯体星散,融入到大自然中。 马蹄声突然消失,杨同也恍惚中醒来。 不知不觉,二人两马竟然已经到了观山别院。杨同拍了拍坐下这匹识途的老马,翻鞍下蹬。 别院的仆役对两人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赶紧走出来给二人牵马开门。 杨同招手叫过拴马的仆役,让他在马槽中多加些豆料。有了功劳就要犒赏,不管人马,这是原则。 随后,二人穿过拱桥,走过绿波荡漾的湖面,行至后山,沿着人工铺就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 山清气爽,鸟语花香。 杨同心中烦躁之意尽去,心神皆宁。 这种心境,像极了那日在暖阁中对坐饮茶,只是不知伊人何在? 转过一方巨石,李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想来是发现更美的景致,独自寻幽探圣去了。 山下桃花已然凋落,山顶桃林之中依然是花团锦簇。 桃树枝干虬结,桃花粉瓣红芯,盛开正艳。远远看去,整片桃林就如连成一片的粉红色云霞,轻风徐过,淡香袭人。 杨同心神皆醉,不觉想起古诗一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诗是谁写的,他自然是早就忘记了。 果然只有在设身处地之下,才能发现这首诗的妙处。 杨同徜徉在万千桃花之中,低吟浅唱。 几遍过后更得个中三味,不知不觉中就开始郎朗而读,最后更是高声吟诵。 声音越来越大,他自己早有觉察。不过他见山顶空无一人,四周都是密林空谷,即使大声嘶吼都不虞有人听见看见,所以也就不去控制,随心而动。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在他身后响起,杨同闻声一怔,停下脚步。 鼓掌前没有三声哈哈大笑,这绝对不是李白。 杨同回头,正见桃树之后转出一人。 此人头戴珠钗,身着白色纱衣,脸上略施脂粉。明目皓齿,巧笑晏晏,在桃树下盈盈而立,真的是白的似雪,粉的像霞。 正是和他有一面之缘并请他喝茶的宋若莘。 宋若莘迎上杨同的目光脸色微红,旋即展颜一笑:“杨公子可否再诵读一遍刚才的诗句,小女子有两句还未听的真切。” “啊,这个。。。。。。”实在太美了,杨同正看的出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刚刚吟诵了多遍的诗词,“宋姑娘稍等。” 杨同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吟诵。 宋若莘娥首微垂,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跟着杨同一起吟诵。 第三十章南八 四句吟完,她抬起头来:“杨公子,不知此诗诗题为何?” “额。。。。。。”,杨同尴尬,他哪记得这首诗的题目。不过还好他心思敏捷:“不若宋姑娘命此一题,如何?” 宋若莘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火烧云一样红,侧身万福后头也不回的向万千桃树中跑去。 “喂,宋姑娘。。。。。。”,杨同招手喊道。见了两面,话都没说超过三句,这个美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喊还好,一喊之后,宋若莘跑得更快了。 杨同心下纳闷,不就让你给对联起个横批吗?跑什么啊?多聊几句不行? 不对,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就像李三郎要筑‘新台’。 举头再看,宋若莘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叮叮’,微风轻送几声金属轻吟入耳。 杨同环顾,四野却是空无一人。 ‘铛’,金铁交击声渐大。杨同皱眉,难道附近有人在打斗不成。 ‘铛铛铛’,声音越来越近,眼前桃树间一片忽有一点黑云,紧接着不断地扩大,最后更是一分为二,变成两个人影。 忽忽,两团劲风从天而降,桃树摇晃,花瓣四散。 杨同轻巧的一跳,躲过贴地扫来的劲风。 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向杨同身后,快逾闪电。杨同惊诧之色溢于言表,此人身法较李白怕是要高一个档次,自己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杨同旋身右跳,右掌拍出,减缓敌人的攻势同时拉开距离。 ‘嘭’,他的手掌击中黑影胸口。 杨同一声惨哼,右手如中金石,整只手一阵发麻,骇然退步。 黑影身中杨同一掌却纹丝不动,待杨同退开后躬身一礼:“公子。” 杨同见此人并无敌意,打眼细看。这浓眉大眼,黑衣黑鞋,挺拔俊俏的男子竟然是南八。 “八哥”,杨同眼睛瞪的滚圆,难以置信的道:“你的伤好了吗?” 南八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微微点头,目光却又看向杨同身后。 从天而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南八,那另外一个和南八互斗的是谁呢? 杨同再回过头去,只见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此人身高七尺,身形略胖,脸红如枣,圆脸阔口,手中还拿着一把状似铁尺的奇怪兵器。 年轻人见杨同转头,就收回兵器抱拳道:“在下公输靖,那个什么。。。。。。。。”,他似乎忘记了如何称呼杨同,挠挠头后又继续说道:“那个什么公子你让开,在下要与此贼大战三百回合。” 南八向前走到杨同身侧,一脸淡然的看着公输靖,不为所动。 公输靖喊道:“姓南的你出来。” 南八似乎不厌其烦:“你打不过。” “你。。。。。。”,公输靖脸一黑:“你用一只手,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南八面无表情,低头认真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你选哪一只?” 公输靖大叫:“我杀了你,吃我一鲁班尺。” 南八一脸严肃的摇着头说道:“哪一只你都会输。” 公输双目圆睁,钢牙紧咬,兵器横摆杀上前来。 杨同赶紧从南八面前跳开,口中喊道:“小哥可否停听在下一言?”他可是怕二人神仙打架,殃及自己这个凡人。 公输靖似乎没听到杨同的喊话,手中鲁班尺发出一声尖啸,破开四周的空气,闪击而至。 南八危立不动,右手托向铁尺。 公输靖一声闷哼,兵器擦着南八的身体激射而过,来到南八身后。他起脚回身,踢向南八后腰。 也不见南八如何动作,身形闪出一条虚影,又回到杨同身后。 公输靖两招落空,一脸青红的站在那里,却没有再次进攻。 地面上又出现一片黑影,李白如大鸟般落在杨同身侧,左手用力一拉,把他拽到了他身后。接着蒼啷一声长剑出鞘。 “杨公子没受伤吧?”李白问道。 “李兄放心,在下无恙。” 李白看到站在他身前的南八,顿时一怔:“恩公?” 南八木然地点点头。 李白躬身一礼道:“李太白在此谢过南兄救命之恩。南兄身体大好,可喜可贺。” 南八点了点头,看来像是回礼。 “恩公稍后,荣在下弄清情况。”李白又看了看手拿一把铁尺的公输靖:“阁下是谁?” 公输靖道:“在下公输靖,你又是谁?” 李白:“在下李白李太白。” 公输靖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然后道:“你能打败南八吗?” 李白奇道:“在下还没这个实力。阁下到底是谁?” 公输靖似乎没有听到李白的话,扭头看了一眼杨同:“你。。。。。。”他摇着头自言自语:“你不行。” 杨同很是尴尬,自己实力确实不济,但你也不至于这么直白吧。他苦笑道:“如果在下可以呢?” 公输靖摇头说道:“你最多五品实力,连在下都打不过,你不行。” 杨同被公输靖噎的半死,张张口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小胖子公输靖叹了一口气,把手中鲁班尺背回背上,一屁股坐在一株桃树下,暗暗运气。 杨同心忖看公输靖和南八的表现,二人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灵机一动:“公输公子到底为什么要和八哥拼个你死我活?” 公输靖面有不甘的说道:“南八杀了在下的婢女。” 杨同也走到公输靖对面坐了下来:“就是因为八哥杀了你这个婢女吗?” “是,也不是。” 杨同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什么叫是也不是?” 公输靖说道:“南八确实杀了我的婢女,但是在下和他打架不是因为他杀了我的婢女。” “等等,等等”,杨同伸手打断公输靖下面的话,感觉一阵头晕。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侧面的李白,只见李白正揪着胡子,一脸痛苦,显然也是不解其意。 再看南八,他就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似乎三个人谈论的事情和他无关。 杨同一声长叹,提起精神,示意公输靖继续。 公输靖又开口道:“三年前,我偶然发现自己的一个婢女趁夜偷偷外出,于是跟踪而去。那想到此女身法又好,警觉性又高,没几下就消失了踪迹。 此后我就详加留意,发现她竟然每月一日都会外出。” 公输靖皱了皱眉头,似乎颇为不爽:“于是这三年里,在下苦练轻功和追踪之术,终于在几日前成功坠上了此女。 眼看就要发现她秘密,南八却突然出现,出手杀死了此女。 这件事情我已经记挂了三年,当时心有不甘,所以要弄清楚后南八为何杀人。” “所以你就追踪至此?”杨同道。 公输靖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婢女 杨同看看南八那张木然的脸,再想想公输靖的逻辑方式,顿时觉得二人纠缠不清绝对是情有可原。 同时他也十分好奇:“八哥,你因何杀了那个婢女?” 南八道:“她该杀。” 公输靖抽出背后量天尺,嗖的一下站起,咬牙切齿的道:“南八,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南八瞄了一眼公输靖冷冷地说:“你打不过!” “你一只手。。。。。。”。 “你选哪一只?” “等等,等等”,杨同一个头两个大。 “等不了,半个月了,他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八哥,他为什么该杀?” 南八眉头紧皱:“她就是该杀。” “站那别动,在下来问清楚。”杨同抬手制止眼看就要暴走的公输靖,同时也充分体会到了公输靖的无奈。 南八又想了一下后,把头扭向杨同,终于说了一句崭新的话:“她要杀你。” “什么?”在场三人齐声惊呼。 杨同瞪大眼睛,指着自的鼻子,感觉万分的不可思议:“八哥难道是说这个婢女是来杀我的?”自己和这个婢女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吧,难道还会仇深似海。 南八点了点头:“以前是。” 杨同道:“八哥怎么知道这个婢女要杀我?” 南八道:“身法,气味,样貌”说完这三组词语后,他再次陷入沉思。 杨同前思后想,还是不明白了南八的意思:“八哥难道是说,这个婢女以前曾经要杀死在下,所以这次你凭借气味、身法、样貌认出此人,才把她击杀?” 南八点了点头。 公输靖凑到杨同面前:“说说,说说,她为什么要杀你?” 杨同给了公输靖一记白眼,无奈道:“在下连一年前的事情都记不得,更被说五年前?” 公输靖眼睛更亮了:“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不记得一年前的事情,怎么样?怎么样?” “要是记得这些事,那还叫失忆吗?” “那就说说你这一年来经历了什么?”公输靖明显带有记者的特性,抓住一件事就要刨根问底。 “来来来,在下送你出别院。”杨同拉起公输靖就要把它送走。 “不行,在下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婢女的目的!”公输靖使劲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移动半步。 “那你为何不回洛阳去查?” “没用的,在下早就查遍了,洛阳没有任何线索。” 既然公输靖不肯单独走,只有带着他一起离开。 杨同出观山别院,要了四匹马返回长安。 府门。 公输靖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杨同颇为不耐的说道:“公输靖,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公输靖:“现在只有跟着你才能知道婢女的目的。” “你看,五年来,在下住平原,你们住洛阳。婢女不能离开洛阳,在下也没有出过平原,我们二人不可能见过面。 再说我连她的身份来历、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她要杀人灭口的原因?” “跟着你才能发现原因,不能走!”公输靖坚持道。 “在下要回府了,千万别再跟来”,杨同看服不了他,索性不管,和李白、南八一起走进了王维府邸。 府门吱呀呀几声关闭,杨同站在门后,从门缝里观察,直到公输靖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及婢女之事,杨同心思一动,五年内自己没出过平原,那五年前呢? 杨同手上拿着颜真卿给他写的一封书信,信中只有两条信息,其一南八已经失忆,但是坚持要出来寻找杨同,其二张丹被人杀害,他们正在彻查真凶。 杨同对张丹被杀一事实在是提不起什么悲哀的情绪,虽然自己心善,但是对差点杀了自己的人还是心存愤恨,不报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启元子听说南八从平原赶来,马上放下教导徒弟的大业返回王府。 对着南八一同检查之后,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站在一旁的李白神色一直阴晴不定,在启元子说出结果后,他道:“在下觉得南兄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启元子奇道,没理由李白这个外行可以看出问题,而自己检查不出。 “和在下第一次见他相比,南兄眼睛里少了些灵气。” 启元子沉吟半晌后,才再次开口道:“眼乃神之窍,现在南八眼中灵气散失,所以才会有失忆的症状,这该是和他受重创有关。” 杨同听启元子这么说多,心里倒是有了大概。 穿越前经常听说脑梗后会有记忆力衰退的后遗症,原因就是脑内血管堵塞导致供血不足,脑内记忆神经坏死。而南八这次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到频临死亡,有可能是脑内供血不足损伤到脑神经,最后导致了失忆。 用过飧食,杨同来到南八房间,他心里的很多疑问都需要南八来解答,虽然不一定可以得到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八哥,你身手有几品?” 南八摇头。 “八哥,在下的父母家人身在何处?” 南八微一愣神,然后摇了摇头。 “那五年前,你因何带着在下到平原君张府?” 南八还是摇头。 “你还记不记得如何救的李白?” 南八点点头,又摇摇头:“记得救过李白,别的就不记得。” “八哥,那你还能记起关于在下的什么事情。” 南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起点什么事情,然后就突然抱头,痛苦万分的倒在地上。 “启老,启老”,杨同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大喊救命。 按照启元子的话,南八这叫忧思过度,换句话来说就是只要别胡思乱想就不会有事。 让南八在床上休息,杨同放弃追问前尘过往的想法,随启元子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一连三日,南八卧床不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杨同也没有再出门,一边守着南八,一边刻苦修炼。 只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但是却不像前几次一样有危险的感觉。 杨同用尽各种方法试探,最后都徒劳无功,只能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 这一日夜,杨同按照惯例在房间修炼功法,时至子时,突然间听到屋顶咔嚓一声轻响,接着衣袂飘动。 杨同一皱眉头,有老钱、李白两个七品高手在,尽然还有人胆敢夜闯王府。他飘身下床,趴在门缝上向外观看。 第三十二章出发范阳 外面月色朦胧,门前一条黑影。 对面钱管家面向杨同负手而立:“小子,夜闯王府,你好大的胆子。” 公输靖的声音传了过来:“在下来找杨公子。” 又是这小子,杨同一阵无语,这家伙怎么就像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呢。 不过鉴于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恶意,杨同还是赶紧推门出房,万一打起来有所损伤那就不好了。 庭院当中,南八守在院门口方向,启元子则是站在自己主房屋檐下,与钱管家一起把公输靖三面包围。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杨同对围着公输靖的三个人道:“算了算了,他没什么恶意。” 他又对公输靖说道:“我说你怎么还跟着?都说了在下不知道原因”。 “在下想过了,你和南八迟早会找到原因,所以还是跟着你们两个最为稳妥!”公输靖道。 “女婢的事真的这么重要吗?” 公输靖点点头:“这个对在下非常重要。” 杨同灵机一动,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偷窥自己。他怒道:“公输靖,这几天是不是你像吊靴鬼一样跟着在下?” 公输靖脸微微一红,然后又有些傲然自得:“要不这家伙今天醒了,你们不可能发现我。”他手指南八,一脸的不满意。 这家伙还真是狗皮膏药,赶也赶他不走,打他一顿吧又没什必要,难道就一直让他这么跟着?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启元子看了看公输靖背在后背的量天尺,神情微动:“墨家老祖宗身体可还健朗,每日还是棋不离手吗?” “你认识祖师爷爷?”公输靖奇道。 启元子掏出他那块药王谷令牌,抛给公输靖:“公输老头手里那块木头都是老朽给的。” 公输靖接过令牌,一看之下马上躬身施礼:“原来您就是祖师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他突然略有尴尬,把差点说出来的话吞了回去:“那个。。启老爷子。” “咳咳”,启元子一阵干咳:“是不是想说启老匹夫?” “没,没有。”公输靖赶紧辩解。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启元子对老钱招了招手:“这个小娃子就住在南八旁边得香坊吧,你去准备一下。” 启元子又对公输靖道:“不要一天鬼鬼祟祟的,今后就住在旁边。还有,不要叫老朽‘爷爷’,老朽比公输符那个老不死的年轻多了。以后和这个小子一样的叫法。”他一指杨同,甩甩袖子回房休息。 漫天云彩就这么散了,几人各回房间,一夜无话。 四月望五,李三郎正站在凝阴阁上观湖品茶,忽有一内侍来报,将作少监李岫求见。 李岫乃是李林甫之子,现正在将作监担任少监。 李三郎袍袖一挥:“宣。” 李岫到李三郎面前跪倒,潸然泪下:“禀报圣人,家父病重,已于昨日昏迷不醒。” 李三郎面色一沉,右手一抖,手中宣花青瓷茶碗滚落地面。他上前扶起李岫:“爱卿请起,朕相信宰相一定会吉人天相。” 李岫感激涕零:“谢圣人。” 李三郎对伺候在身边的高力士道:“力士速带太医前往丞相府上,一定要医好朕的宰相。” 高力士接旨,带着李岫匆匆离去。 李三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瓷碗和散落一地的汤汁,长叹一声:“可惜贵妃给朕熬的参汤。” 王维下差回到王府,满面春的宣布了一个最重磅的消息:“李林甫病倒了。” “何解?”李白精神不由得一震。 昨日李林甫长子李岫匆匆入宫,后高力士携御医胡一手匆匆赶往布政坊李府。昨日晚间,高力士独自一人返回皇宫,随行的却没有胡一手。 今日早朝李林甫缺席,圣人说的两三事就退了朝会,御驾前往李府。 李白道:“李林甫难道是旧疾复发?” 启元子道:“李林甫素有肺痨之旧疾,而胡一手向来以调理肺病名闻天下,看来李林甫肺痨复发的可能性至少有九成。” 杨同忽然记起此前王维诗会,他在前往观山别院路上偷听到李林甫的一席话以及他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于是他就就据实把此事说给几人。 启元子道:“咳嗽中是否有金石之声?” 杨同摇头:“不曾听到金石之声,但是却有轻微的‘咝咝’之声。” 启元子道:“看来是肺痨发作无疑了。” 杨同记得此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肺痨在唐朝基本上是无药可救。于是他好奇的问道:“可有救治的方法?” 启元子微微一笑道:“有。” “那岂不是李林甫还有得救?”李白大惊失色。 启元子微微一笑,傲然之色尽显:“李兄放心,老朽有,别人绝对没有。” 李白又担心的道:“启老不会毛遂自荐吧?” 启元子挑了挑眉毛:“你说呢?” 说罢几人哄堂大笑,充满快意。 李林甫病倒,几天后的大朝会李三郎当殿宣布:右相李林甫因为旧疾发作需要修生养息,右相的使权暂时交由工部尚书牛仙客执掌。 杨国忠由原来的御史大夫文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列宰相,同时以前所兼顾的使值照。 杨国忠此时才算风头无俩,权倾朝野。 至此,李林甫这个最大的阻碍消失,其他小鱼小虾根本不能阻挡红极一时的杨国忠。 所以中使出京之事在杨国忠的支持下再无阻碍。 大朝会三日后,哥舒翰遣人送来一纸告身,上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杨同果敢高义,勇武精进,特封致果校尉。 除了‘杨同’二字明显是后面写上去的外,其他的都是制式文书。 只是寥寥几语,杨同便从一届白身变成了大唐正七品上的国家公务员。 李光弼也在哥舒翰和杨国忠的共同推举下,从在京闲置的云麾将军摇身变成辅璆琳出行的副使,主管一干安全防卫事宜,克日启程。 当日晚间,公输靖竟然主动的消失不见。 杨同在南八的护持之下,趁夜进入哥舒翰府邸,参加出行前的最后一次三人会议。 一切计划妥当,剩下的就是随机应变。 杨同,李光弼,哥舒翰三人举杯互撞,订叮一声轻响。 “马到成功!” 第一章出发 中使所有护卫工作都是由正三品上、云麾将军李光弼全权负责。 这全权负责自然包括遴选随行兵士护卫。 杨同摇身一变,成了李光弼一个贴身护卫,托名宋齐。 在启元子的授意下,杨同三天没刮胡子,军装一穿,铜镜一照,感觉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本来认识杨同的就没有几个人,既然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易容自然不必。 出行在即,杨同想起提前去范阳探查的里十二娘,遂找王维联系剑心阁长安负责人,陈明意图的同时,请求剑心阁幽州方向的协助。 三日后,长安城外灞桥。 河水迢迢,杨柳依依,浅草才没马蹄。 中使出京,自然还是有大批官员相送。 杨同站在柳树之下,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穿内侍服饰的中年男子下得车来,与送行的官员寒暄,李光弼这个副使自然随护左右。 灞桥另外一侧,下级军官和兵士也有亲人朋友相送。 杨同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而且他这次出行隐秘,其他人也不便前来相送。 他百无聊赖,伸手折了一段看起来最顺眼的柳枝。 嗯,看来最近出京的官员不多,这么好看的柳枝竟然还能剩下来,绝对是奇迹。 身侧虚影一闪,刚拿在手上的柳枝就被一人抢走。 杨同不禁有些恼怒,树上那麽多,自己折不就行了,犯得着抢吗! 他扭过头正准备发怒,却发现抢他柳枝的正是宋若荀。 小姑娘还是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笑吟吟地站在杨同面前:“来,你再折一支。” 杨同顿时就觉得气势全无,发怒?说笑罢了。 他只能依言又折了一段柳枝。 宋若荀再次从他手里抢过柳枝:“好了,扯平了。” 杨同还是觉得有点失礼,要给她道个歉:“宋姑娘,那日。。。。。。”。 宋若荀微微一笑:“本姑娘都知道,收回你的道歉吧。” “你知道?” 宋若荀把头凑到冉泌耳边说:“大姐说祝你得偿所望,平安归来。” 大姐?杨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自己似乎和宋若莘没什么深交,再说送人为什么不自己来,还派个小妹子前来相送。 “本姑娘送你一句话,安禄山绝不允许账簿落在别人手里,小心黄雀在后。”她又摇了摇手中两根柳条:“谢谢冉公子的柳枝,一路顺风。” 宋若荀就那么蹦蹦跳跳的走掉,杨同则是有点魂不守舍,宋若荀这句警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啪,杨同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吓得他魂不附体。 他匆忙转头,就看见一张又红又圆的大脸出现在面前。杨同吓得一个后跳,与面前的恐怖生物拉开一段距离。 定神再看,大脸不是别人,正是公输靖。 杨同长吁一口气:“人吓人,吓死人好吗,公输公子。” 公输靖看着宋若荀远去的背影问道:“这个小女孩是谁?”然后他嘿嘿一笑,用两只手搭成一个圆圈,放在自己的胸口。 杨同看了看宋若荀,又看了看公输靖猥琐的动作,刚想鄙视他两句,却发现公输靖竟然穿着和他一样的铠甲服装:“你这是去哪里?” “你去哪里?” “随中使出发去幽州,在下可是云麾将军的亲卫宋齐。” “那在下也去幽州,在下也是亲卫。” 灞桥别过,五百亲卫,百十名文官,一干仆役浩浩荡荡上路。 杨同随在李光弼身侧,不解问道:“李兄,这家伙怎么也会跟来?”他一指跟在二人身后的公输靖。 李光弼道:“公输靖为将作监大将公输辅廷的子侄,也是墨家这一带的传人。前几日公输辅廷拿着墨家令牌找到在下,请在下帮忙安排公输靖随此次中使出行外出历练。 军方一直和墨家关系良好,且此次出行也不会有什么风险,这种小事情在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杨同暗叹一声,看来是甩不脱这个尾巴了。 既然甩不脱,那就只能谈谈条件。 杨同退后一步,对公输靖道:“你要跟着也可以,不过要约法三章。” 公输靖一看杨同肯合作,自然是频频点头” “其一,不能走漏风声;其二,只看不说;其三,在下从今往后叫宋齐,万万不可叫错。” “好”,公输靖欣然应允。 二人举掌互击。 中使队伍出灞桥,过华州至潼关后坐船东行,过洛阳而不入,到郑州后休息三日,渡黄河走怀州北上。 坐在车驾上的辅璆琳深居简出,一直没有露面。 日行三十,过驿必休,如遇县城州府则要进城休息,随行护卫在城外扎营。 整支队伍走走停停,进度极其缓慢,半月有余进入河北道。 这一日到达卫州府所汲县,辅璆琳照例要进县城府所内休息。 李光弼留副将带队在城外扎营,自己则是带着杨同和公输靖护送辅璆琳车架入城。 安顿好辅璆琳,三人换好便服,在城北“豪客来”客栈投店,入住早就定好的厢房。 三人要了一桌酒菜到房间内,静静等待。 ‘当当,当当当’,三长两短。 杨同知道有人应约前来,起身开门。 一人闪身进入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此人身穿麻衣,脚踏麻鞋,头顶一个大大的遮阳笠遮住了整个头脸。 他伸手摘下遮阳笠甩在一旁,抱拳道:“李将军,杨公子,别来无恙。” 李光弼道:“高兄切勿称呼在下将军,这里不是军伍,你我岁数相当,该平辈论交。来来,坐下说。” 来人正是此前营救杨同的高适高仲武。 杨同微笑介绍道:“公输靖,墨家传人,高兄可以畅所欲言。” 公输靖拱手施礼,客套寒暄。 高适开门见山,不负军人本色:“在下五日前收到朝廷调令,任陇右节度使掌书记。当日也收到哥舒将军的口信,要在下在这里等待二位,听后二位差遣。” 杨同道:“此事隐秘,知情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所以只有麻烦高兄了。” 高适低声笑道:“高某曾经有言在先,杨公子一旦有所差遣,遣一小童来报即可,在下万死不辞。” 杨同微微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事情是如此这般。。。。。。” 高适静静聆听杨同说完整个过程,竖起大拇指:“杨公子此计确实高明,不过我们可否在出现的时间和路线上玩些花样?” 李光弼说道:“河北道情况高兄最是熟悉,不知有何妙计,不妨指点一二。” 第二章公输靖点过技能 高适与三人一直密谈到深夜才离开,李光弼紧跟其后,替他排除跟踪,保障安全。 房间内,杨同问道:“你有几品的身手?” “七品上。” “那李将军呢?” 公输靖略一犹豫:“在下未见过他出手,不过就刚才他的轻功身法来看,肯定是八品以上。” “那南八呢?” 公输靖一听到南八的名字,顿时就咬牙切齿:“九品,具体有多高我看不出来。”旋即他又道:“你一个四品低手,问这么多干什么?” “呃,在下也有一颗上进的心啊!” 相比这些变态,自己身手确实低了些。 看来还是要加倍努力,否则自己的命不在自己掌握中,总感觉心底有些凉。 第二日,三人早早的去接中使辅璆琳出城。 卫州治所,三人没见到辅璆琳,只见到他的随行内侍张公公。 张公公捏着鼻子慢条斯理地道:“大人说他身体不爽,需要多休息一天,三位请自便!”说罢不再理睬三人,一挥袍袖,关上大门。 三人均感无奈,只能真的自便。 汲县道路分布和平原县相似。 东西一条大路,南北纵横五条大街。护卫中使出行的队伍扎营在东门,所以三人沿着主路向东而行。 现在正是早市,路两侧店铺摊贩比比皆是,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胡饼,锅贴啊,胡饼锅贴!” “甜杏,甜杏。又酸又甜,不来买也来尝尝啊!” “蒸梨,蒸梨,上好的蒸梨!” “客观进来一看,本店新近上好的蜀锦,杭州的丝绸,货真价实!” “来来来,都上眼啊,卢龙上等羊皮,冬天可以给自己的夫君添置一幅护腿,给自己的公公婆婆添置一件皮袄!” “鲁班锁,鲁班锁,五文一个。六柱八柱十二柱的鲁班锁,一炷香解开,我张某白送。”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高声叫卖。 一个黑发垂髫的幼子站在卖鲁班锁的摊位前,拉扯着一位木钗布衣妇人的衣角不停的摇晃:“阿娘,阿娘,孩儿能要一把鲁班锁吗?” 妇人在随身荷包内摸了许久才摸出三文铜钱,随即脸色微微一红:“阿娘今天没带铜钱,明天买给你好不好啊?”她蹲下身来,右手扶着孩子的头,轻柔地说道。 “不嘛不嘛,我今天就要!”幼子再次扯起阿娘的手:“明天阿爷阿娘又不知道要去哪里,鲁班锁就买不到了。” 妇人脸色更红了,她是在拗不过孩子,就举着手里的铜钱,支支吾吾的对摊主说道:“掌柜,三文钱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个鲁班锁?” “一边去一边去,没钱还挡在这里干什么?”摊主大声驱赶摊位前的母子。 幼子被摊主这么一喊,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卖蜀锦的胖掌柜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说道:“张壬,你何必为难这对妇人幼子。” 张壬牛眼一瞪:“怎的?我张壬的东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买不起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说罢他一推眼前妇人,再次吼道:“还不赶紧走,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妇人那受得住张壬这么一推,顿时摔倒在地。 旁边幼子哭的更大声了。 张壬一吼,幼子嚎哭,顿时吸引了四周路人,自然也吸引了杨同一行三人。 孩子还在嚎哭,杨同突然想起小时候庙会上的糖人,一年又一年,自己那个始终没有到手的糖人。 他长叹一口气,走到摊位之前,扶起摔倒在地的妇人,柔声道:“是否有受伤?” 妇人眼眶微红,狠狠咬着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杨同蹲下身去,用衣袖擦干孩子的眼泪,微笑道:“阿兄送你一个鲁班锁好不好!” 幼子马上止住哭声,眼睛里露出欣喜的目光,旋即又暗淡了下去:“阿爷说了,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年轻妇人上前万福:“公子美意,我们母子心领。” 张壬继续吼道:“不买东西就赶紧滚蛋,没事充什么大头蒜。” 杨同目光一转,冷冷的看了张壬一眼:“在下最瞧不起欺负妇人幼子的混蛋。” 张壬被杨同有如实质的眼光一瞪,顿时有些退缩。不过他仍是色厉内荏的说道:“有买有卖,天经地义。” 公输靖笑呵呵地走上来:“老兄,你刚才说一炷香解开几柱,算是白送?” 张壬冷笑一声,指着铺面上的所有鲁班锁,傲然道:“这些,公子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解开,都可以白送!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公输靖冷笑一声,拿起一个六柱鲁班锁,蹲下身子,面容变得和煦:“阿兄教你解鲁班锁,解开就可以拿走了,好不好?” 幼子自然是无比欢喜。 公输靖道:“看好了,阿兄给你示范一次!” “慢着”,张壬伸手拦住公输靖,不屑的道:“本店规矩,一炷香,解开白送。解不开,就要付同等的价钱。” 围观的群众一阵哗然,有人说道:“老张,你这个规矩就过分了。” “就是就是,以前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过。” 张壬双眼一瞪:“在下的店铺,怎么卖自然是我说了算,有你门什么事。” 刚才还仗义执言的几个人顿时没了言语,毕竟店铺确实是人家的。 公输靖微微一笑:“此话当真?” 张壬道:“童叟无欺。” 公输靖把鲁班锁捧在掌心,冷冷的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说着他六根手指顶到六根木柱,有节奏地依次弹动。 ‘啪’,六根木柱瞬间解开,散落到了他的手心。 “好!”围观的群众同仇敌忾,齐声叫好。 “姓张的,看你怎么说!” “报应不爽,哈哈哈哈。” 张壬憋的面红耳赤,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胖子区区十几岁的年纪,竟然是个中高手。不过他话已出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撑:“那个,在下说的是,要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解开六柱,八柱,十二柱的鲁班锁,才可以免费拿走,否则还是要付同等的价钱。” “老张,你还要不要脸。” “无耻,无耻之尤。” “你自己在一炷香解开十二柱给我们看看!” 张壬不为所动,满脸傲然之色,似乎也在为自己这个说法感到自豪。? 第三章公输靖点过技能2 解鲁班锁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不停尝试,而且在尝试过程中还要观察每柱的动作差异。这就需要在了解鲁班锁解构原理的同时,还要有极强的观察力和手指上对鲁班锁细微变化的感知能力,这可不是随便经过几天训练就可以达到的。 自己浸淫次道几十年,一炷香解开八柱还可以勉强办到,解开十二柱是绝无可能。眼前这个年轻的胖子,再大也就十七八岁,不可能比自己精通,他有绝对的自信。 卖蜀锦的胖掌柜走出人群,对公输靖说道:“公子万勿上他的恶当,你虽然可以解开六柱,但是十二柱的难度可是六柱的十倍百倍,在下还没有见过谁能解开。”说罢他又一指张壬:“他自己卖鲁班锁的,也解不开十二柱。” 公输靖道:“掌柜放心。”他转头对着张壬说道:“你这次说话可算术?” 张壬嘿嘿冷笑道:“在下说话一直算术,童叟无欺。” “嘘。。。。。。”围观的人立刻嘘声一片。 “好”,公输靖在铺面上检出六柱,八柱,十二柱三个鲁班锁。 张壬再次冷笑道:“公子且慢,容在下点香,免得你说在下耍懒。” 公输靖微微一笑道:“不需要。”说罢他两手如天女散花般不停抖动。‘啪’,六柱的鲁班锁再次开启。 公输靖不紧不慢地放下木柱,拿起八柱的鲁班锁。 ‘啪’,仍然是一瞬间,鲁班锁再次开启。 “好”,围观的群众都轰然叫好。 张壬仍是一脸淡然和不屑,八柱和六柱难度相差不多,解开了也理所应当。 围观人群的叫好声还没散去,公输靖已经放下八柱,手捧十二柱鲁班锁。 也就是十几息过后,十二柱鲁班锁一如六柱八柱一般,‘啪’的一声散落在公输靖手心。 “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光弼和杨同在内,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张壬牛一样的眼睛瞪到最大,嘴里都快能塞进一个鸡蛋,这太难以置信了。 公输靖解开十二柱鲁班锁以后,手脚并没有停下来。 ‘啪啪啪’,铺面上的鲁班锁一个一个的被公输靖拿起放下,顿时变成一堆堆散落在一起的零件。 直到最后一个完整的六柱鲁班锁被公输靖拿在手上,他才停下手中动作,把它递给面前的孩童:“诺,给你的鲁班锁。” 孩童欣喜地拿过鲁班锁,拍手叫好:“大哥哥真厉害。” 公输靖微微一笑,拉着杨同和李光弼一起护送这对母子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张壬,理都懒得理。 军营教场旁,李光弼去与民同乐。 公输靖拉着杨同走到一边:“杨。。。。。宋兄,在下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是不是考虑把女婢要杀你的原因告诉在下?” 杨同还没从公输靖的精彩表演中回过神来,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婢女的事,可以告诉在下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杨同摊摊手表示万分无奈。 公输靖还要追问,突然就听到身后的教场上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二人回头,只见李光弼正站在起射线上,左肩正对靶心,左手持弓,两脚开立,身体微向前倾。 箭上在弦,弓如满月。 ’嗖‘,羽箭快如闪电般射出,正中靶心。 ’嗖嗖‘,李光弼又是两箭射出,同时命中红心。 三箭如品字形排列,足见李光弼箭术高超。 “好”,兵士们见主将三箭同心,有如神助,都大声叫好。 “好”,一声爆喝在公输靖耳边响起,他赶忙捂上耳朵蹲下身去。无他,杨同这声狂喊实在是离他耳朵太近。 杨同哈哈一笑,迟迟然的走到校场之上,准备也来个与军同乐。 李光弼似乎也十分满意,把手中的弓箭交给身边士兵,自己则是移步到众人身后,看着众人射箭为乐。 ‘哆’,校场上又有人开弓射箭,一箭命中靶心,将士们又是一阵欢呼。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大将军三箭同心的本事,一箭命中红心也是殊为不易。 ‘哆’再一声箭响,第二箭撕开第一箭的箭尾,破杆而入,再次命中靶心。 “嘶”,校场上所有将士倒吸一口凉气,这以箭破箭的本事,可是与三箭同心不遑多让。 ‘哆’,再一声箭响,第三箭再次破杆而入,命中靶心。 ‘我去。。。。。。。’杨同差点脏字出口。 热热闹闹的校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几息后又爆发出掌声和惊天动地的喝彩声,“李校尉果然名不虚传。” “传言李校尉一箭射杀吐蕃高手之事,看来传言不须。” 杨同心中一动,这样的高手世所罕见,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此行定要认识一番。? 农历六月份,河北道已经进入秋季。 秋分过后,细雨连绵。 杨同终于有所突破,进入了五品高手行列 这一日队伍来到深州地界,行进在野外官道之上。 李光弼带着杨同,公输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官道两侧野草丛生,不时有一丛一丛的荆条进入众人的视线。 前方没有半个行人车马的痕迹,车轮轧上貌似平坦的路面,马上会出现一条深深的车辙。 军士们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浇透,秋风吹过,满身寒意。 雨下的愈来愈大了,四野茫茫,已经很难看清前路。 李光弼请示过辅璆琳之后,命令队伍寻地避雨,然后又派出侦骑向前探路。 不多时侦骑返回,报告前方道路已被滑落的巨石所阻。 李光弼立刻组织五十人的队伍到前方碎石开路,余下人等继续原地休息。 两个时辰过后,大雨停歇,山石才被清理一空。兵士又在泥泞的道路上铺满荆条,以供车马辎重通过。 就这么停停走走,酉时将至,队伍终于到达驿站。 验看文书后,车停马住。 杨同终于见到了辅璆琳本人。 他一身青红色的锦袍,襥帽包头,腰悬玉佩,脸上一直带着阳光般的微笑,但是然比却从他不时目露寒芒的眼睛里,看到了隐隐杀机。 照例,辅璆琳住进驿站,护卫队伍绕驿站扎营。 有了干粮热水,吃过了飧食,护卫们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兴趣。 第四章野庙 两个时辰过后,大雨停歇,山石才被清理一空。兵士又在泥泞的道路上铺满荆条,以供车马辎重通过。 就这么停停走走,酉时将至,队伍终于到达驿站。 验看文书后,车停马住。 杨同终于见到了辅璆琳本人。 他一身青红色的锦袍,襥帽包头,腰悬玉佩,脸上一直带着阳光般的微笑,但是然比却从他不时目露寒芒的眼睛里,看到了隐隐杀机。 照例,辅璆琳住进驿站,护卫队伍绕驿站扎营。 有了干粮热水,吃过了飧食,护卫们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兴趣。 “杨三哥,河北道的天气历来是这样吗?” “在下虽然是河北道参军,但是最近三年却一直随哥舒将军驻扎隆右。不过家信中说,去岁河北道十一月才下大雪,天气已经有些反常。” “老杨,正常情况下河北道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 “十月雪,四月花。入秋之后天干物燥,甚少有连雨天。” “古老相传,天时有变,往往是有祸将至,恐怕要有大事发生啊!” “噤声,国家气运其实尔等可以随意置评!”接着来人又压低声音道:“你们不要命了,被圣人知道此事。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咱们所有人都的诛九族。” ‘嘶’。。。。。。几个军士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翊麾校尉李晟,也就是军士口中的李校尉从一间行军帐篷中走了出来,摇头叹息着去其他的帐篷查营。 杨同和公输靖两个亲卫,兼又身份特殊,所以分到了一个独立的帐篷。 杨同和衣坐在床上,运起功法,进入到物我两忘的混沌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似乎听到几声轻微的金铁交击声,然后一切有归于宁静。 “宋兄,宋兄”,两声轻换把杨同从混沌的状态中叫醒。 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胖胖的大头贴在自己面前。 杨同吓了一跳,刚要说话。 公输靖立刻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外面有情况。” 杨同一怔:“可是有人打斗?” 公输靖张了张嘴,咽了一下口水:“没理由你能听得见。” 杨同也不答话已经起身下地,向外面走去。 秋雨过后,山风润凉,月明星稀。 杨同站在营帐门口东张西望,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他只听到了声音,却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方向。 公输靖拉了拉杨同的衣服道:“随我来。”说罢他一马当先,出营后向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前面树林里人影一晃,然后倏的消失。 公输靖打出停止的手势,二人一左一右跃上树梢。 远处人影又是一晃。 二人互望一眼,提气轻身追踪而去。 前面人影忽然落往地面,蹲身查看。 二人也溜到两棵大树之后屏息凝气,偷偷观察。 前面的黑衣人站起身,转过头说道:“行了,出来吧!” 听声音,赫然竟是李光弼。 杨同从树后转出,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沉声问道:“李将军可是有所发现?” 李光弼指着身前一具男尸道:“此人手臂大腿有几处新伤,血液仍未凝固。致命的伤口是在左胸,行凶者出手狠辣,一击毙命。看伤口的类型似乎是茅类武器所致。” 公输靖默默地绕着尸体转了两圈,然后向外侧踏出十步,又一尸体为中心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束长长的蒿草旁边。 他蹲下身子,细细的在茅草周围闻了一遍,接着向前一指道:“凶手走了这边。” 说罢也不待二人回答,当先而行。 李光弼眼中异芒一闪后,跟了上去。 公输靖不时地停下来查看周围的情况,一旦有所发现就绝不停留。所以三人行进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很稳定。 半个时辰后,公输靖再次跃上树梢,缓缓的转动身体,环顾四周。 他身体一顿停在左前方,接着大鸟般飞向左侧的一处草地。 飞驰中的李光弼突然停步,向后看去。 杨同身形一闪越过李光弼,在他身前停了下来,不解的问道:“李兄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李光弼面露异色:“杨公子是否还跟得上?” 杨同微微一笑道:“谢谢李兄关心,在下无碍。” 李光弼收起心中好奇,脚上不再停留,追着公输靖纵掠而去。 杨同运起身法,紧随其后。 公输靖停留在一丛杂乱生张的荆条旁边,歪头看荆条顶部的几片嫩叶。 杨同和李光弼凑近叶面,就发现嫩叶上残落着几颗玉米粒大小的黄点。 杨同用手捏起一粒,手指捻动,发现它有些粘手。再把手放到鼻子下面,一股黄土的腥味冲进鼻子。 公输靖沉声说道:“今日雨水丰厚,叶不粘尘,这几粒该是雨过天晴后才沾染上去的。” 李光弼站起身环视四周后,指前面断崖悬空处一座破败建筑道:“好高骛远,为断为险,四野穷尽,伏奸之所。你我不妨一探。” 三人潜踪匿迹,小心翼翼的来到山崖之下,藏在人高的草丛之后观察远近。 面前不远处是一条石子堆砌而成的小路,沿着山崖一侧转折而上。山崖之下草木连绵,山崖之上树木掩映,隐约可见山顶红砖青瓦,一座野庙伫立其中。 三人观察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遂沿着石子路攀援而上。? 月光静静的洒在山崖顶部,秋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响,四围静谧。 小路直通山顶,路口右侧是一座砖砌小庙。庙里没有香火供奉,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情况。 小庙对面是三间尖顶红砖的居舍,一样的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哒哒,居舍内突然传出脚步声。 三人灵机一动,闪身躲到小庙背后偷眼向居舍观看。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两个壮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转身去往居舍屋后。不片刻,哗哗一片响声传来,其中一人说道:“还好申舵主发现的及时,要是被这个死人报官,那我们全部得被堂主剐了祭旗。” “话说这个人是怎么跟来的,出去接人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据说此人轻功甚是了得,申舵主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做了他。你我之流的微末道行,发现不了也属正常。” “下次你我可是要小心了,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 说话中,二人又从屋后返回,关上房门,再听的几声脚步声响后,屋内又归于宁静。? 第五章牢笼 李光弼狸猫一样从小庙背后窜出,沿着山崖摸到居舍一侧,伏在窗沿下运耳细听。 片刻后,他向二人招了招手。 二人也来到窗沿下,伏在李光弼身边。 李光弼两眼不停闪烁,轻声耳语:“很怪,屋内竟然没人。” 公输靖也凝神细听,发现屋内确实没有任何呼吸声。他小心翼翼的绕着三间居舍行走一圈后,才笃定地道:“房舍四周都是实心的墙体,没找到活门,所以屋内必有密道?” 李光弼突然伸出右手,双指夹上木窗的窗棂,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窗棂的其中一节竟然化为齑粉。 他又如是施为,片刻后木质的窗户就被他活生生的捏出一道一人大小的豁口。 嗖,李光弼提气轻身,身体如游鱼般从豁口中窜进房间。 公输靖紧随其后,最后则是杨同。 三间房舍,左右两间是居室,各有一批土炕,一桌一椅,其他家具一应全无,简陋至极。 中间是一个小厅,厅中空空如野,连最简陋的桌椅也没有。 公输靖在三间屋内转了一圈后,开始在房内逐寸观察摸索地面和墙壁。 杨李二人也会意,分头寻找。 大厅正后方的山墙上,李光弼双手沿着砖缝缓缓移动,一层一层向下摸来。 当他右手触及一块红砖时,脸色突然一变。 这块红砖材质和其他红砖相同,但是入手平整,四角异常光滑,就似经常被别人抚摩一般。 ‘噗噗噗’,李光弼轻敲砖面,竟然听到几声空响。他看到公输靖走上前来,就闪身让开一个位置。 公输靖靠近山墙,琢磨起这块特殊的红砖。 他用手仔仔细细的摸了几遍红砖,再轻敲几记,然后右手掌抵住红砖,手臂寸劲力发,向山墙里一推。 噌,红砖应掌沉进半寸。 三人凝神细听,却没有听到预想的机括声响 公输靖一皱眉头,右手拇指和食指同时探出,叼住红砖上下两侧边沿,上下晃动几次后,突然向外一拉。 噌,红砖竟然就这么被拉出墙面,半块凸出在外。 啪嗒,右侧的房间突然传出声响。 三人面露喜色,一同奔向声音来处。 右侧房间之内,桌子下一块尺半见方的石板已经翻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三人不敢贸贸然下到通道内,一起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李光弼当先跳入洞口内。 片刻后,洞口火光一亮,李光弼从洞口探出头来,示意二人一切正常。 杨同喝公输靖先后跳入洞内。 洞口的是一段人高的竖井,竖井之下是一个石质平台。 平台凸凹不平,显然是粗制而成。平台前方则是十几阶向下延伸的台阶,看方向该是通往房舍之后。 此时公输靖已然接过李光弼手上的火折子,当先走下台阶小心翼翼的向前摸去。 走下石阶,前方是一段看不到尽头的山洞。洞内不宽,仅可供两人并行。 洞顶和两面侧壁都是由凸凹不平的青褐色岩石,岩石上锤凿敲击过后遗留的痕迹清晰可见,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山洞是人为修砌而成。 公输靖在前,杨同李光弼在后,三人品字型行走在凸凹不平的岩石地面上。 转过几个弯,走在最前的公输靖突然一顿停步。呜呜呜,火折子被一阵冷风吹的不停摇曳。 噗,公输靖伸手打灭火折子,整个人趴向地面。 整个通道因为火光突然消失,瞬间一暗。 杨同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眼睛也是一盲,只能随着公输靖一起趴向地面。 随着杨同的眼睛逐渐适应洞内的环境,他发现四周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正前方正有微光传来,隐约可以看到公输靖正把耳朵附在地面,倾听四周声响。 李光弼则是趴在杨同身侧,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山洞。 公输靖忽然站起身,抽出背后量天尺,轻声对二人说道:“跟在我后面”,然后他便轻手轻脚地向前挪去。 前方是一个圆形洞口。 三人伏底身形,趴在洞口处,向外观看。 洞外是二十步见方的宽阔广场,头上一个穹形的拱顶。广场正中一座铁架,架上火光烈烈,插着四支火把。 广场前方分布六间石室,铁门闭锁,火光难及,只能见到石室内一片黑暗。 七八个男人正围拢在正中的石室外,听一个女子训话。 女子音如铜铃,很是悦耳:“老三老四,明天带起人马把这品货物送到并州去,那面急需补充。” 两个男人点头应诺。 女子又说道:“最近我们的收获太少,总堂那面已经颇有不满,实在不行我们把年龄放宽一点,到时候她们多少岁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众人齐齐点头。 这时。最右侧的铁门开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拎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到女子面前:“申舵主,这个小姑娘不太服从管教,就是她昨日试图逃跑。” 训话的女子,也就是男人口中的申舵主冷笑一声道:“杀了吧,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壮汉面露喜色,搓着手笑道:“杀之前。。。。。。” 申舵主鄙夷之色一闪即没,转而笑吟吟地说道:“兄弟们辛苦,这小姑娘留之无用,你们看着办吧。” 壮汉嘿嘿一笑,拎上小姑娘向洞口走来。 老三老四也几声淫笑跟了上来。 趴在洞口的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这种人渣自然是见多少杀多少。 李光弼抽出陌刀,杨同拔出长剑,公输靖从背后缓缓拉出量天尺,静待人贩子走近。 十步,八步,五步,三人同时从黑暗中掠出。 李光弼的陌刀划过一道白芒,从中间壮汉的身上一闪而过。 公输靖则是一尺击中老三的脖子。 壮汉颓然倒地,手中拎着的小姑娘也跌落地面。 老三双手捂着脖子摔倒在地,双腿不停抽动。 杨同长剑急刺,奔袭老四胸口。 老四反应极快,在间不容发的时刻身形向右侧一闪,躲过了胸口要害。 噗,长剑刺穿老四左臂。 老四凶性大发,不管挂在左臂的长剑,咬着牙右手握上刀柄,准备抽刀死战。 他右臂抬起,鄂然间发现自己抬起的只有上半截手臂。下半截手臂和着下半身一起,正向后跌落。 老四身后,李光弼拖着刀一闪而过,如猛虎出闸,杀向剩余的几个敌人。 第六章救人 李光弼冲入人群,陌刀白芒电闪,三个人贩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溅血到地。 公输靖也再次放倒一个人贩,回手杀了另外一人左支右绌,全无还手之力。 一个身法轻灵的清瘦汉子正在与杨同拼斗。 他虽然品级略低于杨同,但时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杨同几次必杀的攻击都被他以身体轻伤为代价躲开。 清瘦汉子忽然左腿疾踢冉泌右肩,右手扬手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杨同不知此为何物,慌乱间向右侧翻滚,勉力避开袭来的白色粉末。 清瘦汉子借着杨同躲闪的空挡,左脚由横踢化为下踏,脚掌重击地面,人如箭般窜向三人来时的山洞。 杨同一看不好,赶紧起身狂追,但是已经迟了一步。 嗖的人影一闪,公输靖向清瘦汉子前方横飞,量天尺力劈华山,怒砸敌人头颅。 清瘦汉子的身手和比杨同还略低,和公输靖相比自然是相去甚远。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杨同身上,完全没注意到电闪而来的公输靖。 “哪里跑”,杨同适时大喝,把清瘦汉子的注意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同时长剑递出,急刺敌人后心。 ‘啪’,公输靖量天尺率先击中逃跑的敌人,然后才是杨同手中长剑刺中敌人背心,透胸而过。 敌人头颅碎裂,红艳艳的鲜血,白花花的浆汁,红白相间的碎肉横飞而出,溅的前后二人满头满脸。 滴答滴答,敌人的鲜血从胸口涌向剑尖,不断掉落。 杨同一皱眉,此情此景,再加上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他难受至极。 “哇”,公输靖当即弯腰抚胸,吐出一大口隔夜饭,显然是受不了这种血腥的氛围。 杨同抽出长剑就要上前,却见到公输靖弯腰中不忘伸出右手,左右摇摆是以自己没问题。 “哇”,公输靖再吐一口,人却摇摇晃晃的移向墙边。 杨同扫视场中,敌人只剩下申舵主一人还在顽强挣扎,暂时没有人能威胁到公输靖的安全。他当机立断就要上前帮助李光弼。 ‘啪’,李光弼一掌拍在申舵主左肩,一声清晰的骨断筋折声传出。 申舵主衣衫碎裂纷飞,人也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李光弼欺身再上,陌刀横摆撞向申舵主。 ‘啊’,申舵主一声长叫,右臂一分为二,断肢跌落。她左手捂住鲜血淋漓的断臂,整个人滚倒在地。 李光弼不疾不徐的走到申舵主身前,右脚踏上申舵主捂着断臂的左手。 ‘啊。。。。。。’,申舵主再次发出一声惨嚎。 李光弼陌刀指着申舵主咽喉,声音冷漠:“你们分属那个帮派,抓如此多女孩何用?” 申舵主咬牙开口,声音颤抖:“我如果说了,好汉可否饶在下一命?” “饶你一命”,李光弼冷笑道:“我饶你一命?” 他长刀一指委顿在地的小姑娘:“谁来饶过她的性命?” 说罢此话,李光弼长刀猛的向下一划,一节血淋淋的手指头就从申舵主左手掉落下来。 申舵又是一声闷哼,脸容因大量失血和疼痛变得无比苍白。 “啊”,她又是一声惨叫,又是一根手指从左手掉落。 “说出来,还能给你个痛快。”李光弼刀指咽喉,缓缓道。 申舵主闭上眼睛,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 ”好,很有骨气”,李光弼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我会躲掉你的手脚,在伤口处沾上蜜糖,明天一早放在外面的草地上。到时候保证各种蛇虫鼠蚁都会爬到你的脚边,慢慢啃食你的四肢身体。 蜜糖没了,我就再加一些,保证你有足够的享受时间。 你也别怕,不把你折腾成一堆白骨,我保证不会让你死掉。” 杨同听完李光弼的描述,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万蚁噬心恐怕也不过如此。 申舵主再也没把法保持无视,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好狠!” “狠?对你么这些贩卖儿童的贼人,给你速死的机会已经算是怜悯。”李光弼嗤笑道。 “我只求速死,你说话算话?”申舵主的态度终于软化。 李光弼道:“我大唐*军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我们是。。。。。。”,申舵主开口说出三个字后,眼睛突然惊恐万分的看向洞口方向,苍白的脸上竟然在瞬间大汗淋漓。 杨同一惊,刚才申舵主听的李光弼如此酷刑都还没有吓成这个样子,现在难道还有比万蚁噬心更恐怖的事情吗? 李光弼和杨同同时愕然回头,却发现洞口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申舵主像变了个人似的放声狂笑,口中嘶吼道:“我什么也没说,请阁主为我们报仇。” 李光弼再次转会头来,发现申舵主身体突然挺直,上半身向前一送。 李光弼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手中陌刀横摆,想要避开申舵主脖颈。 但是申舵主这个动作来的突然,而且一心求死之下用尽了全力,此时李光弼再想闪已经躲知不及。 陌刀无声无息的穿过申舵主的咽喉。 申舵主两眼失去神采,身体顺着陌刀滑向地面,咽喉处鲜血汩汩。 杨同忽地再次转身,冲向三人进来时的洞口。申舵主死都不怕,那么能让她惧怕的,只能是另外一个人。 李光弼也意识到不对,抽回陌刀,身影一闪随着杨同向洞口飞掠而去。 二人来到入口处,发现翻板已然被人从外部关闭。 李光弼毫不犹豫击碎翻板钻出地面,人影一闪来到房舍屋顶。 天上月光姣姣,近处树影婆娑,远近都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二人分两个方向在附近搜索一番,最终却一无所获。他们不敢跑的太远,万一有人趁机进入洞内杀掉那个小姑娘,或者干掉公输靖,他们都得不偿失。 二人无奈之下只能沿原路返回入口。 刚才杨同一直在广场内还不觉得气味有何不妥,现在出去一圈再返回,刚进通道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光弼却似乎对此不以为意,依旧是一马当先。 广场上断肢残腿处处,暗红色的鲜血在地面上四处流淌。 杨同一把抹掉自己脸上的碎肉,想想这视觉效果,这气味,这手感,自己这个杀过一次人的都受不了。 杨同转头再找公输靖,不出意外的发现他仍然是扶墙站在原处。他走上前去,发现公输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手捂着胸大口喘气,脚下还有一堆呕吐物。 公输靖仍是抬头勉强的一笑:“你忙你的,我还没事”,他浑然不知,自己这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杨同伸出手拍了拍公输靖后背,欲语无言。 安史之乱啊,这不是乐园,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没有人可以逃避,受不了也只能自己硬抗。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