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乌殇饭馆》 毛月亮(1) 你听说过吗?如果要是有月黑头和毛月亮的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出门哦,容易遇到怪事…… 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毛月亮,猛鬼现! 乌城,早上八点半,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整个城市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热闹非凡。 穿城而过的江滨河畔,开放公园临近河边一角处,阳光早已晒透大地,沿河岸两边绿柳连天,清脆的鸟鸣声也是不绝于耳。 而河岸边的公园里,跨河大桥下方一块水泥台阶堤岸处,正围着一群人。 “哦哟!你看到了没,又死人了!” “嗯,看到了,听说刚捞上来的,救护车和警察都来啦。” “救护车来有什么用啦,人都死得好久了。” “你怎么知道死得好久啦?” “喔哟!我早上锻炼经过的时候看到啦!那个男的都泡得发白了,还不是死了很久啦!我都快吓死咧,心脏到现在还跳得厉害的。” “你看到他泡在河里啦!哦哟!那一会要去庙里拜拜的,太晦气啦!” 被警戒线拉起来的那一小块河岸边,老远便能隐约看到一块白布铺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下面必然就是这些人口中所说,刚捞上来不久的男性尸体。 这群原本是早起煅炼,这会又凑在这里聊天的老头老太中,却有一个不甚和谐的身影。 一个女生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T恤,紧身的牛仔短裤,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笔直的大腿在熠熠生辉的日光下,雪白发亮,更显得这个人的身段清瘦高挑。 但她此刻大口地嚼着手上的东河肉饼,且满嘴油光的样子,却是让人不敢恭维。 大约是她吃得动静太大,几个本来正在高谈阔论的老头,都不禁转身多看了她几眼。 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挺白,五官长得还算端正,一眼看上去,还是有点漂亮的,扎着个马尾,一看就是个刚刚毕业的上班族吧。 “小姑娘,你还不去上班,在这里跟我们凑什么热闹咧?”老头笑道。 “嗯,我今天休息,不着急的,爷爷。”女生把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含糊不清地回答。 忽然只见她脸色一变,瞪大双眼,那本来乌黑发亮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几个老头老太也都被她吓一跳,只是还没来得及询问:姑娘,你怎么了? 就见女生慌慌张张掏出一瓶酸奶大口喝起来。半天舒出一口气:“哦哟!好险,差点噎死我了。” …… “嘿嘿!星期一早上就休息,还真是找了个好工作咧。”一个老太轻声嘀咕之后,便没人再愿搭理这个看起来清清秀秀,却又好像脑子不太正常的女孩子了。 女生也丝毫没有在意他人的言语和眼光,而是眼睛一直没离开岸边那被白布所遮盖的尸体,仿若能穿透白布,当场验尸一般。看了许久之后,又环顾四周了好几圈,眼神似在细细打量、考究着一切。 正在这时,女生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条微信,隔着文字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愤怒:林江仙,面试就要开始了,你怎么又迟到了?! “唉~~”女生无奈地叹口气,好吧,真忘记了。 此女名唤林江仙,外号仙仙,当然,一般没人这么叫!理由:太假! 今年二十二岁了,是一个女巫。也算是一个生活在现代和谐社会主义中的异类,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嗯!这位林家姑娘,便是一直如此勉励自己的。 家族世代遗传了通灵能力。平常的工作是个散漫的自由文字撰写者,收入一般,才华一般,长像也一般。当然,她本人是不能接受和认同的! 但实际上是游走在现代都市中的驱魔人,擅用自己的通灵能力与魑魅魍魉进行沟通,并将其驱逐。 但再厉害的驱魔人也要吃饭的不是,原本想去大公司找个稳定的工作,好歹混个稳定的收入,没想到今天一出门,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尽管现在是青天白日,阳气充盈之时。且死者暂时身份不明,死因更不清楚,但林江仙已经非常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个男人,死于非命,且不是意外,而是‘它’杀!! 但在这样的和谐社会,她是没办法对人言的,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烂在肚子里,和着东河肉饼吃了下去。 不一会,尸体连同蒙着的白布一同被抬上了救护车。尽管有四个成年壮汉,在抬那放着尸体的担架,但林江仙还是瞥见了他们非常吃力的样子。 心想:能不沉吗?且不说他喝得那一肚子河水吧。就光他那还未散去的怨气郁积,能轻得了么? 又一会后,警车和救护车相继离去。 本来众人聚集的河岸边一下子冷清下来。毕竟来公园的人大部分是为了修身养性,自然不愿意接近刚死过人的地方,全都自觉远远的避开了。只有林江仙一人,还留在原地。 慢慢走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林江仙伸手轻触树干,闭目、静心,开始进入冥想状态。 果然,如预期里一般,感受到了强烈的怨念从指尖传递而来,令胳膊都阵阵发麻…… 忽然,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与怨念一同袭来的,还有另一股莫名而来的杀气! 林江仙瞬间睁开双眼,只见这片空旷之地的不远处,还站在一个男人。只见他背对自己负手而立,逆着阳光,一身绵麻居士款黑衣,脚 踩一双黑布鞋,身高足有一米八五以上,气场也至少开到了两米之外。 一向色字当前的林江仙,本能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赞叹一声:好帅啊! 可是下一秒,又立即强迫自己收回了心思,因为她分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不一般! 很有可能,他是同道中人! 可关键是,他们这一行,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排斥,同行与自己在同一个地点这般出现的…… 就在林江仙默默的注视中,男人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短兵相接。 男人和自己预料中的差不多,脸型略显消瘦,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额头饱满,一头在太阳下能反光的亮泽秀发,让林江仙很是羡慕。他那韩版正太的碎发,配着那张有点严肃的脸,以及他这身黑色的居士服,居然毫无违和感。 电光火石间,已是彼此仔细打量过了。男人落落大方地走过来说道:“在下穆孤帆,字:微雨。” “呃……”林江仙没料到他会突然走过来自我介绍,一时间愣住,而后略显客气又傲慢地说道:“穆先生好,今天天气很好啊。” …… “听穆先生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林江仙问。 穆孤帆道:“云游,路过此地。” “这么巧?我也路过。” “嗯。” …… 林江仙一点都不想再发这个话题终结者说点什么了,转身,两人各自分开朝不同方向离去。 毛月亮(2) 晚上,十点半后,林江仙再次来到了白天发生命案现场的江滨河畔。 夜里的河边凉风习习,柳枝随风摆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站着一长排水袖轻飘的少女。抬头看看天,今晚又是月晕,民间俗称‘毛月亮’。林江仙深吸一口气,嗯,是办事的好时机。 原以为死过人的地方,短时间不会有人在这里出没,但令她倍感意外的是,竟然又见到了那个姓穆的。 穆孤帆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身后有人出现,且气场不善,一转身,两人又是相对而立。 与白天不同,此时的穆孤帆身着一身青灰色道袍,脚踩一双黑布鞋。背上一把赤色木剑,手持一个黑色金属与红木相间的罗盘,腰间还斜挎着一个李宁牌帆布运动包。 “哟!装备挺齐全。”林江仙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是带着不自觉的讽刺。 穆孤帆没回应,只是同时一眼上下扫过同样变装后的林江仙。 此时,她正着一身宽大的亚麻质黑袍,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所以除了那张脸是白的,其他部位从头到脚,俱被裹在衣服当中。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中,还提着一盏白绸灯笼,灯面上绣着星星形状的纹路,灯中,点着的是一管白色蜡烛。 “你来许愿?”穆孤帆半晌问道。 呸!你才大半夜来死过人的河边许愿! 林江仙决定先发制人:“既然穆先生是同道中人,且来得比我早,想必是已经找出‘明书浩’的死因了吧。可否告知一二呀?” “明书浩?”穆孤帆到是愣住了。 “对啊!白天的那个死者啊!你不是来查关于早上那起命案的么?”天!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查个屁啊!看样子,也就是个花架式。 穆孤帆点点头,又问:“那你还有死者的其他信息么?” “穆先生自己不是来得更早么?想必已经了解了,可有收获?” 死者明书浩,二十九岁,一家装修公司的设计总监。事业正在稳步上升阶段,为人帅气多金,有房有车,一切看来都是一个未来可期的有为青年,排除自杀。 白天里,警方根据现场以及涉事地带附近的监控,已经排除他杀可能,判断是起意外,系酒后失足落水溺死。 林江仙当然知道、也认同明书浩非人为他杀,说他是意外,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世上,可不仅仅是人,会杀人哦! 死者的信息,姐姐我都有!毕竟你是外来的,我可是地头蛇。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穆孤帆不置可否,也不再询问,只是重新低头,看向罗盘,似在寻找什么。 两人之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除了桥上偶尔开过的汽车,一下子又恢复到夏夜特有的静谧。 林江仙也将自己手中的灯笼举了起来,打在前方,两人都各找各的,互不相干。 忽然,一阵刺骨的阴风骤然刮过,柳条摆动的幅度跟着更狂放了,几乎要翻飞起来。沿岸边的区域水波也莫名乍起,像是水底正有什么东西要往外冒,还时不时‘咕嘟’冒着泡泡,这突兀的声音一时间显得格外诡异。 本来背道相向的两人,都停住了脚步以及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缓缓转身。 此时,明明原本只有两人徘徊的沿岸柳树下,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穆孤帆与林江仙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一切,都静得可怕。 穆孤帆手中的罗盘指针本来是静止状态,只有他在走动方位的时候,偶有轻转,且转转停停。但此时,那罗盘里的指针却是原地转得飞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而林江仙手中灯笼里的蜡烛,本来一直向上燃烧的火焰,此时却在明明无风的空间里,突然同样剧烈地摇晃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小忽大,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仿若随时都会熄灭。 林江仙是能清楚看见眼前景象的,但她不确定穆孤帆看到的是否和自己所见一样。因此大脑正飞速运转,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穆孤帆不知何时另一只本来空着的手中,竟多出了一道黄符,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将黄符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那道身影之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林江仙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便听到立于两人中间的那个身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尖锐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逼得她不得不抬手捂住耳朵。而她手里提着的灯笼,也终于放弃了挣扎,瞬间灭了。 与此同时,那道身影顷刻间消失,只留下悬在空中燃烧未尽的符纸,以及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 没了?那女鬼不见了?! 林江仙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是眨了眨眼,她还啥都没干,啥都没说,那女鬼就没了?! 穆孤帆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自己知道,失手、轻敌了,低估了这东西的道行。 “你……”林江仙欲言又止。 “告辞。”穆孤帆知道今夜这东西也算是被自己所伤,断不会再出来了,因此决定明晚再来守一守。 林江仙被他这样的举动气笑了:“你这就算完事了?” 穆孤帆有些难堪,但也不是逃避之人,答道:“明夜子时,我再来,定不会再失手。” “失手?!明天再来?大哥,你就这样驱邪的吗?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穆孤帆一时不语愣在原地。不然呢?她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你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吧?你能看见刚才的女鬼么?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为什么没去轮回,留在这里吗?”林江仙一连串的问题,像刚才水面上冒起的泡泡。 穆孤帆坦然回答:“不知道,你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啊!可是我刚准备问她的时候,你就把她打跑啦!” “你问她?” “对啊!至少要问清楚来明书浩明是不是她杀的,你才动手吧。我说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是那一套,上来就打啊。沟通!可不可以先沟通一下?沟通很更要的,好吗?”林江仙当真是被气得不轻,又是拍手,又是叉腰。 穆孤帆沉默片刻,说道:“你是巫女?” “你到现在才看出来吗?” “告辞。”穆孤帆显然不想再继续,转身要走。 却被林江仙给扯住了:“不许走!你这样把我的猎物弄没了,就想跑路吗?你赔!” 穆孤帆笑了:“那你要怎么样?明天再来就是了。” 林江仙却不依饶:“什么鬼话?你不知道女人熬夜,是伤神又毁容的吗?今天晚上本来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明天还要来呢?我不管,都是你的错!” “那你到底想怎样?” “……”林江仙一时说不上来要他赔什么,反正就是生气,只好说:“先请我吃宵夜!” 毛月亮(3) 穆孤帆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稀里胡涂,答应了林江仙的要求——请她吃宵夜。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没有太多话。因此也没有去人多热闹的夜市,而是走进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巷子,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说实话,彼此之间,还是有一份好奇的。 穆孤帆正思量着,一抬头,便看到眼前有些曲折盘亘的老巷子里,是暗沉沉的,一眼甚至看到不尽头,更没什么人。毕竟已经到了这个时间,都关门打烊休息了,也很正常。 但唯独在不远处,有一家小小的饭馆,还敞开着门,灯光从屋里透出来。虽然亮光的面积并不大,也照射不到很远,但放眼望去,这周围除了几个不太亮的路灯外,就属那里最显眼了。尤其是那门廊处,悬挂着一盏大红色的长灯笼,尾部流苏直垂而下,倒给人一种似梦如幻的错觉。以及那雪白、无任何广告装饰的墙壁上,简单、却一定是手绘上去的几个大字:乌殇饭馆。 “就在那吃吧。”穆孤帆抬手指了一下。 林江仙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这里是老城区,毕竟已经快十二点了。“那就这里吧。”至少看起来门头还不错的样子,简约里透着一抹奇异的古色之香,莫名吸引她确实想往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饭馆内,林江仙原本以为这个时间都未打烊,老板一定是比较潦倒困顿,所以才这么加班加点的想赚钱。毕竟在她的世界里,能支撑自己早起和晚睡的只有一个原因——qiong穷! 但她却只看到一个最多三十左右的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西裤,锃亮的皮鞋,戴着金丝框眼镜,梳着个背头却一点不油腻,反而显得整个人文质彬彬、书生气息浓郁。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正闲懒地倚在桌边看书,并且封面上写着——《唐诗宋词》! 显然,穆孤帆也是略感诧异的,只是没有林江仙那般明显,**裸的盯着人家老板看,还有不断吞咽口水的动作。真的让他很想喊她一声:回魂了! 饭馆老板见到两人,先是一愣,后将书缓缓放下,露出标准却没有太多内容的微笑:“两位,想吃点什么?” “呃……”林江仙还沉浸在颠覆自己预期的脑补画面里。 穆孤帆冷哼一声,问道:“有什么吃的?菜单有么?” “有。”老板利落地站了起来,身形比穆孤帆要显得清瘦一些。 将菜单放到两人中间的桌面上,说道:“两位看看。”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穆孤帆将菜单推到林江仙手边。 这一动作总算让这个女人缓过神来,但也没有半分扭捏不好意思,好像盯着男人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顺手拿起菜单,点了三个乌城的特色小吃——红糖发糕、核桃醪糟、鲜肉馄饨。 老板点点头,便掀开帘子向后厨走去。 一时间,饭馆里又只有穆孤帆与林江仙两人面对面。 “我叫林江仙,你可以叫我仙仙。对了,你哪从来?” 林江仙率先发问,因为穆孤帆显然不太喜欢主动与人聊天,坐下来了一会,只是安静地看着桌面,搞得人尴尬癌都要犯了。也不知道他是不喜欢与人聊天,还是不习惯与漂亮的女生聊天,反正某个女人特别不要脸的想着。 “湖北。”穆孤帆答。 “哦,挺远的。你说你是出来云游的,那……该不会是走来的吧?” “嗯,一路走来,花了小半年吧。我自小,是在拂云观长大。” 我靠! 对于林江仙这种走了五百米都觉得累的人来说,真牛逼!“你爸妈呢?他们从小就把你送进了道观?” “我是孤儿,我师傅就在观外的路上将我捡到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我师傅待我很好,并且三年后我要回去袭承他的衣钵。” “为什么是三年后才传位给你?” “门规,我需在外云游,积累足够的见识,入世方能出世。” 林江仙点头,这个观点她表示赞同。 两人正在闲聊之时,不知不觉,挂在雪白墙上,一个老式挂钟的指针,重叠在一起,指向了十二点! 两个人同时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都本能地停住了嘴,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下了肚。 因此,一时间,整个饭馆一下子静得出奇。 正在两人左右环顾凝望之时,后厨的帘子突然再次被掀开了,老板端着托盘走出来,上面盛着的,正是林江仙之前点的宵夜。 将几个碗盘放在了两人的桌上,还是标准的微笑:“两位慢用。” 而后又转身退到一旁。 但穆孤帆还是注意到了,托盘上除了给自己这桌的点心上齐了之外,还有另一个盘和一个碗,但这店里只有自己和林江仙两个人,并无其他的客人。而这个老板,也不像是自己准备要吃宵夜的样子。 果然,只见他慢慢地将那剩下的点心,放在了另一个墙角边的小方桌上。同时,两人这才注意到,在那个墙角的小方桌上,有一个不甚起眼的陶罐。 陶罐旁还有一个烛台,而烛台上,正燃着一只蜡烛。 林江仙也看到了饭馆老板的举动,但他对自己和穆孤帆似乎没有任何防备,更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放下最后那一盘点心后,他又淡然地坐回了之前那张桌前,重新拿起了那本《唐诗宋词》,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饭馆里,一下子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林江仙看着那小方桌上的点心,显然是从自己这桌分出去的,心中一怔。再与穆孤帆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了。 嘴里吃着东西,眼神却不禁往饭馆老板身上瞟。 这个男人太奇怪了,他的着装与气质,哪里像个厨子。太过淡泊了,而且气息极弱,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按理说,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不该如此。 但正在两人思索之时,忽然饭馆里的气温骤然下降许多,穆孤帆与林江仙都感觉到忽如其来的阴气。双双一愣,墙角烛台上的蜡烛瞬间剧烈晃了几下之后,熄灭了…… 与此同时,那墙角的小方桌前,正站着两个孩子。确切的说,正站在两个鬼童! 毛月亮(4) 穆孤帆并不像林江仙那般天生阴阳眼,能看见鬼童,但他能分明感受到那墙角桌前,传过来的一股股凉飕飕的阴森之气,在这夏夜里,格外清晰。 林江仙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那里正站立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看起来应当是死时差不多的年龄,都不会超过七八岁。两个鬼童浑身灰白发青,眼瞳全黑,不似活人还有眼白,乌黑的指甲与嘴唇,也就是一付普通死鬼的模样。 若两个这样鬼童,偶尔在路边或坟头、或医院附近见到,其实并不稀奇。但两只小鬼明显穿戴还算干净整齐,且没有消散的迹象,现在就吃着与自己一样的食物,且肯定是从自己碗里瓜分出去的,一看就知道分明就是被人养着的嘛。 林江仙忽然就觉得嘴里的发糕不香了…… 两只小鬼狼吞虎咽吃着,三个活人也一声不吭。 片刻后,两只小鬼消失了。老板则放下书,走至桌边,将烛台上的蜡烛重新点燃,然后端起桌上的盘和碗要往后厨去。 因为鬼与人不同,即便林江仙能看清楚鬼童确实吃过点心,但活人看起来,那两盘点心依旧是完好无损,根本没人动过的样子。 “老板不吃点?这样又倒了,岂不浪费?”穆孤帆说道。 那老板听他这样一说,停顿下来,还是客气地笑了笑:“我不饿。”便不再理会二人去往后厨了。 “你能看见吗?”林江仙等老板不见人影后,低声问穆孤帆。 穆孤帆摇头:“看不见,我不是天生有阴阳眼,若真的需要看到,则要施法。但我的修为,还是能感知到那里有什么?你是能看清楚?” “嗯,刚才那,有两个小鬼,一男一女,不知道是不是这男人养的。”林江仙将刚才所见之景,如数描述给穆孤帆听。 “岂有此理,若这样说来,这老板也是一个懂术法的人,居然养小鬼?!”穆孤帆虽然知道有很多学过术法的道士会养鬼傍身,供自己驱使。但本质上,他是非常不屑的,甚至在他的认知里,这是种非常不人道的邪术。毕竟,谁也不愿意被谁控制,不管是生是死,尤其对方还是两个孩子。 但仔细看起来,这个老板似乎又不像是个普通道士啊。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对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份发出了各种猜测,直至老板从厨走了出来,再次若无其事地拿起了那本《唐诗宋词》。 “老板,我知道你可能不太饿,但你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吃点呢?一起来聊聊呗。”林江仙再次发出邀请。 那老板闻言,将手中的书再次放下,刚想说什么,忽然饭馆内又一阵阴风乍起。连门檐下的灯笼都跟着晃动了几下,那流苏更是摇摆得厉害。 饶是见怪不怪的林江仙这次都瞪大了眼睛,穆孤帆同样感受到了这气息,比刚才更冷冽。 这次出现的鬼,太……丑了!! 显然是死于外力撞击,十有八九是车祸之类的。全身与其他死鬼一样,皆是青灰色为主,胸前的肋骨估计是死前被撞断了,胸口明显凹进去一块,被擦破的手臂也是伤口则狰狞。最可怕是它的头,估计死的时候空中翻滚脸着地了,因此额头和左边脸是没有的,只看到黑乎乎的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白色的碎骨。颈椎也是断了的,只靠皮肉,软趴趴地挂在脖子上…… 林江仙干巴巴地眨了下眼,表示自己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穆孤帆则轻声问:“这次又是什么?” “看他的衣着,死前应该是个——外卖小哥?”林江仙低下头盯着盘子里剩下的红色核桃醪糟,一阵反胃,实在是不想再看它一眼。 这种刚死不久的,有些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让它们把自己收拾干净,也确实是为难了。开始翻手机,查询乌城最近有没有什么车祸至死什么的。 果不其然,还真给她翻出一条一周前的旧闻——一位外卖小哥,因为连续三天被客户差评,因此心情沮丧,赶着送餐时逆行了,与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 林江仙粗略看了一下后,将自己的手机,不动声色的推到了穆孤帆眼前。穆孤帆拿起来仔细看完后,心中了然。 那‘外卖小哥’就站在那个墙角的方桌前,桌上的蜡烛在它进来时,早已熄灭。 只见它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眼睛却紧盯着老板。 老板被它看了好一会,只得站起身,无奈地叹口气,又走进后厨。不一会,便拎着一个打包盒走了出来,再次放到了墙角的方桌上。 果然,‘外卖小哥’飞快拿起桌上的餐盒,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林江仙是彻底看蒙了! 店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穆孤帆看着林江仙目瞪口呆的样子,又看看店老板略显无奈的笑容,心中已猜得七八分场景的内容。 “老板?它们……都是你养的?”林江仙不再隐讳,直接开口问道。 店老板却不答反问:“两位吃饱了吗?小姑娘,不要熬夜,伤身。” “你是什么人?”穆孤帆也站了起来,直白地问。 这个男人明明接触了那么多阴魂,但身上没有沾染什么阴气,很干净。但却也没有什么阳刚的活力,就是很淡。这种淡,是穆孤帆迄今为止,没有碰过的。他并不能直观的如林江仙肉眼见到东西,因此,他对东西身上的气息就格外的敏感。 但是店老板却依旧不回答,只是默默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盘。 穆孤帆只得再次说道:“你可知你这样豢养阴魂,会折寿,会损阴德的吗?!” 店老板听了这句话,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露出一丝迷茫:“……是吗?会折寿吗?” “当然会啊!”林江仙也跟着附和,她没养过,但据她所知,养这些东西,除非道行法力真的是高深莫测,否则很容易被反噬的。毕竟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代价。 “多谢二位的提醒,你们早点回去吧,我也差不多要打烊了。”店老板这一次,没再去点燃那根蜡烛,而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而后转身又走向了后厨。 穆孤帆与林江仙对望一眼,两人的恩怨似乎莫名其妙就这么被搁置了,此刻,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神秘又奇怪的男人! 毛月亮(5) 之后连续几个晚上,穆孤帆与林江仙不约而同,都会在晚上准时出现在江滨河畔,守柳待‘鬼’。 终于到第七天,林江仙觉得再不抓到那只鬼,自己怕也是要熬成鬼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岸边除了风吹柳树,还有一些浅浅的水声,极其安静。 穆孤帆在河堤旁一块平坦的石阶上打坐,林江仙则瞪大了眼睛提着她的灯笼搜寻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喂,你没睡着吧?”林江仙有些泄气了。 “没。”穆孤帆倒是很配合回答道。 林江仙踢了一脚小石子,让它滚落进河里,发出‘叮咚’一声,又转身说道:“不该呀!你看他爸妈今天都特意从兰城赶来这河边烧纸了,都哭成那样,他不该不出现的呀。” 穆孤帆睁开眼,认真道:“嗯,头七,本是回魂夜。” 滨江河边是每天都有固定的人员打扫清洁。但在离他们不远处,也就是之前明书浩被打涝上来的位置,有一堆已经化成灰尽却没有被吹走,更没有飞进河里冥币黄纸。 “就是嘛!那女鬼也不知道去哪了,唉!都怪你,那天把它打伤了,现在人家都不出来了,怎么找嘛!哎哟!累死我了。”说着也只好在他旁边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垂着自己的双腿。 “你不是去明书浩在乌城的房子看过了吗?有可疑的地方吗?” “别提了,明书浩可牛逼了,租的是排屋别墅。我根本进不去好吗?你知道那墙有多高吗?不过光从外面,我就看到里面阴气森森,肯定有问题呀!” “……哪儿?你带我去吧。” “啊?还去啊?他家离这倒是不远的,就前面那小区,看到了没?”说着,林江仙用手指过去,建于河边不远处的别墅群,隔岸相望,只见零星灯光。 “确实不远。” “对啊,离这很近,所以这里也是他常常来跑步的地方。河边嘛,空气好,风景也不错。监控显示他那晚是从自己家里跑出来的,确实是步履不稳,像酒醉的状态。然后独自跑到了这河边,就掉下去了。警察后来也去过他家,发现了当晚他喝过的酒瓶,还真不少,哎!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喝那么多干嘛。” 穆孤帆抬眉:“你看到监控了?” 林江仙却摇摇头:“没,听说的。” “听说?” “嗯,我一哥们,是片警,托他帮我看了一下,他说监控显示明书浩落水的时候,就一个人,身边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了。他就是自己摇摇晃晃、手舞足蹈掉下去的。” “你也这么觉得?” 林江仙笑了:“这还用问?当然不是啊!监控里当然看不到第二个人的身影,因为那时候在他身边的……根本就不是人嘛!”说着故意放大音量,明显是想吓对方,但却得到穆孤帆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 “没劲!走吧,去他家那边再看看。先说好,我是淑女,是守法的好市民,打死我也不会跟你翻墙进去的!” 明书浩的家门外。 “卧槽!你行不行啊?再用点力啊,我就差……一点点了。”林江仙生怕引来保安,又不敢放开喉咙‘嗷嗷’叫,但半边身子卡在墙上实在疼得厉害,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把喊的力气用在腿上,你倒是踩在墙上蹬啊!”穆孤帆在三两步就轻松上墙后,转身开始拽林江仙。不得不说,穿衣显瘦,脱衣肯定有肉,大约说得就是这个女人,他竟然两三下都没把人拉上来。她纠竟是藏了多少? 好一会,两人终于翻过了两米多点的围墙,落进了院子里。 果然,阴气很重,连墙外路边的路灯照射进来的光线,都被抹去了颜色,放眼望去只剩下黑洞洞的一片。这房子的户主出国了,因此即便明书浩死后一星期了,也没有人来收回。小两层的排屋,隔壁也是没人住的。因此整个区域内都显得了无生气,死气沉沉。 但是,虽然进了院子,怎么进人家的门,又是个问题了。两人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谁都没有破门而入的经验。 院子不大,明书浩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文艺小青年,居然种满了花花草草。高高低低的花架上,落了好几层。只是很显然,这些柔弱的花草经不起如此大的阴气,早已经枯败调零,死得一株不剩了。都垂耷着脑袋,七倒八歪的,更给人一片萧条的感觉。 “你能看见什么?”穆孤帆问。 自从知道林江仙天生阴阳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穆孤帆都直接问了,不再花时间通过术法来寻查定位,便捷不少。而且她所见的描述,会更细致。 然后女人也不介意,雷达般地瞠大了眼睛,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但院子就这么点大,从上到下,墙里墙外的都看了一遍,啥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林江仙不期然地抬起头,朝二楼望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嘛。 却在目光寻查一圈又一圈后,陡然发现,那楼上有好几扇窗子,明明刚才什么也没有。却在这时,靠二楼露天阳台的一个窗边,正倚着一个白衣女子! 就算见多了鬼,但也还是被吓得往后退出好几步,毫不意外撞在穆孤帆身上。 夜色太暗,她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能依稀看到那白衣女子,也正自己这朝下方看过来…… 穆孤帆被撞后,自然发现了异样,也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顺着林江仙的目光方向,也分明感受到了那扇窗子里,的确有异。 就在他准备掏出黄符,刚想念咒施法之时。突然,院子的大铁门,竟然‘嘎吱’一声响了。那个沉重的门锁,居然在转动! 而与此同时,林江仙发现那窗子上的白衣女子,突然又消失。于是飞快转过身,和穆孤帆一起死死盯着那正在缓慢开启的大铁门。 终于,大门被从外推开,一个长发、白色衣裙的女子,赫然印入二人的眼帘…… 毛月亮(6) “你们是谁?!”打开门进来的女人惊叫起来。 穆孤帆与林江仙本来瞪大的眼睛,终于在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后,瞬间长吁出一口气。林江仙赶紧挥了挥手说:“你别叫!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我们是明书浩的朋友。来找他的!” 这时两人才看清楚,这个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确实只是个普通人,人家不过恰好是长发白连衣裙罢了。唉!吓死个人! “阿浩的朋友?”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反问道。 “嗯。” “不可能,那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罢,女人打开自己的包,摸出手机,做出要报警的姿态。 吓得林江仙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去:“哎呀!我们真的不是坏人。我知道明书浩死了,正是因为他死了我们才来找他,想查清楚事情真相啊!对了,你是谁呀?明书浩不是一个人住的嘛?” “我……我是他女朋友。”女人一时顿住了。“你们,到底是谁?什么意思?” “你是他女朋友啊?原来他还有女朋友。那你们住在一起没?他死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啊?”林江仙劈里啪啦一连串问题,听得穆孤帆都要晕了。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奇怪的地方。”女人显然被吓到了。 林江仙也知道一般人,很难接受自己说的话:“唉,这样吧。你是要开门进去,咱们坐到里面聊?还是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聊聊呢?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啊。” “我为什么要和你聊?我都不知道你们是谁?这大晚上的,你们擅闯民宅!”女生似乎又恢得了之前对于两人的防备。 “行吧,行吧。”林江仙有点不高兴了。“你爱报警就报警,我们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干,本来是想来救人的。反正你自己看吧,明书浩已经死了,你猜,下一个人,会是谁?” 说完,就拉起穆孤帆要往外走去。 穆孤帆对林江仙说的话不置可否,因为他同样清楚,林江仙并没有故意在恐吓那个女人。她周身充斥着大量的晦气,即便不至于死亡,短时间也一定会遇见各种倒霉事情,再或者,运气更不好的时候,说不定,她也能见到某些东西。 “你你……你们等一下。” 果然,就在两人刚走到大门口时,女人终于说道。 “还有事?”林江仙问。 “那个,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进去坐坐吧。钥匙是阿浩走前给我的,我今晚也是来拿东西的,因为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乌城了。”说着,女人的情绪低落下来,去开门了。 很快,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屋子里的一切都还停留在明书浩死前的状态,甚至有些凌乱。 之前警察已经来勘察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又离开了。 女人将沙发上的脏衣服撸起来,丢到了一边。又将茶几上的空酒瓶子收拾了一下,再打开了两扇窗,让空气对流。毕竟这几天没人进来,门一开,那扑面而来的霉腐气息格外刺鼻。 “你们坐吧,我也好几天没来过这里了,也没有收拾过。对了,我姓唐,叫唐堂。你们现在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了吧。”三人终于落座。 林江仙一进门就睁大了双眼,不过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阴森之气不是一般重之外,其他倒没什么。 “唐小姐,你相信这世上,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吗?比如说——鬼?”林江仙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还是把唐堂吓得脸色苍白。 “我我我……我不知道。你有话直说吧,这大晚上的,就不要吓我了。” “好吧,我直说了,我们两个人的工作,都属于是游走在人和那种东西边缘地带,就是那种……唉,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她是巫女,我是道士,我们是来驱邪的。明书浩死得蹊跷,所以我们来这里找找线索。”穆孤帆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 “……”唐堂:“他怎么死得蹊跷了?警察都说了,那是意外,酒后失足落水呀。” “嗯,那是警察说的。对了,我能上去看看吗?”林江仙还惦记着刚才看到的窗边白衣女子,与那晚在河边看到的非常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个。 “可以,我带你去看。”唐堂若有所思后,点头答应了。 “他死前,你们在一起吗?”穆孤帆问。 “那晚,我们没在一起,我们吵架了,所以我回自己那边了。”唐堂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 “那之前呢?你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或者说,这个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吗?”林江仙也问道。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他有段时间总说睡不好,天天做梦,说睡觉比上班还累。以至于醒着的时候,都能看到幻觉了。” “他跟你说过看到什么幻觉了?” “没有具体说过,我们也是刚复合不久,之前,我们闹别扭,分过手。他说有幻觉的就是那段时间,只是没想到,我们刚复合没多久,他就……”唐堂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一时间也是搞得林江仙和穆孤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节哀。”半天憋出一句。 “你刚才说,阿浩死了,下一个……是什么意思?”唐堂哭着哭着忽然又抬起惊恐的大眼睛。 林江仙特意走进了靠天台边的那个房间,空无一人,也没有其他东西。只是留下来的怨念很深,让人一走进门,就压抑得很。悲伤、愤怒的情绪也随之跟着涌上来。 赶紧退出来,长呼一口气问:“那你呢?最近你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算是有吧。我从楼梯上摔下去过,就在那个楼梯。还好当时只是扭伤,但也养了一个多星期。”说着用手指着一楼到二楼的木质楼梯。 此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还有,摆在桌上的开水,杯子会突然倒掉,开水洒出来,差点将我烫伤,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放得好好的。” “对了,我好像真的见过那个什么东西,在浴室里。那天我洗完澡后,用毛巾擦镜子上的水雾,然后……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女人,看不到脸,就站在我身后。当时我吓得尖叫,阿浩还以为我摔倒了,冲进来。之后,镜子里又没有了,我就以为我看错了。这些……算是奇怪的事情吗?”唐堂说着说着,已经不知不觉双手挽起了林江仙的胳膊。 本来她还没想那么多,如今被人这般提起,自然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让人想想也是后怕不已。顿时就觉得这房子里更加阴森恐怖,那种恐惧感,已经完全盖过了,死了男朋友给她带来的伤心。 穆孤帆与林江仙频频点头,表示理解,这种现象是再正常不过的撞邪罢了。只不知道这女鬼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缠上这对情侣。 正想着这个问题之时,林江仙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滚到楼梯下面,幸亏唐堂和穆孤帆一把将其拉住。 “小心一点。”唐堂说道,心想这女生怎么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但却又突然发现身边的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是直直地盯着客厅里的沙发。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本来夜里就分外安静,这两人又突然如此,唐堂一时间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你们,怎么了?” “没事,我没看清楚路。”林江仙尴尬地笑道,但眼睛却没离开那沙发一眼。 因为在那沙发上,此时,正坐着早已经死去的——明书浩! 毛月亮(7) “咦?怎么回事?怎么地毯和沙发突然这么潮湿啊?”走回一楼客厅后,唐堂发出疑问。 “呃……可能是快要下雨吧,你看外面月亮都起毛了,所以反潮了,正常的啦。”林江仙回答。 穆孤帆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为何撒谎? 林江仙也毫不示弱地瞥回去一眼,似乎在说:那不然呢?我要告诉她,你旁边就坐着死了一个礼拜的明书浩吗? “好吧。”唐堂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会本能避开湿漉漉的地方,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刚要坐下。 又听得穆孤帆开口说道:“唐小姐,拿了想拿的东西就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并不合适。” “……那你们呢?”唐堂一头雾水。 “我们需要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一下。”穆孤帆的表情不能更认真了。 “解决……什么?”唐堂瞬间脸色又被吓得毫无血色。 “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请先离开吧,我们在办完事情后也会离开。明天早上你可以再过来,检查这房子里的东西,我保证绝对不会少一样。”穆孤帆正色道,那种看起来的浩然正气,都把林江仙看傻了眼。 “我……我不想走!我不知道你们要干嘛,但让我在场吧。我保证不会妨碍你们!”说着举起一只手要发誓一般。人的好奇心,是可以致命的! “行了,她不愿走就算了。你们不是有结界吗?你会吗?帮她布一个吧。虽然我暂时看不到,但估计河边那东西,也在这里。今晚事情可能会比较多呢。”林江仙只想快点把事情搞定,催促道。 穆孤帆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捆红绳。仔细一看,红绳上还系着许多枚铜钱,都是隔着固定的距离相间着。 只见穆孤帆一边将红绳拉扯开,走到旁边饭厅,左右张望一下后,便蹲下,沿着桌脚缠绕起来。用特殊的绳节将红绳固定在每个桌脚上,整整一圈后,系了一个活节。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符,按在了圆桌的正中间。 之后立与桌前,一手牵起红绳的尾端,一手两指朝天亘于面前,开口念道:“清华灵虚,琅寰玄都,云纲霆纪,雷主敕命,真律有诏,速至坛庭,擒邪伐恶,诛斩邪精,收捉凶鬼,制伏祟灵。急急如雷主天妃敕令!” 林江仙自然能看到被加持过的红绳所散发出的淡淡金光,想必一般邪物是靠近不了的。但唐堂仍旧是面色苍白,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或许她此时的心情也是一般无二吧。 “唐小姐,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害怕,但也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要出这个圈,去上吧。”穆孤帆道。 唐堂虽是对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但还是非常配合地顺着椅子爬上了餐桌,理了理衣裙跪坐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呢?” “没什么,你别说话就好了。” 林江仙心心念念的还是坐在沙发上的明书浩,确认了唐堂安全后,飞快走回客厅沙发前。果然,它还坐在那里。 此时的明书浩因为是溺水而亡,因此阴魂的形态也不仅仅是青灰发白的普通鬼样,还带着尸体被泡胀后的浮肿。整个圆了一圈,显得十分臃肿,与电视柜旁那个相框里意气风发、帅气阳光的男人比起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此时,它眼瞳是全黑的,一双手不知道在空中瞎抓摸着什么。 “我先跟他聊聊?不行的话,你再出手?”林江仙轻声对穆孤帆说道。 毕竟她觉得自己在驱邪这行里,算是雅家,习惯用嘴去解决问题。哪里像这个男人,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动手。人还分好人坏人呢,那鬼,不也有厉鬼,与明书浩这样本来就枉死的倒霉鬼之分么? 穆孤帆欲言又止,但林江仙已经不理会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明书浩旁边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上:“你是明书浩吗?” “……”明书浩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反应,一双被泡得发白尽是褶皱的手,还在空中抓着。 林江仙观察好一会,终于抬头对穆孤帆说:“他好像还没有意识。” 一般人死后,魂魄离体。但形成鬼魂的时间也是因体质而异,就好像学走路、说话的孩子,有人早,有人晚,都是正常情况。如今明书浩这种情况,无非也就表示它未来极难成为一个强大的厉鬼罢了,其他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样的话,还怎么沟通呢? “我试试吧。”穆孤帆说道。 他先从包中拿出牛泪抹于自己双目之上,而后为自己开启了阴阳眼,现在的他便与林江仙一样,能暂时通过肉眼看清楚眼前的魂魄。而后双手掐诀,拢于胸前,一边运用修为施法,口中时念道:“死苦遇难,幽阴救渡,炼尘五浊,祛瘟灭毒,尔听我命,速速醒来!” 果然,不一会,明书浩如同大梦初醒般,恍然间脱口而出:“苏然!” “苏然?”林江仙与穆孤帆皆是一愣。 别的女人,切!还以为他的执念是餐桌上那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唐小姐呢。 “你是明书浩?”林江仙问。 明书浩晃晃悠悠,仿佛被人按下了零点五倍播放一般回答:“是。”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苏然是谁?你还记得什么?”像是诱导孩子一样,轻声细语。 穆孤帆很是着急,但还是尊重地耐心也坐了下来。 “这是我家,你们是谁?”半晌,明书浩好像终于缓过来一点,还会发出疑问了。 “我知道这是你家,我们是谁不重要。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嗯?”明书浩尸僵浮肿的脸还在往外渗着水。 “苏然是谁?”穆孤帆等不急了,他开阴阳眼时间有限,因此就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情。 “她……她她她……她……”明书浩的魂魄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都跟着颤抖起来,半点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从身体里往外冒水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她怎么了?” “你是如何溺死的?可是有什么人或东西,将你推下了河中?” 林江仙与穆孤帆几乎同时发问。 明书浩一瞬间如受了莫大刺激一般,忽地站了起来,抖动的嘴唇不断有河水溢出来。很快,地毯都湿了一片。林江仙也终于一刹那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空中挥动的双手,那是他在死前的不断挣扎和求救! 他不仅仅是失足落水淹死,而且他还在死前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和恐惧,并且这个过程的时间,还不短。才会导致他死后,依然陷入这般状态。 “是不是那个苏然,把你推到河里的?是她杀了你吗?”就算明书浩回答不出来,但从他的肢体和状态,也可以让人猜个七八分,林江仙只能通过继续发问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就在这时,原本就已经阴郁的客厅里,忽然不知何处骤然而起的大风,将窗帘都掀得飞了起来。下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森森鬼气朝这边快速逼近。 穆孤帆感受到气息后,本能地第一反应拔出背后的木剑挡在了跟前,只听‘砰’一声巨响,茶几旁的空酒瓶,居然爆裂开来!以及伴随着餐桌上的唐堂不明所以,受到惊吓后尖锐的叫声。 林江仙终于看清楚了,刚才被穆孤帆的木剑甩出去的那个长女白衣的女鬼,大概就是明书浩口中的——苏然! 毛月亮(8) “他是我的!你们谁也不准碰!”女鬼——苏然凄厉地撕吼道。 太过尖锐的声音让穆孤帆与林江仙都忍不住蹙起眉头。 只见这个女鬼一付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模样,一样的青灰发白,黑瞳满目。半长及肩的头发将它那张惨白的脸半遮不遮,同样浮肿,十指和嘴唇都是乌黑,说明她死的时间一定比明书浩长很多。湿漉漉的头发与衣服,将地上弄出一摊水渍来,也分不清是从它身上流出来的,还是被它撞倒的,明书浩那没喝完的酒瓶里洒出来的。 虽然看不见鬼的唐堂,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腐臭味。以及窗外的月色下明明一动不动的树叶,屋里却是总有阵阵阴风乍起,连窗帘都跟着飞起来了。再不经事,配合着那两个大活人的表情动作和言语,也隐约明白这屋子里大概有什么。但又不能跳出圈外,只得将自己更加紧紧抱成一团。 “你就是苏然?是你把明书浩推下河的?你居然杀人?!”林江仙气得不轻,鬼杀人,乃是大忌。它杀一个活人,并不会由此得到解脱,反而戾气和怨念会越来越深。 “我没有推他,更没有杀他!”苏然站起身吼道。 “我知道你没推他,可是他却因你而死,你不能否认吧!” “不!他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是她!是那个女人!”说完,苏然又快速平行地朝餐桌上的唐堂游移了过去。但却在下一秒,撞上了穆孤帆之前所布的结界之上,毫无意外地被反弹了回来。 而正坐于桌面的唐堂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围绕自己的红绳上面,那些古铜钱动弹了起来。 “哼!废话太多了。”穆孤帆再次出手,一道黄符顺着他的指尖打了出去,但这次苏然却险险的避开,没有正中。 穆孤帆见状,毫不犹豫提起木剑一跃而起。 林江仙是看得清楚一人一鬼正在交手,但从唐堂的角度看去,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孤帆好好的,一个人竟独自舞起了剑。 “大师!”唐堂忍不住开口叫道。 也正是这一声,一旁浑浑噩噩的明书浩居然又动了,一点一点朝餐桌边移去。 “你不许去找她!”苏然一边鬼叫着,但却下一刻又被穆孤帆拿出的红绳捆个正着。 在法器之下,苏然终于老实了许多。 “其实该死的是她!她抢走了甘洋,现在又想要来抢明书浩!为什么哪都有她!”苏然拼命地尖叫着,引得客厅里的电压都开始不稳,灯光也不停‘刺啦’地闪动起来。 吓得餐桌上的唐堂又是跟着一声尖叫,可把林江仙吵得直翻白眼,穆孤帆也蹙眉不已。 好一会,等这一人一鬼都叫完了,林江仙可算喘口气问道:“唐小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苏然的?” 唐堂认真思考了一会:“苏然?没什么印象,不认识。” “你不认识?那还有叫一个甘洋的,你认识吗?” “认识,他……他是我的前男友。你们也认识他?” “我去!这么巧啊!”林江仙哭笑不得地看着穆孤帆,只见他也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经过挣扎的苏然比刚才出现的时候更可怖了,原本灰白的脸上竟冒出了一条条的黑线,溢出来的水也逐渐开始变成红色。 穆孤帆心知不好,这本来就怨气深重的鬼,是要厉变了。刚想直接将其收了,却又听她凄厉地叫起来:“就是她抢走了甘洋,我喜欢了十年的人啊!我偷偷喜欢了十年的人,可是却被她抢走了。我死的时候,我一个人泡在冰冷的河里里的时候,甘洋还和她在一起。我怎么能不恨她!“ “怎么了?”唐堂却是一脸莫名其妙。 林江仙的职责无非就是了解事情真相,消除这些东西的一些执念,通过她自以为比较柔和的方式,送这些东西入轮回罢了。 “那你为什么和甘洋分手啊?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想打听你的隐私,只是这个可能和你的安全有关,也和某些执念有关,所以我就问问。” “我们……性格不合吧,我们其实交往也没有多长时间,还不到两个月。是他追我的,可是他追到我后,变化很大。而且,我们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他总是心事重重,很不开心的样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两个人还要勉强。或许,他也在是追到我后,才发现我不像他想象那样吧。”唐堂回忆着,又补充一句:“对了,我们是和平分手,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分手之后,他就离开乌城去了杭城,我们也就没有怎么再联系过了。” “你听到了,他们早就分手了。”林江仙道。这样说起来,应该是那个甘洋太渣了吧。 放着身边一个喜欢了自己十年的女生不要,和自己追了半天,好不容易到手的女朋友,就交往了不到两个月,这是什么意思? “一定是她的问题!都是她勾引甘洋,后来又用同样的方式勾引明书浩。男人们都吃她这一套,装得弱不禁风,可怜兮兮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苏然依旧很激动,且脸上的黑纹也越来越多。 “她执念太深了,讲不通理的。我直接送她走了!”穆孤帆一边扣住红绳结,一边对林江仙道。 “不行!再等等。”林江仙拒绝,她同样能看到苏然正在不断地被怨念给厉化,之后确实会越来越难对付。 “你再回忆一下,那个甘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从来没有提到过一个叫苏然的女孩吗?”林江仙总觉得哪里还不对劲,一个痴情错付了十年的女生,那个男人怎么会提都不提一下呢?真这么狠? “……真没有印象了。”唐堂思虑了片刻后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也不长,而且,我记得那段时间他应该是有个发小死了,所以他的状态也不对,还老是心事重重的。我们刚在一起,感情本来也不是特别稳定,我们偶尔约会的时候,他还心不在焉,我当然就不愿意了。” “发小?!你可知道他发小是谁吗?怎么死的?”穆孤帆捕捉到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发小是谁,也不认识,只听他说了一句而已,好像是意外吧。我们刚在一起,他发小就意外了,我也觉得有点……尴尬的。” 正在这时,明书浩终于又开口了:“苏然。” 就在一刻,苏然本在不断生长的黑线居然一瞬间停止了,同时,她僵硬的脑袋也慢慢看向明书浩。 “不要……不要伤害唐堂。”明书浩似乎正在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鬼。 林江仙二话不说,抬手便触上了明书浩的额头,冰冷刺痛的触觉正顺着手指缓缓漫延开来。在通灵之中,她慢慢看到…… 毛月亮(9) “我们分手吧!”说话的,是唐堂。 画面中,她正与明书浩起争执,就在现在众人所立的这个客厅中。两人居是脸红脖子出,看得出来,吵得有段时间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我只是工作太忙忘记了而已,又不是故意的,后来我不是也弥补了吗?你看啊!”明书浩显然也气得不轻,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林江仙看了一眼,确实,桌上有蛋糕,地上还有摔开的礼物盒。 唐堂瞪大了眼睛,似乎很不可思议明书浩会如此说自己:“我任性?!好!既然你觉得我任性,那就分手吧!我的男朋友不记得给我过生日,还觉得是我任性。那就这样吧,你不给我过生日,自然还有其他男人愿意给我过!随便你吧!” 气头上的情侣吵架,自然一句怼过一句,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然,明书浩闻言一跃而起:“好啊!你想分手就分手吧,我每天累死累活的,不就是想给我们挣个好未来吗?既然除了我,还有那么多男人愿意捧你,那你滚!还有那么多备胎?去呀!让他们给你过生日吧!” 唐堂气得目眦欲裂,哭得那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转身奔出,将大门‘砰’一声带上,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了。 靠在沙发上的明书浩显然也气得不轻,一时间蒙了。等缓过来想再追女朋友时,才发现早已没戏,人都找不到了。万分懊恼地拿出手机给唐堂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最后打着打着发现自己的号码居然被拉黑了。 一气之下的明书浩,一脚踹翻了沙发边的椅子,将蛋糕掀翻在地,上楼去了。不一会,下来后,已是换了一身运动装,显然是准备出门。 在这通灵的记忆里,林江仙是完全透明的,但又是能真实感知且存在的。 抬头看看天色,应该已经快夜深了,天上正挂着一轮不清不楚的毛月亮,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林江仙叹口气——这时候出来跑步,还是沿河岸柳下,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找晦气、找不痛快吗? 民间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这柳树属阴,易招鬼邪,这河边本就阴气极重,再加上这毛月亮当头。再说了,他这刚吵完架,印堂发黑,真火晦暗,带着一肚子怨气,最能吸引某些东西了吧…… 果不其然,正沿河跑步的明书浩忽然停了下来,林江仙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边柳下,竟然倚着一个女人。仔细一看,她便明白过来,那女人不就是苏然吗? 苏然正面向河面,明书浩盯着她的侧脸,就这样站了一会,鬼使神差地,竟走了过去,且问道:“美女,也是来跑步的么?这么晚一个人在河边吗?” 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让人觉得痞气十足,正常女孩听到这话肯定是会有防备之态的。但苏然却木然地缓缓转过头来,倒是让通灵的林江仙有些愕然,原来她没被河水泡胀前,也还是挺好看一姑娘的嘛。 她是通过明书浩的魂体通灵,因此看到的,自然是可以从明书浩的眼光而去。 “你是来跑步的?”苏然问,声音低沉且缓慢。林江仙分明能感受到鬼气森森,可惜明书浩并无反应。 “嗯,晚上睡不着,出来运动一下。”明书浩回答的理所当然。 苏然偏过头,继续眺望河面:“那我们聊聊天吧,好久都没有人陪我聊过天了。” “啊?美女有心事?”明书浩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好他自己今晚也是心情极度郁闷,碰到个女生晚上聊几句,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嗯,我喜欢的男生,陪别的女孩过生日去了。” 这话一说,仿佛正戳中明书浩的心,一想到今天和唐堂吵架的起因,就是自己忙于工作应酬,忘记了她的生日。 但是后来他蛋糕也买了,礼物也补了,无非也就是回来得晚了一些,但又没有过十二点。可她就非要生气,还闹分手。再想到她刚才信誓旦旦说,还有其他男人愿意给她过生日,这本来跑消了点的气,瞬间又填满了胸腔。 “咳咳……”略带愤怒和尴尬地技术性咳了几下,明书浩又问:“那你怎么没跟去呀,热闹热闹。” “热闹……和我无关。”苏然的声音很是伤感。 明书浩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心,被击中了一般。其实他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本是设计出身,习惯了孤单,更愿意一个人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也没什么,安静也挺好的。只是你一个人这大晚上在河边,不安全吧。” 听得林江仙直翻白眼,大哥,不安全的是你,好吧! “你关心我?”苏然又僵硬地转过头来望着他。 明书浩似乎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说:“唉,太晚了。我也要回去了,你一个人,还是早点回家吧。有什么不开心的,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说罢,挥了挥手后也转身离开。 林江仙看到这一幕又心道:这明书浩好像也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吧。 可是他埋头跑出了大约二十米,却又突然停下了。想想还是一回头,却发现柳树下刚才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明书浩心中一惊,四处张望了一下,刚才那个女生竟然没有任何踪影,这速度,怕是自己都赶不上吧。好像刚才聊天的场景,就像是幻觉一样。那树下,根本就没有站过人! 此时,河风忽然吹起,明书浩本来跑得一身湿汗,此时被吹得一个激棱,竟有种透心凉的感觉。也顾不得什么生气不生气,有点惊惧地抬腿便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只是,他无法看到,就在自己转身的一刹那。身后,还分明跟着一个身影…… 林江仙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她便明白,自此,苏然便算是跟上明书浩了。 毛月亮(10) 回到家的明书浩经过一番折腾,又夜跑了这么久后,已是疲惫不堪,随便冲了澡便倒头入睡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床边,正站着一个从河边跟回来的女人,披头散发,幽森无比地盯着他。 除了莫名而来的寒意,让他将被子捂了捂之外,突然而至的疲倦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再想其他,很快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明书浩觉得浑身酸痛,似乎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整个晚上做了很多梦,但具体梦到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头重脚轻地下楼,看到客厅里昨晚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的桌椅和地板,心情更是郁闷不已。 本来还想继续联系唐堂的,结果头疼得厉害,就什么也不想干了。随意收拾了一下之后,便又倒在沙发上再次睡着了。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自己身旁,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难道,是唐堂回来了?! 惊喜交加地猛然睁开眼,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谁也没有。 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顾不得许多,飞快地爬起来冲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上班去了。 到公司天昏地暗地又忙碌了一阵后,转身已是傍晚。 “哇,书浩。你这是怎么了?都入夏了还穿这么多,这么年轻,身子就虚成这样呀,哈哈哈……” 正在收拾物品准备下班,还心心念念要不要去找唐堂之时。忽然一个同事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明书浩身后本是玩笑地一拍,却惊得他一蹦三尺高,脸都绿了,半天没缓过来。 “你怎么了?”男同事看着好一会没动静的明书浩,和他那吓死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嗨,没事,刚才在想事情。你妹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拍你爷爷的啊!”清醒过来的明书浩也跟着大笑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无比。毕竟一个大男人,就算真的被吓到冒火,也是不能像女人一般撒泼哭闹的的,回手打了一个不真不假的拳头,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扯了一会废话,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唐堂的电话依然在打不通的状态,这让明书浩很不爽。一边又想恨不得立刻、马上冲到她面前去忏悔,又一边觉得如果次次都这样,那以后唐堂更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时间,坐在车上好不纠结。 就在这时,车里的后视镜忽然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只是明书浩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发现已经没有,回头看了好几眼,后座上空无一人。略带惊魂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推拿休闲一下吧。 毕竟昨天刚有个大单子完结,这段时间确实是辛苦了,需要放松一下。也正是因为这个单子,才害得他没赶上唐堂的生日,如今两人才会闹成这样。 到了一家推拿馆,换上衣服,独自躺在按摩床上等技师,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在这时,忽然密闭的屋内起了一阵阴风,明书浩冷得不禁缩成一团,就在越来越冷之时,骤然睁开了眼,却什么也没看见,这个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尽管放眼望去,这昏暗的休息室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就是感到心跳加速,以及没来由的恐惧。本能从按摩床上一跃而起,跳到门边,想开门出去。却不知道为何,这门居然被反锁了,一时间竟没有打开。 而且这门锁上湿漉漉的,好像被谁用潮湿的手握过一样,直打滑。 “有没有人啊!开门!什么鬼?干嘛锁门啊?”明书浩又急又气,拼命把门拍得‘啪啪’作响,空气中的温度下降得飞快,到后来,整个人也跟着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慌,最后对着木门连打带踹。 直到门被从外面打开…… “先生,你怎么了?”开门的技师一脸懵逼,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明书浩脸色苍白,一脸见鬼般的恐惧表情,额头上还有亮亮的汗珠。只见他一手扶着门把手,半倚在门背后,以至于刚才推门都一下子没推开。真是个奇怪的客人! “你……你们干嘛锁门?!”明书浩几乎要怒火中烧,他刚才真的快被吓死了。但到底是被什么给吓得,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锁门?没有啊,我一推就开啦。”技师还是一头雾水,谁会傻到把客人锁在房间里。 明书浩又惊又怒:“放屁!老子刚才怎么都打不开这个门!你们都听不见我那么用力的拍门吗?竟然没人来给我开门!怎么做生意?!” “先生!这个门是要往里开的,我刚才推门的时候,你就趴在这门上,当然打不开呀。还有,我并没有听到你在敲门。” 技师莫名被骂,心中也是一阵翻腾,但还算耐着性子解释。也是倒霉,这个客人看上去就很不好说话的样子,神精兮兮的,之后的服务还是小心点好。 但刚一走进门忍不住一哆嗦,嘴里还嘟囔:“哇,好冷!谁开的空调,这么低温度。” 明书浩也跟着蒙了,刚才为什么这门打不开?他记得非常清楚自己开门的动作,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趴不趴门的。而且自己拍了那么久的门,居然这人说没听到。是他聋了还是自己傻了,还是说这里的服务简直了! “不按了!你们这服务真是醉了,居然把客人锁在房间里!”说完面红耳赤地甩手走了出去。 技师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又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房间确实也太冷了吧。而且客人这会好好的这么生气,一看就知道是哄不好的那种。算了,不叫自己的钟,说不定也是件好事,这么难侍候的客人,走就走吧。因此,回头仔细看看了整个房间,明明空无一人,却令人腿软。赶紧将空调关了,也只能讪讪地跟在明书浩身后走了出去。 心情极度不爽地回了家的明书浩,烦燥地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最后又换了身运动装,决定还是要出去夜跑。 此时墙上的挂钟,显示已过九点。 毛月亮(11) 沿着河堤杨柳下慢跑的明书浩,心里有种难掩的期待,他总觉得还会偶遇昨晚的女生。 果不其然,远远又望见了,风吹柳动之下,站着一个女生的绰约身影。 装作漫不经心跑了过去,看清楚了,的确就是那个女生。她还倚在昨晚的位置上,好像压根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有动过。 “嗨,这么巧。”明书浩主动打招呼。 苏然缓慢地转头看向明书浩,问道:“出来跑步吗?” “嗯,我有夜跑的习惯。”明书浩点点头。“你怎么今晚也在这?” “我每天都在。”苏然木然答道。 明书浩眉头一挑,开始回忆:“啊?那我之前怎么没看到你。” 苏然没有不答反问:“……你今晚又睡不着?” “哈哈,可能吧,今天白天睡得有点多。浑身不得劲,出来运动一下,会睡得舒服一点。” “嗯。” 一时无声,明书浩本来想跑开的,但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女生一直看着河面,那里是有什么吗?与是他也顺着她观望的方向看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在缓缓涌动。两岸虽有路灯,却也是昏暗得很,什么也没有啊! “你在看什么?”终于,好奇心使然,明书浩问道。 “桥。河。”苏然的声音依旧低沉。 “有什么好看的吗?你每天都在这里看桥跟河?”明书浩笑了,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却很吸引他。 “不好看。” “……”那你还这样看!明书浩心中一阵嘀咕,准备要离开了。 却又听女生说:“河里有月亮,好看。” 被她这样一说,明书浩转身朝河面扫了一眼。果然,河里的月亮倒影随着风起波动着,一摇一晃的,竟真的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述的美感,盯着看久了,仿佛整个河面也跟着摇曳生辉起来。 谁也没说话,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如梦似幻的景象。 许久后,明书浩问:“我姓明,明天的明,美女贵姓啊。” “免贵姓苏,我叫苏然。” “哦,苏然!我叫明书浩。” 明书浩忍不住侧眼看了苏然好几眼,她与唐堂截然不同。 唐堂是个公主,是个白富美,从小家境优越,喜欢热闹,喜欢身边一群一群的人围绕。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喧嚣且吵闹的。而明书浩则潜意识里喜静,相比人多的场合,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没事搞搞自己的小创作。 而这个苏然,虽然长像定是不如唐堂好看能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气质,会给人一种极其平静的感觉。确切的说,会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萧条感。仿若唐堂是最明媚的夏日,而这个苏然就像万物潄静的冬夜。但明书浩就是莫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特别的安静。当然,如果忽视掉不知哪来的莫名寒意。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深夜,明书浩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家。 几天过去了,明书浩的状态显然越来越差。晚上睡梦里,他总是会在恍惚里,见一个女人坐在他床头,可是强撑着醒来后,却空无一人。 家里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水渍,不知从何而来,冰箱把手上、墙上、地毯上。 明书浩时常感受到突出其来的寒意,都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该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尤其是‘倒霉’的事情似乎也接踵而来,比如刚做好的文案,还没来得及保存,就突然停电了,气得他几乎要砸键盘。 比如倒好的咖啡,明明放得好好的,转眼就倾洒了一桌子,好些文件报废。 比如明明谈得好好的客户,转眼就另找他家,简直让人崩溃不已。 比如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唐堂,却每每到这时,信号就会很不好。 还有,他总觉得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似乎水止他一个人。 早上起床刷牙,会看到镜子上不知哪来的手印。半夜起床上侧所,忽然身后的浴帘飘动,吓得他好几次都要丢了魂。床头附近、沙发上,总是潮湿得厉害,好像被人偷偷倒了水一般。要不是家里什么也没丢,他都要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家里进贼了。 还有奇怪的声音,他似乎总能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频频抬头、回头后,又不见一人。几天后,偶尔甚至会看到幻觉,比如有个女人趴在自己背上…… 总之,明书浩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连同事都能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在得知他失恋后,一个个仿若又能理解他这样的状态似乎也是正常的,只能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这种情况,持续到这天明书浩下班后回到家,发现唐堂居然也在! “我回来收拾东西的,还有点东西落在这里了。这是钥匙,还给你。” “我们再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 明书浩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将软玉温香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只顾工作,忽略了你。堂堂,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不在的每天,我都过得特别不好。你别离开我,我保证,以后,我再不会忘记关于你的所有重要日子了。我发誓!” 到底是谈了快两年的女朋友,明书浩怎么舍得放手,这些天气早就消了。如今一看到女朋友,眼泪都要出来了。什么骨气,什么面子,什么纠结,统统丢到脑后。 此时只要能留住唐堂,让他做什么都愿意了。 而唐堂本来也没有铁了心的要分手,两人又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当时都只是气头上话赶话。起初扭捏了半天不肯同意,而明书浩就各种手段哄了半天,甜言蜜语说了几大箩筐,就差点跪求女友别走了。 几番下来,唐堂终于点头,手上收拾好的东西也被放回了原处。 这一晚,明书浩好几次几乎要喜极而泣,也没有再出去夜跑,而是抱着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女朋友,在床上做着剧烈运动到后半夜才收工。 这一夜,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毛月亮(12) “啊!!!” 明书浩是在女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被吓得窜了起来,几乎手脚并用地冲进了声音的来源地——浴室。 “怎么了?怎么了!” ‘砰’一脚踹开了门,发现刚洗完澡的唐堂,正裹着浴巾,露出大片春光,面朝门口,双手蒙着脸蜷缩在盥洗台旁。 听到明书浩的声音,唐堂什么都顾不上地飞快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道:“阿浩~刚才,我看到镜子里有人!” “啊?!哪儿?”明书浩被她的尖叫声吓得腿都软了,抬起头盯着镜子看了半天。上面的水雾气被唐堂擦去一半,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在那里!”唐堂一手指着浴室里的镜子,在男朋友的怀里露出两只眼睛,朝刚才将自己几乎吓晕过去的镜子望去。 “没有东西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还是说你看的人根本就是你自己呀?所以自己就把自己吓着了。”明书浩抬手擦掉剩下的水气,又仔细看了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可是……”唐堂被迫看了好一会,的确,镜子里只有自己和明书浩。 一时语塞,难道,刚才看到镜子里那披头散发、满脸发胀起泡、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影子,真的是眼花看错了?可是,怎么会那么真实呢? “哦哟,好了,宝贝,别看了,真的什么都没有!还是说,老公太厉害了,把你给累坏了,都让你做出幻觉来了。哈哈哈……”抱着光溜溜的女人,明书浩忍不住又手脚不老实地大声调笑起来。 “你闭嘴!”唐堂本来吓得魂都飞出去了,可这一下被他逗得又气又笑,整个人就一下子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明书浩搂着女朋友重新躺回床上,瞄了一眼手机,才不到四点,离天亮还有断时间。忙碌了大半夜,此时已是困得睁不开眼,把唐堂紧搂在怀里,又沉沉睡去。 极度安静和男人均匀的呼吸,唐堂也在受惊吓后,渐渐地抱着男朋友昏昏入睡。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就在卧室的窗边,正站着一个面部腐烂、狰狞的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两人……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怎么了?宝贝,发什么呆?”明书浩抱着好几天不见的女朋友,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嗯……你看。”唐堂将一个吊坠推到明书浩跟前。 “这个是?” “是我的护身符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起床就发现它裂开了。你看啊!”唐堂带着鼻音娇嗔,听得明书浩骨头都要软了。 “好,我看看。”说完,将这个吊坠拿在手上仔细翻看。 这本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佛,男带观音女带佛嘛。他也知道这吊坠,唐堂一直都随身携带,基本上是从不离身的。曾经她在自己身下叫唤的时候,他倒是注意过这块玉,衬在她雪白的皮肤上,也让他明白什么叫‘玉肌若脂’。 只是这好好的玉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裂痕,在正中心的位置,从上到下,就像在玉佛正中,像对半被切割过一样。而且这条裂缝特别黑,似乎很脏,与玉佛本身翠润的质地,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总之,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你是不是撞着还是摔着了?” “怎么可能!这玉是我外婆给我的,是高僧给开过光的好吗?而且我是带在脖子上的,怎么可能被磕碰啊!”唐堂被他气得一把拽过玉佩,握在手心里细细擦拭,可是没有任何作用,擦着擦着,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宝贝,别难过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一块吧。或者咱们拿到饰品店去洗洗,说不定就能修好了。”明书浩见不得女朋友几欲泫泣的样子,一把将人拉到大腿上,轻声安慰道。 唐堂觉得也只能如此了,眼见快到中午,两人换了衣服后,就出门找地方吃饭去了。 到了商场里的地下停车场,唐堂下车后还一手紧握着玉佛,准备一会去修饰一下,却没看见旁边通道里一辆车行驶了过来。 本来停车场里行车速度都不会太快,而且灯光一打,走路的人都会避开。但就在那车靠近的这一刹那,鬼使神差间,唐堂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给绊住了,下一秒,整个人就跟着栽了出去。眼看就要被从她背后驶过来的车,撞个正着。 而后,整个停车场,只听一声急促、尖锐的刹车声,以及什么东西被碾压碎裂的清脆声。 明书浩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女朋友,正跌坐在一辆现代SUV的旁边,人和车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公分。而且很显然,他的女朋友被吓傻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起来,还坐在原地。 几乎是飞到唐堂身侧,将已经软成一摊的女人给拽起来,往后退开,接着便一脚踹在了SUV的车上,破口大骂道:“你妈的开车不看路的吗?找死啊!” 而开车的司机也被刚才一瞬间吓得直打颤,还以为撞到了人,要出大事。结果侧头一看,还好没撞到,那女人至少看起来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接着,这司机一时间也跟着火冒三丈回嘴道:“你怎么不说你走路不看呢?这明明就是正路中间啊,她自己窜出来的好吗?我还被吓死了!到底是谁找死?” 明书浩一听就气得准备撸袖子动手了,却被唐堂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竟‘哇哇’地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了!乖,不哭不哭,不怕哦。”怀里的女人颤抖得厉害,明书浩只得手忙脚乱的哄着。 那司机也看人家小姑娘被自己吓成这样,终是不好再说什么,两个男人相互狠狠瞪了一眼后,彼此算是放过,就这样算了。 SUV的司机嘟囔了两句,算是给唐堂道歉。之后扬长而去,明书浩要不是怀里抱着人没办法撒手,早冲上去了。 车一开走,明书浩却一眼看到了地上已经碎成几瓣的玉佛,特别扎眼! 毛月亮(13) 这顿饭,两个人自是吃不好。唐堂因为玉碎一事,又加上受了惊吓,一直抽抽噎噎没什么食欲。这块护身符也因为裂得太碎,以至于根本修补不回来了。 而明书浩除了一边安慰女朋友,一边也陷入了沉思,他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事情并不对劲。 当晚,两人除了吃饭也没有心思再去什么别的活动,回到家时才八点多。 “书浩,最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怎么了?感觉到处都很潮湿啊,我要去买个除湿机才行。”唐堂一边打扫卫生,一边随口抱怨道。 “嗯,可以的。我明天去网上淘一个吧,我也觉得最近天气返潮得厉害,梅雨季好像还没到呢,就潮成这样,搞得我觉都睡不踏实。”明书浩将电视打开,赞同着。 “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黑眼圈都那么重了。今天早点休息吧,别熬夜了。” 明书浩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没事,我还是出去跑个步出点汗吧,湿气这么重,我更要运动一下。” 唐堂不置可否,两人同居了这么久,她也知道明书浩夜跑的习惯,便只是边看电视边折衣服。 “我今天不跑远,一会就回来。”明书浩特意强调。 自他走后,唐堂便觉得这屋里更是潮湿了,还凉嗖嗖的,时不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冷气。于是想想便将窗子关上,准备先开空调去去湿。 关窗时,不经意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并不圆满的上玄月,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这时已经跑到河边的明书浩,居然发现苏然又站在河边的老地方,一时间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女人的侧脸,难道,她又在看河里的月亮。这女人,天天大晚上跑到河边看月这,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忽然,苏然一瞬间转过头来,与之前慢悠悠如垂暮老朽的状态截然不同。月光下,河堤旁的女人显得特别白,是那种非正常的润白,更像是石膏板糊在脸上的青白。尤其再加上她看上去满脸沧桑和哀怨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一股寒意从脚底生出来。 见到对方已经看向自己,明书浩自然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得硬着头皮打哈哈:“这么巧,又出来看月亮呢。” “我在等你。”苏然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缓慢低沉。 “等我?!”明书浩一时蒙了。这姑娘不至于吧,不就是我失恋的时候聊了几次天吗?她就看上我了?! “在等你聊天。” “哦~这样啊。今天不行,我得回去了,我女朋友在家等我呢。”明书浩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还有几分魅力,居然还值得人家女生,大晚上等在这里聊天呢。但现在不像之前了,他承认自己是挺混的,之前对这个苏然是有过那么一点点不该有的念头。但唐堂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生出枝节来。 不过想想也是,之前也并没有交换电话或微信,她要找自己,也就只能等在这里了。这样想想,明书浩竟莫名又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你和我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就在明书浩拒绝后,准备转身离开时,苏然忽然又说道。 “啊?”明书浩又怔住了。敢情这姑娘原来是‘见脸’生情啊!切,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自己可不想成为任何一个男人的替身。 “你们都喜欢假人!”苏然继续说着。 “什么?” “越是柔弱,是不是越能激发你们的保护心理?哪怕对方都是假的,你们也不在乎。” “呃……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不喜欢你?明书浩没敢问出口,今晚的苏然看起还是如同之前那般沉静,但今晚的沉静却让他再没有那种被吸引的感觉,反而是生出某些不寒而栗。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家。 匆匆忙忙告了个别,也不待苏然再说什么,明书浩往家里飞奔而去,全然顾不得背后射来阴毒怨恨的目光。 回到家看到家里的灯光,一颗不知为何剧烈跳动的心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就在开门的一刻,房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吓得明书浩钥匙都差点掉了。 ‘砰’一声推开大门,冲进房里,就看到唐堂躺在客厅的楼梯下方地板上,痛苦地**。 如箭一般跑到她身边,将人扶起来:“怎么啦?!” “……”唐堂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腿哭。 “疼吗?哪里摔伤了?我们去医院!”明书浩根本等不及她回答,抱起人就一阵风地又冲出了门。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拍过片子,做了包扎,打了针、拿了药,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好了,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注意摔伤的伤口这两天别碰水就行,不然容易发炎,然后脚上的伤这两天尽量别下地吧。都是外伤,问题不大,养养就好。” 明书浩拿着病历,听着医生的吩咐,只能拼命点头。 医生走后,唐堂泪眼未干,梨花带雨委屈道:“你送我回家吧,我不想去你那了。” “为什么?你受伤了,我更要照顾你呀。” “你照顾我什么呀!你不要上班吗?而且我这扭伤也不是一两天能好的,我想回家了。我妈妈会照顾我!”唐堂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半点也不想再回到明书浩的房子里了。 她家也在乌城,从小土生土长的乌城人。如今受了伤,自然第一反应想家。 明书浩劝说了一会,最后扭不过,只能同意将唐堂送回家去。 “那你坐一会,我去那边上个洗手间就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爸妈都睡了吧。唉!明天再回去多好。” “你快去吧,我等你,我妈已经被我吵醒了,你快点把我送回去!” “行吧,我马上回来。”明书浩飞快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奔去。 深夜的医院里,急诊处还算是灯火通明,但走廊里越往尽头去,却越来越昏暗。而且越往暗的地方走,就越冷清,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要不是憋不住了,明书浩真想当场调头离开。 男厕的灯亮着,且比走廊里还稍微亮一点,只是这大晚上灯光打在雪白、又因长年潮湿浸润而斑驳的墙壁上,透着一股惨兮兮的阴凉之气。再加上这是医院,空气中自然弥漫着一股药水味。整个环境都让人觉得压抑无比,想要逃离。 飞快将身体里多余的水分放干净,迫不急待提起裤子边走边穿。这边刚走出来,走廊上本就幽暗的灯光竟然闪烁起来。 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的黑暗,突然的光明,令明书浩的瞳孔也跟着收缩! 因为他忽明忽暗中,竟然看见就在刚刚走过来那条通道的走廊另一端,本来应该是有灯光的急诊处,居然没有了! 只在长廊尽头,站着一个白衣长发,指尖还在不住往下滴水的女人…… 毛月亮(14) 张嘴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拔腿想跑,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明书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衣身影,朝自己一点一点的飘过来。 就在这时,他赫然瞠大着双眼,才看清楚那个女人的双脚,居然是离地而起的。像是跳芭蕾的基本动作,足尖笔直且僵硬地朝下,整个身形半垂下的状态,仿佛只是一个被衣架撑在空中,挂在那里的傀儡。 灯光还是忽明忽暗,明书浩即无法往前,亦无法退后。整个人已经吓得疲软,跟着‘啪’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厕所外的水泥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在惊恐之中再次抬头时,就看到一张半腐烂、扭曲,被浸泡得不停往外溢水的脸,正杵在自己的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它的脸是惨白且浮胀的! 眼睛是全黑的,只有两个被泡变形的洞而已! 湿漉漉的头发挂在它脸上,粘贴之后,半露出来的部分更让人崩溃! 最后,她竟然张嘴要跟自己说什么!只见一摊水快速地从它张开的嘴里喷了出来。 而和着绿色污水而出的,还有墨绿的水藻、乌黑的泥巴、透明且还在摆动尾巴的小鱼苗。 明书浩根本没有听清楚它要说什么,只能看到它那一开一合的嘴唇动了几下。因为下一瞬间,他已经在一股无比恶心的恶臭和肾上腺素突然飙升的过程中,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明书浩脑子片刻是短路的。 一转头,发现自己一个人正躺在家里的床上,而窗外透进来的亮光,也显明时间已经不早了。 浑身酸痛地爬起身,竟然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赶紧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八点半了。飞快拔通唐堂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喂’,电话那头已经暴走了! “明书浩!你太他妈的混蛋了!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吗?居然大晚上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唐堂已经带着哭腔和愤怒开骂起来,显然是气极。 “什么?!”电话这头的男人彻底懵了,到底怎么回事?他竟然把唐堂一个人扔在医院里,然后自己走了?怎么可能?! “要不是我爸妈来医院接我,我还不知道要等你多久!有什么事情你先走了,不能说一声吗?你个王八蛋!去死吧!分手!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明书浩根本来不及辩解什么,手机那头已经是‘嘟嘟嘟’的盲音了。 过了半分钟,才明白唐堂已经挂断了电话,火急火燎地拔回去,却只听得: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中冷到了谷底,脑子里只有‘嗡嗡’声,以至于跳下床的时候,都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坐在床边。 这才发现,他的房间里,似乎刚淹了大水一般,到处都是潮湿的。 家具的漆面上挂着水珠,地板上也是处处像被拖把刚拖过还未干净的水渍。连床上都是一摊水印,被子也是湿的,好像是睡了一个洗完澡没擦干,就躺上去的人一样。 明书浩几乎要疯了,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开始回忆。 但最后的清晰记忆,却只是他送唐堂去医院而已,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到家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完全没印象。 不对!确切的说,在隐约模糊的印象里,他记得唐堂好像也跟着回来了,昨晚还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她在床上还是那么诱人…… 呸呸呸! 可刚才的电话已经证明了唐堂昨晚明明就没有回来,她被父母接回了她自己的家。那昨晚半夜里究竟是自己做梦了,还是…… 男人终于被这段时间以来诡异的事情给逼疯了,又找不到突破口,许久之后,站起来就将自己的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卧室挂衣橱外侧的镜子上。 手机裂开两半落在地板上,挂衣櫉的玻璃也应声碎了一地,同时一片飞溅起的碎玻璃渣,将他的脸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飞快地顺势流下。 极度的愤怒之下,已经让人没有太多痛楚的感觉。就在这时,散落一地的碎玻璃里,竟然再次出现了昨晚医院里的那个白色身影。 有多少块碎玻璃,就有多少个白色身影!铺天盖地般,恐惧让明书浩几近疯狂地尖叫着朝身后躲去。 而那些碎玻璃里的身影,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至它竟然慢慢组合起来,从镜子里往外爬! 明书浩顿时头皮炸裂,扯着嗓子哭喊起来,拔腿就拼命想往房间外奔去,却在双手就要靠近房门把手之时,被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握住了脚踝,整个人都跟着飞栽了出去,一头撞在了房门之上。再一次,晕了过去…… “小伙子,醒醒!小伙子!你没事吧?怎么睡在这里?!” 一个急促又敦厚的声音,如太空里传来,许久才没入明书浩的耳朵里。 好不容易睁开像灌了铅一样的眼皮,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秃头,约莫五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白衣男人蹲在自己跟前。 “你……”好半天,明书浩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是厕所走廊,自己正倚在墙边,这个男人是急诊室的医生,刚才还见过。 “你女朋友说你上厕所半天不回去,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晕倒了?还是睡着了?”医生职业病般地翻了一下明书浩的身体,像是在例行检查。 明书浩赶紧尴尬地站起身来:“呃……没没没事,刚才就是有点发晕。” 要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所见呢?幻觉么?心跳如雷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似乎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让人很是上头。 “哦,那行,你快回去吧。年轻人,不要玩得太猛啦!”医生像是看破一切般,笑着摇头。 将唐堂送回她自己家后,已过十二点。明书浩开车返回了别墅,却头一次,在车里迟疑,久久没有下车。 之前在医院里晕倒所见的梦境太过真实了,这让他极度不安。再加上最近一些奇怪的事情频发,前后一联系起来,更是让人如坐针毡。 思来想去,竟在车上和衣躺下,约莫等到天边隐隐发亮,而他也睡得腰酸背疼,才晕晕乎乎地回了家进了卧室,倒在床上继续睡着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亮起床后,要去庙里拜拜,找个高僧看看才行啊。 毛月亮(15)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天,尤其是在唐堂离开别墅回去后,明书浩感觉更不对了,精神状态更差,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了。 本来正打算去庙中烧香祈福的男人,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接到公司老总电话,说有个大单客户在等着。正是打拼的年龄,再加上睡醒后艳阳高照,心中的阴霾也跟着散去不少,明书浩便不作它想,强打起精神便上班去了。 之后几天都忙得连轴转,连去看望唐堂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好不容易今天稍微空下来一点点,明书浩想着已经好几天没去找唐堂了,买了束鲜花再挑了一堆礼物,直奔唐堂家去了。 唐堂家算是个书香门弟,父亲是高知识分子,大学里教书,且在学校里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母亲也是主任级别的医护人员,就职于乌城的第一医院。总体说起来,在乌城也还算是有头有脸。因此,他们对这个未来女婿的要求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高。 而小门小户出来,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完全靠自己打拼至此的明书浩,其实在潜意识里,对唐堂父母是生怯的。每次见到二位长辈,都是如临大敌般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出错,也憋着一股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什么劲。 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吃了晚饭,安抚了女朋友,又花极大力气讨好了两位长辈。从唐堂家出来后,已经晚上九点多。今晚,明书浩的精神状态异常的差。 站在一旁,将整个故事看得差不多的林江仙长出一口气。从这个男人的样子,她就知道,今晚,他大限将至! 长期被阴物侵扰,此时的他,已是元神涣散,强弩之末,精气即将消亡殆尽了。 果然,沮丧至极的明书浩在回别墅的路上,买了各种酒拿回家。平时并不酗酒的他,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对着电视喝起闷酒来。 电视里演什么,他完全没有意识了。只是喝着喝着,整个人都变得自怨自抑、暴躁起来。 就在墙上的挂钟指到十一点时,正在喝得本来浑身燥热的明书浩,忽然被无名的冷气激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将厅堂里的窗帘都吹得翻动起来。 开着的电视突然一闪后,就自动关闭了。 头顶的水晶吊灯,竟然开始闪动起来,就像那天夜里在医院的走廊上一般。 但此时的明书浩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不似那晚清醒,因此第一时间不再是惧怕逃跑,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他妈的!什么鬼东西!给老子滚……滚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瓶酒,嘴里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了。 四周一度静得可怕,除了明书浩自己的叫骂声和呼吸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听到没!我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出来啊!有本事和我面对面干一场!你当老子怕你啊!”极度安静中,明书浩也有些慌了,只好更大声来给自己壮胆。 可回复他的,还是只有不断闪烁的水晶灯,和一片死寂…… 就在他准备继续叫骂的时候,一个空酒瓶忽然从茶几边‘咕噜噜’滚了过来,仿佛被谁轻轻踢了一脚。在这一片死寂中,这个声音显得格外惊悚! 明书浩几乎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躲开了滚过来的空酒瓶子。 但下一秒,他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身体一瞬间就麻痹了。 因为,就在他眼前大约十公分的距离处,正从天花板上倒吊着一个女人垂下来! 而那个女人的脸正对着自己的脸! 她惨白的脸,浮肿的皮肤,如此近距离还能看到块块尸斑,与她死鱼般的黑眼、以及乌黑倒垂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书浩已经惊恐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就这样,一个笔直地倒吊在空中无声无息,一个手持酒瓶、瞪大双眼、喘着粗气立在原地。 好一会,明书浩结结巴巴蹦出几个字:“你你……你是是苏苏……苏然?!你是是……是鬼!!!” 紧接着,男人本能将手中的半瓶酒挥了出去,只是酒瓶穿过女人的身体,直直砸在了地板上。然后明书浩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门外。 跑出门的明书浩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让人摇摇欲坠。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院子里的大铁门,奔上了昏暗的马路。 这一刻,他并没有看到头顶上,正悬挂的那一轮毛月亮! 太过惊骇已经让明书浩慌不择路,再加上喝了那么多酒已上头。跌跌撞撞间,竟跑到了江滨河畔自己经常夜跑的路上。深夜的河堤边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柳树梢在摆动。 跑到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明书浩终于停了下来,扶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下开始狂吐不止,好像要将胃都给吐出来。等他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抬起猩红的双眼时。 苏然,居然就直直地站在他眼前一米处! 这时的她,又如同之前见到的那样,看似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但明书浩却还是被她那周遭散发出来的阴气和戾气,吓得从头发梢到脚指甲都无法再动弹一下。 原来那几个夜,与自己一直慢聊彻夜,甚至自己还动过非分念头的女人,居然是个女鬼!他开始终于明白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了! 四目相对,苏然无言地缓慢往前移动,她依旧是双足直立,却又离地,悬浮在空中。而明书浩只能步步后退,只是他已经几近崩溃、要昏厥的意识,根本无法看到身后,是碧绿和冰冷的河水。 终于,退出三步后,男人毫无意外地一脚踩空,‘噗咚’一声,掉进河中! 林江仙见明书浩在河里拼命地挣扎、呼救,也是万分无奈,意识中的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做出任何改变。 就这样,只能看着他最后为数不多的生气,在这河水中,慢慢被吞噬、淹没、消失。 而与此同时还站在柳树下的苏然,同样凝视着那绝望的河面。最后,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毛月亮(16) 从意识中终于退出来的林江仙,一把拽住穆孤帆,喘着粗气对苏然吼道:“你干嘛杀他?他招你惹你了?你非要害死他!” “我没有杀他!” “可是你如果不缠着他,不吓他!他又怎么会死?!” “鬼有十八黑,集贫贱,衰败,悲哀,灾祸,耻辱,惨毒,霉臭,伤痛,病死,夭亡,孤独,淫邪,妄想,恶运,疾病,薄命,痛苦,入魔。他确非你动手杀死,但却是因你命衰而亡!休想狡辩!”穆孤帆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林江仙,转身便欲收鬼。 只见他转身再次用力扣住红绳,指尖朝红绳一端发力。很快,苏然被突然绑紧,随着它脸上的黑线愈发密布,被迫又发出凄厉的鬼叫声,剧烈挣扎起来。 但再反抗,也终究不是穆孤帆的对手,不稍片刻,就被不断收紧的红绳慢慢越捆越小,最后只成为一个半透明的气团。 而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桃木制的小方盒,抽开盖子后便将这团气收入其中,再次快速合上,并贴上了一道黄符作为封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和成,看得林江仙半天合不拢嘴。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他了。与自己只会耍嘴皮子截然不同,人家可是有真功夫的。 收伏了苏然,还未完全开化的明书浩自然也是解决得飞快。 穆孤帆收起两个小木盒,便开始着手拆餐桌上的红绳。 “好了?”唐堂战战兢兢道。 虽然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两人刚才的言语和形态动作看明白,除非他两在无实物表演,可是也太逼真了。 “嗯,好了。唐小姐,你也早点回去吧,都过十二点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林江仙也没办法多做解释,只好摊摊手。 “那阿浩……他?” “没事,他会去他该去的地方。而你,也回家吧。虽然这房子里是没什么东西,但毕竟还是残留了很多阴气,你不太适合一直待在这里。拿了你想拿的东西,就早点离开吧。” 唐堂欲言又止,最后突然眼带水光说道:“我……我想见见阿浩。” “呃……还是不要了。你也节哀,让他好好离开吧,对谁都好。” “可是……” 唐堂还没说完,倒是穆孤帆拆完红线收入囊中后,已经略有不耐烦了:“鬼有十八黑,见鬼不是什么好事,早点回去。对了,这个,你拿着。” 说完,又掏出一张特殊手法折成三角的黄符塞到唐堂手中。 唐堂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符!你的阳气受损也不轻,极易招至灾祸。若不想和明书浩一样的下场,最近都尽量少夜出,以免沾惹到不该有的东西。回去后先将身体养好,把元气养回来再说吧。” 唐堂还想说什么,但听穆孤帆如此认真的这般讲来,哪里还敢造次。她与明书浩的感情是挺好,她也因为他的死伤心难过了很多天,但到底人都是胆怯的。而且两人也还没有到非得生死相许的地步,于是赶紧将符收好,东西什么的也懒得收拾了,与这两人一同出了门,完全不敢在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目送唐堂开车离开后,林江仙转头问向穆孤帆:“你准把它两怎样啊?” 明书浩理所当然回答:“送至鬼道。” “明书浩还好了,可是那个苏然,明显戾气未化开啊。” “那又如何?” “她投不了胎的。” “它害死了活人,还想好好投胎?该经历什么是逃脱不掉的。” “可是或许她也是枉死的啊。” “就算她生前死于非命,也不能成为她死后祸害人间的理由。天道、人道、鬼道,自有轮回。” 面对穆孤帆的掷地有声,林江仙语塞了。理是这么个理,但她还是心有不甘的,又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就在这时,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喂,你饿了没?忙了这么久,要不要去吃点宵夜,去……乌殇饭馆?”女人挑挑眉。 穆孤帆本来对宵夜没半点兴趣,但听她提起‘乌殇饭馆’,又一下子沉默了。 “好,走吧。” 两人就这么骑着林江仙的小毛驴又来到了上次那条弄堂里。果然,整条小巷子里在这深夜都入睡了,除了路灯,就只有那家小饭馆里透出来的灯光,以及檐下那醒目的红灯笼。 这次,林江仙和穆孤帆一只脚才刚踏进门,便顿住了。 穆孤帆分明感觉到了饭馆内有冷冽的阴森之气,而林江仙则是看得清楚,在那个墙角放着烛台的桌前,正坐着——一只水鬼! “老老……老板。” 林江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的样子,穆孤帆却是看向饭馆老板的眼神,更加犀利和充满了防备的敌意。 饭馆老板今夜还是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戴着金丝框的眼睛,手边还是那本《唐诗宋词》。 “二位想吃点什么?”饭馆老板先是一愣,后又恢复成标准且疏离的微笑,站起身来。 穆孤帆不说话,林江仙却瞥向了墙角那个水鬼正在吃的食物,故意笑道:“也不麻烦这么晚老板再特意去烧了,喏,那桌上不是放着一份新鲜的吗?” 从穆孤帆的角度看来,那里就是一张桌子,空荡荡,上面放着烛台。只是蜡烛已灭,还有一盘桂花发糕,应该刚出锅不久,还冒着丝丝热气。 “呵呵,小姑娘不怕拉肚子?”老板还是笑意盈盈,但又分明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板也知道这些东西普通人吃了会拉肚子?”林江仙故意挑眉,供奉过鬼魂的食物,正常人看起来是没什么不一样,但其实却已沾染了阴气,一般肠胃可是无福消受的。 老板也不恼,只是轻笑道:“小姑娘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说吧,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喂,你认识苏然吗?”林江仙没搭理老板,反而故意大声朝那只本来只是在埋头苦吃的水鬼喊道。 果然,那水鬼开始并不知道是在问它,直到三个人的眼睛都直挺挺的看向那一处半天后,它才抬起同样肿胀的头,茫然说:“问我吗?” 毛月亮(17) 不然呢?这乌城就一条滨江河,贯穿整个城市,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各种原因溺死在河中的人。因此城中偶遇水鬼并不是特别稀奇,那既然是同一条河中溺亡的,说不定就彼此知道呢。人有人的朋友圈,鬼也是有鬼的聚集处嘛。 “对呀,问你呢。” 那水鬼是男性,看起来死时应该四五十岁的年纪:“你能看到我?” “当然,你认识苏然吗?”林江仙契而不舍地再次问道。 还未等那水鬼回答,穆孤帆却发出疑问:“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不就是侧面打听一下喽。” 饭馆老板似乎也乐了,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林江仙干脆转身,朝那水鬼:“问你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呀?” 水鬼晃晃悠悠半天,沉声回答:“好像……知道。” “哦?说来听听。” “她是喝了酒,意外掉到河里,淹死的,没人杀她。”水鬼说话很慢,但林江仙和饭馆老板也不急,就听他慢慢说。 穆孤帆虽有疑问,但好在林江仙会翻议给他听,也就能跟得上节奏。 “她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是个还在读大学的小姑娘,可惜了。” “她真的是死于意外?!”林江仙有点不太相信。若是意外而死的,那她执念这么深? “嗯,听说她是会游泳的,但是因为喝多了,扑腾了好久,还是,死了。” 哦,原来她死的这个过程,折磨了她很久。 “她不是个会喝酒的人。” “啊?不喝酒的人,那晚偏喝多了,会游泳都因为喝了酒,游不动而淹死了,确实是挺悖论的,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吧。” 那水鬼回答完自己知道的问题,又开始继续吃桌上的桂花发糕。 林江仙转回身,趴在桌上与穆孤帆讨论起来:“你说苏然为什么会在那晚,一个不喝酒的人却喝得烂醉,还失足跌落进河里,会游泳却淹死了?” “我怎么知道。”穆孤帆没什么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人的死亡一般在出生前便注定了,寿终正寝和半途夭亡都是正常,有什么好讨论为什么的。他现在只想牢牢盯住饭馆老板! 这次来和上次不一样,自进门后他就不停观察和思考。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问题。 他有阴阳眼就罢了,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现在仔细看来,他这个店,分明就是个大型的招魂阵!那廊檐下的红灯笼,根本就是一根招魂幡!还有那烛台上的蜡烛,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其实里面混着一定比例的尸油…… 饭馆老板看这两人也没有要点餐的意思,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欲坐回他的位置上,却听得身后林江仙问道:“老板,你认识苏然吗?她有没有来过你的店里呢?” 果然,饭馆老板明显身形怔了一下,而后又平静地回过头来说:“我从不问它们是谁,来自哪里。” “你到底是谁?”穆孤帆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板没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墙上的营业执照。两人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字,显示这就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个体户经营的小饭馆,法人叫:秦源。 “看起来没毛病。”林江仙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身边的男人说。 穆孤帆同样在营业执照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狠狠盯着秦源看了半天,最后竟一掀门帘,往人家后厨钻进去。 “喂,你干嘛?”林江仙顿觉尴尬无比,他这样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但秦老板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拦之势,还是那付迷之微笑的表情,让林江仙一时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穆孤帆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吗?”林江仙赶紧迎上去。 “……没有。” “啊?” “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穆孤帆咬牙切齿道。 林江仙却不信了,也掀起门帘把头探了进去。当真,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后厨罢了。煤气灶上架着敞开的蒸笼,证明刚才的桂花发糕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水池里干净净,没有任何脏的碗筷。厨架上摆放着整齐的餐具,和挂着一排常用的厨具。冷藏柜也是透明的,一眼便能看清楚里面都是再常见不过的食材罢了。 唯一怪异的是,这个厨房太干净了,该有的油污和厨余垃圾都没有,到处铮亮像新的一样。还是说,这个秦源有洁癖? “怎么样?二位,可有看到人肉包子、油炸眼球、生敲人脑么?” 林江仙把头缩回来,就看到秦源双手环胸,同样不客气地打量回来的眼神。 “啊?啊哈哈哈……哪有,秦老板真会开玩笑。”林江仙此刻很想踩死旁边还在吹眉毛瞪眼睛的穆孤帆。 人间之大,无奇不有,就算这个秦源真的和自己是同行那又怎样。他愿用他的技术做什么事,那是他的自由,干嘛搞得自己跟太平洋警察似的,管那么宽呢! 三人对视了好一会,秦源冷笑一声,准备往后厨去,却又背对着二人说道:“我给她做道点心,让她吃了,你们再送她上路吧。” 穆孤帆本能地去摸自己包里的两个小木盒,都还在。秦源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与林江仙也是疑惑地相望一眼,最后还是安静地坐回了位置上,等秦源出来。 不一会,秦老板端着一碗小馄饨走了出来,放在了墙角的桌上。 之前那只水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吃饱走了,只留下盘已经冰凉的桂花发糕,也被秦源顺手收走了。 两人不说话,只见秦源重新将烛台上的蜡烛用火柴燃起,然后说:“好了,让她出来吃点吧,你们再送她走。” 穆孤帆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终将装着苏然的桃木盒拿了出来,轻轻掀开封条,在一阵青烟中,那张桌前,竟坐着一个女人。 苏然被穆孤帆显然打得不太好的样子,本来半透明的身体更加淡了,只见她周围四处打量了一下,最后看了秦源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整个饭馆一片寂静,半晌只听秦源说:“那个男人他虽不会游泳,没有办法救你,但他从此也会一生都活在愧疚中,算是以此弥补和惩罚吧。你活着的时候,自己不敢表露自己的真情,又怎能责怪他不懂你的心思呢?唉……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本已全脸黑布满黑纹的苏然,开始只在呆呆地吃着小馄饨,却在听闻这些话后,陡然转身过来。慢慢又恢复成初见时河边柳树下的少女模样,只听她说:“是么?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我能先表白,让甘洋知道我喜欢他,不是兄妹好友的那种喜欢。而是我想做他的女朋友,还想……想做他的妻子,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没有如果。” 林江仙心中是震惊的,居然有人比她,更像一个鬼的灵魂导师?! 要知道以前都是她去开导这些东西,再让它们放下执念安心上路的。 一番对话后,穆孤帆对秦源的态度并未好转,且放出话来:“我会盯紧你的!” 之后便带着两个盒子重新回到河边,认真地做了一场法事,将明书浩和苏然送走了…… 后记:在不对的时间遇上了不对的人,错付不对的感情,你以为丢的仅仅是爱情吗?不!或许,还有你的命!毛月亮的夜晚,记得,不要走在柳岸河堤下哦。 五鬼福(1) 风水是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的一门玄术,也称青乌术、青囊术。风水是自然界的力量,是宇宙的大磁场能量。风就是元气和场能,水就是流动和变化。它是一种研究环境与宇宙规律的哲学,人既然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的一部分,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乌城,下午四点,乌殇饭馆内。 刚睡醒的林江仙还在打着哈欠,坐她对面的穆孤帆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正在打扫卫生的秦源。要不是穆孤帆眼中的敌意太甚,要让人一度以为这两个好看的男人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了。 “喂,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啊?我看帅哥都不敢这样好吗?”好半天后,林江仙终于忍不住嘟囔道。“秦老板,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呗。” 秦源当然能感受到身后不善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该干嘛干嘛,完全忽略大剌剌坐在他店里的两个人。他通常是下午三点开门营业,这不,还没开多久,这两人就又来了。 “想吃什么?”秦源还是面带微笑地放下手中的抹布。 林江仙想了一下:“你会炒菜么?” 秦源失笑:“当然。” “给我炒个香茹肉片吧,再来个青菜,嗯~还要一碗米粥。你吃么?”同时用脚尖踢了踢对面的男人。 “馒头。” 秦源笑着点头,向后厨走去。 百无聊赖的女人打开手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校友群里闲扯。她没有穆孤帆那么强的正义感,别说没发现秦源做什么坏事,就算他真做了什么,又关自己什么事。这一行,本身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 正在这时,突然跳出一条私聊微信,是刘一君发来的。 刘一君是林江仙的初、高中同学,两人在同一个班读了六年,大学里又保持联系,因此关系一直还不错。她大学毕业后也返回乌城了,家里人给弄进了乌城的一家龙头企业上班,做文员,现在也算是个不错又安稳的小白领。 点开一看:仙仙,你还在乌城么? 回复:当然在呀,怎么了?混得好,要请我吃饭呀。 刘一君:哪里混得好了,我都想辞职了。 林江仙:为什么?你不是去年才被你家里人塞进去的吗?这才不到一年呢,你干嘛呀?好好待着吧,别心野。再说了,你那上司多帅,天天上班能看到这样的帅哥,养眼!换我,才不辞职。 刘一君:呸!你这得性!对了,我还真想请你吃个饭,有空吗? 林江仙:嗯?!你个大忙人有空请我吃饭?说!你真实目的是什么? 刘一君:我哪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请教你一点事情。唉~我觉得我最近见鬼了,不太好。你不是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吗?我记得你说过,你能看到那东西? 林江仙这时终于从桌上爬起来,坐直了,认真的敲下几个字:嗯,你怎么了? 不一会,一条语音发了过来,是压低声音又颤抖的那种:“仙仙,我跟你说啊,我觉得我们公司大楼可能……闹鬼!!!” 手机的音量不大,但是外括的,因此穆孤帅与正端着菜走出来的秦源都听得正着。 三个面面相觑一眼,又各自散开。 秦源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内厨,倒是穆孤帆狐疑问道:“哪里闹鬼?” 林江仙也没弄明白,与是干脆电话拔了过去,且开启了免提:“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闹鬼?” “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我在上班呢。唉~怎么说呢?就是半个月前吧,我们公司里开始流传一些奇怪的说法,有好几个同事说在大楼里见鬼啦!都已经有人生病或辞职了。我开始还不信,没想到前天晚上,我也遇见了。哎哟,把我吓得,我也不想干了。”刘一君一边抱怨被打扰上班,又一边像是躲在什么地方,小声悄悄地关不住话匣子。 “你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加班,回去的最晚,可也没多晚,就八点多。本来关了电脑就走回家的,结果一直电脑关不上你知道吧?我明明关好了呀,它居然又自己打开了!我只好又关了,它又自己打开了!开始我还以为是电源哪里有问题,蹲在那里检查了半天,又没事。结果我一站起来,就看到电脑屏幕居然变成了一面镜子一样的,反光!而且,我看到屏幕里有个人!唉!妈呀!我现在跟你讲的时候,都在起鸡皮疙瘩。” “你看到了什么?”林江仙没再继续开玩笑,而是确认道。 “不知道啊,速度太快,我也没看清,就一个人影。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加班累得眼都花了。后来我强行拔了电源,拔腿就跑,想赶快回家。没想到等我跑到走廊等电梯的时候,居然在电梯口听到走廊里有人在笑。妈的!我都吓尿了!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有其他同事也在加班,还特意转身看了一下,但走廊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乌漆嘛黑。你说,我是不是见鬼了?!” 穆孤帆与林江仙四目相对,最后林江仙道:“听你这样说确实挺诡异的,今天晚上请我吃宵夜,我一会就去给你看看。” “得!你就知道吃,来吧。但我们公司不让外人随便进,你也别管这里了,你就看看我吧。我觉得自从那天晚上我被吓着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干啥啥不行,挨骂第一名,倒霉死了!” 穆孤帆倒是能理解的,若真是不小心见了鬼,确实会有一阵子运势下降,属正常。 “好,先看你。哦,对了,你那上司,叫什么来着,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人家叫张海洋啦!啊西巴!见色忘义的东西,我可不敢约他,人是长得好看,脾气可大着呢。你不知道,尤其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阴晴不定的,我前两天还看到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你说,是不是他骂人骂多了,嘴巴停一下就难受啊,跟个教书的老先生一样。” “……”林江仙开始仔细回忆张海洋的样子,恕她实在无法把印象中温和干练的张海洋和教书老先生联系在一起。 “行了,我五点半下班,你准时过来,说不定还能碰着他。” 五鬼福(2) 五点半,林江仙与穆孤帆准时出现在‘枫叶’集团总部的大楼下。 ‘枫叶’集团是乌城的龙头企业,原本是以做画框、相框、装饰画等家居用品起家,后扩大经营,已经涉及到房地产、旅游业、医疗业等多个领域。算是为乌城的就业和纳税,做出了卓越贡献。 而‘枫叶’集团的老总王奇也不过五十出头,当年白手起家,一路走来,创立如今这番家业,在乌城,可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 穆孤帆抬头仔细打量着这栋大楼,其实这座楼看起来真的挺一般。一路上听林江仙介绍这个企业,还以为会是一座怎样金碧辉煌的大厦,没想到,就是一栋只有十六层高的旧房子。外面墙体上几个大字:枫叶大厦。在如今大楼耸立的乌城里,真的算不上什么。 “这楼什么时候造的?” “不知道,大概十几二十年了吧。” “你们乌城最大的企业,总部就这样?” “嗯,你别小瞧了这‘枫叶’大厦,当年也算得上是乌城的标志性建筑了。只是现在它周边的建筑都拆拆建建,变成新的了。只有它,从来没有动过。” 穆孤帆看着大厦周围到处有挖有填的施工单位和车辆:“为什么?钉子户?” “那我哪知道,有钱人家的世界,我不懂。也许是怀旧呢?也许是企业文化需要呢?毕竟当年它可是这乌城里房产中最靓的仔啊。再说了,它主人那么有钱,它想当钉子户谁又敢说什么呢?” 穆孤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下班流动的人群里,窜出一个女孩朝这边挥手。 刘一君跑近才发现林江仙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赶紧推了推眼镜站直了。 林江仙倒是没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生。果然,她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煞气。还好不多,只是浅浅一层,可也还是说明,她的确碰到过什么。 “介绍一下啊?”刘一君个子不高,小巧可人,见穆孤帆一直盯着自己,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林江仙。 看她一付桃花荡漾的表情,就知道误会了。人家穆孤帆可不是在看她,而是在观察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吧。 “哦,我……同事。”好像只能这样介绍。 “啊?你们这行还有同事啊?”刘一君瞪大了眼睛,算是长见识了。 “废话!我们这行怎么啦,走吧,先吃饭。”为了来吃她这顿,刚才在乌殇饭馆点的东西,可几乎都没怎么动,都被穆孤帆给干掉了呢。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在听刘一君在讲她在公司所听说的传闻。 据说,有人在总部大楼里见鬼的传闻,是在大约半个月前开始流传开的。而这些所谓‘见鬼’的人里面,似乎说法又不尽一致。 有人说看到的是男人,有人说看到的是女人。有人说看到的是老人,有人说看到的是年青人。总之,众说纷纭。把林江仙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一栋年代久远的大楼里,若说有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很正常。但这么容易被这么多人看见,还都不一样,那是得有多少鬼啊。这概率论算下来,鬼得比人还多了吧。 同样疑惑不已的还有穆孤帆,他仔细观察了这个叫刘一君的女生。确有印堂发黑之像,真气也有些许因惊吓而流失,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养一养就回来了。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枫叶’大厦,那简直是个人间炼狱了吧。竟然在活人活动如此频繁的地方,能存在这么多东西?! 本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宗旨。三人晚饭结束后,穆孤帆赠了一枚符给刘一君做防护,以免在她气运低沉受损的时候,被某些东西趁虚而入,而后又与林江仙再悄然返回了‘枫叶’大厦。 虽是旧楼,但总是一个集团的总部,因此一楼大堂守卫还是十分森严的。不仅有门禁,还有三个保安在守门巡逻,就这样,是不太可能闯得进去,或潜得进去的。 于是二人只能围着大厦打转转,看能不能从外部看到什么东西。 林江仙是努力睁大了眼睛寻找,而穆孤帆也将罗盘拿了出来,在进行专业的测量,二人也算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各显神通。 一圈又一圈地走下来,林江仙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腿也酸了,都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倒是穆孤帆,脸色越来越凝重,一边端着罗盘,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知道是什么。 “我走不动了,歇会吧。我没看到什么呀!你呢?有测出什么问题吗?”林江仙一屁股坐在了大厦旁的花坛上,手机上已经显示快九点了,两个人都走了快一个小时。 穆孤帆先是沉默的继续画着,半天后,才抬起头:“嗯,这栋楼不一般,是做过风水局的。” 林江仙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人家有钱人建栋大楼,找人看风水布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有什么不对么?” “是不对!这个局……不对!”穆孤帆仔细看着自己画出来的阵形,这是刚才根据实地堪舆出来的结果。 “哪里不对?”林江仙对风水只有耳闻,并不了解。 “这是五福聚鬼阵!”穆孤帆说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阴沉。 “什么……意思?”听名字好像挺吓人的阵法,聚鬼?即是五福又怎会聚鬼? “这里曾经可是阴宅?” “呃……这个不知道,但乌城就这几十年发展起来的,以前到处都是穷乡僻壤,哪哪都有阴宅坟山很正常啊。” “这个阵法是将五口龙凤呈祥的沉香木棺,以五行方位埋下,然后将阳宅安排其上,即可得五福加身。” “你的意思是说,这栋楼,是特意盖在人家阴宅之上的?!”哇靠!是该说缺德,还是该说人家艺高人胆大呢? “嗯,正是。长寿为木,富贵为金,康宁为火,善终为土,好德为水,再以五行将之镇压下去。”穆孤帆继续解释道。 “……好复杂的样子。” “是很复杂,如此一个大阵,若非极其专业,且有强大的财力物力,是做不出来的。只是这个阵……太过阴损和蛮横。不过是强借他人之运,强夺他人轮回,来给自己提升运势罢了。与邪术并无两样,同样的,反噬之力也是不容小觑。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个阵,恐怕已经被‘打开‘了。” “被‘打开’了?”林江仙不解。 “没错!不是被人破了,而是被人不小心‘打开’了。”穆孤帆在这苍茫的夜色中,凝视着那栋几乎漆黑的大楼,再次陷入沉思。 五鬼福(3) 两天后,穆孤帆与林江仙再次守在枫叶大厦楼下。其实这两天,他们有去找过这栋楼的主人。 但如今的王奇可不是当年摆摊卖画的男人了,现在就凭两人这样的身份,要找到并见到他,那可太难了。于是守了两天,林江仙才好不容易得到可靠消息,这个王奇今天回乌城了,且就在这枫叶大厦里办公。 在这栋大厦的最顶层,有他专属的办公室。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下班的人群都陆续走光了,这个王奇居然都还没有出来,顶楼正东面主位的灯,始终亮着。 唉!人家事业做得这么大,还真是有原因的。比你厉害的人,都在比你努力呢。她脑子里就浮现出刘一君,这种一到下班就溜得飞快的人,怎么好意思咧! 眼看八点多了,那顶楼的灯终于熄灭,不用多说,想必是他终于要下班了。 果然,不一会,一楼大厅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提着公文包,看上去一脸倦容。 两人在来之前就在网上查了他的资料,也看过照片,因此一眼便认出来,出来的人正是王奇。 还在林江仙瞪大眼睛观察他周围环境的时候,穆孤帆竟然已经快速迎了上去,与王奇正面对峙,吓得她也赶紧飞快跟上。 “王总,你好。我叫穆孤帆,是一个道士,出来云游的,看到你们这栋楼,有很大问题,可否与您谈谈。” 林江仙怎么也没想到,穆孤帆居然开门见山,直说来意。这一刻,她真的是觉得这男人比鬼还可怕。 王奇先是一愣,大概从没想过会在下班的时候突然冲出一个毛头小子,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生意人,他很快平复下来,反问道:“哦?小伙子,你说你是谁?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纯粹想为您解决问题。”穆孤帆倒是回答得不卑不亢,但却把旁边的林江仙噎得却差点厥过去。 “呵,年纪轻轻,口气不小!你来为我解决问题?!”王奇的眼里满是不屑与好笑,显然他已经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几个保安立刻跑了过来。 穆孤帆看得出来,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他本对这个王奇就没有半点兴趣,更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此番执意要来找他,也无非是因为自己云游在外,本来就是为了入世,难得被他遇上这样的大阵,自然是要仔细研究讨教一下的。于是意正言辞道:“王总,您的五福聚鬼阵,已经被人打开了!” 王奇明显被他的话给说得怔了一下,但很快,下一个瞬间他已经翻脸不认人了。只见他憋胀着红脸对那几个保安吼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让陌生人进来了?干什么吃的?” 几个保安开始还以为这两人是他们王总的客人,没做太大动作,毕竟谁也不敢跑到这里来造次。但一见情势不对,又加上老总忽然这样发脾气,赶紧发挥职能作用,连推带拉的,将穆孤帆和林江仙赶了出去。 几人推搡间,林江仙竟看见了,就在电梯口灯光不太亮的地方,真的站着几个——鬼! 仔细一看,当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两人又回到了乌殇饭馆里,林江仙还在气头上,双手环胸,不肯正眼看穆孤帆一眼。 “好了,别生气了,我请你吃宵夜,你随便点吧。” “吃什么吃啊!气都被你气饱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竟然被人赶出来!不!确切的说,我们是被人扔出来的,好吗?!”林江仙气得直拍桌子:“大哥,你是到此一游,转身就走了,我可是这乌城土生土长的人啊。我还要脸的!” “这有什么?他迟早会找回来的。你不是也看到了?他身边确实不干净。”穆孤帆却不以为意,又掏出了之前画的图纸,细细研究起来。 “那又怎样啊?有钱的、有名的,身边养个五鬼怎么了?” 林江仙不明白穆孤帆干嘛非盯上人家王奇,明摆着他根本瞧不上咱们这样的水平和道行嘛!能给他摆出如此大阵,说明他身边肯定是有高人的啊。再说了,东南亚一带,沿海地区,乃至北方,养小鬼的,做风水局的,并不少见,他干什么非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个五鬼运财而已?! 秦源听着二人争执,还是保持着一惯微笑,问道:“二位吃点什么?” 穆孤帆闻言抬起头来,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没离开乌城,除了手上碰到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秦源,充满了好奇。他分明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背后有个莫大的秘密,因此,就非要将他解开才能甘心。但这些天观察下来,他除了给那些孤魂做吃食外,似乎并未见有其他动作。还是说,他做得非常隐秘,是自己没有发现? “绿豆汤,给我降降火。”林江仙敲了敲桌子,嚷道。 “呵呵,好。”秦源便不再作声,转身给二人各装了一碗绿豆银耳汤。 见林江仙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扒拉碗里的食物,穆孤帆才重新认真说道:“他身边的五鬼,你刚才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三男两女,确实像刘一君说的有老有少,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长寿为木,富贵为金,康宁为火,善终为土,好德为水吗?” “嗯,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说过。” “那五鬼肯定就是长寿、富贵、康宁、善终、好德,你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 穆孤帆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就听到一旁的秦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你笑什么?” 秦源难得笑的如此真心,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林江仙给蠢笑的吧,只好为穆孤帆解释道:“即为长寿、富贵、康宁、善终、好德,说明人家生前并无恶事,至少是个正了八经的好人。死后却被偷尸、镇压、强行借运,人为扰乱步入轮回。那行此道的人,你觉得能是什么好人么?”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样说起来,好像真的是很过分耶!”终于恍然大悟的女人气得将勺子都摔在碗里了。 五鬼福(4) 但无论王奇是不是好人,白色地带自有人间法津,黑色地带也有阴间轮回。林江仙气愤归气愤,却也没穆孤帆那般执着。世间不平事太多,她可管不过来,也没有那个心气。 这不,又太太平平地过了两天,还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了。 晚上,林江仙正在敷面膜,忽然电话响起,竟然是刘一君打来的。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仙仙,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公司这回真出大事啦!” “怎么了?”林江仙努力压平自己的面膜,刚才贴上去呢。又有谁见鬼了么?这算什么大事。 “我们的少东家,就是那个王涛,他今天在从楼上摔下去啦!” “什么?!怎么摔的?”林江仙第一直觉,这事恐怕不简单。 “那我哪知道,听说是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摔的。好多人都看到了,我本来也想去凑热闹的,不过我们部门那时候刚好在开会。你说也怪哦,他本来是个大少爷,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花他老子的钱,平常也不怎么来公司的。偏偏今天来了,还摔下了楼。120都来了,听说现在还在抢救,估计够呛哦。” “摔得这么严重?”倒是让人意外了。 “那可不,他可是从三楼露台上摔下去的呀,也不算低了,能不摔个半死么!我们三楼有个大会议室,旁边就是露台,本来给那些男人户外抽抽烟的,但有栏杆的呀!我也是醉了,他没事去那里干嘛?还爬出去!你说他该不会是故意跳楼自杀吧。嘶~~可也不对啊,自杀不是应该要去更高点的地方吗?三楼会不会太低了点啊,万一没摔死,摔残废不是更……” “你觉得他会自杀?”林江仙才不信,王涛可是乌城有名的公子哥。仗着家里有钱,在乌城里虽然算不上为非作歹,但也绝对是个‘家喻户晓’的渣男,风评可算不上好的。他这样的人,家里的钱只要他不作,几辈子也花不完吧。现在他爹正得势,那他自然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事会去自杀?说出来谁信啊。 与此同时,在枫叶大厦的楼下,也正站着一个男人,正是穆孤帆。 这两天,他会时常来这里观察和走访,同时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为什么枫叶大厦的闹鬼传闻,是半个多月前忽然才有,说明之前这里还一直是太平的。 枫叶大厦正处的园区,附近正大规模修建新的办公大楼,以及一些周边住宅小区,地下管道也被大面积维修。 就在约莫二十多天前的破土动工之时,据说竟有一具龙凤呈祥的棺材,不小心被人给挖出小半边,且凿破一角。 当时施工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在意,还以为是什么无后人打理祭祀的老棺被挖出来了。毕竟像他们这样长年驾驶挖掘机刨土挖地的工作,遇见野坟棺材什么的,真没什么稀奇,还有好多大墓不也是这样才重见天日的。 只是这棺材的质地是真好,当时就有个胆子大的男人上去摸了几把。但说来也怪,后来这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听说是回家后莫名其妙就病了,挺严重的,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休养着呢。 挖到棺材的消息在施工队里不胫而走,一时间众说纷纭。由于棺材挖出来的地界属于枫叶集团的地产之下,因此也派人通知了王奇。 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本出差在外的王奇,竟然在第一时间赶回了乌城,并且快速封锁了消息,还找人将这棺材原封不动地,又埋了回去。 当时知晓的人都说王奇果然是大善人,还以为他是不忍惊扰已亡故的人,才这么做的。毕竟事业做这么大,也算是有善因善果。 但穆孤帆却是一听就明白,这个阵法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出现了问题。那个到现在还一病不起的男人,十有八九也是被阴晦之气所冲撞。 只是不知道这个王奇又是怎么想的,这种阵法即已被打开,又哪里是将棺材塞回去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呢?难道为他布阵的人,没跟他说过吗?如此禁术阴毒的阵法,当初借助其多大的力,那反噬的力量只会更加可怕啊!毕竟与鬼交易无易与虎谋皮,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就在他还在思量之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林江仙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那头几乎是在喊话:“喂?你在哪呢?王奇的儿子出事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穆孤帆心道我又不是先知,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儿子出什么事。不过仔细想来,若真的王奇被阵法反噬,让那五只鬼给缠上了。那家人被央及,也就是正常之事。 “王奇的儿子,叫王涛,今年24岁,今天从枫叶大厦的三楼摔下去了,这会还在医院里抢救呢。唉呀!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吧。” “什么?从枫叶大厦摔下来的?我现在就在枫叶大厦楼下。”穆孤帆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来的时候,确实听到保安厅那里似乎还乱糟糟的。只是鉴于上次被人赶出来,就没有上去仔细询问。 “好,你等我,我马上来!” 两人在枫叶大厦楼下碰面,彼此交换了信息。林江仙仔细观察了一下,暂时没有看到上次见过的那五只被王奇所养的鬼。 一番商量过后,两人还是觉得解铃仍需系铃人。于是又骑着小毛驴往乌城第一人民医院,也就是王涛目前所在的医院开去。王涛如果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么意味着王奇也一定会在医院里,毕竟那是他亲儿子! 穆孤帆与林江仙都非常清楚,事到如今,王奇再不承认也只能面对了。现在看来,已经不仅仅是阵法被打开,王奇可能会从此失势、借不到五鬼的福运这么简单了。如果问题不解决,恐怕王涛的坠楼,不会是事情的结束。而发恰恰说明,反噬,恐怕才刚刚开始! 五鬼福(5) 穆孤帆与林江仙在医院里再次见到王奇的时候,才惊觉,与上次见面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而他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本来只是微胖的体格,也变得更加臃肿,脚底踩着虚浮,人也显得佝偻了不少。 林江仙因为家族遗传了眼睛的特殊性,因此很不喜欢医院这样的地方,本来冷冷清清、冰冰凉凉的医院,在她的视线里,却是格外热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在若大的第一人民医院,沿途问路,顺利、快速地找到王奇。 果然,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管你荣华富贵、王侯将相。 活人会对大晚上这两人着急找王奇的行为诧异不已,会以为他们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这般顺利告诉他们王奇在哪里。但死人却不会隐瞒,只要林江仙问了,它们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孤帆到底还是穆孤帆,在一个VIP候诊室里找到人后,尽管明明看到王奇身边坐着三个保镖,也明明经历了上次被保安推出去的丢人事件。但他还是再次快速上前,朝王奇喊道:“王总,我是穆孤帆。前几日与您在枫叶大厦楼下见过的云游道士。” 三个保镖自然飞快站起身来,挡在王奇身前,将穆孤帆拦住。 林江仙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停下脚步不愿上前,她真的很怕下一秒,穆孤帆又被扔了出去。这一次,她才不要被这个不通人情事故的直男给连累了。 可半晌,没有剧烈冲突的声音。王奇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穆孤帆也愣住了。 三个保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身后的老板还没有发话,而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人与自己老板的关系。 穆孤帆不得不退后一步,眼神却更加坚定道:“王总,有些事情,不管多少年过去,只要做了,就必然会付出代价。与人交易讲究的是诚信,只要你付出等价的金钱或物质,就能把生意做大。可与那些东西交易,你所要付出的可能就不仅仅是生意和金钱了,你觉得你还能赖掉吗?贵公子现在的状态,还不能让您清楚的去面对吗?” 闻言的王奇终于有了反应,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三个保安拉开,与穆孤帆正面而立,四目相对。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一眨不眨地紧紧看着对方,林江仙却分明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电光火石般气场的碰撞。 好半天,王奇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我和这个小伙子聊聊。” 三个保安听到老板的话,自然不会停留,最后这间VIP候诊室中,只剩下了王奇、穆孤帆与林江仙三人。 室内一度非常安静,只有三人的呼吸声,林江仙趁机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五鬼此时并未跟随在王奇身边。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王奇颓然地再次坐下。 穆孤帆也不客气,无论是身价,还是年纪,在他这里,似乎都没有太多意义,所以他直言问道:“五福聚鬼阵,您是何时布下的,那五只鬼,被您压了多少年?” 王奇一时语塞,大概在想要怎么回答,或者要不要回答。 穆孤帆见他不语,又问道:“如今大阵已被打开,五鬼皆被放了出来。我想不用我多说,您的感受应该是最直接的。它们已经从不得不助您之力,变成了与您纠缠,至死方休的阻碍力了,对吗?这段时间,您一定能感觉到!” 王奇还是欲言又止,穆孤帆只好继续说:“您儿子今天躺在那里,您应该最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他可是您的血脉,如今不过是在替您挡灾,为父偿命罢了!” “那又怎么样?!”王奇终于开口了,同时也似乎恼羞成怒了。只见他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之前享受的,不也是我带来的荫佑!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废物!” “子不教,父之过!”穆孤帆毫不客气地戳中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心。 没错!王奇回想一下,已活过半百,也就得这么一个儿子。从前忙于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家庭,更没有时间参与过儿子的成长。等到后来,他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这真的是报应吗?! 可是,不该啊!他自问这些年自己的善举做得并不少啊。这都不能减轻一点反噬吗?他又怎会不知这里面的凶险程度。但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富贵险中求! 林江仙看着两个似乎随时都会一触即发的男人,心中是连连打鼓的。真的担心他们会不会突然吵起来,然后自己也被连带着又给扔了出去…… 就在她脑补出一场大戏,甚至想好一会怎么解释和自保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低头一看,竟然是秦源发来的信息。 前几天她死皮赖脸地加了秦源的微信,但两人却没有聊过一句,让林江仙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这么晚,他给自己发信息?可疑! 打开一看到上面的字,吓得林江仙一哆嗦,手机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因为秦源发来的信息赫然写着:王涛在我这! “穆、穆……穆孤帆。”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她轻轻喊了一声。 也总算打破了这小小室内的紧张气息,穆孤帆撇过头:“干嘛?” “那个……王涛,在乌殇饭馆。”一股作气,闭着眼睛把这句话说完。 “……什么?!”穆孤帆也跟着瞠大了眼睛,望着林江仙,半天没反应。 王奇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却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王涛现在不是在抢救室里吗?怎么会在那个叫什么饭馆的。这个女孩到底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商海里久经沙场的男人,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带着不怒自威的表情。 林江仙一时间哑了,咽了咽口水,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王奇解释。 乌殇饭馆啊! 王涛竟然这个时候会在乌殇饭馆!那里是什么地方? 这只能说明:现在的王涛,很可能已经死了! 五鬼福(6) 就在林江仙大脑卡壳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手机又亮了,赶紧拿起来一看,又是秦源发来的,这次只有两个字:生魂。 林江仙忽然就有些劫后余生的腿软,她快被吓死了。看到生魂二字,便表示这王涛这会暂时还活着的。 是人都会有魂,而且,并非人死后魂魄才会离身,活着的时候,也偶尔会发生这样的情,比如睡着的时候。民间不是有种说法叫‘清明梦’,即指神思不定,魂不安寐,魄乃阴中之阳,掌人之肉身,魂乃阳中之阴,主人之思想,清明梦便是魄定魂动,身寝而魂不定。 王涛如今人虽还未得医学判断死亡,目前仍在全力抢救中,却他已是魂不安身了。可话说回来,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办法让他回来。只是这,魄之限即是寿命,魂之限就是智慧,若是时间长久了,那他即使醒来,也是会有影响,严重的就是痴呆。尤其这王涛本是命不该绝的,今天这一劫,也不过是还了他父亲的债罢了。 “王总,您还是相信他吧,穆孤帆他是专业的,他真的只是想帮您解决问题。并不是针对您的个人行为,更不图您什么,这件事情再不妥善解决,您儿子王涛,恐怕真的……”林江仙也上前劝说道。有钱人的世界她是没经历过,也不怎么懂,但舐犊之情总不分贵贱吧。 秦源能发这样的信息给他,说明那边他是有办法稳住的,那这边自然要加紧速度,尽快解决五鬼之事。 说来说去,林江仙也说不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对谁错,谁的责任更大了。只是她明白,人有人世,鬼有鬼途,该回哪里的,终归要回到哪里。但这会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五鬼出现过,难道它们还在枫叶大厦里? 王奇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又颓然坐下,半天说道:“好吧。我说给你们听!这个阵……是二十年前布下的,下面的那五具尸体和棺材,也都是我想办法买来的。” “何人为你布下的?”穆孤帆问。这么大的阵,可不像是王奇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 “帮我布阵的人,他与你一样,也是一个道士。叫李尘,比我小点,还是我儿时的伙伴好友。小时候,我家旁边有个小小的‘甘露寺’,人不多,香火更是稀少,而他就是从小在寺中长大的。我也不知道他打哪来,只听说是主持从田埂边捡来的。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物资匮乏,寺庙里的小和尚更不可能有什么好的食物。但我们年纪差不多,那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那些年,我们经常混在一起摸鱼抓虾一起玩耍,感情很好。当时只要我弄到点什么吃的,都会跟他分享。” 王奇娓娓道来,似陷入了回忆:“因为他是被捡来的,村里的人都说他是野孩子。再加上李尘的性格从小也很古怪,并不喜欢和村子里那些孩子亲近,只是一个人喜欢躲在墙角里读书。而我也算是从小也比较爱读书的,所以我们村子里,当年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大学生。我和他也就算是志趣相投,不管是我,还是他,只要弄到什么好看的书,也都会相互换着看。”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去北方念书了。那时候信息也不像现在这么通畅方便,与李尘也就断了联系。几年后,我再返回老家时,才听说他在我离开不久后,便也离开了乌城。具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年,再后来,我开始做起生意来,到了儿立之年也顺利结婚生子。靠我自己的本事,再加上当年乌城改革开放做为新典型试验城市,我也算是运气好,赶上了风头,就在这里打出了一片天地。直到二十年前,那时的枫叶在乌城已经有点小规模了,又碰上政策扶持。我就半批半买了块地,准备建个枫叶办公大楼。” “你们也知道,从小我和李尘那个小和尚混在一起,虽然接受的教育是唯物主义,无神论。但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对中国的风水堪舆术是很感兴趣的。在我去读大学之前,李尘也经常跟我聊起这些东西。他在这方面,绝对是个天才。那些晦涩难懂,连我都看了吃力的书,在他那里,却被他嚼得稀烂,还能解释给我听。” “这也影响到后来我的一些观念,包括在盖楼之前,我就偷偷安排人去请先生来看。可我也没曾想到,刚好请来的先生,居然就是当年的李尘。我们当时也算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见分外亲热了,彻夜聊了好久。”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离开乌城的那些年,就是走南闯北,四处给人看风水去了。对了,他说就像你这样,云游去了。”说罢,王奇看着穆孤帆半天不动,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回忆 林江仙一边听王奇述说往事,一边也没闲着,不停发信息给秦源确认。好在,收到的回复都是王涛还在乌殇饭馆中,暂时一切都还安好。 穆孤帆问:“这个五福聚鬼阵,就是他给您布的?” “嗯,算是吧。这个阵,其实是我们年少时还在甘露寺的时候,他提及过而已,我只记得这个阵法的玄妙和能带来的好处。后来不就各奔东西了?只是再后来我们重逢,又是为了建楼,我便又想起了这个阵法。起初,他也纠结犹豫的。是我,鬼迷了心窍也好,贪心也罢,我不是不知道可能面对的结果,可我就是想试,就是想要!” “所以,李尘拗不过你,就给你做了这个风水局?”林江仙也很疑惑。 “没错!他是因为我想要才做的,但其实你以为他真的不想做吗?他也想试一试的,毕竟像我这样肯给他机会,又愿意主动配合的人,哪里去找。他这一生都痴迷研究风水、布局,我能给他这个条件,让他去尝试他一直想做又无法做到的事情罢了。” 林江仙点点头,也是,这种事情,有一方真不愿意,也办不出来吧。 五鬼福(7)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穆孤帆问,毕竟如此大阵,被人强行打开,他不可能不知道吧,又怎会由此摆在这里不管不问,还落得如今事主被反噬。说起被反噬,恐怕那位李尘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死了。”王奇眼皮者不抬一下,说得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死了?!”倒是林江仙窜了起来。 “嗯,十年前就死了,病死的。但他也说,窥破天机太多,注定是要折寿的,反正他也不在意。”王奇还是一付漫不经心的语气,哪里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在困难年代一起长大的发小,与自己祸福相连的朋友。 穆孤帆却是冷笑一声:“他倒是看得开啊。只是,他没在死前告诉您,接下来这五鬼聚福阵要怎么守,还有怎么安稳的破吗?” 王奇摇头:“没有。” “他死得很突然?来不及说?”林江仙不能理解了。 “算是吧。他死得很……痛苦。起初是肝癌,但又不仅仅是癌症,医学上说他是死于各类并发症。但我们都知道,那是报应!总之,他死的时候,全身都溃烂了,连护工都不愿意接活。他是被活活……疼死的。哼!” 王奇这一声冷哼,愣是把林江仙的汗毛都哼得竖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也竟然在王奇的眼神里看到了狠戾的杀意,哪怕只是一瞬间。 “你也想他死?”穆孤帆却是一语道破。 王奇终于抬眼看了穆孤帆好一会,最后却是似真非假笑道:“我为什么想他死,你倒是说说。” “……”穆孤帆没有退缩与王奇的对视,半晌才说道:“贵公子的八字,与王总,怕是极为不合。” “你你你……你敢调查我?”王奇本来淡定的表情终于有了破绽点。 林江仙见状,赶紧说道:“王总,您可是乌城的名人,不用调查什么,网上一搜,就都出来啦。” 王奇听了,也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说的是真话,便又不屑道:“哼!那又怎么样?” “还有您的夫人,她……可是十八年前难产而死的?”穆孤帆挑了挑眉继续问道。 很显然,王奇这会真动怒了。只见他瞪大了双眼,面色涨得红紫,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憋了半天,居然没说出一个字来,如鲠在喉。 被穆孤帆这样一提起,林江仙也想起来了,确实网上的资料有显示王奇的老婆十八年前死的。直到今天,他也没有续弦,坊间也因此才有传闻王奇是一个重情重意的男人。毕竟这年头,老婆别说死了十八年,就是刚死十八天,又再娶娇妻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除了那五鬼,你还借了多少人的运,耗了多少人的命?!”穆孤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 但这一句话,却让王奇和林江仙都炸了起来。 王奇满脸满眼尽是惊恐,而林江仙则是惊奇。 见王奇不说话,穆孤帆继续道:“王涛、您夫人……以及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还有李尘的?” “你胡说!”王奇终于从椅了上跳了起来,几乎是爆怒。 “老子才没借他的运!他会死是因为他自己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别想往老子身上扣帽子!就是借尽这天下所有人的运,老子也不想碰他的运!恶心!我不稀罕!” 穆孤帆和林江仙在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下,一时间俱是哑然。看样子,这个李尘似乎也不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与他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吧。 “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关你们什么事?给我滚!都给我滚!”王奇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气得一把将门甩开,冲着外面大喊道。 很快,在林江仙无奈与尴尬地骂骂咧咧中,两人再次被安保给‘请’出去了。 晚上十二点半,乌殇饭馆内。 “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到是给点反应啊。”林江仙在王涛耳朵边吼了第三次。 秦源忍无可忍地揉着耳朵,也难得大声音的回应:“他还是生魂,听不到你说话,感知不到你,很正常!你安静点吧。” 而一旁桌边的穆孤帆却很实在地将一口红糖馒头塞进嘴里,摇摇头。毕竟林江仙那么看中脸面的一个女人,又因为自己被人给扔出来,也不知道这回,她的气要什么时候才能消了。 “你爹都不管你了!你来这干嘛呀?还不赶紧滚回去,起来和你爹正面刚啊!你去问他呀,为什么都不顾你死活了呢?”林江仙根本没搭理秦源,冲着一脸呆滞毫无表情和生气的王涛继续吼道。 小小的饭馆内都被她叫出回声了,秦源难得不顾形象地翻起了白眼,然后端上一碗绿豆汤:“大小姐,你歇会吧,我被你吵得天灵盖都疼。” 林江仙气鼓鼓地将绿豆汤‘咕咚’几声喝下,总算是缓过来一点点了。又看了看王涛的生魂,怕是这一时半都不会有动劲,又气得将碗扔在了穆孤帆跟前,砸得‘啪啪’作响,惊得穆孤帆差点没咽死。 “我不管了!他王奇是死是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啊!他要找死,我还拦着吗?再说了,我拦得住吗?!你听着,以后他的事情,你别再叫我了,你要有兴趣你自己去办,我再也不会给他机会把我轰出来啦!” “佛渡有缘人。”秦源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没错!”林江仙一拍桌子坐下,强烈的气愤过后,也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与旁人不同。林家世代以巫相传,且基本上以女性为主,但却也不是代代遗传,常会隔代,比如上一代巫女便是她的外婆。 巫女、巫师是林家给自己的尊称,其实在社会上,她们这种人更多被称为:神婆、灵媒、通灵,甚至是跳大仙的。 唉!但林家的巫又与旁的不太一样,很多人是后天修行学习而来,而林家则是遗传、天生的。像林江仙这样,自她有记忆起,便发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 妈妈并没有遗传到家族的天生慧眼,因此无法理解她所看到和听到的。 妈妈都无法理解,其他人就更不会明白了。林江仙也是从别人的质疑和嘲笑中,慢慢学会接受自己的。还好当时外婆在,正是她引导自己如何使用这份天生能力。也是外婆告诉自己,被遗传到慧眼之人,此生是有使命的。便是要完成七十七个亡魂的安渡工作! 七十七个人都不一定好说服,更何况是七十七个死后执念丛生的鬼了!林江仙一度觉得这个规矩,是祖上哪位神精病定的。因为只有完成了所谓此生的使命,她才能回归到一个普通常人的生活。否则,她会一生都和这样的东西纠缠下去…… 所以尽管她也是很努力很正面的去看待这项使命,可直到目前为止,她都二十二岁了,才完成了十三个任务罢了。 而且现在看来,原本以为可以一网打尽的五个,恐怕一个也拿不下了。天啊!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何,回到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呀! 五鬼福(8) 这一夜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王奇。 王涛在那两个年轻人走后不久,便被推出了手术室。虽然经过一系列高难度的抢救,暂时人是活着的,但依然却是昏迷不醒。医生则表示后续还要看恢复情况,也就是说,以后是否还能醒得过来,是个未知数。 只在出手术室时匆匆见一眼全身被包扎得几乎密不透风的儿子,就再眼睁睁看着他又被推进了ICU。 现在,已是深夜。王奇的年龄毕竟摆在那里,再不如年轻时那般爽朗。再加上这段时间又接连出现各种事情,此时已是身心俱疲,脚步都虚浮了。 在保镖与医生的劝慰下,他终于还是决定先回家休息。反正他守着王涛也无济于世,他这一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浪费时间,虚度光阴。对他而言,那真的是叫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尤其,他不能倒!枫叶不能没有他!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时,又忽然没什么睡意了。连澡都没有冲,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特别泡制的养身黄酒。抿下小半杯后,心中的郁结似乎也随着酒意悄然散去一些。 这栋别墅在乌城市中心的黄金地带,是完美的闹中取静。虽然已经许多年,有些老旧了,但随着房产这些年水涨船高,这套房子如今也是翻了许多倍。 王奇有很多房产都划入了王涛名下,却唯独这套没有。而且这里,他也从不带客人来。因为,这里有他与故人太多的记忆…… 今夜不知怎么的,或是与那两个年轻人漫聊了一番,过往的种种居然都爬上了心头。从儿时甘露寺中的泥浆打滚,到后来白手起家创业,像是放电影般的,一幕幕都浮现出来,让人不禁老泪纵横。 好一会后,鬼使神差间,王奇蒙头蒙脑地走到了楼梯下,那里摆着一个红木柜子,且上着一把旧锁。 里面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只是一些故人遗物。 就在他脑袋有点晕晕沉沉想开锁之时,忽然背后酒吧台上的杯子——竟然倒了! 在这夜深人静中,那‘咕噜咕噜’滚动的瓷杯与木质吧台撞击和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大,也格外……瘆人。 王奇也被吓得猛然回头,连那一点点酒后的晕眩也一瞬间清醒过来。只见自己刚坐过的地方,杯里未喝完的黄酒,已然洒了一桌子都是。 他咽了咽口水,酒杯在桌角边缘处忽然又紧急刹车般停下了,离掉下吧台,不到两公分。 “……谁?!是谁?”王奇不禁握紧拳头,青筋暴起,大声喝道。 但回答他的是空旷里,自己的回音。 尽管如此,王奇的心并没有安下来,反而在一片死寂中更加跳动剧烈。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但他就是知道,这栋别墅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果然,下一刻,房顶名贵的水晶吊灯忽然就闪烁起来。紧接着,不知何处来的阴风,竟将那水晶吊灯吹动得‘丁零当啷’作响。本来沉重的水晶灯就如同风铃一般摇晃起来…… 作为房中唯一的活人,自然是下意识就想拔腿往外跑,但不知为何,一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寸步难行。 “你们想干什么?!”到底是商海里浮沉多年、见过多少风浪之人。即便在如此惊恐的状态之下,也没有吓得屁股尿流,反而挤出了十足的中气,大声对着空气喝道。 但随着他的愤怒与声调,厅堂里的风也跟着愈发大起来,这会不仅仅吊在空中的水晶灯,连吧台上摆着的一排玻璃杯,都被吹翻,滚动着坠下,纷纷砸碎了一地。吧台边的椅子也被吹得七倒八歪,一些墙上的装饰画,更是散落了满地。 王奇也是一时怒气攻心,并未因恐惧相让,而是瞪大了双眼,他倒要看看,来者是个什么东西! 狂风骤起后,足足三分钟,才渐渐回归到之前那片死寂。此刻,房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风停了,王奇发现自己的腿终于能动了。其实刚才都是强撑出来的,在这样阴森如黄泉路般的场景下,若换个普通人怕是早吓瘫了。 就在他颤颤巍巍走出两步远时,忽然身后的柜子里,居然传出一声女人的轻喊:“王奇~~” 王奇猛然停住了脚步,浑身僵硬地缓缓转身。那一声呼喊虽轻,但他还是一瞬间便听出来了,那是早已过世妻子的声音。 “王奇……小涛,救……救小涛。他可是……是……你儿子。”声音从柜子里断断续续、低沉沙哑地传出来。令一向冷静自恃的男人,终于炸毛了。 原本镇定的脚步也跟着慌乱起来,转身拔腿就要向外跑去。 眼看就要跑到门前出去了,却又赫然发现大门处,竟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你你……你是谁?!”男人颤抖着声音问。 “你说我是谁?”老者明明嘴唇未动分毫,如雕塑一般僵硬地站着,但‘它’身体里却发出洪亮得足以产生回音的反问。 “救……救命啊!救命!”王奇被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却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幽怨:“你要去哪?” 王奇猛然回头,却看到在离自己的脸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是另一个男人的‘脸’。此时已是腐烂大半,挂着欲坠未坠的肉块,摇摇晃晃。 “啊!!!”王奇几乎是连滚带爬朝另一旁跑去。 却又不期然与另一个佝偻的老太太相撞,同时她还幽幽地问:“不是你要我们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 “就是啊,你跑什么?”另一端,一个披头散发,完全看不到脸的女人出现了。 “叔叔,是你把我压在大楼下面的……你知不知道,很疼的,你……要不要也试试呀。”最后一个略带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 自此,王奇终于看到了被自己压在枫叶大厦下的五鬼。距离上次买尸、封棺前的最后一眼,已然过去了二十年。 五鬼福(9) 王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头顶上一片惨白。正在大脑混乱重整之时,一旁忽然探出个人头来,吓得他脚指头都抽筋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秘书小郭,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还好,还活着! “王总,您可算醒了。”说是小郭,其实也是个快四十的男人,跟着王奇做助理已有七八个年头。在王奇看来,也是个让人很放心的人。 “我……这是?”王奇动了动,发现周身一切正常,未有任何伤筋动骨,与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小郭推了推眼镜,满脸关切不是假的:“王总,没事,医生说您就是太劳累了。公司最近事情多,又碰上小涛的事。您太辛苦了,可能是低血糖。老李他们赶到别墅的时候,您已经晕到在地上了。” “是老李把我送来的?” 这个老李,是王奇的保镖,早年当兵退役后就一直跟在身边,也是时间很久了,王奇对他也是非常信任的。 “对啊,给您挂了点葡萄糖,这不,您在医院大概睡了已经三个小时了。”小郭说着抬腕看表。 王奇也顺便看到了时间,此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 “老李怎么会去别墅找我?” 小郭有些莫名其妙,又推了推眼镜:“嗯?不是您给他打电话的吗?”他知道,王奇的那栋别墅,一般是不让人过去的。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也知道,没事不要提起那栋别墅。 “我打电话给老李?”王奇仔细回忆起来,五鬼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此时已经说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经历了。但让人现在还头皮发麻,可打电话这件事情,居然没有半点记忆。 “对呀,老李就在外头。您可以问问他,我给您叫进来。”说完小郭利索地将门外的老李喊了进来。 王奇看着老李,眯起眼问:“我给你的电话?” “是的,您是四点多给我打的电话,只是当时我没接到,后来我五点多起来给您回电话了,您说让我去接您呀。”老李说得理所当然,看不出半点隐瞒虚假。 见王奇沉默了,任凭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只是手机上,确实有如老李说的那个通话记录。小郭又出声安慰道:“王总,您也别太担心了,公司里的事情都会处理好的,小涛也一定会醒过来。” 王奇这才想起儿子:“王涛还没醒?” “……没。” 又是半天沉默,就在老李准备退出病房之时,却被叫住:“老李,昨天来找我的那两个年轻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你去!把他们给我找来。” 老李点点头,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转身而出后,那阴森森的眼神。 昨晚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回家睡觉,这才中午不到,就被人给叫醒了,林江仙的怨气一点不比鬼少。倒是穆孤帆还是元气满满的状态,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两人看到坐在医院病床上的王奇,都怔了一下,林江仙或许是因为没睡醒,完全没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哇靠!你昨晚见鬼了?!” 王奇本来还想怎么开口,被这样一说,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还好病房里还是只有三个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穆孤帆开门见山道:“王总周身的戾气比昨日更甚,想必昨晚,您是遇见了什么吧?” “没错。”王奇也无半点隐瞒之心了,把人喊来不就是想解决问题的么:“昨晚,我又见到那五鬼了。” “嗯,是不是一个老头,一个老太,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林江仙问。 “你知道?!”王奇这次是真的瞪大了眼睛,惊恐之色一点不比昨晚少。他一直对这个年轻修士另眼相看,总觉得他身上有李尘的影子和能耐。只是,没想到他旁边这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竟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知道,我见过。您说又见到?您之前也见过?” 王奇犹豫片刻还是回答道:“没错,当年买尸的时候,肯定是看过的。合棺之时的第一根钉,还是我钉的。尽管已经二十年了,可它们的样子,我依然忘不掉。” 穆孤帆追问:“他们的尸体是您买来的?” “那不然呢?你总不会认为是我杀了这么多人吧。我是有贪有欲,但还不至于杀人。” 穆孤帆却嗤之以鼻:“你这阵法与杀人又有何异?你没是杀活人,却是扼住了死鬼,借它们之运。与五鬼而言,如同钝刀割肉,比杀人更痛。死亡只是一瞬间,可你看看这二十年来,你把它们镇压在大楼之下,聚晦气,借福气,让它们不得翻身,不得入轮回,简直就像是对活人的凌迟!” 王奇好半天没搭话,脸色愈发的难看。看起来,他自己也是知道,且认同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王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江仙推了推穆孤帆,让他冷静些,不要又跟人家硬扛,她可不想再被赶出去。 “你昨晚,有提到王涛,他怎么了?他会醒过来吗?”王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他啊,他暂时应该醒不过来。”林江仙讪讪一笑,王涛的生魂,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打算,目前还神智不清地在乌殇饭馆那耗着呢。 昨晚两人赶到乌殇饭馆后,就看到秦源还是一如往常,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安静地看书。只是那张不是为人而准备的桌前,正坐着还没有魂识的王涛。 穆孤帆与林江仙也试图唤醒他,或是送他回体内,但都失败了。秦源都说,似乎那个小伙子,对求生的意志,倒不是很强烈啊。 “他会醒过来吗?”王奇却固执地再次问道。 林江仙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也并不知道王涛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肉身。却听得穆孤帆说:“他是否能醒过来,要看王总的意思了。他与您,命格相冲,想必您是早就知道的。那他还有……醒过来的必要吗?” 五鬼福(10) 王奇一愣,后又怒目吼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就算他是个讨债的,那也是我王奇的儿子!亲生儿子!我怎么会不希望他醒过来?!” 穆孤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生魂离体,暂时不可能醒过来,但也暂时不会有危险。而王总,您这边的危险程度可是已经远超过王涛了。昨晚,想必您是已经体会过了吧。” “……那是幻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王奇撇开头回答。 “又何必自欺人,若真是幻觉,您又为何让我们过来?”穆孤帆直言不讳。 林江仙也觉得这个王奇真是纠结、矛盾的集合体。到这个时候,还想藏着什么,既然如此,干嘛又把自己从床上喊起来呢? “那我该怎么办?它们还会出来吗?是非我杀了我偿命不可吗?我可以花钱超渡他们的,做多少场法事,花多少钱都可以的。”王奇对昨晚之事可是心有余悸。他也记不清楚最后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盘桓在脑海里的,只有五鬼立于身侧,而自己则陷于那无边的恐怖。 “那不是的,它们不会杀你,它们也无法杀你。”林江仙回答,鬼是灵体,是天地间的某种能量而已。换言之,它们是无法实质上以物理的方式去杀人的。 穆孤帆冷冷睥睨着王奇,心想,这个男人还是会怕么? “没错,五鬼是杀不了你。但是它们会缠着你,强大的戾气和怨念,会令你的司命之火越来越弱。接下来,你或许会觉得自己越来越倒霉。诸事不顺,口舌、是非、意外、疾病等等,而你所谓的幻觉之后还会频频发生。直至……你自己油尽灯枯。对了,也许你不会那么快死,待你在各种怒、思、悲、恐中将气血耗损,从而阳气逐渐消散。它们会看着你疯,看着你痛,看着你在各种折磨中挣扎。最后,才慢慢堙灭而去……而且,死亡与你而言,绝对不是解脱,只是一切恶果报应的开始!你要知道死后等着你的,还有审判!到那时候你要承受什么,就自己去亲自都尝试一遍吧。” 别说王奇了,连林江仙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都不敢想象,顺着穆孤帆的话,那个过程,那个终点。 王奇的脸色惨白,他亦是一知半解的知晓过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只是被这穆孤帆说得如此透彻,还是如同当头一棒,晴天霹雳。 “……那那那要如何化解?” “呃……王总,您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讲理的,何况是鬼?普通人,你关了他们这么久,人家也要报复的,更别说鬼了。”林江仙摇摇头。她见过那五鬼,看起来就不是一般好劝服的。 “多少钱都行,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只要让它们走,让它们放过我!”王奇终于不在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从容冷静的姿态。此刻,他只是一个被恐惧支配,又无可奈何的狼狈男人罢了。 “你的钱对它们来说,一文不值!”穆孤帆更加冷漠了。如此罪孽,居然还只是想着用钱来摆平。 “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才能摆脱它们呢?你们救救我啊!我知道人都会死,但我不想死得那么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奇见穆孤帆愈发冰冷,便赶紧转向一旁的林江仙,老泪纵横道:“小姑娘,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一定能救我。你是乌城人对吗?只要你能帮我把它们赶走,你在乌城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知道的,我在这里也算是有头有脸,说话算得上话的人,将来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林江仙被王奇摇得七晕八素,其实王奇即便不给什么,她也不会放着不管的,毕竟她生来就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使命。那这会人家都说成这样了,有些人情,不接白不接吧。与是推开跟前的男人:“王总,您您您……您先冷静一下。你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说明不是想要坐视不理的。我试试,我试试啊!” “你搞不定!”穆孤帆道。 “我知道啊,这不是还有你吗?”林江仙笑得一脸灿烂贴了上去。 王奇说得没错,穆孤帆是来云游的,以后说走就走。而自己不一样,是乌城人,以后也没有要离开乌城的打算。若是将来完成任务,成为一个普通人,有王奇这样的大靠山,随便帮把手,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的吧。想到这里,也顾不得穆孤帆什么态度了,只是往前凑。 穆孤帆自然不知道林江仙在想什么,他原本也只是气愤,但并未真打算不管。再加上这个女人这么软磨硬泡了一会,终于开口再问道:“当年,李尘为你布阵时,可有阵法图,你知不知道这阵是如何布下的,务必仔细的告诉我,如此,我才能想办法破解。” 如今阵法未破,只是被人强行打开,这样强大的阴气外泄,且不说王奇吧,那周围的活物想必都不会好过。而五鬼受阵法牵引,想要将它们强行送走,都是不可能的,只有先破阵了。但此类禁术,穆孤帆也是耳闻听说,却没有真正碰到过,因此,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正是因为有挑战,他才更有兴趣。 终于,三人再次回到了王奇的那套旧别墅中。 进门后,王奇看到地面、桌面和头顶的吊灯,全部都完好无损,昨晚自己所看到灾难现场一样的恐怖事情,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 敛了敛神,快步走向楼梯下方的那个木柜旁,将其打开,从里面搬出一个木箱。 “当年,李尘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王奇把箱子推到穆孤帆跟前。 穆孤帆缓缓把箱子打开,印入眼帘的是罗盘、符纸、道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并无什么特别之外,往下翻了翻,才看到一个黄色牛皮笔记本。 封面磨损严重,显然是被它的主人常年带在身边的。 五鬼福(11) 林江仙注意到王奇的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眼神看着那笔记本飘忽不定,阴郁得很。 穆孤帆翻开阅读起来,笔记本前部分,主要叙述的是李尘云游各地,看山看水看屋的心德体会、以及一些要记,都没有涉及到‘五鬼聚福阵’的内容。而后直至到笔记本很后面,记录他来乌城后的内容,才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先是记录了两篇他与王奇的重逢,帮王奇看地准备建楼,两人的开心从文字里都能溢出来。 而后记录的内容里,却有一个人开始反复出现。这人便是王奇已经去世多年的妻子——姜美容! 越翻到后面,穆孤帆与林江仙这才明白,为什么王奇之前一直对李尘的态度那么纠结,说起来是发小,却又偶尔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对给自己带绿帽子的男人,保留什么友好的态度吧!哪怕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原来,李尘来到乌城后。与正在创业的王奇重逢,自然是两人成天待在一起。一是为了盖楼前的风水设计,二来也是多年不见的感情热度。但也正是在一来二往这期间,李尘也认识了王奇的老婆孩子。 几次接触下来,他竟对王奇的老婆——热情大方又温柔的姜美容,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那时候的王奇忙于事业,长年奔波在外,也没有什么精力和时间放于家中。姜美容便独带着王涛守在家里,长年也难得见上王奇一面。 而李尘的儒雅、见多识广,以及风趣幽默,自然像春风化雨一般,也带给姜美容不一样的感觉。 就这么相互欣赏与怜惜中,两人居然背着王奇暗度陈仓了! 开始王奇对两人的关系并不知情,对李尘也是万分信任。在此之前,李尘曾算出王涛与王奇乃命中相克,且是水火不融的关系。将来必定会成为王奇的掣肘,说白了,王涛生来就是找王奇讨债,甚至索命的。 王奇自然万般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他对李尘术法的能力是见识过的。且仔细回想起来,王涛从小确实就与自己不怎么亲近。就连学‘爸爸’这个词,居然都是在两岁后才叫人的。加上平时自己又忙,与孩子相处的时间更少,自己好不容易回家后,王涛都不怎么搭理。 虽然表面上王奇不想面对这件事,呵呵一笑。但李尘的话,却又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时常如一根绵里针,扎得他很难受。 想想自己累成死狗一样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想挣份家业传承吗?若是将来真将‘枫叶’做大做强,难道要交给一个命中来克自己的儿子么?一份家业攒起来可能要几十年,可是败光它,却只要一瞬间。这让还在创业中的男人,怎么甘心! 但儿子终归是儿子,总不可能因为所谓命中相克就将他扔了吧。思来想去,王奇与姜美容商量后,决定再生个二胎,不管是儿是女,将来总还是有第二条路可走,有第二个选择,有第二个依靠吧。 姜美容开始并不乐意,认为那‘命中相克’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拗不过王奇,只能被动接受了他的提议。 很快,年纪轻轻的姜美容没过三个月,便发现有了身孕。王奇自然是高兴坏了,但令他意外的是,李尘居然也很是兴奋,仿佛是他要当爸爸了一样。 当时他根本没有多想,以为是好朋友纯粹为自己后继有人而高兴。再加上那段时间,李尘为了枫叶大厦筹划了‘五鬼聚福阵’,为弄到那五福加身而死的新鲜尸体,王奇可谓是耗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眼看所有资质公文都已经批下来,那五具棺材也已经悄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按照李尘的布置埋入了阵中。 挑了个吉日吉时,王奇让人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动工仪式。一时间,乌城里大街小巷都在为这位商业新起之秀啧啧称赞,羡艳之声让王奇一下子被推上了云端。有了**的报导与推动,很多订单,如雪花般接踵而至,飘洒而来。名利双收让他更加兴奋、忙碌,也更加顾不上多回家了。 但所谓月满则亏吧,这样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日子没过多久。王奇突然接到电话,是医院里打来的,说姜美容在家中摔了一跤,导致难产,正在抢救。 当王奇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尘也在。虽然满腹狐疑,但当时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人多想。 最终,姜美容因摔跤而大出血,且送医救治得并不及时。一尸两命,大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可是她却在临死前,拉着王奇的手,把她与李尘珠胎暗结的事情给坦白了。这让王奇在悲痛之余,被天雷劈得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姜美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儿子王涛,哭着忏悔,说自己是死有余辜,只希望王奇不要在自己死后,放弃王涛。 王奇在姜美容的遗体边呆坐了一晚上,待他再见到同样面容憔悴的李尘时,二话没说,就抡起了拳头迎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扭打成一团,好半天才被保安和工作人员拉开。 王奇双目腥红,吐了嘴里的血沫子,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吼骂一番,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李尘。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而李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活这把年纪没喜欢过什么人。对姜美容,他是动了真心的。如今人已死,他也是万念俱灰,魂不附体的离开了医院。 王奇待李尘走后,却鬼使神差的找到医院,把那未曾来得及见世面、未曾来得及哭一声的孩子给拿了出来。是个男孩!虽然未足月,却也是成了人形。 他找人秘密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表示,这个孩子,是他本人的种! 这让他又哭又笑了很久。 而后,他又找到李尘,将这份亲子鉴定摔在了李尘跟前,恶狠狠地嘲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孩子是你的?!难怪你比我还高兴,难怪你比我还上心!怎么着?傻了吧!落空了吧!你说我生了个讨债的,你呢?这一辈子都连个讨债的种都没有!” 五鬼福(12) 穆孤帆与林江仙翻完最后一页,有些压抑地抬起头,看向王奇。而他则将脸侧开,但依旧看得出来,阴郁得厉害。毕竟,碰上这种事情,还要人家看得开,那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王总,后面呢?”穆孤帆忽然发声。 林江仙倒抽一口气,心想这臭道士还真是不通人情事故啊,这种事情还要问后面?不是给人家‘啪啪’打脸吗?? “他死了,病死的!”王奇知道两人已将李尘的手札看完,也不再避讳什么。 “如何病死的?”穆孤帆追问。 王奇挑了挑眉毛:“得了癌症!就在这枫叶大厦快要封顶之时,他查出的,后来不到三个月,他就死了!你总不会以为是我杀的吧?!我没杀人!” 穆孤帆不置可否,林江仙却是一身冷汗。毕竟这种仇恨,要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吧。 见两人都不说话,王奇急了,一下子蹿了起来:“是!没错!老子是想弄死他!可他真的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作死!缺德事做了那么多,报应啊!” “这里没有关于阵法的记录。”穆孤帆没理会王奇的愤怒,自顾自说道。这是禁术,过往他只有听闻。没有阵法图,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破阵,是个难题。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了。 王奇气得朝沙发边软的地方踹了一脚:“我就知道这老小子留了一手,当时他就没给我。” “这很正常,此乃禁术,或许他本人在使用之时,也不能完全正确或确定吧。”穆孤帆回应,换作是自己,也不会替人布阵还将阵法图相传吧。? “那你的意思……他拿我的枫叶大厦当实验品喽?” 穆孤帆没回答,林江仙却答道:“您不自己也说了,李尘一直很痴迷这种术法之类的吗?那像这样的规模,像您这样的财力,能让他着手的机会也不多。估计也不算拿您做实验吧,您看啊,这些年,您确实风生水起呀。说明这阵法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吧。” “那也是我奋斗来的!这阵法再有用,如今的枫叶集团也是我自己打拼下来的!没偷没抢!是靠我日以继夜,用双手攒下来的!”王奇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沉稳气质,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大声嚷道。 穆孤帆没答话,继续翻查着李尘的遗物,终于在箱子最底下,翻出一张折叠得很厚的图纸。 欣喜间是展开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五鬼聚福阵的阵法图,而是一张手绘出来的飞星图。仔细查阅后核对后,才发现这竟然是王奇一家人的星盘图,想来这也是李尘所绘,与当年枫叶大厦的建造是悉悉相关的。 要知道一栋建筑的建造风水好坏,可不仅仅是看山、看地、看水、看路,还要与所主之人八字命盘相合才行。否则再好的吉处,也有可能瞬间转换成要你全家寸草不生的凶地,也不是没可能的。? 穆孤帆又仔细算了算,不用担心了,这王涛八成是死不了的——因为,他的命格太硬了! 难怪李尘会说他是来找王奇讨债的,即便不说因果业债吧。光是他这命盘,想必王涛身边周遭的人,日子都不会太好过的吧。 再又仔细一看王奇的命盘,好嘛!真叫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啊。这父子两的命格竟然这般相似,但又是注定的相克。 看到这里,穆孤帆再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的中年男人。他记得林江仙查王奇资料的时候说过,王奇的父母,在他结婚前就已双亡,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 但哥哥也已经在许多年前车祸去世了,一个妹妹前年出门旅游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竟从山崖上坠落,如今瘫痪在家。还有另一个妹妹则早年全家移居国外,一直生活在大洋彼岸,如今才能保全,安然无恙的吧。 这个注定孤身的男人,自己知道吗?这一对相克的父子,却只有彼此搀扶着走到今天,也真算得上是天意弄人了。 正在这时,林江仙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秦源打来的。 “喂?” “你们今天来吗?”秦源还是漫不经心的声音,温和却没有什么温度。 林江仙承认自己被这苏苏的声优,又弄得心神荡漾:“怎么了?我们……在王总这儿呢。” “哦,他儿子似乎有点意识了。你要不要来聊聊?” “啊?这么快?”之前明书浩都死了七天,都没有什么太多意识呢。 “……他又没死。” “好好好,我一会就过来。” 林江仙快速、低声向穆孤帆说了情况。既然这边暂时没有更多线索,两人便决定暂时先回到乌殇饭馆去,看看王涛那边能不能有什么线索。他是直接由于五鬼的原因导的致生魂出窍,说不定他能与五鬼之间有关联。 此时虽然还是大白天,但这幢别墅里却由于五鬼昨夜来过,残留下的强烈阴气让室内的温度明显比室外低了好几个度。而且过于阴森的气息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了,穆孤帆建议王奇也不要一个人再待在这里。 分别前,他将一根编织好的红绳系在了王奇的手腕上,又拿出一张黄符快速折叠好,交待他务必随身携带。并且承诺,会在晚上十一点前去找王奇,在找到破阵之前,会想办法先保他平安。 王奇把红绳和黄符紧紧攥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达乌殇饭馆后,林江仙看到王涛竟然在吃东西。虽然神情还是木讷,整个魂体还是空洞的,但已经会有基本动作了。 秦源放下手中书本,朝两人点点头,又冲王涛说道:“你吃饱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涛顿了顿,沉声道:“我想去找我妈。” “你还没死,找不到的。”秦源耐心解释着。 “我不回去,就死了。” “为什么不愿回去?活着不好吗?可以尽情的造,你爸王奇那么多家产,随你败。”林江仙笑着插嘴。换作自己,才不舍得这样死掉呢。 王涛本来沉霭着,在听到父亲的名字后,猛然抬起头,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与此同时,颈脖处居然有黑色的细纹,开始漫延开来…… 五鬼福(13) 就在林江仙震惊之余,本能下一刻想躲到穆孤帆身后时,忽听秦源说道:“活着,才能解决问题。你死了也并不能见到你母亲,她早已入了轮回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活着,才能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待穆孤帆为自己开了阴阳眼后,王涛颈上的痕迹已经消散了下去,又恢复成一只普通生魂的模样。 “没错,谁让你变成这样的?你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帮你。是那五鬼吗?”林江仙并不认识王涛,只是在乌城偶有听说过这位小公子的飞扬跋扈事迹。但如今看到他这样的状态,和传闻中的也差太远了吧。 “……是我爸。”半晌,王涛回答。 “啥?!”林江仙瞪大眼睛。 “王奇?你是他儿子,虎毒尚不食子!”穆孤帆也惊得眉毛一挑。 林江仙追问:“你爸推你下楼的?” “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你是被什么给迷惑了吗?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为什么要跳下去?”林江仙不懂了。 王涛沉默了一会,说:“是一个女人,是我妈妈,也不是……她,她在楼下向我招手,让我去找她……我想,我想找到她,向我妈说一声……对不起,让她原谅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三人听了王涛断断续续的描述后,都沉默了。虽然不在当场,但大约也能脑补出当时的画面。 必然是五鬼制造了幻境,其中有一鬼在幻境中幻化成了姜美容的模样。当年她死的时候王涛还小,但不管再小,也是经历过母爱的,对母亲印象肯定是有的。而且,王涛似乎对母亲还不仅仅是依恋。 一阵安静后,秦源开口:“当年,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对不起?” 王涛死灰的生魂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是……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弟弟!” 这听得穆孤帆和林江仙都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姜美容不是难产死的吗?不是间接因为李尘的关系吗?怎么又和王涛扯上关系了?仔细算来,她死的时候,王涛应该还不足五岁吧!他在五岁就杀了自己的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你如何害死他们的?”穆孤帆问。 王涛摇摇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三人都静息等他继续说下去。 “爸爸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我。他从不抱我,也不陪我,都是因为我,他他……他才不回家的。妈妈总是偷偷的哭,总是哭!后来,李叔叔来了,爸爸也常会回来了,家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后来,妈妈怀了第二个孩子,终于开始笑了。只有我……只有我……还是没人理我。” “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他和李叔叔说的话!爸爸想生个弟弟,他不想要我!他只想再生个弟弟!无所谓了,反正他从来都不爱我,从来都不想要我。有没有他又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想让弟弟分走妈妈,就不可以!!!” “他们想让那个小东西出来,想让我彻底从那个家里消失,凭什么?凭什么?!既然这样,干嘛还要生我!生了我又不想要我!没有人能抢走妈妈!”说着说着,王涛的生魂又开始变得狰狞起来。 “所以你就杀了你妈妈?!”林江仙几乎是尖叫出声,她真的难以相信,当年只有五岁的王涛,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杀了自己的母亲。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妈妈肚子里的弟弟不要出来!我不知道妈妈会死!我不知道啊……” “你到底做了什么?”秦源的声音已不再温和。 “是我……不小心把牛奶洒在地上的。” “不小心?!”那么巧合的不小心? “对!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相信我!那时候我还小,妈妈让我喝牛奶。我不想喝,就……就故意弄洒了一地。所以她很生气,她打了我。我也很生气,推推……推了她……她摔跤了。当时,她出了好多血,让我去打电话给爸爸。还说还说还说……还说让我快一点,再晚就保不住弟弟了……” 穆孤帆冷笑一声:“哼!所以,你听了这话,反而没有给你的父亲打电话求救!是你故意延误了你母亲的抢救时间?!” “我我我……我打了,可是……我过了很久,才打的。”王涛低着头,念念叨叨,似在自言自语。 “唉!一切自有定数。”秦源摇摇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穆孤帆也表示赞同,毕竟这世上的所有,皆是因果相循、祸福相依。没有什么,真的是无缘无故的。生也好,死也罢,都是自有定数。? “我不想回去,就让我死了吧,我本来就不该活着。”王涛仍旧低着头。 林江仙一时间也哑然了,这世上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王涛活着的这二十年,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是在无边的自责和愧疚里。也许,等他醒过来后,这份后悔还会追随他一生。 “你必须回去!”穆孤帆说道。 “没错!”秦源也附和:“回去吧,活着,才能解决问题。把该属于你的,找回来,把不该属于你们的,还回去。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哼!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吗?我都把命还给他了,为他挡灾,为他死了!就算有什么骨肉的孽债也该还清了吧。我不欠他的!” “可是你欠五鬼的!” “你胡说!我欠它们什么?它们又不是我找来的,也不是我压在那楼下禁锢的。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你这二十年所挥霍的,所让人羡慕嫉妒的生活,你敢说都是你自己打拼来的?你敢说和王奇没有关系?你敢说没沾染五鬼之运吗?”穆孤帆连发三问,顿时让王涛哑口无言,只能颤抖着本就乌青的嘴唇。? 林江仙点点头:“没错!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跑不掉,你爸也跑不掉,活着跑不掉,死了一样跑不掉,赶紧的,回去吧。” 五鬼福(14) 林江仙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了,王奇二十分钟前也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表示王涛有苏醒的可能,各项指标也在趋向平稳,继续往好的方向发展,很快便能出ICU了。 为人父的男人,复杂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过于动荡,让他说不清楚这一刻听到儿子终于要好起来,自己究竟是喜是悲。 法坛已经摆好,绸黄绢布铺在红木桌面上,垂直落下。上面整齐地放置着五盘供品,盘内皆为单数。香炉中清香也已点燃,烟雾缓缓而上。两旁竖挂着两道大大的黄符,是穆孤帆今晚刚用朱砂墨,亲笔所绘。据他说,那是招魂的。 法坛不远处,是一块大面积的空地,王奇办公室里一些家具也已经搬了出去。因此可供穆孤帆在这大理石地面上,用矿物颜料画出了一个大大的法阵图。 林江仙看到,这个法阵是菱形多边形,尽管是穆孤帆持狼毫手绘,但却像是用过直尺一样规整。阵图中,漫布着不规则的曲线,似有若无地相互连着。还有六个刚好一人大小的圆圈,而王奇则站在其中。 他显然是很紧张的,手指不停地搓着腕上的佛珠,额头也能若隐若现看到沁出的汗珠。要不是穆孤帆再三允诺他是安全的,怕是这个男人打死也不会让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做饵。 穆孤帆也为自己开启了阴阳眼,方便做法时能清楚看到五鬼到来。 林江仙顿时觉得自己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讪讪地和几个王奇的亲信站到一边。 王奇则站在阵法中间的一个圆圈里,时不时问:“可以了吗?我还要站多久?” 穆孤帆难得好耐性地回答:“还未好,等它们来。”说完,又继续口中默念经文,进行召唤。 十几分钟后,就在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精神紧繃之时,一旁宽大办公桌上的一个紫晶摆件,忽然‘咣当’一声巨响! 除了穆孤帆,其余几人都吓得尖叫和颤抖起来,包括向来见怪不怪的林江仙也跟着抖了一下。她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桌前,那个紫晶摆件应声就裂得粉碎,比砸在地上还碎的那种。在此之时,王奇介绍过,那石敢当造型的紫晶摆件,是当年李尘死前,让他放在那里的,几乎二十年不曾换过位置。 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强大阴气和怨念。 一瞬间,她明白,五鬼,来了! 果然,下一刻,在穆孤帆挥动他那把木剑的指引下,原本空旷的阵法内,那五个空荡的圆圈里,竟然一下子多出了五个身影来!让整个阵形,都显得拥挤了起来。 显然,站在阵中心圈内的王奇,什么都看到了。只见他脸色灰白,嘴唇想动又发不出来声音,只是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佛珠,骨节都发白了。 穆孤帆催动手中一枚铜铃,口中大声念道:“太微大神,斩伐邪精,三魂和柔,血尸沈零,神归绝宅,长保劫龄!” 原本五鬼俱是低头而立,如同丧尸一般。待他说完之后,那五鬼居然全部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中间的王奇。 王奇本来就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刻,更是呆若木鸡。 忽然,其中那位老太,伸出手向王奇抓去,眼看就在那黑色的指尖要碰上他之时,却被一层浅金色的光给震回自己的圈中。 林江仙瞪大了眼睛,才看清楚,那正是王奇入阵之前,穆孤帆给了他的那串手链玉珠起了作用。 “啊!!!”终于,过于恐惧的男人,蹲下身来,双手抱头叫起来。 “这么着急把我们叫出来?”老头本就沙哑的声音,在这里显得愈发阴沉可怕。 另一个小男孩却发出乐不可吱的声音:“叔叔,你陪我玩吧,你把我们喊来,是想陪我玩吗?” 明明是欢快的童声,却让人从脚底板冒出一阵阵鸡皮疙瘩。 “玩什么玩?你就知道玩!他现在还不能陪你玩,但是……很快,他就和我们一样了,就可以陪你玩了。”中年男子同样发出粗旷的声音。 “啊!!!救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你们放过我吧!你们要什么都拿去,别再跟着我了,我放你们走!你们去投胎转世吧,还是需要我给你们烧纸钱都行啊!求你们,放了我吧!”恐惧已经让人口不择言了。 “你的东西,我们自然会一样一样的拿走,直到……你的命!现在知道怕啦!哈哈哈……”女人发出一阵阵狞笑,连林江仙都要吐了。 “各位!”就在这时,穆孤帆终于走了出来,将木剑放下,但手中的铜铃却没有停下,依然保持一定频率轻摇着。 “是我唤你们来的。在下穆孤帆,云游路过此地,意外与此阵结识。” “你想怎么样?”中年男人出言并不客气。 穆孤帆摇摇头,说:“我明白,亦知道天道轮回,因果、业债自有定数,断不能以我一人之力,强行扭转,更不会去妄断。” “哼!小子还有点数。”老头说道。 穆孤帆继续说:“但这世间终究是阴阳两隔,自有体统规矩,各位本是早已不该存于此的,何不去往该去之处。” “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我们想赖在这里吗?若不是这个家伙将我们强行阵压在这里,我早能追随我家老头子一道过了奈何桥。原本,我与他说好了,此生缘尽,来生必要一同投胎,再续前缘的。可是,现在呢?我即使入了轮回,我也找不到他了。即便我们来生再相遇,也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了。都是他!!都是他的错!”老太太越是说到后,越是阴戾气息更加浓重,整个空间都越来越暗,气压也越来越低。 站在一旁的小郭等人,虽然看不见阵中场景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莫名其妙难受起来,似乎连喘气都开始变得困难了。 “没错!都怪这个坏叔叔,我爸爸也是很有钱的,一点都不比他差。若不是我死的早,我也是能继承万贯家财,现在哪里轮得到他那个废物儿子天天败他的家底呀!”小男孩伸出一只胖乎乎却惨白无比的手,指向阵中的王奇,尖锐地喊道。”我爸爸妈妈还在伤心的时候,他就把我偷过来了。我恨他!我要他也死!要他也被压大这么大的房子下!“? 五鬼福(15) 在一阵阵铺天盖地的尖厉指责中,王奇几乎面临崩溃,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哪里还有叱咤商界的半点镇定模样,口中不断地重复着道歉和想赎罪的话。 穆孤帆先是沉默着,可眼见五鬼越来越愤慨,终于手中一直摇晃的铜铃就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这一停,五鬼也跟着一瞬间全部安静下来。整个空间里不到一秒钟,就从吵杂变得诡异的寂静。 好像被人顷刻间消音了一样,林江仙无法适应这突出其来的安静,耳边都开始耳鸣起来,也跟着傻眼。 “各位,还请回吧。虽然我无力破阵,但要将各位送往轮回道,还是能帮上一二的。既然这世间百般苦,那又何须执念留恋。” 五鬼听了穆孤帆的话,俱是面面相觑,忽然,那个男人就‘扑哧’一声笑了:“年青人,这世间也是有王法的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那是自然,待你们走后,此阵自然失效。王奇所借之运,也定将悉数偿还,甚至是加倍偿还。” “那又怎么样?他在我们身上加诸的疼,我现在就要他也尝尝。”女鬼挥动着乌黑的指甲,在空中抠着,仿佛要将人拆骨入腹。 穆孤帆的眉头一皱,他自是要保王奇的命,这毕竟是活人的带了,他纵然千般错,也不能交给阴魂处置。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自会有结果。 但眼下,五鬼显然是不愿就此放过的。若要真动起手来,穆孤帆拿捏不好自己会有几分胜算,毕竟它们都不是普通鬼魂了,而是特意被人炼化过的怨灵,且被积压了二十年!很难保证真的动法之时,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更是不敢百分百保证能保全阵中的王奇。 林江仙也知道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对自己这方不利,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穆孤帆旁边准备帮腔。她就知道,真的要动起嘴来,穆孤帆还是要靠自己的。那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一下吧。 可就在她张嘴要说话的时候,这个办公室的木门居然被人撞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 林江仙更是倒抽了口气,摔进来躺在地上的,是王奇的一个保镖,而此时正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身白色衬衣配黑色西裤的——秦源! 秦源还是带着他的金丝框眼镜,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角度的问题,林江仙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原本看上去文邹邹的男人,此刻身上,却是散发出无法形容的气场,让所有人竟生出敬畏之心。而后他推了推眼镜,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看向了房中的阵法里。 “你你……你怎么来了?!”林江仙咽了咽口水。 秦源没回答,只是径自跨过了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保镖,走进了门。 倒是一旁的秘书小郭,在缓过神来后惊叫得几乎窜了起来:“你是谁!怎么回事?楼下不是封了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紧跟着门外走廊里又发出一阵脚步声,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保镖冲到门外,气喘吁吁:“你你你……你到底是谁?怎么……怎么跑得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其他人看向屋内,自是看不到五鬼,只是觉得房中画面十分诡异。灯光昏暗,还摆着案台,那场面一眼就知道是在做法事。而他们向来高高在上的王总,正蹲在地上,抱着头,一直没抬起来过。 “王……王总怎么了?”其中一个保镖讷讷问道。 “滚出去!没用的废物!”一直与小郭待在房中的老李中气十足暴吼一声,瞬间不管是门外的,还是地上的,都一溜烟地很快不见了踪影。 原本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在秦源身上,但突然间被这老李一吼,自然都看向了他。林江仙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这个老李身上的戾气重得可怕。而且,似乎不仅仅是戾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森怨之气。莫不是这个男人当王奇的保镖太久了,身上也被沾染上了五鬼的阴气? 秦源似笑非笑地一步跨到阵法之外,冲林江仙说:“不是什么,都可以与你讲道理的。” “那不然呢?”林江仙两手一摊,穆孤帆一打五,怕是打不过的吧。而自己除了一张嘴和特殊的感知能力,真动起手来,也就是躺平等死的份好吧。 穆孤帆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你怎么来了?又是她让你来的?”说着抬眼瞥了一眼林江仙。 “这回可不是我啊!” “今天店里不营业,闲来无事,出来逛逛。”秦源答得非常漫不经心。 “所以……就逛到这里来了?”骗鬼吧! “接下来,你待如何?”秦源没有再搭理林江仙,而是看向穆孤帆。 穆孤帆心中同样疑问颇多,但此时也确实不适合再问什么,先解决眼下问题。 “你又是谁?”五鬼中的老头发出疑问。 秦源将五鬼挨个打量了过去,回答道:“老先生,您是长寿的,本来在这世上就已经活得够久了,却不曾想又被这贪婪之人,强留于世二十年,可是难为您了。” 众人皆不说话,听他继续看向旁边的小男孩:“孩子,你本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也是上辈子结了善缘,行了不少好事,但无奈你自己家族里争夺太甚,导致牵连你意外丢了性命。可惜了……” 接着又看向那年迈的老太太:“老夫人,您是一生平安,善得其终,与您的丈夫恩爱不移,相敬如宾,甚至约好了要共赴黄泉,结缘来生的,却不曾想,被人带到了这里。” “至于先生您,生前是个好德行善之人,十里八乡应该都是说得上话的德高望重之人吧,本不该遭此大罪的。” 最后,再望向那个年青女子说道:“你本是一生康宁无忧,一辈子善始善终,也是个前世种过因,这世结出果的。” “可是……我是病死的。这也算是善始善终?”女子回答。 “那场大病本不是你的,你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被人借了命而已。唉,生前被人借命,替人挡灾,死后又被强行阵压,为人借运。实在是……”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难道我不是病死的?我是被人害死的?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被人害死的!”女鬼忽然激动起来。 秦源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抬眼将在场的活人都扫了一遍,最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先是一愣,后来像是回忆一个久远到记不起来的名字:“李秀莲。” “哦,原来你生前,名唤李秀莲啊。”秦源点点头,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之时,那老李却是一个酿跄往后退出一步:“你刚才说什么?李秀莲?!!” 林江仙蒙了,不知道他激动个啥,于是回答:“对呀,那个女鬼说,她叫李秀莲啊。病死的,哦,不对,是被人害死的。怎么了?” 老李脸色铁青,半天才嚅动嘴唇说道:“我我……我姐姐,我姐姐死了二十年,她……她叫李秀莲。” 啊?!? 五鬼福(16) 老李瞬间也跟着脸色灰白得可怕,只见他本就眼白偏多的眼珠,如夜鹰般死死盯着阵中,那认真又狠戾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姐,真的是你吗?我是小风啊!”老李虽是当过兵,之后作保镖,自诩是个粗人,但却有个十分文雅的姓名——李清风。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五鬼亦是没有半点声音。良久,老李又似对着空气喊道:“李秀莲,我知道我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如果有来生,大不了我替你死!你就别恨啦!” !!! 林江仙倒惊得心中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说这个李秀莲的病死是老李干的?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懂借命术法之人啊。何况如果真如他说所,借自己至亲骨肉的命,怎么能下得去手! 不过话说回来,难怪自己一直觉得他怪怪的,明明是当过兵的人,却是周身除了一股暴戾气之外,还隐约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阴森。 想来必然因为他的命是借来的,说明他本来阳寿不长,自然会比普通人更接近死亡之境,沾染上阴气。 终于,阵中的女鬼似乎听到了老李的呼唤,讷讷抬头向老李望去:“小……小风。” 老李的双目也已赤红,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三十年前生病的人是我,本来会病死的人,也是我啊。” “咱们娘在临死前才告诉我的,咱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里,他不能眼见李家断后啊!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回光返照说胡话了,可是后来我收拾老宅的时候,真的找到当年他们从你身上借命的东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们居然……用你……用你给我抵命。” “姐,是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我的病在渐渐好转,而你却慢慢一病不起。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是娘找人做了法事,拿你的命抵给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啊……”说到这里,老李已是泪眼婆娑,涎涕俱下。 阵中的李秀莲虽与老李是阴阳相隔,本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因为本是至亲血脉,再加上又是借命才得以延续。在这一刻,老李居然能透过泪眼隐约看到阵法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形,吓得他忽然停止了抽噎,仔细打量起来。 半晌,他想起来了,那个影子,真的是那个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姐姐啊。是那个从小牵着自己蹒跚学步,比母亲还与自己相处得多的亲姐姐。还是那个从前最爱笑,现在却是如此死灰、了无生气的影子。是那个被自己顶替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鲜活人生! 同样,李秀莲也终于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在她记忆中的小风,原本还只是一个孩子,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鼻涕虫,孱弱又调皮。但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与自己父亲有几分相像的成年男人了。 林江仙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就要跨出阵,朝老李而去,却被穆孤帆长剑一横,给拦了下来。 秦源眯起眼,也一步上前,似笑非笑道:“各位,话已至此,还请上路吧,纵然世间万般好,或是还有多少怨恨与牵挂,对各位而言,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又何必执著。” 五鬼面面相觑后,老者恨然道:“那这个人呢?他做了这样有损阴德之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没错,不能就这样让他好过。” “就是!” 秦源摇头:“自然不会,有借定然有还,你说是吧?” 说着,他推推眼镜斜眼看向穆孤帆和林江仙,这话,自然是在问他俩。 “那是自然。”穆孤帆晗首。 林江仙也跟着小鸡啄米般:“没错没错。就是就是。” “可我们想看到他的报应。”老太太不依不饶。 穆孤帆闻言蹙眉,林江仙也心想,这要怎么看?时间会说明一切,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五鬼,它们根本没有时间了。 就在两人片刻疑虑之时,秦源竟然呵呵笑了声,一脚踏进了阵中。 他这个动作,让穆孤帆吃惊不小。林江仙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有何不妥,但作为布阵之人的他却是清楚的。 这个阵乃是招阴阵法,说白了,里面是不能有活人的,即便是此时蹲于阵中心的王奇也是因为与五鬼相牵连,且由他做了十二分防护、带了法器、布了阵中心的结界,才进去的。 与如此多番保护的王奇相比,这秦源居然可以这么轻松如履平地一般,没被阵中强烈的阴气反噬和受任何影响。 只见他快步走到抱头蹲地,还在瑟瑟发抖的王奇跟前,抬起他那只根本不像终日盘桓在厨房里的素白之手,指尖一点,轻触在了王奇头顶一拳之处,口中念念有辞却又让人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忽然,王奇头顶出现了一团紫金色火焰,正在林江仙睁大疑惑的双眼之时,穆孤帆难得受了莫大刺激一般,发出‘嘶’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显然,那五鬼也看到了王奇头顶的火焰,不但没有露出惊恐之色,反之一个个都是垂涎三尺之态,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 但很快,秦源便将那团紫金色火焰又给摁了下去,只是一瞬间,仿佛吹风蜡烛般。 “这样可好?”秦源还是没有温度的笑容,问向五鬼。 这回,再没有哪个反驳,都你看我,我看你。 倒是穆孤帆口吃了:“你你……你居然……” “反正迟早的事,这本来也是他欠它们的,你说呢?”秦源无所谓地走出阵法外,刚才一整套动作,就仿佛只是进了一个房间,点了一支蜡烛,然后又顺手再灭了它一般。 可是穆孤帆最清楚不过,这个男人刚才居然燃烧了王奇的精火,是以他的命为燃料的。 精火,又称命火、寿火。顾名思义,从此之后,纵然王奇本身的命格再硬,怕也是日渐萎靡。再无司命火护身,最后必如这蜡烛一般,风一吹就灭了…… 但能操控此等术法的人,他也是只曾听闻,如今还是第一次得见,叫他怎么能不惊讶,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浅淡得如空气一样的男人。?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