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斩妖风云会1929》 开篇语 乱世浮生,困兽犹斗,傲骨岂甘受辱。国恨家仇,儿女应运,誓破艰难险阻。铁肩担道义,恩怨九重天,破虏驱敌路,斩妖风云会。 外有枭狼虎视眈眈,内有犲豹同根相煎。人心弯曲水,世事重叠山,毒蛛结网由来久,螳螂黄雀道魔翻。任你鬼谋千机变,我正德行万劫散。 是屈辱,是仇怨,是沥血自赎,聚正义,聚福慧,聚万众一心。 辨真相,辨善恶,辨政权博弈,化私怨,化大恶,化民族危难。 嗔贪恐痴皆私念,根薄意弱唯堕落。无碍无惧方正途,度厄修心成正果。 人间正道多沧桑,菩萨垂泪度迷茫。福荫循环自有报,是非公论天不欺。 血躯虽往忠魂在,浩然正气卫人间。邪魔外祟纷退散,还我中华好乾坤! 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希望你看了能热血沸腾,有所感悟。 每日努力更新,绝不挖坑。喜欢的朋友还请多多捧场! 2020,好风凭借力~抱拳! 第1章 1929年农历六月初八,烈日当空,四野无风,空气都像要被烤熟一样呼的人喘不过气来。距奉天城几百里开外的开源县城门守卫处,因为集市的缘故,进城出城的人却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这时,七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聚成一队自城外晃来,均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像极被人操控的木偶。守卫们见状警觉起来,围上去把人拦下,守卫长吆喝道:哥几个进城干啥去?那七人却并不理会,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闯。守卫长顿时恼了,拔出枪比划着嚷道:再往前别怪我这子弹不长眼!可那七人依旧置若罔闻地往前挤!守卫们只得端着长杆枪把他们往外怼。 人群呼啦一下子围过来议论纷纷,没人认得这几个憨货。三合商社社长川岛太郎避在阴凉处,默默关注着眼前情景,精明外露的狭长眼睛里目光游离而又莫测。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那七人却像不知道疼一样顶着枪尖硬闯,眼瞅着腰间都被扎出了血,却浑然不觉般执拗前行。这一下众人都看出了异常,有人嘀咕:咋像丢了魂似的,闹不好是在老妖岭中邪了吧!话音刚落,那七人突然齐刷刷七窍流血,不声不响地倒地身亡,如此个惨烈死法却依旧没有触发他们的痛感,那一张张木雕般的面孔仍然神态木然,黑红的血流蜿蜒在惨白的脸上,在白晃晃日头的直射下显得分外诡异。 众人骇然,四散躲避,却又探头探脑地在远处张望着看热闹。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日头快要晃瞎人们的眼,那七人的尸首突然开始冒烟,很快便燃起熊熊烈焰,顷刻间便只剩下七具焦黑的骨骸。围观人群散的更远,唯有一个小报记者壮着胆子过去拍照。 守卫长慌忙叫属下去报官。 县府,一名文雅俊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与一个满脸世故的中年人攀谈,这是新上任的县长袁凤池和连任了几届的秘书张文藻。听人来报,二人连忙赶去案发地点。 在车上,袁凤池问道:张秘书,以往可曾发生过类似惨案?为何那报案之人言之凿凿地说与老妖岭有关? 张文藻叹口气道:那老妖岭原是一处深不可测的老林子,因为挨着土匪窝,哦,也就是昨天您执意要去探查的蟠龙寨,本就人迹罕至。从大概十年前开始,那林子里开始闹妖,只要是进了林子的人肯定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那妖怪越发猖獗,但凡靠近林子边也可能出事,就再也没人敢去那里了。久而久之的,老百姓就给那林子起名叫老妖岭。 袁凤池质疑道:既如此,为何蟠龙寨那些土匪无恙?此事是否和他们有关系? 张文藻摇摇头:或许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或许是那窝土匪煞气太重?那帮刀口舔血的家伙一贯直来直往,想挑事也不会这么拐弯抹角。 袁凤池闻言眯起了眼:事出蹊跷必有妖…… 张文藻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县长大人,容我多个嘴,当今这乱世还是明哲保身比较重要。好奇心能害死猫啊。 袁凤池不满地扫了张文藻一眼,正色道:看来张秘书对我昨日坚持探查蟠龙寨耿耿于怀啊!难道是怕受牵连不成? 张文藻讪讪一笑:您言重了,在下对县长大人您可不敢有丝毫芥蒂。不过,恕在下直言,这开源的水可深的很哪!就拿您那五个前任来说吧,死的死,疯的疯,可没一人能囫囵个的离开。 袁凤池剑眉紧锁:既是如此,我更应勤勉执政,把这开源治理得明明白白,给这几位同仁一个交待了! 张文藻见袁凤池油盐不进,暗笑这是个不识好歹的愣头青,料他这位子也坐不长远,于是不再多言,盘算起自己的小九九来。 袁凤池就当没看出眉眼高低,不依不饶继续问道:刚才张秘书说开源的水深,究竟是怎么个深法? 张文藻“嘶”地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答道:这开源县城土地肥沃养人,南有二道梁淘金沟,北有远东贸易市场,东有龙华古寺,西有火车站,虽然离奉天城好几百里,但却是一处人口众多的交通枢纽、贸易要塞。是那些闯关东的关内人最为青睐之地,也招徕了不少的**子、日本人经商。那些**子倒还规矩,最让人膈应的是那群日本人,成群结队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暗地里干些什么勾当!还隔三差五的来县府报案,不是这个死了,就是那个丢了,弄得乌烟瘴气!除了这些,蟠龙寨那帮土匪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大烟,没有他们不倒腾的,人家那军火都卖到**子那里了。您别看这县城表面上繁华热闹歌舞升平的,暗地里不知道藏着多少****,眨眼间就抹了日本人的脖子!这都不算什么,最厉害的还是老妖岭那群妖怪,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张文藻越说越激动,袁凤池却越听越头大。他失神地望着窗外,沉吟不语。 片刻后抵达现场,袁凤池振作精神,率先下了车,见警察局长李忠义已经在勘察,身边忙碌着两个验尸的仵作。骤见这几具形容恐怖的尸体,袁凤池倒吸一口冷气,心跳立刻加快。他强自镇定地环视四周,见围观百姓众多,心知此时万不可怯了场,于是暗暗调整呼吸,走到正蹲在一具尸体头部跟前聚精会神查看的李忠义旁边。这李忠义是个身材高大长相憨厚的中年汉子,黄豆大的汗珠子淌了满脸。 张文藻没敢跟上前去,见状连忙扯着嗓子提醒李忠义:李局长,袁县长来了! 李忠义闻言抬起头,连忙站起来向袁凤池行礼。 袁凤池对此人心生钦佩,连忙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询问道:李局长辛苦,可有什么发现? 李忠义欲言又止,思忖一下回答:报告袁县长,尸体被烧毁的太厉害,眼下看不出什么。他扭头问手下两个仵作:你们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那两个仵作偷瞄了一眼李忠义,不约而同的摇头道:没啥发现。 袁凤池点点头,心有不甘,本想亲自查看,可临近那烧焦后散发出怪异肉香的尸体,心中阵阵作呕,着实狠不下心俯身。他犹豫片刻,终究作罢。于是退到一旁,唤几个目击百姓前来问话。自有那快言快语之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事件的经过。 最后,李忠义对袁凤池说:袁县长,这事太过蹊跷,又涉及到老妖岭,我建议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为妙。 袁凤池点头同意。 于是李忠义安排人手带回尸骸,众人打道回府。 第2章 与此同时,这酷暑并没有影响到开源县城城内的熙熙攘攘。 人群中,一对均是二十出头年纪的俊男靓女并肩而行,分外惹眼。那女子容颜娇艳,修眉杏眼,齿若编贝,偏又穿了一身西洋裙装,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引人瞩目。她似乎很享受这成为焦点的感觉,时不时同男伴大声说笑,举手投足间颇为招摇。那男子身型比女子略高,清瘦挺拔,衣着朴素,但这似乎有点刻意的低调却遮挡不住他的俊俏英气,尤其是那对漆黑的眸子不经意间看向某一处时,简直是乌珠顾盼,目若秋水,浑身散发着一种超越性别的魅力。 女子东张西望逛得兴起,那男子低声劝阻却无济于事。不知不觉中,三个佩刀的日本浪人如狗皮膏药一般跟了上去,显然不怀好意。那男子发现异常,强行拽起女子的手欲迅速离开,女子却还陷于险境而不自知,嗔怪地甩开了男子的手。 然而为时已晚,三个浪人已经包抄过来,把二人围在中间。 为首的刀疤脸浪人指着女子,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漂亮女人,你的,交个朋友! 女子又羞又恼,瞪了一眼刀疤脸,鄙夷道:让开,什么东西!说着就抄起男子的手要强行离开。 刀疤脸勃然大怒,拔刀指向女子:你的,跟我们走! 彼时,日本人在东三省日益得势,随着农业移民渐成规模,市面上的日本商社、武馆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经常有浪人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寻衅滋事,老百姓大多敢怒不敢言。 眼下,眼见日本浪人手中刀光泛着寒气,这对金童玉女要遭殃,围观的人们缓慢退后,无人胆敢出手相帮。 浪人们狞笑着逼近,女子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慌慌张张要往浪人围的圈子外面闯,那刀疤脸岂肯罢休,刀尖一旋,下作地顶上了女子高耸的胸脯,其他两个浪人也不怀好意地笑着往前凑。 女子不敢再动,四处张望着向围观的人群嚷道:我说你们咋都是怂包啊!眼瞅着姑奶奶我让日本人欺负啊!哎,哎!快过来帮忙啊! 众人噤若寒蝉。 浪人们越发得意起来,刀疤脸指着男子喝道:你的,走开! 那男子脸上一派波澜不惊,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 吆西!浪人们怪笑着推搡着女子往僻静处走去,女子身不由己,边踉跄前行边绝望地回头叫唤:快叫人来救我!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围观百姓发出阵阵叹息,纷纷咒骂着这天杀的强盗,四散开去。没人注意到,那始终一言未发的男子已经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同一时间,在一条偏僻巷子里,两个年轻汉子正藏匿于暗处等候着什么。为首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型高大,虎背狼腰,五官俊朗,眼神狂野,看上去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隐隐王者之气。另一人稍小两岁,身材浑圆,笑盈盈的娃娃脸,举手投足间憨态可掬,十足一个弥勒佛模样。这二人乃是蟠龙寨的土匪,为首的是大当家杜一枪的义子,寨子里的二当家方斩,另一个是方斩的亲信唤作罗汉。 二人正聚精会神盯着一处宅院的大门,忽听巷子尽头传来叫骂声。 正是方才那三个日本浪人推搡着那女子进了巷子,男子尾随其后被浪人发现,浪人气急败坏地喝令那男子赶紧滚蛋。 那男子却神情自若,迎难而上。 妈了个巴子,小日本子跑这祸害人来了!罗汉啐了一口,忍不住就要暴走救人,他刚要往出窜却被方斩一把拦下。罗汉不解,却见方斩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静观其变。罗汉只得耐着性子观望。 这会,那女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然绝望地准备束手待毙,浪人们并未把那瘦弱的男子放在眼里,刀疤脸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叫道:八嘎呀路!你的,去死吧!挥舞起***就朝男子头上劈去。 罗汉忍不住闭上了眼,叹道:这下可完犊子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男子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刹那间如白蛇吐信,长剑如虹,飘飘然就挡开了刀。另外两个浪人见状叫嚣着也扑了上去。 这一幕好像在方斩意料之中,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两眼战况,继续盯着那宅子门口。罗汉听闻激烈争斗声才睁开眼,见那男子以一敌三居然未败下风,不由赞到: 好伙计! 但见刀光剑影,险象环生,时间长了那男子的力道逐渐弱了下来,应敌开始吃力。一个不留神,胳臂上被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又有几招险些吃瘪,眼见就要落败。 浪人们见状如疯狗扑食出刀更加凶狠,眼见那男子勉力架开一敌劈刀,另一刀趁机朝他拦腰劈去,可惜他已然无瑕应付,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危在旦夕之际,方斩电光火石般掷出一粒石子,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把***径直被击飞出去落到地上! 那男子反应甚快,借机反手一剑刺中偷袭者前胸,带出一串血花。那浪人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抚胸满地打滚,惨嚎不已。 男子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剑舞银蛇,稍倾又刺中一敌跌坐在地。再战告捷男子士气大振,还在苦撑的刀疤脸败局已定。 刀疤脸见势不妙,叽里呱啦吼了几声日语,地上的两个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往巷子外面撤去。刀疤脸也不再恋战,骂咧咧地发狠道:你的,有种!给我等着!言罢落荒而逃。 男子直待那三个浪人消失不见,方才松懈下来,跌坐在地喘息。 直到这时,一直瘫坐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的被吓傻了的女子才缓过神,哭哭咧咧地爬过去,一把抱住男子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边哭边说:哎呀妈呀,这天杀的小日本子!可吓死我了!你这是让大仙儿附体了还是咋的,啥时候还耍上剑啦?得亏你耍的溜,要不然今天咱姐俩就得交代在这儿啦! 第3章 男子低声说:这花拳绣腿的不值一提。刚才在街上人多眼杂,我唯恐招惹是非才迟迟动手,让姐姐受惊了,真是对不住。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言罢搀扶起女子。 女子站起身,缓缓神,刚要迈步又发现男子受伤,瞬间花容失色: 咋这么多血!唉呀妈呀痛死我了!咱先去找大夫去! 男子正色道:不碍事,咱赶紧走吧,我怕那浪人卷土重来。 这下子那女子怕了,嘀咕道:可不是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咱先回家再说!于是不再废话,紧迈着步子往前小跑。 男子待女子跑至自己前面,突然止步,回首环视四周,目光凝望住方斩他们藏身之处,深深鞠躬一拜,然后方才离去。 罗汉惊讶的说: 既然这小子发现二当家的出手,干嘛不大大方方过来攀个交情? 方斩答道: 可见此人极为警醒谨慎,他深知咱们隐身不现,一定是有要事未做不便露面,因此遥遥拜谢,以免误了咱们的大事。 罗汉恍然大悟,叹道: 此等少年英豪未能结交,真是可惜! 方斩闻言却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方斩二人又等了片刻,他们一直盯着的宅子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春光满面的壮汉哼着小曲走了出来,身后有个风姿绰约的小娘子眉目含情的相送。 那壮汉志得意满得捏捏小娘子的下巴,浪笑道: 翠儿啊,等腿儿爷这大事谋划好了,就来接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啊!翠儿低头吃吃笑:好嘛,人家等着嘛。 二人又浓情蜜意几句,那翠儿恋恋不舍地拧身进了宅子关上了门。壮汉也拔腿前行准备离开。没走几步,被方斩二人堵了个正着。 壮汉有点懵,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二人,嗫嚅片刻才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二,二当家的,罗汉兄弟,你俩咋跑这,这来啦? 罗汉冷笑: 还不是来找你嘛! 壮汉嘀咕着: 出,出啥事了? 罗汉懒得跟对方啰嗦,直接质问: 昨日大当家的病重,二当家的又外出,趁这裉节引来县府惊扰寨子的,是你飞毛腿吧! 飞毛腿一惊,连连摆手否认:哪有的事!你可不能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我昨天下山找相好的来了,贪杯醉了一宿,我可没有出卖山寨!倘是我坏了规矩,二当家的你现在就插了我! 方斩面无表情: 无需抵赖,那帮狗官兵已然被一网打尽,咱们逼供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姓袁的全都撂了。 飞毛腿惊道: 咋的,招了?!那人怎么处置了? 方斩道: 大卸八块扔老妖岭了。 飞毛腿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这下可惹祸了!那姓袁的可是县长啊!县长你都敢宰! 方斩依旧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对方,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戏谑。 飞毛腿情知失言,立刻跪下求饶。 罗汉气呼呼地踹了飞毛腿一脚骂到: 你好歹也是个硬茬子,刑讯逼供翻不了车,再说大当家的一向待你不薄。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咋的,要害自家兄弟? 事已至此,飞毛腿反而不再紧张,他沮丧地回答: 袁县长许我清白身家,帮我在临县荐了差事,事成之后我可以带着翠儿远走高飞,过安稳日子。 罗汉呸道: 就这?咋不许你个官当! 飞毛腿回答: 袁县长说他为百姓社稷不得不除匪,但是找我做交易是不得已为之,不屑与我为伍。 方斩冷冷地说: 你图一人富贵,却要搭上全寨子弟兄的性命,罪不可恕。 飞毛腿仰天长叹: 翠儿肚子里已有了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恳请二当家的放过她。 方斩点头应允: 那是自然,祸不殃妻儿。来世记得做条堂堂正正的汉子。 飞毛腿得到保证含泪致谢,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插进了自己胸口,转瞬毙命。 叛徒既已铲除,方斩二人迅速撤离。这种无头案子民不举官不究的,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 罗汉有些闷闷不乐,一直心不在焉地跟着方斩走路,忽的方斩停下,罗汉抬头一看,眼前是县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不由得纳闷的问: 斩哥,咱上这干啥? 方斩道: 这新县长倒颇有些风骨,咱们会会他去。 罗汉好笑地说: 那咱也犯不着拿点心孝敬他吧? 方斩一边往铺子里迈腿一边回答: 听闻袁老夫人堪比孟母,受人敬重。咱们虽为草莽,也不可失了礼数。 于是二人备了厚礼若干,这才来到袁府拜访。 此时袁凤池尚在县府当差,只有寡母袁老夫人在家。她听闻有儿子的故交来访,忙不迭地让下人把客人请进来。 方斩二人进了袁府,四下打量,饶是这袁县长刚上任十来天,搬来此处亦不久,但这宅子被收拾得分外干净利落,家具摆设简朴雅致,书香气十足。 进得正堂,赫然供了一尊武圣岳飞像,衬以对联: 两言臣则师千古,百战兵威震一时。横幅: 碧血丹心。 这时,一位目光精深,腰杆笔挺的老妇微微起身含笑相迎。但见她五十开外年纪,气定神闲,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大家子出身,颇有见识。这便是袁老夫人。 袁老夫人乃女中豪杰,谈吐很有气概,与方斩二人热情地寒暄。 不一会,袁凤池回到家中。听闻家人汇报有故交来访很是纳闷,因他独身一人带着老母前来赴任,在此地并无熟人。 袁凤池心中忐忑,急匆匆进得正堂,见母亲正陪着两条大汉聊得畅快。为首那汉子见袁凤池进来,立即定睛望去。 袁凤池见这人虽气宇轩昂,目中却露出一股桀骜与煞气,心中一颤。又见旁边那汉子更是粗壮,神态颇有挑衅愤慨之意,突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又见毫不知情的母亲就在他们旁边,一时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斩看穿了袁凤池的心思,起身朗声说道: 在下方斩,昨日袁县长光临寒舍,未能一见着实失礼,今日我特意携兄弟罗汉前来赔罪。 袁凤池笃定了猜疑,顾忌母亲安危,放低姿态说: 方兄太过客气。昨日我擅自叨扰着实唐突,有劳借一步去我书房说话如何? 方斩道: 不必费心。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我们也就是认个门,拜个贴,并无他意。 袁凤池闻言心中一松,应付道:方兄真乃坦荡君子,袁某相逢恨晚。 第4章 方斩起身: 岳武穆精忠报国,袁县长胸怀此志,我辈敬佩。咱们来日方长。言罢与袁老夫人告辞,同罗汉离开。 待方斩二人出了府,袁凤池跌坐在椅子上,抹去额角冷汗。 袁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 凤池,你还是太缺历练啊! 袁凤池惨笑道: 娘,您可知刚才那两个是何方瘟神?您明知我于此地并无故交,何必放他们进来? 袁老夫人叹了口气: 那方斩想必是蟠龙寨的当家人吧!你这小小墙院,可拦得住人家?!我观那方斩张弛有度,绝非池中之物,你做事万万不可过于激进。当今这世道,土匪摇身一变当上大军阀的还少吗! 袁凤池感慨地点点头:您教训的是。此等人物当徐图拉拢之。 方斩二人出了袁府,步行不久,从暗桩处牵了马,风驰电掣般往寨子里赶。 在路上罗汉忍不住问: 斩哥,你刚才这出就是那戏文里唱的敲山震虎吧? 方斩道: 不过是个由头,这书生既然敢虎口拔牙,我就看看他到底几斤几两。 罗汉好奇地问: 你觉得他咋样?动得了咱们不? 方斩寒声答到: 秀才当官,纸上谈兵。痴心妄想,不足为患。 罗汉笑到: 哈哈,我就说他那个怂球样,也成不了啥气候!斩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方斩快马加鞭: 静观其变,先礼后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对刚刚摆脱日本浪人的璧人出了巷子,连忙唤来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往家里去。 在车上,女子皱眉检查着男子的伤口,又恨又气: 都怪我不听你的话,才惹了这么大的祸!你看看,流了这么多血,可心疼死我了!边说边掏出手帕给男子包扎。 男子额上冒出一排排细密冷汗,他安慰女子道:金凤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点伤不碍事,你别放在心上。姐姐难得有兴致出门,要怪就怪那些日本人太不是东西。话音清脆悦耳,不似男声。 那唤作金凤的女子俏目中泪光莹莹:得亏你武功高强,要不然今日姐姐我是活不了了。她话音一转,又半嗔半怒地问:祥云啊祥云,好你个小蹄子,把姐姐我瞒得好苦!你到底是啥时候学的这一身本事!刚才你要是再晚点出手,不劳那帮畜生动手,我只怕是吓也被吓死啦! 原来那男子竟是女扮男装,叫做祥云。 祥云闻言有些惭愧: 我也就是和家里那几个看家护院的炮手师傅学的,第一次打架心里发怵,害金凤姐担惊受怕真是过意不去。 金凤笑若银铃:哈哈哈,好妹子,你可真是个实在人,姐姐逗你玩哪!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说吧,你想要点啥?姐姐但凡有的都给你! 祥云微微一笑打趣到:我什么也不要,只是求姐姐下次出门不要这么招摇才好。 金凤瞪了祥云一眼,佯装嗔怒: 你个小蹄子净取笑我!谁像你似的,好端端一个俏姑娘整天假扮成个愣小子,你说你图个啥?这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祥云眼中闪过一丝凄苦,她自嘲地笑笑遮掩过去,并未回答。 片刻后,黄包车按照吩咐停在了一处极为阔绰的深宅大院门前。此处乃是闻名县城的大善人亦是玖恒粮行老板樊赫夫的府邸。金凤祥云正是他的两位掌上明珠。 眼下世道不太平,这两个姑娘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这金凤憋不住闷,非要拽祥云一起偷偷跑出去逛街,才差点招来大祸。 两个姑娘悄悄溜进大院,蹑手蹑脚地往自己闺房躲去。 就在这当,守院的炮手哑巴老海一眼瞄到了祥云手臂的伤口,目光中满是关切和质疑。祥云微微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这一幕被金凤瞧见,取笑到:你咋总跟那个丑八怪炮头眉来眼去的? 祥云鬼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并未回答。 二人回到后院,一个正守候在金凤屋门前的丫头连忙迎上来说:金凤小姐,夫人让我告诉你,那个川岛先生又来了。 金凤不禁得意道:切,来一百遍也白搭,姑奶奶我才不稀罕咧。 二位小姐各自回屋。 樊府正堂,男主人樊赫夫正在不卑不亢地陪着来访的日本三合商社社长川岛太郎寒暄。樊赫夫五十开外年纪,面目和蔼可亲,未语先笑,唯有双目偶露峥嵘,闪烁出商人特有的精明。樊夫人张九莲在一旁作陪。这位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的贵妇一言不发,脸上一直挂着矜持的微笑。 川岛太郎显然是有备而来,面对主人的疏远毫不介意,反而侃侃而谈。平心而论,这位川岛先生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细长高挑如猎豹般的身材,雕塑一般精致的五官,可是不知是哪里总让人感觉不舒服。尤其这一刻在西下夕阳的照拂下,他那狭长双目中游离着一股野兽捕食样的异光,让人恍惚间觉得这是一头成了精幻化成人的猎豹在蓄势待发,令人不寒而栗。 川岛来访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入股樊家的久恒粮行,并请樊贺夫到商会出任名誉理事;二是隐晦地提出对樊金凤很有好感,希望能多多和她接触,将来能有个好姻缘。这两桩心事均被樊赫夫软中带硬地拒绝了。 这一切被躲在窗外的金凤听个正着。 话不投机,川岛悻悻然告辞,樊家夫妇并未出门送客。 川岛走到院子里,被金凤截住。金凤双手叉腰,横眉立目地讽刺道: 我说你这人咋就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呢!姑奶奶我只会嫁个响当当的中国爷们,你这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 川岛也不恼,彬彬有礼地一笑,认真地盯着金凤,用流利的中国话说到:金凤姑娘就是发起怒来也这么迷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你的情意你早晚会明白。 二人四目相对,川岛眸子里洋溢出炽热,金凤脸上一辣,扭头便走,心中却不禁有些触动和得意。 川岛不再言语,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表情略显野心与狰狞。 正堂里,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张九莲询问丈夫,为何断然拒绝川岛的求婚。 第5章 樊贺夫回答说: 你个妇道人家终归是眼皮子浅,咱们来此地一晃已有10年,虽然薄有家财,但是这外来人想要真正扎住根,目光必须看长远,新来的县长才是女婿的首选啊。 张九莲惊讶的问: 那袁县长才来了几天?你可知道他的底细?这就要把姑娘许给他啦? 樊赫夫胸有成竹地说: 我当然知晓他的底细。此人家世清白,青年才俊,和当今少帅有同窗之谊,颇得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九莲闻言惊喜的说:既如此,赶紧想法子结交他!这事要是促成了,方才算得上是一桩好买卖。 另一边,樊祥云正坐在闺房中沉思,炮手老海见四下无人,推门而入。 这老海干瘪瘦小,其貌不扬,口不能言,凭得一身好功夫方才在樊家谋得一席之地。此刻,他关切地检查祥云的伤处,居然用女人的声音清晰的问祥云是怎么受的伤。原来这老海不是哑巴,而且还是个女人。 祥云说了缘由,老海嘱咐她以后少和金凤外出,免惹是非。 方斩和罗汉一路疾驰,不到三炷香的功夫便已回到蟠龙寨安营扎寨的蟠龙峰山脚下。 这蟠龙寨依托蟠龙峰蜿蜒向上盘旋而建,蟠龙峰海拔两千余米,壁立千仞,孤峰突起,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因传闻古时有大蛇于此渡劫成功化龙飞升而得名。 自山脚下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扇进寨的石拱门。石门之下是曲折的石阶路。顺着石阶攀爬而上,每隔百余米便有放哨的喽啰把守。行至半山腰,便会遇到堆积的乱石块,这些突兀的石块阻挡了上山的去路,但石块夹缝中留有一个石洞,石块外是悬崖峭壁,石块内是狭小的“石洞门”,这样的石洞陆陆续续经过七八个,方才抵达大本营,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候在山脚下的崽子遥遥望见方斩二人,立刻大声通报:二当家的你们可回来了!大当家的怕是不好了! 方斩闻言脸色巨变,立刻把马甩给崽子照应,飞一般往寨子里赶,罗汉竟跟不上,忙不迭地拼力追赶。 不多时,方斩闯进大当家的杜一枪房中,见临别时还身强体壮彪悍如狼的杜一枪眼下正虚弱地瘫卧在床,面色青灰,双目无神,浑身上下弥漫着沉沉死气,恐怕是凶多吉少。病榻旁围着杜鹏、杜骄阳和四梁八柱,众人皆是神色黯然。 杜一枪见到方斩眼睛一亮,示意方斩靠近。人群自动分开一道缝,方斩连忙挤上前去颤声问道: 爹,你这是咋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杜一枪惨然一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老儿请咱下去喝酒哪!斩儿不必难过,爹还有要事嘱咐你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方斩强压下去悲恸与疑惑,冲着杜一枪点了点头。 杜一枪欣慰地说: 各位兄弟,承蒙大家伙帮衬,杜一枪也风风光光了这么多年,够本喽!俗话说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咱就跟大家伙作别了!临了,还有些事放不下,鹏儿,你也上前一步。 杜鹏依言站到方斩旁边。这是个与方斩年岁相当的青年,身材也不相上下,眉清目秀,神态憨厚,像是位可亲的邻家哥哥。 杜一枪缓缓道: 你俩都是我的义子,咱爷仨虽没有血缘,但这10年相处下来也情同父子。以后你们要齐心协力保护好山寨。骄阳也托付给你们了。鹏儿老实憨厚,方斩杀伐决断有计谋,虽然年少一岁,却可以主持大局,就让斩儿接替我的位子吧,鹏儿便是二当家的。 众人称是。 杜一枪歇了片刻,继续道: 咱寨子后边这老妖岭本来好端端的,自打10年前开始玄玄乎乎的闹啥鬼呀妖的,这里面指定有事儿,虽说这些年没惹着咱们,但是我这事就不是个好预兆,你们可得小心了。还有那个来者不善的小白脸县长,也得多加提防。 杜一枪言罢闭目喘息片刻,方强打起精神头,支走众人,独自留杜骄阳说话。 杜骄阳乃是杜一枪的唯一血脉,因生母早逝被宠的格外娇纵。此女二十出头年纪,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眉宇间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偏又好着一身红衣,端的是一轮明媚骄阳。 眼下,杜骄阳见父亲情况不妙,有交代后事之意,不禁悲从中来,扑跪到父亲塌前,哽咽道: 爹,你到底是咋了? 为啥不让请大夫来?! 杜一枪苦笑道: 傻姑娘哟,爹这是虚症,大夫管不了事啊。 杜骄阳焦急地说: 那就请大仙儿来看看啊!我这就叫人请黄三奶奶去! 杜一枪叹了口气: 别费劲了,祸害爹的是那老妖岭里的妖物,黄三奶奶也不敢惹啊!孩儿啊,甭惦记给爹报仇,这都是命!爹认! 你记住了,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许踏进老妖岭一步! 杜骄阳恨声道:就一点辙都没有了吗?! 杜一枪颓然回答: 爹的大限到啦!这一辈子风风光光,自由自在,又生了你这么个好姑娘,爹知足! 杜骄阳嚎啕大哭: 我舍不得爹啊! 杜一枪拍拍女儿的头: 别婆婆妈妈的,爹还有要紧事问你,你这两个义兄虽然和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但是都来历不明,这一直是爹心里的一道坎。日后,如果他俩起了冲突你会向着谁? 杜骄阳抹去眼泪,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是斩哥。 杜一枪盯着女儿: 来,靠近些。 杜骄阳把头贴到父亲嘴边,杜一枪又认真叮嘱一番。 杜一枪叮嘱女儿完毕,叫她把杜鹏换了进去。 杜鹏进去后,跪在杜一枪塌前。杜一枪并不言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杜鹏本就有些六神无主,这下被盯得更为发毛。不由得颤声问询: 爹,要不还是请黄三奶奶来看看吧,或者上奉天城请个大萨满师傅来,咱试试总行吧? 杜一枪失望地摇摇头: 用不着喽。鹏儿,一晃你来寨子也有十年了,之前的事还是一丁点也记不起来吗? 第6章 杜鹏回答:是呀,连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杜一枪眼神有所缓和: 当年我在山下捡着你,也是相中你这娃性情敦厚才领回来,这是咱爷俩的缘分。可人终究不能忘了本,还得想法儿找回自己的根儿。 杜鹏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个古怪的图腾纹身,这或许是他失忆后与从前的唯一联系了。 杜一枪叹了口气,叫杜鹏换方斩进来。 方斩进来,直接靠近杜一枪的头低声问道: 爹,刚才骄阳妹子说你是着了老妖岭妖物的道儿,我不信。你告诉孩儿,到底是谁害得你! 杜一枪闻言眼睛一亮: 斩儿休要多想,就是那妖物作祟。 方斩悲愤交加: 爹就算不说,我拼死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杜一枪笑道: 好,好,好!你虽不是我亲生,脾气秉性却最像我。斩儿,有你这份心意,爹死也瞑目了!实话告诉你,我这临了到死也拿不准害我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方斩沉吟道: 爹此话怎讲? 杜一枪斟酌着回答: 事到如今,我也没闹明白给我下死手的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 方斩追问: 爹可发现了什么蹊跷? 杜一枪叹道: 咱这身子骨你也知道,一向壮的跟黑瞎子有一拼。可自打七天前下黑我自己个儿站桩那时候起,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杜一枪虚弱地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讲述。 原来事发当日傍晚,杜一枪正在峰顶独自站桩,突然后脖颈子一紧,紧接着便头昏目眩浑身恶寒摔倒在地,昏迷前似乎看到一张硕大的黑脸凑到自己跟前,还闻到了浓烈的腥臭味。 待杜一枪苏醒,天色已然发黑,他头疼欲裂,四肢无力,胸口甜的发腥。他挣扎着回到自己房中,差人去请大夫。结果县城最好的大夫诊断后竟说不出个所以然,建议找大仙儿看看是不是冲撞了啥。杜一枪不敢含糊,由亲信守护着连夜下山,找的就是黄三奶奶。可黄三奶奶说他枪下冤魂不知几多,煞气重的很,一般的山精野怪哪儿敢近他的身,也不像是虚症。 杜一枪懞了,自付莫非是自己气运转衰,冤亲债主来纠缠了?可惜那几天方斩去奉天忙乎跟**子交易军火去了,他身边也没个交心人可以商量。说来也怪,后面几日虽说还不太得劲,却是一天天慢慢好转,他也就逐渐放下了心。待方斩昨晚回来,他们光顾的聊袁凤池率兵探查山寨的事,方斩今日一早又进城清理门户,也就没跟他嘀咕。 哪料就在今日晌午,杜一枪放松警惕,带着两个亲信巡查寨子欲加强防御之际,又再次发作昏迷。待他醒来,只觉五脏六腑都像烂了一般的痛,心跳逐渐变慢,从心窝子里往外凉。而那两个亲信竟不知所踪,寨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也没人见他们下山。 方斩听到这里,懊恼至极: 孩儿真是大意!竟毫无察觉!爹身上可有伤口? 杜一枪回答:爹已然仔细查过,全无半点伤口。也验过了,并未中毒。想来想去,也就是这老妖岭的妖物干的了。 方斩摇头道: 孩儿还是觉得此事更像人为。 杜一枪倏地睁开眼,面露欣慰之色:何以见得? 方斩道: 倘是妖物所为,它所图为何?咱们与它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为何今朝发难? 杜一枪道: 可不是这个理么。虽说讲不通它到底是咋害得咱,但爹直觉上一直觉着这玩意儿是个人假扮的,可是咱寨子犹如天险,它难道是插了翅膀飞上来的? 方斩又急又恼又怒又恨,一时间竟然词穷。 杜一枪洒脱一笑: 爹也就是把心事跟你唠唠,要不然就这么窝囊地走,爹也实在是不甘心。斩儿你自己个儿仔细寻思去吧。爹总觉得这事还没完,你万事要小心,保全好自己,灭了给我报仇的心思,把骄阳给我照顾周全,爹就算没白疼你一场!这些休要告诉鹏儿和骄阳,给他们徒增烦恼而已。 方斩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一枪望着方斩,双目如回光返照般精深,他突然严肃地问道: 斩儿,爹知道你暗地里还有个师傅,每月逢五,你都溜出寨子整晚跟他学艺。那人功夫高出爹一大截。他到底是谁? 方斩毫不犹豫地回答: 家父方有为。 杜一枪问:当年你自己闯上山也是他指使的? 方斩点头默认: 他说他终日提着脑袋做事,怕殃及我性命,才赶我来此安身立命。 杜一枪笑道: 好小子!敢作敢当是个爷们!你今后就是大当家了,你得答应爹,不管以后你亲爹叫你做什么,你都要以大局为重,不得做有害蟠龙寨的事。 方斩郑重回答:孩儿发誓,如有违背,天打雷轰,万劫不复! 杜一枪不再言语,缓缓闭上了眼。 方斩心乱如麻,强迫自己伸手探测,杜一枪已然西去。 方斩整理好杜一枪的遗容,俯首重重地磕了九个头,方才打开屋门宣布:大当家的,睡了。 顿时,一片嚎啕。 在开源叱咤风云数十载的大土匪头子杜一枪就这样莫名暴毙,其女杜骄阳已哭至昏厥,杜鹏拿不定主意,方斩强忍心中悲愤恨意主持操办后事。 按照杜一枪的遗愿,本就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就不请阴阳先生讲究什么拜灵送灯、报鼓三通、殃煞镇破、分金定穴那一套仪式了。寿衣寿材是他早就预备下的,坟穴也是早年间请人勘过的,当日下葬,凡事从简。于是净身、穿衣、入殓、戴孝、净宅、起灵、安葬一口气完成,这一代草莽英雄就此长眠于蟠龙峰峰顶。 诸事完毕,方斩吩咐应天梁马三好安排,从今日开始叫崽子们在山下每隔几里地一岗哨,日夜守护,以提防官府暗地里搞出什么动作。 待尘埃落定,方斩面色雀青,在杜一枪灵前沉思。杜鹏和罗汉不敢打扰他,默不作声地守候着。 与此同时,新官上任三把火,在袁凤池的表率下,县府里的诸位也在忙碌着。 李忠义向袁凤池和张文藻汇报验尸结果,由于尸体被焚烧的太严重,已然查不到什么线索。 第7章 袁凤池判断: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图扰乱人心,在县城造成恐慌。怀疑此事和昨日官府探查蟠龙寨有关系,是土匪们故意杀鸡给猴看。但若是如此,土匪们是如何做到令这些人齐刷刷地身亡,继而爆焚的呢? 张文藻否定是土匪所为,说蟠龙寨一向兔子不吃窝边草,也算的上是一群义匪,况且他们在县城有的是买卖,压根就不缺钱,这些年从未干过打家劫舍扰乱乡邻的事,基本上就是一个自给自足不惹事的小团伙,所以官府对他们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曾经考虑招安的。 李忠义也否定是土匪所为,理由很简单:土匪真想吓唬官府不要打他们的主意,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退一万步讲,就算要杀人,也是血了胡茬的更有震慑力,犯不着搞得这么复杂。 三人最终一致同意是另外有股势力做的这件恶事。鉴于眼下没有线索,只得妥善保管好七具骨骸,等日后有线索再为亡者洗冤。 李忠义走后,袁凤池说出樊赫夫邀请自己明日赴宴之事,问张文藻是否应该去。张文藻介绍樊赫夫是个好商人,铺垫樊赫夫的情况,建议可以去。 午夜时分,月暗星稀,乌云惨淡,老妖岭的林子里不时传出猫头鹰渗人的叫声,野兽的嘶吼,伴随着阴风阵阵,唬得蟠龙寨那些放哨的崽子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有眼尖的崽子发现远处闪烁起一个亮点,晃悠悠地朝着老妖岭而来。他连忙招呼弟兄留神。 那亮点越来越近,原来是一盏灯笼,灯笼后面跟着黑压压一队人马默不作声地行进。事关重大,立刻有人叫来了应天梁马三好主事。 这马三好本名马骏,是个三十多岁细长身材的机警汉子,有三样好本事傍身:眼力,听力,枪法。凭此在寨子里的四梁八柱中分得了一杯羹,专门负责整个山寨的站岗放哨,另外如果占领了地盘就要先布置卡子,监督安全。 眼下,马三好见来者毫无声息,步伐僵硬,姿态像是一群僵尸,立时加起了万分小心,吩咐弟兄们拉开了枪栓。 敌明我暗,来者并未发现埋伏的蟠龙寨人马。他们越走越近,那些人的眉眼在月光下已然依稀可见。 马三好真不含糊,大刺刺往道中间一站就吆喝上了: 蘑菇,你哪路?什么价?意思是问什么人? 到哪里去? 对方显然不是同行,并没有答复这句黑话切口,依然按着原有的节奏前行。 马三好冷笑一声: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他端起枪厉声道:都给我停下!爷爷这子弹可没长眼! 走夜路偏还碰见土匪,要搁一般人早就吓尿了,说也奇怪,这帮人居然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这下,马三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甩了个手势,崽子们立即一拥而上,把对方团团围住。 那走在第一个挑着灯笼的领头人终于站住,后面的人也纷纷停了下来。马三好走上前去,扯起灯笼往对方脸上照去,他愣了一下,又连忙举着灯笼顺着对方队伍往后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些人竟然都浑浑噩噩,面无表情,仿佛失了魂魄一样。他们每人牵了一匹马,马背上驮得都是粮食,粮食袋子上印着“久恒”两字。随即有崽子叫道:这是久恒粮行的人!我认得,打头这个是他们府上的管家郝长顺。 马三好闻言,扫了一眼郝长顺呆滞的脸,嘀咕道:这回怕是顺不了了。他无权处理眼前这件事,便差人请大当家的来拿主意。 方斩尚在杜一枪坟前发呆,听闻消息只得振作精神前去查看,杜鹏和罗汉陪同前往。 见了久恒粮行的人,众人都很疑惑。马三好猜测他们可能是在老妖岭林子边上中了邪,要不然就是被拘了魂魄。方斩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原委。 眼看天色太晚,众人商议说玖恒粮行的老板樊赫夫口碑不错,是个知名的善人,不如把人给他护送回去,结个善缘。今晚就暂且留这队人马在山脚下的营地借宿,明日再行事。 夜色阴沉,开源县城,大和武馆。 一个身型健硕霸气外露武士装扮的日本男子正在怒斥白天调戏樊金凤的那三个浪人。这人三十左右年纪,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星目,洋溢着坚韧和执着,他便是这武馆的馆主宫本光一,日本黑龙会安插于此的暗棋。 那三个浪人跪在地上,听着宫本光一的唾骂连头也不敢抬。 宫本骂够了,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查清楚了,人是久恒粮行樊家的!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把丢了的脸捡回来! 次日上午,袁凤池独身一人抵达樊府赴约。 樊赫夫闻讯忙不迭地迎出门来,亲自将客人请到正堂喝茶,热情地寒暄。 袁凤池刚入仕途不久,之前一直闭门读书,不太擅长这类繁花似锦的应酬,言语间不由得有些跟不上趟。 樊赫夫见此,借机自嘲说自己落伍了,说的这些老古董话年轻人不爱听,眼下新时代不再讲封建规矩,不如把孩子们也叫出来作陪,肯定能和袁县长唠到一块去。袁凤池正觉坐如针毡,便顺坡下驴并未推辞。 于是樊赫夫吩咐下人去请金凤和祥云。 两位姑娘早就听母亲张九莲念叨了袁县长要来做客的事。祥云倒没什么感觉,金凤听闻这位新县长才貌双全却芳心萌动,如临大考。 不大会功夫,两位姑娘已经来到正堂。见父亲身边这位年轻的县长果然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 樊赫夫为双方互相介绍,二位姑娘随后款款落座。 袁凤池打量过去,见祥云颜色清丽,气质出众,身着男装却毫不违和,一副事不关己的恬淡模样。金凤正好相反,容貌艳丽,盛装打扮,眼神顾盼流连自带三分春色,令人有些心猿意马。 祥云默不作声。樊赫夫也退居二线。唯独金凤对袁凤池一见钟情,自来熟地东拉西扯起来。 正在这时,家人来报,蟠龙寨的两位当家前来拜访。 第8章 樊赫夫瞠目结舌,自付素日里与那蟠龙寨并无往来,今日恐怕是来者不善。莫非是长顺的送粮队出了岔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县长来的时候上门,可别再给自己扣个通匪的帽子。他心里百般嘀咕,却也不敢怠慢,只得跟袁凤池告罪,欲往门外去迎接。 樊赫夫这么一磨蹭,方斩、杜鹏、罗汉三位已经迈进正堂门来,身后跟着一脸木讷的郝长顺。 樊赫夫挤出笑脸刚要招呼,一眼看见杜鹏,竟呆若木鸡,愣在了原地。他的嘴唇几番翕动,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袁凤池看见方斩几人颇为尴尬,站起身来,忐忑不安。 祥云一眼从来人中注意到了方斩,心中一动,默念道:难道是他?! 就在这时,只听金凤失声叫道: 哥!然后她扑过去摇晃着杜鹏的胳膊: 哥!你这些年上哪去了?我,我是金凤啊! 杜鹏一脸蒙圈,不明所以。 众人听闻金凤这般叫喊都大吃一惊,几道目光齐刷刷望向这俩人。 杜鹏满脸茫然,下意识地推开金凤的手,疑惑地问: 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你哥?! 金凤越发激动,往前更凑近一步盯着杜鹏的脸仔细端详,然后瞪着杜鹏不满地叫道:没错啊!你就是我哥***啊!你这是咋滴啦,连亲妹子都不记得啦! 杜鹏闻言心中一动,回想起自己十年前失忆一事,暗自揣测,莫非自己跟这樊家真有渊源?他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方才樊赫夫看自己有些失态,不由自主地朝他望去。 但见樊赫夫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杜鹏,满眼都是热切,但他显然是有所顾虑,硬生生压制住情感,过来拉开金凤,致歉道: 小女真是唐突,这位好汉爷莫怪。 杜鹏顺势摆摆手:无妨。 樊赫夫笑脸相迎: 敢问三位好汉爷来寒舍所为何事? 罗汉上前一步行了个礼,指着方斩二人给樊赫夫做了介绍,并详细说明昨夜之事。 樊赫夫连称失敬,再三致谢,忙请三人就座。一边忙着招待,一边念叨,自己这送粮队出门前还好好的,恐怕是在老妖岭中了邪,眼下能囫囵个的回来,真得好好谢谢几位当家的。 袁凤池听明白原委,知道蟠龙寨人马不是冲自己来的,便放下心来,与方斩等人客气地打招呼。 樊赫夫顾忌这三位不速之客毕竟是土匪,担心其心性不定,喜怒无常。便招呼两个女儿道: 金凤,祥云,去你们娘那里帮帮忙,给几位贵客多预备些好吃食。 方斩早就发现这两位是昨日在巷子里偶遇之人,萍水相逢本未放在心上,忽闻“祥云”两字,不禁向祥云望去。他昨天已然看出祥云是女扮男装,但是并未留意对方容貌,今日仔细端详,见她如清水芙蓉,神态竟依稀有自己魂牵梦绕之人的影子,而她,居然也唤作祥云。 祥云感受到方斩的凝视,不由得回望过去,见那目光狂野而深邃,心中一震,顿起涟漪。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四目相对,又都迅速收回了目光。方斩恢复了冷峻的表情,心道: 休再胡思乱想,祥云妹子早就死了…… 祥云暗念: 也就是碰巧长得相似而已,子涵哥哥温文尔雅,可不像这土匪一般寒气逼人。 正值此刻,门外突然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队日本浪人打翻了几个阻拦的家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宫本光一。 昨日欲对金凤不轨那三个浪人也在其中,哇哇叫嚣着指认出祥云和金凤,这一队浪人呼啦啦围上来,就要把祥云带走。 樊赫夫问明原委,低声下气地求情,愿意破财免灾,被宫本冷冷地拒绝。 袁凤池也出面以县长的名义阻止,宫本傲慢地挖苦他说,现在你们少帅都要让我们日本人三分,还是小心点你的位子吧。 金凤怕的要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老海急了,带着一众炮手摩拳擦掌,要跟日本浪人拼命。 杜鹏和罗汉有些看不下去,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方斩却稳如泰山地端坐一旁,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眼看局面混乱,一触即发。祥云临危不惧,冷静地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出去理论,不要弄脏我家的院子。 袁凤池见状面红耳赤,起身怒斥宫本道: 我泱泱大国岂容尔等倭寇猖狂!你们若胆敢撒野,我定派整个警局出动保护百姓安全! 浪人们淫邪起哄,侮辱中国国格。 罗汉再也按捺不住:这帮狗娘养的,咱寨子爷们一人一泡尿,就能把他们老窝淹喽!真当咱没人了?!斩哥,咱不动手还等啥? 方斩用眼神阻止了罗汉,玩味地望着袁凤池。 袁凤池显然只会纸上谈兵,虽然怒不可遏,面对武夫却毫无办法,恰恰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浪人们一阵哄笑,便把他的锐气搓没了。他尴尬地戳在原地,进退两难。 宫本盯着镇静自若的祥云道:你,有些胆量!咱们比试比试,生死有命。如果都没死,输了的人就下跪,如何? 他志在必得要为自己人一雪前耻。 祥云点头应允,带宫本到樊府门外的空地上较量。其余众人纷纷围观。 祥云和宫本面对面站好,打量着对手。只见这武士英伟犀利,一身煞气显然是身经百战。腰间挎着两长一短三把刀,两把长的分别是打斗用的野太刀和太刀,短的是肋差。 宫本轻蔑地看着身材纤细的祥云,道: 开始吧!言罢挥着野太刀朝祥云斜劈过去。 祥云毫不胆怯,轻盈扭身避开猛击,然后自腰间抽出软剑全神贯注地迎敌。一时间白刃相接,刀光剑影,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饶是祥云骁勇,但终究吃了形体和力道的亏,加上实战经验有限,时间一长便渐显应接不暇之势。然而这女子毫不气馁,仍拼死搏斗寻求一线生机。 很快,祥云卖了个破绽诱敌,宫本一眼看破却将计就计,露出上三路挥刀朝祥云劈去,意图待祥云袭击自己时变幻招式一举将其击毙。 第9章 祥云果然欺身向前,舞剑向宫本喉咙刺去,胸部以上防御全无。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宫本把握十足地变了招式斩向祥云颈间的一瞬,忽然虎口一麻失了劲道,野太刀险些脱手而出。待他反应过来再次挥刀,却被已然警觉的祥云侧头避过,仅削落了她的帽子,露出一头浓密的秀丽青丝。 转瞬之间,胜负已定。祥云一招一剑封喉,剑尖已然顶上宫本的喉咙。但见她神态**肃穆,乌发飘逸迎风招展,神圣不可侵犯。 宫本看呆了,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地。 围观的人纷纷反应过来,中国人欢呼雀跃,有人高喊: 杀了这狗杂种!日本浪人们垂头丧气,咒骂不已。 宫本被嘈杂声吵的醒过神来,认真地看着祥云,坦言道: 没想到你是女人,更没想到我会输,我宫本光一只跪天皇陛下,不能给你下跪!我拿命赔你吧!言罢拔出肋差就要剖腹自杀。 祥云收回软剑,后退几步,正色道: 且慢!我不需要你下跪,你也大可不必自杀,免得我沾了因果!我和你们的纠纷就此一笔勾销,请看管好你的手下,以后少欺负中国百姓! 宫本闻言一震,愣了半晌,重重地给祥云鞠了一躬道: 好,我欠你一条命!什么时候要拿去,悉听尊便!他又转身嘱咐手下说: 这是我敬重的中国女人,以后谁也不许找她的麻烦!言罢转身便走。那群日本浪人不敢吱声,如丧家之犬般乖乖地尾随而去。 宫本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往方斩处看去,目露杀机。方斩并不示弱,径直与之对视。宫本一凛,只觉如凝视深渊。他按按已经肿起来的手腕,强压下恨意,决然而去。 个中原委,只有当事人知晓。祥云关注到这两人之间没有硝烟的较量,联想起昨日暗中出手相助之人,不由得深深地向方斩望去。 方斩却并不看祥云。依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祥云收回清澈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围观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溢美之词此起彼伏。樊赫夫和张九莲夫妇颤巍巍地挤到祥云跟前,张九莲忙不迭地拉着祥云四下检查有没有受伤,樊赫夫遮掩不住自豪的嗔怪: 你这丫头主意真正,可把爹吓惨了!你说你啥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学了这一身本事? 祥云低声答道: 花拳绣腿,不值一提,都是那日本人太轻敌了。 此刻,金凤也回过神来,免不得又扑上前来拽着妹子一通心肝宝贝的咋呼。 待樊家人终于恢复平静,方斩带着两位兄弟拱手告辞。 樊赫夫诚意邀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金凤围着杜鹏看个不停,说些哥哥妹妹的傻话,张九莲也掩饰不住激动,对杜鹏再三端详,连连挽留。 方斩见状看出端倪,不再表态。杜鹏虽觉有异,到底还是惦记留在山寨伤心欲绝的杜骄阳,婉拒说今日不便,改日再来叨扰。 樊赫夫无奈,只得说改日一定去山寨当面拜谢。 袁凤池借机对方斩等人招降,晓以大义。 罗汉不屑地挖苦道: 得了吧,就你这窝囊官当的有啥意思,刚才是谁一脸怂样。 袁凤池哑口无言,羞愧难当。方斩三人绝尘而去。 弟兄三人策马飞奔,罗汉赞道: 这樊祥云不显山不露水的,办事有里有面,真是个厉害角色。斩哥你啥意思,假模假样的明里不管,暗地里又三番两次的帮她? 方斩叹道: 我只是敬她临危不惧,敢作敢为,不忍心看她就此丧命于日本人刀下。此人若是男子,可结为兄弟。 罗汉打趣: 是女子岂不更好,给斩哥你当媳妇啊!我看你俩脾气秉性可真是对付! 方斩陷入沉思,眼前浮现出一双清澈明眸,笑起来春光明媚似弯弯月牙。他心中一阵剧痛,冷冷道: 你大哥这辈子就是和尚命,什么念想也没有。 罗汉见方斩冷言冷语,不敢再开玩笑。但这小子天生一个鬼马性格,压根闲不住。见杜鹏一路沉思,忍不住又拿杜鹏打趣: 二当家的不会也被那小娘们勾魂了吧? 杜鹏无奈笑道: 哪儿的话,我心里只有骄阳,别的女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我是琢磨着,这樊家一家子咋说我是他们家的人,别说,看着还真亲。 罗汉闻言,又是一通取笑。 同一时刻,樊府已经大摆宴席。 樊赫夫向袁凤池套话,问出袁县长尚无婚配,示意金凤接近。金凤求之不得,谈笑风生,蓄意招惹。 袁凤池却因为刚才祥云的表现而一见钟情,觉得她一身英武之气却又内敛低调,大大区别于自己以往见到的庸脂俗粉,更在意默不作声的祥云的举动。 祥云此刻已经重新戴上了帽子,恢复男儿装扮,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埋头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晚,诸事忙完,夜深人静,樊赫夫夫妇喜忧参半地商议。 俩人一致认为杜鹏就是他们失踪10年的儿子***。张九莲纳闷儿子为什么不认识他们,好像脑子出了毛病。 樊赫夫含糊其辞,仿佛却并不在意这件事。说人找到就好,是病就能治。眼下当务之急是得找个恰当的理由和杜鹏接近。如果一下子就认亲太过突兀,杜鹏也不会相信。 张九莲建议樊赫夫和祥云商量一下,认为祥云主意正,头脑灵光。金凤不行,咋咋呼呼有口无心的净添乱。 樊赫夫说先不告诉祥云,那毕竟是一帮土匪,她一个大姑娘别再出了其他岔子。不如明天去龙华寺求签,顺便和老友德恒大师商议。 张九莲想一同去,樊赫夫以她是妇人不方便同行为由拒绝。 樊赫夫与婆娘商议完毕,心事重重地来到书房,管家郝长顺早已经等的望眼欲穿。 长顺见了樊赫夫就埋怨道: 昨天真是倒霉!幸亏我灵机一动装傻,要不然就坏了大事了!你说这蟠龙寨的胡子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事情还得办,不能耽误! 第10章 樊赫夫发愁道: 怎么办?老妖岭延绵几百里都是深山老林,只有蟠龙寨门口这一条道可以进去,只能在他们身上做文章。 长顺道: 和他们打交道可太难了!以前都没事,这次意外是因为前日袁凤池率兵惊扰。如果能说服袁凤池放过蟠龙寨不再有行动,他们自然会松懈下来,得做袁凤池的工作。 樊赫夫摇摇头: 这不是长久之计,容我好好想想。 长顺盯着樊赫夫,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不是还有金龙吗!我说少爷怎么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呢,该不会是你一早埋进去的钉子吧? 樊赫夫苦笑道: 我吃饱了撑得和我儿分离十年吗?就为了那么一个破土匪窝子,我图个啥? 长顺嘿嘿怪笑,没再言语。 次日一早,樊赫夫去龙华寺拜见德恒法师。 龙华寺距离老妖岭五六里远,与蟠龙寨、老妖岭三足鼎立,成三角之势。寺院古朴宏伟,已伫立几百年之久,香火极盛。其现任主持德恒大师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德高僧,乐善好施,普度众生,寺院里常年赊粥布施。 一大清早,龙华寺院落里已经聚集了十余个叫花子,众僧人正在熬粥,往来求神拜佛的百姓纷纷拍手称赞德恒慈悲为怀。 樊赫夫轻车熟路,直接进入内室。见一身材高大,年约七旬的老和尚正在看经书,只见他精神矍铄,目如阳春,此人正是德恒大师。 樊赫夫打过招呼,诉说了蟠龙寨阻截粮队的事以及儿子的下落,请德恒大师指点迷津。 德恒思考片刻道: 依老衲看,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贵公子既然在山寨执事,把他找回来了,其余事也就迎刃而解,凡事以和为贵。 樊赫夫问: 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我怎么交差? 德恒道: 心怀坦荡,何须交差?樊施主是为开源县城苍生考虑,向那林中精怪进贡以保一方平安,实话实说岂不妙哉?难道要一直做无名英雄吗? 樊赫夫楞了片刻,笑道: 大师教诲的极是,学生太过迂腐。 最后,例行老规矩,德恒拿来观音签,樊赫夫抽签。樊赫夫诚心实意默念一番,抽得第四签玉莲会十朋,签曰: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 德恒击掌笑道: 好好好,此乃上签。此卦古镜重圆之象,凡事劳心有贵也。 樊赫夫闻言心情大好,喜气洋洋地与德恒告辞返家。 春树居酒屋是开源县城内一处传统的日本酒馆,宫本光一是这里的常客,时不常过来斟上几壶清酒买醉以解乡愁。 眼下,宫本又在独自一人喝闷酒,一名熟识的日本歌舞伎照常过来挑逗,宫本一反常态,不耐烦地喝令她退下。 歌舞伎受了委屈,惊讶地问宫本君今天是怎么了? 宫本郁闷地摆摆手示意歌舞伎让开。摇摇晃晃地起身,前往樊府。 宫本酩酊大醉,到了樊府门前直接往里闯,被老海为首的一队护院拦着不让进。宫本索性大叫祥云的名字,非得见她不可。 樊府里面,金凤正和祥云闲聊。听闻宫本放肆,金凤要出头骂他走。祥云拦下金凤道: 此事还需我自己解决,姐姐不要再节外生枝招惹他,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金凤听了不再逞强。 祥云不急不躁地走向大门,老海等人忙拦住她,祥云告诉大家伙无须担心,自己自有分寸,言罢镇定自若地出了门。 宫本原本已经有些恼羞成怒,见到祥云大喜过望,酒劲立时消散三分。他感到自己此举有些荒唐,却又有些借酒撒泼的恣意。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祥云跟前,怔怔地盯着对方,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祥云云淡风轻: 宫本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宫本回过神,酒劲又退散二分,他认真地回答: 我,想和祥云小姐交个朋友! 祥云不假思索地答道: 一来男女有别,二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难从命。 宫本颓然问道: 祥云小姐这是拒绝我了吗? 祥云正色道: 抱歉。 宫本坚持道: 我是诚恳的,并没有恶意。我就是欣赏祥云小姐你,想和你接近。你,明白吗? 祥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宫本先生是正人君子,言必行行必果,我也很尊重你。但是中日之争不可避免,两族不两立,我们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时,樊赫夫返回家门,见宫本纠缠祥云很生气,想想又忍耐下来,客气地劝宫本离开。 宫本依然坚持,不愿放弃。 于是樊赫夫放任宫本自己留在府外,叫祥云回内室商议。 樊赫夫父女二人刚进屋,张九莲便焦急地迎上来询问情况。 樊赫夫告诉妻子,已然决定去蟠龙寨拜会,借答谢的名义接近金龙,一会就动身,叫她赶紧吩咐下人准备厚礼。张九莲闻言兴高采烈地出去安排。 金凤闻讯也来凑热闹,见了祥云先是奚落一番,问她干嘛做事这么肉,直接像昨天似的,把宫本打跑不就完事了吗? 祥云苦笑道: 若非有人暗中相助,我可打不过他。 金凤不信,非说祥云藏着掖着,做事畏手畏脚没意思。 这时家人来报,说宫本还守在门外,扬言说祥云在哪他就在哪。 祥云银牙一咬: 干脆让孩儿随爹走一遭蟠龙寨,宫本有本事就跟着。 张九莲和金凤阻止说,那怎么行,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能进土匪窝子。 祥云说就算是土匪也都是义匪,你们昨天不也都瞧见了,那当家的侠骨铮铮,断不会为难于我。再说,不是还有金龙哥吗。 樊赫夫思量一下,点头同意。 于是祥云回自己房间准备。她一边更衣一边琢磨去蟠龙寨之事,脑海中逐渐显现血淋淋的一幕: 漆黑的夜,随风摇曳的惨白烛光,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腥甜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位容貌清丽的中年妇人扶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跪在地上摆放的一具尸首旁------那是一条魁梧俊朗的大汉,虎目圆睁,眼角淌血,无声地向人诉说着生前的不甘与愤怒。 他的肚腹被硬生生剖开,像被野兽撕咬过一样满目疮痍,七零八碎的五脏裸露在创口处,血腥地触目惊心。 第11章 中年妇人泪已流干,怔怔地端详着汉子的脸,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却浑然不觉,一滴一滴洒落在汉子的尸身上。 那女孩泪眼朦胧,握着汉子已经僵硬的手,满脸的愤怒与仇恨。 转瞬,漫天大火扑面而来,目之所及一片赤红,火海中响起绝望的惨号…… 祥云猛然警醒,心中笃定那汉子的死亡谜团和老妖岭有关,毗邻老妖岭的蟠龙寨或许也脱不了干系,这才是她坚持去蟠龙寨的意图所在。 一切准备就绪,樊赫夫,祥云,长顺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出门,另有五六个家丁赶着马车随行,车上满载着谢礼。 宫本见祥云英姿飒爽更加倾心,义无反顾地策马追随。 樊赫夫带着众人徐徐出了县城,慢条斯理地行于郊外,不像是要去办事,反而更像是郊游。此时正值盛夏,四处野草疯长,鲜花怒放,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端的是一路好风景。饶是祥云心事重重,也被这美景吸引地心旷神怡。 眼见进入蟠龙寨所属的繁山镇境内,樊赫夫越发放慢脚程,略有望而却步之态。 祥云看出父亲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爹,你这是咋了? 樊赫夫长吁短叹一通,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祥云见状一阵贴心的安慰。樊赫夫终于敞开心扉,告诉女儿一段尘封多年的诡异往事。 只听樊赫夫道: 有件事爹做了10年却一直瞒着你们娘仨,一来是担心你们害怕,二来是这其中也有难言之隐。本来爹想着就这么一直瞒下去,可现如今,恐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祥云敏锐地问道: 可是与前日大街上光天化日闹鬼的事有关? 还有就是昨晚咱家运粮队遭受的变故? 樊赫夫点头道: 要不说你这孩子脑子好使呢,一点就透。这老妖岭里有精怪的传说想必你也早有耳闻。其实那些传闻都是真事! 祥云闻言心中一阵悸动,深深地调整了呼吸,然后问道: 此话怎讲? 樊赫夫仰头望望明晃晃的日头,苦笑道: 一晃爹举家搬来开源也有十年的光景喽!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一样。爹常常想,我这一辈子的使命莫非就是这个?这一切,怕是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 祥云听的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父亲。 樊赫夫沉思片刻,鼓足勇气道: 你可知这老妖岭的精怪为啥老老实实地守在林子里,不出来祸害人?那是因为爹和它有个约定,要想稳住那精怪确保一方平安,爹必须按月给它纳贡啊! 长顺接茬道: 老爷这无名英雄一做就是10年! 樊赫夫摆摆手: 有名无名的都是虚妄,并不打紧,但是昨日的送粮队被蟠龙寨给截回来了,当着袁县长的面,因为怕他认为是宣扬封建迷信,所以也没机会解释。又因为时间紧迫,今天务必去蟠龙寨把这个事说清楚,以免耽误了送粮,惹得那精怪动怒兴风作浪。就怕那当家的不信这些,不给咱们行方便,这事着实棘手啊…… 这天方夜谭般的内幕完全颠覆了祥云的世界观,她万分惊诧地望着一脑门子官司的父亲,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宫本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樊家队伍,一直到了蟠龙寨地盘上,远远地见土匪盘问后把樊家人马迎上山,呆立良久,直到被冷风吹的彻底清醒过来,才惆怅地离去。 樊赫夫等人把一应辎重留在山脚下的营地,随崽子穿越重重关卡障碍,终于抵达山寨。这一路所行艰险,祥云心中连连惊叹。 方斩等人闻讯已然等候在大厅前,把客人迎了进去。 那大厅十分宽敞豁亮,能容几百人同时吃酒,显眼处设有一处香堂,供奉着一尊高约丈余的达摩老祖像,辅以一副对联:出门望见君王面,入室方知古佛心。再往里走,正对面墙上悬挂一副气势磅礴的十八罗汉图,其上书一匾:聚义厅。 众人依次落座,上来两名体面的妇人端茶倒水地小心伺候。樊赫夫一番场面话寒暄,正待把话题引到送粮队之事,不想被杜骄阳搅了局。 真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杜骄阳一见祥云便本能的有了敌意。她无视樊赫夫正在高谈阔论,几步走到祥云跟前细细打量,嗤之以鼻道: 还以为是什么仙女下凡,亏得罗汉把你夸的跟朵花似的,也不过如此嘛! 祥云看了看杜骄阳,矜持一笑,并未言语。 杜骄阳却不罢休,指着祥云挑战道: 罗汉说你这两天可是大出风头,削了好几个日本畜生。来来来,咱俩练练,让姑奶奶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众人闻言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射向二人。 祥云无奈,只得站起身拱拳道: 杜女侠乃人中之凤,在下区区花拳绣腿甘拜下风,米粒之珠怎敢与日月争光。 杜骄阳闻言心花怒放道: 切,算你识数。这才得意洋洋地坐回到自己位子上。 樊赫夫干咳一声打破尴尬的冷场,借机说了向老妖岭精怪进贡一事。 方斩等人面面相觑,并不相信。 罗汉跳出来质问道: 咱们就守着这老妖岭混日子,为何一点不知情。 樊赫夫道: 老朽知道,咱们蟠龙寨是义匪,附近的商家们一概不动,只杀富济贫。或许是这精怪震慑于诸位的侠义心肠,不敢打扰吧。 罗汉摇摇头: 咱们在县城还有不少铺子做买卖,虽说比不上樊老板你财大气粗,可粮食咱们一点都不缺。那精怪肚皮瘪了找咱们讨要就是,何必舍近求远找兴上你? 樊赫夫似有难言之隐,看看祥云,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崽子报告,德恒大师求见。话音刚落,德恒已然迈进大厅。 只听他大笑道: 佛渡有缘人,老衲测得今日有一桩公案有待化解,故不请自来,希望众位施主不要责怪老衲唐突。 方斩见状,连忙拜会过德恒大师,将其请到上座,洗耳恭听。 德恒大师向在座各位点头示意,开口说道: 说来话长,此桩公案要从龙华寺当初建寺的因缘说起。龙华寺建于300多年前,乃是第一任主持慧智大师云游至此,观老妖岭中隐隐有大凶之气,测出此处日后必有精怪作乱,祸害一方水土导致生灵涂炭,所以守着林子不远处建寺,等待时机应此劫数为苍生除害,此秘密为历代主持口口相传。 几百年弹指一挥间,到了德恒这一代,依旧牢记教诲丝毫不敢松懈。 第12章 十年前八月十四当夜,德恒正在寺里接待前来开源安家落户的老友樊赫夫,突然觉得心神不宁,感应到是时候应劫。 就在这时,德恒听闻寺外传来枪声,连忙出寺查看,樊赫夫也陪同前往。他们在寺门外发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后来才知道,那是当时开源的警察局长华国梁,想必他是受了重伤来龙华寺求助,却因伤势过重倒在了寺门外。只见华国梁肚腹大开,五脏六腑裸露在外,血流遍地,已然气绝身亡。 方斩听到这里,心中剧痛:原来华叔叔逝去的竟是这般惨烈!他既然未和妻女在一起,她们又是怎么遇难的?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听客心如刀割,此人正是祥云。德恒大师描述的华国梁惨状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浮现。悲愤交加骤然间令她喘不过气来。 祥云的失态被方斩看在眼里,心中平添一分疑惑。 只听德恒继续说道: 见此惨状,德恒连呼阿弥陀佛,正欲为其超度,又有几个警察赶来此地,为首的抚尸大哭义兄。后来知道这个警察叫李忠义,是现任的警察局长。 李忠义大哭一场,见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咬牙切齿地要为义兄华国梁报仇,红着眼睛追问德恒二人可知凶手下落。 德恒如实告知并不知晓,并且提醒道,这伤口异常惨烈,绝非人力可为,应该是被什么猛兽精怪所伤。 话音刚落,突然有警察发现不远处的老妖岭林中有怪影闪烁,立时大呼小叫,李忠义等人不假思索地追将进去,誓要缉拿精怪为华国梁报仇。 德恒终究不放心李忠义等人的安危,便让樊赫夫和寺里的和尚一起照看华国梁的遗体,自己孤身一人进入林中查看。他转了很久,终于在密林深处发现李忠义晕倒在地,而其他几个警察都不知所踪。 当是时,月暗星稀,凉风习习,密林深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尖利噪耳的鸟啼,草木随风摆动发出时缓时急的簌簌声响,仿佛鬼魅魍魉已经十面埋伏,伺机而动。 李忠义仰卧在地,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却并无伤口。德恒呼唤了几声另外几名警察,喊声仿佛被眼前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掉,并无回响。德恒束手无策,又不能撇下李忠义去寻其他人,只得背起昏迷不醒的李忠义往林子外面走去。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似乎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一直悄然尾随,但德恒几次三番猛然回身却并无发现,饶是他定力非凡,心中也觉毛骨悚然。 一路艰阻不提,德恒花费不少时间,终于把李忠义带出了老妖岭怪林,林边等候多时的樊赫夫和两个寺中僧人赶紧迎了上来。 德恒见状招呼那两名僧人过来搭把手接过李忠义,谁知他们连同樊赫夫突然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迟疑而又惊恐地盯着德恒,仿佛白日里见了鬼。 德恒不解,习惯性地再次回头望去,却见肩上背着的李忠义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高高弓起后背,如毒蛇吐信一般头颈前探于自己头顶,双目半睁,发出阴冷而邪恶的绿光。二人双目对视,李忠义突然仰头喋喋怪笑。德恒心中一震,情知对方是被精怪附了体,当下把李忠义往地上一掷,就地打坐念起楞严咒。 那精怪端的厉害,并不惧怕,反而占着李忠义的身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边骂道: 你这秃头休要坏我好事!一边作势朝德恒扑来。 德恒连忙持金刚手三尊合一修法回击,只听那精怪一声惨叫,随即一道绿光扑向德恒重重一击,德恒当下口吐鲜血倒地,竟不能敌。李忠义随之再次昏倒在地。空中传来精怪嘶哑的吼声: 今日伤我之仇,来日必将血洗百里报之! 德恒本欲除恶务尽,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伤势太重已然无力再战。听闻此妖发此毒愿,心中急怒交加,正值此束手无策之际,胸前所挂佛珠突然散发异香,德恒嗅之,顿觉神清气爽,赫然记起上任方丈的嘱咐,情知此妖气数未尽,须要十年后才有奇人应运斩除之。当务之急,乃行缓兵之计。 德恒遂稳下心来,尝试与之谈判。想那精怪也是受伤颇重,忌惮德恒赶尽杀绝才口出狂言,因此并不十分抗拒,竟也认真地攀谈起来。 最终,樊赫夫许下按月进贡粮食,以保精怪在老妖岭中安心修行的承诺。那精怪也许诺从此不再出林外伤人。 后来精怪离去,李忠义醒来,对此间经历毫无记忆。而另外那几个警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想是已经魂归黄泉。 此后,樊赫夫一直信守承诺,按照约定送粮,那精怪倒也言而有信,从未再踏出老妖岭伤人。而那些不听劝告执意闯进老妖岭从而失踪的人,也只能怪他们咎由自取。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樊赫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茬道:因为此事太过荒诞,怕引起恐慌,另外也有辱警察局的威名,因此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从未告诉他人。 祥云听到此处心中悲切,问道: 那精怪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害华国梁?别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什么这个人却能挣扎到龙华寺? 德恒解释道: 那精怪也是在我们达成协议后才藏身于老妖岭中不再外出为非作歹的,之前伤人性命恐怕非此一例,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祥云心中乱念纷杂,失神地念叨:为什么…… 德恒念了声阿弥陀佛,道: 那华局长一身正气,想必精怪有所忌惮,未能一击即中,才令华局长一路挣扎到龙华寺外。这件事才能大白于天下。也正是因为华施主的牺牲,才令精怪愿意妥协和我们达成协议,不再出来祸害四方,华施主也算是舍生取义死得其所了。至于为什么?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这世间多少旦夕祸福,又有谁能追究的清楚呢? 祥云黯然,正待再次问那精怪究竟是什么来头,朱唇轻启还未言语,却听樊赫夫朗声问道: 德恒大师,我早就知道你这串佛珠非同凡响,可否讲讲它的来历? 第13章 德恒闻言,右手抚摸着挂在胸前的佛珠,仿佛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 方斩冷眼观去,只见那串108佛珠呈深褐色,看不出材质,只觉颗颗圆润剔透,宝光流离,一望便知是件佛家至宝。 只听德恒徐徐说道: 此乃慧智大师随身之物,传到我这里历经十九任方丈的加持,虽不能斩妖除魔,却也有一定的法力,能令人心志坚定,不坠魔障。 樊赫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果然是件好法器! 祥云看了父亲一眼,却见他正罕见的用严厉眼神警示自己,于是硬生生把已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低头不再多言。 方斩转向樊赫夫问道: 樊老板,你们每次怎么和那精怪交接?可曾见到过它的真面目? 樊赫夫摇摇头叹道: 避之唯恐不及,谁敢看它个究竟!我的送粮队每次都是入林深5里处,放下粮食就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它大开杀戒! 方斩冷笑道: 我们做土匪的成天刀口舔血,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不如去会会此獠,如果侥幸能铲除了它,也算积点阴德。 此言获得罗汉和杜骄阳的大声附和,二人摩拳擦掌,拍掌叫好。杜鹏却皱了一脑门子的官司。 樊赫夫连连摇头劝阻道: 使不得啊!那精怪凶悍异常,吃人不吐骨头,来无影去无踪的,方大当家万万不可引火烧身!况且当初约定也只是我樊家人可以送粮,生人勿近。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不是很好? 方斩不置可否地问: 既然有约在先,为何府上的伙计都中了邪? 樊赫夫叹了口气道: 老朽着实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德恒道: 这两日官府人马前来聒噪,加之寨子里的施主们又围着老妖岭设岗站哨,许是惊扰了它。 方斩问: 此事何时能够有个了断,德恒大师可有高论? 德恒正色道: 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德恒。 德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诸位可还记得,方才老衲说过慧智大师曾经预测到此妖面世,必将为祸十年,其后自有英雄横空出世将其铲除。算来,此劫的了断当在今年。风云际会,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祥云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问: 大师,华国梁可曾留下什么遗言或者遗物? 德恒遗憾地摇摇头: 老衲和樊施主赶到寺外时,华局长已然往生,并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至于遗物,当时场面混乱,并无留意。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叹息。 樊赫夫撇了祥云一眼,扯闲篇转移了话题,暗示祥云不要再多嘴。 此事至此真相大白,但众人各怀心事,俱不轻松。时近晌午,方斩传令大摆宴席招待贵客,德恒与樊赫夫欣然应之。 席间,樊赫夫试探杜鹏几次,确定他已经完全失忆,并且引着他把当年在蟠龙寨一带如无头苍蝇般游荡,并被杜一抢收留的话套了出来。 原来,这杜鹏所有的记忆都从十年前遇到杜一枪那天开始。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灰头土脸一身伤痕的身处荒郊野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身上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天越发阴沉下来,杜鹏浑浑噩噩的来到了蟠龙峰山脚下。他茫然地往前走着,忽听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随后他便被一队人马包围。为首的正是大当家杜一枪。 那天正值杜一枪五十大寿,带着四梁八柱乔装打扮去城里听戏,乘兴归来。见了呆呆傻傻的杜鹏,大家伙叫嚣着把这傻狍子插了算了,杜一枪却说大喜的日子不想见红,瞧这傻小子面善,遇见了也是缘分,于是把杜鹏带上了山寨,后来相处融洽,索性教他武艺,收为义子。 樊赫夫听到这里老泪横从,拉着杜鹏的手道: 我儿真是命不该绝啊! 杜鹏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依然触动不已,目瞪口呆地看着樊赫夫,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樊赫夫见状,拉着杜鹏的手问道: 你胸口是不是有一处青色纹身? 还有,你右脚踝处是不是有一条伤疤?那是你十二岁那年骑马摔的啊…… 这两处痕迹杜鹏从未示人,他至此确信樊赫夫所言非虚,一时间心中翻江倒海激动万分,不由得双膝跪地,含泪叫了声爹。 父子分隔十年再度重逢,各种唏嘘亲热自不用提,众人也纷纷敬酒道喜。樊赫夫老怀慰藉,连连畅饮,杜鹏落叶归根,心中压抑太久的巨石终于落地,亦喝的酩酊大醉。 谈笑间,德恒大师答应去樊家救治中邪的伙计。方斩也应允樊家当夜再次送粮,蟠龙寨不再过问。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德恒大师随樊赫夫一干人告辞下山。樊赫夫父子依依惜别,约好尽快团聚。 归去途中,祥云问樊赫夫可否当晚一起送粮,想去见识一下那个精怪的厉害。 樊赫夫斩钉截铁地阻拦:姑娘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啦,咋净逞能? 万一惹恼了那精怪,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德恒大师闻言深深地看了祥云一眼道: 阿弥陀佛,前路凶险,但愿女施主好自为之。 祥云不再多言。 待樊赫夫一行离开后,蟠龙寨的几位骨干成员针对怎么应对老妖岭精怪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除了为首的方斩,在座的有顶天梁罗汉——因方斩由原先的顶天梁荣升大当家的,便提了罗汉接任顶天梁,这罗汉跟了方斩多年,也练就了一手好枪法,管直,敢下死手,百发百中,对敌交锋时凶神恶煞如敢死队队长一般,因此弟兄们心服口服尊其为炮头。有托天梁金长广,绰号老算盘——一个五十挂零的瘦高个老头,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擅长占卜吉凶,祈神庇佑。有应天梁马三好。有兼任顺天梁的二当家杜鹏,平日负责山寨的后勤供应,相当于大管家。当然还少不了虽然不在四梁八柱之列却凡事都要硬插一杠子的大姑奶奶杜骄阳。 老算盘率先发言,捋了一把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道: 老夫刚才起了一卦,乃狐涉泥中之象,作阱自陨之意。百事阻隔而不通不达、自取困穷啊。诸事不宜扩大,或有意外之灾,应当凡事谨慎,不宜插手老妖岭之事。 第14章 杜鹏还沉浸在父子相认的巨大喜悦中,无心节外生枝,便借着酒劲附和,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骄阳一贯看不惯老算盘神神叨叨的样子,当下毫不留情面的一拍桌子,娇喝道: 瞧瞧你俩那个怂样! 别听那老和尚说的神乎其神的,咱可是土匪,胡子!还怕它个什么妖怪不成?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还容它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反了不成?! 罗汉也是个火爆脾气,闻言连连叫好附和: 对,干他娘的! 方斩未置可否,望向马三好,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马三好沉稳地回答: 咱一个看家护院的,拿不成啥大主意,一切都听大当家的派遣! 众人纷纷看向方斩。 方斩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此妖固然为非作歹害人性命,但毕竟未招惹我蟠龙寨一草一木。眼下咱们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吧。 罗汉不满地问: 斩哥,刚才当着那德恒大师,你不是还说要铲除了那妖怪吗?咋撒泡尿的功夫就怂了! 方斩似笑非笑,模棱两可地答道: 说话可以信口开河,做事可不能头脑发热。咱得对绺子里弟兄们的身家性命负责啊。 杜骄阳闻言虽心有不甘,然而看方斩这不容置疑的决断,立时没了脾气,转而消停地端详着方斩,一副花痴模样。 最终方斩传令,全寨人马当夜不准下山,违者重罚。 另一边,樊赫夫一行也抵达了樊府,樊赫夫毕恭毕敬地把德恒大师请进了家门。 德恒仔细检查了那十几个中邪的送粮伙计,道: 樊施主放心,人无大碍,只是魂魄都被拘禁,应该是被那精怪留在了老妖岭怪林中。老衲建议今夜再去送粮,就还用这原班人马,届时老衲同去,做法招回这些魂魄便是。 樊赫夫千恩万谢,留德恒休息,约定好晚上一同前去。 祥云心中如烈火烹油,耐着性子旁观德恒检查完毕,心中有了计较。当下顾不上休息,便火烧火燎地去警局找李忠义,欲询问当年华国梁遇害之事。她一路疾行,发觉身后有人跟踪,几次回头却又抓不着踪影,索性把心一横放任之,只是暗自加了几分小心。 到了警局,却没见到李忠义,几经打听方知事不凑巧,因有人报案,李忠义率领两个手下外去查看,刚刚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祥云只得无功而返。 她落寞地回到樊府,在家门口碰见金凤带着两个随从外出。只见金凤刻意打扮了一番,靓妆炫服,格外明艳,怀中却不合时宜地抱了一个砂锅。 祥云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唱的是哪出戏? 金凤难得一见的露出羞涩表情,捂嘴笑道:嗨,姐不是看那袁县长身子骨太单薄吗?给他炖点老母鸡汤补补!唉哟,再耽误一会这汤就凉了,姐不跟你磨嘴皮子了啊!说完风风火火地上了停在家门口的汽车。随后那车便一溜烟开跑了。 祥云无语地摇摇头,心事重重地进了家门。 当晚,德恒大师在樊赫夫和长顺的陪同下,带着那一队中邪的伙计再次前往老妖岭怪林给精怪送粮。祥云一身黑衣,悄悄尾随。 此刻乌云压境,山雨欲来,天气闷热地令人起急发燥。祥云瞧着前方不远处父亲带领的送粮队无声无息地前行,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这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都是如此陌生,此情此景,犹如百鬼夜行。 不知不觉中,运粮队已经来到老妖岭怪林边,长顺领着众人把马匹栓到林边树上,然后在前方领路,樊赫夫德恒等人依次进入林中,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祥云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这一幕,被藏匿于暗处的方斩看了个清楚,他见后面再无人跟踪,便也钻进林中,与祥云拉开了一段距离。 林中古树繁茂,野草丛生,遍地是经年的枯萎落叶及骨殖腐烂化泥,踩上去没入脚面,散发出阵阵腥臭。昏暗的月光透过漫天枝叶的空隙勉强照射进来,只能依稀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并不真切。 祥云只顾得辨认送粮队的脚步声跟随其后,并未发现身后不远处如影随形的方斩。她艰难地前行,心如鹿撞,汗流浃背。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两米开外浑身浓密黑毛的巨大身影突然出现在祥云身后,举起蒲扇大的巴掌,恶狠狠地朝祥云后脑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祥云即将性命不保之际 ,一道暗金色光芒倏地一下直向那黑影射去,径直钻入它高举的肩膀 ,只听它嗷地一声怪叫,再也顾不上偷袭祥云,大步流星地窜入密林深处,转瞬不见。 却说祥云方才感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但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应付,一时间万念俱灰束手待毙,未料竟出现转机。直到那黑影消失不见,她才缓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向那暗金光芒来源之处观望,低声致谢道: 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可否一见? 话音未落,便见一高大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林中光线本就黯淡,那男子又以黑布遮面,根本看不出什么。 祥云情知对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必有缘由,当下不再矫情,大大方方再次拜谢。 蒙面人正是方斩,方才他在情急之下掷出飞镖救下祥云,本想即刻身退,又怕祥云莽撞行事再惹祸上身,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眼下只好现身,拉这胆大包天的姑娘一把。 方斩比划了个手势,示意祥云禁声,然后带她藏匿于暗处。等了一会,刚才那黑影销声匿迹,并未招呼同伴返回报复。就在俩人进退维谷之际,原处隐约有诵经声朗朗传来。祥云听出那是德恒大师的声音,想必是在做法招魂。 祥云本想摸上去看个究竟,却被方斩严厉制止,只好耐下性子等在原地。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樊赫夫一干人等终于原路返回。方斩二人原地不动。 眼看樊赫夫等人越走越近,那些伙计却依旧一副痴呆模样,蹒跚行走犹如木偶,并未见丝毫好转。难道德恒大师做法失败了?祥云疑惑地猜测。 第15章 只听德恒疲惫地嘱咐樊赫夫道: 如今这些施主的魂魄俱已归位,还需要时间与身体契合。回去好生安置他们休息,明日一早应该就恢复如初了。樊赫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对德恒再三拜谢。 方斩二人躲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眼看着樊赫夫等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一一走过。祥云眼尖,赫然发现,这队伍比进来时多了一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被两个伙计抬着,只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祥云正暗自揣摩,又听樊赫夫叹道: 没想到竟在此处碰到这个李忠义。这李局长也真是莽撞,当年华兄遇难时有多惨他可是亲眼所见,如今怎么还敢来这精怪的地盘招惹事端?! 德恒道: 阿弥陀佛!李施主执念太深,恐怕一直对华施主的往生耿耿于怀。 樊赫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也真是合该他命大,正巧被咱们碰见。要不然恐怕是凶多吉少喽! 德恒道: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李施主的造化啊。 祥云这才明白,李忠义肯定是带着属下来老妖岭查案,却不知怎的昏迷于此。想起刚才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黑影,不由得一阵后怕。 眼见樊赫夫一行渐行渐远,方斩二人也默不作声地跟随其后出了林子。此处不可久留,二人就此分开,临别时祥云再次致谢,询问恩人尊姓大名。 方斩摆摆手并未作答,转身潇洒地离去,从始至终未曾说过只言片语。 祥云目送方斩离开,很快便跟上了樊赫夫一行。樊赫夫把德恒恭送回龙华寺,遂带送粮队返家,祥云远远地跟在后面回到了家中。 樊赫夫到家,刻不容缓,又差人把李忠义送回了警局,交给值班的警员照看。 这一夜往来奔波,有惊无险,祥云疲惫不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似乎捕捉到什么东西,然而那线索却稍纵即逝,让人摸不着头脑。正亢奋不已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雷,倾盆大雨倏然而至。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丝毫没有影响到在自己书房里闭目沉思的方斩,他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片段: 叫自己子涵哥哥的眉目如画的小女孩,一地狼藉被焚烧殆尽的房屋,父亲严厉的双眼,义父豪爽的笑容,一座孤零零的坟……种种画面纷乱,最后定格在樊祥云的脸上。 方斩猛然睁开眼,嘲笑自己荒唐。从怀中摸出一把飞镖把玩。这飞镖不知是用什么金属铸成,暗金色把,亮银色刃,把端系着红布条,异常精致锋利。飞镖本来一共有七把,是当年父亲方有为赶方斩上蟠龙寨时所赠,方斩一向非常爱惜,对敌打仗都不曾用过,不想今日情急之下为了救祥云,却遗失了一把。 方斩心中莫名遗憾,由此回想起着了自己一镖的庞然大物,看身量像是一头黑瞎子,但是黑瞎子决然不会跑的那么快。莫非,那真是一头成了精的妖怪? 次日一大早,祥云便赶往警局探视,这才得知李忠义也如樊家的送粮伙计一般丢了魂魄,已被送回家休养。至于昨日与他同行的两个警察却彻底失踪,恐怕是在老妖岭中遭遇不测。 祥云不甘心,又去李忠义家探望,只见李忠义痴痴呆呆地坐着,凡事一问三不知,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李妻石墨兰悲戚地守候在旁,不住地念叨着: 当家的,你倒是跟俺说句话啊!这可咋整? 祥云无法,只得安慰几句后告别。 祥云回家后,漫不经心地告诉樊赫夫关于李忠义之事,樊赫夫回答说早就知道了,这李局长还是自己带人救回来的呢,遂把昨晚的经过详细告之。 祥云问: 咱家的伙计可都已经恢复神智? 樊赫夫欣慰地点点头: 可不是嘛,都已经好好的了。 祥云闻言眼睛一亮,道: 德恒大师可真是得道高僧啊!回头我告诉石大婶,让她去请德恒大师做法,也把李局长的魂魄招回来。 樊赫夫叹道: 姑娘,你嘴皮子一翻说的轻巧,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要是能招回来,昨日德恒大师岂会袖手旁观?人家早就已经试过了,可惜那李局长魂魄已散,恐怕是回不来了。 啊?祥云惊讶地念叨:魂魄已散是什么意思? 樊赫夫沮丧地回答: 这是德恒大师的原话。意思就是,李局长的魂魄恐怕已经被那精怪吸食,再也复原不了了…… 傍晚时分,开源县城郊外繁山镇上的卧龙客栈门前,一白衣长衫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牵马驻足观望。 他二十八九岁年纪,长身玉立,神采英拔,一双凤眼顾盼飞扬。此人姓白名云鹤,乃是中共地下党奉天分部成员,此次化妆成江湖郎中潜入开源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白云鹤悠然自得地打量着眼前的卧龙客栈,只见这是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木制两层楼建筑,面南背北,整体风格甚是粗矿。进得前院,打手房,杂役房,饮马池,杂物房等一应俱全。客堂里想是客人不多,并没有人声鼎沸的嘈杂。 这时,从客堂里跑出来一个尖嘴猴腮其貌不扬的伙计,点头哈腰地招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白云鹤笑道: 住店。 那伙计高声唱道: 好嘞,您往里边请!一边殷勤地牵过白云鹤的马,拉去后院马房照看。 白云鹤信步迈进客堂,果见食客不多,仅有三五个车把式闷头吃饭,另外还有几名路人在吃酒歇脚。 这时,一阵幽香袭近,紧接着一名火树银花的年轻女子迎上前来。 白云鹤定睛一看,只见此女二十四五岁年纪,妖娆多姿,狐媚天成,尤其是一双俏目简直摄人心魄。 这女子便是卧龙客栈的掌柜胡小柔,年纪轻轻便处事圆滑长袖善舞,人送外号小狐仙。 小狐仙抬眼一看,见白云鹤气度不凡,连忙热情洋溢地亲自招呼着他登记入住。 白云鹤自不露怯,大大方方客随主便,随后跟着伙计到二楼客房安置好行李,又返回楼下客堂,要了好酒好菜,有滋有味地自斟自饮。 小狐仙趴在柜台上,一双媚眼波光流转,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白云鹤。白云鹤安之若泰,毫不在意。 第16章 一名模样刚毅身材笔挺的年轻汉子斜靠在墙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瞥着这一幕,又妒又恼。他是店里的伙计,绰号小旋风。素来爱慕小狐仙,可惜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小狐仙见白云鹤不搭理自己的挑逗,索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 白云鹤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看不惯小狐仙的做派,但也有问必答,告知自己是个云游四海的江湖郎中,想在开源落脚混口饭吃。 小狐仙闻言拍手称妙,热烈欢迎。小旋风气哼哼在一边吃醋。 就在这尴尬时分,突然闯进来两个佩刀的日本浪人,还押着一个哭哭咧咧的漂亮姑娘。那姑娘见客堂里有人,立时扯着嗓子喊道: 救命啊!各位大爷快救命啊! 客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这几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身材略胖的浪人恶狠狠地环视四周,抡圆了手掌扇了那姑娘一记耳光,骂道: 八嘎!你的,还叫吗! 那姑娘被扇到的脸颊立时肿起老高,她见没人出手相救,又迫于淫威不敢再喊,不由得绝望地啜泣。 小狐仙赶紧迎上去招呼: 二位大爷,这是打哪儿来啊? 胖浪人被小狐仙的美色吸引,嚣张气焰顿时低了下来,色眯眯地说: 大和武馆,你的知道?! 小狐仙哎唷一声笑道: 大和武馆鼎鼎大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真是失敬失敬!您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另外一个瘦些的浪人浪笑着指指那个姑娘,道: 吃饭,住店,统统的都要! 小狐仙爽快地回答: 好嘞!这就给大爷们准备好酒好菜去!敢问还有其他大爷没有?要不要多预备些? 胖浪人摇摇头: 就我们两个!你的,把花姑娘弄到房里去,我们,先吃饱的干活! 小狐仙连连点头,示意小旋风把那姑娘带到二楼客房。那姑娘大声嚎哭如被押赴刑场,却被小旋风一路揪着挣脱不得。 客堂里的几个吃客敢怒不敢言,见状纷纷散了。白云鹤却无动于衷,依旧大快朵颐。 小狐仙带着两个浪人落座,娇喝道:小金宝!又跑哪儿偷懒去了!来贵客喽,快出来伺候着!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沙哑的回应:来喽!随后,刚才招呼白云鹤的那个尖嘴猴腮的伙计阴恻恻笑着跑了进来。 小金宝忙前忙后地上酒上菜,殷勤地伺候着两个日本浪人。小旋风依旧一副气忿忿的模样,倚靠在墙角不动。小狐仙则亲自作陪,媚眼如丝,笑若银铃,把两个浪人迷的五迷三道,开怀畅饮。 席间,小狐仙问浪人们那姑娘的来历,方知那姑娘是个逃荒的,半路上被他们胁迫至此。小狐仙又问为何不带回武馆消遣,偏要舍近求远来这荒郊野外。胖浪人闻言酒醒了一半,心悸地回答使不得。原来大和武馆的馆主宫本光一素日对下属管教极严,尤其严禁侮辱妇女,否则杀无赦。二人这才溜到此处开荤。 白云鹤冷眼旁观,闻言心中有了计较,酒足饭饱,慢悠悠上了楼准备歇息。 白云鹤来到二楼,见四下无人,遂逐个房间辨认,找了几间之后,听到一间客房中传来女子呜咽声,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铁丝,捣鼓几下便打开了门,身子一扭钻进屋去。 白云鹤潜进屋去,见那姑娘正蹲在墙角哭泣,见有人进来,吓得抖如筛糠。 白云鹤示意她不要叫嚷,和颜悦色地说: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莫要声张!那姑娘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点头。 于是白云鹤解开捆绑姑娘手臂的绳子,打开窗往下看,见下面正对着后院马房,于是打算把人用绳子顺下去,再想法送出客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浪人们嘻嘻哈哈的调笑声,来不及逃跑了! 白云鹤处变不惊,嘱咐姑娘不要害怕,假装成仍然被绑着的样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自己则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白云鹤刚刚藏好行踪,房门便被一脚踹开,紧接着那两个浪人勾肩搭背地闯了进来,放肆地大笑着朝那姑娘逼近。 白云鹤计算着距离,就在他即将暴起袭击之际,一道白影从门外飘进,随后传来扑通两声巨响,那两个浪人竟然相继被击晕倒地。 白云鹤见情况有变,并不着急现身,原来方才一击即中出手干净利落的白影,竟是那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千娇百媚的老板娘小狐仙,不禁暗暗赞叹: 好身手! 随后,门外又闪进两道暗影,白云鹤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旋风和小金宝那两个伙计,这俩人麻利地把两个人事不省的浪人拖到床上,便大刺刺地离开了。 小狐仙笑吟吟地把惊呆了的慧子从地上拽起来,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边安慰道: 妹子别怕,你赶紧跑吧,等这两个畜生一会醒了,我把他俩糊弄走。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偷瞄了一眼白云鹤的藏身之地,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谢过小狐仙救命之恩,随后一溜小跑离开了客栈。 白云鹤觉得事情还没完,于是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守候。果然如他所料,没过多会,小旋风和小金宝又折返回来,一人一个把俩浪人拖到了楼下厨房。 白云鹤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见小狐仙并没在客堂,想是见没有客人,回去休息了。于是他摸进厨房,意图一探究竟。 白云鹤进去一看,这厨房空间并不大,但那四个人就如同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竟然无影无踪。他情知此处定有暗道,于是稳下心来四处打量。不多时,便被他瞧出破绽。 只见摆放瓶瓶罐罐的橱柜边缘,有一处淡淡的血手印!这地方平日里宰鸡杀鱼的决然不会碰到,那它又是怎么来的呢? 白云鹤蹑步上前,把耳朵贴着那柜子边缘细听,果然听见柜子那一边传来恶狠狠的咒骂。他轻轻推了一下柜子,那柜子竟转动开一点,露出一道缝隙,原来是个暗门。 白云鹤透过缝隙往里看去,只见那两个浪人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胖浪人已然身首分离!小旋风一脚踩在瘦浪人胸上,挥起手中的大砍刀,抡圆了朝他脖子上砍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