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旷古绝今一樵夫》 卷一第一章法生因缘A 一.我要上学 二.人之挂怀 三.好自许的和尚 四.和尚为何不走 五.和尚哪儿来的这么自信 ———————身，不管在哪里；心，无论在何方；家乡一切一切，都白日念想，夜里梦回 一.我要上学 “我要上学！” 龙山顶上，已满十一的慧能放下柴梱凝目山下久久双手攥拳，仰面向天，倾力一喊。 “我一定要上学！” 身寄父亲远离庠序遗愿的慧能又屈身憋气，一字一顿…… 少年祈愿， 旷邃蓝天听而不闻， 飘逸白云岂会视而有应。 四月明丽阳光虽一派暖暖热抚，却非着意多情。 只身后高头些许的峰峦，不但一如既往厚重簇拥已临崖而坐慧能，还暗托草木沙沙，柔传大山深沉牵挂；殷嘱百鸟婉转，絮语大山连心慰宽。 不仅如此，大山更以它实实高度，将小慧能情之困顿、心之苦闷由近及远带上广阔、引向无垠～～ 目之所及，山下青绿稻田果林一览无余…… 相嵌于中的人家炊烟袅袅， 点缀其间的渔塘白光莹莹。 仟陌之旁，乡邻劳作身影依稀可辨； 竹木荫处，鸡鸣狗吠亲疏仿佛有闻…… 家乡一切那么的熟、那么的亲。 每一方田、每一块地、每一棵大树、每一株花木、每一个泉眼旁的每一处院落，每一道溪流边的每一条小路...... 还有、还有林子里每一阵如期鸟鸣，山峰上每一片可待雾云，更桑梓每一个血脉千丝万缕相连相关的乡亲...... 身，不管在哪里； 梦，无论在何方。 家乡一切一切，都在眼在耳在心哪！可人，却又总是不甘于中安享安化这如白驹过隙忽忽一生…… 看不见的远处，有热闹集镇和更为繁华县城； 如加放眼，天地迷茫之中，无数人间故事看似与己无涉，却又真实相关发生着、演绎着…… 若再思跃青空骋目四顾，还真如庄老夫子所言了。这个日月作璧、星光珠衬、云雾化仪锦绣大地，只一小小蜗牛而已。其须角之上人一生那点儿切切得失、悲喜、是非、善恶等等挠心之事之思，不但一片混沌，更是不值计较了…… 人，逆旅百年，于亲亲家山家园寓形寄神，逍遥身心，不仅匆匆一化人生真谛，更局促生命自在寥廓之域吧。因此，那学上与不上、书读与不读，又何关紧要、何所差别…… ～～百年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生。 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曾老家范阳读书遂志，却又生生遭陷远流岭南偏僻已故父亲，在生命苦乐彻腑反刍之后于自己身上，不但深寄了他人生醒悟，更是认定上学读书之途，即便始心获知明理，也极易在“今之学者为人”官民庠序一路之中求珠得椟——况万化天地间，转瞬百年里，还有什么知识和道理比安享安化一己过隙生命更有价值的呢？万般无奈生命途中，只要庄子在心，便人一生苦乐逆顺在己捷径了，那学又何必上、书又何须读......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也曾志向高远，也曾苦读苦考直至鬓发始白方省百年名实之境外公，那“倒置之民”幡然悔痛，当然于父亲深思熟虑决断，更有了信念不移坚定…… 第一章法生因缘B ———————百年能否觉悟，或更取决人于生命所感里外疆域 二.人之挂怀 人之挂怀，各有不同。 乡野城廓，草民有草民难解内里疙瘩； 禁宛宫阙，帝王有帝王深虑九曲权衡。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也就小慧能在岭南新州龙山顶上深心两难时刻，那煌煌长安翠微宫里已强烈预感来日无多大唐皇帝面对陪住身边玄奘法师，却在为相知太晚，不能周全“广兴佛事”而喟叹…… 可就这位此时满心存憾帝王，两年之前，还严厉诏斥要臣“倾心释教，为亡国遗风......”其中“至于佛教，非意所尊”话音犹存，却去岁之中，他就心悦诚服为玄奘所译《瑜伽师地论》亲撰了《大唐三藏圣教序》，并命有司抄写法师所译经论，颁赐九州流行。不但如此，他更为玄奘一句“功德饶益，度僧为最”应答，诏度了一万八千五百僧尼于天下州寺。 一代明君心境，千古帝王志意，今是昨非截然陡转，还真有值人深思所因所由吧～～ 或许，太宗于玄奘甚深识见所折服，对释教由疑而转信？ 或许，帝王于佛法态度根本嬗变，有其生命渐衰往生之寄？ 更或许，人于生命极地身临其境，那于人于世观感，才有了之前难达深省…… 佛法看空世界缘起之意有如黄钟大吕，是否于人振聋发聩，不仅有赖演奏之人，或更取决闻者于生命所感里外疆域……人中翘楚的李世民，若能自觉早达生命极境，那百年熠熠之光，或会更加饱满、更加炫丽，也是未可知的吧？ 若是如此，其临终所悔，还真有其雄才大略未臻至境遗憾了。但他颁流九州的玄奘之音，诏度天下州寺的承法之举，何不也为大唐辉煌的全面展开延续，有尽了最后一点儿心力呢…… ～～天下佛事，兴在帝王，亦兴在弘法有人得人。 当年玄奘只身西行，曾被五印度诸宗大乘信众共尊为大乘天，也被各派小乘徒众同敬为解脱天。其修其行其言，人并敬之重之，可见只要法印在心在行，大乘小乘都是有佛之乘，从根本上都不误佛法度己度人。而五印度那明争暗斗十八国王，更是为中土玄奘的人品才识共所仰望，以其身临境域为荣为耀、去国远归为失为怅…… 四年之前，法师东归，太宗与之一晤，也曾力劝还俗参政。可短短几年，一代帝王便与佛法深深结缘，更与玄奘幽幽知心了，这又何等奇妙事情...... 玄奘大师眼下当然如日中天了，但佛法慧命，总要靠来者不断有续且发扬光大的吧…… 夫子曾曰：“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古贤又云：“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野”。 这不，此时此刻，一年轻和尚正匆匆朝龙山顶上赶来，只不知他是要去深山崖窟寻师问道，还是志在弘法不弃穷乡僻壤，更或为了不负唐皇度僧难得名额不辞劳苦，暗暗荷担了于草野广觅来者希望重任…… 总之，当他清晰听到慧能呼号心声之时，不远看清慧能临崖危坐身影之际，一种莫名心动使他顿然加快了脚步，渐渐走近了慧能…… 第一章法生因缘C ———————人之自许，多由人之有恃 三.好自许的和尚 “阿弥陀佛！打扰了。” 慧能身后，和尚已静静立了好一会儿了。 “师父，是不是山道不熟？” 身心正难自拔的小慧能闻声虽没回头，但应答却也不失内里于人有所眷顾的热忱。 “阿弥陀佛，该是小施主问道贫僧的吧？” ～～好自许的和尚！ 不知为何，稍为醒事以来，慧能对佛法就有一种固执不信。 在他看来，佛法千虑以求人天福报，万劫以修西天极乐，生生为此执著，世世却落飘渺。此舶来之道，何及倏忽生命于万物一齐境界安化游心以笃实百年庄子之明！因此不但没回首起身，内里更是陡起不屑，于是便脱口而出明显讥讽之辞了： “‘无思无虑始知道’！道又何问之有？” ——‘无思无虑始知道’，道又何问之有！ 面对少年此应不假思索、此应无懈可击更此应透彻犀利，有些发愣的和尚不仅一下想到古时诘难夫子并引感慨“后生可畏”年方七岁的项橐及“年十余”便谙熟《老子》“通辩能言”“莫能夺也”的王弼，更是于鸠摩罗什年十一、二便开坛讲经说法的美谈笃信不疑了！看来，这内里深念“我要上学”的山野少年或还真值人为之留步、为之一顾…… 而此时此刻，慧能目光不但依旧停留天际，且那思绪，已是有些愤愤了～～ 佛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世间好人，为何总在吃苦受累和遭罪？天下多少恶人、奸人、无德无行之人，不但每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也鲜见天谴人祸。那所谓不是不报，只时候未到之慰，真的是自欺欺人...... 佛说六道轮回，生由修行，可那钱窝里的为富不仁，权位上的荼毒百姓，不知是轮回道上人于善报刻意挥霍，还是对前修隐忍恣肆杵为，人已善行善报了，可那善善之缘，人又何以不保更自弃自毁...... 佛祖法力无边，菩萨救苦救难，可正直父亲际遇，乡邻好人不幸，更世间多少善良忠厚、刚直方正、笃实有信之人种种恶运，那法眼恢恢的佛菩萨，又保佑了谁、慈悲了谁…… 一想想这些，小慧能对多拜观音的母亲，于经年无子铁心出家的前舅妈及虔诚信佛求佛的乡邻乡亲虽无多言，但对佛菩萨及僧侣们，却是打心底难以亲近了，更况此时此刻呢…… 第一章法生因缘D ———————人若有悟生命，一切想学，定具坚牢之基；一切所学，更有真实妙用 四.和尚为何不走 白云远飘， 日头渐高。 山顶阳光火热火热照着， 青草树叶翠绿翠绿亮着， 草花刺花树花艳丽开着， 熏风轻漾、蜜蜂翩飞、鸟儿沉醉…… 好一会儿了吧，慧能一念回神，怎没感觉和尚离去动静，于是不由回了一下头，只见一年轻僧人稳稳趺坐于后，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呢。 “还没走啊，师父。” 小慧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是啊，和尚为何不走呢？ 人，就那么不可思议，百年相处，终是陌生。而有时路人一句话、一声叹息、一个动作、一眨眼神，甚至远远一道背影、一缕琴音，都可能使人与之莫逆一生...... 当然，此中世间一切有形无形羁绊，全都无碍人魂魄以求企踵延颈更实实与交切切愿心了。之前小慧能那一声由内呼喊和仿佛化入大山沉静剪影，一定深触和尚某处不意了吧。此灵明或许感应，人又怎会轻易放弃，况小小年纪刚才那句叫人尴尬，却又令人不得不有所叹服应对呢...... “对不起，打扰了！”和尚言罢又实心实意说到： “小施主，方才山路时，听到你我要上学大声了，那是你烦心事吧？” 慧能听了，心里一热，盯着和尚认真看了看后，还是回头将目光飘向了天际...... 和尚虽受冷遇，但内里却更生感慨了—— 人有思想且性情倔犟，当然是能有所作为可贵品性了，但于庠序仕宦之途，还真鲜有平顺的吧。想想自己入佛经历，年轻和尚面对眼前这个任情任性少年，于是非常自信挑起了话题： “人能如愿上学，当然是一种造化。 若不称心，也未必有远一种更好人生。 世上虽谓‘学而优则仕’，但其中惬志，却是很难操之在己的吧？ 人即便有跃龙门，若秉性方直认真，那仕途于心的煎熬，不是每个无改初衷的人都能挺得过来的呀！ 或许，随缘无须上学，并尽可能为身边人做点儿实事，不仅有印儒之真正精神，还会有更好生命过程，也是未可知的吧？” 慧能听了，心里颇感意外。这和尚所言，还真有点儿与众不同，但他还是不愿与之答理。 “上学求知，确也一途。但今人开课，多着学之为人，鲜有释人内里关切至深吧？ 天地无涯，人命有期，沧海一粟，所谓知与不知，又多少分别？于倏忽生命而言，何为有知，何为无知，古今智者，多有明鉴。不必为人而上学，或更易安顿身心，更能实现一己生命吧？” 见慧能不应，和尚于是紧接。而慧能听到这里，心里已有讶异了，但在迅疾回头看了和尚一眼后，还是不肯开口。 静静山崖旁，慧能执意的沉默，和尚一时的缄口，那僵持不动身影，仿佛融入了大山风景。但人内里较劲那精神韵致，又岂无心风物所能相题并论？ 是的，有些难堪的和尚以为话不投机是准备起身走人了，可小慧能刚才回望的那一眼，却又使他有些欲罢不能。因为，那一瞥虽电光石火，但在和尚有所存望心里，还真显现了可期可待无限风景。所以，和尚闭目沉思良久之后，决心试试最后努力： “小施主，功名与百年自在，富贵与生命安宁，熟重熟轻？ 人生如梦，万法缘生缘灭，小施主深具慧根，于思维甚深之处，想必定有洞明。 且百年之期，目之所及皆大开书页，事之所遇更铭心文字，天地微尘化雨化雾化云还是有化七彩虹霓，惟由因缘缘因吧？ 那庠序之途，于心性高蹈之人，未必学之捷径。人若有悟生命，一切想学，定具坚牢之基；一切所学，更有真实妙用。 小施主，可否先随贫僧学佛呢？” “随你学佛！？” 几乎已有心动的慧能，突然起身冒了一句之后，径直背了柴梱决然下山去了。 第一章法生因缘E ———————人之视野，人之见地，是不是多由人之有求、人之有学、人之有修更人之有省 五.和尚哪儿来的这么自信 “阿弥陀佛！ ‘诸法因缘生’，佛待有缘人。 小施主，你这一路可要走好啊！” 渐高日头下，小慧能刚岀几步，身后便传来和尚**而又有些遗憾的音声。 ～～佛待有缘人！？这和尚哪儿来的这么自信…… 万法空寂，何缘之有？ 人生皆苦，缘有何待？ 六道轮回，无缘亦是缘！ 菩萨慈悲，却又无缘不求之人！ 佛祖法力无边，何必众生缘来缘去…… 对这套厌弃今生，远避现实；罪归过去，福寄将来；一切总有道理，万事难见着落的佛法，小慧能当下虽说不清、道不明，但思想情感却似乎与有一种强烈排斥格格不入，因此不但不愿着力去分明其中表里原委，还反以一时一事管窥蠡测于之更怀一种深深不屑…… ——可是，人言上学读书，多以功名富贵、出人头地相励；亦谓庠序之途，乃人求知明理之路；或告多识几个字，于生存艰难中，至少不会沦为自苦人欺睁眼瞎；更况那佛法之传、佛经之念，也是须人识字读书的吧？可这和尚倒好，却一个劲儿反劝人放弃上学之念，与亲亲外公和已故父亲还一个路数…… 父亲于为学，有生命磨难苦痛教训； 外公于为学，有人生尴尬经历实实反省。 这年轻僧人，似乎于上学读书还有更广视野、更深见地，这又从何而来的呢…… 儒言仁心人之固有，可人之爱人，却又惟由孜孜以学； 道谓道法自然，而人之得道，又只在刻意远欲苦苦之修。 世人求仁才得仁、修道方有道，那佛之不求、不学、不修更不究，岂又浮光掠影者所能随意知晓？ 看来，自己或许还真不太了解佛法和有知僧侣吧…… 此念一闪，虽是问题，也是因缘，可再一转念，佛谓因缘，那教书的外公把私塾就开在家里，自己却无缘上学，这世上之事，又何缘之有…… 第二章子曰书言A 六.此刻若坐课堂 七.你看这样行不行 八.喜欢背的书 九.夫子之道如是乎 十.所谓读书误人 ———————书本之中，人心之所逸、意之所畅，还真另有一番兴致，更别开一种层面的吧 六.此刻若坐课堂 转弯就是咫尺之近家门了，学童们朗朗读书声人虽辨不清具体所诵，但那抑扬顿节奏不仅直直入耳，还有些实实撩人拨人，小慧能多少本已平复的心绪，因此又有波动了～～ 此刻若坐课堂，台上外公一定微闭双目，一派陶醉的吧。而前后左右同窗，有的当然摇头晃脑仿佛非常沉浸，有的定是着意挤眉弄眼更交头接耳…… 此时此中，人那意之所畅、心之所逸较林中静谧、山颠阔远，或另有一番兴致，更别开一种层面的吧…… 而课间课后与小伙伴儿们忘情嘻戏及不时问题见解相异面红耳赤争论、共同志趣不知天高地厚热议等等等等，又岂孤独山道中、寂静密林里所能经验、所能体味...... 人若无此庠序经历，那百年生命过程，是不是多有常情欠缺，更存终身遗憾？ 想到这里，慧能背上柴梱，又鼓起了到家定要不管不顾开口决心、开口勇气…… ～～“回来啦！” 一同出去的三娃，虽是告知慧能又舍不得离开林子了，但时近晌午更火热日头，还是叫李筱芸实实有些牵挂，当正要出去张望人还未出堂屋时，却听见了慧能已近院门动静，于是赶紧拿了早准备好的茶水和脸巾衣褂急急出屋搁好又迎上前去帮安放柴梱。 “我想上学读书，妈妈！” 慧能抽身之后，低头绷脸，语气坚定。 “先喝口水，擦擦汗！” 望着满头汗水更衣衫湿背的小慧能，李筱芸着实有些心疼。 “妈妈，我想上学读书！” 慧能动也不动，好像打定主意要与母亲较劲了。 ～～面对渐渐长大慧能，李筱芸越来越觉着有些委屈孩子了。 虽然，她非常理解已故夫君不让上学读书深因，更是默认父亲于之坚定，可心里还是觉着好像是哪儿有些忿道了，但她又实在理不清、说不出个其中子丑寅卯来...... 于是，每每在慧能发生此类状况时，她总有些不知所措，更内里充满了矛盾，这次也不例外。 因此，在给慧能默默脱下湿衣递上茶水脸巾后，她只能又去求助父亲了。 第二章子曰书言B ———————父爱如山，方启方成孺子敬畏之心 七.你看这样行不行 “一会儿好好给外公说。” 告知了父亲，又赶紧从后院儿跑回来的李筱芸边给慧能擦汗，边轻言细语。而刚给换上干爽褂子时，老先生已领着几个学童来到了前院儿。 “乖孙儿哪，天都这么热了，以后别在山上呆得太久好不好？” 老先生既是心疼，也是理解，更是有所安慰的过来把手轻轻放在慧能头上。 “外公，我想上学读书。” 小慧能低头使劲儿拽着衣褂，语气明显少了点儿方才的倔犟。 “乖孙儿给个理由好吗？” 老先生声音和缓，态度平静。 “上学可以识更多字，自己读书可以明白更多道理。” 不知怎的，小慧能眼里此刻已是噙满了泪水。 “乖孙儿，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几个小子是我这儿最好学生，也你平日最爱一起玩儿的小伙伴。一会儿你考也可以，我考也可以，看他们上学读书能比我们慧能强多少！ 如果，他们明理真超过了我乖孙儿，明天你就来上学读书；要你觉着他们不过如此，是不是最好还听妈妈和我的，不！是听你过世父亲的，行吗？” ～～过世父亲在慧能心里，既那么的模糊，又那么的清晰。 三岁失怙，人当然记不清父亲模样了，但这几年为上学偶动念头时，父亲便山一样立在面前了。之时之中，你虽说不准他音容笑貌，可他那厚重威严和关爱真切，却总叫人不得不实实面对更深深感念。因此，已是满脸泪水的小慧能望着外公，好一会儿才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算是同意了。 “门口白花桃勉强可以下嘴了，乖孙儿，你领小伙伴儿去尝尝鲜。记住，一人只能摘一个。” 老先生此话刚落，早一旁耳朵支棱的几个孩子便一下高兴地叫着、闹着，并立刻拥着慧能一起朝院外走去。而慧能却几番回头，一望再望已是转身低头的外公…… ～～“去吧，去吧！” 目光一直没离开儿子的李筱芸，当然深悉父亲此举用心了，于是对慧能挥手示意，她相信父亲会有办法的，小慧能更是懂事的。 第二章子曰书言C ———————少年之志，百年慰藉之依，生命憾恨之源 八.喜欢背的书 “我这个个儿大！” “我这个有点儿红了！” “我这个长得特周正！” …… 眨眼功夫，几个孩子边啃着六、七分熟的桃子，边大声嚷嚷回到了院儿里。而慧能双手摩挲着那即便熟透也十分硬朗的白花桃虽不言不语，但神情已明显松快了许多，毕竟还是孩子。 “秀才们，过来，我要考考你们最喜欢背的书！” 老先生似乎胸有成竹的大声招呼着，而李筱芸帮孩子们在树荫下坐好并让慧能紧挨外公之后，又赶紧去忙自己的了。 “敬修，你先来。” 待孩子们一抺净嘴唇，老先生便发话了。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 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 “停，停，为什么总喜欢背这段？” 老先生打断了身强体壮与慧能同岁的敬修。 “回先生，先生不是常说，天下大同应是读书人理想吗？” “可今大道既隐，又岂人能回天？” 老先生此时有些格外感慨。 “先生，只要现在好好读书，长大科举入仕，就能为大同社会最终实现尽一分心力。 先生不还常说，儒之真者，乃‘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也。” 老先生笑笑转头慧能，慧能低头不应。 “先生，我更喜欢孟子所言！” 比慧能大两岁的徳仁不待老师点名，倏地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紧接朗声高诵： “‘舜发于畎亩之中，传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打住，打住，你说说？” 老先生笑笑伸手示意。 “先生，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学生每天背这段，是要记住虽出身贫贱，但只要胸有大志，刻若用功，将来定能堪当大任流德播芳，不负平生！” “说得好啊，可……” ～～“爹，都过时辰了，是不是先让孩子们开了饭再说？” 这时，从厨房匆匆过来的李筱芸不管不顾打断了正准备展开话题的老先生。 “行，那就先开饭！” 老先生心知肚明，女儿更是在心疼慧能。 也是，上山爬坡，下山负重，天亮那点吃食在人肚里挨到这会儿，恐怕谁都不好受了，何况是孩子！ “开饭了！”“开饭了！”…… 刚才还正襟危坐的几个小子顿时雀跃而起！ 第二章子曰书言D ———————读书有所会心，方知书里有书，方明字里有字 九.夫子之道如是乎 午饭之后，望着同窗因早早放学欢天喜地渐渐散去的背影，敬修、德仁、志勤等几个被留下的孩子虽有点儿不太高兴，但还是乖乖回到前院儿，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志勤，你来！” 老先生故作严肃，以镇孩子们心里不悦。 长慧能一岁的志勤，听到老先生点名，一边慢慢起身，一边用眼偷偷梭巡慧能，当与慧能明显求助目光相碰之后，一下抖擞精神，把平日遇事满不在乎劲头更是打起了十分： “先生，子曰：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慧能兄弟乐于求知，先生强拒门外； 小的不愿上学，先生却费尽心力。 请教先生，夫子之道如是乎？” 虽然老先生早习惯这富家子弟不时油腔滑调，但此刻却有些不快了，于是绷着脸想了想说到： “‘功祟惟志，业广于勤’。 为师受你家大业大父亲重托，当然不敢耽误你前程了。 你是不愿上学，可书照样读得不错。 你说，你是为求知读书、好知读书、还是为乐知读书？” “回先生话，都不是。学生是为父母光宗耀祖面子读书，也是为先生辛苦读书。” 志勤虽有点打蔫儿泄气，但当瞥见慧能盯着自己的目光明显有些失望样子时，一下又打起了精神： “可是先生，慧能兄弟是真想上学，也比我更能读书的吧？” “何以见得？” 老先生当然明知故问了，主要是想借此为难一下志勤。 “平日先生老夸我书读得不错，其实，这里面多有慧能兄弟帮助。 就说做对子，凡得到先生赞许的，几乎都是慧能兄弟功劳。 前几天先生出联‘登上龙山，方见山外有山’。我的‘直跃青冥，须借云端之云’，先生说我志向奇崛，有透尘风骨，却不知那是慧能兄弟襟怀。 慧能兄弟当时还有一联‘会心简书，更知书里有书’，也是可见慧能兄弟求知若渴。 先生，你就应允慧能兄弟和我们一起来上学吧！” 志勤一改平日嘻戏口吻，还不惜贬低自己来帮慧能。 志勤所言，还真深深触动了李有禄内里之隐。因为这个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慧能天生就是一块读书好料呢...... 那过耳不忘记忆，一点就通灵性，但不也正因为如此，才是他决计要遵从过世女婿遗愿，铁心不让慧能走上庠序之途的吗？当然，那内里常常由之纠结的丝丝缕缕，这时更叫老先生有些百感交集了，因此不由双目潮泛之中，默默将小慧能拥入怀里久久不语…… 一旁李筱芸见状，便悄悄示意围坐的孩子们起身还家了。 第二章子曰书言E ———————人广阔视野、深刻觉悟，还真多由读书读出来的吧 十.所谓读书误人 人小时候喜欢读书，且能读书，并不代表将来一定学有所成吧？ 即便为学才高八斗，但不为人用，更不愿屈膝折腰，人再有学问，也是不能换饭吃、当衣穿的吧？ 所谓读书误人，不只是说仅会读书难求温饱，或更指读书这看似鹏程万里通天大道，却极可能是一实实引人虚耗年华且叫人噬脐莫及不归之途吧…… “误攻文字身空老，却返渔樵计已迟……”那字里行间，凝结了多少所谓成功书生更读书一事无成者深悔巨痛啊！ 工耕渔樵，俗世中是苦点累点，甚至贱点，但与庠序之途带给人那身心不可逆转妨害相比，还真不算什么！其个中滋味儿，只有切身经历了，人或才有深痛悔悟吧...... 人生百年，心苦为最，一切本就万难如意，人又何必为那些个虚名浮利更如幻妄念自添不测磨难更内里煎熬呢！ 工耕渔樵自食其力身安心安知足常乐，无知无识不思不虑天然怡然淋漓痛快，或才有才是百年无奈之人真正自在、真正逍遥吧…… 想到这里，老先生拥着小慧能不由自言自语： “人‘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世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生命审视中的一叶障目，不知……” “可是外公，庄子广阔视野、深刻觉悟，不也读书读岀来的吗？ 不识字，不读书，人又哪来百年透彻？” 慧能已听出外公意思了，于是刻意打断轻声质言。 “慧能哪，这中道理，外公真不及你过世父亲说得清楚。但你是知道的，正因为庄子无所不及的深索，才得出求知有知于做人自在那不可逆转的妨害吧？ 人之求知‘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更况‘为知在毫末，而不知大宁’呢？ 此舍本逐末为人而学执迷不悟，真的是有负一生光阴吧？ 慧能哪，你年纪还小，经事不多，但周围乡亲生命状况，你不也是多有感慨的吗？ 牧之童、樵之壮、田园之老，是不是凡有远文字之人，大都比我等少存内里纷扰，多得生命纯粹快乐呢？” “可是外公，人与人压根儿就不同吧？ 人谓其苦，我谓其乐，人不遂意，又怎能自在开心？” “是啊，悬梁刺股，有人还真能于中回甘嚼乐。可古往今来，有几个读书人能实现初心怀抱，又几人能有始终怀抱？ 慧能哪，你是知道的，庄子于人心描述，虽深刻具体，但最终不还是落在了‘日夜代夫前，而莫知所萌’那不可捉摸、不可把握吗？ 读书明理，怎就确定是你真心所在、真乐所依？ 外公当年读书，你父亲当年入仕，后来不也成了我们噬脐痛悔吗？ 我们愿你工耕渔樵远离文字，真的是不希望你重蹈我们覆辙，再历我们内里至苦啊！” 每与外公较劲至此，小慧能总是哑口无言。 这种难以辩驳且无可辩驳的舔犊情深，虽叫人心智有启，却也叫懂事的小慧能常感莫名压抑，所以此刻心绪难以名状的小慧能噙住泪水，默默抽身，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低头走出门外直向了屋后山岭…… 第三章月色迷蒙A 十一.为什么 十二.不知身在何地了 十三.走着走着 十四.走啊，走啊 十五.直接就坡下坎儿 ———————百年一瞬力求功名出人头地，不就人不愿蜉蝣般卑微短暂吗 十一.为什么 ～～人生忧烦识字始…… 为什么、为什么外公一有闲暇，便捧书自乐？ 为什么、为什么家家供奉，唯师者并列天地君亲？ 为什么、为什么村村都有仓颉神龛，一年四季香火不辍？ 为什么、为什么乡亲那么敬畏人识文断字更经伦满腹？ 为什么、为什么稍有裕力人家，一定要让后人上学读书…… 山上一隐秘处所，树荫浓密但眼前视野开阔，于中抱膝而坐的小慧能满眼泪水、满腹委屈、满心矛盾～～ 百年一瞬力求功名出人头地，不就人不愿蜉蝣般卑微短暂吗？这在别的孩子，外公是那么支持鼓励，可为什么对自己却视为洪水猛兽...... 工耕渔樵，百年真正无奈，之中生命何寄之有......即便如此，于中上几年学，读一些书，又有什么不可，又有什么要紧？难道父亲流放步步血泪走出的人生幡然，外公科场屡屡失意的生命反省，更千年之前那自诩逍遥却温饱无恃的真人觉悟，都要让我独独领受…… ——也是，自己虽没上学，但外公这些年来一直在反反复复给读、给讲庄子；妈妈更是尽其所能，不仅给灌输了她知晓的全部诗书典籍，还见缝插针耐心耐性力说力答那些相关不相关字词之义。自己除识字比小伙伴们少些外，所谓学问见识，又哪样不如他们，此又何异读书、何异上学…… 是的，鱼跃龙门，侍君食禄庠序津途，压根儿提不起自己兴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内里深处，也的确谈不上有什么实实位置。可当天地景物每每荡胸寡有言词的尴尬、世事纷扰屡屡缠人缺乏头绪的迷茫袭来时，那必须上学读书念头，却又潮起潮涌难以遏制的逐人意绪、蚀人肺腑…… 思寻至此， 心里更为难受的小慧能不觉起身朝山里盲目走去，好像那不停脚步可以走掉缠人的莫名苦痛更消解内里的至深纠结，好像那山的深处有一种抚慰魂灵更开解胸襟神秘的吸引…… 第三章月色迷蒙B ———————因缘大定之中，一己选择的道路和空间，是不是还真就那么生生局促、实实有限 十二.不知身在何地了 走啊，走啊， 不知走了多久， 也不知走了多远， 直至山里苍茫暮色肃穆迫人、无边林木寂寂惊心，小慧能才突然有所警醒！一怔之后，他不仅明白自己已是不知身在何地了，内里更是由之陡然一紧～～ 大山昼夜相交时，那万物屏息，也就眨眼功夫，之后草木林莽便始呼白日炙烤所积了。斯吐纳嘘出音声，沉似龙吟，势如虎啸，森然瘆然，无处不及。这对偶入重峦叠嶂人客而言，其魂其魄，还真难不为怵惕悚惊！此于爱山山养小慧能来说，虽不可能悸怖其中虚张声势，却也深知这威仪背后于人实实之警～～ 山里黑暗降临，可是传说里的魑魅魍魉，现实中的毒蛇猛兽自由出入良辰吉时啊...... 当然，小慧能那满心委屈更纠结，此刻便一下无影无踪了。在人生命实实威胁面前，除此之外一切一切，都是多余的吧？ 因为，生存不但人之本能，或亦生命至高至真——可是，这种生命至高至真于寻常日子的平安平顺更生活的五光十色，其又有多少实际展开并演绎场景呢？ ——小慧能那善思秉性，此刻反是格外的多敏...... 平安生存，饱暖生存，舒心畅意生存，这层层递进及相互交织一体的生存于人当有千条万条无限延伸道路和扩展空间似乎压根儿就没什么疑问的吧？ 因为，人心所求，一切皆有可能…… 但这看似的广阔于百年之人，是不是实际又只一种海市蜃楼而已？ 因为，在人因缘大定当下生存生活之中，一己选择的道路和空间，却是那么实实有限，更还那么生生局促，所以人又何必非要在那无尽欲求与或是必然出路之间去做无谓煎熬呢…… 退一步讲，即便一时志有所顺、心有所畅，但那前路风雨却人难料难测的吧？ 早逝的父亲读书万卷曾雁塔题名，因而有得百年遂意了吗…… 外公识字车载斗量，因而有获生命惬怀了吗...... 小慧能一时虽理不清这中复杂端绪，但他至少想明了一点，周遭许多大字不识乡邻，其襟怀通达还真不见拙世上有些读书之人—— 他们于社会人生困惑，多有自己更为直接的开解； 于生命意义，亦有自己更为质扑的感悟； 而于百年舒心遂意，或许还有更为纯粹的体认、更加自适的受领...... 因此，倏忽百年、逆旅生命中那字的识多识少、书读与不读更学上与不上，还真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而且，这里面是不是本身就有人生无奈而安时处顺更深一层相启呢...... 或许，父亲遗愿是对的； 或许，外公和妈妈坚持是对的…… 一念转换，已是完全清醒的小慧能顾不上明显袭来的饥渴与疲惫，迅速登上就近高处判定了大致方位，又抬头看了看隐隐朝山里聚集的星点，更想着妈妈和外公此刻的焦虑，在顺手掰下一段好使枝条以备打草惊蛇之后，便朝家的方向疾步快行了…… 第三章月色迷蒙C ———————天地无始无终更美轮美奂，人于中不仅有一种当下难以言喻情畅之悦，是不是还更有一种永托身心于之浑然一体可以感念的终归之幸 十三.走着走着 风平树静，群峰安寝； 星光值守，明月按巡...... 天地廓落之中，精神早已松弛的小慧能走着走着，忽有一种异样感觉枨涌于心～～ 凝固的山涛林海里， 流波的星光月色下， 天空如梦如幻，大地如诗如画。 一切安谧岑寂之中，自己好像是这静美天地唯一心跳、唯一呼吸、唯一知觉更唯一想要于之有所赞叹、有所见证的生灵……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不知所由，那知天知地庄老夫子于中的喟叹，此刻不仅突兀直直入内，且还引人深深叩问—— 此之大美，此中大美，天地为何不言呢…… 是于一切熟视无睹的麻木习性？ 是独得傲然自乐的幽明不足道人？ 还是经历了更大视野、体悟了更深意趣难以言之的沉沉缄默…… 不管如何，天地之知，人是比不得的，百年之中，能为大美天地融融相拥并切切感受，或才是人之为人无上快乐与幸福吧...... 是不是人有此快乐幸福，哪怕百忙一暇、百苦一瞬，也会因之活得温暖、活得慰籍、活得心神飞扬、活得魂魄安宁呢？ 因为，那大美之中，人不仅有一种当下难以言喻情畅之悦，还更有一种永托身心于之浑然一体可以感念的终归之幸…… 目下之美，仅大块初夏弱水一滴而已。 一年四季，一日十二个时辰，天地时时处处更给了我们多少意畅情逸、魂销灵寄曼妙色彩、绝韵仪态呀！生而为人，若能于中会心融入且思之致之千年万年悠悠时光及千里万里荡荡空际恒享那壮阔之美、纤毫之丽，将是何等怡情慰心之事啊！ 所以，人于万化一化安时处顺并以天地大美逍遥游心，不仅绵绵百年最为澄澈内里识见，且更倏忽生命最为美妙无憾之寄了吧...... 当然，此中那多识几个字、多读几卷书的汲汲之念，还真就人忧烦自寻、欢愉自误了...... ——可天地如此之美，其为何无动于衷还不置可否呢？ 人，面对大美小美，定会心动神漾，即便无言，心必为呼之叹之，身必为舞之蹈之，此不也是无言之言吗…… 天地大美天地不言之意人难揣度，但天地之子于美感慨之至、回报之极，还真只能假之语、借之言的吧！ 而此中人不读书识字，岂不也是于美多有惭愧、多有憾恨…… 第三章月色迷蒙D ———————百年命运，有时还真就在人一念一步之间 十四.走啊，走啊 思绪俯仰，并不耽误脚下行程， 月华当顶时，小慧能已走入了十分熟悉的环境。 刚一登上可以远眺所在村落高岗，他就隐隐听到山下找人锣声，依稀看到几路微弱火把回游光影…… 慧能明白，寻找自己小半夜的乡邻已疲惫失望回去再作商议、再做准备了； 慧能更是知道，此中最为担忧、此时最为揪心的，当然是妈妈和外公了...... 远望渐去渐失光影，满心疚愧的小慧能想大喊一嗓子，可却发觉张不开嘴、出不了声了——或许，除饥渴所致少气无力口干舌燥外，那无边黑暗，更有使人窒息哑声沉沉之力吧。 因此，小慧能只好强撑精神，奋力朝山下步步趋进…… 走啊，走啊， 虽脚有些飘浮，头有点儿发晕，但也该走出半坡这片林子了吧，可不知怎的，前面的开阔，却总是不见丝毫踪影…… 难道鬼打脚迷路了？ 此念闪过，陡然恐惧一下紧紧拽住了慧能～～ 世代传说那些无头无尾鬼怪故事，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全都涌了出来叫人张皇失措、叫人冷汗淋漓…… ——“我迷路了！” 一自己听了反是更为悚然声音，不知怎的就从小慧能口里颤了出来。此音虽不出五步，但却实实惊扰了身旁树上一只单宿大鸟，随着大鸟嘎然尖叫并起飞扑腾，小慧能不仅顿然瘫坐于地，还刹那魂魄出壳，漂然俯临～～ 月水穿过树隙白光粼粼，小慧能恍惚看见妈妈扑在自己身上，外公、舅舅也在身旁，邻里乡亲和小伙伴们四周围站，那无声哭号、抽泣和叹息，更是叫人觉着有些诡异…… 难道、难道自己死了吗？ 一阵激灵颤过心房，有点儿回神的小慧能使劲掐了掐自己，浑身一抖的疼痛，才叫他惊逸的魂魄一体来归—— 天地死寂，小慧能看见自己沉沉浮在一片斑驳惨白月水之中，想想方才真真切切一幕，不觉周身又毫毛竖立了…… 死，这个多次听到见到落在他人身上的字眼儿，之前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关痛痒，目下却突然感到了它不可抗拒的迫近…… 平日外公给读讲庄子，这个字眼儿是那么神秘还那么富有诗意，甚至还有些引人不由想入非非......现身临其境，却又那么沉重，那么叫人伤感。因为此时此刻，小慧能似乎还清晰看到了自己坟头在外婆和父亲墓边是那么显眼～～无草无木，一堆新的黄土…… 人不就这样吗！ 月亮出来时，梦里满是欲望的喧嚣；太阳升起了，却已撒手坠入了黑暗的永远...... 人，有时一念之差、一步之错，生命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深渊而无半点儿转圜——父亲遗愿，外公、妈妈坚持，不正是要使自己一生尽可能远离那一念之差、一步之错吗？因此，乡土故园工耕渔樵，还真就是人最可能把握的生命旅程了吧。而于中安时处顺，不就人百年平顺安康最为简单、最为直接路径吗？ 想到这里，小慧能咬牙站了起来，心想一定要走出去、走回去，绝不能轻易将自己交给这寂寂黑暗让妈妈和外公平添忧惧，更为伤心...... 第三章月色迷蒙E ———————百年令人魔障的主宰究竟是什么，还真值一问的吧 十五.直接就坡下坎儿 深一脚，浅一脚， 往日如履平地的山道，今夜似乎步步生死存亡！ 而不时冷不丁趔趄，更使注意力高度紧张的小慧能心惊肉跳...... 就这样走啊，走啊， 虽说这片相对平缓的山坡不小，可也该走穿、走出这遮眼林子了吧…… 就在小慧能为之满心迷惑时，他突然发现，怎又回到了刚才瘫坐的地方！？ 小慧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头是清醒的； 又轻轻掐了掐手，肌肤也是有感觉的。 而举头望天，枝叶筛空，也见依稀星点； 环顾四周，草木映光，是月华斜照显然； 俯首脚下，自己身影大致轮廓仿佛更是在着意提醒...... 这一下，小慧能确定无疑自己真的是在林子里转圈儿了，而且是在他时时处处留意之中转的圈儿！ 此时此刻，小慧能虽脊背发凉，但人却格外冷静了下来...... ——人，有时就是这样，偶遇百年难免小灾小祸，便满心无边忧惧，但真到了生死存亡迫临之际，反格外清醒，格外旷达，更格外果敢了。 不就一个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地万物，还有什么能比人更有自信、更有办法、更有能力去抉择和主宰一己命运呢？ 万物纷陈，生命之化。 万事诡异，皆是人心。 一切即一，一即一切。 那一切神明、一切鬼魅，人即人心而已！ 记得平日向外公讨教天上神仙、地下鬼怪更人间善恶时，外公每每感慨这世上要真有神有鬼该多好啊！并不时提醒，神鬼之说，不过世间善良之慰、罪恶之警罢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当下却清醒的在林子里不由自主转圈儿，还鬼使神差走回了原地呢？ 或许，月色迷蒙之中，山里世界还真有什么冥冥主宰，人若于中稍有不慎，便任由播弄了...... 假若如此，莫测百年命运，是不是也有自觉不自觉、自主不自主轨迹令人魔障，而其中主宰，又会是什么呢？ 小慧能原地呆立，好像一时忘记了眼下危险～～ 人生难得，生命短暂，或许如此，人总是心心念念想活出个高低贵贱、活出个无悔无憾。 这当然一点儿没错，因为人毕竟是人！ 可是，不管人怎样千般计较、万般发狠，还真没几人能因之遂心如愿的吧？ 因为，那相争高低贵贱更遂心如愿生命历程之中，人常常也会自觉不自觉、自主不自主便迷失了生命本真走不出魔障羁绊吧…… 父亲遗愿，外公和妈妈坚持，不正是要为自己真正一生去探寻一条更好出路，以期早早远离那命运不自觉更不自主怪圈儿吗？自己…… “铛……铛……铛……” 就在这时，寂静夜空传来了分明的锣声。 锣声之间，小慧能似乎还听到了邻家三哥那清晰的呼名，仿佛看见了妈妈和外公随之嗑嗑绊绊绝不放弃的身影…… ～～得尽快走出这林子！ 小慧能打定主意不再走道了，直接就坡下坎儿，定能穿破迷障走向开阔，走向全心牵挂更全心为了自己的亲人…… 第四章箫笛于喁A 十六.去吧，去吧 十七.女儿愿意 十八.来段喜欢的曲子 十九.先慧后能，故名慧能 二十.观音菩萨呀 二十一.逝者逝矣 ———————人哪，天生喜欢埋首书卷的又有几个，何况是孩子 十六.去吧，去吧 小慧能虽沉沉入睡了， 但一夜的惊恐和疲惫，还是明显留在了脸上和梦中。 望着儿子不时皱扯的鼻眼、抽动的身子，李筱芸心里当然格外难受了。她不敢想象再有下一次的后果，于是转头对守在一旁的父亲不无忧虑的说到： “爹，这样下去，会不会反把孩子给毁了。” 老先生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却不言不语起身向早已大亮的屋外走去…… ～～“先生好！”…… 陆陆续续，来上学的孩子还真不多满心欢喜、满身朝气给打招呼的。而老先生心情，此刻更似那云雾未开老天一样，多少显得有些个沉郁—— 人哪，天生喜欢埋首书卷的又有几个，何况是孩子。 而能读出个名堂，读出个荣华富贵的，更是凤毛麟角吧。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孩子们又知道什么呢，还不是家长们妄念寄存春秋大梦罢了。 此中日复一日、年复年的，委屈了多少孩子活泼天性，磨蚀了多少孩子鲜明锐气。那千金不易年华里，孩子们不知不觉做了多少无用功课，自主不自主荒废了多少宝贵光阴。 今天，老师苦苦的教与。明日，他们大多会轻易忘却及被迫还给破灭的梦幻和生存的实际。而百年生命至纯快乐，过隙人生不复时机，或亦会在其中白白给耽误和错过了吧......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真不如从一开始就学一些实际生存本领，于中由个人造化再去识一些字，读一些书，或许一生快乐幸福津渡，会因此更加宽广、更加顺风顺水…… ～～“爹，慧能一时半会儿还睡不醒的。我出去一会儿，你先吃点儿东西放心去上课吧。” 被打断思绪的李有禄抬头看着女儿的装束和所挎篮子，便明白女儿这是要去哪儿了...... 是啊，小慧能昨天这一折腾，当娘的心里怎能安稳呢。去给行瑫述说述说，或许会好一些。 “去吧，去吧！ 慧能哪儿，我会抽空看着的，你就放心吧。” 老先生对女儿扬了扬手，转身去招呼孩子们了。 第四章箫笛于喁B ———————于情于事，甚至于生于死，人内里那愿意二字，或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的吧 十七.女儿愿意 阳光还未破云的初夏之晨， 满眼山色更显穆穆清宁， 一身素净的李筱芸盘腿坐在一丘朝北坟头面前伶俜捧箫声声幽婉里，那于恩爱夫君一腔无尽念想随着碑前香烛缕缕青烟左环右绕，邈邈飘向深深天际～～ 远远的，千里万里，范阳削籍流人卢行瑫那么赢弱、那么疲惫、那么凄怆的朝岭南走来、朝新州走来、朝龙山脚下走来…… 几天之前，村里就开始给流人划地盖房了。里正来家请求父亲，说一个读书人不易呀……房子要盖好，能住人，还得一阵子......再说，人从北边儿一路走来，总得调理一下身子，熟悉一下当地风俗语言，才能自己过日子吧。这一带只先生是真正读过书的人，只好拜托了！ 爹爹听了，没丝毫迟疑，当下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行瑫落脚，也就十天半月吧，已多年沉默寡言的爹爹，一下明显开朗了许多。这种变化，做女儿的当然特别敏感了...... 记得自母亲病逝之后，几乎就再没见过爹爹笑容了。 特别是哥哥拜一个走方郎中为师离开了家门，偌大院子一早一晚，更是沉闷得叫人有些难挨...... 可行瑫来了以后，三言两语就能叫爹爹眼为之亮、眉为之展...... 没过多久，爹爹兴奋告诉，说经过奔走，上面同意他和这个流人一起来办学馆……渐渐的，由于行瑫加入，爹爹的私塾更是远近有名了…… ～～时光真快，一晃又过了两年，虚岁十六的李筱芸，更是出落得明媚娟秀了。远近来提亲的，多得踏破了门槛儿。但姑娘坚拒的态度，叫做父亲的对来者想都不想，全都一概回绝： 闺女眼下还不想出嫁呢，过段时间再说吧！ 而年近三十的卢行瑫，不但于乡里要求尽快成亲的劝说总找后拖借口，且对牵线搭桥的媒人，亦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当然，这一状况原由，不但李有禄心里明镜似的，周遭也大致看出怎么回事了…… 说实话，屡屡落第的私塾先生不但异常佩服这个曾入唐王彀中的学人，还打心里喜欢这个诗书滿腹深有见识的后生。但作为筱芸父亲及过来人，他也有他周全顾虑、万千担心…… 一天，乡里来人正式通告流人，说再不成家，就要按律配婚了...... 看来，卢行瑫不敢开口，女儿不好明说的哑局再也拖不下去了，还是做父亲的鼓起勇气，把李筱芸带到后岗她母亲坟前十分慎重挑破了话题： “闺女，你娘去得早，爹虽明白你的心思，但有些话做爹的不好说。 行瑫人是不错，但他那个身体，能给你幸福吗？他那个身体，你们能长长久久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早是满心忐忑更满脸通红的李筱芸一下抬头直面父亲： “爹爹，女儿愿意……” 第四章箫笛于喁C ———————“祸兮福之所倚”，人命运迷题，谁又能猜得透呢 十八.来段喜欢的曲子 新婚之夜，当挑开新娘红盖头时，那如在梦乡、似坠幻境的卢行瑫有些不知年月、不知身处了—— 行瑫姓冠豪门，却庶出家贫，但不负双亲所望，发愤苦读金榜题名又攀高联姻。 他知道，官场古今混浊，他也无心改变什么。作为父母唯一指靠，他只求尽量洁身自好，于家于己安康平顺。但生性狷介，再加孔孟浸淫，为官之中，他对某类人心底轻蔑的不自觉，对某些事装聋作哑却又神情尴尬的不自主，还真叫有些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常生欲除而后快险恶用心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不久，行瑫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一场背景十分复杂的案子…… 后经亲朋倾力奔走，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却被罢官削籍远徙岭南新州偏僻。 临行之际，父母仍为双双病卧不起，而那有些势利的岳父却不管不顾已有身孕的妻子苦苦央求，还是向卢行瑫强要了一纸休书…… 千里万里，卢行瑫步步忧虑，步步痛楚，更步步悔恨～～ 人，十年寒窗如愿以偿魚跃龙门，可如今那所愿能愿又在哪里，惟落双亲柴门孤苦伶仃老无依靠更人子心如刀绞！ 人，一夜身份地位云泥霄壤志畅怀舒，可如今一切不但梦幻泡影，且与恩爱发妻含泪分袂更骨肉生离死别不如村野！ 此中悔不当初，此中徒唤奈何，人又怎不痛心疾首铭肌镂骨…… 落泊龙山日子，卢行瑫不仅深深体验了单纯生存的松快自在，心里倍感温暖和渐生念想的，是他在这里虽是无意，却又不可抗拒的感觉感受到了善良、美丽更冰雪聪明的李筱芸对他默默一往情深…… 如今美梦终于成真了，可面对实实幸福所在，诗书满腹的新郎虽良多感慨，却一时反找不出一句能表达此心此情合适的语言…… “相公，来段喜欢的曲子吧！” ～～来段喜欢的曲子！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音乐表达更能使两心相融、两情相悦的呢！ 高山流水，只在知音，因为千言万语，唯音乐最为纯粹。 一曲共鸣，两人世界合二为一； 一曲共鸣，从此日日复日日时光里，宫、商、角、徵、羽，音音相和相谐，曲曲曼妙呈新。 新娘那来段曲子柔柔一语，恰适时透开了一面心窗，叫人更是窥见了其内里丰厚、内里纯粹！ ～～来段喜欢的曲子！ 和新娘相识，虽两年有余，似也相处朝夕。但碍于种种原由，两人还谈不上深入了解，更鲜有思想交集。 年龄相差，学识出入，更成长经历不同，卢行瑫不是没自己的担心和顾虑，但此刻来段喜欢的曲子人那万千微妙心语，似乎一下就消融了两人之间所有距离！ ～～来段喜欢的曲子！ 近一年时光了吧，当第一次清晰意识到李筱芸在身边实实存在时，不知怎的，深心一下便被不知由来触动了...... 人，既不敢于之有存丝毫奢望，却又无法舍弃哪怕半点儿希冀。作为多敏过来人更千里万里异乡孤客，当然对人情冷暖有特别体味，于男女之意有异常觉察了...... “祸兮福之所倚”，人命运迷题，谁又能猜得透呢？ 一切磨难，一切悔痛，是不是…… ～～“相公……” 新娘略显不安的声音，一下喚回了行瑫远逸的心神。他深情的轻拥了一下新娘之后，迅疾转身取来了长箫，恭恭敬敬立在心爱人儿面前无限柔情： “娘子想听什么曲子？” “相公吹的曲子，我都喜欢！”新娘娇羞仰脸。 行瑫定了定神，想这些年来，从这长长箫管发出的，多是沉郁、迷惘更忧伤的声音......近段时间虽有一些内里忐忑渴望，但都不适合此时此刻非常心境。而那些深情欢悦曲子，好多年压根儿就无法入心出口了。于是，行瑫举着长箫，微闭双目，发狠追忆少年意气风发、情怀初开那些早已远去的音声…… 杳渺之处，依稀之地，慢慢的，一个个音符、一段段旋律渐渐溢出。闸门一开，那多年积在内里深处的音声，仿佛是经过了千重沉淀、万重过滤的汩汩清泉喷涌而出如明净月华铺天盖地，一时满心、满身、满屋更满世界都笼罩在那曼妙无比的波光里。一切一切，只为深深沉浸更融融欢喜…… 一曲又一曲，新郎在新娘面前颠倒了时光精力无尽、喜乐无尽、情意无尽！ 新娘听之、感之、醉之里情不自禁起身搂住新郎，把脸深深埋在了行瑫胸前～～箫声戛然而止…… 山里仲秋之夜，多情草虫为之单领齐奏合鸣乐响，此刻盈天盈地！ 第四章箫笛于喁D ———————人于儿女至爱至疼，有时是不是还真只能心硬、只能心狠 十九.先慧后能，故名慧能 婚后日子，甜美如蜜。 本会横笛的李筱芸，又很快跟行瑫学会了吹箫。那箫笛于喁远音近声，更叫琴瑟相谐时光多生妙趣—— 夏之晚， 星光璀璨，凉风拂面； 秋之夜， 皓月当空，桂香浓淡。 两人树萌下、花丛旁、院落中箫笛竖横，火萤不禁来舞，草虫不期以和…… 那声声情融、曲曲意逸之中， 身，不知何处； 时，不知何年； 天上人间…… 而岁岁还有冬寒围炉欢悦、春暖夜深人静…… 这洞天神仙眷侣日子一晃十五年，新又更添了人将为父为母美美忐忑、殷殷期盼—— 那是一个无声春雨之夜吧，床头暖暖灯光里，李筱芸偎着行瑫，希望给快出生的孩子先取个名时，行瑫应之神情陶醉： “春分将至，洁白清丽的梨花就要盛开了，我们女儿正赶上一年最美时节，就叫洁如吧。洁丽有如那可人梨花，叫人一辈子疼爱、一辈子念想……” “相公就认定是闺女了，要是儿子呢？” 李筱芸知道，行瑫一心想要闺女，可自己心里，却更盼一个如夫君一样儿男。 “儿子？” 行瑫那本有的忧郁，刹那来归。过了好一会儿吧，才有些莫可奈何的言到： “要真是个男孩儿，就叫慧能吧……” “慧能？听上去怎像个出家人似的。” 信佛更多拜观音的李筱芸有些不解的望着夫君。 “儿子要真想出家，说不定还是人造化。按你们信佛的所说，那可是历劫所修因缘吧！” “相公真愿我们儿子去做和尚？” “我可是于佛敬而远之的呀！” “那相公什么意思，我想听听、我想听听！” “人命运通达不误，总是因慧而后能。 如真是儿子，愿他身强力壮，能早悟百年生命真义。 不走我曾经的迷途，不历我曾经的苦痛。 少年能多享自然万趣，长大工耕渔樵劳作之中，于无奈身心能多点儿自在、多点儿自主。 人先慧后能，早慧早能，故名慧能。” “先慧后能，人不识字读书，怎得智慧？” ～～自打怀上，那未出世孩子，自然成了行瑫与父亲讨论庄子一个中心话题。她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还是听了个大概。说如生一个聪明好学儿男，就决计不让上学读书，以从根儿上断了仕途念想，并多给灌输庄子人生意趣，使早早认清百年生命真义有享自觉自在人生……为此，她一直有些想不清楚，人不识字读书，又怎么可能理解和透彻做人做事深刻道理，于是便紧跟了一句。 “上学读书，是获取生命智慧重要路径。 可圣人一针见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自隋唐开科取仕以来，‘学而优则仕’里那‘学’的生命涵养，‘优’的人格主体，更被一考决定一切的尺码给筛远了。 读书人一夜身份地位及俗世相判相看霄壤之别，不但令求学出人头地欲望张扬有加，还使形形**之人在为国为民幌子下变得更为丑陋、更加虚伪。 那能读书、会读书的男儿，只要一入庠序之门，除极少秉性非常之人外，又几人经得起名利地位现实诱惑，人最终失去的，有时远不只本然性情而已吧……” “有那么严重？” 李筱芸瞪大了眼睛。 “筱芸哪，你也知道，人勉强够着温饱，大多比较知足。 可人一但有了几个余钱剩米，那贪欲之念便丛生了吧？ 多置一分田，多得一点儿息……又几人能见好就收，欲望只会越来越大吧？ 读书之人，十年寒窗所为何来？ ‘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那头悬梁、针刺股的千辛万苦一但入仕，在伸手可得现实利益面前，那贪欲之心，又几人把持得住？之中人的真伪、取舍等等等等，人怎么做，虽都有其原由，但最终结果，却是人不料不测的吧？” 行瑫似有良多感慨。 “这倒是，但总不能让我们儿子做睁眼瞎吧？” 李筱芸对夫君显然已是有所认同了。 “生活实用之字，我娘子教之绰绰有余呀！” 行瑫温柔的拥了拥筱芸。 “我不信到时相公心真那么硬？” 李筱芸娇嗔以应。 “筱芸哪！你也知道‘不治已病治未病’的道理。 人百年深疾，若使没萌发之机，不但最好办法，更有最好结果吧？ 我这深疾过来之人，能为儿子防患未然，是不是亦当爹责任？ 人的至爱至疼，有时还真就体现在心硬心狠呐。 若让儿子上学读书不知不觉不由自主随波逐流误入了歧途，是不是到时一切都晚了！” “有你这做爹的，儿子一定早慧早能，不会辜负相公一番苦心的。” “但愿如此吧。不对，还是生闺女好，像娘子一样！” “不！生儿子好。 相公不是说从小就给读讲庄子，使早早吃透庄子吗？ 腹有诗书人自华，庄子是书更亦诗吧。反正我就喜欢相公一样文质彬彬的人。” “娘子……” “儿子大名慧能，小名就叫阿彬，好不好，相公！” “好！好！‘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娘子就不担心儿子成伪君子？” “人不上学，伪也伪不到哪儿去，不是相公说的吗？” “对，是我说的。不对！你还真生儿子啊？” “就真生儿子！就真生儿子……” ～～春雨潇潇，地里种子到了发芽出士时节，但夏秋能否如愿生长并结出期望果实，还真谁也说不清楚的吧？ 第四章箫笛于喁E ———————儿女虽上苍见赐礼物，但价值却叫父母们一辈子也猜不着更猜不透的吧 二十.观音菩萨呀 是儿子！ 随着一声响亮啼哭，是男是女一下揭题。 李筱芸心里，一开始还有些为夫君感到遗憾，但很快明白，一切担忧纯属多余。 因为，分娩时的母子平安，已使身临其境的行瑫感恩万分了； 因为，上苍于生死之门见赐礼物，人那点儿计较之心，不但早被冥冥造物巧妙化解，还更遗好男人满满一腔于母于子格外珍惜之情...... 不仅如此，实为人父的行瑫，很快就被可人宝贝给完全迷住了—— 他痴迷儿子柔弱无骨强壮躯体， 痴迷儿子娇嫩如花芬芳肌肤， 痴迷儿子漆黑漆黑秋潭双眸， 痴迷儿子直透肺腑格格笑声…… 可也就一年左右时光吧，随着小慧能呀呀学语和蹒跚迈步，那东倒西歪不时趔趄的行走独立更口齿还有些不清的问东问西，不仅步步带回、声声唤醒了行瑫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曾有的忧虑，还让平添了一种更为矛盾的深深纠结…… 一切一切，皆因小慧能记忆惊人更性情超乎寻常专注、超乎寻常沉静。 ～～决不让上学读书！ 随着小慧能一天天长大，行瑫决心似乎也越来越坚定了。 一天，在与岳父再次深议之后，便毅然决然手书了对儿子一生寄存～～ 百年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身。 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而那根本之虑步步着落，即是刻意将小家伙兴致引向奥妙无穷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田园山野……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慧能已满三岁了。 那是初夏一个寻常日落时分，放学之后，行瑫立马带喜欢玩水又馋刺莓的儿子去溪边尽兴...... 父子出门刚一小会儿，不知为何，李筱芸突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绪不宁，于是立刻放下手里活计跟了出去。 熟悉的老地方，远远的，只见小慧能独自在清清浅浅溪水边对着一旁野蔷薇呆呆发怔。 暗暗好笑的李筱芸，当然不愿搅扰了儿子的专致，更想给儿子一个突然见到妈妈的惊喜，于是放轻脚步，悄悄靠向慧能。可当近到小家伙侧面高坎儿时，眼前情形却令她全身顿然一震～～ 一条罕见毒蛇在花丛里对着儿子昂首上下左右摇摆吐信，而小慧能却泥塑木雕直面凝神。情急之中，脑子一片空白的李筱芸从坎儿上一跃而下，她要用自己身子去阻隔那危险瞬间难测的发生…… ～～“啊！” 毒蛇一惊之下，惯性狠狠一击，被咬中的李筱芸大叫一声，当即倒地。而这时才回过神来的小慧能见妈妈在地上痛苦万状样子，一下哭了起来： “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旋即便朝行瑫所去方向大声哭喊： “爹爹，快来！爹爹，快来……” 李筱芸的一声大叫，使不远的卢行瑫闻之一惊。而小慧能的哭喊，更令他急急扔掉手里桐叶包着的刺莓不顾一切朝这边奔来。当他看到妻子坐在地上左手紧捏右肘牙床紧咬、脸色发青痛苦之状时，一下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了。于是迅疾蹲下撸上妻子衣袖，再用摘刺莓剪刀划破伤口，一边全力挤出血来，一边不管不顾张口猛吸，而李筱芸于中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 行瑫就这样抓着妻子右肘在吸了吐、吐了吸，吸了吐、吐了吸的忘我忘身中不知不觉突然头颅重重一偏，便全身瘫软在了妻子胸前…… ～～刹那有如万箭穿心，瞬间更似五雷轰顶，一时天旋地转，李筱芸也昏厥倒地。此刻小慧能哭着喊着怎么也叫不醒父母之后稍一瞻顾，便转身朝家的方向急急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筱芸终于醒了过来，当睁眼于昏暗灯光中唯见父亲拥着小慧能哀哀守在床边…… “孩子他爹呢？”李筱芸有气无力开口便问。 肝肠寸断的老先生在小慧能“妈妈，妈妈……”轻呼声中，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为了救你……当时就……” ～～天，真的塌了！ 地，真的陷了！ 万丈黑暗深渊里，李筱芸欲哭无泪、欲呼无声…… “观音菩萨呀！” 好久好久，一声椎心泣血悲喊，似乎聚积了李筱芸全部生命力量，只不知那是在哀哀祈求，还是绝望失望大胆深问…… 第四章箫笛于喁F ———————逝者长存人心，其又何逝之有 二十一.逝者逝矣 逝者逝矣，其音容是千秋长存，还是顿无踪影，都属人间寥寥。大多往者，都真真切切活在他们深深遗爱亲朋好友之中吧…… 人虽不在身边了，但每每欢喜遂顺之时、苦艰忧惧之际，他们总在人的心里与之一起从未有过分离。不仅如此，亲人长念长想不能自持自拔时候，登遐骨殖所在，不但是人遥思不忘切切之处，更人情寄有慰实实之地了。 自行瑫去了之后，每当李筱芸一有难以排谴思念，不好出口委屈，更他们的慧能在成长过程带给的丝丝喜悦、点点忧虑，她都要来墓前向行瑫深深倾吐、细细告诉。这次有些特别的，不仅她的箫声笛音不由时断时续，且那无遗诉说更是多有惴惴不安和迟疑犹豫复杂心境～～ 昨夜事情，的确让人有些后怕，她真担心，一天天长大的慧能若如此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意外…… 慧能这孩子，太不一般了！ 不让上学读书，做母亲的心里，总有点儿罪过感觉。但轻易应允下来，又实违夫君爱子深深用心。那可是一个所谓成功读书人用血泪和生死经历换来的一片痛子之情呐，谁说是人不切实际迂腐呢…… 想自己兄长，曾也是一块读书好料。父亲大人虽没行瑫那么清醒深刻思虑，不也从自身亲历感悟中有意无意鼓励了兄长自然意趣，最后还心甘情愿让跟一游方郎中随性漂泊渐远了庠序之途、实断了科举之路吗？ 而这一过程对于父亲，对于兄长，不也同样有过纠结甚至痛苦反复吗？ 相信父亲会有办法的，相信慧能也定能理解我们的…… 想到这里，李筱芸不安心绪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依傍，于是徐徐放下笛子深情抚着墓碑，自觉不自觉把头靠了上去…… 第五章学之一字A 二十二.从哪儿入手呢 二十三.你真想上学识字读书 二十四.学，觉悟也 二十五.学而第一 二十六.此学彼学 二十七.学也，禄在其中矣 ———————自己跟自己较劲，亦人成长必经 二十二.从哪儿入手呢 日头快要落山了，凌晨入梦的小慧能仍然未醒，手牵最小一个学童在等家长来接的李有禄，不由想起当年更小的慧能来～～ 四五岁的时候，随小家伙兴之所至，也曾让来教室呆过。 好像才几天功夫吧，那新鲜劲儿一过，人就有些坐不安稳了。 引导有心，加之刻意放任，从此小慧能自觉不自觉便远离了学堂，丢弃了书本…… 是啊， 一字一音翻来覆去，怎比鸟唱虫鸣盎然情趣； 一笔一画单调枯燥，岂敌叶展花开多彩多姿； 一室之内心动神逸，哪及野外海阔天空畅情畅意...... 久而久之，那面对日月星辰、自然万物和丰富实际生活凝神及追问，渐渐成了小慧能学之为己有效方法、良好习性。 小小年纪，除识字不多外，其入心书卷、深广思维，不但令人常常为之惊异，更小慧能自己于不时所冒上学读书念头一风而过深深所恃…… 可这次不知怎的，那希望上学态度，还真有点儿出人意料认真了。但仔细一想，又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以慧能的聪明主见更自食其力能耐，他若真想上学及识字读书，不但任何人无法阻拦，仅就目前知识状况，单靠自学他也完全可以达到博览群书程度也并非难事的吧。可他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不！是跟他自己来较这个劲呢？ 或许，是他这个年龄段孩子明显苏醒的生命意识...... 是啊，没有同学同窗一起分享成长更时光的过程和经历，于其想象所谓完整人生，是不是多少有些百年存憾搅扰？ 或许，人思维展开到了一定程度，那更深更广之所不及，便自然而然会归之必须上学读书路径？ 更或许，小慧能虽知上学读书于人开阔视野有着非常帮助，但又更明其中于人百年自在有存太多妨害…… 不管如何，孩子渐渐长大，人再也无法为其做主了。以慧能聪颖更庄子根基，相信把有关道理及过来人切身感悟再讲透些，或许他自己会有一个从根本上说服自己的抉择吧。 可是，再讲些什么，更又从哪儿入手呢？ 为此，老先生又陷入了深深思维…… 第五章学之一字B ———————读书多少，学问高低，与做人品行还真没什么必然关联 二十三.你真想上学识字读书 太阳落坡时， 小慧能才完全睡醒。 吃过夜饭，老先生便引在庭院坐了下来…… 丹霞渐淡， 晚风轻来， 天廓地宁时分，人那汗漫无际的中怀，更易漾出万千端绪层层微澜…… 薄暮之中，小慧能望着一夜未眠双眼有些充血的外公，默默拉近了小橙。而老先生轻拥慧能，一时内里更是负疚满满—— 多好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却要承受大人也难担当的精神煎熬，而这一切说到底，不也我们强加在他身上的吗？ 让孩子上学苦读以求功名富贵是大人春梦，而要慧能工耕漁樵非去过平凡日子，难道不亦我们一厢情愿己见独行…… 当然了，天下孩子，几乎无人能远至亲期望完全任其所欲随心。 因为，人为了骨肉一生幸福安康是有义务、更有责任对其想走能走应走的去途要加以引导，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真正爱他疼他的亲人也要尽心尽力，也算尽心尽力了吧…… “慧能哪，你真想上学识字读书？”老先生定了定神主动开口了。 ～～难道、难道昨夜真让外公和妈妈担心了？ 难道、难道外公和妈妈因此真要改变他们多年坚持了？ 慧能从外公语气神情之中，当然感觉到了此时此问的认真。 ——百年忧烦识字始…… 自己虽还不能完全理解已故父亲深心之虑，但也算明白庄老夫子“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者也”和“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倒置之民”那于人于世殷殷之意…… 也许，一念之间，人生方向就岔了道，生命过程就更由不得人…… 想这些年时光与小伙伴们相比，自己过得是那么丰盈、那么惬意，其中自在，本身不就人昨日当下及明天相对最为完满生活更生命吗…… 如果、如果从今往后坐进课堂且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熬学业，那春夏山里的花叶和鸟鸣，秋日林中的果实和天上的流云，冬天温暖阳光山道上小鹿一般腾跃更一年四季面对天地一切美丽神奇那想留连多久就多久的身心两忘，是不是将会因此渐远、因此渐离...... 更为甚者，既然自己下决心要上学读书，不管对谁，总要有个交待吧。而其中似乎唯一尺度，不就层层榜上有名并最终着落科举吗？否则，人又苦读个什么呢…… 读书明理，是有这么一说，可这天下又谁只为明理而开课，且谁又能证明非上学读书就不能明理呢？千百年来，这天下不就读书人在实际掌控吗？可睁眼看看，那理又着落在了哪里、体现在了何处？城乡许多大字不识男女老少，其做人品行，哪点儿逊色诗书满腹衣冠禽兽，见拙开口闭口子曰诗言伪君子…… 想着想着，小慧能方更加深刻理解了外公每每在上学读书问题上给自己开解时，为什么总将其中症结都归集到人生存方式选择、生命意义取舍之上用心了…… “外公，有时、不知怎的，真就那么想上学读书，还想读出个什么名堂来。 有时，又更觉父亲忧虑是对的，外公和妈妈坚持是对的，外公……” 慧能抬头，深望着他的外公。 第五章学之一字C ———————学之效也里的觉悟，才是人学人效关键，无觉无悟效之皮毛，岂能学到其中真正 二十四.学，觉悟也 月上东山， 庭院明明如昼， 但稍远之处，仍一派模模糊糊。 面对小慧能苦苦矛盾，老先生虽内有烛照，一样有力所不逮、力不从心难以企及窘境…… “慧能哪，别说你有些拿不定主意，外公和你妈妈，常比你还有更多纠结呀！ 因为，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理不顺、说不清的头绪了。但我们却是坚信，你父亲是真为你好哇！ 人这一辈子，生命平安、身体康健、生活自在，比什么都重要。这中道理，你父亲讲得是那么透，可我们——要你父亲还在，该多好啊！” “外公……” 小慧能情不自禁向外公靠得更紧了。 “慧能哪，你看这样行不行，外公今天就学之一字给开一课，你听了再做决定好不好？不管明天上学与否，我们都完全依你。 因为，生活道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去抉择。 因为，百年命运，那苦乐祸福总是相依相存，还真没一个好坏绝对呀！” 慧能听了，默默望着外公，好一会儿吧，才认真点了点头。 “慧能哪，你要上学读书，知道这学之一字所韵何声，有几种写法，几层意思，其意又是如何演绎且相关相涉的吗？” “外公，学不就是学校、学习，写法不就壹拾陆画吗？” 外公一连串发问，小慧能一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但你要上学读书，还要学出点儿什么名堂，那学之一字，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 因为，如此简单之学，人用得着十年寒窗，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用功吗？ 读书与世上任何事情一样，差别只在专精广博呀！” “哦。” 小慧能听了，当然更是着意外公下文了。 “《广韵》将学字归觉韵，为入声。 学字现在基本写法是楷书，当然还有行草了。 其字形是从商周时期的金文，秦汉以后的篆隶逐步演化来的。 也就是说，铭文、碑文、竹简、帛书、纸书上至少有五种基本写法你得必须掌握。 慧能哪，象形、指事、假借、会意、形声及转注，是古人造字主要方法。 从早期铭文字形上看，学之一字初义，可能与专门传授知识的特殊地方或房子有关，因为那地方代表了人受教之所、开窍之源。 《广雅》讲，‘学，效也；学，受教也’。 《说文》更进一步诠释，‘学，觉悟也。’ 可知学之一字有两个基本含义，即受教里的效也和觉悟。 外公以为，学之效也里的觉悟，才是人学人效关键。 无觉无悟效之皮毛，岂能学到其中真正？ 而我们平常所见所说有关学字的字义，却大多归为受教而效之，其义相关相涉演绎，大致可分以下几个方面： 一指学习本身。 《礼记，月令》有谓，‘季夏之月，鹰乃学习。学，效飞也；习，鸟频频飞起。’ 由小鹰反复效飞习飞之义，渐渐演绎出模仿、学子、学者、学问、学识、学派等等意思； 二指学习的地方。 《礼记，学纪》里讲，‘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由此演绎出学校、学田、学资、学制、学科、学官等等意思； 三是学这个动作和行为，演绎出了学舌、学艺、讲学等等意思。 当然，依据上义不断相交相涉，更演绎出了学养、学力、学行等等更为复杂意思……” 听着听着，小慧能渐渐有些目瞪口呆了。他压根儿没想到，仅一个学字，就讲出这么些东西来，且更隐隐感觉，外公于学之一字，根本就还未进入正题。 如此之学，难怪人有学究之谓，书虫之讥了。 世上万千文字更学问如此一学，有些问题还真就有些不好想象了。 难怪饱学的庄老夫子不得不于中概然“吾生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此幽幽之叹，或也只有于学真正深入且愈学愈明其于人心无知、世事无力却徒添无奈的过来人，才会有人知与无知于百年真义的大疑大问吧...... 第五章学之一字D ———————为什么《论语》开篇明义的，不是夫子切切之仁，也不是其念念之礼，而是学呢 二十五.学而第一 “慧能哪，记得妈妈好象给读过《论语》的吧？” 见慧能默默有思，老先生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读过。” 慧能似乎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那还记不记得《论语》开篇章目是什么？” “学而第一吧，外公。”慧能想了想应到。 “为什么《论语》开篇明义的，不是夫子切切之仁，也不是其念念之礼，而是学呢？” 明明暗暗月色之中，慧能望着外公一脸困惑的摇了摇头。 “慧能哪，春秋末期，天下你争我夺，生灵流离失所。 面对纷扰社会乱象、百姓疾苦，心有大爱的圣人提出了一种以仁人为出发点，又回归人仁一整套恢复社会秩序的人伦政治之道。 夫子之说，其‘仁者莫大于爱人’也好，‘克己复礼’也罢，都是建立在当政人格自我认知、自我完善基础之上的。没这个基础，夫子救世济民之道便全无着落之处。 因为夫子深知，人与禽兽相别几希，人而不仁也人常性。但夫子更是不疑人毕竟是人，那人者仁也，才是人之为人根本。 不仅如此，夫子还深以为人之所以为性灵之首，灵就灵在人能自觉不自觉向天地万物学习，向同类中优秀学习，而这种能学愿学非常秉赋，才是为人更为本质天性。 夫子笃信，人一但运用好了这一优势，通过学习去觉悟内在几希仁性，并将这种仁心推己及人，那人非分自私贪欲，必将得到最为有效且最为可靠自我抑制，当然那社会乱象顽症，就会因之消弭于无形了。 故此，夫子便认定做人首要在学习，为政首要在重视和引导人学习。只有这样，那人之为仁、人之归仁才会顺理成章，天下大同也终将水到渠成。 外公以为，学而第一之所以为《论语》开篇，这是其一。 其二，也许正是基于上述之义，‘学而第一’才锵锵以言：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尽其力，事君能至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于中亦是可知，夫子之学，首在做人，其它乃是其次。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学而第一’的‘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轻重和先后秩序吧。 慧能哪，你父亲遗愿，我和你妈妈坚持，也是把觉悟做人放在了首位，这一点与夫子之学并无矛盾。不同之处，只在怎样使你更好去实现一己人生和生命价值而已……” 听到这里，慧能虽觉外公讲得有点儿道理，但还是不太理解学做人与学知识不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一回事吗—— 志士修齐治平，惟由格物致知。 格物者，明理之道，达心之途； 致知者，本性以明，仁心以成。 其所着落，不都在人相关认知之上吗？ 那相关认知对人来说，不就是一个学习与成就互为一体过程吗？ 为什么外公要把学做人与学知识讲得这么绕，还要做如此明显区隔呢...... 而老先生好像早就洞悉小慧能此刻所惑似的，于是紧接： “慧能哪，夫子虽认为觉悟人格乃人学习首要，但在他老人家心里，人与人却是大不相同的，是天生就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因此，在觉悟人格方面，人觉悟意义和价值，也就有了霄壤之别。 所谓: ‘生而知之者，上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也。’ 也就是说: 同样为人，有人于仁生而自知且以为己任并时时处处必不违仁； 有人能自觉效法先贤笃学以悟‘仁者人也’，当然深知人而应仁； 有人面对自身困境和社会乱象，不得不去反思反省并于学中觉悟人不能不仁； 但更多的小民百姓，即夫子所谓小人们于此不仅麻木不仁，甚至还多会于不学之中自甘人格沉沦而渐远渐失内里几希。 所以，在夫子那里，人是否觉悟固有之仁而为仁，反过来又成了划分、证明人上中下三品重要标准了。 当然了，夫子也说‘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更言‘人皆可为尧舜’，但实则打心里却是深深叹息：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乎？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救世之道，小人们是不可指靠的，只有当政及士君子才是社会改良、世风改变真正力量，小人们只仁人志士仁心仁术受益者而已。 至此，你或许要问，那夫子‘有教无类’意义又在哪里呢？ 其实，夫子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小民百姓觉悟人格最大价值，即自觉做一顺民而已。 所以，夫子之学，从根本上讲是为政之学，是士君子入仕之学。 当然，学文学艺等等等等，乃非人之真学和有学了。 故此，夫子才谆谆教导他的弟子们‘无为小人儒’，只求混碗饭吃，而是要做一个心怀天下的‘君子儒’，这才是人上学求进真正意义。 换言之，人不为入仕而学者，皆非为学也。 此乃学而第一的第三层意思。 慧能哪，你父亲要你远离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庠序科举之学而潜心庄子生命智慧，其深意也在这里呀！” 老先生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转头慧能，期盼殷殷。 第五章学之一字E ———————夫子之学之所以叫人敬重，亦多在教人于社会责任勇于担当吧 二十六.此学彼学 ——红尘之中，人本来就有善恶美丑更人格高低贵贱之分，由仁人志士来治理其中纷纷扰扰，当是天经地义。 夫子之学，之所以叫人敬重，不就在其于社会责任勇于担当吗！ 而与之相较，那所谓真人在面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实时，却独求一己保全及自在，这是否也是有失人之为人道德本分？ 由此而论，外公方才所议，那儒道之学于社会意义和价值，是不是已是不争。但外公又明明白白推崇的是老庄之道啊…… 想到这里，已渐入状态的慧能便开口了： “外公，为学明德以做仁人、以图仁政，不正是天下百姓对读书人所存厚望，不也正是学子于己于社会最大价值所在吗？ 昨日考背书，几个小伙伴为学之志，不正仁德之心初成吗？而独独要我深悟的老庄之学却恰恰相反，唯顾一己身心而已。 外公，我有些不明白，此学彼学孰是孰非，又孰高孰低呢？” “是啊，夫子为天下百姓之虑勿庸置疑，依靠士君子来治理这个社会，更不失现实唯一选择。”老先生捋了捋胡须，侃侃而应： “可夫子之道夫子之时也不得通行，这又为什么？ 两汉以来，天下独尊儒术，但社会乱象、百姓疾苦更人心贪婪，那夫子之道于之又有多少实际改善改变？ 许多开口闭口夫子之道的当政和求仕者，其人格的丑陋卑下，与小民百姓素朴相比，不仅仁心天远，更是有辱学之一字的吧？ 慧能哪，这种不争情形，是不是多少证明了夫子之学于人格觉悟，特别是于为政人格觉悟和成就，是有重大缺陷的？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里贯穿始终的那个学字，听起来是那么入情入理且无往而不利，但其仁之标高，是不是让红尘之人又有些难以企及？ 或许如此吧，所以在鱼目混珠、鱼龙混杂的人寰世间便使奸伪狡诈之徒于中如鱼得水、如臂使指，反叫许多正直认真之士如坠烟雾、如履薄冰了。 如此之学，如此之仁，是不是一厢情愿有些事与愿违？ 是不是一定程度、一定角度却成了虚伪人心、败坏世风扭曲之力了呢？ 倒是那些洁身自好不受世风之污，清高自傲不愿仕途之缚的老庄之徒，在他们惟求一己自在逍遥过程之中，似乎却真正体现了人精神健全和人品高贵，反成了世人贪婪之心时时自省不可或缺一面镜鉴了。 慧能哪，你想想，那些老庄之徒，是不是不但成就了他们一己百年，于社会也实现了他们人生价值，其中道理，是不是值人多有玩味？ 你那经历坎坷的父亲，望你从真人之学那里吸取生命智慧安于工耕渔樵深意，或许还有一个士子于社会责任某种寄托吧？” 话到这里，慧能更是陷入了深思，而老先生见慧能沉沉不语，便又继续讲了下去： “慧能哪，你也知道，夫子之时，三千弟子，仅七十二贤。 面对这些士君子中的姣姣者，夫子对其所开发培育的仁德，不知为何却又那么没有底气。 对最为得意的颜回吧，夫子只敢说‘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他顶天也就‘日月至焉而已’。在孟武伯具体问到夫子寄与厚望的如子路、冉求、公西赤等弟子是否得道时，夫子更是有些沮丧的说到，其虽各具治国大才，但却‘不知其仁也’。 慧能哪，你想想，那笃信‘我欲仁，斯仁至矣’的老夫子，为何如此没有信心？” 讲到这里，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后，更有些感慨了： “或许，夫子在教书育人长期过程中，更在无数活生生事例经过后，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仁之境界于人禽兽本能而言，一方面确实存在且确有作用。但另一方面，于人自私更贪欲之性，其制约条件又太过微妙，而于之所寄希望，是不是一开始就有些高估了？ 更或许，夫子是不是已隐隐有觉，自己于仁心仁性开发培育之学，一开始就有可能踏虚了脚步，用错了着力方向呢？” 讲到这里，老先生不由起身低头来回踱步，抬首茫然四顾…… 第五章学之一字F ———————世间道理，有些还真就讲不清楚、说不明白 二十七.学也，禄在其中矣 “外公，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在学者惟求己之觉悟已成过往情形之下，夫子‘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不仅强调了人学之根本，是不是也是面对学之为人最为现实？” 外公学之一字，小慧能此刻不但完全听了进去，且那探赜竞委习性，使他于问题自觉不自觉究诘更深了。 “说得太好了，我的乖孙儿！”老先生听了，回身坐下更是进一步展开了话题： “慧能哪，妈妈给读《论语》时，你还记不记得夫子有斥樊迟为小人故事？” “记得。外公，当时我还觉着有点儿奇怪呢？” “如果有些奇怪，那感觉就对了。外公私下以为，夫子学生之中，似乎只有樊迟才最得‘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的真义呀！” “怎么讲，外公？” “你看啊，这句话的整体意思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官要做得好，不仅要觉悟己之仁心和不断加强仁德修养，还要学一些经世济民真本事。因为，只有人格优秀和富有才能的人，方可做一个好官。” “可以这么说，外公。” 慧能想想表示赞同。 “‘舜既躬耕，禹亦稼穑’，那稼圃乃圣人关切的民生之本吧。 樊迟问仁问义之余，也问稼圃之事，不管是崇拜夫子无所不知，还是想借此探讨民生之计，是不是都是可以理解的？ 假若夫子答曰，贤哉樊迟，先富之，再教之，牧民之要也，本顺理成章的事，可夫子却背后明明白白斥之小人不可教也！ 慧能哪，你想想，这里面是不是不经意便更深透露了夫子之学枢机所在？” ～～对呀！夫子之学，说到底更在治人治世。 那仁心觉悟也罢，仁德成就也罢，惟在更好侍君牧民而已。 因为，在夫子那里，人天生就有学与不学优劣、知与不知区隔、劳心劳力差别。 故此以牧民而论，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况“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 人之为学，本在治人及“食于人”。操心民生具体事务，不仅不知学也，更是高低贵贱不分还有违世间上下秩序之礼。 若从这个角度，樊迟为学问稼问圃，还真是不得夫子之学要领自取其辱了…… 想到这里，慧能才真正理解外公开讲学之一字良苦用心了，于是斩钉截铁： “‘今之学者为人’。 外公，向学求悟，那一路庠序，于我还真就不太合适！” “慧能哪，这世上许多道理，其实是讲不清楚的。 即便今日说得通、想得通的事，明天时过境迁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中滋味，只能靠自己慢慢去品去尝了。 但不管怎样，真心期望你一生幸福安康，才是我们在乎的唯一呀！” 老先生边言边缓缓起身，而早一旁静静留心爷俩的李筱芸赶紧过来轻嘱慧能几句之后，就忙扶老父亲进屋歇息去了...... 一样星月， 一样静谧， 昨夜今时，恍若隔世...... 心绪漫漫的小慧能举头四望默默坐下，又思逸千里万里了! 第六章家山如歌A 二十八.还是先去看乌棒吧 二十九.一年四季周而复始里 三十.夫复何求 三十一.稻米白 三十二.你还记不记得 三十三.唱什么呢 ———————少年的美好美妙，其实更在过来人回顾的眼里、回忆的心头 二十八.还是先去看乌棒吧 “表婶，慧能呢？” 一大早，志勤就赶了过来，在探头探脑确定老先生已去了后院儿，才飞快进屋寻找慧能。 “在里间等你！” 早有默契的慧能妈妈，习惯性的压低了嗓音…… ～～“野蔷薇早开过了，青竹鞭出来或会晚一点儿，还是先去看乌棒吧。” 俩小伙伴儿一见面，慧能便理所当然对一会儿活动作了安排。 “真能见着？” 单独几次扑空，使今年本不想再耽搁慧能的志勤平添了一丝疑虑，于是边出房间边问。 “见不着应你干嘛！ 放心吧，昨儿明显有些发闷，鸡鸭天都快黑了也不肯进圈，夜里蚊子也特别凶...... 你瞧，东北山头已开始起云了，今天迟早可能要下暴雨，洞里灵物，应见得着的。” 已出院儿门的慧能边说还边指了指远远山顶。 长一岁的志勤，面对自信满满慧能，眼里似有一种近乎崇拜神情—— 不愿上学却又不得不勉强的他，就因为有了慧能这个知心朋友，那万般无奈日子，才多少感到了些许安慰。假如没慧能不时为伴儿，他都不敢想象，这学该怎么上，这日子该怎么熬...... 这些年来， 志勤总想方设法寻各种理由、找各种借口，甚至不惜左瞒右骗为逃学而撒谎，只为有时间、有机会和慧能一块儿去坡坎儿摘甜甜刺莓； 去崖畔边吃边赏映山红； 去沟旁近看野蔷薇初绽那单瓣儿、复瓣儿、重瓣儿各色鲜艳； 去高处放眼条条溪涧山花怒放那如带、如环、如霞云美丽壮观； 去河里跳水放滩儿摸洞洞魚； 去老林与禽鸟分享各种新熟美味野果…… 此间每每走累了、玩乏了，便与慧能或仰天躺在树下闭目静听空山鸟鸣清亮，开眼凝注枝叶筛云如幻；或背山临崖坐着相说一些不着边际疯话，站着同喊一些无人应答傻问…… 而每年最叫人魂牵梦绕的，则是春夏之交与慧能一起去山弯溪边屏声静气伸长脖子探访蔷薇花丛之中白石板上那小青蛇一家子，隔沟心惊胆颤盯着对面金竹林里又粗又长横躺吐信乌梢蛇了...... 第六章家山如歌B ———————漫漫百年却谓瞬间，其中昭然若揭，不就人心难足吗 二十九.一年四季周而复始里 乌棒没有爽约...... 与鞭竹青一家照面时，虽少了明媚花朵相映，但静绿刺蔓环衬，却也另一番别样图景…… 这次好不容易遂心，志勤当然有些恋恋不舍了，但又实在不敢盘桓太久，生怕回去晚了，老先生那儿又有些不好交代，于是稍稍尽兴便哎声叹气告别了慧能...... 望着志勤渐远背影，慧能内里，不由又泛起了那上学与否不断翻新复杂意绪～～ 志勤是真羡慕自己，而自己心境，又何尝不是相对相似更还有些相同呢…… 人谓百年兔走乌飞，眨眼而已。 自己虚年才十二吧，可刺莓吃过多少回了，蔷薇花看过多少遍了。更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周而复始里，一个日子又一个日子，一个时辰接一个时辰，有多少于中沉醉时光任人留连，也多少叫人难挨时间由人荒废…… 眼前这条溪， 身后这面山， 脚下这方土， 头上这片天， 百年三万六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是不是真有些逼仄叫人难以为之心甘！ 还是志勤幸运些吧，其上学之途、入仕之津，是不是多少保留了一些走向广阔并一路观赏别样风景的希望及可能…… 人言“唯道是从”，又曰“入道弥深，所见弥大。” 那一个大字，其味无穷啊！ 那一个大字，是不是亦人入道因由、从道根基？ 那与趣味有些相近的志勤，其无奈庠序人生经历，是不是也比自己多了一条见道、识道、入道、从道广大之路呢…… ～～“咕隆，咕隆……” 由远渐近清晰传来了沉沉雷声，侧身眺望，东北山头已完全云遮雾罩了。 看来，这雨很快就要下下来了，可这云雨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难道、难道天上真有玉帝、真有龙王、真有雷公电母等等等等，可它们有时为什么又那么心硬心狠更不分下界青红皂白呢…… ～～“哦嗬嗬！……” 面对大天大地无穷奥密更人复杂内里，慧能一声长长呼号山回林应。而立马蹦跳飞步时，那暴雨之前劲朗清风，一下又把人叹羡及无边幽思吹得一干二净、抛得无踪无影！ 第六章家山如歌C ———————直击万物生命状态并于中大疑大问，是不是本就一条有悟人生世界且还相涉成趣终南捷径 三十.夫复何求 暴雨就要来了， 那坦坦伸展的乌梢蛇在雷电之际是不是还那么淡定自若...... 那动静优雅的鞭竹青一家在着雨之时，是不是还那么惬足、还那么安逸...... ～～小慧能紧赶慢赶返家途中，似有牵挂，更在深问。 记得那年带自己初访两处灵物回家之时，外公一路老是唏嘘不已： “都几十年了，怎还是我小时见到的老样子，那长短粗细、大小多少及姿态，怎就没一点儿走展，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自己单独或和志勤一块儿与之相约以来，也五、六年时间了吧，那乌棒也总扁担那么长，拳头那么粗，更老是那么落拓不羁坦着身子不紧不慢吐信以自娱...... 而小青蛇一家子，不仅俩大的还是尺多长，与食指粗细差不多，俩小的也总是那么葱翠和纤细。巨石之上，红花绿叶环抱之中，棋盘大小光洁裸露之域，似乎永朝永夕是一家子随心所欲万倾天地。那相互缠绵千般温柔，相互嬉戏绝韵仪态，一动一静，其形其神，直叫人心旌飘飘不知所处、魂灵依依不知所归…… 地老天荒，苍海桑田，时光之流于之似无一点儿痕迹，波谲云诡于之更无任何相涉。生命悠游安磐安乐如此，若人百年，夫复何求…… “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万物一齐，无不有道。如果谁能无思无虑于世悠然经年的话，那两处无事的灵物，或便活脱脱道之所在了吧。但其亘古无思无虑无事于天地之间，那悠然自处之道又是何以更何从得之的呢？ 因为，真人言之凿凿，得道之路，虽千径万途，但都终归“闻之疑始”...... 不言其于大道何以何从闻之，但谁存疑始，谁才有近得道之机，当是切中事理的吧。那无忧无虑更一无事者，又何以何来何从疑始..... 道“闻之疑始”，那一个疑字，惟由思虑至深，而那一个始字，更是无事找事之极吧。天下万物，除人之外，又谁没事找事满眼满心去“疑始”呢...... 人好疑问，人的天性。所谓“疑始”，或也无处不在了——那叫人记挂的灵物虽不胜一草之惊，但其一时一处安然惬足自在之状，不仅可当“疑始”生动由头，且于人于世更呈生命随顺逍遥些许风光、些许气象了吧？ 因为，人于道“闻诸附墨之子”那漫漫之途，最终不也只为有达生命大问 “疑始”吗？而这一过程之中，是不是任何一条微不足道分岔，都可能是人百年大憾难返歧途，都可能引人诱人自觉不自觉走上有违一己生命本真不归之路...... 所以，人之学道，若能直击万物生命状态并于中大疑大问，是不是本就一条于道有悟且还相涉成趣终南捷径呢？若是如此，那上学识字读书漫漫枯索，人又何羡之有…… 思维至此，慧能不禁手舞足蹈，而此时隆隆轰响劲雷、噼里啪啦豪雨，恰适时与之一路助兴天鼓天镲、天阮天琵琶了！ 第六章家山如歌D ———————百年任何去途之中，虽都不乏好的天气、好的风景，却也一路风雨，而许多不堪，更是叫人难逃难避 三十一.稻米白 “稻米白，堂客来，稻米丰足靠流汗，堂客如意是因缘。 稻米香，堂客靓，稻米百年吃不厌，堂客知心最为盼。 稻米好，堂客宝，稻米不缺无饥寒，堂客贤良阖家安。 ……” ——金秋之季，沉甸甸的谷穗迎人催人。 一片繁忙稻田里，四、五农人一组，女的割稻，男的打谷。 稻粒稻叶翻飞当口，弯腰下镰直身间歇，男歌女唱，一曲老调，在有领有和反复之中，把饮食男女辛苦劳作，渲染成了一场野外有声有色自己尽兴、万物为观放歌放舞！ 不是吗？ 晚霞纷披之下，那酣畅淋漓之声、赏心悦目之姿，不但抒发了农人内里欢喜、舒缓了他们劳累躯体，还引成队鹭鸟驻足翩迁助兴、成群燕子凌空回翔致意…… ～～“外公！” 一路欢蹦而来的慧能，虽是远远就大声通禀，但深浸眼前声色的老先生却没一点儿反应。 “想什么呢，外公？” 笑笑的慧能已是近到了身边。 “来、来来……”这时才侧过身来的老先生一把拉住慧能指着眼前格外感慨： “看看、听听，这就农人一年最累也最为欢乐时刻！ 年年春种秋收，岁岁满心期盼，只要不惜流汗，老天也不着意为难，人就有此必定遂意开怀。 你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外公，也只能借他们光，分享一点儿表面喜乐呀！” “可是，外公于书之乐，人若见之知之，或更是心羡的吧！” 挨着外公坐下的慧能，笑笑直言。 “也是，人不管自觉不自觉、情愿不情愿，那脚也只能实实踏在一条道上，而足下任何去途之中，或都不乏好的天气、好的风景。 但人心不足，总这山望那山高，若上路之始，便多明一己至乐更有知前路风雨，那人歆羡心境，或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老先生也对慧能笑笑，却是话里有话。 “外公……” ～～“爷俩在这儿观景啦！” 强壮又快活的敬修父亲，挑着满满一担刚刚打下的新谷远远气不喘、脚不歇的大声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更想听你喊歌呢！” 老先生的回应，一点也不遮掩，因为敬修的父亲，可是远近小有名气的山歌手。 “上坡换肩时，我给老先生来一段。” “好！好！那……” 说话间，人已走出老远老远了，话到半空不得不停下的老先生那热随的目光，却是久久的不愿收回…… 第六章家山如歌E ———————百年自在，何乃一己“骈拇枝指” 三十二.你还记不记得 ～～“太阳呢……” 不一会儿，侧后山坡林子里便传来敬修父亲更为高亢喊歌之声…… “慧能哪，南伯子葵问女偊‘道可得学邪’出自那篇？” 此声此景之中，老先生情之所至，更是不忘刻意启迪他至疼的乖孙儿了。 “出自《大宗师》，外公。” “那你说说，人之得道，须经那几个阶段？” “‘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见独、无古今、不生不死。’” “人是否学道，那稻米堂客，都人百年本然。此之大欲，或生命一切无奈根源。可庄老夫子却将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天下之心放在了学道、修道更得道首位，慧能哪，你说这为什么？” “外公，不正因为天下之心与人生命本然不太相干，真人才将视为学道修道得道须明首要吗？” “哦？” 老先生听了，似乎又有点儿意外。 “外公，你不说过吗。社会之所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原因之一，亦在儒家把天下之心作为了读书人首要的追求来标榜。 而主张素朴人心、素朴世道的真人，当然要正本清源，强调直接简单饮食男女，才是人至求至乐真正，才是社会安宁安定根本。 因此，那天下之心在庄子那里，理所当然就成了人和社会必先外之的“骈拇枝指”。 况外公还常说，社会之人天生就有一种权力欲望，特别在识了些字、读了些书后，那天下之心更可能自觉不自觉便会澎涨开来......” “如果那人不愿放下权力欲望，又会怎样？” 老先生于之更是进一步追问、进一步引导了。 “外公不也说过吗，一群猴子，就一个猴王。 万千之人，大大小小，也就屈指可数几顶官帽。 百年之人，为睹失一生大好光阴，睹失一辈子本然福份，甚至睹失终生健康更珍贵性命，真的不值。 而庄子以“外天下”，就是要人首先自觉远离那极易引人误入歧途的虚妄，把自己看成是一齐万物本然之人。 只有这样， 人才有入道最为可靠起始， 才有“外物”最为坚牢根基， 才有“外生”旷达胸襟， 才有“朝彻、见独、无古今”洞明， 才有万化一化、方生方死而“不生不死”至大境界。 人若如比，一切不仅豁然开朗，还定能有得百年实实平顺安康和生命自在更岁月悠游至乐之享。” “说得太好了！不过慧能呐……” ～～“李先生，又劳烦你了！” 正这时，一壮年汉子在爷俩面前放下了沉沉担子，上前拱手恭恭敬敬。 李有禄忙起身笑笑应到： “本想直接去你家的，可一走到这儿，就挪不动脚步了。” “不急、不急，我先去家里等先生。” “那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 壮年汉子刚一离开，老先生便回头对慧能说到： “你表爷爷明日八十寿辰，有些笔墨上的事儿，我要先去帮忙，待会儿你自己早点儿回家。” “外公，志勤约我在这儿等他去田里抓鳅鱼黄鳝呢。” “那别太晚了。” “放心吧，外公，我给妈说了的。” “哦，那我先去了。” 慧能目送外公回身原地坐下之后，很快就为眼前田野景色沉沉陶醉、痴痴入迷更深深有思了…… 第六章家山如歌F ———————千差万别天远地远之人，何乃一己本然福份，还真值人为之思量、于之究问 三十三.唱什么呢 农人一生三件大事—— 娶堂客、盖房子、备棺材。 一切一切，全靠田里地里如期如盼好收成。 而人一辈子土里来、土里去，亲戚之间，乡场之内，便足迹所涉，视野所及了。那天下之域、天下之人、天下之事等等等等，与之似无半点干系。 但生活艰难之时，命运不测之际，更眼见富贵之势，耳闻权柄之威当口，那神情话语有意无意，或也会不时有露天下之心难以掩饰的倾慕及为之憾恨端倪吧？ 也是， 饮食男女，虽人本然。 但糠菜不饱、妻之无盐，与酒池肉林、玉女为席为枕，又岂能同日而语。 且人一百，形形**，你谓之苦，人谓之甘；你言之淡，人叹之咸；那性情、喜好、志向等等等等，更是千差万别、天远地远...... 就此而论，仅以食色囊括天下之人，是不是本身就有些以偏概全？ 以此而推，那深深浅浅、时隐时显天下之心，是不是亦可谓人之本然？ 况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切生命与人相较，那食色本然于它们，是不是方为妥贴、更为精准，而那天下之心，是不是唯人当可独领？ 所以，极而言之，人与万物之别真正本然，是不是就在天下之心？ 或许正因为如此，那孔夫子顺势升华天下之心以范读书之人，是不是于人更有意义，于世更为现实？ 而庄子引人以外天下，是不是反违人本性本然——虽然如此，其穷思极虑那返朴归真之道，是不是亦人另一种更高更远天下之心...... 儒天下之心，不经意扩张了人食色无厌之中那追名逐利贪欲成分，或许因之误人误事也误了天下吧？ 而道以外天下虽有些强人所难，但其深层清醒反思，是不是不仅实实成全了人 求百年康乐平顺本然，且更开掘了社会长久安宁活水之源？ 因此，人如能自觉以外天下，那虚名于百年牢笼，浮利对生命贻害，自然便可从根本得以力避，而人一生本然福份，是不是更可能主之在己…… 薄暮向晚， 农人渐归， 眼前大片逐次空寞沉寂起来的田野似有一种旷落的清冽扑面而来～～ 春夏秋冬，四时明法； 生命苦短，当惜百年…… 片刻凝神，慧能缓缓起身就着打谷歌调子，有感有触哼唱了起来： “秋色浓，生命重，秋色萧索寒冬近，生命苦短远浮名。 秋气爽，生命畅，秋气无浊兰菊开，生命惬怀由自在。 秋水净，生命珍，秋水澄澈石草见，生命洞然享百年。 秋景好，生命妙……” ～～“唱什么呢？” 匆匆赶来的志勤提着抓鱼全付工具，这时一下蹦到了慧能面前。 “来啦！” 慧能一愣之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唱什么呢？” 志勤紧盯着慧能。 “该唱什么唱什么。” 已是完全回过神来的慧能，边应边伸手去分志勤提着的工具。 “把你新词儿再唱一遍。” 志勤后退一步请求恳切。 “那你自己都提着吧！” 慧能说了便转身跳着蹦着向田里跑去，那满满心悦，似乎全在脚下了。 “等等，等一下！” 慧能的欢悦，感染了志勤，因此顾不了两手满满也跳着、蹦着的追了上去…… 第七章因缘果报A 三十四.你偶尔想过没有 三十五.我此因缘种，唯独植人心 三十六.三世因缘，一切在人由人 三十七.贫僧也回问善知识 三十八.似曾相识，恍若隔世 ———————百年自在，还真莫过有手艺的人吧 三十四.你偶尔想过没有 冬夜， 堂屋里， 熬火的树疙瘩在火塘里静静燃烧， 明明暗暗光亮之中，李有禄不言不语好一会儿了。 看来，一家之主要么心里有事，要么将要说事，当然一起围坐的慧能母子便渐渐言语悄声了…… “乖孙儿哪，有个事，我和你妈也思虑有些日子了。 平日你上山打柴，下地照顾园子，虽都一把好手，但这个家，迟早要靠你来支撑吧。 你想过没有，是不是该去学一门更好营生？” 打定了主意，老先生开口说话了。 ～～去学一门更好营生？ 慧能听了，头嗡的一下有点儿发懵。 他不仅从未想过这事，更压根儿没料外公会提这样的问题…… 山里地里，任情任性早成习惯的他，平日林里打柴，满眼满心四季山色享用不尽；下地干活儿，满眼满心瓜熟菜嫩谢天谢地。 即便不经意情有所牵、心有所系，专致思索神游之余，也惟识字读书一时纠结而已。这一切萦怀过程之中，还真没更好营生之念一丝一毫出入来去间隙之地…… ～～“儿哪，外公说的这事，你偶尔想过没有？” 做母亲的，当然不愿慧能一辈子都这么天晴一身汗，下雨一脚泥的去讨生活了。 “工耕渔樵蜉蝣寄...... 外公，妈妈，打柴种地，不也养已养家好营生吗？”慧能稍稍定神之后，低头小声反问。 虽也有所预料，但慧能的应答，一时还是叫李有禄父女几乎同时面面相觑…… ——要是行瑫还在该多好啊！ 每每李老先生和李筱芸面对慧能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们心里嘴里，自觉不自觉的，都会有这么一声长长叹息。那叹息虽是有吐内里思念更纠结，却也多会叹来懂事的小慧能默默百依百顺…… “乖孙儿哪，工耕渔樵，你父亲也是把做工排在第一位的吧。 你是知道的，除了经商外，一劁、二补、三打铁，这乡下日子过得最好的，也就手艺人了。 我和你妈想来想去，我们多少有点儿本钱，房子也宽敞，以你的脑子和身体，去镇上学学打铁手艺，一定会有出息的。 将来，在家开个铺子，既方便周围村子人，又使你有了更好立身之本。我百年之后，你们日子，不管是我，还是你早逝父亲，都一定少些牵挂呀！”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火塘里的树疙瘩，一闪一闪无声燃烧着，好象也在于人默默有期…… “什么时候去？” 慧能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似乎自言自语。 “过了年，开了春吧！” 老先生又长长叹了口气。 第七章因缘果报B ———————人生而不同命运天差地远，此百年际遇大定，如何不叫人于之深问、于之深究更为之深求 三十五.我此因缘种，唯独植人心 谷雨前后，点瓜种豆。 清明间一个集日，在镇上学徒已是月余的慧能受师母指派，一大早去买时令蔬菜种子。刚入市场，便听见左边不远角落传来人似咏似唱大声吆喝： “卖种子呢！ 种因缘，得果报； 买亦可，卖亦可； 不买不卖听亦可、看亦可。 都是因缘，都得果报……” ——去不去看看......正犹豫时，身旁一人行进之中对一同的说到： “这和尚异想天开，竞拿满地石子和枯枝败叶来做佛法买卖……” 本不想耽搁的慧能，闻之一下改变了主意…… 叫卖之处，已是人头攒动， 慧能挤进一看，一年轻和尚面前地上左边一字排开的，是一溜干干净净小石子，下压一纸条～～贫僧一文起售； 右边一堆枯枝败叶亦下压一纸条～～施主一文售起； 而中间所画大圆圈里什么也没有的纸条更是赫然写着～～万万金买卖什么法实相。 围观人群之中， 有指指点点嘻笑议论的， 有凝目盯着地上、盯着和尚满脸迷惑的， 有无我无人埋头沉思的， 更有挤进来看看便又挤出一走了之的…… ——“天地之间，六道分明。 三世因果，祸福自成。 种善得善，恶必报应。 天堂地狱，来去由人。 此生空过，后悔无尽！” 只见和尚高声吟咏之后又恢谐朗言： “左边善种，右边恶因。 机缘切莫错过，施主早拿主意呀！” “和尚，你这东西，是种田里，还是种地里？” 有人戏谑发问，众人哄笑，也有附和…… “我此因缘种，唯独植人心！” 和尚双手合十，应之**。 “那收获什么？” 人问得有些认真了。 “收获自己呀！” 和尚一点儿也没玩笑成分。 “和尚，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有人大声。 “‘欲知过去因，见其现在果； 欲知未来果，观其现在因。’ 施主今生所受，即前世因缘果报。 施主欲求来生一切，当植善于心，必能如愿遂顺。” “请教师父，谁能证明今生所受是因前世？”一沉思者开口诘问。 “施主， 天地之间，同样为人，但人美丑、智愚、贫富、贵贱等等，却生而不同，一生命运，更天差地远。 请问施主，此百年际遇大定之数，谁又能证明不是前世因果？” “人是不能证明，但师父你也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吧。所谓因缘果报，是不是可以说是虚妄之辞？” “施主， 世人智慧有高下，所知所见有先后。 我们古人有谓‘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无形。’ 因缘果报于佛菩萨，不但可观掌中，也能现于眼前。 贫僧修为有限，虽一时不能同观同见，但佛说却也我们社会人生多不如意最好慰藉、最大希冀吧？” “何以见得？” 诘者之音，渐显心诚了。 “请施主想想，人施善于己，或报之无力，愿好人定有好报，是不是有慰其心？ 施善于人，人因之有感而生善善之心，是不是有慰己心？ 人为非作歹，天网恢恢，终将恶报，是不是有慰天下人人之心？” 连续三个反问之后，和尚停了下来，笑眯眯的环视人群…… 第七章因缘果报C ———————百年之身，却无不遍及之心，或乃人皆遗憾之根 三十六.三世因缘，一切在人由人 “师父， 因缘果报，当然人望人期。 可人仅百年，去如灯灭。 那善恶三世，至多人一点儿念想吧！” 面对和尚自信，一人看似质问，实则感慨由心。 “各位施主！”和尚听了，却是陡然高声： “不说自古国人深信灵魂不灭，视死如生，单就百年多有难了心愿而言，仅此一生，一切便灰飞烟灭，是不是太令人遗憾了？” “不遗憾又能怎样？”众人哄笑之中一人诘问。 “各位施主。 所谓佛法，即人活法。 其法要义，就是启人教人百年不留根本遗憾！” “请师父详言！” 有人已为切切了。 “各位施主。 先知先觉佛祖开示我们，说生命之流，不仅轮回不已，更是流转在己。 而六道之中，生人最为难得、最为珍贵。” “生人最苦，何是最为难得，还最为珍贵？”一人于之断然！ “各位施主。 六道之中， 是不是唯人最有一己志意， 是不是唯人最能按自己志意行事还最可能达成目的？” “师父说得是！”一人应声之中，不少跟着“也是，也是”于之首肯。 “所以，各位施主，人修天升天，修人生人，修福得福，为恶必坠地狱，受罚畜生。一切一切，全在人之一心。 所谓最为难得、最为珍贵，就在人今生不管际遇如何，因此都有了一个能按自己意愿去改变命运千载良机。 各位施主想想，生人是不是最为难得、最为珍贵？ 而这一切在己由己的三世因缘果报，是不是我们百年最好慰藉，社会因此如意最大希冀？” “果真如此，当然是人生大慰和世间希望所在了。 但师父所言，是已既定了生有轮回更因缘果报。可谁知自己前世来生，谁又能证明这就是因缘果报？” 诘者究问之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和尚听了，有些无奈笑笑，然后诚恳以言： “施主所论，确非三言两语可理出个头绪。 但贫僧要说的是， 佛法也是一法，其于社会人生相关问题，就是这么认为的。 而此中识见，于世道人心不仅独具慧眼，是不是其功其德于世美好，更是无可争议？” “也是。” 那人想了想，似乎有所认可了。 “贫僧也想回问施主，”和尚见之，趁热打铁： “其一， 这世上是不是害人者往往易为人害，悭吝者往往易招人怨？而乐善好施的人往往有难有事之时，是不是更易得人真心相助，这可不可以说就是现世因缘果报？ 其二， 人乐善好施或人所不齿，是不是更多只能从这个人本身去寻求原因，是不是也可以说人生来就这么个人？ 请施主想想，若以此而推，谓人有前世来生，且由因缘果报，是不是还真非妄言妄语？” “有点儿道理呀！”…… 众人听了，纷纷称是之中，和尚又紧接大声： “各位施主。 假如没有三世轮回恶趣、果报不爽天理，这世上恶人恶行，是不是就会更加恃无忌惮，而好人善人，或更难安身立命的吧？ 请施主想想，那人期人畏三世因缘果报，是不是我们这苦难人生最好慰藉，是不是我们世间太多不如人意最大希冀？” 和尚讲到这里，众人无不拍手称快，并纷纷掏钱购买善因石子。而和尚忙碌之中又高声吆喝了： “种善因善，人为法本！ 三世因缘，一切在人由人……” 第七章因缘果报D ———————因缘果报说到底，即谓做人做事都应当承担起自己那份于世道人心责任罢了 三十七.贫僧也回问善知识 心为法本，一切在人由人…… 听到这里，慧能心里一动～～ 道以天地为炉为冶，人于其中万般无奈，而佛法却将人的命运及世之前途归之一己、归之人心…… ～～“师父，我有不明，恳请指教？” 此刻，一书生模样年轻人大声打断了和尚吆喝，场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善知识请讲。“和尚把手里铜钱和石子放到地上抬头起身。 “经言：‘一切众生所作业，纵经百劫亦不亡，因缘和合于一时，果报随应自当受’； 又谓：‘千劫所作，极重罪业，如能至心一忏悔者，如是重罪，悉皆灭尽’。 请教师父，我们是信果报不爽呢，还是信作恶尽管作恶，只要事后一念悔意，便可心安，更不受报应？ 再请教师父，此是业果铁定呢，还是因缘果报虚妄；此是为好人善人传播福音呢，还是在为作恶解脱大开方便之门？” “问得好！”和尚听了，带头叫好，然后紧盯书生： “贫僧也回问善知识，人悔过的那个心，是不是也从前作恶的那个心、更而今为善的那个心？” 书生一想，世间为善作恶及悔过，不同之人或同一人者，的确都在人一心一念，于是点头称是。 “贫僧再问善知识， 世上无数小恶，是否都人不经意所为？ 这世上如果没有小恶不经意参与、放纵，甚至将一己责任一推了之，又会有多少大恶能够发生、能够造成？ 这些小恶大恶于恶而言，其恶又有何异？” 书生想了想，恶之势力、恶之军队等等等等，其恶所作所为，的确相生相成。如从恶果而言，那恶之性质还真不好区分，于是也只好称是。 “贫僧还问善知识，人的智慧、性情、欲求、际遇等等千差万别且因缘复杂，因此这人心世道大恶小恶更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又谁能于之完全理得清、分得明？” 书生似乎有点被问懵了，于是有些迷茫的说到： “请师父为之开示？” “善知识， 贫僧以为，对复杂世道人心，佛法持别强调善恶必报，万劫不亡，不但是对大恶小恶、主恶从恶一切恶的共同震慑，更是在提醒众生，大恶小恶都是恶，只要是恶，必将有报！从而于中彰显做人都应当承担起自己那份于世道人心责任，这是不是阻止并减少世间大恶小恶最深且最为实际用心？” 书生听到这里，似乎有所恍然，和尚于是紧接： “善知识冰鉴，大恶多有大恶更为复杂因缘，对已生大恶，除给人悔过自新机会，使其恶之大力能转化为非常善因之外，请问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为实际根本改变及拯救办法？” 书生想了想不无感慨： “于恶除自担其果、自受其报外，再给自我赎罪机会，或许还真就是减少罪恶，增加善行最好出路了！” “善知识说得是。 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换的是他那个回头醒悟之心更改过为善意志和力量吧？ 因为，人为恶为善，都在一心，只要心念一转，其弃恶之明，是不是比常人来得更为澄澈；那为善之力，是不是比常人来得更为强大、更为坚轫？ 此之为善，是不是便是一切重罪有除非常因缘；此之忏悔，佛法可不可以、应不应该为其解脱大开方便之门？” 和尚说到这里，书生已是心服口服，众人更是连连叫好，因此和尚又趁风使帆，朗声高言： “各位施主， 因缘生法，善恶报应不爽； 业力相随，福祸自作自当。 于恶一念回头，虽可有除重罪，但为人应当自心作主，不以恶小而为之、从之、纵之；不以善微而弃之、轻之、漫之……” ～～“和尚，果报自有定数，因缘岂可买卖？”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游方僧人这时挤在了人前，突然发难！ 第七章因缘果报E ———————“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或乃佛法全部奥秘 三十八.似曾相识，恍若隔世 ——因缘生法，果报当然有其定数。 而世事之中，因缘是不是可以买卖，或有别论。 但世间出世间，法法所生所成，又哪一法离得开人现实权衡更主观志意抉择...... 年轻俗讲和尚一看诘者为同道中人，便针锋相对了： “佛法即世法，买卖亦因缘！” “因缘善恶，无有止尽； 报应不爽，永在轮回。 和尚，请问你这实相如何买卖？” 看来，年纪稍长游方僧人方才所言只一个由头，此问着落，才其真正意兴。 “和尚如何买，贫僧就如何卖？” 不知为何，俗讲和尚见问买卖诸法实相，精神一下陡来。而游方僧人闻之也不言语，上前一步用脚不仅将地上所有石子铜钱及枯枝败叶悉皆横扫，且于众人一片惊愕之中直面俗讲和尚： “善恶本无，果报何有？” 俗讲和尚见之先是一愣，闻问却旋即两眼放光了： “究竟轮回，心灭心生！” “心生亦如梦如幻？”游方僧人进一步追问。 “妙处却有自在因缘！”俗讲和尚理直气壮。 “因缘或成病，自在何处寻？”游方僧人刨根究底。 “无住生真心，逍遥度此生。”俗讲和尚坦诚示人。 “‘诸法因缘生，我说此因缘。’” 相论至此，游方僧人似遇知音，那语气一转之中，反为对方圆成所论了。而俗讲和尚更是心领神会，于此识见亦是由衷赞叹：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 说时迟，那时快，游方僧人再前一步，紧紧捉住俗讲和尚双手目不转睛： “‘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 俗讲和尚更是喜形于色，激动不已： “‘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 话音刚落，俩人一起仰天纵声大笑，有如故交久别重逢，更似新知相识恨晚，于是相携边说边笑离开人群飘然而去…… 俩比丘早不见了踪影，众人这才如梦方醒—— 有的摇头笑骂：这两个疯和尚； 有的回过神来，手疾眼快去拾地上铜钱； 有的怅然若失，立在原处，久久不愿离去…… 而慧能望着和尚消失方向，神情更是有些迷离，因为此情此境，似曾相识，恍若隔世…… 第八章人耳人耳A 三十九.恶乎往而不可 四十.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四十一.所谓不得已 ———————人之为人，今日明日及一生苦乐忧喜多由自己，之中何来一切莫可奈何 三十九.恶乎往而不可 清晨，铁匠铺里烟气弥漫，慧能于炉前短促缓拉风箱在培育火势，老铁匠趁炉火未旺，随手拿了一块好铁琢磨了起来。 “师傅，打把剔骨刀，可卖个好价钱。” 大徒弟建议。 “师傅，分开刃在锄头上更值。” 二徒弟精于计算…… ～～每每此类场景，因情因事，总会触动慧能敏感的一些意绪…… 一铁在手，命运系于匠人一念，当然无可非议。可志意之人，却要生生效法无心之物“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是不是把人有些等同物件了呢？ 的确，铁一跃而言“我且为镆铘”固然荒谬，但人根本有别天地万物，却是不争的吧…… 不知为何，自上次有见有闻因缘种子相卖相论俩和尚后，庄子无奈逍遥之中那无奈二字在慧能内里的疑惑，更是越来越深了…… 因缘善恶，果报不爽，和尚虽也有些道理，但真正于慧能入耳入心的，却是其因果在人由人强烈吸引～～ 因缘自主，福祸自种，不但是人于己于社会责任不可推卸承担，更亦百年生命自在或无奈的分水岭吧…… 铁之为钉为剑，其中因缘成就，无心之铁当然无法抉择，更不能自主了。但人之为人，今日明日及一生苦乐忧喜，是不是多在自己，此中又何来何谓一切莫可奈何？ 万物不求自在，却是自在；不求逍遥，却得逍遥。 因为，其压根儿就无一己志意，所以在无尽时空泛若浮舟，本就其适来适去注定命运。 此命运注定一切无奈飘摇沉浮，其所谓自在又在哪里，更是从何谈起？ 志意之人刻意木石，不但有违造物本然，更是叫人由此彻底远离了逍遥真义吧？ 三世果报，因缘轮回，人是难证验。但百年之中，人哪一件事更一生命运不受一己志意影响？人一步步成为最终自己，虽有许多莫可奈何，但从根本上讲，是不是就是因缘自种，果报自择，自己造化了自己…… 是的，人于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更太多莫可奈何之中，是不能完全做主。但人有自己的因缘，也是自己的因缘，总是说得过去的吧。人是不是应该而且能够尽最大努力于中成全成就一己因缘呢？ 一铁在手，只能“恶乎往而不可”，但人之为人，那命运面前“人耳，人耳”的力争…… ～～“慧能，慧能……” 老师傅一手拿铁，一手拍了拍慧能肩膀，同时指了指烟气直冒炉膛…… 一时回神有些赧然的慧能，一边赶紧短促急拉风箱，一边还似醒非醒自言自语“或许才有一己百年遂意真正吧？” 师傅师兄闻之，盯着慧能片刻便几乎同时笑出了声来： 又说呆话了，又说呆话了…… 第八章人耳人耳B ———————人是人，物是物，人与物之间有些道理是不是还真不好简单相类，更不好相提并论 四十.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蛙声阵阵， 荷香盈盈， 靛蓝星空之下，师徒四人吃过晚饭，又在铺子后面临塘的树下纳凉、喝茶、聊天儿了…… ～～“师傅，我有个问题？” 常常发愣，不时冒些呆话、傻话的慧能，学徒虽不满半年，却受到了老铁匠另眼相看。这不仅缘于慧能勤劳肯干，更在其对手艺的好学深问。因为每遇不懂，他总有一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认真。所以，对有些代代相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工艺流程、火候分寸等等，老铁匠心里，似乎对这个悟性极高的小徒弟寄存了特别期许。而俩师兄亦渐渐心知肚明，只要这小师弟稍把心思用在手艺之上，他俩将来，肯定与之远远不及。因此，听到慧能又有问题要问之时，便自觉关上了话匣，支起了耳朵，当然老铁匠更是格外上心了。 “你说！”老铁匠随即放下了茶缸。 “师傅，打日常用具，大多一次成型。可客人订制的长剑，都一个多月了，至今还一块和当初差不多的扁铁。 师傅，这不时回炉反复叠打，究竟要多长时间，有什么准头，又为什么要经这一漫长过程？” 老铁匠听了，沉静了好一会儿，却是出乎意料的反问： “慧能哪，你说说，人怎样才能长大成材？” 慧能想了想回到： “师傅，这个问题不好说， 有的人，一辈子也长不大，更成不了材； 有的人很小就长大了，成材了。” 老铁匠闻之一愣瞪大了眼睛，久盯着慧能…… “那你说说，这为什么？” 二师兄却是趁机抢先了。 ～～“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好像是孟老夫子说的吧。 当然，庄子亦是认定“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吸深”了。 而神佛更是断言，人今生一切，全在前世修行。 因此，人的百年，是否可谓生有大定…… 也是，有的人一把年纪了，仍听不进浅显道理，看不清简单真像。不但不能独立承担一己应当应份责任，且阿猫阿狗之类皆可于之任意驱使。庄子于此类谓之“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 这样的人，即便七老八十了，你能说他长大成人了吗？ 这样的人，于己于家于社会，你能指望他能有所支撑更担当吗？ 而人所谓成材问题，或许更为复杂…… 想到这是，慧能于是直言： “师傅，师兄，我还真说不好为什么。 但我想，人的长大成材，或更在他自己愿否长大、愿否成材吧？” “说得好！”老铁匠于之大声肯定并借题发挥了： “人要长大成材，除了自己意愿及努力，还必须经历承受一定痛苦磨炼。 就说这铸剑吧，没有千锤百炼，难得三尺好钢；不经苦心磨砺，便无削铁锋刃。 慧能呐，你说是不是？” “师傅，可是……” ～～可是什么呢？ 慧能感觉师傅所言，有些不对自己意思，但一下又难说出个其中所以然来，于是刚一开口，就赶紧打住了话头。 “可是什么？三师弟，你可不要把话咽回去，说出来听听。” 大师兄是真喜欢并有所佩服这个小师弟呢！ “慧能呐，没关系的，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不闲聊吗。” 老铁匠鼓励之中溢于言表的，是他骄傲有慧能这样的徒弟。 “师傅，我是这样想的，不知对不对？”慧能稍稍理了一下头绪便大胆开口了： “师傅，我想人是人，物是物，人与物有根本不同吧。 因此，有些道理是不是不好简单相类，更不好相提并论。 千锤百炼钢，师傅，如果你锤炼的是一块铁碴呢？ 而人与人差别，师傅，有时我觉着比物与物的情形还要更大些吧。 不言人的大能耐、大智慧，就以常人常事来说，有人耄耋之年了，却只孩童般人生识见，你能说他长大了吗？ 有人一辈子也做不好一件像样事情，不管他是不用心志还是用尽了心志，以一般绳墨，这样的人能算成材吗？ 土木沙石，好钢次铁，都可各得其所，只在人用而已。 因此，人的长大或成材与否，是不是也要因人而异？ 仅就成材而言，如对人人都千锤百炼，非要成就毫芒之利，那人所经历的磨炼，不仅真是苦痛，或更生命灾难吧？ 师傅……” “慧能哪，看来，师傅至多也只能教你些打铁手艺了！” 听到这里，老铁匠盯着慧能不由更深感慨。 “师弟，我就一直想不通，以你和你家里情况，你为什么不去上学读书？” 二师兄却是借机道出了心里一直的困惑。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因缘二字入耳入心以来，慧能自己也是有些更加迷茫了。因缘因缘，是自己没有读书之因呢，还是学堂与自己天生就是无缘…… 第八章人耳人耳C ———————人与万物根本之别，是不是多在人能主动面对一己身心和所处整个世界 四十一.所谓不得已 “是不是又走神了？” 听到空砸铁砧脆响声音，想见慧能虎口震得生疼龇牙咧嘴表情，老铁匠一边翻动回炉物件，一边关切笑问。 “师傅，我……” “这样吧，你先去透透气，待会儿轮换你二师兄。” “师傅……” “师傅没怪你的意思，这会儿一个人就够了，去吧，去吧！” 老铁匠回头看着慧能，满脸爱怜。 ～～“去吧，师傅知道你身在炉前，心在天边。” 一旁忍俊不禁的二师兄边言边帮慧能放下手里二锤，又拉拽相拥走向铺子后门儿。之间老铁匠望着慧能回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对这个快满一年的小学徒，该教的，基本也教了；该学的，人也算拿得起，放得下了。虽是曾寄了厚望，但作为过来人，他知道慧能不仅没把心思真正用在手艺之上，且认定这打铁营生，压根儿就不适合慧能这样的人。因此，他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那么有学问、有见识的李老先生，为何要让他这么一个难得的读书胚子来学打铁呢…… ～～临塘空气此时格外清冽，视野放眼此刻更是叫人百倍舒心。欢喜辽阔澄澈、意畅清新幽静之人，怎能长久安适局促之中那叮当盈耳、星火扑面、烟气熏嗓迷眼的活路呢？但生存现实面前，人的确有太多无奈，之中百年一己适性更趣味着落，是不是还真就有一个如何抉择问题…… 目送二师兄进里回头又是一口深深呼吸之后，慧能思绪更是有凝了—— 人，没有暖衣饱食，谈何乘物，更况游心？故尔“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里，那所谓“不得已”，或才问题要紧吧。而于之追根究底，之中症结，定多归生存现实了...... 因此，百年所谓乘物，便有些不知是人之为主，还是最终涉嫌为物所乘。而其中游心，会不会也镜花水月了？但人与万物根本之别，不就在人能主动面对一己身心和所处整个世界吗？所以，人之乘物，人之游心，那心物之间，有时还是要有所抉择的…… “大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人之得道，当然在其面对心物纷扰始终“有宁”了。但人志好锤钩，或才八十不失豪芒实实所依吧...... 人，业有所适，心或有宁。身所寄处，意所安处，或亦自在完满天地，否则面对红尘万象，人又何能“于物无视，非鉤无察”呢？人于所适自觉自择及自守，不仅所业专精之因，更亦百年乘物游心之缘吧…… 更记得外公给读庄子时，那于惠君面前解牛提刀四顾踌躇满志的庖丁及敢指点桓公读书的斫轮老人……他们都因缘位卑，所业平凡，但为人自若自如气度，顶天立地品行，为何总叫人挥之不去更生由衷景仰之情呢？ 人，游刃有余自恃，得心应手自信，一定多由所业所适。否则于中心不在焉或心有戚戚更痛心疾首的话，那解牛至老，岂能做到目无“全牛”；一生斫轮，何以“不徐不疾”于其有数…… 是的，百年因因果果，世事缘来缘去，人于所业专一专守，还真说不清是性情自适自择之因，还是随遇而安或莫可奈何随顺之缘。但不管怎样，人应自觉寻求所适之业，并于中成全成就一己性情因缘，总是没错的吧…… ——空旷清凉之中，铁铺清晰传出的叮当之响一时更加坚定了慧能重新择业决心，况来时外公不也说过了吗，先试段时间看看，实在不行就不要太过勉强…… 想到这里，慧能不由抬眼身旁已见新芽大树，之上小鸟那叽叽喳喳鸣叫，仿佛更是叫他听到听清了家山家园于之呼唤格外深情…… 第九章值得一试A 四十二.慧能呢 四十三.是舅舅 四十四.想没想过跟舅舅学医 四十五.男儿十四五 ———————人总要面对生存且更好的生存，此便百年无奈之本、烦恼之根 四十二.慧能呢 “慧能呢？” 年关之前，近三年没探家的郎中李潇野进门茶水还未沾口，便问起多有牵挂的外甥了。 “吃过午饭又上山了。” 李筱芸回应声音里，更多是做母亲的心疼。 “人正长身体时候，一天两趟，那怎么行？” 李潇野语气，似有对妹子责怪之意。 ～～“你知道的，从铁铺回来，人又前后试过木活儿、石雕、篾匠好几种手艺。照他自己话说，没一样有安身立命感觉，还是点瓜种菜、烧炭砍柴营生最适合他了。 快过年了，他说地里空，天气好，想多备些柴火，这几天都两趟。” 老先生解释之中，似有更多无奈。 “爹，现在还给读讲庄子不？” 了解父亲，明白过世妹夫用心的李潇野更是有意进一步打探慧能当下状况了。 “明知故问！ 说实话，仅就庄子，我是越来越有些怵他了。” 一说起慧能，内里满是矛盾更欠疚的老先生，还是难掩赞许之情。 “对，对！ 爹早说过，这小子不仅是颖悟庄子的王弼，还更有人所不及逾常思维。 那……爹，最近这小子有没有什么特别心得？” “对庄子的无奈逍遥，更是不以为然了。而且还振振有词，‘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说面对命运，万物只能无奈随顺，人却可因缘自主。 那儒佛点滴，都成了他非难庄子利器。” “看来慧能真的长大了！” “你是不是在打慧能什么主意？” 知子莫如父，老先生很快醒了过来。 “爹，这几年我在南海已站住了脚，想叫慧能跟我去学医，你看怎样？” “那当然好！” 看来，老先生似乎也曾动过这方面心思。可在毫不犹豫应声之后，却又立刻满心疑虑了： “你那气味杂陈之地、苦痛**之所，恐怕更不适合这小子习性吧？” “爹，人总要面对生存且更好的生存吧，不试咋知道？” 郎中于之似乎多有信心。 “爹，就让我哥试试吧。这孩子心慈，家里的猪啊、狗啊生病，他都那么心疼、那么周到，何况人呢！” 做娘的，当然不愿儿子到老还风里来、雨里去的讨生活了。 “那我去接接慧能。” 李潇野放下茶水边说边已起身了。 “都赶几天路了，不累呀？” 老先生对半百儿子辛苦也是在心在意的。 “不累。早习惯了。爹放心吧！” 说话间，李潇野人已走出了房门…… 第九章值得一试B ———————少年幸福，或多在快乐惦念兑现、欢喜盼望如期 四十三.是舅舅 山衔夕阳， 林沐霞辉， 转过山弯，李潇野远远就见前面山头一人临崖危坐如雕如塑身影。 他心里断定，那一定是慧能了。而且从身量上看，近三年不见的小子，显然长高长壮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李潇野打小就特别喜欢慧能。 自妹夫辞世后，他对失怙外甥，更多了一份责任之心。虽是长年在外，于其照拂不多，但在真心用心有限时光里，他也越来越明显感觉小慧能于之别样信赖、别样亲近…… 人，不管外貌还是内心，有时多年还是老样子，而有时短短日子，那变化就会叫人特别吃惊。 近三年没见面了，这段时间又正人身心成长非常之期，不知似已长大的亲亲外甥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愿与自已交心呢…… 倒拐也就几丈远近距离，看上去心神邈邈的慧能一点儿也没觉察什么，当然更没什么反应了。于是步步渐近的李潇野还像从前那样，悄悄藏身路边隐蔽之处在定了定气息后，便故技重演了～～ 一阵清脆明亮、婉转悠扬的鸟鸣顿时冲出树林，涌上半空，漫向日暮时分四下峰峦。一下子，有些萧索的山野，便满是初春气息了…… ～～禽闹深冬，颠倒了时空，慧能一脸困惑刚转过头来也就刹那之间吧： “是舅舅！” 一声欢叫还未落下，人已倏地起身直奔响动之处了…… ～～蹒跚学步时，格格趔趄只为舅舅惟妙惟肖模仿牲畜和禽鸟声音； 孩提乐趣，多在哨鸣学得与舅舅有些大差不离； 少年荷薪，舅舅不期远道来迎，那意外惊喜，也总是千变万化口技先声透信…… ～～没了小时候远远欢快不停呼叫， 没了上次还小鹿般**西撞急切搜寻。 明显变化的身形，更目光梭巡的锐利沉稳，小子真的长大了！ “好小子！” 没等人发出寻呼之喊，那在慧能面前从来就没大没小的李潇野便忍不住从灌木丛里闪了出来。 “舅舅！” 慧能见之还是兴奋异常扑了上去。而当李潇野习惯伸出双臂，想把慧能一把抱起，可人一到跟前，他也只能牢牢抓住小子结实肩膀了…… 第九章值得一试C ———————医者于生死一条、苦乐一体感悟，是不是还真比常人有更多方便…… 四十四.想没想过跟舅舅学医 “好小子！ 长高了，长壮了！” 李潇野抓着慧能肩膀，目不转睛。 “舅舅！什么时候到的？” 慧能也扣着舅舅手臂，喜不自禁。 “好小子，学会明知故问了！” “舅舅，舅妈和表弟表妹都好吧？” “好！好着呢！” “散之堂生意呢？ “师傅帮坐镇了近一年，我那开张不满三年的小铺子，眼下在南海也算小有名气了。” “是舅舅师傅有名，还是有名的师傅把散之堂带出了名？” 慧能跟舅舅，有时也没大没小。 “你小子，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师傅现已实实退隐了，我可是他老人家大弟子！” “舅舅坐下说、坐下说。” 慧能闻此，边言边把舅舅让到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地儿。 “还说什么？” 李潇野坐下之后，也明知故问了。 “记得舅舅师傅好像还不太老吧，名望还那么大，为什么就不干了，他能退得了吗？ 再说，一个郎中又退隐什么，是不是他老人家身体最近……” “你小子，总那么多为什么。师傅身体棒着呢！ 其他的，以后慢慢给你说。 我倒要问问你，听说这几年学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想没想过跟舅舅学医？” 李潇野借机直奔此次探家最主要目的了。 慧能听了一愣，想了想笑笑回到： “舅舅，你别说，我还真没朝这方面想。 不过，舅舅，你这一问，我好像觉着我更不适合学医吧？” “怎不适合，说来听听？” “舅舅，其实，我也没认真想过，就是觉着不喜欢吧？” “也是，世上不少事情，是人喜欢上了才去做的；可世上更多事情，却是人做上之后才渐渐喜欢的。 舅舅觉着，学医对我们慧能，一定是后者。” “舅舅，你就那么肯定？” “舅舅问你，人生无奈，穷根究底，是不是也就生死苦乐问题？” 慧能想了想：“可以这么说，舅舅。” “那医者是不是更多见多闻多知人苦乐生死之状？” “当然了，舅舅。”慧能不加思索。 “所以，医者于生死一条、苦乐一体感悟，是不是比常人有更多方便？” “也是啊……” 舅舅所言，一下令慧能对庄子为什么老拿病残之人说事的用心，顿然有了另一层感悟的回味。 第九章值得一试D ———————少年心之飞扬的回顾，人越老越沉；而身轻如燕记忆，越老却越是念念犹新 四十五.男儿十四五 人，因病因残而至困境，于苦乐死生那一时也许有悟，或大多会事过境迁、情随时变，并可能渐渐习以为常更九霄云外的吧？ 但对医者来说，一生所业由不得的耳喧目染等等等等，的确有助反省生命、感悟人生…… ～～“也是啊什么意思？” 见慧能有所触动，李潇野当然要进一步抓住了。 “就是舅舅说得有道理呀！” 慧能于中难掩多有所启内里感慨。 “这么说，我们慧能愿跟舅舅试寄医门了？” 慧能想了想却是回问： “舅舅，做郎中可是要开方子的吧？” “你小子，是在说识字读书的事吧？” 慧能所言之意，李潇野不仅于之洞然，且此刻听来，还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他知道，事情有门了。而慧能对舅舅一语道破，更是一反常态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你小子！此识字读书，非彼识字读书，不会有违你父亲遗愿的。” “这如何讲，舅舅？” 慧能似乎真有所动心了。 “此识字读书，纯粹是学生存技能；彼识字读书，乃功名之路、仕途之津吧？” “识字读书，读书识字，手心手背，手背手心，有何不同？” 慧能更是刻意究诘了。 “不言其中人那或明或喑深心念想，仅就所学内容和要求，便有太多太大区别了。” “那就跟先生去试试？” 此中慧能内里，却是打定了自己主意。 “就这么定了。先跟舅舅学段时间，如真不合适，舅舅也不勉强。但舅舅相信，我们慧能一定会喜欢的！” “那外公和妈妈怎么办？” “你小子，外公和妈妈不早望你身有长技吗。 等你心定了下来，外公和妈妈还用说吗，一块儿来南海，一家子早日大团圆嘛！” “也是啊！” 这时慧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走，舅舅帮你背一肩。” 所愿基本大功告成，满心松快的李潇野边说边已起身朝向了坡坎儿。 “舅舅，这回就免了。” 身体更为敏捷的慧能，却是一步跃上，抢在了舅舅前面。 “你小子，为什么？” “舅舅，你忘了以前教我的山歌吧？” “你小子，教你那么多，那一首？” 慧能前行两步，面山背坡，一下放开了嗓门儿： “男儿十四五， 不知累和苦； 肩上不负重， 行路漂又浮。 ……” 青春火热火热歌声，顿时充溢寒山且四下回萦。 “是啊，男儿十四五，是到了该有所承担、有所志向的年纪了！” 李潇野一下想起自己心路历程，歌声落时有点儿感慨。 “舅舅，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舅舅，近段时间不知怎的，总感觉身体有股使不完的劲儿。不但行路想奔，更好象整个身子都可以飘起来、飞起来似的！” 慧能还是那么信赖舅舅。 李潇野听了，盯着慧能看了又看不觉由心一粲： “也是，‘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 “舅舅，说什么呢？” “说什么？”李潇野一下更是笑出了声来： “医道奥秘，亦人学之意趣。等你今后稍有入门，自然会知道的。舅舅还认定，以我们慧能天赋，只要心有所专，将来一定学有所成。” “舅舅，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 “你小子你什么，这天都快暗下来了，还不赶紧背上奔起来、飞起来！”…… ～～还别说，一路慧能虽是负重，但人已半百的李潇野紧赶慢赶，也才跟得上人正青春勃发的脚步呢！ 第十章此心此明A 四十六.舅舅，你说 四十七.有个事儿...... 四十八.你是不是说 四十九.真是这样吗 五十.我在想 ———————见惯一切，默然一切，方有天地恬静、天地神秘 四十六.舅舅，你说 “我要识字读书了！……” 对着湛蓝天空、对着清新山林、对着明净溪水，跑得一头热气的慧能在一深深山弯大声喊着心里喜悦、心里欢畅、心里希望！ ～～初五离家前那个夜晚，慧能与外公、妈妈一起围坐火塘，静听舅舅对他去南海学医安排打算…… “去后， 先叫熟悉铺里饮片和正收购的时令药草，同时教认教读一些基本药名和汤头歌诀； 等春夏之交后，适时由大徒弟带着进山识药采药； 待字识到一定程度，再教读本草、伤寒、内经等医药典籍； 相信慧能只要上心，一定大有出息……” 李潇野有些兴奋的说着，可挨着舅舅当事的慧能，却早一脸沉浸在自己着意之中了～～ 庄子虽早熟悉，但识字之后，自己捧卷细品，定有别样滋味； 千百年来诸子百家浩浩义理，自己读来，一定有启百年更生命太多困惑、太多疑问…… ——之中更加留意慧能状况的外公和妈妈听着看着、看着听着间，那相视的目光不仅满是怀疑，更有深深忧虑了，这次会安心上心吗......而此刻突然感觉气忿有点格外安静的李潇野抬眼看清这一幕时不由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用手捅了捅慧能： “你小子，又上哪儿神游去了！” 慧能有些不好意思裂嘴笑笑： “舅舅，你说、你说，我听着呢，我听舅舅的。”…… ～～昨日下午就到南海舅舅家了，临街铺面虽进深不大，但后院儿和住房却是非常宽敞。 舅妈的体贴，表弟表妹的亲近，更舅舅两个徒弟的周到热情，使慧能立扫异地陌生感觉，吃过夜饭，便迫不及待要求舅舅安排晚上功课…… 新的一年，新的开端，有些如愿的慧能兴奋得几乎彻夜难眠。因此，天还未完全放亮便悄悄起床溜了出去飞一般奔向旷野，跃入了靠镇的山林山弯，他要把满心喜悦、满心欢畅、满心希望大声告知一路花鸟草木、清溪绿潭、修竹茂林、沟壑峰峦更朗朗湛蓝…… 当然，人内里欢悦在长空侧耳、崖谷响应、溪流和声、花草开颜、林木张臂似乎之中，更面天地一派神秘、一派恬然。 第十章此心此明B ———————人无执拗之基，或亦难谓通权达变之实 四十七.有个事儿…… 晚上跟舅舅初学功课， 白天对照实物由大师兄再加辅导，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丛丛簇簇、蜂飞蝶舞，可去山野辩识诸多鲜活药草季节。 ～～“大师兄，有个事儿，一直不解，但又不好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飞花点翠路上，心情格外舒畅的陈怀谨停下脚步回头笑哈哈的打断了与之单独进山的慧能。 “是吗？” 慧能却是有点儿诧异了。 “你是不是想问， 学徒刚满三年的二师兄都不时帮师傅坐堂了， 而大师兄书读得比师傅还要多，更不要说二师兄了，反在铺子里尽干些杂务，象个管家婆似的，对不对？” 陈怀谨笑容满面盯着慧能。 “对呀！大师兄，你怎么像我肚里虫子似的？” 慧能一时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也觉着这是一个问题呀！何况对你慧能，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吧。” 陈怀谨笑得更开心了。 “大师兄，坐下歇会儿、歇会儿。” 慧能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师弟呀，那为什么可不能太多了，今天还要赶路的。” 陈怀谨会心坐下，笑着打趣慧能。 “大师兄，我是真心讨教，你可不能烦我。因为在大师兄那儿，我好像有些更加清楚了自己呢。” “不一定吧。或许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大师兄，说说、说说为什么？” “师弟呀，告诉我，我姓甚名谁？” 陈怀谨有些故作玄虚样子，慧能听了不由一愣： “大师兄？” “师弟，我学医如此，全在我爹没给取个好名呐！” 陈怀谨似乎还就打定了主意。 慧能听了，又是一愣，旋即笑到： “医者人命关天，大师兄心怀谨慎，令尊应是多有先见之明的吧。” “也是。古人谓，医者以生杀为重托，故当畏之慎之！” 陈怀谨随之似有感慨。 “那大师兄又何言所名有误？” “师弟，好像记得上医有言吧，医者须天机圆灵毫无胶固之人而后可。 你看，我谨小慎微的，是不是天生就乏圆灵之机？”陈怀谨却是反问。 “不对。大师兄既不呆板，更无执拗，何言胶固？” 慧能当然紧切话题要紧了。 “也是，胶固于我或有些言重了。但生性谨慎有余，圆灵不足，为医那生杀之重因此更添分量，临床通权达变掌控便更多犹豫，却一点儿也不夸张吧？” 陈怀谨言之极为认真。 “大师兄，圆灵不足先放一边。为医谨慎，不仅是对病人真正负责，亦人成为良医重要条件吧？” “是啊，一针一药，既可活人，亦可杀人，为医不可不慎。 但从病而论，人之无病，人之常也；人之有病，人之变也。 上医之上，莫不以合法为本，取变为用。医者于万变之病不能在合法基础上通权达变，则存者亡也。故庸医之庸，亦多在不知权变……” 第十章此心此明C ———————对有些人、有些事，无知无识或有无畏，多知多识反成累赘 四十八.你是不是说 ～～“大师兄……” 慧能不解说着说着的陈怀谨为何突然低首沉默并久久不语了。 “师弟呀，你是知道的，古人把医者分为三等，说上医善治病，中医治不好病，下医即庸医，善杀人也。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以我之秉，无论如何努力，不但成不了上医，也当不好中医。当然，我更不愿做个庸医了。” 林怀谨应声抬头之后，于慧能更是直推胸臆。 “大师兄，人有此心此明，便是上医资质了吧？” 慧能言之由内。 “是啊，古人大意，是在强调医者非常，故谓学医当精，择医当慎。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越学越觉自己难达良医绳墨呀！” “大师兄于己太过严苛了吧？” “非也！生来谨慎有余，圆灵不足，使我学医常常难觅要津。 那五脏六腑、症脉舌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气血营卫、升降逆顺更标本相乘相侮相传并四时相应及因地因人等等等等，常叫人如坠烟海，不知出入。 若一般疾病，仅处个方子，或大差不差亦可勉为其难。但症候万变要紧之时的果决处置或急需针砭之际，那人命危脆更五运六气至精至微之推，十二经络气血运行之要，奇经八脉流注之机，肌肤筋骨厚薄之异，五逆五夺泻补之禁等等等等，着实令人有力不从心之感、提心吊胆之惧，人恙未明未去，己已身心违和，病之深沉了。 师弟呀，如此怀谨，你说我能做个活人活己的良医吗？” 听到这里，慧能似乎有点儿理解大师兄意之所在了，于是想了想说到： “大师兄，你是不是说，对有些人、有些事，无知无识或有无畏，多知多识反成累赘？” “慧能就是慧能哪！难怪师傅常常禁不住夸你天机圆灵、颍悟过人。” “大师兄，你可别转移话题，我还望师兄给讲得更具体一些呢。” “那我就一吐为快？” “大师兄……” “师弟呀，人之诊病，常常阴阳易蔽，标本易迷，寒热易混，虚实易淆，表里易蒙，病症病机病因及药性药量和配伍更针刺等等，都是毫芒即误啊！ 所以，胶固之人于此至精至微更万化之事，便有些难以胜任了吧？ 人生性谨慎，又天机窘匮，如少知少识，至多刻舟求剑，按图索骥，谓己方对，人病不对而已。虽治不好病，却也不至于因之身心违和难以活人。但如我类若多知多识却又难以得心应手，真会叫人临床常常诚惶诚恐，时时处处畏首畏尾了啊！ 与之相反，人若天机圆灵又多知多识，再复杂症候，人也能条分缕析，当机立断，直指真正病因起人沉疴，救人危难。即便一时学有不足，但亦能很快于纷繁之中津渡分明，其善治人病，也只假时日而已。 师弟呀，这我可没言过其实吧？” 慧能想了想说到： “于医我还未入门，对大师兄所言不能完全听懂。虽觉师兄说得似有一定道理，但因此我却更加有些糊涂了。 人言，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以大师兄出身更周全谨慎，为什么非要陷自己于此身心不适之中呢？” ——是啊，为什么呢...... 此中慧能直直之问，一下叫陈怀谨陷入了深深沉静。 第十章此心此明D ———————因缘缘因，因缘在缘，百年幸运，有时是不是还真就在人顺因得缘 四十九.真是这样吗 人，有时决定的一步，还真可能既是命运无奈，却也百年非常幸运——于中深有所触的陈怀谨想了想有些格外感慨： “师弟呀，因缘缘因，因缘在缘。人百年幸运，有时还真就在顺因得缘呐！” “说说，大师兄，说说！” 慧能当然一下更来兴致了。 “师弟呀， 正因为我生性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也不为过，所以考上秀才之后，在真正面临百年抉择当口，似乎才一下有所清醒～～ 仕途的云谲波诡，一切常常由不得人吧？ 因此，那吉凶莫测所谓大好前路，或许还真不太适合我这类人了。 而力耕力守家传几十亩薄田，我不但力难胜任，更是毫无兴趣。 思前想后，觉着学医既不枉我十年苦读，又可如大师所言，那‘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得保身全生，以养其生’的岐黄之术，还真不失我类进退有余万全所业。 再加上师公名望及和我同样出身吸引，于是我就因缘自主，走到了今日。” “不对呀，大师兄。 第一，你不是师公徒弟； 第二，你也可以早早知难而退的呀！” “慧能就是慧能哪！ 是的，我是奔师公去的，可师公当时已决定要归隐他的世外桃源了，因此一席长谈，师公便建议我先随你舅舅学一段时间，然后再作决定。” “大师兄，是不是师公当时就多少感觉到了你有些不太适合学医？” “师公是过来人，更是非常人，当然有其敏锐了。” “可他老人家为什么还建议你学医呢？ 跟谁不跟谁，又有什么两样？” “这或许就是人天机圆灵微妙之用，更我命运特别因缘吧。” “大师兄，这你得给我说透点儿！”慧能更是恳求了。 陈怀谨盯着慧能久久之后却是言到： “师弟，能再给说说青皮陈皮功用吗？” 慧能听了，一下虽有不解，但还是随即答到： “青皮破气消滞，陈皮理气导滞，其别在破在理、在急在缓。 与之配伍，总取顺气燥湿之功、补泻升降之用。” “那当归呢？” “补血活血，使血各归其所。 酒洗偏行血活血，炒炭用于止血。” “你看，同一位药，采之时间不一，制之方法两歧，配之主药有别，其功其效，便微妙有加，迥然有异。 师弟呀，人有时也是这样，同一秉性，只要行进方向略微有变，用心稍为有别，就完全可能使人因此找到非常适己一片全新天地……” ～～真是这样吗？ 几个月的学医经历，我怎就越来越感觉压根儿就不太适合呢？ 那于中适己微妙，不亦舅舅尽心在引导，自己暗暗在努力吗，可怎么还是有些找不到出路，看不见希望呢？ 酒洗炭炒，皆不离当归本然之性。 青皮陈皮，总归都是橘皮。 人天秉有别，因缘有异…… “师弟，师弟……” 陈怀谨说着说着，突然发觉慧能已是神逸，于自己毫无反应了。 第十章此心此明E ———————百年之人，在在处处，分开不仅迟早，更是必然 五十.我在想 “师弟，又在想什么？” 慧能回神之时陈怀谨笑笑以问。 “我在想、我在想难怪大师兄因此乐于药铺杂务，精于识药辨药，长于摄生养生。” 慧能略略思维，赞叹由心。 “这都是你舅舅知人识人多给方便更引导有方啊！” 听了慧能如此了然的体己之言，陈怀谨欣然之中不仅更是感恩师傅，且打内里开始把这个小师弟引为知己了。可叫人有些遗憾的，却是自己很快就要与这个深有缘分的师弟分开了...... 想到这里，陈怀谨不由有些闷闷不乐样子。 “大师兄，怎么啦？” 这时慧能也注意到了陈怀谨情绪变化。 “师弟呀，进山识药采药最好季节，其实是在夏秋之交。” 陈怀谨想了想，找了一个方便展开内里所涉的话题。 “到时我们去哪个方向，大师兄？” 与陈怀谨单独一起，慧能有时更像一个有些任情任性的小弟弟。 “可到时我却不能相陪师弟了！” “为什么，大师兄？” 慧能闻之，一时非常意外。 “师弟呀，有个事，得先告诉你了。” “什么事，大师兄？” “前几天，你舅舅告诉，说师公入住他的桃源后，越来越觉着山里山外需人去张罗一些必须事务，加之师公四会老铺子，眼下也缺一个管事，所以来信叫你舅舅给举荐一个合适人选。 你舅舅说，师公心里，其实是在惦记我呢，因此已私下征询了我的意愿。” “大师兄！……” 慧能闻此，一时有些情不自禁。 “其实，我真舍不得离开师傅。可你舅舅为我着想，说与人为徒，分开总是迟早的事。更谓这对我而言，或还是一个得其所哉最好机会了。” “大师兄……” “走吧，慧能师弟。翻过这个小岗，前面一路渐多药草，够我们耽搁些时辰了。” 陈怀谨说了，默默起身，默默迈开了步子…… 第十一章也是一课A 五十一.稀客呀 五十二.这…… 五十三.改日吧 ———————庄子似山、似海、更似天。因此丰富，因此深沉，因此神秘，更因此鲜活、因此永远 五十一.稀客呀 盛夏七月， 天还没黑， 吃过晚饭不久慧能房间里，摇着蒲扇的李潇野雷打不动在给讲授每日功课…… ～～“师傅，来客人了！” 正这时，李潇野二徒弟领着两位有点儿年纪的客人已到了房门口。李潇野回头一看，赶紧起身： “稀客、稀客呀！” “打搅了，李老弟！” 稍胖的来客前脚刚一进门，便竖起蒲扇，高声回应。 “来得不是时候吧，散之堂主？” 随后明显偏瘦的客人进里合上折扇，十分客气。 “哪里！哪里！ 请坐！请坐！ 对了，两位老先生，我们去堂屋宽敞点儿，最近……” 李潇野边说边想引客人朝向屋外。 “李老弟，这就你那外甥吧？” 稍胖客人赶紧打断并面也已起身的慧能直直相问。 “就是、就是。慧能呐，这是吴老员外。” 李潇野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见过吴老员外！” 慧能躬身行礼。 “堂主，就这儿吧。我俩饭后出门溜达相遇，聊着聊着，就说起堂主和你这外甥了。我们不请自来，还望见谅啊！” 另一位刻意周全。 “怎会呢！平日请都请不来。慧能哪，这是叶老先生。” “见过叶老先生！” 慧能恭恭敬敬。 ～～“两位老先生坐、坐！” 这时，慧能机敏的二师兄搬来了两张竹椅…… “慧能哪，舅舅与两位老先生一块儿闲聊庄子时，不经意提到了你。想不到两位老先生如此上心，这是看得起我们呐！” 坐定之后，已明来者大意的李潇野便给稍感诧异的慧能道出了其中原委。 ～～“你说！” “你先说！” 天，明显暗了下来，李潇野起身点灯之中，两位来客一番相互客气后，叶老先生便开口了： “那我就冒昧了。 慧能小侄，听你舅舅说，你没上过学，也识字不多，不能捧读庄子，却于听闻中不仅能背诵十万余言，且于其义，更有一己诸多见解。能不能就其心得，与我等老朽不吝道之一二？” “你这题目也太大了点儿吧，何必绕那个弯子！” 吴老员外听了，一下有点儿不高兴样子。 “那你说、你说。” 叶老先生看上去仍一脸和气。 “慧能小侄，我们想听你说说庄子‘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所指何意，所为何来，不知可不可以？” “这……” 慧能听了，转头望着舅舅，有些迟疑。 第十一章也是一课B ———————庄子十万余言，惟以自适且助人思跃青冥而已 五十二.这…… “慧能哪，既然两位老先生这么看重，我们也不能太见外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好让两位老先生指教指教……” 李潇野对慧能当然有底，于是大胆鼓励。 “那、那小辈这里就先谢两位老先生了。”慧能想了想，起身作礼坐下之后，便围绕所问展开了端绪： “请教两位老先生， 庄子十万余言，言天言地，言事言理，其中哪一言可使人幽幽会心、荡荡舒怀？哪一篇所论，又其‘洸洋自咨以适己’那旷旷胸襟主要依凭？” “这……” 上来就被反问的两位老先生，一时有些不知所对面面相觑了。 “两位老先生，小辈以为，”慧能见之于是紧接： “面对无穷天地、纷繁世界更无奈身心，人只要站在一定高度，立于一定广度，一切便会释然开解了吧？ 两位老先生，小辈是这样想的，庄子十万余言，惟以自适且助人思跃青冥而已。那齐物之论，或其一应俯瞰支撑要紧吧？ 假若如此，那天地间高下、贵贱、美丑、是非、善恶、物我、彼此、寿夭、生死等等分别计较及喜忧爱恨在此岧岧遥遥、悠悠寥寥之地一念‘莫若以明’了，人是不是就可能一切放下，里外安顿，且于万化一化中泰然回归一己生命本真了呢？ 两位老先生，小辈以为， 庄子‘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不仅是其一切高广视角形象概观，更人物我两忘幽幽恃凭。而那“莫若以明”透彻之言，好像也是出自《齐物》一篇的吧？” “对！对对！” 吴老员外专致之中，一下回神叹服以应。而叶老先生目不转晴，仿佛仍是惊异未醒。 “两位老先生，不知庄子何以齐物且以论之，小辈还望受教？” 慧能闻之见之，感觉自己可能来得陡了点儿，于是想了想便诚恳以问。 “齐物之说，起于齐人彭蒙、田骈。 其以‘万物皆有所可，皆有所不可’而贵物齐，因此主张‘齐万物以为首’，以引世人于万物当取‘莫之是，莫之非’顺应态度。 庄子袭用齐物之辞，在齐各家各派门户之见，并以‘成心’当除之思，展开物我、彼此、是非、美丑、寿夭、生死等等一齐之理，从而着论‘道未始有封’之要旨。” 吴老员外当仁不让侃侃而论，话落之时，还哂然捋须。 “庄子以齐物之理着论‘道未始有封’，老先生讲得太好了！”于是慧能便顺势引出了结论： “两位老先生，正因为‘道未始有封’，所以天地万物乃一生生不息大生命而已。 此道不可分，道无处不在之中以道而论，当然万物一体，一体万物了。 此即所谓‘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有点意思！” 吴老先生于之似有所悟。 “两位老先生，此万物皆一，一皆万物之大观，或可根本消解天地之中人物我、寿夭、生死及彼此、是非、善恶等等分别计较，使人幡然浑然化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齐一’那天地合一、生死一如超然之境了吧？ 两位老先生，人若如此面对一切，是不是便能安时处顺而得保身全生以尽天年那生命本真了呢？ 此‘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德充之人，不仅或可逆旅乘物逍遥，且那于人于世自在及感召之力，也无异世间所谓帝王了吧？ 两位老先生，那‘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所为何来，或也庄子一己自适更于人于世深深热心，不知此谓有没有点儿道理，还望两位老先生……” ～～“怠慢两位老先生了。” 这时，慧能舅妈提着茶水茶点来招待客人了…… 第十一章也是一课C ———————满腹诗书乃饱学，宜人误人惟由人 五十三.改日吧 茶水茶点之后，慧能舅妈刚一出门，先前一直愣愣盯着听着慧能的叶老先生便着意开口了： “小老弟方才所言，倒也自出机杼，只非如此简单也。 要想说清‘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首先得弄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确切含义。 而要透彻这里面奥义，则要对‘指之非指’，‘白马非马’论题有详尽了解。 ‘指之非指’出自《公孙龙子》的《指论》，‘白马非马’出自其《白马论》。 公孙龙者，战国时赵国人也，曾做过平原君门客，《汉书，艺文志》谓其名家代表之一。 《公孙龙子》有文十四篇，据《淮南子，齐俗训》所载……” “老先生，老先生！”对叶老秀才多少有所了解的李潇野见状，不得不给人台阶了，于是起身作礼恭敬： “老先生，慧能年少，又没上学读过书，哪知庄子深浅，其言当然无根无底，你老就当他不知天高地厚好了。 知道你老是想借机指点诱掖后生，不过今天时辰有些晚了，怕影响你老休息。 改日、改日我叫慧能登门承教，到时你老可要不吝金玉哟！” “老兄，时辰是不早了，人家明天还可能要出诊呢！改日、改日吧？” 吴老员外见机也帮着圆场。 “那改日？” 叶老先生于是也就松口了。 “改日！慧能呐，我们一起送送两位老先生。”…… 两位老先生背影已是看不见了，回身的李潇野这才对随之的慧能感慨而言： “慧能哪，叶老秀才真的是满腹诗书啊！可仅就庄子，你看是不是误也误在读书太多了呢？” “舅舅，庄子不是读书更多，更有学问吗？” “也是。慧能哪，今天早点儿休息，明天还真要出诊呢。” 李潇野爱怜的拍了拍慧能肩膀，便急急去忙自事情了。而慧能慢慢回向自己房间时，边走还边在琢磨舅舅方才感慨…… ——是啊，若仅以体味庄子人生态度，借鉴古人生命智慧而言，那字识与不识、书知多知少甚至知与不知、读与不读，刚才那饱学的老先生，不也着实可谓生动一课吗……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A 五十四.有个疑问 五十五.辛苦，福啊 五十六.心病心治，才是根本 五十七.你这可是一道难题呀 五十八.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五十九.上工治未病 ———————百年终难达意，或才是人一切无奈根源、无奈根本 五十四.有个疑问 “舅舅，有个疑问？” 吃过夜饭一小会儿，李潇野就来到了慧能房间，与许多时候一样，人还未坐下，问题就上来了。 “你说。” 早已习惯的李潇野摇着扇子稳稳坐下之后，笑笑看着慧能。 “舅舅，我发觉你瞧病之中，有时问得特别仔细，切脉却好像在走过场；有时切脉不仅长时间专注，既便三言两语，似乎还不直接关乎症候。 舅舅，这为什么？” “慧能就是慧能哪！以后学着点儿。” “学什么，舅舅？” “我问你，问闻望切，那切为什么放在最后？” “是啊，舅舅，为什么？” “告诉你吧， 一是说医者诊病，切只是一法，而且是最不容易把握的一法，既然如此，不如就放在最后验之证之。 二是说病人也不要对郎中切脉寄与过高期望，它只未法而已。” “不对吧，舅舅。有些郎中不是常常自夸，说病人不用开口，切脉说得对，吃我的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吗？” “你信？” “舅舅，你别说，切脉之后，还真没几个不买人家药的。” “那我问你，切脉之时，望闻是不是已在其中了？ 人有病求医，一般还需你问吗？自觉不自觉的，大都会向你主动倾吐一切了。 况人气血营卫、五脏六腑，本就一个整体，那相关相联，作为郎中，又几人不能看个大慨、说个大概？” “对呀！舅舅。这不正说明切脉重要，同时也证明了人本事吗？” “也是。 但医乃至精至微之事，差之毫厘，便会谬之千里，这才问题关键吧？” “说下去，舅舅，说下去！” “慧能哪，世上有些人就有这么一个毛病，事情越是难懂，他就越要装模作样；越是艰深，人就越易产生迷信。 而病人于郎中，不管诊病治病，往往在于信任。 我们虽不能学有的郎中夸口骗人，更不能因此责怪病人，但在实际诊治过程面对不同情况，为医当知权变之益，这也是对病人负责吧。” “舅舅，我知道了。 那舅舅能不能说说，切脉到底难在哪儿？” “难在哪儿？这问题问得早了点儿吧！” “随便聊聊嘛，舅舅。” “这切脉之难，难就难在你舅舅学医行医这么些年了，至今还未出师，恐怕这辈子也难出师吧！” “舅舅，切脉真那么难吗？” “其实，脉的迟数、长短、沉浮、滑涩、缓紧等等，指之相验，并不太难，难就难在种种脉象之中那脉有神无神更神之气象。 因为，此神即人胃气厚薄，根本生机强弱。人只有于之清晰感知，才不会为病患诸多假象所碍所惑，特别于重病久病之人有此清楚总体把握，才不会诊治有误。 但此中分晓，又确如扁鹊所言了： ‘持脉之道，如临深渊而望浮云，心中了了，指下难明。’ 那脉象就摆在你眼前，就是够不到、拿不着，但于人病证之验之还至关要紧。此中功力，不仅在人长期临床经验，更在人悟性呐！” “舅舅，这么说，人病深浅，预后吉凶，在脉有神无神更神之动静。而切脉之要，即在人能否于之准确把握？” “慧能哪，你这个神字用在这儿，还真再恰当不过了。 记得庄子好像说过： ‘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 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 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致者，不期粗精焉。’ 这切脉于病根本感知和总体把握微妙，或亦不期粗精之地吧？ 这对医者，惟在神悟神通之神明； 而于病家，则有神算神奇之神秘了！” “舅舅……” “慧能哪，切脉问题，今天就这里好吗？” “舅舅……”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B ———————活着什么也干不了，才是为人至苦、做人绝境 五十五.辛苦，福啊 仲秋八月， 残暑炎人， 但清晨的景明气和，却是分外益人。 “李先生早！”…… “李先生出诊呐！”…… “李先生，这是你那外甥吧？”…… 出街之前，李潇野一路忙着应对熟人热络问候，而随同挎着药袋的慧能，当然只能默默做个陪衬了…… “慧能哪，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进入阡陌之后，脚步明显加快的李潇野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过问一下了。 “没有啊，舅舅。” “可我怎么觉着你学习功课的劲头，明显不如前段时间了。” “是吗？” “是吗什么意思？” 慧能想了想有些俏皮的回到： “舅舅，或是铺子药味儿有意给熏的，更或舅舅病人无意哼哼给磨的吧。” 李潇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之中，当然又清晰忆起父亲大人的担忧和告诫了…… 其实，多少有些心知肚明的他，真期望慧能最好能早点儿适应这种环境并把心安定下来呀！特别在陈怀谨走了之后，他觉着让慧能朝大徒弟方向去发展，或也是一个可以退而求其次的现实选择吧。 所以，现在出诊只要情况允许，他总要带上慧能—— 一是想让更深感受乡人对医者的需要和尊敬； 二是一路也方便多熟悉些时令药草； 当然，更为主要的，是野外的空旷和清新，或对慧能情绪心境，不时也能得到些调剂…… “李先生来了！”…… “李先生，上次多亏你呀！”…… “李先生，中午还去我家好不好，顺便再帮看看我母亲情况。”…… 进村之后，李潇野面对人的招呼虽是有些忙不过来，但一点儿也没放缓急急脚步。 “舅舅，这村儿主要是个什么病人？” “马上你就知道了。”…… ～～“又劳烦先生了！” 熟门熟路，人还未近篱笆院儿，早就候着的中年妇女便迎了上来，那明显有些过意不去的音声里，满是由衷的感激。 “现在怎样了？”昨晚接到口信的李潇野顾不上答话，边朝屋里边问。 “比昨天稍好点儿，能喘上气儿了。” ～～“来、来了……” 屋里简陋的床上，靠坐着一面色青紫、形容消瘦憔悴的中年男人，那断断续续费老劲儿的微弱招呼，分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别说话！别动！” 李潇野放下药箱一步上前坐到床边，一手轻轻放在病人身上似在抚慰，一手顺势给人把上了脉搏。 “前天也就稍多吃了点儿水果……”妇人一旁轻声诉说。 “没多大关系。 我带了几副药，先吃上，再开个方子。 如这两天不见缓解，就去拿药； 如无大碍，就不用吃药了，照以前我说的那样，慢慢调理将息就好。” 李潇野看了看病人舌苔，又嘱咐了几句，就一边去开方子了...... “谢谢先生！大热天儿的，还辛苦专门跑一趟。儿媳都准备好了，先生中午一定在我这儿吃个便饭好吗？” 妇人再次递上茶水并接过开好的方子和药包时不但千恩万谢，更是恭敬恳请。 ～～“辛苦，福啊！” 这时，病人突然一声竭尽全力出声，实叫一旁正专心观察配合的慧能吃惊不小，因此他还特别注意到了病人气喘吁吁中那脸上泪水顿然长流。 “好好将息，下次再来看你……” 李潇野闻之见之，更是难掩动容，在放下茶水过来抚着病人轻声安慰了几句之后，便挎上药箱拉着慧能急急转身出屋了。 “先生！……” 有些准备不足的妇人见状，赶紧拿了银俩追了出去。而已到院儿门的李潇野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反是加快了脚步…… “舅舅，你是不是跟这家病人很熟？” 出了院子，待舅舅步子稍稳之后，紧跟的慧能有些不解的问到。 “说不熟吧，年轻时在山里就见过一面，他还帮过你师公一点儿小忙。 说熟吧，也就这几年我一个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寻常病人而已。” “可是舅舅，人那么动情费劲儿对你说辛苦福啊什么意思？” 慧能感觉，这里面好像应该有什么故事。 “年轻时，那人是一热心汉子，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 如今，却只能春秋穿了棉袄晒晒太阳，冬天拥着棉被偎偎火炉，不但什么也干不了，还常年离不开药罐子。 想想从前出力出汗痛快，看看眼下无休无煎熬，那心里滋味儿，可想而知啊！ 之前见面，人偶尔喘息轻微时，聊起来总是万分感慨。说人活着什么也干不了，才是为人至苦。只要能干活儿，哪怕再苦再累，也有快乐和希望吧？所以，对病沉无望之人而言，世间一切辛苦，当然是乐，更是有福了。 慧能哪，你说，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慧能听了，深深入心，默默无应～～ 苦乐相对，更是相依，人生得失，亦是同理。 因此，那字识与不识，识多识少，书读与不读，读多读少…… “慧能哪，舅舅长年与病家打交道，见其痛状，观其苦境，闻其发自肺腑点滴，自觉不自觉的，还真叫人时不时有所反省。舅舅这些年经事历事做事深究起来，他们都是良师益友啊！” 见慧能默默于心，李潇野更是有所刻意了。 “舅舅，生死相循，苦乐相应……” “慧能哪，饿了没？ 走，我们先赶饭点儿去！” 似乎没头没脑的，李潇野一下打断了慧能。 赶了小半天儿的路，经舅舅这么一提，慧能肚子还真就嘀咕了起来，因此一愣之后，人便来精神了： “去哪儿赶饭，舅舅？” “进村之时，不是有人叫我们顺便去看看他母亲情况吗。我们就去他那儿先解决了肚子问题，再去看别的病人。” “舅舅存心的吧！” 慧能想想一下笑了起来。 “一是他家比较殷实，吃点儿不算什么； 二是这人对他母亲身体格外挂心，你不去吧，人或许还有什么想法～～你看，人已在那儿候着了。” 前面大树下好些个人，初来乍到的慧能当然分辨不清了：“在哪儿……” ～～“李先生！” 正问呢，其中一人已远远大声招呼，直直奔了前来。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C ———————百年世间，心乃万病之源，情为却病之枢 五十六.心病心治，才是根本 暮秋九月， 绵绵细雨， 一路瑟瑟的树叶，似在述说一段刻骨铭心曾思曾望郁郁腹事…… “舅舅，喜不喜欢秋雨？” 又随舅舅出诊的慧能面对淅淅沥沥，仍是止不住的满心欢喜。 “你呢？” 李潇野心里似乎有事，于是顺口反问。 “当然喜欢了！” 慧能毫不犹豫。 “‘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 李潇野听了不由自言自语。 “舅舅，你说什么？” “舅舅是在羡慕你这个无忧无虑更充满希望的年岁呀！” “我无忧无虑吗，舅舅？” “对了，我们慧能也到柔情萌动韶华时节了！” 李潇野回头盯着慧能，笑了起来。 “舅舅，说什么呢！” 慧能一下有点儿脸红了。 “那给舅舅说说，为何喜欢这令人愁肠百结凄风苦雨？” 李潇野主动回到了慧能话题。 “舅舅，你看啊，这走不出、望不断的丝丝细雨引着你、牵着你、罩着你，有一种叫人渐入沉醉的魔力吧。可沉醉什么呢？脑子又一片空白似的。但一念回神，却整个身心于清凉之中异常欣悦！不但如此，当下那既空又满的内里还常伴一种热流涌动莫名感恩意绪。那种心境，真叫人欢喜，更叫人回味和念想啊！” “气血冲和，一切皆是喜乐。 可人心有郁结，情景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此刻心有牵挂的李潇野听了，却是忍不住的有些感慨。 “舅舅，什么就完全不一样？” 慧能闻此，当然觉着有些无头无绪了。 “舅舅是说，人若情志有伤，这凄风苦雨绵绵无尽，还真会使人暗然神伤，加重里病。” “舅舅，你是说我们今天要去探望的宋家公子吧？” 慧能这才听明了舅舅所在之意。 “是啊！不过慧能哪，你知道这位公子病因吗？” 这时，李潇野的关心更落眼前至亲外甥了。 “知道得了郁症。也知道他父亲非常期望舅舅有时间多去看看。说每次你去了，那几天人都会明显好许多，其它就不知道了。” “那我说说他的故事，愿听吗？” “当然愿听了，舅舅！” “也就前年吧，和你现在年令差不多的宋家公子，不知什么机缘，迷上了邻村一贫寒人家姑娘。 他父亲宋员外知道此事后，不但不顾公子央求玉成其愿，反利用权势更金钱，迅疾帮那家人把姑娘嫁了出去。 公子知晓后悲愤化火，郁结伤心，渐次精神恍惚、意念失常更百病丛生了。 这一结果，不但再也无法如其尊长所意专心读书求进，还生生毁了公子本还算健健康康身体。其父其母其师，虽是万分痛悔自责，可事已至此，人已至此，除花钱治病，似乎已无任何挽回余地了。” 慧能听后，更为宋家公子有些挽惜： “舅舅，这病真没办法？” “人一但精神受挫落下病来，还真难根治。 当然，什么都不排除奇迹发生了。” “舅舅，这么说，公子还有希望？” 慧能内里忽的一下热了起来。 “那已嫁到山里的姑娘和其丈夫知道此事后，去年也这个季节吧，小夫妻一起进山寻了好多兰草专程前来请我为之代转。说她名叫惠兰，谓公子见兰养兰，兴许会对身体有点儿帮助。同时还殷殷反复，说不要告诉是她两口子送的，只说是郎中调理这类病况一个法子而已。” “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呐！” 慧能听了，枨触由心。 “是啊！收了兰草，望着雨中渐远小夫妻，当时舅舅心境，还真有点儿百感交集。 你说舅舅一个行医多年的郎中，又读了那么多医典和杂书，怎就不如一个小女子？ 郁症在郁，皆由气不周流，法当顺气为先。而顺气之要在移其情而舒其心，我怎就没在这方面下功夫呢？” “舅舅，也就是说，心病心治，才是根本？” “是啊，心乃万病之源，情为却病之枢。 人之心，人之情，一切都在心情二字之中。 这个道理，那宋员外经事后，当然也深有体会了，于是赶紧请花工辟了兰园，待公子稍为上手，便一切全由他自己料理。 这还不到一年吧，公子病情已大有起色，人胃口渐开，睡眠渐好，精神渐稳了。 我想，若能安然渡过这个郁愁季节，他那个病根儿，去之还是多有希望的……” ～～人病情志不顺，移情真能易性吗？ 既便如此，那病根儿真的能去吗？ 于治病而言，自己眼下当然说不清楚了。但自己为什么一到野外，不管什么季节，无论那种天气，都会气舒怀畅、满心愉悦，而…… ～～“又想什么呢？” 走着走着，李潇野感觉慧能脚步慢了下来，便知人心神又不在这里了，于是停了下来回头笑笑问到。而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的慧能一愣之后，却是惊喜莫名： “舅舅，我好像闻到了兰香！” 李潇野听了使劲儿嗅了嗅，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才说到： “到是快到了，方向风向也对，但我怎么什么也没闻到？” “舅舅，真的是兰香！” 慧能这时更加肯定。 “是吗，那我们走快点！” 李潇野内里，似乎一下也充满了兰香味道……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D ———————百年之人不能直面必然的死亡，所以我们需要学佛、我们需要开悟 五十七.你这可是一道难题呀 生、老、病、死， 生的逼迫之中，有生的希望，生的欢喜； 老的衰弱之中，有老的安然，老的慰藉； 而来必有去，生必有死，弃世迟早，不但是人多少都能接受的預期，有时还反成了人极苦所寄最好归宿。 因此，百年之中惟猝不及防的大病、重病、久病更绝望之病，或才是人难以承受真正厄运！ 人， 面对勃勃生机更美丽美妙大千世界，面对一己意趣更心愿满满百年光阴，一但被不意病魔牢牢纠缠， 那生命常态一路风景，或将因此暗然、因此中断； 那一生常情兴味希冀，或将因此被迫改变、被迫放弃； 而最为不堪的，是你至亲至爱之人生活生命，或也会因此雪上加霜、进退失据更有天无日，从而使你内里之苦，永失解脱之期…… ～～初冬一天，慧能随舅舅出诊，病人是一中风近十年老汉。那六十出头的病者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人虽身体无法自主，言语也含混不清，但意识却十分清醒。老人悲苦脸庞、哀求目光因深痛经年累月浸泡，人只一眼，便无法抹去魂魄震慑——那是一种求生无望、求死不能所凝无奈更无助吧…… 诊病之时，老人先是双目强睁，拼尽全力嘟噜；转而沉静下来双泪长流，满脸满眼都是叫人无法抗拒的由心乞求。李潇野不敢正视那渗人目光，低头匆匆把脉之后，马上就与病人家属到外屋悄声探问近日病况了…… 开好了方子，李潇野坚决分文不取。急急离开路上情绪稍复之后，才对慧能言之感慨： “十年前吧，这家还十分殷实。自这一家之主中风之后，日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更不用说从前一大家喜乐气氛了。” “舅舅，我明显感觉病人不愿诊治，似乎还有求死之志吧？” 老人那哀哀眼神，深深刺痛了慧能，面对无话不说的舅舅，慧能便直直以问了。 李潇野苦笑了一下： “我何尝不知呢……可我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 “可是舅舅，人总是要死的吧。活着没了一点儿尊严、一点儿自主、一点儿希望，还给至亲之人带来经年累月忧愁和艰难，其主动解脱之心之情，人为什么不可以理解尊重呢？” “慧能哪，深病之人为亲人着想，更求一己之苦早日解脱当然可以理解。但其亲人以病人的命为自己的命，千方百计想把病治好，哪怕再苦再累再艰难，也都心甘情愿的吧！既便一切无望，能让亲人多活一年是一年，多活一天是一天那感恩报恩的情感和志意，是不是更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舅舅，人病苦心苦，人真能感同身受吗？ 人活到生不如死地步，我们为什么不更多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这不也至亲之人至情证明吗？ 记得舅舅曾经说过，刀兵之中，有时于人补上一刀，才是最痛死者的人。 人病活活遭罪无休无止，人为此真心恳求解脱，人为什么还非要亲人那么痛苦无望去熬日子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曾听说遥远北方有一个以打渔狩猎为生的民族，当人到了年老体衰或因病成为亲人非常负担时，便会去悄悄沉海或入冰窟，族人也将此视为自然寻常之事。可我们这里不行呐！天地君亲师，人伦孝字当头，到时这无奈生命为谁而活，为什么而活，还真有些说不清楚了。因为你的活、你的死，不但关乎自己，关乎亲人，更关乎所有人及这个社会的规范了。” “可是舅舅，人活着本就不容易，为什么还要这么相互苦苦煎熬呢？” “慧能哪，这可不能简单说是相互煎熬吧。在大病、重病、久病更绝望之病面前，往往也最能体现和证明人与人之间真正感情了。 就说这家人吧，不管是人来专请，还是舅舅路过顺便去看看，那全瘫老人身子随时都是清清爽爽的，这多不容易呀！于中可知儿孙每日给老人擦洗更不时清理污秽等等照顾，那是何等尽心、用心和耐心了！ 当然更想都不用想，每到饭时，老人与儿孙都可能在进行一场情真意切互为着想较量了。 儿孙把尽可能好的吃食送到老人嘴边，而老人闭目流泪，死不张口。此时此刻，全家一定为之惶惶不安更是急成一团了。 儿孙唯一能做的，只一个劲儿的自责尽心尽力不够，万请老人责罚宽容，终于老人于心不忍，只得和着泪水强咽几口…… 这种情形，持续不了几天，就该我来救助了。 可究竟救谁助谁，谁也说不清楚，但结果却是，老人不愿儿孙花钱，又只得好好吃饭了。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熬了下来，谁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短的几年，长的十几二十甚至更长也不鲜见。 慧能哪，有时我也觉着奇怪，有人今天还活蹦鲜跳的，明天说没就没了。可人一但卧病在床，只要亲人照顾周全细致，那病人生命反是异常顽强坚轫。你说是不是人卧床之后那无欲少念心境，反增强了人生命力？” “舅舅，这我可不懂。但我想说的是，人到这个地步，活与不活，自己不能做主，才是人真正悲哀。 不活对不起亲人寄托、亲人劳苦，更不愿亲人背负不亲不孝名声，也可说是苦活原由了。 可是舅舅，谁又去为身苦心苦更甚的病人着想并真正为之有所担当呢？ 难道亲人心愿和名声，一定要病人以无尽苦痛方式来与之成全吗？ 这对病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人说生命再苦，总还有一死了之的解脱。但那一死了之的解脱反成了人生命难以企及的奢望，唯有苦熬而已，这又是一种怎样的苦痛呢？” “慧能哪，生死面前，人一般是好生恶死的吧？ 苦乐相对，于死而言，那苦或许本身就是人乐活的证明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吧？ 直面死亡，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且能轻易做到的呀！ 当然，我们于中反省生命、觉悟人生，还真能受宜非浅。 所以慧能哪，舅舅行医这些年里，见多了人的无奈更苦状。人若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着，比什么都强啊！如果于中还能有点儿小欢喜、小满足、小欣慰，那就是多福了。可许多人就是看不清这点儿，能自主生命时，满心都是无尽欲望，可不知哪天就可能滑落到一切都无法自主且不知为谁更为什么活来的地步，到时想放弃、想解脱都没了能力和机会呀！” 慧能听出来了，舅舅这又是在借机提醒及说服自己，但他此刻更愿把问题回到生命之苦本身上来，于是想了想说到： “舅舅，生活道路，人可以有所选择、有所自主。但生命进程，人怎样才能避免最终走到那一切都无法选择和自主的苦状呢？” 李潇野听了，盯着慧能久久之后说到： “你这可是一道难题呀！ 摄生养生，以尽形寿，到时无疾而终，当然是生命最好结局了，可世上又几人能有此幸运？ 生老病死，死和病是紧紧相连的，人总不能未卜先知自己会不会得那一切都无法自主的疾病吧？ 事实上，大多数人还真就是在无法自主的重病、久病苦苦煎熬中过世的。所以舅舅只想珍惜当下时光多一点儿知足，少一点儿奢望而已，至于其它，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慧能哪，你说是不是？” 慧能听了，默默不语，心里在想，死不自主生更哀，无论如何，自己可不愿听天由命走到生命无法自主的那一步。 为此，慧能又陷入了内里深深询问……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E ———————物之自在，自然而已；人之自在，多由志意抉择 五十八.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舅舅， ‘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进补于人真有那么大作用？” ～～冬至以来，药铺生意特别好。上门的许多人气色光鲜、精神十足，并无半点儿有病样子。加之又多是一个镇上熟面孔，所以局促之地相见作揖寒喧之中，那手里晃来晃去的大小药包，不但有如走亲访友小小意思，还似主人一样神采奕奕、眉飞色舞。而舅舅、舅妈及二师兄于中不亦乐乎的忙碌和应酬，更增添了铺子气氛的热闹喜庆。望着这一场景，慧能心想，这还是药铺吗？所以，夜饭之后，功课之前，便于舅舅有问了。 “‘寒冬进补，来春打虎。’ 冬至到开春，是人调理气血阴阳最好季节！” 喝了点小酒的李潇野微醺之中，当然更是有点儿特别兴奋。 “可是舅舅，怎不见你自己进补，也不见给家人进补？” 李潇野听了，不但笑得更加开心，还唱诗般诵曰： “‘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心补。” “何谓心补，舅舅？” 慧能当然一下更来兴致了。 “真人不是有曰： ‘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我们慧能不知心补？” 李潇野盯着慧能，眼里满是与这个外甥没大没小调侃神情。 “可是舅舅，既然人固将自化，那又何必心补，更何谓心补？” 慧能笑笑，于舅舅更是有些刻意较劲样子。 “生，黥我滔滔欲望； 死，劓我戚戚忧惧； ‘庸讵知乎造物者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终达逍遥之地、高蹈游心之境？” “可是舅舅，你于己心补，于人药补，是不是已‘阴阳之气有沴’，人又何能神清气平，腑脏皆宁？” 相论至此，李潇野一下有些清醒了。于是更加认真看了看慧能笑笑说到： “还是你外公说得对，你小子不仅仅是烂熟庄子的王弼呀！ 认输了，舅舅认输了！ 可是慧能哪，你是知道的。舅舅长年于贫寒艰难病家施医舍药，但舅舅要吃饭，一家要养活，一年四季不指望这些药补之人，那日子怎么过？ 人没暖衣饱食，谈何神清气平，腑脏皆宁。不但无从心补，人那生存，更亦有失依凭了。若是如此，人是不是还真就有落无奈物化之地了……” ～～对呀！ 暖衣饱食，才是人之所求一切前提。于中人与它类区别，根本就在人能主动改善自己生存条件和环境。所以，人之存在，又何来物之“恶乎往而不可”那真正无奈？ 药补虽人追求健康长寿方法之一，但那“恬淡虚无，精神内守”，更或人面内外困境通向天年有养有享非常之径。因此，逆旅生命自在，是不是由此便打上了人之为人特有烙印！ 物之自在，自然而已； 人之自在，当然且始终在人心志意趣。 之中百年所业若情志不畅，精神内守便失根本了吧。因此人又如何不病，更又何来人生自在之立、生命逍遥之依…… ～～“师傅，师娘问能不能先过去一下？” 正这时，慧能二师兄有事来找了。 “什么事？”目光从慧能身上这才移过来的李潇野问到。 “师傅，是进货的事吧，好些药都用得差不多了。” “哦。”李潇野闻之转过头来对已是回神的慧能说到：“那我是得过去一下。” “舅舅，你忙你的去吧，前好些日子功课，我都还欠温习呢。” 自觉不自觉的，慧能便道出了他对学医越来越不上心实情了。 “那好，今天就不教新内容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你也早点儿睡，别累着。” 对此早就心知肚明的李潇野借坡下驴，边说边随二徒弟走出了慧能房门。 第十二章症脉寻印F ———————“上工治未病”，或亦启人百年所好所适见微知著早下决断 五十九.上工治未病 望着舅舅出门身影，慧能心里忽的涌起一阵惭愧之情。 此情是那么熟悉，却今日分明还多了点儿陌生。 熟悉的是那种自责内疚，可陌生的又是什么呢？慧能一时还真有点儿说不清楚了…… 郎中是受人尊敬的行当，也衣食无忧营生。 歧黄之学一路需文墨为径，当然有书山文海凭览畅游之便了。 但近一年学医经历，不言病人万苦之状日日于敏感之心多触无所逃遁，不说药铺杂陈气味对习惯呼吸清新之人难耐侵熏，就所专奔的识文断字吧，不管你如何刻意，似也无法改变那字工工整整对应的，多是药名汤头；那理更多挤入腹心的，还是救死扶伤之所以…… 因此， 面人之时，自觉不自觉，望闻问切之法不期而来； 入山之际，有意无意，药名药性更是直奔内里。 生命究竟之思，再难天马行空； 天地沉浸之境，久违触目纯碎。 更叫人惴惴不安、望而生畏的，是那歧黄堂奥，自己还远远未上路径、未见门楣。那广博的《本草》、厚重的《伤寒》、玄妙的《内经》等等，乃合格医者登堂入室必经证验吧。如是学下去、读进去，不论是否有违初衷，单自己心性能否真正适应，是不是才问题根本……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自己于之既不爱好，更远乐趣，人又何从用心？而学医还真不比别的营生，那一针一药一方，都事关人健康、性命及与之相连相关的亲人。人若于中一心二用，不仅自苦生命、蹉跎人生，更是对病人病家极端不负责任…… 记得舅舅在闲谈切脉之法时，说师公曾言，人有是病，必有是脉，所以临床当以症寻脉，以脉印症。如人病症未形而气血先乱，是谓脉在病先，因此诊脉不仅可以证验、决疑望之闻之问之胸中成见，也能一定程度预测预知人恙之未显…… 医之一业，自己本无志趣，唯便识字读书而已。 此中蓄意，若比之病症，自己当然早就病脉在先了吧？ 近一年身心经历种种不适，是不是于自己生命方向症脉寻印，也到了证验有加无可置疑时候了呢…… “夫症已成，而后药之，”人或可病愈复初。但人生命之旅，岂时光有待且更回逆？ “上工治未病”，不仅人深明摄生养生之理，或亦在百年所好所适见微知著及早下决断吧！ 为此，慧能内里虽已了然，但这次不知为何，那决断却分外纠结、分外犹豫…… 第十三章苦乐乐苦A 六十.苦乐歌 六十一.苦乐不相舍离 六十二.苦乐可以由人 六十三.此苦此乐 ——————— 称心有妙处，求乐最贵人 六十.苦乐歌 正月十五，上元天官赐福在南海狂欢之仪，当然比乡下龙山更是排场、更多花样、更为喧腾热闹了。 因此，离开老家第一次在外过年的慧能吃过早饭不一会儿，便兴致勃勃独自上街了…… 一路的张灯结彩， 一路的人流如织， 一路令人不时回头的诡异面具， 更一路叫人不断驻足、赞叹、喝采的神佛行像、龙灯旱船、高跷杂耍等等表演，把世人的恣情肆意张扬得无以复加，将凡间的欢乐开怀渲染得酣畅淋漓…… 转过街口，行人渐稀。前面空旷一角，却人里三层、外三层渐渐聚集。稍近一点儿，里面清晰传出美妙弦乐之音。慧能挤进一看，一妙龄尼姑埋头专致抚琴的旁边，还站着一气象**的老和尚在伴击节奏。俩人身后，沿墙挂了一溜经变画图。原来是和尚尼姑在一起俗讲佛法…… ——“阿弥陀佛！ 下面，让妙真师父给演唱一首《苦乐歌》。 愿众位施主年年今朝、日日元宵，生生世世去苦得乐。” 老和尚话音一落，尼姑即放下手中琵琶抱起了身边阮咸，轻抚劲弹之中和着老和尚沉缓节奏敲击，声情并茂唱了起来： “人生无尽苦，听我说分明。 一观在母胎，饥渴不由人； 二观年少时，主张无人问； 三观青壮岁，身上担千斤； 四观衰老早，百病日缠身； 五观九窍里，臭秽常不净； 六观玲珑心，贪慎善念隐。 更有那， 怨恨时时起，无处可逃忿； 荣华三更梦，富贵夜半惊； 冤家常聚首，爱离苦尤深； 五蕴雾露短，无常不期临。五蕴雾露短，无常不期临。” 唱到这里，尼姑口中停了下来，只一个劲儿的埋头循环抚琴没了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耐不住喊了起来： “不是唱的苦乐歌吗，怎么光是苦，没有乐呢？” 话音刚落，妙真师父抬头眼睛一亮之中，乐音随老和尚渐强节奏敲击也高亢了起来，一句“施主听好了”， 便又兰口重开： “人生虽是苦，恶趣更为甚。 三界有妙处，求乐最贵人。 人能有慈悲，处处见怜悯； 人能知善恶，内里是非清； 人能生智慧，苦空悟真心。 佛性世皆有，如来人天尊。 胜境唯西天，恒乐全由人。胜境唯西天，恒乐全由人。”...... 第十三章苦乐乐苦B ———————世间一切快乐之泉，或也百年深痛深苦之源 六十一.苦乐不相舍离 ～～“大和尚，今天是狂欢节，你却在这儿说苦说空，有煞风景吧？” 琴声未落，一似与老和尚十分熟悉的老人便以玩笑口吻帮挑起了话题。 “阿弥陀佛，施主说得是。 今日上元，老衲在此角落说苦说空，就是想借诸位施主开怀兴致，说说此乐有时，此乐易尽，想要长久，一切全在各位自己！” 大和尚借机展开了说法。 “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不就想叫人跟你们吃斋念佛吗！” 一人笑笑，似有讥讽。 “阿弥陀佛，施主说得是。为人妙乐恒乐，唯在修佛得佛。” 大和尚应之**。 “两位师父，你们说为人是苦，修佛是乐，我刚娶了美娇娘，这日子不知是你们冷冷清清相伴青灯古佛乐呢，还是我暖暖有拥温香软玉苦？” 一翩翩少年满满快活有些兜不住的俏皮之语，顿引众人一片笑声。 “阿弥陀佛！ 青灯古佛，修行人自有寄托。 温香软玉之乐，老衲我有一比，不知施主是否愿闻？” 笑声渐落时，大和尚便紧接相问了。 “请师父赐教。” 少年自知有些轻狂，于是诚恳施礼。 “阿弥陀佛！ 男女之乐，可不可有比这上元之节，一日一时狂欢，或便长长寒暑煎熬、深深无奈窝堵？” 大和尚回礼之后面对众人略为高声。 “太夸张了吧！” 一人斥责，毫不客气。 “阿弥陀佛！ 众位施主， 少年夫妻老来伴儿。 如胶似漆小两口也好， 拐棍相扶老两口也罢， 你们谁见过几对只有伉俪情深，没有憋屈泪水； 只有嘘寒问暖，没有腹心怨恨恩爱佳偶？ 那男女维系里的个中滋味，想必过来之人……” ～～“世上美满姻缘，是不太多，但人间总是有的吧？” 一中年男人大声打断，底气十足。 “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就算夫妻白头偕老，恩爱如初，但人必定要先后归天的吧？” 大和尚回之，态度极为谦和。 “生必有死，这有什么好说的。” 中年人笑笑。 “阿弥陀佛！ 那请施主想想，生离死别之际，人是不是越是恩爱，那苦就越是深痛？ 而形单影只，物是人非时，那苦是不是更为凄楚？” 大和尚感慨之问，众人听了，默默无语，于是大和尚转而更是高声了： “众位善知识，佛谓人生八苦，死为极致，其实就是在说世间还真有叫人快慰及难舍难离许多物事。 但百年瞬间，还不测风雨，一切叫人深深眷恋的东西，不但来去匆匆，更是自己不可完全把控的吧？” “也是，也是……” 众人一片喟叹之中，大和尚于之紧接： “因此众位善知识，我佛不但有言： ‘生死之中，实有受乐，菩萨摩诃萨以苦乐不相舍离，是故说言一切皆苦’，而且更是深谓： ‘我以一切行无常故，一切诸法变异法故，说诸有受悉皆是苦。’ 百年人生那生死极苦之际，仅以男女而言，是不是人越是情深，便会越感苦切？ 那世间一切快乐之泉，是不是亦人深痛深苦之源？ 以此而论，人生是不是有如这一年一度上元狂欢，乐是有乐，却是乐去苦来，乐少苦多？” ...... 第十三章苦乐乐苦C ———————于欲望之人，那捞痒之喻，是不是还真有一比 六十二.苦乐可以由人 是啊，细想起来，百年人生，或是苦多乐少的吧？ 而生离死别时，那乐或还真就生生苦痛之源了…… 大和尚所言所问，一时叫众人唏嘘不已。 ～～“请教大和尚，太子出行出游，只见人老人病人死之悲苦，不睹凡尘百年安康之喜乐；只见众生竞争惨烈之状，却无视生命和谐相存之理。 其过分强调世间苦难，是否以偏概全？ 其引人厌弃俗情之乐，是否违人食色本性本然？” 正这时，一与慧能差不多年纪书生模样的站了出来手指经变画图，语气虽是请教，感觉却有究论之意。 大和尚听了，想想转身从布袋里掏出了一痒痒捞来： “各位施主，请问这是什么？” 众人见之，轰然大笑，这时大和尚却直面书生了： “阿弥陀佛，人的身体，难有不痒的吧。 这轻轻一捞，那一时舒服，又几人会适可而止？ 于是，往往越捞越痒、越痒越捞之中破了皮肤又增添了新的苦痛，而人最后还不得不痛痒强忍，无奈收手。 世间苦乐，百年食色，请问善知识，其理是不是有些大致相同？” ～～也是，欲望之人，声色名利等等那捞痒之喻，还真有一比…… 大和尚见书生似有所思，于是紧接： “佛言一切皆苦，不仅在说苦乐无常，苦乐不相舍离，更是意谓苦乐可以由人。 其俗谛，是引人修善为善远离恶道悲惨之苦，以求上上之乐； 其真谛，惟启人觉悟世乐短暂更人不可完全把握。 之中无常即空、空即是苦的生命至理，更乃上根之人于苦于乐深心了然有慰有寄。 释迦太子叹息生命竞争残酷、痛彻人生无常悲苦，由此为众生指引一条出离之道以达妙乐恒乐非常之境，应是一片慈悲之心吧？” 书生听了，想想点头之后，大和尚又指着下一张经变画图继续说到： “三界堪悲，百年多苦。 生而为人，当顶天立地为一己更这个世界寻求一条美好完满出路，方是人之为人应有大境界、大勇气、大承担吧？” “苦乐由人更由心，还真就人与人更与万物根本有别呀！” 书生似乎答非所问。 “阿弥陀佛！”大和尚听了眼睛顿然一亮： “善知识你看， 此图之中，佛陀降生便言：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又谓‘三界皆苦，吾当安之！’ 此独尊之意，是不是在说人不但不应受无常播弄，更要引领这个世界最终走出苦多乐少生命困境。之中吾当安之大誓大愿，是不是也就着落了天下众生追求遂心如意和幸福美满深深期盼？ 佛陀此见此思此为，还真没以偏概全之立，更无违人食色本性本然之意吧？” “食色虽人本性本然，但人之为人，惟在不受食色主宰。” 书生凝目之中，更在自己的世界。 “阿弥陀佛！善知识说得好。 佛陀以为，人根本之苦，多在人望人求。 而人望人求不能一切自身做主，因此才有了佛之为佛于苦于乐非常识见。” “请大和尚为之开示！” 书生闻之，深深施礼，恭敬万分。 “阿弥陀佛！ 善知识，佛谓百年及万化‘一切属他，则名为苦。’而所愿‘一切由己，’方有方是生命当下更终极‘自在安乐’。 因此，所谓佛法，即人去苦得乐根本大法。而学佛修佛，则是人于苦乐之时之中着落一切由己非常津渡！” “阿弥陀佛！” 书生闻之，一时恍然，不觉双手合十，**念佛称名。而大和尚此刻于书生更是有心了： “阿弥陀佛！ 施主慧根深厚，可愿随老衲学佛修佛……” 第十三章苦乐乐苦D ———————苦乐不相舍离，乃生命常态，人生常理，可佛家为何要将这常态常理的人生苦乐去做那么深广的开凿呢 六十三.此苦此乐 大和尚苦乐之说，对看来于佛法本有涉猎的那位书生而言，或是已然相契更由之服膺了。而一旁专致的慧能，虽于具体内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之中内有触动并被开凿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 此苦此乐之义，与平常道听途说的佛法相去太远了！ 那于苦于乐的深掘，不但给人一种别有洞天惊异，且于人生世界的观照，更是叫人为之感怀、为之充满了敬意…… “一切属他，则名为苦； 一切由己，自在安乐！” 此苦乐界说，不但是人卓尔不群豪迈，是不是更人不受物欲主宰而与万类有别根本？ 三界无尽苦，求乐最贵人。 百年慈悲是乐， 知善知恶存乐， 明是明非有乐。 而于苦乐之中觉悟一己真心得失，更是叫人视野为之一开、胸襟为之一展...... 佛以苦乐不相舍离说一切是苦，以一切无常说诸受为苦用心，不仅透彻苦乐同源人心幽微，更是彰显了人追求一切美好完满非常本怀。之中佛那于人于世去苦的情怀，更是令人望之无涯、思之无际而高山仰止…… 人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恚等等之苦，与百年之乐本就难以分割。以此而论，它们本身不就生命一体不可或缺，不就百年安乐更生命多有美好证明吗？ 生死之状有如夜旦循环往复，那人生苦乐，亦似大海潮起潮落吧？ 若苦乐本身即生命常态、人生常理，而人于苦乐之中安时处顺，不务生命莫可奈何，不仅百年通达之道，更亦生命有滋有味丰厚依凭，可佛家为何要将这常态常理的人生苦乐做如此深广开凿呢…… 无痒相扰身体当然舒服，但那如是安乐生命，其当下恒久人如何感知，其又是一种怎样状态呢？ 因为，人若厌弃更舍离了百年苦乐一体现实生活更生命，那所谓自在安乐乃是什么，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慧能从内鼓起勇气，准备要请教一下这位大和尚了。可回神之后四下一看，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净，那大和尚当然也早不见了踪影…… 第十四章后会有期A 六十四.姓郑名瑀自字己锼 六十五.请兄长为之详言 六十六.哦嗬嗬…… ———————素昧至交，惟由心近 六十四.姓郑名瑀自字己锼 ～～“愚姓郑，名瑀，自字己锼。敢问兄台……” 人散人去，慧能正怅立之际，刚才质难大和尚的那位书生却远远回身来到慧能面前搭话施礼。 “姓卢，名慧能。” 诧异之中，慧能还礼。 “愚之凝思，也常神逸。但与兄台相比，还真不敢有望项背呀！” 书生忍俊不禁，原来人之主动，事出有因。 “让你见笑了。” 慧能习惯性的有点不好意思。 “兄台适才神逸之状， 栩栩木石不可喻也，‘荅焉似丧其偶’不足谓也； 或潮起潮落岿然有著之海礁、云来云去天心无碍之明月方有一比。 敢问兄台修业何处，师从何人？” “未上过学，现镇上舅舅处从医学徒。” “未上过学？”书生讶异，显然不信。 慧能笑笑，算是肯定。 “刚才大和尚开演佛法时兄台的专致更其后的凝思，敢问……”书生有些好奇了。 “听之于耳，‘应之于心’罢了。”慧能坦然。 书生听了，片刻思维更是质疑了： “兄台此言，贴切庄子，却说未读过书？” “书是未读，但却时常听闻。” 慧能诚恳之中，不由认真看了看书生。 “兄台从何所闻？” “外公常为诵读。” “那兄台为何不自己识字读书？”书生当然大惑不解了。 慧能笑笑不语。 “兄台能不上学识字读书，却又有家学相授，真叫人羡慕，更令人敬佩呀！” 书生来回踱步之后感慨由心。 “仁兄何出此言？” 此时慧能倒觉有些奇怪了。 “愚从小就不愿上学，却得不到家里支持理解，当然也自己不够坚定坚持了。可到能有自主时，那囫囵入腹许多文字，有时还真就成了神思遐想不堪重负了！” “仁兄此话怎讲？” 慧能闻之，心里不由一动。 “兄台方才不是有言听之于耳应之于心吗。人若内里芜杂太多，不但有碍感触，且那神之所应更心之所思，有时还真就有些难分哪是真正自己呀！” “‘吾尝终日所思，不如须臾之学。’ 读书乃思之依凭，应之舟楫吧？” 慧能此刻更是有意诘难了。 “敢问荀子之言，亦兄台外公所诵？” 书生听了，更是惊奇。 “此乃母亲口授。” “兄台尊长，世之高人；兄台所学，只为君子自美其身也！” 书生赞叹，感佩由内。 “仁兄此言何谓？” 慧能已是有心了。 “兄台冰鉴。如今开科取士，那上学多为博取利禄功名罢了，人一陷其中，或难自拔了吧？ 荀子《劝学》‘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不言无祸多在远名远利，仅以‘学之为己’而论，人识字与否，还真无关要紧。因为人循循识字读书，不但难免吞进许多糟粕，是不是或亦有碍一己真性？ 尊长口授心教，实乃薪传化道；兄台于世以心应之，更可谓学之通神。 愚斗胆愿与知交金兰，不知兄台……” 第十四章后会有期B ———————百年苦乐，究极无外己心己志 六十五.请兄长为之详言 ～～“与兄相识，三生有幸，敢问仁兄贵庚？” 旬日即满十六的慧能，第一次感觉有年岁相当者与己竞是如此相契，因此当听到人愿与金兰请求刚一出口，便毫不犹豫且更为主动了。 “丁酉腊月二十九。” 己锼即刻深深作礼。 “戊戌二月初八。” 慧能回礼，至心至诚。 “痴长仁兄了。” 己锼闻之，似有不好意思欠意。 “兄长满腹经伦，可更喜欢庄子？” 慧能却是着意挑起了话题。 “之前为之服膺，现于佛法更是倾心。”己锼直言不讳。 “那……兄长刚才于和尚似有诘难之意吧？” “兄台不认识大和尚？” 听慧能称谓，己锼有些诧异。 “不认识。” 慧能实话实说。 “此大和尚乃南海法性寺方丈，今日机缘难得，便刻意想请教一二。” “刻意请教？” 慧能听了，当然更想分晓其中原由了。 “慧能兄，百年苦乐，不过死生吧。 庄子虽曰‘生死为一条，’言死乃‘偃然寝于巨室’，还喻‘南面王乐，不能过也。’ 此虽看似洒脱，还更有欣然之意，但实则强调人应‘不失性命之情，’且至乐在于活生。那‘治身长久，’或才其道之真正吧？ 愚以为，人生苦乐，究扱无外己心己志。 正如刚才大和尚所说，‘一切属他，则名为苦；一切由己，自在安乐。’ 因此，人不管何种身份，何种境遇，若志意有屈，心不遂顺，那乐便镜花水月更千里万里了。 庄子谓百年无奈，其‘安时而处顺’一味存身养生，实叫自在逍遥那生死之乐似无依凭了。而佛法业报轮回自主及至求之人于中 ‘栖神冥累’，不但使人能直面百年无奈，或更叫过隙生命真正有寄有存。 所以慧能兄，愚以为， 于世之无奈，佛法更为实际；于人乘物游心，或还是佛法更为高明。” “己锼兄，佛法实远人伦，而所求所寄，多为虚妄吧？” 慧能感觉人说得似有道理，因此于之更是着意深究了。 “慧能兄，人伦亦存虚伪，人欲更多妄求。 佛法妙境，人虽难臻，或也正因为如此，反为百年之人有存有寄深因也是未可知的吧？” 己锼对慧能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请兄为之详言！” 慧能闻此，内里似有豁然。 “秦师傅！” 己锼想了想，转头大声招呼不远一侍立壮汉。 “少爷，有何吩咐？” 壮汉闻之迅疾跑了过来。 “秦师傅，请为我新识兄台表演一点儿气功好吗？” 壮汉听了，随即拔出所佩腰刀转身砍来一段枝条交与他家少爷，然后撸起左边衣袖露出了胳膊，一口气深深吸入，便手起刀落将己锼置其左肘之上枝条立断两截，而血肉肌肤却毫发无损。 待壮汉收好佩刀，放下衣袖，对慧能和他家少爷施礼远远退下之后，己锼才对慧能言到： “这是我家武师，其刀削铁如泥，却可以裸肘为砧，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而我家厨师，硬是能将水豆腐切成发丝汆后以配凉菜，是不是也有些不可思议？ 愚以为，只要方法得当，功夫到家，世上之事，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那许多不可思议之事，是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慧能兄，愚以为佛法三世流转、极乐西天等等，其真其妙，亦在未可知也……” ～～“少爷！” 就在壮汉返回原地之时，其身旁一约十来岁少年随即跑了过来，在己锼对少年直直目光视而不见情形下，人不得不开口了。 “不能再等会儿吗？” 己锼显然有点儿不太高兴样子。 “少爷，你知道的，老爷反复交代过，今天正午之事不能耽误。” 少年先是怯怯，但立刻还是鼓起了勇气。 不用抬头，看看身影便知已近正午，书生无奈，只好对慧能笑笑而言： “这是我书童，本想于仁兄多有讨教，看来今日也只能到这儿了。敢问仁兄家住，到时一定登门拜访。” “后街药铺“散之堂”。” “好名字！是取庄子散木之意吧？” “舅舅说，于己散之无奈心，于人散之无奈病。” “亦非常人也……” ～～“少爷！” 书童真有些着急了。 “后会有期，慧能兄！” 己锼虽是不舍，但也只能施礼告辞了。 “兄长后会有期！” 慧能回礼之中，更是顿生怅怅之情…… 第十四章后会有期C ———————百年之期，适者命之顺，乐者性之适 六十六.哦嗬嗬…… ～～后会有期！ 望断初识却胜故交远去的背影，慧能转身走出街口，走向了山野…… 生活无忧且诗书满腹大家公子反加额我的家庭，欣羡我之情形，不管其言是否由衷，但人于生命光景两全之心，却是不争的吧～～ 劳力者轻如草芥，更一生注定茹苦含辛。可曾鱼跃龙门的已故父亲却认定工耕渔樵乐之安命、福之平顺于人更为难得、更为珍贵； 乡人无不称羡外公识文断字的营生体面安逸，可他老人家却念念劳力流汗的畅快、喊歌的恣情； 自己深悦意动神飞天马行空，服膺斫轮老人糟粕之论，但又总是不甘字之少识的拘宥，难舍书里或有的意传…… 还是古人说得好啊—— “天不倾西北，日月星辰何以移焉？ 地若满东南，水潦尘埃何从归焉？” 天之不周，方有四时之美； 地之不齐，得以江河之流； 况天生一人，逆旅百年？ 天地阙如，天地完美灵动之源。 人生苦乐，乐酿苦因，苦蕴乐缘。且那苦乐不相舍离之中因人而异，更是醒人至深…… 庄子贫病交加，苦极虽也哀哀“天乎？人乎？”但却矢志“曳尾涂中”，不疑不易己之适性。其若无此苦乐的自觉及坚守，又何来真人身之自在、心之悠游？ 僧尼青灯古佛，菜粥食不过午。红尘男女谓之苦不堪言，可谁又知其当下满心清净，一生安稳安宁，更终极有寄无憾悦欣？ 人生苦乐，究极无外于心。 世苦人苦，其中只要志遂意适，一定苦中有乐，苦少乐多，更得苦乐之中气定神闲无怨无憾无悔了吧…… 读书误人，无外仕途落空或之中不测险恶。于人而言，至多时运际遇罢了。但对本性不适却迷途其中者，彀外则徒耗生命，彀内那许多生生相左，人又何避何逃里里外外都难堪难言无尽折磨！ 而且，无论彀内彀外，十年寒窗“文灭质，博溺心”那于人深浸深染，都会使之难“以返其性情而复初”了吧！更况时光不再，归计已迟呢？ 人， 除徒叹悔之晚矣外，那已醒的真苦去之不能，曾有的真乐唤之不回，是不是更是叫人痛心疾首！此两不周全终身囹圄，或才是人噬脐莫及徒唤奈何吧？ 已故父亲痛定思痛决计，亲亲外公念兹在兹坚定，不都因于是、缘于此吗…… 自己识字读书之念，虽是无意庠序“学而优则仕”，但那介心介怀于人改变，又多少本质差别？乡邻庄户人家子弟言谈举止及所思所虑、所悦所烦与如今自己，是可同日而语的吗？若说有什么不同，只和那些彀内彀外学子们相比，自己心之黥劓稍浅一点儿而已吧...... 学之为己，贵在得意。 当然，那字识与不识，书读与不读，正如己锼兄所言，委实无关紧要。况百年目之所及，皆大开书页；事之所遇，更铭心文字呢…… 或许，庄子安时处顺深义，不仅教人得也承担，失亦承担，更在启人何从得失、何谓得失吧？ 或许，郭象庄子之注高妙，当在“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也，因此人是不是惟“自足其性”，那百年生命才有逍遥自在可能？ 或许，今新识相知兄长加额我之尊长、幸甚我之情形，亦其切身经历实实有所反省？ 更或许，已故父亲的决计，是对我性情洞然见微知著；亲亲外公的坚定，是于我一生平安康乐至情馈赠…… ～～人生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身。 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这不仅我之命定，更亦我之幸运！ 我之为我，只有决然不受识字读书之诱，或许才有一生平顺安康根本保证。 我之为我，只有自觉随顺山养山寄，或许才有身心完全自在、百年真正畅怀……　　此时此刻，慧能才真正听懂了庄子于尴尬况境“父邪？母邪？天乎？人乎？”穷究之后那浩叹“命也夫”里的发人深省更意味无尽～～ 一切性也。 一切命也。 此性即是天，此命更在人。 适者命之顺，乐者性之适。 ～～“哦嗬嗬……” 已在山间的慧能面对汩汩溪流、面对落照峰峦、面对高远蓝天大声呼喊着内里的畅快、内里的坚定！ 而溪流随顺、峰峦响应、蓝天侧耳之中，慧能回身一路飞奔。那生风的双脚，不仅是其内里彻底的释怀，更亦多少透露了一点儿要尽快返归龙山的音讯...... 第十五章情志天生A 六十七.知我者，舅舅也 六十八.说得太好了，舅舅 六十九.舅舅，你是知道的 ———————人，身体康健，神仙也羡；心安意宁，名闻难矜 六十七.知我者，舅舅也 已过上灯时分了， 南海后街，虽也家家红灯，却几近户户闭门。 因为，此时此刻，人大都拥向前街热闹去了，只散之堂门户大开，里外灯火通明。 也是，凡尘喧腾之日，常常亦人多出状况不测之时，既干了这一行，那也只能没日没夜更没什么所谓节假日了吧，更况还一年一度狂欢今晚呢...... 虽说二师兄已回来好几天了，但这会儿值夜的，想必一准儿还是舅舅吧——选在这个时辰回家，慧能心里当然已是想好了主意的。 ～～“吃饭了没？怎不多玩会儿？” 慧能刚一进门，李潇野便关切的询问。 “回来晚了点儿，顺便在街上吃了。 怎么，舅舅，家里就你一个人？” 此刻慧能心里，当然巴不得只舅舅一人在家更为方便了。 “一年也就这么一天，全被我轰去看热闹了。 不对！回来晚了点儿，是不是又进山了？” 李潇野旋即反应了过来。 “知我者，舅舅也！” 此时慧能刻意没大没小，当然是想借此引出相应话题了。 “元宵之日去山里圆满， 狂欢之夜回家中清静。 这才是我们真正慧能哪！” 与慧能没大没小惯了的李潇野虽是打趣，却也发自肺腑赞许。 “此之逾常，也外公所教，舅舅引导的吧？” 于此话头，慧能当然更是有心了。 “是吗？” 虽刚喝了点儿小酒，但李潇野还是清醒感觉到了慧能话里有话。 “‘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已； 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 果有乐无有哉？ 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 此是不是外公所教，舅舅所引？”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人， 身体康健，神仙也羡。 心安意宁，名闻难矜。 更前车之覆，后车之诫。 外公所教，舅舅所引，不都为我们慧能好吗。” ～～话题如此展开，当然是慧能满心所期了。 第十五章情志天生B ———————人健康长寿，更由所面七情六欲观念态度 六十八.说得太好了，舅舅 “身体康健，神仙也羡。 心安意宁，名闻难矜。 说得太好了！不过舅舅，能不能再给讲讲世上什么人才最易拥有健康身体？” 慧能反应及所问，李潇野一时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最近那越来越明显的担忧更此刻这似乎有点儿特别的话题，却叫他内里有些不知由来突然一紧。但一转念，人学医问医，总是好事吧，于是想了想说到： “慧能哪，怎么想起了讨论这个问题。 好像你是知道的吧，《内经》根据五行学说，把人体质分为五个大类，又以阴阳气血为干，衍生五五二十五个小类。 一般认为，所类之中阴阳气血平衡者，相对易得健康身体。” “舅舅，阴阳气血平衡本身，是不是也属先天之类？” “也属，也不属。” 心里已有那根弦儿的不由紧绷之中，李潇野明确以应。 “怎么讲，舅舅？” “阴阳气血，确有先天之别之利。 但人与万物不同，后天面七情六欲所成观念态度，才是阴阳气血平衡要紧。” “哦？” “人，万物之灵，其精神状态更思想观念对身体作用非同一般！ 记得你师公为此曾多次感慨，人若放任欲念，着魔虚妄，无论先天体质如何，都是自伐其本，必引百病滋生。之中凡证有所成，便类有所型。 因此，百年健康，更主之在己，而不是先天之型。” “人的健康，更由后天七情六欲观念态度？” “可以这么说！” 李潇野对慧能看似的怀疑更是斩钉截铁： “人生在世， 喜、怒、忧、思、悲、惊、恐在所难免，但人却可不为左右； 百年之中， 生、死、耳、目、口、鼻之大欲，人也能于之有所通达更把控； 其中平衡主动，完全在人！” “真的吗，舅舅？” “‘百病生于气也。’ 人气之平与不平，全在一心。 心平则气和，‘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此中一切更在人面七情六欲观念态度。 前人所谓‘善养生者…… 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强禁也； 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 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白独著， 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 若此以往，恕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的道理，就在人能于七情六欲和身心的关系想透、想通、想明白。 所以，此中百年观念态度更结果，是不是神仙也羡，名闻难矜？” “舅舅说的是！ 百病生于气，气之平与不平，全在一心。 心平则气和，百年健康无疑多在人面七情六欲观念更自主。 可是舅舅，人体质之所以大分五类，小分二十五类，也就是说，人体质阴阳气血平衡本身天生就有不同基础、不同条件吧？ 天生一人，情志天生，或也所类着落，而之中顺逆，或才是人心平气和非常要紧吧。 舅舅，人面七情六欲观念态度是不是只有于中因人而异因势利导，人的心平气和、人的身体健康、人的精神舒畅才更为可靠、更有保证……” 第十五章情志天生C ———————生活自主、生命自觉，不仅人长大真正标志，更百年乐活泉源、立身根本 六十九.舅舅，你是知道的 ——天生一人，性情天生，方有医典于人情志类分。人面七情六欲观念态度虽为百年心平气和要紧，但大医于中因人而异因势利导，才能着落人之健康基础及快乐根本…… 听到这里，李潇野终于明白慧能今晚于之所论那意之所在了。 是啊，医家同病异治，不就基于人不同体质、不同情志吗。 那不同除了生活条件、生活环境及观念态度，不更在人天生就有类分太多太大差别吗？ “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人天生性情自觉及于中自主，还真就百年身体健康、精神舒畅互为支撑不可离分真正依凭。 可是...... 此刻心境分外复杂更还有点儿空落的李潇野想了又想，才对慧能说到： “慧能哪，你想对舅舅说什么，舅舅已有些明白了，但你真的想好了吗？ 人的一生，有太多无奈难以遂心，你是不是再好好想想，再考虑考虑？” 话到这个份儿上，慧能知道，事情再难开口，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表明自己决心了。不然这么拖下去，就更是有愧舅舅、有愧外公、有愧妈妈了。 “舅舅，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都是为了我的将来更一生在着想。 但舅舅，有些天生的东西，人是难以根本改变且必须要面对的吧。 人情志不舒不畅，对身体更精神影响最终结果，是不是往往大都会与亲人愿求适得其反？ 我想，我只要于山里地里舍得花力气，妈妈将来日子，一定会有保障的。而我的健康和舒心，更你们最大期愿吧。 舅舅，你是了解的，我真有些离不开山里的清新、山中的宁静、山上的视野。 这几年下来，我更加坚信，我天生就是为山野而生的。 我想，我的心平气和、我的心悦神畅更我的心甘情愿，舅舅一定最能理解。之中叫我真正难下决心的，还是如何面对妈妈、面对外公……” 已是动情的慧能有些说不下去了。而深知慧能，多少也有点儿心理准备的李潇野见慧能已是下定了决心，也不再说什么了。 因为，作为过来人他知道，人于生活生命自觉自主，不仅长大真正标志，更百年乐活源泉、立身根本。他这个做舅舅的，还有什么不放心更担扰的呢：“慧能哪……” ～～“门开着！门开着……”； “我说吗！我说吗……”； “快点儿！快点儿……”； “小心！小心……” …… 这时，明显寂静的后街传来了人的嘈嘈嚷嚷和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看来狂欢之夜，真有人出状况了…… 第十六章福轻于羽A 七十.外公…… 七十一.唉…… 七十二.事亲以适，无论所以 ———————人与至亲至爱阴阳两隔之际，那三世因果、人天去处、西天极乐等等美好愿望更情怀种子便悄然入心、悄然根植、悄然萌芽了吧 七十.外公…… 正月十八， 傍晚时分， 一披麻戴孝中年男人匆匆直奔散之堂后院儿，人还未进屋，正吃饭的李潇野看到来人及装束一惊之后，立刻放下了碗筷： “慧能，你外公仙逝了！” 话音未落，便一步上前跪接丧讯。家人见之，也迅疾起身，跟着齐齐以跪…… 来人坐下之后说到，元霄之夜，老人高兴多喝了几杯早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慧能妈妈做好早饭不见习惯早起老人身影便去房间却没任何回应，推门一看，才知老人已经仙去了…… 安顿好两天两夜没合眼的报丧亲戚后，李潇野便同慧能星夜先行动身了。 赶路途中，慧能仍泪流满面不言不语，只一个劲儿加快脚步，因为他心底无法相信身体向无大碍的外公真已离他而去…… 两天两夜，终于看到了龙山，赶到了家中。蒙蒙灯光里，只见老人一脸安详静静平躺，似沉沉入睡，更像长耽梦境...... ～～“外公……” 慧能心里叫着，轻轻伏向老人。自觉不自觉的，手伸了出去，脸贴了上去，可外公手脸的冰凉，这才叫慧能如梦方醒～～ 为他操碎了心的外公，他深深依赖的外公，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此时此刻，两天两夜无言汇聚的十六个春夏秋冬外公于之点点滴滴满满记忆，顿时于里直涌直冲，那无丝无缝齐头挤压巨大力量，彻底荡走了人最后一点儿侥幸祈望。而精神陡然崩塌及连日连夜赶路的极度劳累，使慧能一下昏厥了过去…… ～～“慧能哪，村里人都说，你外公心好人好福报好，才走得那么利落、那么清爽、那么安祥； 慧能哪，庙里师父、庵里师太和你前舅妈都说，你外公无苦撒手是尘缘已了，是去极乐世界了啊； 慧能哪，人总是要走的，外公不在了，今后妈就全指靠你了，你可不能……” 昏厥的慧能在床上被舅舅针醒之后，李筱芸望着儿子有些脱形的脸庞，心里痛得直抹泪水。儿子那么早就没了爸爸，自己的父亲，实际于慧能承担了双重身份。外公的慈爱，严父的责任，慧能与之的感情，当然非同一般了…… “妈，我感觉好了点儿，你去歇会儿吧！” 醒过来的慧能，见妈妈明显一下老了许多更揪心揪肺流泪样子，只想尽可能减少减轻点儿妈妈的担忧。 “那你把这碗粥喝了，妈就去歇会儿。” 见慧能终于开口说话了，李筱芸便趁机要求儿子吃点儿东西。此刻慧能也乖乖听话，强撑身子把粥喝了下去。这时，李筱芸心里，才稍微有了点儿踏实安稳感觉： “睡会儿吧，都兩天两夜了。”…… 蒙蒙灯光中，望着妈妈一步三回头孤独离去身影，慧能内里更是酸楚阵阵、感伤难抑～～ 父亲走的时候，自己才刚刚三岁...... 父亲在那个世界是否“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自己无法知晓。但妈妈这些年的思念之苦，他多少是能感觉一点儿的—— 世间所谓凡“人之情，莫不恶死而乐生”，可人有时一走留给亲人的责任和思念之苦，谁说在世比作古更容易些！因为，人活着死去的苦乐，谁都难说清楚，但死如长睡不醒，活则苦乐不期不虞，却是真真正正的吧…… 父亲走时情形，已没半点儿印象了。但外公的平静安详，更四体散发的那种彻底松驰，脸上呈现的那种意足神情，慧能却是铭刻在心了。难道真如妈妈所说，外公无苦撒手，是尘缘已了福报西天，安享极乐去了？若果真如此，活着的至亲，还真可于中减少减轻点儿悲苦，增添些慰藉了…… 自觉不自觉的，人与至亲至爱阴阳两隔之际，那三世因果、人天去处、西天极乐等等美好愿望更情怀种子便悄然入心、悄然根植、悄然萌芽了吧...... 慧能于之虽是有省，但极度困乏，还是令他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过，他却因此进入了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非常梦境…… 第十六章福轻于羽B ———————人之念旧，必有所因 七十一.唉…… 安葬了父亲。 送走了哥哥一家子。 春去夏来秋又到，天开始有些凉意了。 没了父亲和他的学童，若大宅院显得格外冷清。操劳惯了的李筱芸不仅倍感寂寞，且内里思念之苦，更添了沉沉愁闷，总觉时光特别的长，日子过得特别的慢…… 这期间，哥嫂几次托人来信，还是希望早去南海定居。 慧能于之，当然不太上心了。而她自己，似乎更是不愿离开这故乡故土和老屋子。 因为，这里不仅有母亲依稀温暖、父亲难忘慈爱时时围绕，还更有行瑫刻骨铭心身影声音处处相伴。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若离开了这一切，那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可她也清楚，要是自己那天也突然走了，像父亲一样没任何一点儿征兆，留下慧能孤零零的没个依傍，那也是她更不愿接受的。因此，她虽暂没答应哥嫂的请求，可也一直没拒绝哥嫂的用心，只眼下实在有些难取难舍罢了...... 今天一早，慧能刚刚上山，李筱芸又接到哥哥托人带来的书信，上面除言她们住所一应都完全妥当之外，还特别告诉嫂子给慧能在南海提了一门亲事—— 说姑娘是嫂子一个远房侄女，比慧能小两岁，不仅生得清秀可人，还性格脾气好得没挑了。更为难得的，是姑娘一家在听了有关慧能一些故事后，不但没觉着不可理解，反是更加动心放心了。这与之前试探别家姑娘反应，太不一样了，说这或许就是俩人俩家难得因缘吧…… 这一消息，太叫李筱芸动心了！ 整整一上午，她都在为这事既兴奋、又怀疑，当然更有一些七上八下忧虑了～～ 姑娘真那么好吗？姑娘父母更姑娘真能理解和接受我们慧能生活态度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她不能怀疑自己哥嫂吧…… 姑娘父母作为过来人，或许懂得适性舒怀与平顺快乐才是人难得生活真义更闺女一生最为可靠依托。但对条件那么好，选择余地那么大一姑娘家来说，这就有些难为人了。自己也是女人，应是了解女人的吧。这样的姑娘，这样的缘分，果如来信所说，那还有什么值得犹豫呢…… 为了慧能，为了这么好的姑娘，行瑫和父亲如果在世，也一定不会有半点儿迟疑吧。当然，她最为犯难的，还是儿子的心思和志意她压根儿就有些吃不透、拿不准更也无法做主…… 哥哥年初回南海之前，就慧能情况，与她进行了一次交心长谈...... 先不说慧能天性更后天养成， 也不问慧能为什么决心离开南海回返家山， 仅就人还没完全走出失去亲亲外公伤悲心境而言，此时去提南海亲事更因此远离有归有寄的龙山，怎么想恐怕都不是合适时机、合适话题，况慧能年岁还不满十七呢...... 怎么办？ 怎么才能叫慧能不出意外先答应去南海？ 李筱芸心想，只要慧能去了南海，见了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人家，那么善于反思的他，一定没道理不于之分外珍惜吧。可话怎么开口，又有什么充分理由更十足把握呢？ 唉...... 李筱芸还从未这么费过脑子呢。 要是行瑫还在该多好啊。 要是父亲还在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李筱芸又有些格外伤感了…… 第十六章福轻于羽C ———————“哀哀父母”。那哀哀二字，还真天下父母为儿为女全心全意入木三分 七十二.事亲以适，无论所以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郤曲郤曲，无伤吾足！’” ——放好了柴捆，取下了草药袋子，慧能仍不见妈妈身影……长这么大，还第一次遇上这样情况，一时感觉有点儿奇怪的慧能便中气十足歌吟起庄子来，既像是在给自己解乏开心，更像是在向妈妈大声问讯…… ～～“回来了。” 满脸仍写着忧愁的李筱芸，这时才走出屋子，递上茶水和汗巾。 “怎么了，妈妈？” 慧能见状，顾不上喝水擦汗，双手扶着妈妈肩膀，关切的询问。而李筱芸却是愁眉苦脸盯着慧能，一声不吭。 “怎么了，妈妈。是我回来晚了，还是哪儿不舒服，告诉儿子好吗？” “你天天、上山，把妈、一个人、丢在家里，孤零零的，空落落的……” 刚一开口，李筱芸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此中虽有自觉不自觉刻意成分，但所言每一个字，却都内里感受实情，因此鼻子跟着就酸酸的、眼红红的，嗓子也哽咽难继了。 慧能听之见之，反一下有些把心放了下来，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到： “妈，大半年了，你不是常劝我把心放开些吗。 妈，再过几年，我给带个儿媳回来，你就不孤单了。 瞧，今天我采了好些药草，有几味还挺值钱的，所以多耽搁了点儿时间。”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咱家、现在、这个情况，说个媳妇儿，那么、容易呀！” “那我以后尽量少上山，在地里多种粮食，再多养点儿家畜家禽，也一样挣钱。” 看着听着儿子的懂事贴心，本来多有犹豫的李筱芸一下豁了出去： “慧能哪，今天你舅舅又来信叫我们去南海，妈有些动心了。 和你舅舅一家在一起，人多热闹，又相互有个照应，妈的日子，也好过点儿......” 慧能听了，目不转睛看着妈妈～～妈今天是认真的吗……而李筱芸见儿子那凝目探询更有所沉思的老样子又回来之后，便一下有些稳不住神了： “我、我炒菜去......” 话音未落，便急急转身朝厨房去了，连手上茶水和汗巾都忘了交给慧能。 听着妈妈有点儿怯怯的声音，看着妈妈有些惴惴的慌神，慧能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种难言心痛、难言愧恨～～ “哀哀父母”！ 那哀哀二字，还真天下父母为儿为女全心全意入木三分…… 面对一切全为儿子着想的母亲，慧能此刻更觉自己太过自私、太不懂事、太不孝顺了！ 从记事到今，自己心里，除了自己还是自己，怎就从未站在妈妈角度替妈妈考虑过问题…… 想到这里，慧能心头一酸，那种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舅舅，更对不起外公的复杂意绪，顿然满满涌入内里～～ “福轻于羽，莫之知载。” 人有妈妈的幸福却不知珍惜，真愧对幸福、愧为人子…… “事亲以适，不论所以。” 妈妈所适，莫过于之顺心顺意吧。所谓百年安时处顺，人连自己妈妈心意都不能顺遂，又顺个什么，更安在了哪里呢……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人连叫妈妈顺心适意的事都还要去反复思量计较，人又何德之有？ 全心全意为自己操心劳神的外公已经没了，再不能将满心痛疚、满心悔恨存留妈妈身上了…… 想到这里，慧能几步跃到厨房门口： “妈，我们是该去南海了，不然舅舅舅妈也总放心不下。” 正灶前更加犯愁的李筱芸陡然闻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有些怔怔的望着慧能…… “妈，想好什么时候动身了没？”慧能见状，刻意进一步询问。 ～～儿子同意去南海了！ 千难万难的难题就这么一下给解决了！ 这太出乎意料结果，一时叫李筱芸高兴得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妈，菜糊了！” “哦，啊！还、还、还有、还有……” 刹那之间，李筱芸心里一片欢喜！ 第十七章天上人间A 七十三.天美地美于人美 七十四.阳春二月 七十五.向晚小院儿 ———————天美地美于人美，谁更能叫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且因之感念而寤寐幽幽寻味 七十三.天美地美于人美 自慧能爽快同意去依傍舅舅后，李筱芸立刻着手开始变卖田地房屋。冬至之前，一切妥当便与慧能利索动身了……一落脚，更实话实说了急急移居南海真正原由。 慧能虽不曾料，但还是顺了母亲煞费苦心意愿和舅妈至情安排，没几天就上门相亲了。当地习俗，慧能和那名叫玉馨的姑娘都到了成婚岁数。 身个儿中等略高的慧能，虽还不满十七，但那沉静深邃目光、稳重干练举止乍看上去，显然远远超过了实际年龄。因此，在旁人眼里，勤劳肯干还熟悉多种生存技能的他，早是一个可以撑家立室的男人了。 而家教影响，更多思性情，慧能虽身强力壮、黑红脸膛，却是难掩浑身上下书卷气息。 就这一年半年吧，不仅李筱芸了，凡认识慧能父亲的，都时不时愣愣望着他说，再白一点儿，再瘦一点儿，还真就行瑫再生了。 当然，相亲之时，姑娘父母只一眼，便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了；玉馨一见，那多少还有点儿揣测的小心思，不但一下完全放了下来，且开眼闭眼，都是慧能俊朗眉目、俊逸身影了…… 而慧能对姑娘的感觉，更是惊异惊喜出乎预料称心如意…… 由于双方都知根知底，这亲上加亲，也就没那么多礼数了，当下就商定等明年开春慧能满十七就来迎娶新人。 慧能这个年龄段的男子，特别留神适龄异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慧能就是慧能，体内不期而至那莫名潮讯，自有其更为纯粹方向和着力，因而使对少女美丽，一时还不是那么关切，当然也谈不上格外分心了。可一见玉馨，多情男子那至深柔软，不但一下为之颤动不已，且那不由难以自持，更是令他有些习惯性反躬自问了～～ 天美地美于人美，谁更能叫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且因之感念而寤寐幽幽寻味呢…… 玉馨那清秀清纯之质， 妙丽妙曼之姿， 娇艳娇羞之色…… 人何所因缘，何所造化～～对呀！造化生人，万化一化男男女女、双双对对情天情海及美妙美好更美满，那包天容地无不思之叹之的庄老先生，为何却少有于之的感慨更于之的究问呢…… 天覆地载，日夜相恃，万类阴阳相谐。 百年寓寄之中，若无男女之情相益相守、相爱相美，那安时处顺之中身又何安、意又何顺之有？ 而乘物游心里，人皆有心，心皆有男女。那男女相互于心，何不也是难舍难分物我一体。人若此中有欠有缺，有遗有憾，身又何来遂顺之乘，心又何以舒畅之游…… ～～“慧能……” 这时，李筱芸走了过来，提醒午饭后一直在院儿里桂花树下深深沉浸的儿子，说一会儿就要回家了，应进屋再陪玉馨父母说说话。而慧能随母亲还未进门，里面便传来舅妈玩笑的声音： “你这姑爷呀，啥都好，就是时不时有点儿发呆，你们可得包容点儿。” 玉馨的反应，慧能当然没看见，但却听清了未来岳母满满笑声： “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像个读书人！” ～～像个读书人？ 也是，“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我类既已走出了荒蛮，怎可能再从心里喜欢粗鲁粗野粗俗那没文化的德行呢？ 人之素朴，只摆脱心被物役及某种层面上一种精神回归而已吧...... 文质彬彬那君子之德，是与庠序之途没什么等同必然关连，但若没文墨情怀深深相浸之因，书香意趣浓浓熏染之缘，人又何来温文尔雅翩翩风度，遗身物外不群气质呢…… ～～“慧能，这边来！” 人刚一进门，舅妈便亲热招呼上了…… 第十七章天上人间B ———————一年之中，天地最美最有生气的时光，莫过岁首之未、仲春之始吧 七十四.阳春二月 冬至一阳生， 一年之中最为重要节气时，兄妹两家约定在南海相聚一起，当然是期望今后日子有一个蓬勃生发了。 在慧能相亲把大事定下后，郎中一家生计虽是依然如故，但现有了亲妹子帮忙操持一些家务，哥嫂里外用心，无疑更在药铺经营了。 而日日进山的慧能打柴且随季采挖药草，还真有些分不清主业付业了。但日子比在龙山过得更为踏实可靠，更为舒心安心，却是肯定的了。 因为，这一切不仅有亲情相濡以沬，还更有美好希望的看得见、摸得着啊。 有盼的日子，人虽感觉很慢，但时光如流不舍昼夜里，冰冷的小寒大寒飕飕才去，回暖的立春雨水淅淅刚走，田野山峦便百草冒青，千树吐翠，万木开始换绿了。一年之中，天地最美最有生气的时光，莫过岁首之未、仲春之始吧！ 你看～～ 腊梅余香犹在，红梅便英气照人； 樱花如雪遍山，海棠恰红得暖心； 田野峦边山间的油菜花渐次延绵灿烂之中，李花莹莹、杏花灼灼、桃花夭夭、带露的梨花冰清玉洁羞怯如约。 那整个冬天沉静少语的画眉，更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天刚放亮，便在房前屋后脆生生提醒有点儿春困春倦的人们“早起广步于庭”以应春气之发、以养情志之生。但劳作辛苦的人们，还真用不着鸟儿多情也会日日起个大早，当然只为不负春光、不误农时了。 而光天暖阳下，莺啼燕啭中，勤劳的蜜蜂更为繁花似锦的色彩及满世界香味儿甜味儿兴奋得有些晕晕糊糊了。不仅醉意难持在花间颠三倒四，就是人忙在田里、行在路上、歇在院内，甚至那些在窗棂前出神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也躲不开它们由心的快活、满怀的欣悦。此间，只要人稍有与之分享更赞许之意，它们便会在你身边眼前尽情尽性翩翩舞蹈、嗡嗡歌唱。那没完没了永无疲倦劲头，不知非要人为之击节不可，还是定要邀你忘情入场，与之一起为春色春意更春梦酣畅淋漓！ 也是，谁能抗拒春的生机之美，谁不满怀春的美好之期呢…… 慧能的生辰是一年最好的时日啊～～ 天地融乐的二月初八来了，万物醉心的二月初八来了，更人百年至美的新娘就要在这春的浓情蜜意里走进慧能的生活了！ 第十七章天上人间C ———————百年之中，什么才是最充实、最完整、最圆满的自己，还真值人有问有思的吧 七十五.向晚小院儿 天地春暖， 人间情浓， 新婚慧能眼里看不够新娘娇美，心里盛不下新娘温柔。可两情缱绻偶尔，却有一种似曾相识莫名空落从人内里不知之处刹那闪过...... 每每那会儿，慧能都不由暗暗自责、深深自问——我这怎么了！？这又怎么回事…… 二月十八傍晚时分，慧能陪新媳妇儿回门归来，人还远远的，早在门口等候的李筱芸便欢喜迎了上去一边去接玉馨臂弯里的小包袱，一边向儿媳问着亲家近日情形。而一进小院儿，这边刚把温热茶汤递在玉馨手里，那边就急忙转身给端上早准备好的洗脸水了。 ～～“人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妈，你说我这儿怎么回事？” 已放好所挎大包裹的慧能，眼里心里更是格外的欢悦。 “那得问你自己了！” 李筱芸笑笑，把儿子趣话还了回去。 “我这儿是亲娘当上了婆婆，便心里只有儿媳没儿子了吧！” “你的不老地方早给准备好了吗。你不知道我闺女是初来乍到啊！” 脸早乐成一朵花儿的李筱芸，似也不太相信自己说辞。 ～～“妈，我来吧！” 幸福满满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媳妇赶紧放下了茶水，可还未来得及挪动脚步，慧能却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捉住玉馨双手、轻轻用力拉向铜盆、轻轻按入水中笑着轻轻耳语： “还是我来吧！” 然后才撒手飞快跃向自己老地方了...... 每每此中，玉馨心里总是双手合十，虔诚于观音菩萨默默无尽感激…… 而一旁听着、看着、美着的李筱芸待儿媳擦脸刚放下手巾，便对儿子发话了： “慧能哪，你舅妈叫我们过去吃晚饭。你好好歇会儿，我和玉馨先去帮忙，开饭再来叫你。”…… 望着婆媳亲热相拥而去的身影，一头雾水的慧能在想，妈今天怎么啦？ 因为，自玉馨过门之后，她对儿媳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还真有点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感觉。可今天明明赶了小半天路，却叫我这山里汉子好好歇着，反拉上很少走长道的玉馨去帮厨，妈今天怎么回事…… 夕阳西下， 丝丝纤云， 长天更显格外高远、格外空净。 向晚小院儿此刻的特别安宁，不仅不知不觉渐渐带走了慧能心里方才那点儿小小迷惑，还声色不动引出了其身不知所处、魂不知所在那一切忘怀深深沉浸～～天地间一切都远遁而去，只一念在无边无际之中无拘无束倘佯、自由自在悠遊…… 忽然，慧能一下有省这些天本浓稠得化不开那满满幸福之中不时一瞬怅惘所因所由了～～ 空廓寂寥之中，人神魂轻裘缓带俯仰更任情任性飞翔，才有才是最充实、最完整、最圆满的自己吧…… 春节的繁忙， 正月十五外公忌日的返乡…… 婚前的准备， 婚后的应酬及与新娘子形影不离的这些日子里，还真少了点儿独处的时间和空间，亦有些疏远了漠漠田野、莽莽峰峦更浩浩宇天。那不经意的空落之感，是内里至深在悄悄提醒自己应该进山，应该…… ～～“哥，吃饭了！” 这时，表弟表妹一起欢蹦乱跳来唤了…… 饭后回到屋里，慧能正想如何开口明日进山的事时，玉馨却先柔柔细语了： “相公，想和你商量个事。” 明明灯光中，听着妻子有些怯怯的声音，看着妻子满是期待的神情，慧能不由刻意放柔了话语： “娘子，你说。” “相公，明天二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生日，可不可以陪去寺里敬敬香？” ～～烧香拜佛，之前在慧能心里，至多善男信女们生活的一点儿慰藉而已，因此不但从未陪妈妈去过庙会，更还偶尔在言语上有露不敬…… 但自外公去后，于之不仅有了一些真情理解，内里深处还多了几分实实感念、实实亲切。 自己亲爱的母亲、心爱的妻子，都于佛菩萨那么虔诚，不管怎样，自己也该正眼去看看佛陀了吧…… 一念闪过，慧能便拿定了主意，进山的事，过了再说： “行，明天和我娘子一块儿去！” 也许慧能答应得太痛快了，还没一丝一毫不太情愿更犹豫，这反叫做了太多心理准备的玉馨一时高兴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那、那我先去告诉妈一声。” 说了便急急转身出屋了。 ～～听着妻子喜出望外的声音，看着妻子很快不见的背影，慧能这才一下明白傍晚妈妈急拉玉馨去忙所谓原由了…… 第十八章旧国旧都A 七十六.你、你怎么出家了呢 七十七.远远望去 七十八.说来话长 七十九.不知怎的 八十.人心各异，有若其面 ———————哲人之期于红尘世间，有时还真事与愿违 七十六.你、你怎么出家了呢 有如崇山峻岭漫漫涓滴渗入山泉，近乎纤纤山泉淌进小溪，恰似汩汩小溪汇入川流，仿佛路路川流奔向江河，更像浩浩江河涌归大海～～ 观音菩萨诞辰之日，南海法性寺前那万众朝拜情形，还真类乎涓滴之集、大海之聚…… “慧能哪，你自己随便走走看看，一个时辰后我和玉馨在这儿等你，或你在这儿等一下我们。” 人流如潮不远一颗大树底下，深知慧能的李筱芸已是非常知足了。 “记住了。” 慧能笑笑点了点头，婆媳俩便很快融入人海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身临其境面对佛法信众如此聚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身心震撼，当然令慧能十分感概～～ 透彻生死，主张无谓生死、顺应生死且求逍遥生死的庄老先生，虽不期成了凡人祈愿长生不老不死神明，但那可以长寿、可以成仙吸引之力，应该才是最合世人恶死乐生之求的吧？可为什么偏偏认为万事为空而一心寂灭的佛陀，却赢得了世间最为广泛人心。之中不可思议衍变原由是什么，不可抗拒力量又在哪里呢…… ～～“阿弥陀佛！ 打扰了，慧能施主。” 正殿门外有所触动的慧能，闻声猛见一年轻和尚笑眯眯的立在了眼前，可认清之后却是大为惊异： “你、你、你是己锼兄长！”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栖寂……” “你、你怎么出家了呢！？” 慧能一时有些怔不过神来。 “说来话长。 慧能施主，你不是回龙山老家了吗，什么时候来的南海？” “己锼兄……” ～～“阿弥陀佛，施主，对不起！” 正这时，一匆匆中年和尚急急打断了慧能又侧身栖寂： “师弟，方丈师父正急等你！” “师兄，你先回告师父，弟子马上就到。” 中年和尚施礼转身之后，己锼回头说到： “慧能施主，一会儿可不可以就在寺里用斋，午后我来找你，好吗？” “午后？”慧能想了想说到： “己锼兄，申时初刻后方不方便？” “申时初刻后？ 行！慧能施主，就申时初刻后。” 己锼愣了一下，立刻答应。 “到时我在寺外大树下等你。” “那大树下不见不散。慧能施主，对不起，小僧就先告辞了。”…… 己锼转眼没入了人群，慧能却仍有些做梦一般～～ 他怎么出家做和尚了呢...... 第十八章旧国旧都B ———————人茕茕以向晨钟暮鼓，寂寂相守青灯古佛，其中绝决，还真值人有问有思的吧 七十七.远远望去 “慧能呐，今天难为你了！” 回家路上，见慧能明显情绪低沉寡言少语，李筱芸心里似乎有点儿自责了。 “妈，去年元宵，我在镇上结识了一长我月余大家公子，刚才在寺里碰见，人已是法服着身和尚了。 妈，不知怎的，我心里总觉有什么堵着似的。” “原是这样……他叫什么？” 李筱芸听了，也有些闷闷的感觉。 “他说法号栖寂，好像是方丈的徒弟。” “你说他只长你月余？” “是的。去年我们互报庚辰，他说他是丁酉腊月二十九的。” “那他还不到受比丘戒年龄，怎会有法号——对了，他怎么出家的？” “妈，我也想知道他怎么出家的。可刚一碰面，人就被有事急急叫走了。我们约好申时初刻后在寺外大树下相见，一会儿到家，就不吃午饭了。” “申时初刻后？ 怎不早说，都走这么远了！ 前面路口有个小店，你在那儿吃点儿东西，我和玉馨自己慢慢回家。” “不用，我走得快，时间来得及。” “午饭得吃！” 慧能想了想说：“行，听妈的。” 快步行到路口，慧能匆匆填了些食物，分手之时，玉馨悄声细语： “相公，尽量早点儿回来，我和妈等你一块儿吃晚饭。” “知道了。你们先回吧。”…… 返身途中，庙会已散， 一路香客嘈杂，慧能听而不闻； 一路春光如画，慧能视而不见。 因为， 人满脑子此时都是己锼兄长法服在身，施主施主在口～～他怎么出家了呢…… 是的，己锼兄说过，他更倾心佛法； 是的，己锼兄说过，人心微妙，那“栖神冥累”，佛法更为高明…… 可倾心佛法也好，栖神冥累也罢，若不着落生命美妙进程，若不着落百年正常生活，那心所释然、神所畅寄，又有什么意义？ 柔情万种青春， 无边风月时光， 人茕茕以向晨钟暮鼓，寂寂相守青灯古佛，此之绝决，何因何缘，又为什么？ 己锼兄长出身大家，饱览诗书，风仪秀整…… ～～“……慧能！慧能！” 一有些上了年纪的阿婆迎头大声。 “阿婆，有事吗？” 慧能抬头，原来是街坊邻居。 “人早散了，你这是去哪儿？你妈和你堂客呢？” “阿婆，我妈她们先回了。我去寺里有点儿事。”…… 人，渐少渐没； 路，渐旷渐静。 飞花点翠田野山峦，这才多有特别亲切，慧能内里，因此也才渐渐敞向一路风景…… 不知不觉，法性寺前最后一个山口来到了眼前，进入之后有意想不到开阔。 远远望去， 青峰侧畔似隐似现精舍有时花点缀， 山坳峦间雄浑大殿在古木幽竹里更是金光映宇。 此卉木滋荣、碧荫绿含、天香氤氲绝尘伽蓝，真一派世间净土、人寰上界…… 想 拂晓霞飞，日落鸟归之际； 清夜泉鸣，月印花影之时； 人于中倘佯一缕清魂，定飘飘漫舞、杳杳歌吟……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 蓦地，庄子于心于人于世深深感慨，不经意兀的闯进慧能此时此刻于景满满意绪…… ～～怎是旧国旧都呢？ 此念从何而来，为何而生…… ～～“慧能施主！” 寺前大树之下，栖寂和尚已是远远急切朝不知身处的慧能迎了上来…… 第十八章旧国旧都C ———————因缘缘因因在天，因缘有缘缘由人 七十八.说来话长 “己锼兄，怎么回事？ 怪不得舅舅告诉说去年九十月间，一年轻和尚来找过。 我左思右想，什么时候认识的和尚，还年龄个头和我差不多。 当时，还真一念闪过兄长有论佛法神情，但马上又想，这怎么可能！ 己锼兄，你怎么出家了呢？” 人一到跟前，回神的慧能便有些迫不急待了。 “说来话长！ 慧能施主，我们那边坐下慢慢说。” “己锼兄，这施主施主的，弟感觉好像有点儿别扭。” “那怎么称谓，慧能施主？” 己锼笑笑，一时也改不过口来。 “我们还是兄弟吗？” 慧能似乎有点儿认真样子。 “当然了，慧能施主！” “既然还是兄弟，那以后我们仍以兄弟相称，可以吗？” 己锼想了想：“那好吧，慧能兄。” 说了便拉慧能在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兄长怎么出家了呢？ 什么时候的事，又为什么？” 刚一坐下，慧能还是急切想知道这中原委。 “慧能兄，我的话长。 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来的南海，还会走吗，来寺又何所因缘，行吗？” 再逢慧能，实叫栖寂惊喜不已——记得去年没过几天就去散之堂了，却见关门闭户…… 当然，眼下他最为关心的，是慧能是否长住且和他一样与佛有缘…… “那好，去年冬至前随母亲来南海定的居。 现与舅舅一家同住散之堂后院儿。 这个月我刚娶了堂客。 今天是陪母亲和妻子来敬香的。” “你成亲了！” “是的。” “怎么上午没见伯母和你堂客？” “我陪她们来的，到寺院门口就分开了。” 己锼想了想： “这么说兄台自己并不信佛？” “至少眼下还未到那一步吧。” “对了，怎么没听提及你外公？” 己锼瞬间沉默之后忽然忆起。 “我外公去逝了。”慧能埋头低语。 “阿弥陀佛！” 栖寂闻之，即刻起身，双手合十含首念念有词……之后坐下又轻声相问： “什么时候归寂的？” “去年元宵之夜突然走的，走得十分安详～～己锼兄，说说你的事，什么时候，又为什么？” “去年中秋时节吧……”己锼眼神刹那飘浮之后却是言到：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元宵之日，我们一起听大和尚说法时，他曾问我愿否随他学佛一事？” “当然记得！” “这也是我与大和尚有缘呐！” “大和尚专意找你了？” “那倒没有，是我后来主动拜他为师的。” “倒底怎么回事，己锼兄？” “说来话长……” ～～“阿弥陀佛，打扰施主了。栖寂师弟……” 这时，上午曾见的那位中年和尚有事来找了。 第十八章旧国旧都D ———————人大多无奈的是生活，而不是生命本身 七十九.不知怎的 送走了师兄，栖寂回身拉着慧能又坐了下来： “慧能兄，我们刚才说到了哪儿啦？” “兄谓说来话长。”慧能笑笑。 “是说来话长啊！”一声长长叹息之后，己锼便推心置腹了： “我家世代为官，但不知怎的，我打小就有些厌恶权贵的虚伪，恐惧财富的心累。 当然了，所谓名利之道，便与我两不相干了。 因此，那庠序之途，家里也渐依了我决计不求功名的任情任性。 既便这样，随着人一天天长大，我的日子还是距遂心如意不仅越来越远，且更乏踏实安稳感觉了。” 说到这里，己锼又一声长长叹息。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读书随心所欲，还无里外负重功名之求。”慧能笑笑： “那兄长还想怎样？” “其实，我还真没多想我要怎样，只有些担忧更畏怯我的明天而已。 慧能兄，人总要长大，总要承担责任的吧！ 你说，乌飞兔走之中，我所之类能过得心安神宁吗？ 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我究竟要过怎样的生活，人又何来遂心如意？” “也是，难怪兄长对苦乐无外于心有那么深的感悟了。” “我也曾从庄子那里找到过些许安慰、些许寄托，可还是不知怎的，时光荏苒里，那安时处顺逍遥万化之初于我烦恼，似乎越来越有些不着边际了。 慧能兄，你说逆旅之中人活得了无意趣，庄子那全生之道、尽年之术于我所之类，是不是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 “也是，人既无生存压力，于世更没什么着意所求所期，如此百年，还真不知是生命无奈，还是无奈生命了？” “说得好啊，慧能兄！你说是不是人一切百无聊奈之时，或亦生命真正有所着落因缘之际？” “对呀！己锼兄，人大多无奈的是生活，而不是生命本身。 虽说生活无奈也是通向了悟百年究竟某种津渡，但其中若无生命自觉深省，终还是隔了一层吧？” “所以，慧能兄，佛法伽蓝于我所之类，还真就有‘旧国旧都，望之畅然’的天然感召力和终极归宿之寄了！” 这时己锼望着慧能，已是两眼放光。 “己锼兄，你是说、你是说你因此无奈，才在佛法中发现并真正找到了自己更生命家园所期所归？” 慧能这才有些明白人一口一个不知怎的及我所之类那意之所在了。 “慧能就是慧能哪！”己锼更是有些忘情了： “是的，以此无奈、以此因缘我开始接近佛法、倾心佛法了！” “可己锼兄，人信佛修佛，不一定非要出家吧？” 想想母亲、妻子和周围许多于佛法那么虔诚的信男信女，慧能对己锼兄出家缘由，一时还是不那么信服。 “说得也是。慧能兄，我之出家，还真有点儿应了生活更生命的莫可奈何！” “兄长是说、兄长是说这中还真有迫不得已的什么事情？” “去年中秋时节吧，诸事最终都能顺我志意的爷爷和父亲，决计要逼我成亲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强拒，的确也没道理。但如果真就这么娶妻生子了，我所之类又将如何面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更承担呢？ 慧能兄，你说除了去做和尚外，我所之类还有什么出路可以选择，所以……” 第十八章旧国旧都E ———————虽说“人心各异，有若其面”，但于己心人心、己面人面，都知面容易，识心却是难上加难吧 八十.人心各异，有若其面 ——“桃花红，春意浓，哥会妹去兴冲冲。” ——“菜花黄，春心漾，妹盼哥来高处望。” ——“杏花娇，春色俏，哥为情爱敢英豪。” ——“梨花靓，春雨仰，妹随郎君不思量。” “枝叶翠，春光贵，两心相悦最无悔……” 仲春后晌时分，山岗无遮无掩传来的男女歌对歌和，此刻一下有些提醒了慧能～～ 若去年此中面对当下栖寂和尚，他也许就无话可说了。但相亲玉馨难忘心历，更这些日子男女如胶似漆醉心销魂，使慧能对己锼兄长出家缘由，特别是成亲之际迫不得已，便有疑惑了。 “不对吧，己锼兄，是不是新娘子不如你意……” “不！新娘子是一大家闺秀，不但知书达理，人也生得十分美丽。” 断然之中，己锼神情已是有点儿感伤和内疚样子了。 “那又为什么......” 话刚出口，慧能就有些后悔不该再行深究了。 ～～为什么？ 己锼似乎有点儿困惑的望了望慧能。 也是，一个正当年华的男子，对美丽美妙异性不但不为所动，反由决绝遁入空门，不管怎样内里深因，都是叫人实难轻易理解的吧？似乎有些无奈的己锼想了又想，于是轻声回问： “慧能兄，听说过东晋高僧竺僧度出家的故事吗？” “己锼兄，时辰有些不早了，我想……” 慧能抬头看了看天，想借此割断和转移刚才话题。而己锼随之举首后，却是披心相见讲开了僧度的故事： “僧度俗姓王，其父早逝，与母相依为命。 年十六时，因未婚妻双亲及生母相继病故，由此深感世事无常、生命苦空而落发出家了。 其未婚妻笤华居丧期满，致书并诗五首，欲劝其返俗完婚，其中一首云～～ ‘大道自无穷，天地长且久。 巨石故叵消，芥子亦难数。 人生一世间，飘若风过牖。 荣华岂不茂，日夕就凋朽。 川上有余音，日斜思鼓缶。 清音可娱耳，滋味可适口。 罗纨可饰躯，华冠可耀首。 安事自剪削，耽空以害有。 不道妾区区，但令君恤后。’ 僧度为此答书曰： ‘人心各异，有若其面，卿之不乐道，犹我之不慕俗。’并回诗五首，其中一首谓： ‘机运无停住，倏忽岁肘过。 巨石令当竭，芥子岂云多。 良由去不息，故令川上嗟。 不闻荣启期，皓首发清歌。 布衣可暖身，谁论饰绫罗。 今世虽云乐，当奈后生何！ 罪福良由己，宁云己恤他？’ 慧能兄，僧度之心，乃我之心；僧度之志，乃我之志。此生归依，磐坚蒲轫，无有变异。” 己锼言词果决，目光坚定。 “‘人生一世间，飘若风过牖。 安事自剪削，耽空以害有。’ 己锼兄，弟倒觉得，笤华这点说得十分中肯吧？ 人舍百年以求来世，来世又在哪里，谁又有所证验？ 人还是应当过好今生今世，才是最为切实的吧？” 不管怎么说，慧能都有点儿接受不了人脱离正常生活那所谓追求、所谓寄托。 “我之入佛，不但有信世事苦空无常，万法缘生缘灭，更觉佛法寂灭之道乃我一生有安有归有寄真真实实。用庄子的意思，人生虽是无奈，却也有无奈之中的逍遥自在、无奈之中的所意所适。 慧能兄，佛法栖神冥累究极净域，于我‘见见闻闻’亲切，恰似万里游子得回得归故国故土。此中逆旅，或也我类日子最为实在、最好着落了吧？” 己锼进一步的剖心剖肺。 听到这里，慧能心里咯噔一下，满襟满怀顿觉忽的一亮～～ 对呀，百年秉性天生，畅在适意，况能自省自觉！ “人心各异，有若其面。” 如我离不开山野清新，寥廓幽静； 犹人喜市井繁华，熙来攘往…… 己锼兄厌富贵伤神，忧俗务闹心，因此看透也罢，逃避也罢，甘愿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以求身安心宁，不也为了过好今生今世那实实日子吗？ 人苦莫过于心，人知莫过于己。至于三世因果、业报轮回、苦空无常、西天极乐等等，在这里又相关何事、牵缠何理？想…… ～～“慧能兄！”这时己锼拍了拍正凝思的慧能。 “哦。”慧能怔怔以应。 日已落峰，山脚早阴。仲春时分，天说暗就会暗的。于是己锼起身，似有感慨： “慧能兄，时辰真不早了。你我来日方长，我总觉着，你我之类，迟早都会与佛有缘的。” “你就那么肯定？”已是完全回神的慧能笑笑随之起身也看了看天色： “时辰是不早了。与佛有缘没缘，眼下还说不好。但能与兄长有缘，也就足够了。 不过己锼兄，你现在这样子，为弟看着想着，不知为何，心里总觉有点儿不太好受！” “慧能兄，快回吧，不然半道就要摸黑了。”…… ～～日落花方闲， 鸟归林愈静。 仲春向晚时分山间景致，别有一番娴雅恬静气韵。可此刻的慧能，却是有点儿顾不上了。这不仅在其归家脚步如飞，更因他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己锼兄说你我之类迟早都会与佛有缘呢？ 你我之类，又何所之类…… 第十九章旦复旦兮A 八十一.这些人买枯木树根做什么 八十二.那我就做主了 八十三.感谢上苍 八十四.今又七夕 八十五.就和你一样 ———————大千世界，有用无用，值与不值，多在一个遇字，更在一个化字 八十一.这些人买枯木树根做什么 打柴为主，兼采药草， 散之堂用不了的药草和山里最好柴火，不时还去趟佛山。 慧能婚后一家小日子，不仅过得安稳，多少还有些节余。 转眼一年过去了。 一天，专去佛山出门时，李筱芸悄悄把慧能叫到一边给了些银俩和几块绸缎布头，吩咐在城里如样给玉馨买些做衣裙料子...... 进城柴**草出手后在去专门店铺经过花木市场时，一路边走边瞧的慧能见街边有人围着几堆枯木树根在挑挑选选，于是便好奇向也在一旁观看的有问了： “请教大哥，这些人选枯木树根做什么？” “做根雕。” “做根雕......” “就是把本像什么的树根做成更像什么，有的可值钱了……” 见慧能一点儿也不懂，那人更是热心了。 ——原来是这样。 平日上山下山，偶见枯木树根呈飞禽走兽模样，也就多看几眼罢了，想不到城里还有人专门买卖这个。若有了这门手艺，今后上山不仅多了发现的欢喜，归家添了一起把玩的乐趣，还可拿来换取银俩，这倒是个特别有意思的活计。于是，慧能也顺手拿起一件问开了价钱…… “怎这么贵？” 卖家开价后，慧能望着手里树根有点儿吃惊。 “贵什么，你把它做出来卖给专门店铺或有钱人，不更十倍八倍翻吗？” “那、那你怎不做出来再卖？” 真不懂的慧能，这话就直得有点儿噎人了。 “嘿嘿，你……嘿嘿，我……嘿嘿……” 卖家听了，不但没生气，反不知为何一下变得有些吱吱唔唔了。 ～～“他要做出来卖，我们这些人便没饭吃了！” 一正反复琢磨手里根材的长者有些自得的笑了起来。 “你老打趣了、打趣了，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卖家表情尴尬，似乎还有点儿低声下气。 “小兄弟，你也有兴趣？” 长者见慧能一脸不解，于是顺便问了一句。 “老先生，我是山里人。 这东西在我们哪儿，连烧火都被人瞧不上。 想不到在城里这么有用、这么值钱！” 慧能于之实实感慨。 “大千世界，有用无用，值与不值，多在一个遇字，更在一个化字。” 长者笑笑，一派怡然。 “老先生，此枯木树根所遇在天，所化在人。今与老先生万幸有遇，还望老先生不吝点化！” 慧能已动了求师念头，于是诚恳施礼。 “你想学根雕？” 慧能于遇于化的应对，长者听了，一下有点儿惊异。 “非常想学，望老先生教我！” 慧能更是直言了。 “那、小兄弟，你能瞅出你手里的像个什么吗？” 转瞬之间，长者就拾回了自若神情。 慧能把手里树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说到： “老先生，好像有只鹤鸟隐在其中。” “是吗？”长者听了眼睛一亮，接过看了看又问： “小兄弟，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取舍？” 慧能于之细细琢磨了一小会儿，才对长者说出了自己想法。 “这几个小根，明显多余，为何不拿掉？”长者又瞄了瞄再问。 “老先生，这几个小根，形象上是有些多余。但我觉着拿掉之后，这鹤鸟就显得有点儿缺少生气了。若保留下来，不但多了点儿灵动感觉，还可解释被劲风撩乱的几根羽毛。 老先生，不知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长者听了，更是有点儿惊奇的从慧能手里拿过根材再左左右右、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端详了好几遍后才盯着慧能： “小兄弟，你说你是山里人？” “老家新州龙山，现居南海，主要以打柴为生，老先生。” “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买卖？” “这之前，还真没听过、见过，老先生。” “现在得空吗？” “得空！得空！老先生愿教我？” 慧能一下似乎还有点儿不敢肯定。 “我家就在附近……” 第十九章旦复旦兮B ———————人克己知足，方有生活幸福丰沛活水，才存生命快乐不竭源泉 八十二.那我就做主了 灯光之下，玉馨抖开慧能买回的料子，一边喜不自禁贴身比划目无暇顾，一边习惯性的问起了价钱。而正狼吞虎咽吃饭的慧能顺口一应之后，玉馨脸色立刻就有些挂不住了： “花了这么多银子啊，怎没跟我商量商量？” “妈知道你舍不得，早上出门才临时悄悄吩咐的。” “妈，我的衣裙够穿好些年了。退了吧，挣钱多不容易！” “下次不买了，要买也一定和我们玉馨商量。 买都买了，退就算了。明天妈陪你去量尺寸。” “妈，这是给我买的吧？” 玉馨心里，想想之后已是拿定了主意。 “当然是给我们玉馨买的。” 李筱芸笑了。 “妈，那、那我就做主了？” “当然我们玉馨做主。” “妈，那我先收起来，等什么时候想好了做什么、给谁做再用它们。 妈，这样可以吗？” 李筱芸一时无言以对，只十分爱怜望着玉馨。但内里那熨帖的慰藉却迅疾滋蔓发酵，并酸酸甜甜浑然的醉人……而一旁刚吃完饭的慧能听之见之，一种更为复杂莫名心绪使他默默起身走出了房门…… 玉馨家境比较殷实，打小更被视为掌上明珠。不说娇生惯养吧，但听舅妈多次说起，那日子过得还真不怎么节省…… 人，克勤克俭之性，当然多为天生。但面生活实际，那有钱没钱、钱多钱少之中人之所处，却有全然不同情形吧。 仓廪充实人家，不大可能总是糠菜混搭；而金银大块者，或更难时时处处为自己去计较每一个铜板用度了。 记得去年初夏进城时，妈吩咐给玉馨带些好点儿的香粉之类。回家玉馨见之试之满心欢喜里，却是反复要求以后不可再为她在城里买东买西了。说一应所需，镇上都有，不要为她费心，更不能为她随便花钱。事后她不但分出大半给了母亲、舅妈和小表妹，就剩下的一丁点儿，也舍不得使用…… 想想婚后这一年来日常生活中诸如此类太多的点点滴滴，慧能心里，总有一种难言的惭愧和心疼、难去的感动和感激～～ 玉馨爱漂亮服饰、可口食物及一切更好物品，不仅有习惯使然，也人本性吧。但她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庭时时处处自觉克制习性*求，更是她的真情真意…… 人，克己知足，当然是生活幸福丰沛活水、生命快乐不竭源泉了。但叫心爱女人不能更宽展享受生活，更松快释放生命，那男人的爱又着落在了哪里呢！况这男人本有能力使爱你你爱的女人在衣食住行方面可以过得更好些，在亲朋邻里间可以显得更体面些的时候，你却不愿为之全心全意去打拼——你说，你那所谓内疚自责何诚之有，你那所谓感动感激，又是不是一种虚伪更深自私自利...... 是的，你可以振振有词，人“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 人之为人，我之为我，天生注定，岂能改变根本。但为心爱女人愿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不也男人之为男人本性吗？ 人，形貌天生，心性亦然，苦乐亦然。你当然可以为你天生志趣坚持你的生活、享受你的生命，但你现在生活生命不是已与心爱之人结为一体了吗！人为不可分割一体在一心一意全力付出时候，你又怎能心安理得以人全心滋养来成全你那一己生活之趣、一己生命之私呢...... 女人心甘情愿以男人志意为转移，且百年之中时时事事无怨无悔更无条件依你顺你之姻缘，也谓人之所求，世之难遇。但如此顺心遂意的幸运已然眷顾，你不美美安之享之乐之，却又好端端自寻烦恼、自相困扰，又所为何来？这中实实纠结，不知是男女相悦情深所致，还是爱在相互更应回报理之使然——若是如此，这难求难遇姻缘运交给人带来的，不知是无以复加逆旅美满，还是百年愧疚有负至重至深…… 慧能为之四顾天地， 天空深邃，繁星似昭以苦酿乐方得两心至情至意； 大地迷蒙，远近恰谓酸酸甜甜当是人间幸福本味。 可…… ～～“相公，水调好了，快去泡个澡解解乏！”…… 水温正好， 还加了时令香草， 清香清爽更沁心柔情之中，够劳够累今天还够紧张的慧能虽满身舒坦，可却怎么也无法满心享受更满心沉浸…… 第十九章旦复旦兮C ———————言为心声，有时不经意一语，便人内里至深 八十三.感谢上苍 重阳之日， 登高归来， 今年一家收获，不仅有畅适心情、沿途风景，还多了一路在农家柴火堆里发现有用根材惊喜，去山间溪边寻寻觅觅乐趣…… “相公，这花架还真耐看。” “是吗？” 正于之定型的慧能停了下来抬头笑笑望着玉馨，一下情不自禁做了个手势。而玉馨靠近刚一低头，慧能便悄声耳语： “我娘子更好看！” 暖暖灯光中，明明塘火间，慧能的悄悄耳语，直叫玉馨娇羞不已……一旁的李筱芸见之心醉如酥，一时心境难掩便指着慧能常把玩的一件根材借故而言： “慧能哪，你老宝贝的这个，我怎就一点儿也看不出个名堂？” “妈，我一直也瞅不出它到底像个什么，总觉特别耐看。看着还老想它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长成这样是天生的吧，这有什么好想的。要想就想一切应感谢上苍啊！” 言为心声，有时不经意一语，便人内里至深昭然。李筱芸一句感谢上苍，或亦此刻肺腑所凝、内里所应。而慧能听了，更是一下激起久蕴心底片片涟漪～～ 是该感谢上苍啊！ 四时进山，春多鸣禽妙音为伴，夏存碧绿凉爽送迎，秋叶五色赛过繁花，腊月的阳光格外暖人暖心。而日日返家之时，早候的热汤热饭更殷殷盼归至笃之情，直叫负重脚步绵绵有力，常引美美意绪泉涌不尽…… 是该感谢上苍啊！ 天幕深暗，灯火荧然。节令如约相循里，树梢的月牙格外新，小院儿的河汉异常浅，头上的玉轮特别圆，临窗的星光分外暖。更星月步远之时，灯花红尽之际，枕边有可人儿深情脉脉、暗香盈盈…… 是该感谢上苍啊！ 寒暑漏尽更深，春秋万籁俱寂。人三魂之悠，七魄之逸，无滞无碍，无惊无惧。只一路天高云淡婆娑弄影，并竞夕月白风轻舒展随性。所去不但一念之间，所在不仅五彩萦身，更一瞬便遍历万类千年美好，刹那有存欢喜慰藉无穷无尽…… 是该感谢上苍啊！ 百年逆旅无奈，工耕渔樵有寄。此寄天年天养，此寄一心放旷，此寄里程不计，此寄俯仰绵长。父亲之愿，外公之情…… ～～“相公，该收拾歇息了，明天不还要……” 玉馨轻触的手温，柔情的音声，此刻在慧能心里，更似星光亲近湛蓝，彩云流抚月弦，那感觉不仅叫人心醉，且令人感恩之心连天连地～～ 感谢上苍！！！ 第十九章旦复旦兮D ———————世俗苦乐时光，酸甜日子，才是百年幸福美满实实在在 八十四.今又七夕 年年七夕， 今又七夕， 女儿乞巧之愿，虽随年齢及境遇变化而转移，但那永不更改主题，却都女儿于婚姻家庭幸福美满所盼所期～～ 小丫头一切朦胧，多显姐姐妹妹赛巧嘻闹之中； 年界及笄更之后忐忑之心，实祈未来夫君似牛郎一样忠厚勤劳、勇敢执着、健壮英俊。既便天有不测，运有不济，但两情不逾依旧磐坚蒲轫，一家团圆仍然可望可期…… 自嫁慧能，玉馨对上苍及佛菩萨的眷顾，更是深信不疑了。 婚后第一个七夕，当然至祷夫君入山日日平安，两情恩爱天长地久。 去年七夕，又求早结珠胎，早为卢家传宗接代。 天遂人愿，今年暮春，便有了身孕消息…… 今七夕又至，李筱芸兄妹两家裙钗，吃过早饭便齐聚后院儿了。还未长成的两个小堂妹嘻闹着连拽带推将慧能赶到前面父亲身边，说母亲和姑妈今日放假，只给拉了个打短工的，就凑合着用吧。俩小丫头放肆娇憨可爱之状，平日还真难得一见。一年一度女儿节里，小姑娘任情任性夸张，亦人内里坦坦泄露、所梦直直憧憬吧…… 白日天光里，女人们尽情尽性欢笑着做巧食、赛手工、打理头发、涂抹指甲……换着法子比巧比美以蕴各自幽幽之情、实实之心。 当然，午时打一盆清水暴晒烈日之下，待水结膜浮针于上以观影印所呈，乃一天卜巧重头之戏，亦女儿一年是否得巧冥冥天意。 而夜幕开启，那供品罗列香案，不仅为中天月老及各路神仙神佛所陈，更凡间女儿祷告一年至重心愿由衷虔诚…… 青烟袅袅，心念切切，李筱芸至蕲儿媳怀的是一大胖小子，而玉馨则深愿到时不管是男是女，婆婆、夫君都一样欢喜、一样珍惜…… 星月之下女人们一派肃穆之际，却一天格外忙碌的男人们得空相聚畅饮之时。 当然了，那酒桌的丰盛，全是女人们身手以显各种巧食了。 前院儿今晚阳刚之乐，不仅有借机调侃女人开心话题，还多了栖寂和尚如约光临。 因为，短短几年来来往往，栖寂和尚已成了这一大家应当应分一员了。 ～～“己锼兄，你说怪不怪，山妻下午以针卜巧，还是一朵飘飘云彩。” 未时玉馨悄悄跑来告诉卜巧结果那高兴情形，慧能一直记挂于心。 “哥，嫂子又得上巧了？” 已开始醒事儿的堂弟听了，似乎比慧能还要欢喜。 ～～世间吉凶福祸，人之预测，人能承受，多不越一个极字吧？ 因为，天虽高，地虽厚，但大吉大凶，大福大祸，往往天亦妒忌、地亦怜悯，这或也天地自然胸襟、自然情愫吧？ 当然，此于心思慎密之人，那事事太过顺心如意，还真不得不叫人深深存虑、隐隐担心了，更况事涉攸关呢！ 深解慧能此中复杂心绪的己锼想了又想，才以玩笑口吻回到： “慧能兄，夫人身怀六甲，此上上之巧得之在谁，是不是亦属未可知也？” 也是，人不出娘胎，谁又知晓到底是男是女。 玉馨卜巧也十来年了吧，那岁岁相随飘飘云彩，人皆羡慕，人都称奇，她自己也美美于此...... 但自玉馨怀上之后，慧能心底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丝难去的挂怀、难免的担心。因为他已渐渐清楚，女人十月怀胎那一朝分娩虽一家大喜之时，却亦母子双双生死攸关之际…… 记得去年与己锼兄有聊妻子卜巧之事后，格外上心的栖寂回去便刻意和师父展开了这一话题，说大和尚思索良久才自言自语——飘飘云彩，既承凡人之愿，更佛菩萨所乘之具。云托彩绕不离不去，真乃世间菩萨、上界仙人呐！ 可这在慧能当下想来，不仅心忧未解，反更增添了一种莫名不安隐隐意绪～～ 云天渺渺，菩萨虚幻，世俗苦乐时光、酸甜日子，才是百年幸福美满实实在在。那传为佳话的九天岁岁鹊桥，怎比凡间两情旦复旦兮白头偕老；那来世美好美妙极乐世界，怎及今生今世风霜雨雪皆可笃然阴晴冷暖。 想到这里，慧能默默起身，一反常态肃穆望空，切切深愿…… 第十九章旦复旦兮E ———————长辈取名之寄，或也百年无奈于生命延续若明若暗消息点滴 八十五.就和你一样 “相公真喜欢闺女？” 暖暖被窝里，玉馨深深偎着慧能。 “闺女好啊，闺女让人省心。” 慧能发自内里。 “要是闺女长大嫁了个靠不住更品行不端男人，你这做爹的能省心？” “我们能让闺女嫁这样的男人吗？” “人有时、有时也难免看错眼的吧。要是闺女命苦，到时你这特别疼闺女的，那剜肝剜肺与操心相比，是不是更叫人受不了？” 慧能听了一愣，似乎一下如梦方醒～～ 女儿之苦，多在一切不能自主。当爹当娘的，到时虽忧虽痛，却也爱莫能助，只更徒唤奈何！ 于是叹了一口气说到：“也是啊！” “相公，妈说生你前，名就取好的。再个把月吧，我们孩子也就落地了，你先给取个名好吗？” 见慧能真有点儿上心样子，玉馨便转移了话题。 “那得好好想想。” 慧能心境，似乎还有点儿沉闷。 “这就想！” 玉馨撒娇之中，把慧能搂得更紧了。 ～～人之取名，多寄长辈志意，本身或就百年无奈于生命延续若明若暗消息点滴......但人之为人心性范畴、志趣分野、苦乐根本等等等等，不仅冥冥大定，是不是更在一己自身？之中长辈志意于后人天生，谁说不是在人注定沉重之上，又平添了一分额外负担呢？此无奈之中的无奈，于世世代代之人，一切更是终归无奈的吧…… 就说做根雕，假如那树根有其志意，岂不愿生而为人希罕。可千根难寻一有用之材，千材难得一非常之品，像什么，是什么，成什么，局面天生具足，一切无奈命定。不仅如此，若有幸入人法眼，那定型的刀锯之痛、精工的锉磨之苦等等等等，又岂曝弃荒野雨蚀风化，抛入炉塘付之一炬所能比拟？ 因此，那刀锯锉磨有幸有憾成就也罢、雨蚀风化徒添泥土也罢、火烧火熬化为灰烬也罢，其一切无奈之中各有徜徉、各得所归一也，都各有苦乐更憾恨一过程罢了。 而人之为人，那心性、趣向、才具、志意等等等等差之毫厘，便九天九地。即便九天九地人之周遍，不也人心照样难意难足吗？当然，这中一己祸福、吉凶、悲喜、苦乐、得失等等，又岂他人可预可寄、可料可期...... 人生一化，过隙逆旅。虽一切天差地别，但其中那千差万别无奈、千差万别自得等等等等，亦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一定、一如、一样之一也的吧？ 所以，那人心如出一辙求无止尽之中，天壤云泥的生命及人于之无奈、于之逍遥，或许根本就没有更无所谓上下高低、好坏优劣之分的吧？ 如…… ～～“相公，想好没？” 夜已深了，熟知夫君的玉馨只得轻轻推了推久久无应的慧能。 “等孩子生了，再取名好吗？” 回神的慧能欠意深深。 “要是男孩儿，相公，让不让上学读书？”玉馨紧接又问。 ——是啊，要是男孩儿，让不让上学读书呢...... 百年忧烦识字始？ 人不识字，就无忧虑，就少烦恼了吗？ 人之忧烦，与生俱来，那文字虽忧烦之因，不也一切解脱之缘吗...... 庠序误人彀终身？ 人不识字那睁眼之瞎，是不是更亦百年耽误之因、逆旅大憾之由？ 而世无庠序那荒蛮不化之地，是不是更可能戕害人之几希，更拘宥平凡普通生命...... 今书卷积尘，不梦庠序，旦复旦兮，翠微有寄。此中于父期望，于己命运，当然要感谢上苍了。但即便如此，那无奈的幸运、幸运的无奈相比他人，不过树生其地…… ～～“相公！” 慧能好像又陷入了沉思，于是玉馨不得不柔柔依旧了。 “什么？”慧能笑笑。 “要是男孩儿，让不让上学读书？” “当然让了！” “不，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天天上山砍柴？” “只要人和你一样，做什么都好！” “要是闺女呢？” “睡了吧，相公，明天还要上山呢。” 心满意足的玉馨，侧身美美眯上了眼睛…… 第二十章无常无常A 八十六.佛菩萨呀 八十七.暖尽识出或有常 八十八.有情无常，无常有情 八十九.无常缘有常，因缘多缘因 ———————百年世间，人最难承的受莫过至亲至爱突兀人天分离、陡然阴阳永隔 八十六.佛菩萨呀 “哥！嫂子……” 负重刚出山口的慧能闻声抬头，只见堂弟远远奔来上气不接下气： “嫂子……快！嫂子、难产……” 嗡的一声，天旋地转，慧能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哥，快！快……” 随父学医也经过一些事情的半大小子见状，气喘嘘嘘中不管不顾帮慧能御下负重之后，便拉人一路拼命回奔…… ～～老天无情！ 神佛昧心！ 不管慧能脚下怎样强撩急趋，不管慧能内里怎样泣血以求，他那至亲至爱人儿还是兰摧玉折，生生被幽暗黄泉裹挟，活活遭冷酷无常强掠，还不给深深两情最后一面决别时刻！ 望着少了血色，没了反应安然长睡的玉馨；拥着没了气息，少了温度的妻子；哀哀慧能肝肠寸断、涕泪失禁…… 清晨还满怀将做母亲喜悦的玉馨， 清晨还忙里忙外气色动人的玉馨， 清晨还一个劲儿给自己劝饭的玉馨， 清晨还殷殷叮嘱自己注意安全早早归家的玉馨怎就这样没了呢！？ 慧能怎么也接受不了这陡然人天分离，承受不了这突兀阴阳永隔…… ～～佛菩萨呀，你们都在哪儿呢！？ 玉馨是那么信你们、敬你们，哪怕生命一丝喜悦、生活一点儿欢乐，她都归结你们眷顾、你们恩情。自己日子过得那么克勤克俭，却从不间断你们香火，从不错过向你们表达心意机会…… 她是那么善良，那么虔诚，那么年轻。 你们为什么就看不见、听不着，不来帮帮她、救救她呢…… 从不信神信佛的慧能，此刻多么期望这世界真有奇迹，真有天神，更真有佛菩萨显灵哪～～ 只要我渐冷的玉馨能暖过来，什么神灵我都愿五体投地去信奉、去供养！ 只要我睡过去的玉馨能睁开眼睛，神佛罚我吃尽千般苦，遭尽万般罪，我都心甘情愿！ 只要我的玉馨能够活过来，我定无憾无悔替她去死，哪怕入无间地狱永受磨难，也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心疼的女人坠入万古冰凉黑暗而无从伸出援手好受些呀...... 法力无边佛祖， 救苦救难观音， 你们就发发慈悲显显灵，让我的玉馨，你们的玉馨活过来、活过来吧…… ——已是上灯时分了， 看着静静平躺早已归寂的心爱儿媳， 想着刚来人世就默默随母同去的久盼孙子， 五内俱摧的李筱芸于儿子的悲痛欲绝虽亦不忍，却实在难有稍加安抚的只言片语…… 亲家和他舅妈于慧能也劝慰好几遍了，但人依旧泥塑木雕不言不语，惟拉着拥着玉馨涕泪长流无休无止～～怎还不见去寺里告信的他舅回来呢？ 李筱芸心里，此刻多盼与慧能深深相知的栖寂早一点儿到啊…… 第二十章无常无常B ———————百年聚散来去，焉知无有因缘命数、曲幽天机 八十七.暖尽识出或有常 ～～“南牟阿弥陀佛！” 顶着凄冷疏星，冒着惨淡月色的师徒刚一进门，藏一大和尚那浑厚淳和礼佛称名，便给满屋戚戚之人带来了一丝有盼有期内里抚慰。这音声之于慧能，此刻也仿佛无边汪洋中的一抹远帆、无底深渊里的一线光明…… 没半点耽搁，栖寂直引方丈到室内佛龛面前叩拜之后，师徒俩便执香绕玉馨母子念念有词开始诵经了…… 朦胧灯光静静映在玉馨母子脸上， 氤氲青烟绵绵萦绕玉馨母子身旁， 师徒喃喃抑扬顿挫诵经声里，哀哀灵堂渐有了一种宽人抚人神秘气氛。而往生者那安宁安详、清明清和的面容，此刻更有了一种神圣熠熠光晕。 慧能一大家和闻讯赶来的至亲至友，全都屏声屏息看着听着之中，那深心悲伤不知不觉有了些**淡，揪肠哀痛也不知不觉有了稍许缓解。就在此刻，大和尚在玉馨母子身边停了下来约略凝目之时，那诵经声音渐高渐强又渐缓渐弱更嗫嚅似有似无之际，隐隐一丝杳渺释然神情漾上了方丈眼脸…… “南牟阿弥陀佛！” 大和尚一声意味深长念佛之后，缓步**走到慧能母亲面前： “请施主从足至头依次去细细感觉一下往生母子体温，然后再告诉老衲，不知可否。阿弥陀佛！” 师徒来后举手投足，牢牢牵动着虔诚信佛却又屡遭不意不测的慧能母亲，此刻她虽不太明白方丈用意，但还是在嫂子帮助之下，依照吩咐认真仔细去感觉了玉馨母子体温： “阿弥陀佛，回大法师。母子身体都已见凉了，只眉间额前还有些许余温可以感觉。” “南牟阿弥陀佛！” 大和尚又一声高亢礼敬之后，却是来到慧能身边对跟上的弟子**以言： “百年轮回，暖尽识出或有常。 栖寂呀，你给施主说说，佛菩萨告知人是如何往生的吧。” “遵命，师父。 慧能施主，佛菩萨告知， 人福寿尽时，暖与识同时离身，暖之尽处，即识之出处。 往生恶道者，暖从上往下行； 往生善道者，暖从下往上行。 暖从顶尽，当是无常生命彻底解脱； 暖从额前眉间尽，当生**无**； 暖从眼尽，当生人间或欲天。 往生母子此刻眉间额前尚存余温，其神识定出欲界，往生上善之地了。” “阿弥陀佛，施主小公子未历世间，却出欲界，此又如何理解？” 大和尚进一步究问。 “师父，人一切解脱，须经万万劫修。而出欲界，至少也要七返人间。 小公子投胎十月，也是人之历劫了。 此随母亲同出欲界，不仅母子殊胜因缘，也小公子前世至善修行。” 听到这里，屋内一片唏嘘不已…… ～～“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呀！” 李筱芸更是双手合十仰面向西，似乎于之无常命数，又找到了可作慰藉所依。而这时大和尚才转向慧能说到： “阿弥陀佛！ 生命无常，众生轮回。 世间来路本短，因缘所去却长。 施主亦非常人，往生母子今舍你而去，焉知不有曲幽天机、因缘命数。 望施主节哀顺变，好让往生上善母子走得稍许安心一些，阿弥陀佛。” “是啊，慧能兄弟。 人生一化，皆有大定。 于中安时处顺，亦至心之人相互牵挂真正哪！” 己锼此刻第一次以兄长自居。 …… 第二十章无常无常C ———————漫漫百年，人有时哪怕心心相应，念念牵挂，却也咫尺天涯，惟孤独一生 八十八.有情无常，无常有情 有情无常，无常有情。 天地之间，有些事让人遇之蹊跷，历之诡异，过后更觉有些不可思议。 因此，人在不得不将一切皆有定数归之冥冥同时，更自嗳自怨经历之中当时的糊涂、当时的愚钝、当时的拘泥、当时的犹豫…… 夜深人静，慧能在给往生妻儿守灵之中，那锥心蚀骨痛悔，惟清晨出门更入山之际有负冥冥提醒、造物怜悯...... 天刚放亮，用过早饭带好工具和中午吃食的慧能打开房门便猛然一惊～～ 起床时还依稀星斗，此刻却茫茫白雾迎面汹涌、铺天盖地，人入其中一下便不知所在所处了。而跟着出门的玉馨，或许更为错愕，一声“相公”，喊得叫人肝胆都有些颤震…… “在这儿！” 几步之外的慧能赶紧应声。而人刚一回头，就被已经贴身的玉馨牢牢抓住： “雾这么大，今天就不上山了吧？” 玉馨的声音似乎有些惶恐、有些怯畏。 “还是去吧，你知道的。” “山涯高不高，真不只你一人？” 玉馨担心，分明更是慧能。 “不高，昨天就看好了的。取岩蜜一个人还真不行，你放心。” “那，早些回来。” “可能要多费点儿时间。顺利的话，天黑前能到家。”…… 依依不舍中，慧能刚一转身，又被玉馨拉住： “相公，今天不去了吧？” 妻子异常不安，一时叫慧能有些讶异。但稍稍犹豫之后便回头轻拥玉馨： “我若不去，不就失约了吗。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了，立刻松手转身迈开了双腿。 才出几步，慧能又有些迟疑。可回头一看，玉馨已被浓雾相隔不知所在了。茫茫之中，慧能顿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落之感还更生一种说不出由来的心慌意乱～～这是怎么啦…… 人在雾中，雾随人行， 人走不出一片混沌，更一片混沌里，人也只能寂寂独行。 此时此中，天地万物更至亲至爱，谁在谁又在哪里呢？ 漫漫百年，人有时哪怕心心相应、念念牵挂，却也咫尺天涯，惟孤独一生吧？ 这浓稠得化不开、走不出的弥天大雾，不也生命更一心存在况境某种写照、某种印证吗…… 未进山口，大雾已不见了踪影。腊月阳光虽暖暖照抚，但慧能心里，仍被一团驱之不散的寒雾牢牢裹缠。因为，一路耳边总有玉馨隐隐揪肠呼唤声音，眼前总有玉馨格外依恋神情。一种莫名担忧更明显不安感觉越来越紧的拽住了慧能，他的脚步因此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并强直转过了身子。可就在进山还是回返于心十分纠结之际，无措的双手不经意碰到了身上工具。一念闪过，慧能似乎又找到了抉择充分理由～～ 今日进山，不正为了玉馨吗…… 几天前就听人说山里某处有几房岩蜜。这岩蜜不但可卖个好价钱，也是孕妇产后诸症更补益身子上佳之品。 昨天就与人约好了，今日一块儿去割取它们...... 可谁知、可谁知却因此铸成了大错，叫人追悔莫及～～ 那近在咫尺两不相见的揪心，岂是毫无端由？ 那山口之前强直转身，岂不是一切还有转圜最后时机？ 要是应了玉馨恳求， 要是顺了内里导引， 也许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也许这一切一切，都还有挽回可能吧？ 因为，许多危难之中，人多一分信念、多一分意志、多一分坚持和努力，都可能使人渡过难关，逢凶转吉。这样的生命关隘，这样的存亡时刻，自己不曾多次经历和充分体验过吗...... 进山出山，人在高坡陡坎儿及悬崖峭壁上讨生活，有时步步都在生死之门，念念都关存亡之津—— 那攀爬之中稍不小心，负重之时一步踏虚，人都可能陷入凶险或万劫不复。但每每于中那一点儿坚持、一点儿坚定，都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假若今日守在了玉馨身边，或许她的心安便可能避免一切事情发生吧？ 若真遇劫难，相信自己牢牢牵手，定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决绝抗争的信心、鼓起不舍不弃逾常的力量、逾常的勇气吧？ 即便一切皆是定数无力回天，那阴阳两分之时两情相顾相依对往生者或也会多一分慰藉，于苟存之人是不是也许会少一点儿蚀骨痛悔呢…… 可这一切一切，都因自己不敏及过错无法挽回了！ 想玉馨苦痛之中、弥留之际…… ～～“慧能哪，多少喝一口吧！” 已凌晨时分了，李筱芸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清粥又递到了慧能面前。 “妈，我真的、咽不下！” 慧能虽是开口有了回应，但哽咽之中，又止不住的涕泪涌奔…… 第二十章无常无常D ———————人求神拜佛学道，虽歧路以远，却都始于内有所释、意有所安、情有所期、魂有所寄吧 八十九.无常缘有常，因缘多缘因 有些时光，虽瞬间刹那，却永刻人心。 有些时光，虽日日夜夜，却流水逝过。 这些天来慧能心里，唯玉馨雾中分别场景，更妻儿无声无息静静长睡叠影…… 冷冷太阳早已下山，仍有些恍惚的慧能独自留在玉馨母子合葬坟前，他想长歌以吐腹胸哀哀之痛，可嗓子却如塞如堵、如闭如封，四体也绵软无力，身子更如飘如浮…… 想庄子妻逝，不知他老夫子箕踞之中何所支撑使能鼓盆而歌～～ 相依为命的结发生生阴阳两界了， 人正襟“察其始而无生， 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 非徒本无形也而本无气。 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 气变而有形， 形变而有生， 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春夏秋冬四时行也”以寄满满悲戚、哀哀痛楚，或有道理？ 形影相随的恩爱伴侣中道撒手了， 人旷放谓之“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以释沉沉怀萦、凄凄思念，似也不同凡俗。 可百年至亲至爱生生作别之际，人此思此谓，若真能稍稍开解“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内里深痛，人又何以箕踞失态，更反常鼓盆以歌呢…… 寒星渐出， 冷月已白。 天地吐纳，此刻即便悄然无声，也一样裂肤刺骨。慧能一个冷颤之后，更紧紧拥住了新坟～～ 妻儿一动不动寝于严冬山野，如何不有透肌蚀骨寒彻。可阴阳两界，妻儿何传森森之苦，人又何送暖暖之情。况造化弄人“恶乎往而不可”之成泥成土、成蚁成虫...... 此生化之中，人虽万物之灵，却生难情寄，死无慰藉，所化皆任造物摆布，人无半点儿自主，一切惟有徒唤奈何…… 怪不得、怪不得妈妈和玉馨笃信观音，世人于佛多有归心。 这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佛法于人生生死死，皆有寄人至深，皆能慰人至深—— 妻儿暖从额尽，那往生所去，九天仙境不可比拟，欲界仙人馨香祷祝。此累生累世善修福报之地，下方多苦生命，百年世间凡人，或当无须为之悲痛、为之伤感了吧…… 九天世皆向往， 神仙人更多羡。 想那天外之天**无**里，人人形意相印，心心光影交辉。此妙极之地更化境之人智慧神通，定胜欲界天人百般千倍吧？可往生至亲，不知是太过耽溺福报，以致完全遗忘了给凡尘哀哀之人传些消息，还是佛法因缘有数，决计要让世人将生化无常苦楚牢铭肺腑以萌去路之思，更启修行之意…… 人，求神拜佛学道虽歧路以远，却都始之内有所释、意有所安、情有所期、魂有所寄吧？ 若一切无外于此，那所释所安、所期所寄是不是皆在一心？ 因此，天地茫茫、时光悠悠里，人精神着落殊途同归定有其相通志意、相益路途、相胜津渡吧…… 百年生化，无常骤临，老庄洒脱之境，常人身心实难依凭。而西天如来于人幽微至深温暖抚慰，此刻不但叫慧能多有感念，还冥冥有引使他顿生了要进一步亲近佛法强烈愿心！ 无常缘有常，因缘多缘因—— 一时，龙山顶上那年轻和尚远远身影于慧能越来越近； 新州老家相携僧人飘逸的回首在慧能内里格外分明； 那年上元时日妙真师父苦乐之歌清音直入肺腑，气象**藏一大和尚仿佛亦是有待殷殷； 而己锼兄长那意味深长预知预告，此刻更是轰然于心～～我真与佛有缘吗…… 夜已深沉， 天更寒冷， 沁廓星月之下，多少还有些困惑的慧能不由抱肩环顾四下—— 四下月光映物远暗近明，那暗那明，当然只在人的远近了。而抬头向天，天上神秘星光与之冥冥交集之中，人身心魂魄似有一种难言的澄澈、难谓的畅和、难得的安宁——此难道不是妙曼之地至亲至爱相传消息一二吗？ ～～南牟阿弥陀佛！ 慧能内里一声**礼敬之后，与月与星与空，更是凝望深深…… 卷二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A 九十.那就从《楞严经》开始 九十一.你说还有...... 九十二.阿含，秦言法规 九十三.我闻如是 九十四.你都二十三了 九十五.所谓伊人 ———————四时之序，亦人心境之流 九十.那就从《楞严经》开始 四时之序中，三九阴寒多蕴时令萌发之新。 因此，冬去春来时，不但大地焕然，亦人走出凄凉、走出滞碍荏苒之机。 当然，随着草木绿铺红染、大地和暖清明更阳光灿烂，慧能心境也渐渐有所舒缓、有所宽展了。 不仅如此，在己之有心、母亲刻意、舅舅支持、藏一大和尚力助及己锼兄长欣然应承之下，还于孟夏时节住进了法相寺专属菜园子。说是以两年劳务供养方式代践母亲愿心，实为亲近佛法且方便栖寂给读经讲经…… ～～“听说佛法浩若烟海，兄长准备从哪儿给开始？” 傍晚时分，茅屋之内，望着栖寂带来的一大摞经书，慧能甚感兴趣。 “从哪儿都可以开始。” 栖寂笑笑。 “这可不是为师态度吧！” 慧能故作认真。 “也是。那我们是先读有佛学概说之称的《楞严经》，次读有小乘法相之集的《俱舍论》，再读玄奘大师所译、太宗皇帝作序、本门当下根本所依也大乘法相之归的《瑜伽师地论》，还是直入大师今年刚刚编译完成的《成唯识论》？” 栖寂当然早有打算了。 “本门何门？” 慧能听了笑问。 “本寺法相寺，本门当然法相宗了。” 栖寂也笑。 “那己锼兄，何谓法相？” 慧能真开始认真了。 “事物分别谓之法相。 佛法概念及对万事万物根本性质认定更为法相。” 栖寂亦丁是丁、卯是卯了。 “那法相寺之法相是指……” “法相寺原名十地别院，乃万法唯识创立先辈无著菩萨道场，因玄奘大师载誉归国并光大其学说而更名。 慧能兄，万法唯识， 如从万法所变而审，便谓法相宗； 如从八识能变而审，便谓唯识宗； 所云只切入角度不同而已，实一宗两名，亦可合称法相唯识宗。 法相寺之法相，当然概括一切法相，更指诸法实相了。” 栖寂和尚于之还并未展开，而对佛法本就有些疏远的慧能却已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更多有感慨了： “己锼兄，看来，我得从最基本学起呀！” “那我们就从《楞严经》开始？” 栖寂当然愿为打好根基了。 “那就从《楞严经》开始！” 慧能亦是拿定了主意。 ～～“‘如是我闻……’” 静静菜园中，小小茅屋里，明明灯光下，心有相通的兄弟俩对坐之后，栖寂轻展经卷，把已有发愿的慧能渐渐带入了恢宏壮丽、珍宝列陈佛法殿堂…… 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B ———————佛法乃寂灭之法。那我存在、我寂灭一切清净之中，无常而有业果，无我又有轮回，因此谁得业果，谁在轮回，业果何住又如何轮回，还真是问题吧 九十一.你说还有…… 伽蓝之地日日复日日“如是我闻”里， 慧能得神栖清凉不觉酷夏，有佛境朗廓无暇秋月，感菩萨情怀有远冬寒……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孟夏时，佛法种子在慧能心里抽枝展叶过程之中，也生出了一些有根的迷惑、存底的疑问…… “己锼兄，唯识言万法皆识之所缘，识乃万法之能缘，‘实无外境，唯有内识，’一切都阿赖耶识所变现，对吧？” “是这个意思。” “那佛法也是一法，也识之所变吧？” “可以这么说。” “那人能缘所缘，一念念念之中，又何来修佛三大阿僧祗劫万万之年，更众生不能皆得涅槃呢？” “‘十方有情，各有八识。’ 慧能兄，人造业不同，藏识有异，因此世界看似一体，实则各有所界。 而人能缘所缘之性，我执法执之属，不但使人修佛得佛须经十位、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次第才能有达涅槃之境，且也决定了有些人终难彻底解脱的宿命吧。” “那亘古以来，无量佛菩萨是不是正因各有八识，才各得其所、各有成就并各显千秋？” “这…… 但其转识成智，消除相分见分壁垒，根断我执法执无明，却是相同的。” “那也就是说，人虽不同，见有差异，识有先后，但其根本藏识都能转识成智，却是一样了。” “这…… 慧能兄，这么说吧，玄奘大师当年学到这里对其老师戒贤也曾喟叹： 如讲众生不能全都随缘成佛，可能喜欢《涅槃经》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能成佛的唐人不易接受啊！ 戒贤法师当时便疾言厉色： 得佛非易！这是根本大法，不容丝毫怀疑修改！” “己锼兄，成佛乃学佛修佛根本所期。既然唯识倡导世人次第得佛，却又断言有人会究竟落空，这岂不是将人刻意拒之门外吗？” “或许这也是玄奘大师当年疑惑之处吧。 慧能兄，我想这是不是由印度文化传统决定的？” “印度文化传统？” “印度种姓制度将人分为天生高低贵贱，一切皆有种姓不变难变之注定。” “可己锼兄，佛法之所以在印度产生和兴盛，不就因佛祖强调众生平等，一切在己由己吗？” “可慧能兄，你也别忘了，佛法乃寂灭之法。 其虽言‘福德之反报，不问尊与华，’却是更谓‘一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的吧。 那我存在、我寂灭里的清净之境对有些法我牢执之人，是不是终是难达究竟？” “对呀，己锼兄。一切寂灭之中，无常而有业果，无我又有轮回，因此谁得业果，谁在轮回，业果何住又如何轮回，还真是问题吧？” “所以，才有佛在世的十四无记和佛示寂之后教派的林立了。 慧能兄，无著菩萨之所以展开并建立阿赖耶识，就是为了解决各派执有执空偏颇，并为业果流转真异熟主确立可信的所依所存。” “建立阿赖耶识是为了解决业果轮回所依所存？” “是的，慧能兄。 小乘各派所说业果流转根本之识，多指意识或意识所依。 但无著菩萨认为，人眼、耳、鼻、舌、身、意都是间断的，不连续的，不可能成为业果流转真正依凭。且六识发挥能缘认识作用，更应有一个相执相依根本。 这个相执根本，在无著菩萨那里，便是‘恒审思量’的第七未那识；相依根本，便是一切所存的第八阿赖耶识即藏识了。 为此，无著菩萨不但构建立了以藏识为依为凭‘外境非有，内识非无’即一切唯识了义之说，还在大小乘共许的《增壹阿含经》里找到了佛祖开示生死流转的精神系主即阿赖耶识显然之铺陈。而阿赖耶识为业力潜藏记忆之依处，也正符合佛祖所说生死流转行支缘识支那详明之义理。 不但如此，无著菩萨还从大乘经论中找到了与阿赖耶识名异义同意近的阿陀那、种子识、异熟识等等作证……” “等等，己锼兄。你说还有大小乘共许的佛法典籍？” “对呀，就是佛祖圆寂之后，他的亲授弟子们根据记忆集体整理传承的教说，名阿含经。” “阿含经？” “也叫四阿含。这阿含经与我们孔圣人去逝后其弟子整理并传承的《论语》似有相类之比。” “你是说、你是说阿含经在体裁形式和内容上都相当儒家的《论语》？” “差不多吧。” “寺里有阿含经吗，己锼兄？我想、我想其他的能不能暂缓一下，先给读读阿含经？” “这……” 听着慧能有些断然的请求，看着慧能已是起身来回踱步那兴奋不已的神情，早是知交的栖寂，一时还真有些不知慧能在想什么，更为什么如此激动了…… 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C ———————学者追本溯源，或亦思想有启终南捷径 九十二.阿含，秦言法归 “师父，慧能施主想听阿含经，弟子不知如何回应。” “想听阿含经？” 藏一大和尚闻之颇感吃惊。 “是啊，师父。弟子虽知佛祖涅槃后其弟子集结故事，但却没见过更读过阿含经。” “这不奇怪。 好多年了，学佛者大都耻谈小乘。认为四阿含是对机浅之人所说之法，因此不屑一顾。那浩浩之典，早被束之高阁了。” “那怎么办，师父？” “你这兄弟，或许志存高远呐！”大和尚似有感慨。 “师父何出此言？”栖寂似有不解。 “佛法浩若烟海，且杂陈纷然，只有追本穷源，或才有一己坚牢勘验。古今大德，之所以冒死西行，不就为疑惑寻根问底，弘法信心如磐吗。” “这么说......” “阿含经寺里倒是有一部。但好多年无人问津了，找来可能要费点儿事。” “这师父不用操心，弟子去找。” “只怕找出来，你也不一定读得下去，更不说人听了。” “这是为何，师父？” 栖寂听了甚为诧异。 “一是文字重复累赘，几句话就能说明的问题，其问答之中互叠前言并反复诠释，往往长达千字，或许读来听来，人还真有些难耐呀！” “是吗？” “二是当时译人素养更条件不比后来鸠摩罗什和玄奘，再加上所用术语现又多有废弃，所以读来常遇诘屈聱牙之句、听来或多南蛮鴃舌之音，况还浩浩数百万言。” “师父，本宗法相铺展更义理开掘之中的层层因明，不也同样叫人有些头疼吗。弟子和慧能施主为此早有自我调节办法了。” “哦？” 方丈于之似乎很感兴趣。 “师父，我们读经听经议经方倦、方累、方苦之时，便拿佛经故事更古今高僧大德诗偈来换换头脑，然后再行继续。” “还真有心有志两兄弟呀！” 大和尚听了甚为赞许。 “师父，听说阿含于四谛、五蕴、六识、八正道、十二因缘等基本教理多有质朴诠释、生动开演，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倒是真的。 但更为重要的，是阿含以言行录体裁和对话方式，比较详细记载了释迦摩尼生活的时代背景及与弟子们活动经历，最大限度真实保存了佛说原话，这于探究佛法产生形成及佛法本义和释尊人格等等，都有非常大的帮助和启示啊！” “师父，这好像也是慧能施主想听阿含意之所在吧。” “若是如此，除闻阿含外，还真别无他途了。 记得东晋僧肇在为《长阿含》作序时曾经说过： “‘阿含，秦言法归。 法归者，盖是万善之渊府，总持之林苑。’ 愿你和你这位能慧的兄弟于中多得佛法珍宝，更识佛法群芳种属和原本呐！” 话到这里，大和尚目光幽邃杳渺，仿佛又深浸四阿含那多有受益的“如是我闻”之中了…… 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D ———————浩浩佛法之说，无外尽心力拯困境日深世间、开悟烦恼日盛世人、解脱沉重日渐生命罢了 九十三.我闻如是 文字有载，千年何远； 音讯详知，万里何遥。 轻展阿含拳拳“如是我闻”，一下便将栖寂更慧能带入了与释迦摩尼同在时空仿佛一切还亲历亲闻…… 古印度纷争时期迦毗罗卫国太子悉达多出家经历、求法过程、悟道旨趣、传法志意……四阿含如录记叙，把一个文武双全、智慧过人、世事通达、心思慎密、目标远大、志意坚轫更襟怀恢弘大慈大悲世间圣哲形象，展现得栩栩如生…… 四谛、五蕴、六识、七觉支、八正道等等佛法教义，无外归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着落。 佛于之百转千回论证、例说等等，无外尽心力拯困境日深世间、开悟烦恼日盛世人、解脱沉重日渐生命罢了。 而佛那天上地下物类遍周万劫万修，不仅随人随缘随机方便说法，更人之视野、人之心欲、人之襟怀所望、所存和所寄…… ～～“云何为佛，历劫求选择，究竟生死际！” 人，总渴望自己生活的天地一切尽善尽美。 因此，面对浑浊世间、复杂人心，念即是劫、劫即是念。之中善恶、真假、美丑等等人不仅里外都要有所抉择，生死更一切问题根本。 所以，人修佛成佛，是不是就是一种完满世界、成就生命终极探求更实实取舍。而那所谓万千轮回、人天遍周历程更当下生命，是不是唯有彻悟生死，才会有全新之始及究竟得显之机…… ～～“我以不放逸故，自至正觉，无量众善，亦由不放逸得。” 人之为人，天生就有求真、向善、唯美本性。 那微妙之别，或只在人能否管住一己无始贪欲和一时一事怯懦及由此假丑恶心行百变而已。因此世间之善，是不是便多在人面贪欲和怯懦而不自我放任更内里自胜？ 当然，佛之为佛，世尊之为世尊，就在为了这个真假、善恶、美丑始终纠缠且有时还真不敌假、善不胜恶、美不及丑的混浊世间竭尽心力“增益诸天众，减损阿须轮”了。 所以，在这个人迷世迷时代，我们芸芸众生有时还真需要世间解的天人师来引导并鼓舞人善良之为、教诫人丑陋之生、阻断人罪恶之行吧？ 或也正因为如此，世尊一生不仅谆谆说法，且在有遇、有知、有闻恶行猖獗时候，还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力践力行...... 《增壹阿含经》记载—— 某年某月某日，“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尓时，众多比丘白世尊言： ‘……有贼名鸯掘魔，为人凶暴，无有慈心，杀于一切众生……人亡国虚，皆由此人，又取人指为华鬘……’ 尔时，世尊闻彼比丘语已，即从座起，默然而行。 是时，世尊寻到彼所，诸有取薪、负草、犁作之人，及牧牛羊者，见世尊诣彼道，各白佛言： ‘沙门！沙门！勿从彼道，所以然者……集十人……五十人者，犹不得过，尽为鸯掘魔所擒获……’ 世尊虽闻此语，故进不住。 尔时，鸯掘魔母持食诣鸯掘魔所…… 是时，鸯掘魔便作是念： 吾指鬘为充数乎？ 复为重数，唯少一指，是时便作是念： ‘我师有教，若能害母者，必当生天……’ 是时，鸯掘魔闻佛音响，欢喜踊跃，不能自胜，便作是语： ‘我师亦有教而敕我曰：‘设汝能害母，并杀沙门瞿昙者，必生天上……’ 是时，鸯掘魔语母曰： ‘母，暂且住！我先取沙门瞿昙杀……’即拔腰剑，往逆世尊……” 面对如此丧心病狂世间恶魔，世尊在与周旋之中，力说巧说善恶果报终将其良知唤醒～～ “是时，鸯掘魔即前白佛言： ‘世尊，唯愿作沙门！’...... 尔时，世尊便说此偈： ‘汝今已剃头， 除结亦当尔， 结灭成大果， 无复愁与苦。’ 是时，鸯掘魔闻此语已，即时诸尘垢尽，得法眼净…… 尔时，鸯掘魔作阿练若，著五衲衣，到时持钵家家乞食，周而复始，著补衲弊坏之衣，极为粗丑，亦复露坐，不覆形体。 是时，鸯掘魔在闲静处，自修其行，所以族姓子，出家学道者，欲修无上梵行：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更不复受胎，如实知之时，鸯掘魔便成罗汉，六通清彻，无有尘垢，已成阿罗汉。” ～～世间恶魔鸯掘魔放下屠刀，一念胜己天人之贪念念之时之中，不仅本性复明，更诸罪消融立得生命正果，况向善芸芸众生，向道有心之人…… 所以，太子得道初传*轮，曾经的五位侍从，面对放弃苦行主人虽有不屑且更多怀疑，但在世尊“汝等当知，此有四谛”开示之中，人当下便了然了生命本相及人生究竟，故此“是时，五比丘成阿罗汉。” 所以，外道“优毗迦叶……及五百弟子，江迦叶及三百弟子，伽夷迦叶……二百弟子……世尊以三事教化……千比丘尽成阿罗汉。” 所以，“尸婆罗年向二十，……白世尊言：‘唯愿所许得在道次。’ 是时，世尊便听许使作沙门，未经几日，便成阿罗汉，六通清彻，具八解脱…… 是时，五百童子前白佛言：‘唯愿世尊听作沙门。’ 世尊默然可之，出家未经几日，便成阿罗汉。”…… 佛之时代，人闻佛言，或闻其弟子忆佛片言片语而有悟生命得成正果者无计其数，其间其中，何有三大阿僧祗劫，更何来漫漫次第阶梯？ 诸行无常意到则“梵行已立”。 诸法无我心到则“所作已作”。 内里由此截断因缘“自证”万法空寂一念念念之时之中，便是世间清净之域，即得凡人涅槃之地...... 此阿含我闻如是夏去春来时光飞逝里，栖寂因此读得兴味盎然，慧能因此听得时而茅塞顿开，时而也迷惑不解～～ 得佛何谓“不生则不死”？ 成就何谓“此灭最为乐”？ 此岸彼岸，我身何身，我灭何灭，更何为最后得我我得生死身灭之究竟？那无常无我所求“最后生，最后形”以尽苦际有“得最后我”的最终成就，难道就惟落一切寂灭…… 是的，我存在，我寂灭。 那“此岸者身也，彼岸者身灭也”里的“自知不受后有”正如己锼兄所言，乃原始佛法所趣寂灭涅槃之要义。但佛之成佛里的佛法之立、佛法之行，又何关寂灭、何来寂灭？那所谓彻悟生命截断因缘而有“得最后我”的人之最终不苦不空，又何谓寂灭…… 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E ———————美好姻缘可遇不可求，人经过了，自然便万念俱灰了吧 【唐律：“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婚媾，令其好合……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如劝导乖方， 失于配偶，准户减少附殿。”】 九十四.你都二十三了 天亮还有一会儿，雷声雨声不仅一扫季夏闷热，也早早惊醒了梦中慰然的李筱芸…… 昨日新州老家来人，说行瑫范阳原配所生儿子借到广西上任之机，专门绕道探访生身父亲。人于龙山脚下虽只见到苍翠坟茔、无言墓碑，但感伤之中，仍一再嘱托代为问好二娘和兄弟慧能…… 不仅如此，来人还详述了所知所问一些重要讯息。说行瑫原配一直守节未醮，现身体康健膝下孙子孙女成双成对，好像大的已经成人，小的也到了发蒙年龄…… 知道行瑫原配不仅生了一个光宗耀祖孝顺儿子还后嗣倡盛，李筱芸百感交集里，不知为何却更是有些着急和忧虑慧能再婚再娶之事了～～ 人从寺里菜园归家已有月余，之前好几次吧，明明暗暗，自己和他舅妈只要一提这事儿，慧能不是默不作声，便是刻意岔题或干脆借故走人，因此谁都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自己也有丧偶痛切经历，从恩爱夫妻情感角度，儿子怎么想怎么做都不为过。但玉馨没给留下一儿半女，因此慧能也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有借口、有理由去应对俗情压力及规避法令更官家在意催逼…… 不行，反正慧能今天是无法上山了，一定得让明白，这事儿是拖不过、也躲不开的，因为官家已来人问过好几回了。 当然，她自己内里，最近更是多了一种隐隐难去深深忧虑…… ～～“慧能哪，今天不出门儿了吧？” 早饭刚放下碗筷，李筱芸见慧能又去门口张望，于是问到。 “妈，等雨小些了，我想去寺里看看己锼兄长。” “那妈现在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妈？” 慧能回身给母亲搬来了坐椅。 “慧能哪，妈知道你心里现在还容不下别的女人，但玉馨往生都两年半了吧，你也知道，官家已来问过好几回了，总不能老这样拖下去吧？” 人还未坐下，李筱芸话已急急出口了。 “妈，来人可没你这么认真，是吧！” 心里主意已渐浙清晰的慧能，笑笑以应母亲直接逼问。 “那还不是看你舅舅面子。” “所以妈也不用这么紧张、这么担心是不是。” “可你都二十三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走得早，你总得给卢家延后吧。” 如此重话之中，李筱芸实际已道出了最近内里至深忧虑。 “妈，昨晚你不告诉，说父亲在范阳还有个显亲扬名的儿子，已有好几个孙子孙女了吗？” “可你一出门，妈的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孀居多年的李筱芸说着说着，就有些控制不住那长久孤寂蚀心容易伤感的情绪，不自觉的就哽咽了起来。 “妈，听没听说，前不久、前不久当今圣上诏迎岐州法门寺佛指舍利至东都入内供养的事。” 慧能见状，立刻拉着母亲的手，习惯找来或能引起兴趣的话题。 “佛指舍利？” 笃信佛法的李筱芸显然一下不知不觉便被转移了注意。 “是啊，听己锼兄长说，法门寺佛指舍利三十年一开则岁平人安、五谷丰登、兵戈止息，灵得很呢！” “是吗！” “上次朝庭准奏开请法门寺所藏佛指舍利，听说是贞观四年的事吧，今正好三十年了。” “还有这么回事？” 李筱芸于之似乎有些上心了。 “听说这次迎请比上次隆重多了。” “怎么个隆重法？” “一是皇帝正式颁诏， 二是朝庭专措巨资， 三是武皇后私舍值绢千匹所寢衣帐为佛指舍利打造了金棺银椁。 听说那棺椁雕镂穷奇与珍宝装饰相互辉映，令人叹为观止。而奉迎威仪幢盖并音乐及官僧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好几里，更周围数百里信众为亲近佛祖真身舍利络绎于途，场面极为壮观。还有人为表虔诚之心、为寄崇佛之情截指断臂、刺血洒地、以顶燃艾呢！” “阿弥陀佛！” 李筱芸听了，不由双手合十。 “妈，你看雨小了，我找己锼兄长去了啊！午饭不管我，晚上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趁母亲还未完全回过神来，慧能说了便起身拿上雨具出门去了。 第二十一章在水一方F ———————人只要稍加反省，便知百年“从来是拾得，不是偶然称”的吧 九十五.所谓伊人 “‘谁忍心中爱，分为别后思； 几时相握手，呜咽不能辞； 虽言万里隔，犹有望还时； 如何九泉下，更无相见时！’ 如何九泉下，更无相见时……” ～～中秋月圆， 斋果往生， 玉馨母子坟前，形影相吊的慧能念与九泉下的妻儿共度团圆节时，那酸楚的内里，陡然涌出了北周高僧释亡名的《爱离别》诗…… 此诗虽是意在恩爱无常，人应远离，惟一心向佛，才能得免恩爱别离那剜肉之痛、蚀骨之苦。但此中那永无相见椎心泣血，反叫慧能倍加思念玉馨恩爱更人在时的心安意宁和一切笃定美好光阴…… 前两天官家又来人过问自己婚娶了。面对差人明显迫问，舅舅似乎也有些认真对来人解释： 这事已找阴阳先生算过了，说要等明年开春后，一切才有可能的吉祥平顺。若操之过急…… 舅舅所言，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又为争取了近半年主动时间，可这之后呢…… 玉馨在时，自己于伽蓝之地也确有旧国旧都亲切之感。但那于中“涉老叹双玄，披庄玩太初”的神逸，若无十二时辰顺心如意踏实安宁，人又哪来“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的悠游心境呢…… 这两年听经议经及吟咏高僧大德诗偈之中，那出家念头，更不时从心底泛起，事后还有过刻意遐思沉浸……但一想到妈妈、舅舅和无拘无束惯了的自在日子，也就缰收马回暗暗自嘲难下决心了。 也是， 人只要稍加反省，便知百年“从来是拾得，不是偶然称”。但若真要人自觉抛却俗世酸甜、凡间苦乐，决计“方当毕尘累，栖志老山丘”时，又几人毅然决然心甘情愿更中怀安稳磐坚蒲轫呢…… 人， 可以看透富贵名利， 也可于儿女之情生死不能撼移， 更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三旬九食安度艰难时日。 然要人主动割舍亲情，甘愿晨钟暮鼓索味人生遁入空门，若心无坚牢之基，神无豁然之寄，那寂寂伽蓝之所，至多也只莫可奈何之去～～对呀！百年无奈，亦生命本相，那空门不也逆旅差强人意可寓可寄之地吗！ 因为，人若细细究诘，佛门释子又几人有远莫可奈何之因呢……与己相知相契的己锼兄长，不就身边眼前鲜活之例吗！ 佛法也是一法，人有无奈之因及相投之缘于中羁留过隙，亦息累之寓、栖神之处、舒志之所更成就之地吧..... 前些日子，对古今高僧大德诗偈颇多兴致的己锼兄长听闻卫州黎阳一代白话诗僧王梵志归寂消息之后，专约一起焚香远祷之时，于其嘻笑怒骂嘲讽世间劝诫之诗、多陈俗语启人迷误谐趣之偈，更是一咏三叹，良多感慨！ 诗言志也，偈吐识也。那诗那偈，不也人寓人寄之中有栖有畅更有所成就吗...... “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 邂逅暂时贫，看我即貌哨！” ——至亲至爱妻儿嘴脸如此，人之出家，是否亦在看破了红尘世情？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人欲望无穷，于现实之中无奈托钵，不仅衣食无虞，是不是更在意绪之宁？ “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 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 热即池中浴，凉便上岸歌； 遨游自取足，谁能奈我何？” ——凡尘混浊，世事险恶，勉勉强强桃花源处是兰若…… “众生头兀兀，常住无明窟； 心里为欺谩，口中佯念佛。” ——佛之境界，会心几人？芸芸拜佛念佛信佛，太多自欺欺人！诗僧的感叹讥讽，不知是透彻众生，还是隐隐着落一己无奈深心，此中人虽难知，但那 “莫漫求真佛，真佛不可见； 妙性及灵台，何曾受熏染？ 心是无事心，面是娘生面； 劫石可动摇，个中无改变！”的慧眼慧思及慧识，却是发人深省的吧…… 伽蓝之地，确有旧国旧都之亲； 佛法之苑，亦多舒心畅怀之寄。 但何是真佛？ 谁受熏染？ 妙性何性？ 何无动摇？ 何无改变？ 更于中芸芸众生何以成就，何谓成就，还是究竟不明，心多茫然，人又如何长寓佛门，归心涅槃…… 月上中天， 四下渐开渐远之地，似霜似雪更似薄薄纱雾，人视也迷蒙，思也迷蒙之中，一首古老歌谣从慧能内里深深漫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迴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曾经实实恩爱的伊人，永远只能寻之见之梦幻之中了； 曾经逍遥寄托的伊人，境随情迁人也只能徒唤奈何！ 今百年逆旅更生命究竟所求所期、所寓所寄，内里虽更加自觉，但那绝美伊人是在可达彼岸，还是难及杳渺，慧能仰天俯地，仍视也迷蒙、思也迷蒙……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A 九十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九十七.此中男女的曾经 九十八.隐隐预感 九十九.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一OO.明天就走 一O一.或可稍稍绕道罗浮 ———————生命太多迷误更遗憾深因，是不是就在人未知未明一己真心便此住彼住了 九十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腊月驱云破雾的金轮总是出得晚、歇得早。但就那中天展颜短短时辰，也足以叫人满心欢喜、满怀感恩了。 因为，这种欢喜、这种感恩对劳作沉沉负重的人来说，不仅能持久内里绵绵体力，且那日头一逐浓雾道道金光，一扫冬云暖暖着意，常还使人不知由来生起些许莫名希冀…… 这样光景、这样心绪之中，慧能担了两大梱上好柴火在太阳露脸不一会儿就到了繁华热闹的城里。未入集市，路边一客栈就给开了个实实价钱，而随人放好柴梱，收了银俩正准备出门时，一下被身后不远抑扬顿挫人之高诵所吸引～～ “……‘应如是生清净心， 不应住色生心， 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慧能回身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背手持卷来回踱步之中，正低头仰首高高低低、长长短短、轻轻重重反复咀嚼“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经文……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大千世界，五光十色； 百年局促，诱惑纷纷。 生命太多迷误更遗憾深因， 不就在人未知未明一己真心便此住彼住了吗…… 人， 若内外空廓，一无挂碍，那百年真心又怎能不因之彻亮彻明～～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还真使人仿佛直跃九霄，大开大展了生命意趣识见万里一收深广视野！ 人， 万物灵明之首， 独具心即世界之性， 或只有见其真心、识其真心、称其真心之幡然，生命无憾才有真正可能吧？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仿佛荡除人生迷雾浩浩金光如瀑，恰似廓清生命浓云日头杲杲如临，一时内外天莹净镜的深深动容更终明一己过隙生命意趣的慧能百感交集～～ “有无相生”，道之本也，故圣人“外其身而身存”。 智者生命“善泳”，是不是亦多在于水而能“忘水”？ 人生自在，百年逍遥，那“无为而无不为”之中相反相存大智慧、大觉悟，虽中外一也。然“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佛法醒人启人更彻之缘，于己于今更加无疑！此百年“栖神冥累”之胜，不仅内里深深之趣，也一己生命幽幽之志吧～～ 这些年来，自己对几乎所有物事都从未有过真正志趣…… 就那么称心如意的玉馨，那么意畅情牵的山山岭岭，也总是难以完全实实着落此心、安顿此身…… 之中生命本身不断提醒， 之中自己也不断为之反省， 之中那不时似有所得、似有所寄喜乐快慰，怎及此时此刻那无住生心发聋振聩更所寄所安所归豁然洞明～～ 此经何经，所授何人……切切之中，慧能恭敬前询： “请问‘客诵何经’？” “《金刚经》。” 中年男子认真看了看慧能。 “烦问客从何来‘持此经典’？” “‘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余，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男子于之特别热心。 “‘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慧能闻之更是一震，自言自语之中，神思已是为之远逸了…… ～～“是啊，是啊，那‘即自见性，直了成佛’，惟在无住生心，此心即是佛心，亦人得佛之心吧。请问……” 男子本想借机与人畅议感悟，却见慧能木雕泥塑，全无反应。于是摇头笑笑，背身去了。 ～～人见性即是成佛？ 成佛即在见性？ 此性何性？ 此佛何佛？ 又何谓直了…… 无住生心，可心生如幻，生又何生，心又何心，更此心此性此佛又何涉百年光阴的逆旅生命及苦空无常无我那我存在，我寂灭之究竟…… 一连串内里深问，既是慧能思逸之绪，更亦求索之趣。因为此虽问题，但也正因为是问题，慧能景仰黄梅之心，决计求法之志，此时此刻，已是暗暗下定！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B ———————缤纷世界，男女可谓百年至美，于中是不是亦多能了然一己真正生命意趣 九十七.此中男女的曾经 生命中的有些事， 经历了，带不走的是无尽念想； 经历了，念想便是生命过程唯一； 经历了，唯一更成了百年无憾牢牢依凭。 整整三载了，每年忌日，慧能在玉馨坟前总有无尽的怀念、无尽的愧疚、无尽的反省…… 此时此刻，玉馨若在天有灵，对慧能决计黄梅求法，不知是多有欣慰，还是暗暗伤悲，当然人难知晓。但慧能却愈来愈坚信，自己亲近佛法并将归依三宝之缘，惟玉馨阴阳永隔、人天两分…… 人之修行， 男女既是入道之缘，或亦败坏之因...... 究其所以，是不是只有于至美男女之中人方能有所了然一己真正生命意趣…… 佛祖在根究自己出家因缘时，屡屡着落男女于人终难满足那其中微妙，还真非男女浅尝所能体味的吧…… 男女至深至浅，虽都有一个人难知足问题， 但其中轻浮轻薄之人，无须论也； 喜新厌旧之徒，不必言也； 唯男女至情之人，一定于此世间最为美妙有其终不长久且难完满幽幽内省吧。 因此，那以问以究以求生命绝对完满之心，是不是便会由之悄然萌生了呢…… 想佛祖天上地下万劫之中，遍历了男女至美至妙，人间与“颜色从容，面貌端正，不长不短，不粗不细，不黑不白，不刚不柔，冬则身温，夏则身凉，举手毛孔出栴檀香，口出优钵罗花香，言语柔软，举止安详的玉女宝恋著恩爱。”但百年终是会合有期“要归磨灭”，人又怎能于此男女不思不念高天长久长远呢…… 可那九天之上更云外之天的男女又是怎样、又将如何～～ 欲界天的男男女女，人一开口、一举手、一相视，便有便是春意漫漫，你浓我浓了。这天上一日、世上千年的遂心如意，似乎地老天荒，绵绵无尽。可天高天阔也有边际，日长日久总有时限。神仙伴侣如羽之身那功德渐消身重身坏坠落云天之日，其对对翩然、双双妙曼时光越长越久，人的念想，人的绝望，是不是也会愈深愈重呢...... 而**之中，男女千里万里，一念之间，便能形意相应如胶似漆，但谁又能保证那随心所欲美美之历，终不成杳无音讯伤心之念、透骨之思...... 再看光影缤纷人我难分的无**，那更是男女之情无限交感纠缠万足妙境了。但此中惬怀，终究亦有光影暗淡，一切不见踪迹必将到来一瞬…… 男女于人足与不足，佛之铺展理虽如此，但凡人一世姻缘尚难顺心，况三界遍历！所以，百年之中，如意女人不但男人生命最大诱惑，更一生最难舍离…… 因为， 好女人不仅儿男顾盼难描虹霓、妙曼来就白云、如船似水月儿、澄澈幽莹星斗，亦丈夫解语醉心之春花、六月甘冽之山泉、秋虫鸣琴之清夜、冬雪围炉之小酌......不仅如此，好女人更汉子柔肠千转之牵挂、血性胆气之相涉、百事无难之内力、不老不死之寄与！ 好女子于好儿男如此漫漫美妙，如此深深关联，人又怎能轻言了断呢？ 因此，深悉世间男女的佛祖，便不得不在涅槃之前殷殷告诫弟子于男女“相见”及“共语”时定要“当自检心”——此中检心深虑，不亦佛祖于凡尘男女修行体察入微拳拳之心吗...... 所以，人之出家，若无男女足与不足透彻更一己生命至求了然，还真难做到发愿的恪守不渝及修行的始终如一。或也正因为如此，佛祖才不但拥有世间最为广大信众，也叫至求之人于中有所镜鉴不轻言出世、不轻易出家吧…… 而那同样对世事擘肌分理，更于人心剖析毫厘的庄子终其一生，却是避而不议男男女女。其中原委，不知是认定百年之人压根儿就难探难道其中无奈之一二，还是深以为男女本然，人又何须何必多言多语呢…… 也是，“食色，性也。” 男女如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饮水一样，又有什么好说可说的。 但人的性灵，不也多在男女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百年之人于男女的自觉更甘愿，又怎可等同活物吃喝本然呢？ 或许，正因为老庄无涉少涉男男女女，那痴迷更真诚的众男众女才与不食人间烟火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绝尘逍遥有了距离吧…… 佛祖男女之历，人难奢望。 真人男女之意，人难揣测。 但美好的玉馨，人天渺渺的玉馨，却是自己洞然一己生命意趣明明之鉴、亲近西来佛法甚深之缘、决计求法黄梅不悔之因当是无疑！ 故尔， 此中男女的曾经，便是唯一； 此中的念想，便是永远； 此中的反省，不但叫人深心有明，也定能叫人所去所求矢志不渝、万难不惧！ 为此，慧能低首扪心，在玉馨坟前暗暗誓铭……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C ———————人之灵明，或亦灵在明在于情于事多有预知预感吧 九十八.隐隐预感 刚去的腊月，常叫李筱芸夜难成寐。 即将过完的春节，也一直令她有些食不甘味。 而此刻前院儿厅堂正月十五团团圆圆家宴在早是心神不宁的李筱芸看来，更像是儿子或有重大决定某种仪式了。这不仅因为她对慧能志意渐显隐隐预感，还有儿子最近太过反常一些举动更不时话到嘴边又强咽的无可争辩～～ 这段时间， 慧能上山更早，归家更晚； 柴梱担得更重，药草釆得更多； 晚上整理加工根材，你不三番五次提醒催促，他压根儿就会忘记该让劳累了一整天的身子去歇息歇息，好像准备把这一生体能、一世精力都要在这数得着的日子里用完用尽以了什么意愿似的。 更叫人奇怪的，是儿子把这些年来他自己最为喜欢的几件根雕都给了他舅和己锼；对那些从不轻易动锯动锉的根材，也全都一股脑送去了城里；而所剩所留几件，好像也是在刻意印证她腹内实实的担忧、心里最不愿意的猜疑…… 记得破五那天清晨慧能执意要进城卖柴时，她就有些忍不住的指着墙边渐空格架有些明知故问想挑破话题： “慧能哪，你把根雕成品、半成品都送完，卖完了，为什么就舍不得这几件？” “妈，这几件不是你平日最喜欢的吗。” “那为什么你把你最喜欢的都送了卖了？” “妈……我……妈，我不是想多卖几个钱，又尽量顾着你和舅舅吗。”…… 记得新春前后那一年之中人不得不走亲访友时日里，慧能除陪自己外，总力找借口躲掉应酬省下时间直奔寺里…… “妈，我去了啊。” “又去寺里？” “有点儿事。” “这几天寺里好像不讲经说法的吧？” “我想抓紧时间，多请教点儿大和尚和己锼兄长。” “抓紧时间！抓紧什么时间？”...... 记得腊月玉馨的忌日慧能上坟回来，自己有些忍不住开口劝慰： “都整整三年了，你也算对得起玉馨了。” “妈，我会永远对得起玉馨的！” “永远！什么意思？”…… ～～“怎不动筷子了？” 今日家宴，刻意坐在慧能身边的李潇野声色不动又为挟菜时悄言悄语。 “肚子有些盛不下了……舅舅，估计人快出门了吧，我能不能现在就去接接？” 慧能侧头更加小声并趁机请求。 ～～“大哥哥去哪儿，大哥哥带我去好不好……” 一旁最小的堂妹耳尖，听了便开始撒娇央求慧能了。 “秀秀，大哥今天有事……” 李潇野赶紧小声把女儿话头接了过去。 “不嘛……” ～～“秀秀……” 似乎同样知情的他舅妈也赶紧来哄小闺女了。 ～～“慧能哪，你有事？” 这时已有些醒过神来的李筱芸心里当然更是多疑了。 “妈，我得去趟寺里。” “现在就去？” 李筱芸见慧能边说边已起身了。 “嗯……” “都什么事啊，今天这日子……” 满心疑惑的李筱芸目不转晴看着慧能。 “妈……我……” 慧能心里突然一下格外难受、格外不忍。 ～～“妹子，慧能或许真的有事，你就让他去吧。” “真的有事？” 李筱芸怎觉着哥好像有点儿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呢。 “妈，我去了啊！” 慧能鼻子已是酸酸的了，但还是下定了决心。 ——“去吧，去吧，可一定要早点儿回来！”…… 内有不忍的李潇野抢下话头时，李筱芸一下更是有些心慌意乱了。因为，她不仅感觉到了儿子神情异常，也明白无误听出了哥哥话里有话且还看到了其难以言状一瞬眼神……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D ———————人出家最难面对的，或是至疼的母亲吧 九十九.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吃好啦？” 慧能去后，李潇野见妹子再也没动过筷子，于是想了又想方鼓起了开口勇气。 “哦。” “一会儿让你嫂子她们收拾，你就别管了。有个事我想单独和你说。” “什么事？” 本有些怔怔的李筱芸一听，心里陡的更七上八下紧张了起来。 “去你屋吧。” 李潇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进里坐下之后，李潇野却是低头久久不语。他知道事关重大，更担心妹子承受能力。妹子这些年多不容易呀，可他为什么最后还是要答应慧能呢？此时此刻，李潇野不但有些自责，更是有点儿后悔了…… “哥，倒底什么事？看把人给急的。” 见哥万分为难样子，李筱芸心里更是没谱了。 “妹子，直说了吧。慧能要出家，自己不忍开口。他虽早说服了我，可事到临头，我也不知怎么说了。” 李潇野猛一抬头，来了个干脆。 ～～儿子真要出家呀！这层窗户纸捅破，一时叫之前倍感煎熬的李筱芸虽有石头落地不出意料，但此不出意料的担忧一下变为了现实，人那满心满腹酸楚，还是止不住的顿然奔涌～～ 早早痛失恩爱夫君，唯一儿子好不容易长大娶了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儿媳吧，可好日子没几天，人又难产与孙子同去了。如今…… “妹子啊，你是最了解慧能的，这孩子从小就不同常人吧…… 你是信佛的，慧能有此愿心，也不容易呀！当然，最不易的，还是妹子了。 慧能也说了，你实在不愿意，他也听你的。 但妹子你也知道，慧能不愿再婚再娶，恐怕也是难以改变的吧…… 我想，不如就顺了他的意，让他去吧！ 如妹子点头，我想慧能走后，就和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养老送终，有我和你嫂子，更还有……” “走？往哪儿走？法相寺这么近，不是可随时回家的吗？” 李筱芸心里虽是异常悲苦，但此时此刻于儿子一切讯息，却是格外的多敏—— 儿子痛失佳偶更特别性情，那出家或也命里注定，于此心里似乎多少也有所准备。但法相寺这么近，哥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重，好像慧能一入空门，便会与她两不相见似的…… “慧能说、慧能说他的法缘不在南海，而是在蕲州黄梅……” “蕲州黄梅？” “是啊，蕲州黄梅。这其中因缘，等慧能回来再给细说好吗？” ～～怎是蕲州黄梅呢？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妹子啊，慧能知道此去千山万水，不但一点儿也照顾不上你，反会叫你更加牵挂，所以他才更难向你开口啊！ 这些日子，他有他的难处，也是他的苦心…… 可话说回来，在南海出家，也不是人想去就能去的。这里面问题，想妹子可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些吧？” 李潇野见妹子听了慧能将去地方之后有些愣住了，于是赶紧进一步劝慰、进一步解释。 “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自言自语中，李筱芸似乎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这就是真的了。 “妹子啊，你是信佛的人，可常拜的不是佛祖而是观音菩萨吧。 好像慧能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人信佛所因不同，结缘也就各有侧重了。 慧能之所以要去黄梅，或也是他与佛菩萨特别因缘吧……” “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不管李潇野怎么安慰开导，李筱芸对这太出乎意料情况一时不仅难以理解，更是难以接受...... ——也是，从此千山万水分离，放在谁身上，谁也是一下难以面对的吧，更况那么年轻就以慧能为命的寡母呢？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E ———————和尚也是人生父母养，这其中无奈之哀、悲苦之痛，惟天下母亲为甚丝毫不为过吧 一OO.明天就走 ～～“阿弥陀佛！” 就在李筱芸走不出实难面对苦楚之时，李潇野于此也一畴莫展之际，法相寺住持藏一大法师和栖寂和尚及时赶到了。 “方丈师父！” 大和尚突然到来，虽叫李筱芸有些惊异，但也很快明白慧能午后急去寺里原由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家慧能决计入佛，且千山万水求法黄梅，老衲虽是理解女施主伤离伤别心境，但还是要来有所道贺呀！” “有所道贺？” “阿弥陀佛，你家慧能求法因缘极为殊胜，女施主终将有大利益、大果报！” “大利益？大果报？” “阿弥陀佛！ 女施主，此乃因缘，也是造化，或更天机吧。” 大和尚气象**，目光幽邃。 “妹子，大和尚都这么说了，就让慧能去吧。” ～～天下父母，谁不愿儿女遂心如意。当然了，不管那志意如何叫父母难以理解、难以承受，父母最终也会点头、也会支持的吧。况事情不仅本就有其必然，更还有大和尚少见吉言呢。因此李筱芸含泪点头之中除了默默酸楚，也只有酸楚默默了...... “妹子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的慧能了。我在想、我在想哈，既然大和尚与己锼都来了，我们何不借上元之吉，给慧能做一个期望圆圆满满饯行，祈愿他明日更未来一路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呢？” 李潇野不但趁机道出了他觉得最难出口的问题，还在明日一词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明天就走！？” 李筱芸闻之一震，人更一下有些似梦非梦恍恍惚惚了～～ 怎会这样呢！刚才还团团圆圆期待明年团团圆圆、年年团团圆圆，可转眼相依为命的母子就要尘缘了断，且千山万水，更说分离便要分离了…… 慧能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母亲。李潇野随之也挽住了妹妹手臂： “妹子，你听我说！慧能之所以选这个日子， 一是年已过完，正好借这个团团圆圆相聚给他也给我们一大家子留个念想； 二是他更担心年过之后，官差又来相催，一切将陷入被动。 过了十五就走，到时我们也好找个借口与之应对，求个不了了之省心省事结果。 再说妹子既已同意慧能远行求法，人迟早都得走，长痛不如短痛啊！” 事已至此，李潇野更是狠下心来，硬着头皮给做解释。 ～～人生百年，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总得面对。而人的忧虑、人的怯畏，似乎也总在临事之前，面对之初吧？一旦一切不可避免，人的承受、人的承担、人的勇敢，有时还真叫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作为女人，李筱芸感动儿子的痴情； 作为守志过来人，她也充分理解人经过美好姻缘之后那独特的心境； 而作为母亲，儿子所求遂意、喜乐畅怀，不更她一生最大心愿、最深慰藉，况她又是那么了解儿子性情意趣呢…… 当然，她更是明白，儿子若决计不再婚娶，那离家也罢、出家也罢；主动也罢、被动也罢，都是迟早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但真到儿子要实实了断尘缘，且千山万水，更说分离便要分离时，作为人母的伤感、作为人母的牵挂、作为人母的空落，又岂是理解、明白之类理性所能范畴的呢——和尚也是人生父母养，这其中的无奈之哀、悲苦之痛，惟天下母亲为甚丝毫不为过吧…… ——“我苦命的儿哪！” 久久之后，李筱芸才一声长呼，似将满腹酸楚吐了出来。而母亲于中认命，更叫内里万分愧疚的慧能锥心扯肺、肝肠寸断…… ～～“姑姑，姑姑，……” 正这时，慧能的堂弟堂妹在他们母亲示意下齐齐上来前前后后拉着拽着李筱芸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亲亲的叫着，慢慢将人拥向了前院儿…… 第二十二章神驰黄梅F ———————儿女圆梦离家之日，慈母一生难眠之夜 一O一.或可稍稍绕道罗浮 一切真的是有计划和有准备的呀！ 人回到前院儿厅堂不一会儿，一桌素宴就被慧能舅妈摆了上来…… 饯行席上，常理该说的说得差不多时，藏一大和尚方语重心长对慧能言到： “黄梅乃楞伽传人，而楞伽与大乘中观有着特别渊源。 原始佛法和唯识之论，善知识已有了一定了解，但对中观却是接触不多。 或许，正因为善知识于其精髓有着因缘殊胜颖悟，所以若能早识中观概略，定会有助更快更深体察禅之妙味。 此去蕲州，或可稍稍绕道罗浮，传言楞伽三祖于间有过逗留。不但如此，前两年更听人说，那翠微深处，还住着一位深通中观老禅师，只不知此言是否真切。” “师父，弟子记下了。所去一定先奔罗浮。” “阿弥陀佛，时辰不早了，明日善知识还要起程呢。” 话间，方丈和栖寂已是起身了…… 一大家子将师徒送到门外远远之后，慧能执意还要送出街口，于中多有了然的大和尚于是说到： “栖寂呀，为师有点儿小事要先行一步，一会儿或你在街口等我，或我于街口等你吧。”…… 大和尚的身影，很快融入了灯火初上的人流，目光一直跟随的慧能这才对己锼说到： “走吧，己锼兄。师父是想叫我们单独多说会儿话呢，我们也不能让师父等得太久了。” “明日什么时辰动身？”一迈开步子，己锼便问。 “我想天不亮独自出行，这样家里邻里于官差查问，或许方便些。”慧能边走边应。 “去那么远地方，悄没声的，娘心里受得了吗？” “尽量想法吧，相信母亲能理解。” “明日，我可一定来送。” “兄长，今晚就算道别吧！ 明天、明天你就让我一个人利利索索的，或许心里好受些。” “不！我在官道岔路口等你。” “兄长……” 俩人尽量挑了相对僻静的街道，也多多少少绕了一点儿弯路，但那即将远别的兄弟更知心朋友，当然有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珍重，因此不知不觉就到了出街路口…… ～～“来啦！” 树下月影里已等了好一会儿的方丈迎了上来。 “师父！” 慧能于大和尚深深一鞠，那有些哽咽的声音，此刻还真内里万千感谢难达一二铭心之情。 “回吧！回吧！但愿一路慧心成就少点儿坎坷，更望能于佛法多有荷担呐！” 大和尚临别之语，虽对慧能此去有实实担心，却更是于之满满期许。 “慧能兄！回吧！回吧！回去再多陪会儿咱娘……” 己锼亦是哽咽强忍，言罢便与大和尚迟迟转身了…… 朦胧月色里，大和尚与己锼兄长身影早看不见了，但立在原地的慧能仍依依不舍凝望着、凝望着～～ 这几年与佛法深深结缘，若无方丈和己锼兄长支持帮助，自己生命视野、人生意趣，又怎能有此拓展、有此明晰…… ～～夜来人已渐稀， 空朦天地更静， 仰首九天幽独浩魄， 抱着双肩如拥月华， 慧能内里此刻不但没一点儿将赴黄梅志畅意达高兴，却满心都是母亲落寞孤独身影、满襟都是愧对慈母难言疚恨…… 人哪！母亲给了你一切，你为什么反要让她因你孤苦伶仃、泪眼涔涔…… 想佛祖当年月下悄悄出家，是不是也是不忍父母哀伤、父母迷惘、父母凄惶…… 假若如是，百年之人此中求道究竟为了什么，而此中觉悟于至爱亲情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天上一轮满满，就是不言不语； 地下如水泱泱，更亦无声无息…… 但人的心底、人的心底却铿然有声、裂石穿云～～ 这就是天下儿女！ 这就是辈辈之人！ 这就是人的本性，这就是人的精神！ 因为，人活着不仅仅一己私情，还有更为阔大人生求索、更为高远生命愿景。天下父母作为过来之人，于中或也多有至深感悟、至深觉醒吧。 不然，悉达多父王母后为什么还要为狠抛一国更至亲至爱的自私之子派去专门待从，并最终还归依了儿子所创寂灭之法呢…… 自己孤寂的母亲，更为儿为女天下父母，当然都是甘愿有缺一己而由心去圆儿女一生至求了。可为儿为女的，又拿什么去报答自己父母呢？ 今宵是自己一路圆梦之始，却慈母一生难眠之夜…… 想到这里，慧能抹了抹泪水顿然转身，快步回奔！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A 一O二.顺这条路往前走 一O三.道不远人人自远 一O四.行途在吾心 一O五.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 一O六.俗世才有涅槃地 一O七.在真在俗唯在人 ———————春去春来周而复始，日出日落万古如斯，百年之人于中那孜孜以求何来究竟、何是究竟、又何有究竟 一O二.顺这条路往前走 太阳不知是羞于罗浮美丽，还是有愧更早忙于田间地头农人，迟迟不肯露脸之中，惟把掩饰的朝云浸染得千般娇艳、万般绚烂...... 因此，那似纱晨雾，如带炊烟，不仅氤氲如幻，更增添了几分撩人妩媚。而一路灿灿金梅、嫣嫣海棠、皑皑樱花，虽是由之暂少了几分鲜亮，但那成双成对鸟儿于枝头忘情追逐、婉转啼鸣，不仅使地上云彩与天上霞披相互辉映之中尤显春的生机，更是有触远行之人感怀莫名、惆怅幽微—— 春去春来周而复始，日出日落万古如斯，天长地久、天地大美此情此景之中，百年之人那孜孜以求何来究竟、何是究竟、又何有究竟…… 眼前光景，心底感触，人在路途的慧能面对如画天光云影、如诗五彩大地，那志意有决怀抱，不知从哪个角落又漾出了丝丝盘错迟疑甚至还一点儿浅浅懊悔……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任性合道，逍遥绝恼； 不识玄旨，念静徒劳’……” 已是停下脚步并转身定在哪里的慧能侧耳也听不清、听不到那浑朴无拘歌声时，正好一送饭童子迎面走了过来...... “请问小兄弟，知道刚才唱歌的是谁吗？” “是村里老秀才。”童子站定言罢更望着慧能：“大哥这是从哪儿来？” “我从南海来，听说山上有位老禅师，想去拜访。小兄弟，那歌也是老秀才作的吧？” “不是。听爷爷说，是很久前一个叫赤头璨的和尚留下的。” ～～僧璨大师！慧能心里惊喜之后更是紧问了： “小兄弟，能告诉刚才唱歌的老秀才叫什么名字吗？” “大哥问这干啥？” 童子似有不解。 “小兄弟，我想去找老先生给说说从前那和尚故事。” 童子想想之后更是尽心了： “大哥，你不要上山吗，山上老和尚知道更多呢！” 慧能听了，心里又是一喜，因为所去方向有老禅师的听闻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小兄弟知道老禅师住哪儿吗？” “好像山顶吧。” “只一位老师父？” “好像就一个老和尚。” “一个老和尚为什么要住那么远，还那么高的地方呢？” “老和尚替村里人放牛放羊，当然得住上面啦！” 慧能想了想又问： “那小兄弟知不知道老和尚法号？” “法号，法号是什么？” “就是名字，就是人见面怎么称呼老和尚。” “哦，好像叫什么长老。 对了，爷爷叫他玄清长老。” “那、小兄弟，我怎么才能找到玄清长老？” “顺这条路往前走，山脚有户人家，一问就知道了。”…… 目随送饭童子渐去背影，刚才所闻歌声不仅在慧能耳里又清晰响了起来，且在面山加快脚步之中，那字字句句更是深深入心了……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B ———————天生之人，天生之性，所以至道至远至近，一切就在一己身心 一O三.道不远人人自远 天地于人馈赠，是那样竭尽全力； 于人开启，是那样良苦用心； 而人间还有比之更为真诚无私付出、更为厚重相互期许，生活于中，人又怎能不为相报执着、感恩五内。 但皇天后土，确又有风刀雨剑、裂石崩山无情无义； 红尘寰宇，还更有世道人心叵测险恶、卑鄙龌龊。 这叫憧憬完美完满之人，又怎能不有介怀、不有憎恶？ ～～可是、可是那有悟生命至道的僧璨大师，为何却谓“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人， 不欢喜天地美好， 不在意六合德损， 不憎恶世间污浊， 不恋著人心至美， 他又洞然什么，其明白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想大师言憎言爱之莫，一定不是人于尘寰丑恶漠视、大块美好漠然，否则木人石心还真就合道了。是不是那一个莫字或在无住，而其洞然，唯一己真心真性而已…… ——龙生九子，形貌不同秉性各异，终究都是龙子龙孙。当然天下之人既有天下之人共同共通心性，亦有个体独自本然了。 所以，人生命之性合道所任，一定有其丰厚内涵，广大包容，更一己必然吧？ 因此，百年任性合道，是不是就在人之为人心性自觉、己之为己行路归真？ 若是这样，人有此自觉，即是合道；有此归真，便是任性了吧？ ——百年自在，人皆切望，那生命至道，人当然愿求且无不有寄了。 但生命至道，得之实难，其中“绝恼”，其中“逍遥”，几人彼岸有达，可大师“至道无难”中为何又只轻叹“唯嫌拣择”而已？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生之人，天生之性，与道相合，当然唯在无所拣择任性自然了。 所以，至道至远至近，一切就在一己身心。 因此，从根本上讲，人于至道是不是就无须拣择，还无法拣择，更无从拣择了呢？ 可人与万物之别，又恰恰在其于内于外都能且必须要有所拣择的吧～～ 百年局促，大千世界五光十色； 生命逆旅，美好美妙天长地久。 满心满眼太多的诱惑，对能有所拣择之人，还真就给出了一个天大难题，性灵之人于中的权衡、于中的纠结、于中的挣扎，是不是还真就必须时时处处自己要跟自己较劲了…… 道不远人人自远，此纷纷扰扰之中，能有求有得自在逍遥之人，又几人走对了方向，更又几人能自觉走对方向至始至终且还大限之时无憾无悔呢…… ——人，百年里外太多拣择之际的困惑、之中的矛盾、之后的痛悔至极时，那道观佛寺念静之处，还真就身心难安难宁所去之地了。 因为，那所谓红尘净域，有时还真能叫五心烦乱之人心静神宁多有寄托…… 但人之欲念刻意压抑更心如死灰、形同槁木之静，虽都有一静之因、一静之缘，却又根本有远逍遥人生、自在生命之求的吧，故大师一针见血“不识玄旨，念静徒劳”。 所以，百年因缘之中一切无住，不仅人面内外纷扰实实念静，更亦广大视野、幽邃识见念静之极，由此“而生其心”，是不是或更能接近生命至求玄旨呢…… 天地之静，天地之间生生不息； 大山之静，大山之中万物滋荣。 其中妙境，还真当一个玄字啊…… ——望着高天静静的云、四下静静的山，想着山上独自静静却日日辛苦逐水逐草扬鞭牛羊的玄清长老，慧能于崎岖山道更是加快脚步了！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C ———————人求也累，不求更累，身心皆累是人难逃定数，还是任何际遇面前都不甘无所作为才是人真正宿命 一O四.行途在吾心 “‘云山叠叠几千重， 幽谷路深绝人踪。 碧涧清流多胜境， 时来鸟语合人心。’……” 泉瀑盈耳回响刚去，盖过春禽闹林的放歌之声便从幽幽山谷那头奔涌而来～～难道玄清长老有事下山来了……半山岭壑之中，慧能不见人影，却是先闻畅怀纵情苍劲之音。 ～～“请问是玄清长老吗？” 转过小弯，一显然有些上了年纪的和尚虽迎面而来，但其注意却全在引人风景和交交鸟鸣，慧能待人稍近在刻意弄了点儿响动之后，才紧上几步施礼恭敬。 “阿弥陀佛！施主是远道来的吧？” 和尚愣了一下，回讯却似有断定。 “弟子从南海来，专为拜访长老。” 慧能再次施礼。 “好！好！可玄清是吾师，施主要见，还有小半日路程呢。” “哪……” “贫僧是从广州来看师父的。 施主顺路而行，山顶右侧小道不远，便见吾师兰若了。 昨夜山上下了点儿小雨，前面路有点儿湿滑，施主得抓紧点儿，不然就要摸黑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 和尚言罢侧身，让慧能先行…… ～～落日暖暖， 霞云漫漫， 山下炊烟起处，是一个又一个温馨村落…… 远村远人、远山远岭四下归巢鸟儿有声无声将廓落天宇用双翅剪留给了将出的寂寂之月、幽幽之星，离家不满三日的慧能立于山顶，一股莫名倦乏突然袭上了身心…… 天高地阔，寥寥漠漠； 万物纷陈，四季之循； 来来去去，时光逆旅； 生生死死，昼夜交替…… 自然之人，却难得自然； 无择之人，又非要有所拣择。 那一求生命着落究竟因缘是什么，更又来自哪里呢…… 人求也累，不求更累。身心皆累是人难逃定数，还是任何际遇面前都不甘无所作为才是人真正宿命…… ～～“一夜春雨静，无梦到天明。 青山青草里，牛羊随意行。 兴来放声歌，恼临神自清。 百年程不计，行途在吾心……” 日沉西天， 月出东南， 疏星之下，高高山顶阴阳交割神秘时分，一阵浩浩歌吟伴着牛羊归圈咩咩哞哞直上苍冥，漫溢四下，更透击人心～～ 人， 谁无忧烦，谁无苦恼？而烦时恼处，又几人神清，几人洞明，更几人一切自心作主，不为烦恼所扰所困？那百年不计行程的生命旷达和人生自觉，是不是唯在一切得失来去已是豁然而得了大安大宁，此中行途随心…… ～～“请问后生哪里来，哪里去呀？” 正专致咀嚼回味飞来歌吟的慧能闻问之时，一飘飘白髯清癯老人已是立在了面前。 “是玄清长老吧！”慧能回神深深施礼。 长老望着慧能笑笑颔首。 “弟子慧能，从南海专为拜访长老而来。” “哦？……”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D ———————苦苦叩问生命，孜孜究探人生，不但类分之人一种执著，亦人因此远世或出家几乎难免宿命 一O五.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 山里的夜， 虽是来得陡一些， 但东南面的坡坳在初升浩月直直映照之下，却也恍若白昼，一切似乎了了分明...... 长老茅居， 坐北朝南， 门前十余步左边有一眼泉水。 涓流里侧，是一溜疏朗花木果树；外侧栅栏之内，则是青青菜园。 而右边几间高低参差草棚，便是牛羊圈舍了...... 峰峦所在， 放眼远山如涛，目收林浪奔脚； 居高临下，恰似直面波涌动静随心汪洋大海。 而穹隆之天，透底幽蓝， 星月仿佛上下可摘，云彩俨然左右堪揽。 天地恍若一体之中，更有人在天上迷离梦幻…… ～～“山上有点儿冷，先垫一下肚子，或有更好沉浸！” 捧钵过来的玄清长老，于慧能似有祖父般体贴爱怜。 “多谢长老！” 慧能转身接过长老递上的半钵温热稀粥之后，才有些回过了神来： “你呢，长老？” “我年老经饿，火里已煨了几个山药。要吃饱，还得等会儿。” “长老，我备有干粮，有碗热水就能吃好吃饱。这稀粥于我饥肠，还真有些不济，可在长老，则是一天完整。请顺小辈意，还是你吃吧。” ～～这么通达人情世故而又真诚率直后生，还真难得。玄清听了，不由更对慧能产生了好感： “那也好，水快开了吧。”于是接过稀粥，便引慧能走向小屋…… 吃罢干粮，长老里外也收拾停当了。面火对坐时，慧能便主动把自己所来所去的因缘，扼要告诉了长老。 ～～苦苦叩问生命， 孜孜究探人生， 不但类分之人一种执著，亦人因此远世或出家几乎难免宿命吧。那中观启人岁月泾流之中，人虽窥破了这一定数，但于迟暮之人，一切还有回头意义及重新来过可能吗？这些年于山中畅怀适意，至多也只余生无奈而已...... 玄清长老在听了慧能所因所缘之后，还真触动了耄耋有遇同类同路那极愿于小辈有所眷顾至柔至深…… 可是、可是人的性情、人的命运，是能根本改变的吗？ 生命彻悟，更是于人可以传授的吗？ 自己不正因为于中失望太多并有所省悟才远人远寺的吗——虽然如此，在遇人遇事时，自己骨子里又改变了什么呢...... 人，有时虽无法改变什么，但为人为事的清醒清楚更自觉，本身不就有了根本不同吗？ 人，不透因缘生法至理，不是多入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有报之求，便是执空著空一切终落虚幻。而那遁入空门之执，不但叫至亲至爱悲伤之极，是不是也一己生命另类自戕呢？此与佛祖教化世道人心，更望智慧之人解脱烦恼而自在人生的玄旨亦大有径庭的吧？或也正因为如此，那深悟佛法旨趣的龙树菩萨不仅苦口婆心： “涅槃与世间，无有少差别； 世间与涅槃，亦无少分别。 涅槃之实际，及与世间际，如是二际者，无毫厘差别！” 还更对执空著空坚牢之人斩钉截铁当头棒喝： “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 不得第一义，则不得涅槃！” 从而将人生命究竟，实实着落在了凡间之圣、尘世之净。此中那净垢无二之妙理，色空不异之妙心，因缘之人若能早识早悟，其一己人生之路，或会更得洞天风景；其生命于世之功，或更可能播芳流德的吧…… 人之因缘，因缘在人。那大智大慧中观般若，不就为有缘之人而思、而立、而说的吗？ 眼前这个专程而来，更将远求黄梅的年轻后生，谁知就不是有识有见能于中有所开悟的有缘之人呢…… ——玄清长老心里，此刻已是拿定了主意。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E ———————人只有将生命追求放在百年实实之中方是学佛、方能得佛吧 一O六.俗世才有涅槃地 “听过《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没有？” 短暂默默之后，长老直入主题。 “都没有，长老。” “龙树菩萨和提婆菩萨故事呢？” “闻之甚少。” “知不知晓八不中道，三是偈，实相涅槃？” “望长老为弟子详说。” “八不中道，三是偈和实相涅槃，是两位菩萨发挥佛祖因缘生法基本义理所创大乘中观思想核心。 八不中道说的是，万法因缘聚散而已，实则： ‘不生亦不灭，不一亦不异，不常亦不断，不来亦不去。’ 此之八不，即谓中道。 三是偈为：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此之三是，乃中观概略。 而诸法‘无异无分别，是则名实相；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 故实相涅槃，世间出世间。 八不中道意谓诸法皆是因缘，因此都无自性。无自性故诸法便无生灭、来去、常断、一异之实之分。若于中言实言分，则有悖因缘义理而偏颇。唯有离此两边观察世界人生，才是佛法正观，才得因缘妙义。 三是偈乃中观集要，其谓诸法因缘而已，故性空。 但性空并不否定因缘所生法法之有及法法之别。 其有其别，反是诸法性空之体现、性空之证明。 因为无有性空，便无诸法； 无有诸法，何来性空。 而性空诸法其有其别之明，即在假名。 法的性空并假名，便是法之缘起一体两面，亦谓法之实相。 所以，实相无相之中诸法空即是假、假即是空，空假不二。 以此不二之法观生观灭、观真观俗，即是中道之义。” “长老，是不是正因为因缘生法空假不二，所以世间出世间更凡圣、善恶、有无、生灭等等，亦是不二？” “就这个意思。不仅如此，涅槃与世间亦无分别。” “长老，那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中道之义明确反对脱离世间去追求超世间所谓解脱了？” “正是。 中观所倡实相涅槃，就是意在人悟诸法空假不二实相之后，应将生命追求放在百年现实之中方是学佛、方能得佛。而此中成就，才有才是生命涅槃，故谓实相如涅槃。 此实相涅槃不仅中观所创之因，更亦成立之旨。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佛法彻底回归世间，也才能最终告慰释迦摩尼慈悲济世深深本怀……” ～～中观所倡实相涅槃，旨在着落成就世间…… 听到这里，慧能不但顿觉幡然，且此时此中，那深聆四阿含的幽幽之思，倾耳《金刚经》的切切之感，一下更是多有融会贯通之明了...... 此空假不二之理，还真启人有悟万法寂灭并生命存在真义呀！ 我存在、我寂灭。寂灭的是我执执我万世迷妄，而成就的却是因之无住生心百年实实人生...... ——“生灭不异，真俗不异，寂灭如涅槃，涅槃即存在。此空乃不空实相涅槃，还真佛祖本怀，佛法真义呀！” 慧能不由万分感慨。 “知道玄奘大师新近所译《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吗？” 见慧能已有悟入，玄清长老更是进一步着意引领了。 “玄奘大师新译？” 见慧能甚感兴趣样子，长老二话不说便将昨日刚闻的《心经》朗朗诵出……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是故空中无色……乃至无苦集灭道......’长老，此不亦是中道之义吗！” 慧能复诵之后更是兴奋不已。 “所以，俗世才有涅槃地。 善知识千里出家，万里求法，何不如在家亦出家，何不如于俗世假有之中，一了当下更究竟之空呢？ 人于俗世俗情成就实相涅槃，岂不更是益亲益友，更能畅适一己百年生命？” 祖父般老人于年轻慧能，乘机托出了内里所蕴一片深深之情。 第二十三章至道无难F ———————人晨钟暮鼓、青灯黄卷，当然有悟与不悟关联，但更为本质的，是不是多在一己性情及生命意趣 一O七.在真在俗唯在人 是啊，真俗不二，人为啥要归依三宝，且还背井离亲千山万水...... 这里，当然有悟与不悟关联，但更为本质的，是不是多在人天秉性情及生命意趣…… ——“色空不异，真俗不异，长老既悟中道，敢问何以远离佛寺更城镇乡村独自在此寂寂？” 慧能深感长老一片苦心，略略沉思之后，也就直言不讳了。此问虽是顺理成章，但却不意触动了玄清内里至深至隐～～ 入佛之初，以为出家之人、伽蓝之地，本应无有高低贵贱一片清净。但实则在佛名义之下，里面一样三六九等，一样着利着名...... “以法知有人，以人知有法。” 世间出世间，留发剃发的都是人。 天地间成仙得佛与利禄功名，都不过某类人殊途同归罢了。所以真俗不异、色空不异在伽蓝之地、僧侣之中，是不是也有最好印证...... 因此， 人真正修行，是不是唯在一心，不在形迹。 因此， 那所谓寂灭涅槃，是不是只在无得无住幡然一己生命，畅适百年过隙而已...... ——“能够独处，是老衲与生性情； 喜欢四季山色，更喜欢于高广之地沉浸群山林莽及相托云来云去和日落月出并星光寂寂神秘，乃老衲生命畅适之极呀！” 玄清不仅言之由衷，更似与忘年一吐心曲。 “那弟子再请教长老，适才专为阐释中观之悟所从何来，更人在此寂寂之地畅怀适意生命自觉更坚守之志又是所从何来？” 玄清闻之不由一愣，在静静盯着慧能一会儿之后才言到： “法为有缘人说，道为道中人悟。今日之面，或你我老少因缘。而能在此时日自在大安大宁，也是我与佛菩萨因缘吧！”说了却话锋一转： “请教善知识，于此因缘，你以为如何？” 慧能听了，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到： “长老，弟子是这样想的。 佛说‘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 长老有悟万法寂灭，才有一己百年存在任性适怀。 长老若无对佛菩萨感恩，亦无今日于弟子法施殷殷。 所以，弟子更是以为—— 为求人生究竟之明， 为适一己生命之真， 亦为法为有缘人说、道为道中人悟， 人出家亦是在家，那真谛亦为俗谛，所谓在真在俗唯在人吧。 此中百年之路，亦如长老歌吟行途在心而已。 故此，弟子千里出家，万里求法。” 听到这里，玄清已是有些震惊了。 学佛以来，自己经过多少岁月，多少曲折，才有此一悟……虽是于中于此适性适怀，但内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而佛法以创，中观所立，普渡众生才是发起之心吧！ 此虽知之，也曾意之，但……今垂垂老矣，此生还真佛恩难报，志意难酬，眼前这个颖悟的后生…… ～～“长老，弟子是想说……” “善知识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老衲一定知无不言！” 此时此中，玄清于人更是有寄厚望了，于是果决打断了神情似有赧然的慧能。 “长老，于中观之说，弟子还望了解更为全面，因此想多知道一些两位菩萨故事。 弟子还听说楞伽三祖曾云游此地，山下乡民还在传唱他留下的悟道之歌，此行黄梅，弟子想……” “想对楞伽传人的禅法也有个大致了解吧？” 玄清长老会心一笑，主动接下慧能略略思维之后，心里便拟定了要从龙树年轻遇险厌世遁入空门，到提婆慕名涉海拜师； 从龙树《大智度论》，到提婆《大丈夫论》； 从灵鹫法会佛陀“拈花示众”，到菩提达摩远来东土以传“籍教悟宗”； 从楞伽二祖慧可头陀之行，到当今弘忍东山法门都给慧能一个择要的慨略…… ～～年岁还真不饶人，尽管长老奋起了全部精神，但说着说着困乏的双眼就再也撑不住了…… 此时天已放亮，初升太阳万丈红光穿过茅屋缝隙将斑斑点点五彩光影洒在屋里，更是印在了疲惫入睡长老身上，仿佛是慧能从深心涌出的感动、感激、感奋之情凝成的缤纷花瓣拥向这圣洁之地、圣哲之人…… 不忍惊醒长老，慧能以最经验方式轻轻给火塘添足了经熬木柴，然后轻轻起身轻轻打开并轻轻关好了房门。而当转身面对冉冉旭日和盈天霞光之际，那眼前无垠辉煌更内里满满感铭令他一时情不自禁高诵于心： 茅屋七叶窟，一夜百卷恩。 至道无有难，在人亦由径。 此身终寂灭，凡圣惟由心。 世间出世间，涅槃存在真！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A 一O八.认你了，也叫乖乖吧 一O九.忘不了 一一O.帮救救、我家、老爷吧 一一一.可能腿摔坏了 一一二.姓刘，名字略 一一三.他更相信 一一四.就这么定了 一一五.坦诚的倾诉 ———————无家可归的狗狗还真不是随便认人的 一O八.认你了，也叫乖乖吧 昨日天黑， 慧能在路边一废墟处收拾停当准备歇息时，一恹恹黑狗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低头耷脑怯畏靠近火堆眼巴巴的望着慧能轰也轰不走。 也许饿极了吧，慧能解开包袱给扔了点儿干粮，一阵狼吞虎咽后，黑狗才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亮上路没几步，那可怜的黑狗曳着尾巴又冒了出来，慧能只顾赶路，没去理它。 走了约一个时辰，穿过一庄子后又走了近半个时辰早离开人居之地了，慧能不意回 头，发现那黑狗还不声不响更不放弃的远远跟着...... 猫恋老屋， 狗跟人走， 从小养狗爱狗知狗的慧能明白了，这条或许无家可归的狗狗是把自己认做了主人。 照老家说法，无家可归的狗狗可不是随便认人的，跟谁还会给谁带来好运呢。慧能虽不信这个，但他知道，狗狗特别敏感人的不忍，谁对它好，谁的心肠比较硬，心里明镜似的，只要跟上了你，而你又狠不下这个心，那它便认定你了。 跟着就跟着吧。 路途之中，若有好心人家愿意收留，这可怜狗狗，总会有个归宿。于是在一泉水旁边，慧能解开包袱边吃早饭也边给扔点儿后，黑狗便低首小心向人靠近了。这时，慧能方慢慢蹲下缓缓伸手让黑狗舔了舔才柔柔摸了摸它的头，又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说到： “真乖。认你了，也叫乖乖吧。” 因为小的时候，他还真养过一条名叫乖乖的大黑狗呢。 狗是自然懂得人意的，在确定慧能认它之后，便萎顿立扫，一边使劲儿摇尾巴，一边用头脸直蹭慧能腿脚似有不尽委屈要述、由衷高兴要说…… 再上路时，那刚才还一付蔫不啦唧打不起半点儿精神的黑狗，已是尾巴高扬，虎虎有威于慧能前面领路了！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B ———————与饲之中，惟狗狗才是人最为难得异类伙伴吧 一O九.忘不了 一路还是风景如画， 一路依旧鸟鸣悦人， 可慧能已是无意注目、无心侧耳了。 因为，那或许有缘的黑狗，使他不由想起了打小一块儿嬉戏、一块儿上山下地的妞妞、点点儿当然还有乖乖了…… 猫狗鸡鸭兔，驴马牛羊猪，只要人养了，都能养出相互认知、相互感情。但人与最难割舍的，唯是狗狗了吧。 世言儿不嫌母丑，狗不弃家贫。狗狗不但特别忠于主人，与人还是那么亲近、那么用心。它们不仅是庄户人家不可或缺一员，有时还更是与人相谐相益心灵有通有慰难得异类伙伴…… 记得漂亮的妞妞特别有意思。 它喜欢清静，不爱热闹，每到年节或人来人往喧哗时分，它总是悄悄跑到后面竹林躲将起来…… 有时，人心里特别高兴手舞足蹈想与一块儿分享一下快乐，它却刻意离你远远的。那惹不起还躲不起开溜之时侧身扭头回你的一眼，似乎还在隐隐教训说有什么兴奋的，不就那点儿事吗！还真像一个见惯一切、看透一切、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前朝公主...... 你说它太过冷漠太过孤傲吧，可有时独自在山里地里劳作索寞之中，它又不时悄没声的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那种默默、那种温顺，不但叫你万分惊喜，更是为之感动感慨不已…… 当然， 最让人忘不了的，还是那从小体弱多病，却是特别讨人喜欢的点点儿了。 在它面前， 你若有一分欢喜，它就有为之放大十二分的心情和手段； 如你有一点儿小小不快，它更会认为兹事体大，必须尽心竭力帮你去忧解烦。 于中它的基本套路和招式，你虽多次领教，也是一目了然，但不知为何，它就屡试不爽，还每每叫你自觉不自觉心甘情愿与之配合...... 首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它认准你有心事了，便会直奔人前仰首望着你大幅度摇头摆尾，并随即分别抬起前爪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舞动着，似要挠你的脚、拍你的腿，又仿佛是在切切关问—— 怎么啦，怎么回事儿...... 那抚慰之心殷殷之中，你若稍为有点儿领情，不管有意无意，只要一伸手，它便闪电般跃起把前爪和整个脑袋侧压你手上一边柔柔厮磨，一边用上露的那只眼睛深深凝望着你、期待着你...... 此时如果你仍愁眉不展并有些烦它想吼想推甚至想对它不客气动手动脚，它也不躲不避，只一个利落倒地仰翻，在四脚抓空、肚皮朝天之中使劲儿抬头眼巴巴盯着你还后爪踡着，前爪一伸一屈似在恳求～～ 来呀！来吧！有什么烦、什么恼，都朝我来！只要你高兴起来就行！来！来呀…… 看着它那可笑更可爱样子，你就是有天大烦恼、地大不快，也会一时烟消云散，并随之破颜一笑了吧？ 这时，不管什么心绪，只要你伸手伸脚于其嘴子、爪子、肚子稍有一点儿善意或感激的回应，它便立马一跃而起在你面前腾空兴奋的转圈儿了。此刻你的表情、你的身体、你的声音于之若稍有心境活泛一点儿表现表示的话，它更会像兔子一样压下双耳在你前后左右绕你飞窜起来，引你情绪高涨随之追逐或蹦跳一番，以跑掉抖去所有烦恼、所有不快，便是它最欢喜的结果了…… 此中，当它累得不行停下来吐着长舌、喘着粗气，甚至咔咔咳嗽与你相视之时，你那云开雾散心境，又怎能不充满感动感激…… 而那条感觉敏锐并个性极为鲜明的乖乖，有时还真叫人受不了它爱憎的异常分明。也不知它依据了什么样标准，更不知它爱憎为何这样强烈，总之它对人不是憨厚如老牛、温顺似羔羊；便猛似雄狮、暴如困虎。只要一见它不喜欢的人，不管人是偶尔还是常来常往，它都始终疾恶如仇，不依不饶。你不下狠手，休想阻拦它于所憎之人的狂愤及向前的无所惧畏…… ～～“汪、汪汪……” 忆想不觉哂然的慧能，怎还就真切听到了乖乖警觉的吠声……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C ———————人的真诚，人的感恩，不仅在人之尽力，更在人之用心 一一O.帮救救、我家、老爷吧 “汪、汪汪……” 慧能闻声回过神来，原来是刚认不一会儿的这只乖乖给发出了警讯。 ——一定有什么情况。狗狗不会无缘无故发声的。于是慧能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侧耳细听…… 十五已过好几天的官道，当然行人少之又少。 此刻前后左右一片清风哑静除了鸟鸣声声，并无任何一点儿别的什么动静。加之狗吠情形也不像周围有什么现实威胁凶险，慧能虽有疑惑，但还是把心放了下来——或许乖乖听到嗅到林子里有什么小动物也说不定的吧。 可刚一起步，耳敏的慧能似也听到了一种一时有些对不上号的响动了...... ——什么声音？ 慧能正准备理个头绪时，一阵急骤马蹄伴着急切“驾、驾”打马声已是清晰入耳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迎面一前一后飞奔而来的那匹青马已仰身举蹄在慧能前面一点儿急停了下来，眨眼间一十二三岁少年从马背翻身落地便跪在了慧能脚下： “大哥！求、求求你，帮救救、我家、老爷吧！ 大哥，求求你、求求你……” 少年气喘吁吁，不住磕头中的哀告和抽泣及一旁重重喷着粗气原地急促踏步的两匹马儿，似也在切切诉说更担忧主人那危险处境。 “别哭、别急，起来慢慢说，小兄弟！” 有些大概明白的慧能一把扶起了少年。 “大哥，我家老爷、掉到深沟里、受了重伤，已经、不醒人事了。 我弄不动，又找不到人。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爷！ 我老爷、我老爷，大哥，他是我老爷，更是我先生。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先生！” 少年求人急切，不但溢于言表，用心更是格外真诚。 “你先生？”慧能不由跟了一句。 “是的，大哥。我因家贫，卖身为奴，老爷见我好学，便教我识字读书。 大哥，求你救救我先生！ 我先生……” “那赶紧呐！” 学过医的慧能知道，救人如救火，时间就是一切。 “大哥愿骑哪匹马？” 少年边问边去牵随同的另一匹白马。 “我不会骑马。”慧能答到。 “那大哥和我骑同一匹，行吗？” 少年赶紧换手去牵青马。 “小兄弟，我从未骑过马，上去或更耽误时间。这样，我腿脚好，你上马跑起来，我追着能快点。” 慧能想也没想，直觉告诉，这是最好最快选择了。 “大哥！” 少年听了，倒地又给慧能磕了个响头，便飞快从慧能身上取下包袱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翻身上马朝来的方向迅疾抖开了缰绳。 而慧能随后飞奔时，那机敏的乖乖，早跑到了少年前面，还边跑边一路叫声不停。或许，它真的明白，它的叫声不仅能使前去的人更有紧迫之感，还能叫受困的伤者远远听到更生起希望、更鼓起坚持的志意……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D ———————人不意不测身心依凭，一定多由平日素养之明 一一一.可能腿摔坏了 也就两三里远近，便见路边一结实树杈挂着几个份量明显包裹，看来就这里了…… 刚下官道，阵阵兰香就随婉转鸟鸣、隐隐水声幽幽而来。气息还未喘匀的慧能一边深深呼吸，一边不由四下张望。前面领路的少年不时回头招呼发觉之后，便有些哭腔哭调的说到： “大哥，我家、老爷、就被这、兰香吸引，才出的事！”…… 转过小岗没几步，是一坡杂着小金竹的灌木林。脚下平缓之处，有一涓涓泉流弯延直下。从这里往前一点儿顺着陡坡贴身下去还未到沟底，也未见人影，便听到伤者咬牙切齿断断续续声音了： “……‘犹遗、土也，犹遗、土也，’……” ～～“醒、醒过来了！ 大哥！我家老爷醒过来了！” 这时少年一边奋力向前，一边回头对慧能情不自禁。 “你家老爷，问题、不是太大，可能、腿摔坏了。” 慧能对少年更是进一步安慰。 “腿摔坏了！ 大哥，你、你咋知道！？” 少年这次回头，却是大瞪双眼，惊奇万分！ 因为，老爷不醒人事时，他的确只看到老爷一条腿浸满了鲜血。 “快，快下去看看。” 慧能心里只想着救人，顾不上解释。 “老爷～～大哥，老爷坐起来了～～老爷！大哥救你来了！”…… 伤者乡绅模样， 年纪四十左右， 只见人坐地上双手紧抱左腿满头汗水，脸色铁青，龇牙咧嘴丝丝吸气呼气之间只顾断断续续嘣词嘣字儿： “‘犹遗、土也，犹遗、土也……，’” 慧能见人脸颊虽有擦痕，但头上没有明显伤处； 泥浆濡湿衣褂虽有划破，但能坐直抱腿，腰身当无大碍； 痛苦之中右腿还时伸时缩，看来问题只在左脚了，于是稍感放心之后才刻意安慰说到： “老兄啊，或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吧，能让我看看吗？” 慧能盯着人的伤脚，边说边蹲边把手伸了上去。 “别、别……” 疼痛万分伤者，本能有些抗拒。 “老兄别怕，对伤口处理，我还略有经验，让看看行吗？” “你、你是、郎中？” 伤者丝丝吸气呼气，龇牙咧嘴。 “也算学过，放心吧！” 伤者听了，眼神才略为放松并点头同意后，慧能便吩咐少年把人扶住了，自己试着小小心心脱去伤者被血浸透鞋袜，才知人脚碗儿斜上方被贯了一个深深大口，还在冒血。于是赶紧将脱下的袜子折叠压在人伤脚内上侧血脉之处，并从伤者已破衣褂撕下布条稍稍系紧。出血止住后，又就近摘了些洁净宽大村叶，再用布条将伤口护好了，这才在少年帮助下将伤者背上…… 人沉， 坡陡， 又无路， 当然步步都得竭尽全力了。 因此，刚把人从沟底背到涓流平缓之地时，早已大汗淋漓、衣衫湿透的慧能便浑身瘫软了……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F ———————人品行天差地远及幽微之别，多在秉性不同更自我养成 一一三.他更相信 “笃、笃笃……” 天刚放亮，便听到人轻轻敲门声音……小六子应声起床开门之后，刘志略撑手想坐起来：“这么早，兄弟！” “别动！躺好！”慧能飞步上前边掖被子边问：“晚上怎样？伤口有没有特别疼痛和发烫感觉？” 慧能知道，昨夜今晨是伤口走向关键，因此一直放心不下。 “没有、没有，我好像还睡着了。” “那我看看。” 慧能掀开被子一角，小心解开包扎，见伤口四周无明显红肿发热，这才真正把心落了下来。 “多注意点儿，我出去再找些药草。” 慧能一边重新包好一边言到。 “大哥，吃了早饭再去吧！” 一旁候着的小六子万分感激的望着慧能。 “我还有点儿干粮。照顾好你家老爷，别让伤脚着力。” 慧能边说边已出门了。而小六子飞快转身从包裹里取了些点心赶紧追了出去…… 从慧能进屋开始，刘志略双眼就再没离开过人了。昨日今时，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郎中不仅叫他万分感动感激，内里更是由之深深触及～～ 人的善良，人的真情，不仅是于世间一切苦难没有分别的不忍和挂怀，或更体现在于人相助尽心尽力不求任何回报之上吧…… 人的一生，或许亲朋甚众，更有父母兄妹和子女，但还是多难摆脱生命至深孤独、至深无助吧…… 其中微妙阴影，是不是就在人相亲相爱、相依相托、相交相处夹杂了太多似有似无、似远似近、似暗似明说不清、理不顺的种种利益利害关连和附属附加了某些条件...... 即便血脉一体亲人，或也难有挂怀的至心、情感的真正吧…… 父子反目， 兄弟成仇， 夫妻同床异梦更卖友求荣之类虽是为亲为友间或，但其中太多貌合神离、虚情假意更叵测计较等等等等，却是人常见常遇的吧......这是不是也证明了人与人善良真诚本就没什么先天后天亲疏之分，一切唯人秉性及自我养成…… 人，谁无良善之存、情真所在。但那一事之时、一时之事更附加了里外直接间接利益利害等等计较，还是人善良真诚本然吗...... 这种善良真诚，或亦人皆有之的吧…… 世间所谓圣人贤人好人、凡人俗人小人、坏人恶人歹人说到底， 不就人纯正善良无私真情所及范围大小更深浅程度不同吗…… 歹毒之人，也有于至亲至爱情义奉献，但他们不还是为世人不耻吗…… 昨日危难，只生命之中不大不小状况偶然而已。但若因此相识相交一个可以相托相寄一生真正朋友更兄弟，却又一辈子难求难遇的吧。可这个慧能兄弟不但于人一无所求，且对有心结交似乎还存明显淡然甚至着意回避，这中不知是人之无心，还是思想深刻使然。若多由后者，岂不上天眷顾有与高山流水畅怀百年非常机缘…… “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未以其年耆者，是非先也！” 人之年长，不也着落在有明世间最难莫过识人、知人更遇人吗？ 这逆旅难求难遇幸运，就在当下眼前了，人能相与失之交臂吗？ 不能！绝不能…… 刘志略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剖心示诚。 他相信，人都是同气相求、同类相聚的； 他更相信，人亦是同声相应、同好共益的！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G ———————物质世界人的视野、人的思路更人做事方法及胆魄，那不差钱的底气，是不是还真有如神助 一一四.就这么定了 “老爷，大哥把这几天换药、用药、饮食注意和调理，都给交待了，好像午饭后就要赶路了。” 小六子虽知刘志略非常想与慧能结交愿望，但他作为下人不便与说，更不能替主人去多言多语，只从自己角度由衷表达了想与多呆些时日恳切之后，便瞅空赶紧过来告诉刘志略了。 “你大哥要去哪儿，知道吗？”刘志略想了想问到。 “好像是去蕲州吧，老爷。” “知道了，你去告诉一下店主，最好提前点儿时间开饭。”…… ～～“慧能兄弟，听小六子说，午后你要赶路了，蕲州的事急吗？” 小六子前脚刚走，慧能就来换药了。 慧能听了，没作正面回应，嘴里“哦，哦”之中给刘志略解开伤口仔细察看后才答非所问自言自语： “看来真无什么大碍了……” “慧能兄弟……” “但老兄还得小心点儿，不能受力，不能着凉了。有伤就有寒，伤口翻了或经久不愈，比新伤更麻烦……” “慧能兄弟……” “这几天换药用药，我已给你书童交待过了……” “慧能兄弟……” “伤口发痒时，表明愈合良好，一定要忍一忍，千万不能捞破，更不能撕痂揭痂……” “慧能兄弟……” 说话间，药已换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六天左右就会封口，最好多养两天再上路，这样更保险……” ——“大哥！我家老爷……” 已经回屋并一旁帮忙的小六子见状急得有些眼泪汪汪了。 “小兄弟，你家老爷真的没事了，给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可是，大哥……” “我记住了你们住韶州曲江曹候村，有机会……” “慧能兄弟，你去蕲州的事急吗。真是急事，千里之遥，几天的路想法也抢得回来的，再陪我一天行吗？我真担心我的伤口，到时我叫辆马车，帮把耽误的行程赶回来好吗？” 眼里也早噙满泪水的刘志略这时有点儿不管不顾了。 主仆恳切如此，看来还真非着意回避就能轻易有碍的。更况人在路途担心伤口万一，也是人之常情。心里早不落忍的慧能想了想终于松口了： “马车就不必了，我的事也不那么急。行！再陪你们一天。” “大哥，太感谢了！我这就去叫准备开饭，大哥早饭都没吃呢。” 小六子见慧能答应再呆一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慧能兄弟，我这伤坐躺轿上路行不行？” 刘志略听慧能说他的事不急待小六子一出门就赶紧相问。 慧能听了，想了想答到： “问题倒是不大。但得特别注意。也不能着急赶路，中途多休息换换体位，这样有利血脉流畅，对伤口恢复好些。再说，你的腰多少也要点儿时间才能完全利落。” “那慧能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想早点儿回家，你也大致顺路，这伤你就管到底好吗？我雇架躺轿，头两天稍走慢点，七八天时间伤也好了，人也到家了，兄弟一定要到我那儿去认个门，到时我再把兄弟送上大路，行吗？” “这……” 慧能还真没想到有钱人会这样考虑问题。 “慧能兄弟，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让小六子去安排，明天一早就上路。” 刘志略不仅铁了心要交慧能这个兄弟，且他心底这时还暗暗有个想法，如果这个慧能兄弟还未定亲成亲，自己那位才貌双全的小妹…… “那就给老兄添麻烦了。” 慧能思来想去，一时也找不好拒绝理由。一起就一起吧，与这类富有乡绅打打交道，也能增长见识。因此慧能虽是有些无奈和勉强，但还是同意了。 “慧能兄弟，我还有个请求，不知合适不合适？” 心里已有定主意的刘志略这时一点儿也不客气了。 “你说。” “我想饭后能不能和兄弟多说会儿话，就算陪陪你的病人，行吗？” “行！” 慧能心想，下午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再说这几天不是还要相处的吗。相互先了解了解，也好。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H ———————无言的行动，是人内在品格最好显示。而坦诚的倾诉，亦人心口如一求得了解信赖方便捷径 一一五.坦诚的倾诉 无言的行动，是人内在品格最好显示。而坦诚的倾诉，亦人心口如一求得了解信赖方便捷径。 “慧能兄弟，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去广州过上元吗？ 又为什么才几天就急于返家吗？ 更为什么下路掉到沟里的吗？” 午饭之后，人进屋还未坐稳，半躺床上的刘志略就对慧能突兀出口了一连串的为什么。 慧能听了，笑笑默然看着刘志略似乎亦是在问，是啊，老兄，这为什么？ “一来，我在广州有点儿买卖。 二来，几个同窗在广州做官近有升迁，他们说又好几年不见了，上元相聚观灯赏花，颇多助兴。 可这趟广州之行，却叫人郁闷之极呀！” 自问自答的刘志略说到这里，还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依然还在郁闷之中。 “是吗？” 人意外受伤滞留旅舍，想找人聊聊打发时间，当然可以理解，况人又如此真诚呢。于是慧能也顺意表示了有所兴致的样子。 “慧能兄弟，我自小上学读书，科考极顺。入仕之后，渐渐发觉自己性情难适官场，因此便对陶渊明诗文更这个人产生了非常兴趣。 想五柳先生家境贫寒，虽渡日艰辛，却铁心以适性情。而我有幸毫无稻粱之忧，此生又何必为五斗米摧眉折腰呢！于是即效陶令辞官以归田园了。 可这次广州之行～～对了，兄弟喜欢靖节先生诗文更人吗？” 一心想借陶潜更诚、更深、更快一点儿让人了解自己的刘志略，见慧能专注之中，不但没有应该的些许反应，似乎还觉察到了人一丝有些茫然的眼神～～面对一个年轻郎中，应先问问人家知不知道陶潜，或对其有没有兴趣才好吧。况靖节先生其人其诗其文，本身就非正统所重呢！看来好之深、诚之切，有时也易使人有失严谨呐…… “我没上过学，识字也不多，只听人说过桃花源故事。除此之外，对其人其诗其文，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慧能当然如实相告了。 “兄弟不是郎中吗，怎会识字不多？” 在刘志略心里，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郎中哪有不识字、不读书的。 “我虽学过一点儿，但还不是郎中。昨天情形你也知道，有点儿对不住了。”慧能十分真诚。 刘志略闻之，更有些诧异了：“那兄弟对庄子那么熟，又怎么回事？” 从人言谈举止散发的书卷气息，他压根儿就无法将慧能与识字不多连在一起。况昨日在沟里为排解苦痛更心境所嘣几字儿，人一听不仅于心了然，那短短劝慰更是可窥人之见识…… “我虽识字甚少不能捧卷，但也种种因缘，受了一些书的浸染和恩惠。”慧能实话实说。 “那兄弟是做什么的，此去蕲州所为何事，兄弟能方便告知一二吗？” 自信人生有悟，更恃一向看人看事不会差得太远的刘志略，此刻方觉自己明显不周有些冒昧了……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A 一一六.兰识兰香 一一七.兰不以无人而不芳 一一八.兰于幽谷 一一九.兰亦有幸 一二O.芳兰问前路 一二一.幽兰生前庭 一二二.芝兰香自知 ———————佛法启人惠人更可深深玩味，是不是只有着落实实百年，或才值人一顾、值人用心 一一六.兰识兰香 人的真诚，人又怎没感应呢！ 当刘志略问及所业所去时，慧能便也坦坦相告了…… 刘志略听后，不但大出意外，更是认定这个兄弟不能不交了。 怪不得，直觉就感到了人善良之中的通达和智慧，原来人不仅有庄子润浸，还更佛法滋养、佛法审度…… 想此行广州的郁闷，实质不就一空字未了吗！ 庄子外天下之深意， 陶令适性情之标举， 自己虽也知之识之，但在俗情人高人低、人冷人热时那内里计较，还是难出得失之宥的吧？ 出家的姑姑，常谓自己悟性天然，看透了名利。实则虽着意不为物累，但名之一字，还是根深蒂固的。人不但终难远之，还常常因此泛起不快微澜、凝成磨人块垒……但此遇人遇事不时内里风波及胸中郁结，还真不耽误影响生活实实自在更生命实实快慰呀！ 那空之一字，确有启人之妙，但以空为空，且于空中托付今生来世更极乐永恒，或亦百年大谬吧…… 兰花清雅不同群芳， 兰叶脱俗有异众草。 其性虽喜泉之汩汩、林之幽幽，但也从不妄求昆仑瑶池，惟寻常溪谷之中自洁自清、自香自馨以舒心目而已...... 那兰质慧心的渊明先生虽少好六经，但秉性却使更近道家生命意趣，一段时间还与热衷修仙的堂弟过从甚密。可他这位“父则从父”，“母则从母”的手足却在采“上药”、陈“绝粒”、期“帝乡”的沉迷之中鲜活早逝了。这不仅叫先生过早失去了一情投意合的至亲，也使看清看明了所谓得道成仙的荒谬和害人。所以，先生在结缘庐山一代高僧慧远时，虽于东林超尘脱俗世外生活深心向往，但对佛法三世轮回、因果报应、净土极乐等等寄与，却有了洞彻的清醒——那成仙也罢，得佛也罢，在先生眼里，不都人非分祈望殊途同归吗……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 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得欢当作乐，岁月不待人。” ～～“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渊明之所以渊明，不就在先生于一己百年更生命有透澈的反省和了然吗！ 百年难得，人的确该明明白白活着、有所追求活着，并在这一过程中活岀一己真性情、真意趣，方不负逆旅生命、如隙光阴吧。 因此，面对世间诱惑及出世间想望，五柳先生不但以清醒独立人格自觉坚守了独特的性情，着落了一己最为自在的百年光阴并结晶了世上最为真切、最为隽永亦最为美妙的诗文，还更为后来的仰望者给出了一个人生探求实实之辙、生命实现深深之启…… 想自己亲姑姑，也曾有过妙曼年华，在执意追求西天梦幻之中，或不知不觉就空寂了一生最好时光吧？其心路历程，人难揣测，但于自己婚事前前后后那异常挂怀关心更眼下对小妹迷佛的力劝力阻现在想来，是不是亦青春更人生有憾有悔更有悟的某种反省…… 眼前的慧能兄弟是那么年轻、那么健壮、那么善良、那么聪明，一生将有多少好日子可以娱乐，多少好物事可以寄托，为什么非要将人生不复、盛年不再的鲜活生命及大好光阴付之虚妄呢…… 是的，佛法启人惠人更可深深玩味，但这一切，是不是只有着落实实百年，或才值人一顾、值人用心…… 不行！ 绝不能让这么难得的兄弟误入歧途，耽误生命，这五柳先生不就最好和最具说服力的生命榜样吗…… 竹知其节，兰识兰香，况慧能兄弟还那么熟悉庄子呢？ 与言五柳先生，一定多有共鸣，或更会事半功倍的吧…… 想到这里，刘志略打定了主意，因此即叫慧能帮忙解开行囊取出了陶渊明文集和自己整理的先生年表，不管人主观想法如何，便一意孤行要给慧能开读开讲五柳先生了……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B ———————渊明先生于人于世贡献，不仅诗文之美，更其中所蕴自觉自持生命意识及卓尔不群非凡人品 一一七.兰不以无人而不芳 刘志略的着意， 虽是有些好为人师之嫌， 但也正因为之中的实诚叫人感动并使人不由自主于之顺从了…… 而这后听着看着刘志略持卷开读开讲格外用心样子，渐渐的，慧能不仅听了进去，内里还不知为何更有一股热流涌动了～～有兄长真好！ ……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感觉怎样？” 在简略介绍了渊明先生其人其事后，刘志略便刻意选读了几首描写农事劳作和田园风光佳作，以期有引这个本是丘山田园中人真正兴趣。 “文人就是文人！ 人一辈子春种秋收，一辈子深恋家山家园，但人所感所言，还真没比先生说来更为亲切，道来更有意味呀！” “不仅如此， 一己人生‘但使愿无违’， 百年生命‘此中有真意’， 先生以其九曲心历所凝字字句句，更给了我们许多睿智教诲、实实指引吶！” “是吗！” “那当然。 渊明者，其人岂浅； 自谓潜者，一定有其着意吧； 而字之元亮，是不是亦可知其探究人生更生命自信！” “可刚才不是说，先生其人其诗其文，生前死后以至如今，都世人知之赞之不多吗？” “是啊，先生诗文，乃实实生活信手拈来，虽生命所化，但更在自娱而已。 子曰：‘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先生生不逢时暂且不言，就人去逝之时，其友颜延之，即与山水派诗歌开创者谢灵运齐名的在其所作《陶微士诔》中虽盛赞了先生高风亮节人品，并谥先生靖节，但对其诗文，也只一句‘文取指达’而已。 六十年后，另一文坛巨擘沈约作《宋书》，也只录了先生传略，对其诗文成就，几乎只字未提。 梁时锺嵘虽对先生诗文有了较高评价，但在其《诗品》之中，也只列为中品。 时昭明太子萧统对先生诗文相当看重，自称‘爱嗜其文，不能释手’。虽亲为先生作传和编集诗文，还在序中仰慕先生‘文章不群，辞釆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但在所招文人学士编纂历代文选中也仅录八首，远不及同代的谢灵运。 但我深信， 荆山之玉，人终宝之； 绝芳之兰，定出深谷。 而我私下以为，先生于人于世贡献，不仅在诗文之美，更在其中所蕴自觉自持生命意识及卓尔不群非凡人品～～ 百年逆旅，不管何种际遇，人都应于中觉悟一己真心真性，于中活出一己适性畅怀，既不为物累役心，更不应将自在付之镜花水月。 因此， 希望兄弟能认识先生，于实实百年有所受宜呀！” 刘志略的着意，慧能这时算是基本明白了。且刚下来的初步印象，这五柳先生不但甚有庄子风范，似亦多存父亲和外公身影。这下慧能真的有些上心了： “那......那能不能按时间顺序先扼要给读给讲些节点诗文，让我对先生有一个大致大概总体了解？” “那我们就以先生二十九岁入仕为节点进行分说行不行？”……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C ———————万难窘境之中，五柳先生为何始终不变不改志意抉择，才是值人深问并为之思启的吧 一一八.兰于幽谷 在刘志略力劝之下，小六子殷勤之中，早饭停当上路时，慧能平生第一次跨上了马背。 小六子牵马边走边给讲骑马要领。刘志略躺在轿上，也不时给点儿鼓励提醒。很快，慧能不仅坐得明显安稳且渐渐可以自持缰绳了。 一行五人，边走边歇，近午时分方到前天出事路口…… ～～“我们到里面泉水边用点儿干粮怎样？” 刘志略清楚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下路掉到沟底的为什么没给慧能兄弟交待呢，于是提议。 老爷发话了，还能怎样。安顿好马匹和乖乖后，一行小心翼翼下路了…… 兰香依旧， 泉流如斯。 一块儿用过午点，刘志略即吩咐小六子领轿夫自便呆会儿再来，说他要与恩人在这值得念想的地方单独说说话。而待人刚出视线，他就推心置腹了： “兄弟，我这人特喜欢兰花，家也辟有兰园。 前天行至路口，不意为隐隐兰香吸引，一下忆起夫子从卫返鲁于荒野之谷见兰花盛开感慨之事了…… 子曰： ‘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 圣人当时对之抚琴胸臆人难揣测，但此行广州郁闷，我还真有些后悔早归田园了。于是下马循香至泉流跃崖处攀爬探头之中，还真看到了沟里颜色相间莲瓣兰花，一时中怀激荡，便脱口高吟： 泉清露净远红尘， 兰于幽谷自在生， 天香一缕飘人间， 五浊凡夫不得闻。 不料忘情之时，就掉了下去。 现在看来， 此真不是对‘与众草为伍’的实实之罚，亦不是对‘当为王者香’的切切之警，而是与兄弟相遇相识命定之缘呐！” 听罢刘志略的圣人故事更幽兰之吟，慧能感觉人那清高独傲自许之中，仍多郁结，更有愤愤…… 想人仅因一时一事怀之不舒、气之不顺，便有远名远利抉择悔意了。况实实日子“环堵萧然，不蔽风日”；且“幼稚盈室，瓶无储粟”；更“饥来驱我去，叩门拙言词”的一贫如冼中妻儿委屈、七尺汗颜无地呢…… 那五柳先生太不容易了！其反反复复内里冲突，亦是在情在理的吧。 而其友人谥之靖节，不仅有谓先生于名于利品行，或更在慨然先生俊士逸才为人之子、为人之夫、为人之父在如此困窘不堪日子和生命之中于一己适性还能有如此坚守坚定吧…… 倘若如此，那先生之节在先生看来，是不是乃百年生命根本；而先生之靖在先生心里，是不是更人生真义实实攸关？ 如此那先生一切，还直值人探究了； 如此这一路，更得向兄长多多讨教了～～什么时候就从心底认了这位兄长呢…… 于是内里哂然之中，慧能亦于刘志略直举胸臆了： “人，自洁自净，不染污浊，当然难得。但我佛慈悲，一切只为普渡众生，不知能否借兄长刚才所吟，或亦稍寄弟之素襟？” “请兄弟赐教。” 刘志略盯着慧能，更觉困惑了—— 昨日一个下午加半个夜晚读讲五柳先生之中，人不时提问直击紧要和盘究深度，已是叫人万分讶异了。而方才口占，人一闻便能借寓其意，这个二十出头识字有限不能捧卷的樵夫…… ～～“泉清露净不染尘， 兰于幽谷默默生， 养成天香惠世间， 醒浊涤秽化人心。” 慧能微闭双目，多有沉浸，更是悦欣。 ～～同样自洁自净，却生出显出天高地卑不同意境，刘志略听了，一时深有震动更是惭愧…… 想自己还要用五柳先生来说服改变其人生追求及生命意趣，真有些叫人汗颜，于是不禁脱口： “吾为兄，年是痴长；汝为弟，却当为师！” “兄长言重了。昨日兄教我靖节先生诗文更生平，弟深感有启。 兄满腹诗书，见多识广，才是弟幸运良师。 兄言五柳先生的生命自觉和老庄有着深厚渊源，这弟比较容易理解；又讲其人生意趣与魏晋竹林七贤一脉相承，弟就完全陌生了。 望兄给读给讲五柳先生之中，能不能也给说点儿他们故事？” 刘志略听了，一下更是笑逐颜开： “那兄弟得先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兄弟认门之后，至少得多呆一天了。” “为什么？” “因为兄弟不但问对了人，更是去对了地方啊！” “怎么回事，兄长？” “兄弟，我们村的大家族是魏武之后。现任族长曹叔良对魏晋人物、特别是竹林七贤的阮籍更是情有独钟，因此在村里读书人中挑头成立了魏晋人物赜致会，常聚一起交流心得呢！ 我虽着意五柳先生，但对竹林七贤也略知一二，正好为你到时于之究探或可稍稍垫底。 看来，这一路你我都不得闲暇了，只是如此便有些辜负孟春时节天地新美了。” “兄长，五柳先生不是于之有谓‘称心而言，人亦易足’吗。况借咏丘山田园之际，步量天地新美之时呢！” 此刻慧能内里，当然已是满满新美……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D ———————兰生幽谷与兰生庭院，虽都王者之香，但那生存状况，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吧 一一九.兰亦有幸 一天下来，慧能基本可以自如驾驭马匹了。 之后行程，小六子每每赶前安排食宿，这样一行又多了些旅途的顺畅和舒适。而刘志略伤口在慧能精心照料下，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路途休息，刘志略抓紧给慧能读讲五柳先生诗文； 住店之中，竹林七贤故事不仅深深吸引慧能，且对阮籍还有特别兴趣。 这一路虽没什么外缠内迫之事，脚下里程也明显牛步蜗行，但沿途新春景致更魏晋人物萦心挂怀，人反有时光如飞实实之感…… 一转眼，整整八天时间就过去了，刘志略脚伤也好利索了。因此满天晚霞里当一行进村之时，已和慧能就林为香、指山为烛、邀日为证结为异姓兄弟的刘志略非坚持下轿要与慧能相携徒步。而在村邻一路不断问候之中宅门刚一入眼，便见先期报信的书童和刘志略一大家子已是齐齐延颈在候了…… ～～“兄弟，一路还没这么晚过吧，让你受累了。” 夜间送走最后一拨前来探问的客人，刘志略赶紧领慧能朝客房走去。 “在家有时更晚。兄长，好像曹老先生还在等你吧？”…… ～～“老爷，你先去吧，这儿有我呢。” 刘志略夫人早带丫鬟在客房前亲候慧能了。 “大哥，大嫂，都忙自己的吧，这样我不习惯。” 近十天朝夕相处之中，刘志略多少已是有些了解慧能了，于是想了想点头到： “也好，兄弟早点儿歇息。” 说了，与慧能稍加交待便和夫人及丫鬟回身了。 人去之后，慧能整理完毕依然没有睡意，加之阵阵兰香从窗外幽幽入怀，更叫人身心有些格外清爽清醒。慧能的目光，虽是落在屋内讲究陈设之上，但满脑子却是五柳先生“归去来兮”时日窘困鲜活场景更其人其诗其文叫人深深叹服叹惋、叹咏叹赞漫漫思绪…… 兰生幽谷与兰生庭院，虽都王者之香，但那生存状况，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吧？ 幸运庭兰和野谷幽兰为人所赞所叹，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仅就生存本身而言，兰之生庭，或亦兰之有幸吧...... 那两百多年前的靖节先生与志略兄长禀性及生命追求虽无二致，也同样是“归去来兮”，却前路实实日子，是不是因生存条件或亦有幸与不幸况味的九天九地呢……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E ———————百年谁都愿、谁都想适己性情、纵己真心，可之中又几人能实实落地，更几人敢实实践行 一二O.芳兰问前路 ～～“归去来兮……舟摇摇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渊明先生误落尘网“归去来兮”那羁鸟还林、池鱼返渊的欣悦和急迫，已是跃然纸上了。但实实等待的前路，人有时还真是有些难料更不料的吧…… 所以， 先生这一问字， 不仅问出了百年逆旅之人于前路在襟在怀之所意，是不是更问出了人于前路某种不意之义呢？ 因为， 世上太多所谓迷途知返、今是昨非心行，都可能在难料不料实实前路之中变得苍白更九九归原且从此再也不问不管什么迷途是非了吧？ 而之所以如此，是不是一切一切，都可凝结在那一个问字之中呢？ 问天问地， 问人问己， 此问终所落处，靖节先生虽给出了一个“素襟不可易”，“纵心复何疑”的矢志不移，但其魂牵梦绕那田园自在优哉游哉、陇亩乐活淋漓痛快，却又叫人不免有些为之惘然、为之潸然更为之喟然了吧…… 人当下简单生存无虑，虽谓百年纵心更不易素襟某种坚实基础，但世事无常、人心如幻更欲壑难填，因此前路种种身心纠结，是人或都在所难免的吧…… 所以， 要做到素襟不变不易， 不仅在人抉择自觉，是不是更在从此里里外外那具体巨大实实承担呢？ 或许，这才是人都愿都想百年适己性情、纵己真心却又不能、不敢、不忍更不堪的深深因由吧？若从这个角度言人不易素襟更不为外物所累而自役心，还真非常情所能正视和承载的呀…… 是不是或也正因为如此，靖节先生困窘极境中“宁固穷以济意”的人生坚守，“不委曲而累己”的生命践行，才为世人赞叹景仰，亦芝兰有别众草更王者之香名至实归呢…… 兰生幽谷，是幽谷方有高洁高傲之兰适宜生存环境。所以兰入庭院能否叶展花开，亦在庭院是否具备相应存活条件吧？而混浊世间“一形似有制”的凡人若天秉兰质了，不说入庭清香遗世，那存活与否，是不是也一问题了呢…… 兰生幽谷，在乎的是泉清露净而不是膏腴之土。因此，兰质之人虽能等闲百年富贵，但其心高气傲素洁之本不仅世之难容，且许多不解误解等等等等，还真令有些无处逃身的吧...... ——“?缕茅檐下，未足为高栖。 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 红尘自有红尘视人范人通行准则，人又怎能有所避免且轻易于之理解。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一生饱受生存压迫更精神煎熬的五柳先生，才始终那么神往远逝的东户时代......难道我们先人还真有那么一段人人生活富足且知足、个个精神纯净纯正更整个社会都不以三六九等来视人、范人更迫人的美好岁月吗？ 说在那个时代里， 人既无基本生存之忧，亦无欲望丛生之惑，更无高低贵贱之分，人人都为一己适性享受时光并于中充分体验生命骄傲、百年畅怀～～ “……或击壤以自欢，或大济于苍生。靡潜跃之非分，常傲然以称情……” 那时，人的潜跃之别，乃性情自适而已，还真非人高低贵贱区隔之所以。 先生自谓之潜，难道亦身心交战更不为世人理解而苦无出路遥遥之寄...... 之中，人若真能因之减少一点儿内里现实苦痛，此寄也算聊胜于无了。可先生却又十分清醒“真风告逝”，那样的时代不但早就一去不复，更是明白在“大伪斯兴”千百年里，几乎所有“怀正志道之士”唯有“潜玉于当年”以求自芳自保而已。当然，那些“洁己清操之人”最好归宿，也只“没世以徒勤”罢了！ 因此， 芳兰入庭概而言之， 是不是还真有其命定不遇更不幸？而芳兰前路之深问，是不是亦芳兰或幸的人之睿智呢…… 当年，三顾茅庐的刘备也算胸怀宽广了吧，可还是受不了手下张裕的才高性洁性傲，在借故将其下狱并要杀之而后快时，闻讯的孔明急急上书恳求免除死罪，可那已成气候的蜀主却是直言不讳了： “芳兰生门，不得不除！”…… 前车之覆， 后车之鉴。 先生自认“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当然自知自明“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不仅是其性之所适，或亦命之大定更大幸了。但先生既然深明“关河不可逾”了，可为什么又总是摆脱不了“日月掷人去”的功名遗憾更“猛志固常在”的自我折磨呢……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F ———————兰生野谷，亦王者之香，人知与不知、识与不识，又相干何事 一二一.幽兰生前庭 人， 志逸四海抱负与丘山田园闲情本就南辕北辙。 所以， 先生“畴昔苦长饥，投耒去学士”是苦； 为官“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亦苦。 但先生决然“归去来兮”，且断然“吾驾不可回”了，可为什么仍是纠结“有志不获骋”而“终晓不能静”，还一个苦呢…… 人， 从某种角度来讲，**丘山与志逸四海并无矛盾。 **丘山或许更能激发志逸四海豪情壮志，志逸四海或也实实着落了**丘山生命本义。 此中丘山， 此中四海， 或都人之为人一种非常情怀。若谓其中有什么差异，是不是也只层面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但现实之中，是不是也正因为这一层面程度出入，便决定了人百年志向及生命意趣微妙之别、歧路以远更相左相反？ 这种或集一身却又千差万别更截然不同的人生意趣和生命追求，其实人皆能觉，亦多反省，更可深悉。只种种因缘及现实万端窘迫，才使许多人不能、不敢、不愿、不忍更不堪于之完全面对和彻底承担罢了…… 但先生不同！ 先生格外清醒“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先生了然洞然“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 先生深知并实实体验了“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于灵肉之人苦痛孰重孰轻！ 因为那“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的反复身心交战，不但使先生终明“纡辔诚可学，违己讵非迷”的生命无憾意趣更百年真正舒心所在，且还为此有了完全面对更彻底承担实实准备～～ “量力守固辙，岂不寒与饥”， 先生是知晓前路的吧？ “称心而言，人亦易足”， 先生于之是有充分自信的吧？ “知音苟不存，已矣何所悲”， 面对可能更现实的里外孤独，先生是清醒和勇敢的吧？ “败絮自拥，何惭儿子”， 先生于亲人责任义务，更是够发狠的吧！？ 而最能说明问题的，还是先生于任上自弃百里之候如敝屣之标举，此名利尘寰惊世骇俗，岂是不知不明百年真正生命意趣者所能洒脱、所敢抉择…… 可先生为什么还是终不得人生安泰、生命大宁呢～～ “幽兰生前庭， 含薰待清风， 清风脱然至， 见别萧艾中。” 先生由心之咏，不仅在其于浊世的孤傲，于泛泛的自负，或更不意不觉也暴露了读书人的深深固疾吧～～ 人之有学，更品德高洁，当人知世用，乃天经地义。否则便陷金玉不识、明珠不遇、兰没萧艾的幽怨和愤愤了…… 幽兰于庭，唯期赏鉴，若没人在乎更希罕其质其芳，是不是还真就与萧艾无异…… 先生兰质不甘有没， 先生馥郁寄望清风， 此中自觉不自觉躁竞，是不是亦读书之误、庠序之误更“学而优则仕”误之必然呢？其中学之为己为人大端及纤毫，人或难言清，但兰生野谷，人知与不知、识与不识，又相干何事…… ～～“代耕本非望，所业在田桑。 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 岂期过满腹，但愿饱粳粮。 御冬足大布，粗絺以应阳。 正尔不能得，哀哉亦可伤。 人皆尽获益，拙生失其方！” 陇亩之民，只要无灭顶天灾人祸，那起码的温饱，也属常态的吧。先生“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且南山有地，下潠有田，却力耕力作经年不得暖衣饱食，其中之理是不是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除恨自己真有些拙笨外，亦唯有哀哉伤哉借洒浇愁了……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 人适性“归去来兮”而无最基本衣食保障，那丘山田园自在畅怀，不但有些走样，是不是更内里纠结难去、精神反复难宁深深因由，此中“养真衡茅下”的百年人生意趣，或许还真有些不是滋味更有些变味儿了吧...... 生命不惑却生存大惑里，人谋生之长与度命之短在实实日子长期困窘之极的冲突中，先生除远羡东户，近梦桃源，是不是也唯剩清风不识、兰之有没深深怨愤更“学而优则仕”之不遇那固疾常常折磨了呢…… 若再进一步究探先生百年意趣甚深渊源， 是不是更在“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的生命蜉蝣之察；“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的人生逍遥之识；“去去百年外，声名同翳如”的逆旅物化之明呢？ 此察、此识、此明那万般无奈之心境，是不是从根本上就植下了人终难大安大宁的另一种幽幽之疾呢～～ 生命如尘，只在蜉蝣当下着落； 人生一化，更在过隙逆旅自珍。 当然百年不负，逆旅不虚，唯在“养其性命”，“悦其志意”了。 因此，那身外名利更心役，不仅人之浅陋，亦祸患自取，所以“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 先生那“宁固穷以寄意，不委曲而累己”之“归去来兮”，是不是本身就是生命无奈、人生无奈、性情无奈之一切无奈之无奈呢？ ～～太苛求先生了吧！此念一闪，慧能心里不由顿涌一阵羞惭之意…… 第二十五章兰兮兰兮G ———————世间不愿心役之人，或亦深得苦即是乐、乐即是苦的个中滋味吧 一二二.芝兰香自知 为什么在究探人苦乐原由时会起羞惭之心呢？ 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呀…… 是太喜欢先生，太敬佩先生，还是内里不知不觉已然认定先生反省生命的自觉和人生抉择的坚定坚守已属世间非常、尘寰难得，还是…… ——“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 生命大彻大悟，不就在洞然一己真心真性吗？ 百年幡然着落，不惟人之志意自始自终有自觉坚持坚守吗？ 世间因缘际遇里，谁又能时时事事称心如意更一切所愿所期呢？ 之中虽有苦痛纠结、矛盾彷徨，人却素襟不改、矢志不移，不更生命高贵和百年自觉、自主、自在充分证明吗…… 想那已然圆觉的释迦摩尼，不亦因时因事而有精神畅达和意绪波澜，心情极好，便慈眉舒展，毫毛放光，与弟子说法言无不尽；身体有恙，不意触心，也眉头紧锁，忽忽不乐，默默不语，况凡人凡情呢…… 先生于窘困极境之中，有博名博利能力条件而不施展，而不利用，亦不迁就，更不妥协，始终不悔一己人生意趣抉择和生命品格认定，天下之大，又几人能与相匹堪论？ 经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于凡人凡情，那烦恼即菩提，菩提亦烦恼吧？ 尘寰世间不愿心役之人，那苦乐之中是不是或亦可得苦即是乐、乐即是苦的个中滋味呢～～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里的劳作当然有苦。但此中“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时那叫士子自傲自豪美美滋味，又岂一般喜饮善饮才俊能于中有所品尝...... “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俗务缠身更为物累之中，人或皆有此念亦能暂偷一日半日之闲。但“见林木交荫，时鸟变音”那全身心融入之喜；又“凯风因时来，回飚开我襟”里外忘情之乐，或也只有真爱其静之人、真远人间之心才能有所体味的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菊开当摘，南山恒在。日夕山气千古如斯，飞鸟归林皆逐暮霭。可尘寰几人能于中真正悠然，又几人能于中意绪无碍妙曼！更那人与天地真意神交忘言沉浸，世间一个乐字，还真描也描不了、类也类不成的吧…… 芝兰生世间，天香在自知。遍地萧艾里，芝兰有此自知自守更自享，那风霜雨雪之苦或亦难免之缘、成就之因吧…… 人，不为物累，心方能逍遥； 人，妄念止息，便涅槃成就。 但先生之逍遥，或还真难谓之轻裘缓带优哉游哉；先生之幡然，似亦未达了无遗憾之彻更得大安大宁之境吧…… ～～窗外星汉灿灿，却亦天地茫茫，慧能于之思绪漫漫，无际无边！ 第二十六章人自英雄A 一二三.世无英雄 一二四.所谓英雄 一二五.如此英雄 一二六.人难真英雄 一二七.人可真英雄 ———————于历史人心，又几人不是管窥蠡测，一知半解 一二三.世无英雄 早饭不一会儿， 刘宅花园凉亭之中， 曹侯村魏晋人物赜致会成员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宾主寒暄客气之后，身为族长会长年龄也最长的曹叔良便对慧能直直开口了： “远来贵客，听说你对阮籍也颇有兴趣，言这个人太有意思了。老朽能不能请教，在这个太有意思的人身上，贵客觉得哪件事情最有意思？” ～～昨晚当面介绍更之后专询中，刘志略那溢于言表的由衷赞佩，实叫曹叔良大为讶异！ 这个平日那么高傲自负的家伙，怎会折服一个据说识字甚少不能捧卷的年轻樵夫？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就凭人从沟底救了他...... 所以，今天一上来，那同样有些骄傲的曹叔良便急想探人虚实了。 “老先生客气了，要说请教，该是小辈。 老先生所问，小辈是这样想的，不知对不对，还望老先生点拨。 这几天从志略兄长所讲故事里，小辈觉着阮籍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是不是他驾着牛车于广武走一路、哭一路那‘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满心悲叹？” 慧能想了想便亦直言。 “哦！” 曹叔良闻之，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个初涉阮籍的年轻后生与他竞有相同感觉，喜的是这个最有意思的事情，也正自己多年左思右想都不能有所释然一个症结所在： “那小老弟能不能说说，其所悲何来，叹又为谁？” 曹叔良不但一下有些刮目相看眼前慧能了，还顿生了想要于之有所请教心态。 “老先生，我对阮籍知晓，是从结识志略兄长才开始的，于之所闻只鳞片爪，所见难免挂一漏万或多有谬误了。听说老先生对其深有探究，小辈这里大胆，唯望老先生不吝指教。” “慧能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 我们曹老有句口头禅，说于历史人心，又几人不是管窥蠡测，一知半解？ 有什么见地，你就放心大胆说！” 刘志略意在慧能不要有什么顾虑。 ～～“世上之事，谁又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妨、不妨！” 一乡绅随之附应。 “是啊，没关系的，说来听听。” 一乡绅亦是打气。 “对、对！说来我们一块儿探讨、一块儿探讨。” 一乡绅更是鼓励。 …… “诸位前辈，小辈是这么想的。阮籍那‘时无英雄’的‘时’字，或亦为‘世’字吧？ 因为如为‘世’字，不仅更能表达其复杂胸臆，且从根本上讲，世无英雄，才会使‘竖子成名’的吧？” “世无英雄？”…… “是的，诸位前辈。 阮籍此中悲叹，既为刘项，也为时人，更为世间人性和他自己。” “哦！？” 听到这里，曹叔良不由一下站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人自英雄E ———————于人于世真正拯救，是不是终究只能着眼人心 一二七.人可真英雄 ～～“这位善知识，老尼亦想有所请教？” 清高傲物，从不信佛的侄子在返家途中服膺了一要去黄梅求法的年轻樵夫？ 闻此情形，虽叫无尽藏十分讶异，但却更多似信非信满心怀疑。 他信悟性极高的侄子与佛迟早有缘，却不太相信这个樵夫真如小侄女传话所言那么不可思议…… 可眼前众乡绅于之敬重钦佩之状，又叫她不得不对慧能另眼相看了。 于是，专为一探虚实而来的无尽藏便直接主动了。 “师太言重了。听志略兄长说，师太佛学涵养深厚，弟子这里更想多有请益。” 慧能起身恭敬施礼。 “那能不能请善知识说说，什么是佛，又什么是佛法？” 坐下之后，无尽藏也不客气，一上来便单刀直入。因为真实而论，入佛愈久愈深，反觉这类基本问题愈发有些迷茫了。何不趁此机会既有勘验，更亦有所辨析…… 而慧能于佛及对佛法的理解和认识，虽还诸多疑惑，但面内中之人且又志略兄长的亲姑姑，更是有生实实讨教用心了，于是便大胆直言到： “师太， 弟子以为，佛陀只世间一先知先觉彻悟者，因此“佛者觉也”； 而于佛法，弟子以为乃世间一觉人非常津渡而已。 请教师太，弟子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善知识，《大乘义章》有言： ‘既能自觉，复能觉他，觉行圆满，故名为佛。’ 因此说凡夫无觉，声闻、缘觉不能觉他，菩萨还欠觉行圆满，如何佛者仅仅一觉呢？ 人之一觉便人之得佛，人人有觉便人人得佛，如此佛又何谓，人又何佛？” “师太说得对。可《华严经》有谓‘无量无数劫，解之即一念。’ 师太，弟子以为，人虽万劫轮回，但这一念只能是现世一念，这一解亦当下成就吧？ 释迦太子夜睹明星顿悟而成佛，身心与太子无异且有求有修之人，是不是也可一念生死解脱？ 生死解脱之中谓人即佛、佛即人，师太，人之得佛，不知可不可以有这么一说？” “善知识，佛祖万劫万修，具三明六通，无限法力，仅生死解脱一觉，人又如何成就？” 此时无尽藏更是借机抛出了内里长久疑惑。 议论至此，慧能知是问题关键了，于是果决换了一个角度： “师太，释迦摩尼成佛后，其国被灭，其族惨遭屠戮，经上是有记载的吧？” “时佛祖得知阿阇世王欲灭迦毗罗卫，曾去劝阻未果。” “师太，此中佛祖如何忍心祖国从此不存，族人几近灭种呢？” “是啊，老尼也有些想不明白。以佛祖无上法力更三界至高无上地位，要想阻止阿阇世王，应是易如反掌，可为什么只劝劝就撒手不管了呢？” 无尽藏之所以不知不觉把自己给说了进去，就因为她心里其实早存太多此类难解矛盾、难言困惑。 “这就是了，师太。 如果佛祖以其法力或三界地位去强阻阿阇世王，那他当初决然出家苦苦求法又所为何来，做英明神武国王或传说中的转轮圣王不更现实些吗？ 师太您想，如果此中佛祖成了一族一国力挽狂澜的大英雄，那他还是己觉觉他觉行圆满的佛陀吗？” 听到这里，无尽藏一下似有醒悟： “对呀！佛之为佛，不但慈悲为怀，更在大慈大悲。” “师太说得太好了！ 慈悲为怀，人人皆可，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亦有爱亲并与乐拔苦真情真义。 所以，一般而言， 能为他人他事奋不顾身拔苦与乐者，人谓之英雄； 能于存亡关头拯救一族一国者，世谓之大英雄。 可佛之为佛，却在一个非常人所能范畴的大字吧！ 因此， 佛祖不但不是什么世间所谓英雄之属或救世主之类而恰恰相反， 佛祖只是一个要从根本改变世间需要所谓英雄更此类英雄产生土壤及条件的先知先觉者。 当然，释迦摩尼此中己觉觉他觉行圆满，便唯在一个大字……” ～～“等等！慧能师父，你是说佛之为佛，唯在一个大字？” 已深感此后生绝非常人的曹叔良一直专注跟随慧能思维在走，但此刻还是有些跟不上了，因为这与他常闻的佛法反差实在太大了。 “是的，老先生，佛之为佛，关键在一个大字。” “那，慧能师父，能不能说得更详细点儿？” 自觉不自觉的，慧能在曹叔良心里已是奠定了师父的地位。 …… “师太。 各位前辈。 小辈以为， 万法只一过程，即是大； 我执执我终将为空，即是大； 于这一过程、这一空中坚定活出人本有的真性、本有的情怀、本有的追求，即是大。” 曹叔良的会意，众乡绅的诚恳，无尽藏的鼓励，还真叫慧能更有信心了，于是略为思忖更是展开了话题： “师太。 各位前辈。 小辈更是以为， 释迦太子之所以觉悟，之所以成佛，不仅在其以无量眼界看到了万法本来面目，看透了世间一切最后真象，看清了人于这个世界生命真正意义，更在临人临事之时那于心中信念始终如一的坚持、坚守和坚定。 因此，人间一时一事是非善恶里那所谓英雄之属之类与佛祖此中的大视野、大境界、大情怀之大慈大悲，便不能相提并论了。 因为，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寻求从根本上解决人类困境办法和途径的心行者而已。 所以，在国家面临灭顶之灾时，释迦摩尼当然苦痛。但从大视野、大境界、大情怀这个角度来看，祖国没了，世界还在，同心同体终同命运的人还在，而于人于世的根本拯救，最终还只能着眼人心吧？ 因为佛祖相信，人皆佛性，人皆能佛，人终能成为自己拯救自己及这个世界的真正英雄。 一个人可真英雄、人能真英雄即人自真英雄的世界，是不是也就从根本上消除了‘使竖子成名’的土壤及条件？ 而一个不再指望且从此再也没了所谓英雄之类之属的人间，是不是就是一个大安大宁永恒乐土了呢？ 因为， 世上太多实实劫难，不但大都可归结那不一而足英雄闹剧，更在我们将世间美好如意都寄希望于那些所谓英雄及救世主了吧？ 所以， 佛祖总是坚信， 己之能觉，人必能觉。故在面对世间一切苦难时，佛祖不但将其视为人或一念有觉的机缘和道场，自己更是于万难万苦中唯以大慈大悲情怀和志意去一心觉他。而此中觉行圆满，是不是也只能着落在一个大字之上呢……” “善哉！善哉！” 听到这里，无尽藏不仅多有幡然，更是想进一步有所请教了： “慧能师父……” ～～“姑，时已近午了！” 刘志略这时好不容易瞅准了开口时机…… ～～“是啊，师太可是过午不食的呀！” 一乡绅回过神来赶紧帮腔了。 ...... 第二十七章宝林雾开B ———————百年偶然际遇，或乃过隙逆旅真正命运 一二九.因缘有数 命运必然，更或偶然。 必然在其一生喜怒哀乐之所以， 但之中那所以之所在所处更情形，人就难料难测了吧？ 有时，一个不意路口、一个突兀事件、一个间或念头更一恰巧机缘，可能就是你一生大至际遇了...... 虽然，命运底色万变不离其宗，但那万变，是不是也就百年所以之所以局面之大定？ 因此，过隙逆旅那际遇偶然，才你一生造化及幸与不幸命运之真正。 ——慧能与刘志略相遇更曹候村这一日暂留，或许还真就慧能一生有幸了。 这不，饭后刘志略引慧能和师太去客厅人刚一离开，心里早有念头这会儿更有了主意的曹叔良便对在座乡绅开口了：“大家对这位慧能师父感觉怎样？” “真非常人也！”...... “与之议论，大开眼界。”...... “所言佛法，虽不可思议，却也叫人折服。” “你也信佛了？” “佛者觉也，为何不信！” “这么说，重建宝林，你不反对了？” “若慧能师父住持，我第一个出资！” “对呀！为什么不请慧能师父留下来住持宝林呢！” …… 七嘴八舌之中，自觉不自觉的，人的意兴意向便渐渐汇聚曹叔良心思所在、无尽藏豁然之后念之所以了～～ 原来，曹候村所依所傍妙水仙山，早在百多年前，就被认定是一块与佛法有着殊胜因缘的风水宝地…… 相传梁武帝时，一个叫智药的印度高僧云游到了曹溪旁的云雾山，一种似曾相识感觉叫他停下脚步一番远观近勘之后，便惊叹此山此水不但与家乡宝林相似，还更有所胜。于是驻足，于是入定，于是对村民盛赞此山此水乃佛法宝地，并预言一百七十年后将有肉身菩萨于此山中大宏佛法真谛…… 智药走后，虔诚信众将此事报告给了地方，时任的候敬中一边上奏朝廷，一边筹划建寺，而笃信佛法的武帝得报，还特颁了“宝林寺”金匾以示志意…… 盛况一时的宝林后来毁于战乱，早成废墟。但那印度高僧预言不仅如仙雾祥云一般根植山里了，还时时萦绕当地百姓深深心底…… 贞观以来，国泰民安，丰衣足食，有人提出重建宝林以谢佛恩、以待预言里的有道之人。村里财力当然不成问题了，但主事的曹叔良和几个特别富足乡绅却对时兴佛法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因此这事也就一直拖了下来…… 今日众乡绅与慧能一席相论更有闻其佛法，似乎一下从根本唤醒了曹叔良有志村民精神浇铸幽幽愿心～～ 佛法启人，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呀！ 或许，这才是真正佛法吧？ 或许，这个叫慧能的求法者，就是传说中能宏扬佛法真谛的肉身菩萨…… 那流传已久的预言之谜在曹叔良心里仿佛一下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志略老弟，你说能不能想办法叫慧能师父留下来？” 众人久久热议，刘志略却迟迟不语，曹叔良抓住时机便把话题引向关键的人更关键的事了。 “我在想，如要留人，最好分两步。” 心里早有此念的刘志略虽还未考虑周全，但已有了一个大致思路。 “哪两步？” 曹叔良更是有些急切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刘志略这才和盘托出了自己初步意见。 “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块儿了。这法子既有诚意，也有余地，就这么办！” 曹叔良听了，果断做了决定…… “宝林雾开，说不定真就应验此人了！”一乡绅格外兴奋。 “算算现在还不满一百六十年吧？”一乡绅一板一眼特别认真。 “言在其义，预在其心，太拘泥了！”一乡绅笑笑以应。 “师父不是还要去黄梅吗，人修成正果也需时间吧？”一乡绅也不乏较劲的严谨。 “这事儿是不是还应听听师太意思？” 这时，一乡绅突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无尽藏早在一旁静静聆听了…… ～～“阿弥陀佛！因缘有验，宝林雾开。老尼这里先给诸位揖首了！” 一声**的念佛，不但叫众乡绅注意这才有所转移，更也一下明白师太与之不谋而合真心实意了。 ～～“太好了！ 看来，一切真是因缘有数啊。 我们再听听师太具体想法，然后一块儿去找慧能师父表达我们诚意，诸位看这样行不行？” 曹叔良此刻更有信心了。 第二十七章宝林雾开C ———————百年遇物遇人，有时是不是还真有一种前世今生似曾相识不期熟悉、不意亲切 一三O.因缘一诺 ～～“有这样的事情！” 客厅里当曹叔良给讲宝林典故后，慧能听了也颇觉有点儿意思。 “阿弥陀佛！”无尽藏随之起身： “上午和方才听了慧能师父于佛法开演，我们在坐一致有醒，师父就是当年智药三藏所预能弘扬佛法真谛有道之人。这里，老尼代表曹溪山涧寺，也受托代表曹候村众位乡绅，恳请师父届时住持宝林。” “恳请师父届时住持宝林！” 无尽藏话音一落，在坐全体起身，揖首慧能。 “这……这……” 已随无尽藏起身的慧能面对如此突兀情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慧能兄弟， 在座除小妹外，都比你年长，甚至大多还是长辈。 我们的恳请，虽有百多年前智药三藏所预因缘，但更是在座对兄弟所求所信佛法的服膺。 人之求法，更在弘法，这也兄弟愿心。望兄弟认真考虑一下我们曹溪诚意！” 刘志略心知慧能，因此所言更为中肯。 “这……” 慧能还是感觉事情来得太过突兀，没一点儿思想准备。 “这样行不行，下午时间还够，我们陪师父一块儿去山上转转怎样？” 曹叔良这时按既定办法提出了建议。 …… 山色如浴， 春水碧绿， 蜿蜒清澈的曹溪发于村后叠嶂翠岭...... 溯流众多水源有一巨泉远远伏于高处，水从绿树红花有掩石隙喷涌而下，一路汇聚引领山间丰沛水气蒸腾恣肆升则成云、罩则成雾。 四时云雾缭绕莫测弥漫里，不仅峰峦山色影影绰绰状若有灵，且阳光映照之下，常有虹霓如金龙垂地戏雾、飞天弄云。 之时之际近观远望山中云雾之妙、光影之幻，不但叫人如坠梦境，还多生杳渺意绪，因此故名云雾仙山。 而云消雾散，绿树红花格外鲜亮。 此刻山色在蓝天丽日下、交交鸟鸣中，更透清丽清雅，更显幽婉幽静。人游其间，常生不知所处恍惚之感，更得忘年忘月傲然之情...... ～～“旧国旧都”！ 冥冥之中，慧能于此山此水不但有一种前世今生似曾相识亲切，还更有一种游子苦苦远行不期心醉神宁～～难道、难道这就是人魂魄流浪命定终归之所、身心安稳有幸寄寓之地…… 不知不觉，山养山寄的慧能于百年未来之路，心里渐呈清晰、渐有主意…… 一路玩赏，已是夕阳西斜。此时慧能立在一片断壁残垣的宝林寺前，心里更是多有感慨～～ 灵水仙山， 一时多少**释子，今只依稀追忆； 一时法会盛况，更亦风吹云散； 一时巍峨宝刹，眼下惟遗满目瓦砾...... 山水胜境长存，人间物事不再，那佛陀法力无边，只人于这美好世界更世界美好心心念念期望寄与…… 虽然如此， 只要美丽如斯山水长久， 只要人生活在这美丽如斯长久之中， 佛陀美好世间崇高愿景就一定会在人心里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直至世界已然西天，人间真成乐土…… ～～“慧能师父……” 秀美山水中，苍凉废墟前，慧能内里良多感触之际，曹叔良再次面提重建宝林辉煌、望开佛法新风设想与恳请…… 面对难得知遇，面对心归山水，慧能此时不但由衷允诺求法来归曹溪，更是满心感恩感激了…… 在得到慧能承诺之后，曹叔良又代表曹溪**应诺：师父北上之日，即宝林重建开工之时…… ～～慧能的承诺，曹溪的应诺，此相互因缘一诺，不仅宝林预言云开雾散可待希望，更亦中华佛法新风实实有期！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A 一三一.弥天大雾里 一三二.不有哲人，风迹谁存 一三三.圆成的圆，梦境的梦 一三四.顿渐渊源 一三五.法无顿渐，顿渐在人 一三六.达佛之境，即是成佛 一三七.渐信顿悟，随类所益 一三八.是学在思不在坐 一三九.亦是神通乎 一四O.这又怎样呢 一四一.谁又能谁又是生死自主 一四二.那一个坐字 一四三.师父，弟子记下了 ———————生命雾云不去，脚下迷惑迷失，周遭障目障心，便人百年际遇，更亦一生光阴了吧 一三一.弥天大雾里 如画的韶州丹霞卷轴多日， 洗髓的岭南鸟鸣留在了天际， 赣江流域忙碌的田野、宁静的村庄、繁华的城镇虽是交替往复，仍也处处有新。 但两个来月时间里，一路目之所及，却总是金黄菜花作衬的海棠依旧红，彩云垂地的夭桃色正艳，那曼妙春光在人北上途中似乎已然如滞、仿佛决定住凝…… 季春一个清晨，已是身在匡庐山峦的慧能回身下望，只见鄱阳湖面水雾麇集鼎沸、云蒸云腾，那奔涌恣肆烈烈之情、排山吞天勃勃之状，还真引人内里感触随之翻卷、随之溢漫—— 百年蜉蝣，生命逆旅； 四大集合，刹那分散。 珍贵人生来去驻留那如雾如云如花讯般明丽韶华时光，在人亦是倜傥不羁，更挥斥八极的吧…… 此中或也正因为这一纵即逝的光华绚烂并由心万丈豪情，使人对生命美好更多了执着迷恋～～ 有了，期望住下； 似乎住下了，又切切长久； 仿佛长久了，更祈求永恒…… 眼前这浩浩春光之住，奔涌雾云之势，与人对生命美好绝对渴仰，还真有些较之失色更相形见拙了吧…… 不是吗？ 那八千岁为春的寿木，在一化万化以游无穷的庄子眼里也只时光一瞬，当然百年尘世那些可笑可叹的闹腾，那点儿可怜可悲的自是，便难入心入怀了。此阔大高远胸襟之中，人蜉蝣之生命、过隙之光阴，即刻九天俯临，当下悠悠岁月…… 而以不生不死为生命究竟的佛陀，把大千世界无穷无尽中人那电光石火般存在更视为生命自我超拔唯一借凭。认定若不生而为人，哪怕万古历劫，也注定无缘常灭寂光之妙境。即便有福意之所遂成仙升天了，但于生命绝对完满自在，不仅毫不相涉，更亦过眼雾云…… 怎是过眼雾云呢—— 一时浓雾涌来，不仅没了山峦、没了蓝天、没了一切声音和色彩，也没了眼下向前明明路径。生命雾云不去，你脚下的迷惑迷失，周遭的障目障心，便是你的际遇，更亦你的光阴。那九天高远、三界无垠更生命妙境，全都失之一片混沌，人因此难出实实裹挟、重重围困…… 或真就过眼雾云吧—— 一时浑沌之中，你识透了，站住了，更步步不停，也许旋踵须臾，也许时间早迟，明丽阳光定倾泄而来，团团雾云必奔突而去，那光影交错、众鸟欢鸣仪礼之中，不仅如画山色、高远蓝天必定一一再呈，且天清地朗里人所盼所期所享将更为美妙、更遂一心…… ～～“霄雾尘集，则万象隐形， 流光回照，则众山倒影， 开合之际，状有灵焉……” 寂静山峦中，弥天大雾里，高处突然传来人纵情之诵，那字那词，那句那意，似乎亦关云集雾散、心境舒卷。慧能一愣之后，便为其瑰丽之辞、玄远之境深深吸引—— 于是侧耳细听…… 于是快步山岭……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B ———————山水之趣，惟人识鉴；山水流芳，载之美文 一三二.不有哲人，风迹谁存 转过山弯， 眼前是一片种满时令蔬菜开阔之地，除一中年和尚于云来雾去里凝神山下之外，四周寂无一人。 片刻迟疑，慧能上前施礼： “打扰了，请问方才是师父在高诵美文吗？” 和尚回头愣了一下： “一时情不自禁，让施主见笑了。” “请教师父，何人文章，如此美妙？” “回施主，此乃东晋慧远大师等《游石门诗序》。” “请教师父，可是结莲社誓愿来世同生西天净土的高僧慧远？” 慧能一下忆起志略兄给讲陶诗时带出的庐山故事了。 “施主知道慧远大师？” 和尚闻之，好像一下对慧能产生了兴趣。 “师父，我有个请求，不知合适不合适？” 慧能心在美文，一时答非所问。 “施主请讲。” “刚才师父所诵文章长吗？” “不长，也就六百来字吧。” “师父，我识字不多，不能捧卷，刚才听得有些不太完整，师父能否再诵一遍，我实在太喜欢了！” 和尚听了，心里觉得有点儿奇怪，想了想笑笑： “一遍施主就能记下？” “大差不差吧，师父。” 慧能亦是笑笑。 “施主记不下来怎么说？” 和尚显然有点儿不太相信。 “听任师父责罚。” 见和尚并无拒绝之意，慧能回答更是毫不犹豫。 “就帮把地浇上一遍，施主你看如何？” 和尚盯着慧能，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一言为定，师父。” 慧能边应边解身上包袱，似在表示说话算数。 “既然这样，贫僧索兴把《游石门诗》也一并给施主诵一诵？” “那更多谢师父了。” “施主听好了： ‘超兴非有本……’。” 片刻功夫，六百来字就诵完了。当慧能一字不落接着回诵之后，和尚早已瞪大了眼睛： “施主好记性！施主是南边人吧？” “师父，我是岭南新州人。” “万水千山，施主是路过还是……” “师父，是路过，亦专为庐山而来。” “石门之美，只庐山一隅，虽万水千山，施主亦是有值！” 和尚以为慧能是奔庐山风光而来。 “‘不有哲人，风迹谁存？’ 师父，此行弟子更为庐山道生大师‘顿悟成佛’求教而来，还望师父给与指点。” 能记忆如此深刻、如此美妙诗文且因枨触高诵者，定非泛泛僧人，慧能也就直言不讳了。 “更为道生大师‘顿悟成佛’而来？” 和尚闻之，一时更为惊异……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C ———————人一见如故，必有胜因 一三三.圆成的圆，梦境的梦 ～～人如此年轻，又自谓识字不多不能捧卷好像还不是出家之人，如何知晓道生大师首创之要还万水千山来故地求教？ 和尚望着慧能，不但有些惊异，更是满心疑问…… 想自己出身高门大姓，七岁因笃信佛法母亲病中一梦，便依依不舍将自己送入了空门...... 三十年来，遍览三藏，坐禅也小有成就，且早为西堂之首，也算有圆母亲之梦了。但随入佛深入，不知怎的，自己对那生死解脱、涅槃成就及人皆能佛更顿悟成佛之梦，反倒越来越感到有些空落了～～ 一代宗师慧远，虽是精通般若，但年愈古稀，却创白莲社誓愿来世转生西天…… 道生大师虽谓人人皆可‘顿悟成佛’，但又不废十地渐次修行…… 自己把其中困惑说与前辈和同门，人不是深为诧异就是疑为异端；讲之僧众，更是惊骇目光或一脸茫然…… 与其昏昏，使人昭昭，于是坚辞西首，请为行单菜头，只为于中潜心修习反省究竟。不意这南来年轻施主，竟是同趣…… ～～“是的，师父，弟子更为道生大师‘顿悟成佛’而来！” 和尚回问语气眼神及一时怔愣，叫慧能于中似乎敏感到了点儿什么，于是稍作迟疑，回答更是肯定了。 “请问善知识怎么称呼？” 和尚心里，这时对慧能已是另眼相看了。 “弟子姓卢，名慧能。” “慧能……好名字！” “请教师父法号？” “贫僧圆梦。圆成的圆，梦境的梦。”和尚双手合十。 别样法号，别样解释，顿叫慧能觉着眼前和尚可能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了： “圆梦师父来园子时间不长吧？” 慧能早见新栽菜苗用的竞是浓浓粪水，一下找到了与之拉话方便。 “善知识如何得知？” 这一问又叫和尚觉着有点儿奇怪了。 “师父，新栽菜苗，最好用薄肥水，不然容易烧根。师父这样虽也能活，但会影响生发的。” “顿渐渐顿，看来什么都有一过程，什么都有待准备充分，道生大师或是有道理的呀！” 和尚听了，似乎有悟喃喃自语。 “师父说什么？” 慧能当然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了。 “善知识，你说对了！几日前贫僧还是东林西首呢，看来做菜头也是要有学问的。” 圆梦之言，此时显然已是有所刻意了。 “师父，就近有水塘吗？” 慧能闻之，一下拿定了主意。 “有，那边有个泉眼。” 和尚指了指屋子旁边，似乎一切心知肚明。 “这土不太肥，一挑大半桶粪水为好。师父，屋子那边还有粪捅的吧？” 对寺院菜园子，慧能当然是熟悉的了。 “有倒是有，怎好劳烦善知识？” 圆梦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想给人给己都一个方便理由。 “师父惠施佛法，弟子略尽本分，应是弟子劳烦师父了。” “看来，善知识还是位园圃行家，这里就拜托了。 时辰已是不早，贫僧去生火做饭怎样？”…… ～～不意遇师，运气太好了！ 慧能心里清楚，这东林西首不但愿与指教，且没把当外人了。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D ———————百年之人透彻生死这类功课之时之中更之后，是不是多会于天地之美别具只眼，于生命之贵更解其义 一三四.顿渐渊源 饭前饭间，不待圆梦开口，慧能便主动将自己所来所去作了扼要告诉…… ——怪不得呢！ 门外对坐之后，圆梦又问了一些相关问题，那想说能说，心里已是大致有底了…… 季春时节，高高山上午时阳光格外明丽。暖暖一派醉人之中，倾巢的蜜蜂于眼前桃花正盛、梨花方艳的馨香不失时机恣情肆意。而清晨兴奋难抑那些鸟儿们，此刻却不知忘情何处了，像是刻意在给春阳之下新翠的伸枝展叶以更充分自在、更专致用心…… 天地多情， 万物承意。 慧能和圆梦此时面对这迷人醉心春光春色视而不见，心心念念却执着一些艰涩枯燥议题在绞脑汁，假若周遭有灵看着想着他们，会不会有一种怪怪感觉，会不会因此还有所发问呢…… ——天地如此深情敞开了怀抱， 人那丰饶敏感之心，此中不为忘我陶醉、忘我沉浸，这究竟是有负刹那生命美美时光，还是这类功课之时之中更之后，人反会于天地之美别具只眼，于生命之贵更解其义...... 就说有佛吧， 是不是也只千年之远、万里之遥他乡异国之事。其与我们九州何干，谁又见过了什么呢？ 若说无佛吧， 那千年之远、万里之遥的佛陀更佛法，却又那么真真切切影响甚至决定着世人的生活及生命。 这究竟是佛千年之远、万里之遥生生闯进了人们的生活生命，还是佛本来就是人生活生命至关要紧且生活生命本身…… 此中此时，慧能轻声相问了： “师父，道生大师‘顿悟成佛’里佛为何佛，人又如何着落，望师父教我？” “不知善知识对顿悟成佛渊源是否有所了解？”圆梦和尚却是反问。 “师父，于顿于渐，弟子除闻阿含不时有点儿意会之外，还真一无所知。” “但愿贫僧能为善知识说个大概。” 圆梦和尚目光幽渺，思绪显然已在千年之远、万里之遥了： “佛陀创教之前，古印度普遍信仰的婆罗门教认为其社会四大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是从宇宙至高之神大梵天的口、肩、腹和足分别降生世间的。因此，人的高低贵贱，不但生来截然有别，死后去路，也有根本不同。 四姓之中， 只前三族能再生人世，故称再生族； 首陀罗出生卑贱，只一世而已，不能复生，故谓一世族。 但人再生，也非自然而然，更非一律平等。 专司祭祀职能的婆罗门所出高贵，因此不用修行，只须死前诵经，即能与大梵天合一归元。此再生之道，便谓顿悟法。 而刹帝利和吠舍族人，一生除必须祭祀诵经外，还得苦练禅修，才可不断接近并终归梵天，此谓渐证法。 这种与大梵天合一再生之顿渐，贫僧以为，或修佛成佛顿渐渊源吧？” “原来木有本，水有源呐！” 听了此说，慧能对某些问题已似有意会了。 “梵生万物，人亦梵出。 其所谓顿渐，也只保再生而已。那高低贵贱及成仙升天等等，全在人的修行。于此水土生长起来的佛法，是不是自然而然就有顿悟渐修于人成就润浸了？” 圆梦和尚进一步为慧能诠释其义。 “人之归梵，唯求来生。而人修佛成佛，却在解脱生死、自在生命。 师父，那顿那渐，或更在于佛本义理解不同吧？” ～～那顿那渐，或更在于佛本义理解不同！ 圆梦一闻，不仅顿有开窍之感，内里更觉十分欣慰。这不正是自己不得他人理解关键之义吗？想不到这南来年轻求法者不但与自己多年所思不谋而合，且还更为直接、更为清晰。与之展开“顿悟成佛”之论，谁师谁…… ～～“首座师父……” 这时，一年轻和尚背着背蔸，远远大声招呼。 “是来摘莱的。顺便也送些日用。”圆梦告诉慧能。 “师父，我去帮忙吧？”慧能说到。 “行，我们一块儿去，早点儿弄完好安心聊。”……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E ———————法无顿渐，顿渐在人，一切只因人而异。 一三五.法无顿渐，顿渐在人 “善知识……” “师父，叫我慧能吧。” “行，那就叫你慧能。”收拾妥当刚一坐下，圆梦和尚便对慧能展开了话题： “慧能哪，你好像说过人给诵过四阿含的吧？” “是过了一遍，师父。” “好像你还说听闻之中，于顿于渐不时有些意会，现在还有没有印象？” “师父，不但有印象，刚才受师父顿渐渊源之启，现在更有回味了。” “说来听听！” “师父，佛祖当年面对修行想一蹴而就者，不是告诫‘不勤修习随顺成就，而欲令得漏尽解脱，无有是处’，就是复言自己在三大阿僧祗劫过程中，唯由‘精勤自护’，‘不放逸故’，才渐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而于那些颖悟之人，则谓只要对大千世界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实相深入观察，即‘知一切法不可得’。‘如是精进住故’，‘便得空三昧，已得空三昧，便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且时人闻法当下有证菩提者不计其数，更是说明了问题。 师父，弟子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法无顿渐，顿渐在人，一切只因人而异？” ～～法无顿渐，顿渐在人，一切只因人而异！ 圆梦听了，心里又是一惊之中，更是决计要尽全部心力来成就这个异常颖悟的求法者了，于是想了想便有所展开了： “说得好！ 贫僧以为，刚才所言一切更在于佛本义理解，或才问题关键。 因为教下普遍认为，佛乃万劫万修终极果位，所以人之成佛，须经三大阿僧祗劫并历十位、十行、十回向、十地等等才可渐近渐达。 这种情形到了东晋，一代高僧支道林却是于中提出，修行至修道位第七地时，便可顿悟无生法忍，使人到达一个脱胎换骨境界。之后若继续努力，就能成就佛之果位，其说便是人谓的小顿悟。 此顿悟之说，已是在强调于佛本义理解了。 因为，这一思想旨趣，已如中阿含罗摩经中所意人之成佛，是在其走上了一条趣智、趣觉、趣涅槃的修习正途。 而道生大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主张‘入道之要，慧解为本’，当然更是阿含常谓智慧成就才是人学佛得佛第一义的回归和强调了。 为此，大师不仅坚信‘一阐提人皆可成佛’，还惊世骇俗提出了‘善不受报’，‘佛无净土’之义。不但将世人成佛更是着落在了与佛精神相契之上，还使人皆能佛从此有了可依可凭深厚义理。” “师父，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人皆佛性之人，只要达佛之境，即是成佛了......”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F ———————人只要和释迦牟尼一样于世界人生大彻大悟了，便是人之成佛了吧 一三六.达佛之境，即是成佛 ～～达佛之境，即是成佛！ 慧能话音未落，长期思索这一问题只隔一层窗户纸的圆梦和尚心里顿觉一片敞亮。那顿悟成佛之成的着落，似乎一下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说得太好了！ 我理解，应该就这个意思。这在道生大师那里，或谓‘见解名悟’吧？ 是不是也就是说，只要人的思见与释迦太子一样于世界人生大彻大悟了，便是人之成佛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大师还进一步强调： ‘顿悟者，明理不可分，悟悟照极，以不二之悟，苻不分之理，理智悉称，谓之顿悟。’认为法性至理不可分割，不可言及，人又何能渐渐有得。人只能与佛一样以不二之境豁然冥苻诸法实相，才可得佛成佛，人谓之大顿悟。” “豁然冥苻不可言及！”听到这里，慧能亦有感悟了： “师父，还真是的。世上寻常之事，人若做到了极至，其中都有难以言及之处。如解牛之‘游刃有余’，斫轮之‘不急不徐’。人不达其境，还真难会心。而已入其境者，亦是难以言之分明，只能用‘唯以神遇’，‘有数存焉’之类勉强描述。况那有关宇宙万物更生命至理的法性、实相、究竟、真如、涅槃等等佛之真谛，是不是亦唯顿悟其意其境，豁然与之冥苻而已。 不过师父，这其中之冥苻，是不是多少还有点儿归梵之元影子呢？” “慧能哪， 解牛至‘游刃有余’，斫轮达‘得心应手’，有人很快臻于此境，有人终老也不得入门。那道不可言，古今中外固然一理，但不管如何，一切总还是有一过程的吧？或也正因为如此，道生大师又为顿悟成佛设下了前提条件： ‘真则无差，悟岂容易’？‘悟不自生，必籍渐信’。认为十地之内，无悟可言，之后才能与佛境界相契豁然究竟。 慧能哪， 如从这个角度来看，那所谓顿悟成佛，是不是仍落历劫渐修了呢？若言其中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只在强调佛境不可分割而已？ 或许正因为如此，道生大师才说人之得佛，不可能是今日得一点儿，明日得一点儿，而是在人功课充分准备基础之上，要么豁然顿达佛之同境，要么功夫不到，终是隔了一层。此中佛佛一体、万佛归一之冥苻如你所言，还真有点儿归梵之元影子了。 可人人成佛，又非人人能及。那顿悟成佛，常人又难达顿悟之地了吧？此与‘见解名悟’、‘慧解为本’更人皆能佛，是不是不仅叫人可望不可及，且实质又有些矛盾了呢？” 此时圆梦和尚不但是在向慧能尽可能完整介绍道生大师“顿悟成佛”之说，与之一起全力开掘其中妙理及真义，更是在与实质探讨并有所请教如何成就这一理念价值问题了吧……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G ———————世上每一座巍峨，都条条大路、处处小径，我们后来者于中所去所见，是不是只一己意趣或欲求罢了 一三七.渐信顿悟，随类所益 通向绝美山峰道路，虽只一条最佳途径，但对开拓者而言，如何向上走通，或才唯一抉择。 因此，世上每一座巍峨，都会条条大路、处处小径。而我们后来者于中所去所见，是不是惟一己意趣及欲求而已...... 听罢圆梦师父于道生大师“顿悟成佛”之说的展开，慧能想了想说到： “师父，弟子以为， 人于不二法性顿悟自在，解脱生死；人于三大阿僧祗劫历十位、十行、十回向、十地等等渐信渐近渐达佛境，之中那渐信顿悟无非是佛使众生随类各受其益方便罢了。 道生大师既谓‘顿悟成佛’，又言‘必籍渐信’等等，是不是亦佛祖更佛法觉人济世之旨广大的一脉相承呢？” ～～渐信顿悟，随类所益！ 圆梦听了豁然之中，一下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片刻思维，更有醍醐灌顶之醒。那内里长久的困惑，不仅因之云消雾散，且对己之梦圆，似乎又重新有寄有存了～～ “形有巨细，智亦宜然”， 眼前这个年轻求法者，或才是佛法继往开来真正龙象，或才是道生大师人皆能佛、顿悟成佛之愿实现真正希望吧…… 面对慧能，圆梦和尚于是恭敬作礼，言之由衷： “善知识所意法无顿渐，顿渐在人；达佛之境，即是成佛；渐信顿悟，随类所益启人甚深。所谓自在解脱与**世界，都佛法一味。贫僧今入佛不迷，坐禅不惑，善知识真吾师也！” “师父……” 随之起身的慧能闻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教学相长啊！西首多年，贫僧于此深有体会，善知识不必客气。” 圆梦和尚好久没今日这么舒心畅怀感觉了。 “师父，那弟子就真不客气了？” 对圆梦和尚方才那句坐禅不惑已是入心的慧能这时突然灵机一动。 圆梦听了，似乎愣了一下，即刻神情肃然，态度诚恳： “请善知识教我。” “师父刚才说坐禅不惑，而弟子于坐禅几近无知。 人言‘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还请师父为弟子释疑解惑！” “这……”圆梦明白过来后笑笑： “这样吧，天已渐暗了，贫僧先给善知识弄点儿吃的再说怎样？” “师父，弟子去生火！” 圆梦和尚的实际应承，顿叫慧能欣喜不已。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H ———————生命时时刻刻，人生方方面面，哪儿又不是百年觉悟之缘，什么时候又不可以般若之智引之深达 一三八.是学在思不在坐 暮色四合， 山野更寂。 慧能晚饭之时，独自屋外的圆梦和尚望着渐明星光，想着将要与人展开的话题，一时不由纷纷思绪…… 菩提树下，佛祖禅坐四十九日目睹明星大彻大悟，但若没之前太子对生命的大疑问，没遍访仙人的大迷茫，没六年苦行仍于生死解脱杳无音信的大失望，又何来一坐幡然之醒…… 禅定当然是佛祖成道因缘了，但仅也一缘而已吧。自己近三十年坐禅习定，于生死解脱开启、百年自在受用，其决定的究竟又在哪里呢...... 屋里这位年轻的善知识，人对禅定几近无知，更没一点儿实际接触，却因广学深思不仅会心大师“慧解为本”入道之要，且更洞然佛法觉人济世玄妙之旨。其中之禅，何关一坐？可这位悟性非常的求法者，为何又如此在乎这一问题呢…… 时佛祖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中对坐禅众比丘开示有曰： “其有修十想者，便尽有漏，获通作证，渐至涅槃。 云何为十？ 所谓白骨想、青瘀想、膨胀想、食不消想、血想、啖想、有常无常想、贪食想、死想、一切世间不可乐想。 是谓，比丘！修此十想者，得尽有漏，得至涅槃界。 又是，比丘！十想之中，一切世间不可乐想最为第一。 所以然者，其有修行不可乐想，持信奉法，此二人必越次取证。 是故，比丘！若于树下静处露坐，当思维十想。 是故，比丘！当作是学。” 此中是学之坐那一个想字，不仅唯在思维，且其渐至越次取证之由，不也分明了然吗？ 但此中十想，不是人生苦痛，便是生命本相。这对究问终极之僧侣或多有启，更亦因缘，但于人人成佛之人人，是不是还真隔了一层，甚至还有些太过勉强了呢…… 人人皆具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人人又岂能于中一坐且思苦思痛更思悲，如此又何来人的世界、佛的世界更实实佛国极乐净土？更况人性情不一，志趣天远，身心经历千差万别，既便同样一坐，那所思所想因缘不也歧出各别吗...... “欲入一行三昧，当先闻般若波罗蜜”。是不是由此也是可知，是学之禅关键在学在思而不在仅仅一坐？ 是学在思不在坐，因此当今坐禅，谓之止观。 人“系心于缘谓之止，分别深达谓之观”。生命时时刻刻，人生方方面面，哪儿又不是缘，什么时候又不可以般若之智引之深达呢？因此，人之观心、观佛、观实相等等等等，还真不是那静静一坐便能完全范畴的了的吧…… 但话又说回来，佛法毕竟西来，佛祖毕竟缘禅定而彻悟。那禅定之习之修，的确又是最能叫人情寂心宁而达诸法实相殊胜法门。其中不但使人于佛法真谛有专虑静思深入方便，有坚固学佛修佛信念信心定中境界，且那坐中禅悦，或许还是僧侣生活难免枯燥乏味有效调剂、日子清淡清苦有慰乐享乐受。这对无明根深之人入道来说，或许还真就难得周全正途了吧...... 因此，僧人坐禅习定，有条件者习定坐禅，都是无可非议。可说坐禅入定是人生死解脱及百年自在唯一路径，不仅看窄了佛法觉人济世广大法门，更使人人学佛得佛宗旨或落虚幻了吧...... 但作为一真正求法之人更可能的法门龙象，如果对坐禅入道没一定程度了解和切身体验，不仅对慧解入佛有缺坚牢支撑，且对佛法宏扬方便，也是有些底气不足更实际有碍的吧…… 想到这里，圆梦和尚一下明白更理解慧能于中关切的真义了…… 可是，如何叫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于修禅习定～～对了，更于禅定所谓神通之类有一定切实了解、切实感悟呢？ 圆梦和尚为之又陷入了苦苦思索……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I ———————血肉之躯意到气到有太多奥妙使人受益，是不是或还更多奥秘待人探究 一三九.亦是神通乎 四下黑暗里，回身望着饭罢正于灯光中收拾锅碗的慧能，圆梦和尚心里突然一亮～～ 一灯之明不也是明吗，于是快步进屋： “慧能哪，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体验一点儿思维和气功小小神通，然后再论禅定如何？” “师父，弟子一直……师父，太好了！” ～～关于坐禅和禅定神通，慧能早就系念于心了，但面人还真不好直直相问。 有时，好不容易说出了口，可不知什么原因，人不是左右而言他，就是尽可能实际回避或笑笑不了了之。想不到这挂怀已久问题，眼下就有开解机会了，慧能内里的兴奋感激，又怎能不溢于言表呢…… 望着收拾停当心情有点儿急切的慧能，圆梦当然知其所以然了。因为不管是谁，对这类问题都不会轻易回应的吧。而之所以如此，一切都在那里面有太多顾虑呀： “不着急，不着急。 坐、坐，这事要心静才行。 这样吧，我先给说点儿有关问题什么的…… 双手胸前合十，微闭双目，气沉丹田，集中注意专致思维右手食指指尖不断生长、不断伸长……” 当圆梦感觉慧能气息平稳均匀时，才叫坐正并开始引导了。这样好一会儿吧，才叫放松身心，慢慢睁开眼睛。而慧能在圆梦持来的灯光里看见自己右手食指明显比左手食指长了一截时，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了——可就在慧能抬头惊奇迷惑盯着圆梦师父似有满心疑问之际，人又叫再仔细瞧瞧右手食指。 “师父，这倒底怎么回事？” 原来，慧能这时又见本长了一截的手指已是基本恢复原样了。 ～～意到气到血到，曾学过点儿医的慧能这时虽也一念闪过，但还真不敢相信意念专使之中人的气血之力竞有如此不可思议！ “想不想见识动静更大点儿的？” 圆梦笑笑，却是答非所问。 “想！当然想了，师父！” 慧能兴致又被高高吊了起来。 “这就不坐了，我们到屋外门口平坦空旷处去试试站功怎样？” …… “注意我的引导，”圆梦再次强调了某些要点就开始了： “双脚与肩等宽，稍呈后八字。 两手自然下垂，悬头柱舌，坠脊垂尾，含胸松静。 对了，肩松，腰松，胯松，双脚铺平，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 两手捧气似球慢慢托起，缓缓贯入天目穴，外导内引至下丹田时，双手抱球，同时双膝自然弯曲，膝盖微微前凸。 对了，就这样，自然呼吸，上身正直，似坐非坐，似笑非笑，开始意守所抱之球，整个身体也在一个大球之中。 对了，身体浪起来后一切不管，不求不逆，顺其自然，任其自然…… 对了，意念自己慢慢停下来，停下来，意引气归丹田，意念身体松静舒适。 对了，气归丹田，松静舒适，意念身体之气随周身毛孔散发四溢。 对了，松静舒适，慢慢净开双眼……” “师父，我怎么双手合十趺坐地上了？” 其实，慧能早知身体动起来一小会儿，自己就似打坐般坐地上了，但他关心的这是为什么？ “别急，慢慢起身像刚才那样引气归元后再从上到下依次轻拍全身以散气滞气停，以防气滞气停……可以了，说说刚才感觉？” “师父，开始气涌身浪时，人似有一种飘飘欲飞松快。坐地之后，更有一种恬然内喜舒适。 师父，这怎么回事？” “亦是神通乎？”圆梦却笑笑以问。 “这……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J ———————世人之所以有许多不可思议观念，是因为观念本就有许多不可思议 一四O.这又怎样呢 ～～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谁又能于之说得条分缕析、明明白白呢…… 中华气功，多少还有经络、穴位、气行气运等等详说为之支撑，帮助理解，更立马就有感觉验证，就如刚才那样。而西来禅定的一个禅字对国人而言，不仅太多神秘，且更多歧义了吧？ 佛陀之前的禅修，“其特点是闻声以入道，舍念而达梵”。一声“唵”念之中集万念万声为一体而与梵天相应，那意之所在“心莲花开八叶，日居莲蕊之中，月又居日中，月中出火，火里生光，莲丰蒂圆，日月火光，层叠舒明……”谁又能于之一时分明了然，更当下感觉有验？ 而佛法之禅，其弃恶之立、静虑之意、思维之习、功德之修及小乘的四禅八定，大乘的念佛、实相更国人的五门禅观等等等等，初入之人，岂有不为茫然惑然之理？ “入道之要，慧解为本”。知其源流，一切方有活水…… 想到这里，圆梦才对慧能言到： “走，进屋坐下慢慢说。”…… “印度民族的宗教精神十分强烈，他们将完整人生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儿童教养阶段， 二是婚姻家庭生活阶段， 三是遁世修行阶段。 他们认为， 人一待儿女长大婚嫁了，自己人生责任也算尽全了，于是便会无所牵挂进入森林专意静坐思维，冥想一己小我与万物大我的梵天相合为一，为自己来世去做准备...... 坐禅习定，就是在这一文化背景下，这一修炼长期过程中逐步成熟起来的。 他们坚信，若要与梵天合一，只有人的身心与之完全相应才能渐渐达成，因此这种修炼的关键即在相应。 之中，人与梵天合一相应也罢，达于佛境相应也罢。其目的、内容及思维对象虽截然有别，但修炼方法相应的讲究，不管凡夫外道及佛之小乘大乘，却多有相通相融之处。 由于这种以相应为特点的修炼方式能高度调制人的身心，久而久之，不仅能使人产生舍欲、化我等等奇妙喜乐感觉，同时也会开发出人生理上的一些奇特功能。经文中常描绘佛菩萨及罗汉，当然也包括外道因此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神通，这在佛陀时代，或许有之。但贫僧于现实之中，却从未有过真实见证。” 面对慧能讲到这里，圆梦和尚突然有点狡黠的说到： “想不想见识贫僧的神通？” “当然！当然想见识师父神通了！” 专致的慧能一愣之后，不但为之难抑兴奋，更有期待急切了。 圆梦见之笑笑，起身去水缸旁连续几瓢凉水下肚并几个动作之后，只见手掌出水似线，地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而随之起身的慧能于此正惊讶之际，圆梦又一跃趺坐蒲团之上了。动作之中，只见人整个身体悬空寸许，那不时腾于坐上的状态及响动，看得慧能有些目瞪口呆。就在人还未完全回过神来时，圆梦和尚又跃而立在慧能面前并一声长叹： “这又怎样呢？”然后拉着慧能坐下紧接而言： “你刚才不也指长趺坐片刻即回复寻常了吗？ 我之神通，亦只身体出水点滴，刹那离坐寸许而已，能喷水喷火吗？能飞天入地来去三界吗？更年老体衰还能有此小小功力吗？ 你是知道的，增壹阿含记载，佛陀弟子神足第一的大目犍连乞食途中被梵志围追殴打至皮肉皆烂，苦不堪言，因而哀告世尊欲取寂灭…… 为此，人是不是该问其神足当时何在，更其无生法忍之境何存？ 所以，佛祖所重禅修，决定不在仅仅一坐而更在静虑深思人生世界方便吧？ 人彻悟诸法实相那专注一境正审思虑之禅坐，或许只入道一法而已。如人执之形式，迷之神通，是不是反于佛法宗旨南辕北辙了呢？” “师父，人说得道高僧生死自知、寂灭自主。又言禅定不但人生死解脱最好途径，亦涅槃有示不二证明。弟子这里恳请师父能否于中再给指引一些消息？” ～～慧能于圆梦以上所授多有受益，因此更想借此机缘一透那些所谓究竟的神秘雾云了。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K ———————人圣人凡之别，是不是多在里外自觉不受生死之迫、生死之挟 一四一.谁又能谁又是生死自主 佛祖无余涅槃禅定之示寂， 高僧大德坐中灭度之归西， 唯在之前人于百年生死解脱之悟、生命自觉自在之彻吧， 此中仅仅一坐，又岂能于之完全决定？ 而外道、凡夫及众多有情于油尽灯枯、沉疴难起那生死大限的迫临，又几多懵然全无觉知，更多少会一心苦熬苦撑的呢...... 望着慧能满心期待神情，思之幽幽的圆梦突然忆起小时候经历的一件相关事情了，于是想了想便开口到： “慧能哪，你一定养过狗的吧？” ～～师父怎问这个？感觉有点儿奇怪的慧能想了想还是如实回到： “养过好几条呢，师父。” “感觉过它们似乎也是有知生死大限且好像还有所自主的情形吗？” 慧能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到： “师父，这好像没有吧……” “那我给讲一个我小时候经历的故事。” 刹那之间，圆梦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记得入寺那年，我养的一只小狗出生刚三个来月就染上了疾病，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的一个午后转眼就找不着了…… 两个月来，我和这只小狗形影不离，它给了我多少快乐和欢喜呀！ 于是，我满屋、满院子发疯般的去寻找，当然家里上上下下也跟着搜寻了，但还是怎么也找不着。我便哭着闹着不依不饶，硬说是大人有意抛弃了它，因为前两天他们就开始劝我放手了…… 当我为之痛恨不已、伤心不已时，家里一老园丁悄悄告诉，说小狗可能自知大限已到，自己去寻安归之处了吧。于是领我再去后花园角角落落石缝间、树洞处仔细搜寻。 花园那么大，我一边找，一边哭，一边反反复复喊着小狗名字。 我哭啊，喊呐！喊呐，哭啊！天快黑时，小狗才不知从哪个角落爬了出来偏偏倒倒立在了我面前。当时我不顾一切把它抱在怀里，任大人怎么说，就是死不松手，就这样我抱着它在晚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惊醒后，只见可怜小狗扒着我房间门沿早已僵硬了……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心疼反生生耽误了小狗自主有归的安宁和如意吧？” 鼻子酸酸的圆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揉了揉早已湿润的眼睛接着又言： “一只才三个月多点儿的小狗，都能自知生命大限而去自寻归处，何况我们至灵的人呢？” 圆梦和尚那由衷反省，不仅充满了伤感，更是于心深深发问。 ～～对呀！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所养的妞妞、点点儿在老病之中突然失踪，或也是去山野自寻归处去了吧？ 圆梦师父所讲故事，一下更多点醒了慧能—— 记得舅舅在给讲医时曾经说过，人有病无病，只要上了一把年纪，似乎大都能敏感自己大限的迫临，提前几天、几十天、几个月便开始交代及预备后事了；又听闻《内经》谓人生死征侯详细入微，断人寿夭多有大定…… 是不是因此菩萨、罗汉及中外高僧大德中有的百余岁方以无疾之身蓦然坐化，而有的才五十来岁便着康健或小恙以求寂灭的原由也在其中呢...... 若从这个角度，人那大限迫临，不仅多有自知，更或主动弃苦明智了。但如此谁又能谁又是生死自主，至多只灵明之人于之自觉顺应而已吧…… 人，生必有死，寿有大定，或正因为如此，才有人百年解脱之求，生死自觉自主自在之义吧...... “师父，万物皆是因缘，皆有定数。 凡圣及众多有情，或都能觉知生死大限，亦能有所自主，但其中的自觉自在，当有根本不同吧？” “慧能就是慧能哪！” 圆梦接着更是深入一层了： “众生所谓生死自主，实无奈随顺罢了。生死大定之中，人与万物分道扬镳，当在自觉有求有寄。而人凡人圣之别，多在自觉不受生死挟迫。那一切解脱，惟落百年自在且于自在之中成就生命而已。 就说东晋高僧法显吧， 其感律藏残缺影响依律修行而萌西行誓愿时，已是花甲之年了。人那当下果决及最终得成所愿之举，若无百年一切解脱及生命自觉自在强大精神支撑，年老体衰之人又怎能面对茫茫流火戈壁、蚀骨万丈雪峰更迢迢之途人地生疏、语言不通等等千难万险呢？ 再说佛祖， 八十四岁自知身体行将油尽灯枯，在强奔拘尸那竭娑罗园双树涅槃途中，又因所供食品不洁加重了病体之病情。人体力不支，精神不济，但人弘法度人之心却不老不病。在身痛难忍之中，不顾侍者阿难力劝力阻，强撑衰弱之躯，为百二十岁梵志须跋说法使之成了佛祖最后弟子。而闻法当下彻悟顿成罗汉的须跋不忍佛祖行将于世不在情形，又先于佛祖自主圆寂了。 此之佛祖生死自主，是不是唯在说法度人成就生命之中？ 此之须跋自主生死，是不是不仅在其生死解脱，亦在‘朝闻道，夕死可矣’那生人无憾得了圆满自在呢？” “师父，弟子明白了。 一切性灵，皆知生死，唯人才有真正自主之性。而人凡人圣，唯生命成就及百年根本无憾。 坐禅入道及禅定示寂于人生死自觉更生命解脱自在当然有其殊胜方便，但人皆能佛之中，说不因禅定而得解脱未之有也，不仅有违佛祖觉人济世本怀，亦生生将世人学佛成佛挡在了外面。道生大师‘入道之要，慧解为本’，还真就是人人生死自觉而解脱自在以成就生命广大法门呐！” “但慧能却还是要坐禅入道的吧？” 这时，圆梦和尚却狡黠一笑，言词陡转。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L ———————“一切诸法，悉在解脱”，或亦佛法玄旨一语道破 一四二.那一个坐字 ——“入道之要，慧解为本”， 圆梦师父此时人还是要坐禅入道之意，慧能当然明白其所着落了。 因为，拈花一脉在世人眼里心里，那禅修之坐，更乃一面鲜明旗子，于是想了想回到： “师父，那还是要坐禅入道者，是人人之慧能呢，还是仅仅求法之慧能？” “黄梅一系， 本在一个禅字，也在一个坐字。 虽代有出新，也渐成气候，更生命蓬勃炽盛。 但达磨壁观，惟在一坐吧？ 慧可承道，人说也是终日宴坐； 僧璨虽有‘徒劳念静’之理，却也深谓‘眼若不睡’之功吧？ 道信更言‘食塞饥疮，坐为根本’； 而当下弘忍，人叹几十年如一日，夜夜坐摄至晓。 楞伽师代代相习相传，虽都以法性为宗悟入实相，但那一个坐字，不管哪一个慧能，只要出入宗门，人能于之少得了、断得开？ 更况西来佛法本源于禅坐，其支其流更自谓直传者，敢不传承其本？” 圆梦剖心之言，不但是于慧能切切提醒，或也想借此有所勘验吧？慧能于之，当然要作一番认真寻思了～～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是理入，二是行入。” 达磨“籍教悟宗”之理，“体自空寂”之行，唯落“含生同一真性”而望人自证本心。那壁立坐观，亦只引人入道方便吧？ 想祖师耄耋之年远来东土，其决心志意何静之有？那万里跋涉艰难险阻，人又如何等闲宴坐？为候一真正传法人面壁九年心雄意切，是不是或可揣测？而那“觅心了不可得”之时“与汝安心竟”问答之中，更又何关一坐！只“籍教悟宗”之慧解，“体自空寂”之证悟及“含生同一真性”人皆能佛鲜活生动而已吧...... 二祖慧可“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珍珠，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里，那“是心是佛，是心是法”于人人佛性人皆能佛，当是何等自信！人有此醒悟，既便终日宴坐，岂会有落以色身求见如来之邪途。况大师一生“随益说法，一音畅演，四众归依，”更是佛法觉人济世力践力行，此中又何来何存宴坐终日？ 三祖僧璨“不识玄旨，徒劳念静”之告诫，其于禅坐孰主孰次、孰重孰轻态度鲜明开示里，人“肃然静坐”，或亦是在深酌于《信心铭》里如何更好阐释“佛说一切法，为除一切心；既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那玄旨方便，亦是未可知的吧？ 四祖道信“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是不是已将学佛成佛明明白白完全回归一己一心之事了呢？那“一切诸法，悉在解脱”之悟，是不是更乃佛法玄旨一语道破。其“坐为根本”，或也只为强调人更应向内求佛而已吧？ 而当世五祖弘忍，更是直接了当“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智度菩萨母”，“般若能生佛”。《金刚经》之般若度人如何入道、如何得佛言简意赅、言近旨远。其微言大义不仅使人洞然诸法实相，更是叫人豁然一切了不可得。那除迷还智一卷在握之恃、在心之仰而启人见性直了成佛之悟，又何关人之行住坐卧？ 当年灵山法会百万趺坐佛祖拈花，只迦叶一人会心。那心心相应一笑之禅，是不是惟人于世界整体透彻，于生命本义审悉幽幽心照，此中会心，又何关坐卧？ 拈花血脉以一个禅字概括佛法全部修习，是不是说人于万法万缘之中，只要有悟诸法实相而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得生死解脱、百年自在，之中便是入道之义，亦人成佛之旨？ 而以人皆佛性、人能顿悟成佛为生命意趣的圆梦师父，其于入道之途，当然更重慧解了。其对楞伽传人禅坐观感，不管是刻意取舍，还是借之于己苦心勘验，但拈花一脉那一个牢牢的坐字，都人无法回避且必须要有所面对的吧....... 想到这里，慧能更觉那寂寂一坐，还真就一个人人学佛入佛成佛带有根本性的问题了，于是便披肝沥胆直言不讳到： “师父， 那一个坐字， 弟子以为，人还必须去，人当断然了啊！” 第二十八章庐山师遇M ———————“壤非壤不高，水非水不流” ，人成就的因缘，有时是不是还就在因缘抉择 一四三.师父，弟子记下了 ～～那一个坐字， 人还必须去，人当断然了！ 圆梦虽料也望慧能于那一个坐字有所思考，但没想到，人会有如此斩钉截铁态度、义无反顾勇气！ “慧能哪，你想过没有， 如此不仅是对入道之途大胆挑战，更是于传统佛法根本颠覆吧？” 这时，圆梦于慧能却是更多担心了。 “师父，拈花一脉，贵在会心。 楞伽一系，既以法性为宗悟入实相，那一个禅字，惟在离相吧？ 佛谓‘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说之义’。‘佛法如筏’，更况坐也。 师父，于人人学佛入佛更顿悟成佛，那一个坐字若不果敢去、断然了，还真就人生命解脱、百年自在障道因缘了吧？” ～～当然，佛法觉人济世之旨，若落寂寂一坐，还真就障道因缘了。 因为，此坐若不去不了，人人顿悟成佛达佛境界，世间终成乐土达佛愿心，的确永无指望。或许，人只有于之了然断然，才有才是佛法真正荷担吧…… 圆梦思之其义，虽是深为赞佩，但还是打心底替慧能非常担忧了—— 当年道生大师于理导出一阐提人皆可成佛之义时，不就触恕了因循守旧的广大僧侣而被开除教团，逐出京城了吗。更况佛祖成道之坐禅，佛门共修之习定，楞伽师于中传承的特别骄傲呢？其可能的际遇，不但可以预料，更是叫人有些不敢想象啊…… 或许、或许当今黄梅于之有容也并非不无可能，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有所提醒： “慧能哪， 佛门中人对禅智相生相成主次轻重，虽也各有见地，但对坐禅入道，却是共所传承推崇的吧？于此根本置疑更断之去之，是不是还得有待机缘更有分对象，否则，不但欲速不达，还更可能给自己招来不测。所以，我说你入黄梅之后，那禅还不得不坐呀！” 慧能听了，心里不仅万分感动，因之也有了进一步主意： “师父，弟子记下了。 师父，既然如此，弟子就有请求了。” “你说。” “师父于坐禅习定学养深厚，能不能教弟子一二？” “这…… 慧能哪，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教你，更想留你。但老话说得好， ‘壤非壤不高，水非水不流’。如今庐山，还真不比江北冯茂有容能容啊！ 你求法黄梅，不仅黄梅因缘，或更是你可能因之成就因缘。 楞伽之长，不仅在一个禅字，也在一个坐字。若论坐禅，或许当今还真难有出黄梅之右。且那习定，更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有所了然的。 这么说吧，坐禅不遇其师、不得其法更操之过急，小则落下身体毛病，大则叫人错乱精神，这就是经中常谓的禅病禅误。你入黄梅后，定要依师循序渐进，才会有好的起点、好的过程、好的结果，因此真的不急这一日两日的。” “师父，弟子记下了。” “坐禅师承不同，门道方法也有差别，所教更会因人而异，因此我就不教你具体功课了。 这样好不好，我尽量给讲一些切身体会和相关经验教训，以便今后你在修习之中有所借鉴、有所证验。” “多谢师父教诲！”…… 第二十九章道由心悟A 一四四.冯茂山下 一四五.诸位…… 一四六.睁眼泥菩萨与闭目活道人 一四七.何为立功课 ———————人有独立的思想，就有相对自足的世界，那于人于世的在心在意，当然就有差别了 一四四.冯茂山下 黄梅冯茂山下， 四面八方专程来者络绎不绝。 但季春时节山遇大旱，那农禅一体自给自足的东山寺上至五祖，下到新入门者，白天大都忙于抗早保苗，入夜更是早早入坐了。 当然， 此间修行，已然化入了农事； 此中坐禅，更似在将息人劳累的身体。 因此， 那开法讲经，只能择日进行，而接见问疑求法更投师者，也只好方便安排了。 北来途中，一路已将志略兄硬塞的多余盘缠随缘散了出去，所以面对这一始料不及情况，已是银俩基本告罄的慧能经东山寺专管山下事务的知客世明和尚协调，便以打柴自助方式于山下客栈暂时安顿了下来。 慧能所在客栈，入住的大多是远近专来投师问法者。当然，他们对坐禅入道，便多有一种着迷的仰慕之情了—— 达磨九年面壁， 慧可终日宴坐， 僧璨不睡除梦， 道信坐为根本， 弘忍几十年肋不至席等等一言至此，人虽****，却都一见如故；声虽南腔北调，心有共通乡音。那一脉相传静坐里的三昧至境，人人心神向往，个个如痴如醉。 当然，在此非常忿围里，那对坐禅入道已有一己越来越清晰态度和鲜明立场更心里有数的慧能，就与这些人一时难有共同语言且显得有点儿个别式样了…… 白日忙于上山打柴，情有可原； 初夜僻静之处独自徘徊，也还说得过去； 可夜深入室于人皆坐之状视而不见悄然倒头便睡，不但叫人看着有些格外别扭，还使人越想越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有的人就有些看不下去更忍不住了。于是夜深在慧能上床时，便总有人于坐中不是刻意清清嗓子，就是干咳两声，或是晃晃身子使床发出点儿吱吱呀呀响动。这一切一切，不但同室同道意气相通，还更有对慧能不满和鄙夷情绪的聚积。 因此，天亮之后，用饭之间，就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于慧能指指点点，随之便有更多的人向这个他们所谓另类投来了不屑眼神。但慧能身心却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对周遭情形，或是浑然不觉，更或一点儿也不在心在意吧…… 第二十九章道由心悟B ———————出世间人于世间意气，不但毫无二致，有时因意念执著，不但或落执拗，且更生难以沟通执迷了吧 一四五.诸位…… 出世间人于世间意气，不但毫无二致，有时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因为，此中人那意念执著，有时不但或落执拗，还更生难以沟通执迷了…… 那天晚饭时间，几个年少气盛之人推推搡搡到了慧能跟前“呯”的一声把一瓦盆撇在了桌上，接着一块儿将碗中剩饭剩菜边往里赶，还边用本地方言高声戏谑： “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吃了就睡，油才巴背......” 话音未落，便引哄堂大笑。慧能一愣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些人是故意来给自己难堪的...... 他知道， 人不合众，难免会叫有些人受不了，这他多少有点儿准备。但他有些不太明白，此刻这些人的不礼貌，为什么会引来哄堂大笑，是没听懂的那几句话里有什么特别好笑意思吗？于是转头相问坐在身旁的一位长者了…… 人听了慧能询问，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碗筷轻声言到： “他们骂你是猪，只知道吃，只知道睡。” ～～猪！ 自己是贪吃贪睡的猪！ 慧能明白意思后压下火气大声说到： “干活儿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请问有哪儿不对，又哪儿防碍得罪了几位？” “干活儿饿了吃，困了睡，那你远来黄梅干吗？” 一少年理直气壮。 “禅道坐为根本，祖庭之下，你只知吃睡，真为你感到羞愧！” 一同室之人，更有些愤愤。 …… ～～是啊，禅道坐为根本，既为同路，人不知你为何如此，那看不惯、想不通也有一定道理吧。圆梦师父虽是告诫不可贸然宣示自己观点，不也有教择机而行吗...... 此虽冯茂山下，但又并非祖庭之中； 此虽东山信众，但又并非正式门人。 于中大胆说说自己真实感悟，是不是也一种相互沟通且投石问路契机呢？ 渐静之中，慧能想想之后，便缓缓起身了： “诸位，我可不可以说点儿自己想法？” ～～“嘿！人还有自己想法！” “人为什么不可有自己想法？” “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 “诸位， ‘道由心悟’。 我以为不全在一坐吧？” 七嘴八舌中，慧能底气十足的神态语气，似有一种慑人力道、居高临下气势。 ～～道由心悟！ 这话从一不显山露水且还被人有些瞧不上眼的南蛮樵夫口里吐出，人一时无不感到异常诧异、非常惊奇，因此饭堂顿然安静了下来。 “诸位， 佛谓人言如来若坐若卧，是不解佛法真义吧？ 佛法如筏， 达磨祖师九年壁坐，唯传安心法门，人心安有归，筏亦可舍吧？ 二祖随缘调心，那坐也只一缘吧？ 三祖‘不识玄旨，念静徒劳’语重心长，不就担心有人惟坐唯重吗？ 四祖‘一切诸法，悉在解脱’，那解脱之法，不仅一坐吧？ 当今五祖见性直了成佛，更是着落得智般若，此又何关人之坐卧？” 慧能一连串似问非问话音未落，早已鸦雀无声的饭堂便渐起啧啧称奇声音了，方才嘲弄慧能的几个年少之人更是瞠目结舌，怯怯隐入了人堆…… ——“虽然如此，睡眠乃人入道障盖，亦是无可置疑！” 正在这时，坐在慧能身旁的那位长者却沉稳起身，针锋相对了： “佛曾于人苦口婆心‘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 修行由坐入定，由定生智，由智入佛，乃学佛千古至理，得道必须功课。 放逸睡眠，不习静坐，何以入禅，何言玄旨，更何来见性成佛？” 此言一出，已是泄气的挑事者，似乎一下又找到了支撑，重新打起了精神～～ “坐为根本，岂能放逸睡眠？” “不立功课，何以入佛？” …… 第二十九章道由心悟D ———————人识空知空说空，无非是要在这本无意义的生命中找寻出一条人生不空出路并生命实现路径而已 一四七.何为立功课 ～～人寂寂一坐，不管是深悉原始佛法我存在、我寂灭之奥义而于生命心如死灰般透彻还是执迷什么，其对世间是非善恶等等，还真能做到心有不动、境有笃然的吧？不似有些静坐之人身虽不动，但念念却在一己好恶、他人长短，此中之坐何修之有，其寂更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边荒獦獠，还是回家打柴吧！” “没话说了吧，自以为是！” “既来学道，就得习坐呀！” “后生崽，学什么都是有功课的。” “多听前辈的，会少走点儿弯路。” …… 见慧能闻长者义正词严久久无应，人又怔怔之中双目潮润，那斥责讥讽之语不仅渐去，还多了些告诫规劝诚恳之音。而慢慢走出忆念之境的慧能听着看着眼前这些同道之人，脑子里那凄风苦雨中的无名无姓丘冢似乎却在不断延伸、不断延伸...... ——对执迷坐为根本的学佛之人，是该有所棒喝且到了尽自己一分心力的时候了吧。于是，当嘈杂稍去之时，慧能便满心悲悯开口了： “诸位， 我们凡人学佛，在学如何觉悟百年吧？ 我们凡人修佛，在修如何解脱生死吧？ 我们凡人得佛，在得生命逼仄中的当下自在更终极安稳吧？ 因此那坐禅是不是只人入道一径、得佛一法呢？ 学佛修佛，人若执迷一坐，不仅本末倒置，是不是更会贻误一生？ 我有几句感概，或许话重了点儿，但自以为却是执迷一坐本相，以期与众位同道共同警醒……” ～～话，已到了嘴边，可不知为何，慧能却突然有些犹豫的停了下来…… 是想起圆梦师父忠告叫他迟疑了？ 不是。这前他已考虑过了。 是道生大师前车之鉴叫他畏缩了？ 更不是。他人微言轻，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及好怕的...... 那究竟是什么叫一向果敢无畏的慧能此时此刻有点儿瞻前顾后了呢—— 当今佛门， 或许也只拈花一脉与其精神求索有着特别相契因缘吧？ 也就是说，这黄梅不但是他千里求法所来，更百年生命当下展开并最终实现几近难择所在。如若…… ～～“怎么话说半截就不说了？” “是说不下去了吧！” “什么重话说来听听，没关系的。” …… ～～既然认定坐为根本乃人学佛得佛障道因缘，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真理， 有时就那么简单直接，就那么百无禁忌！ 在这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宇宙里，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还真就一无所得，更无从所得的吧？ 百年之人，生有欲望无尽，死也无尽欲望，都不过一枕黄梁。因为任人殚精竭虑，任人奇思妙想，不但当下都难完全遂心如意，最终亦是彻底杳无音信的吧！ 因为， 一个空字，不管你怎么折腾，空它就是空！ 一如壁立千仞， 一如铁面无情。 但人识空知空说空，还真不是为了空吧？ “以法知有人，以人知有法”。 人识空知空说空，无非是要在这本无意义的生命中找寻出一条人生不空出路并生命实现一条路径而已，这才是佛法以立、佛法以行根本原由吧…… 其中，何为人根本功课，是不是一切寂灭之中无住生心并因之自身成就，才是百年幡然不二真谛…… “惟克果断，乃罔后艰”。机缘至此…… ～～“喂！还在等啥？” “快说，卖什么关子！” “说吧，没关系的。” …… ～～“生来， ‘生来坐不卧， 死去卧不坐。 一具臭骨头， 何为立功课？’” 慧能先吐两字于场面掌控后，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意思当然直入人耳、直击人心了！ ～～“这是外道魔鬼之言，把这个恶毒獦獠赶出去！” 众人闻言一时死寂死寂中，一个像被针刺的声音突然痛苦的暴发了岀来，饭堂一下便像炸开了油锅—— 有的斥这个獦獠不敬佛法， 有的喊这个南蛮在刻意抵毁坐禅， 有的言这个樵夫讲得好像还有点儿道理， 有的说话虽难听，却也发人深省…… 也有沉思不语的， 更有从人堆后面朝前挤来，只不知是有话要当面请教，还是…… ～～“诸位！请稍安勿躁！ 佛法一味，酌取随量； 佛法广大，慈悲为怀。 这位信士所言，也只一时感慨，都散了吧、散了吧！” 之中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深深思索、紧张观察的世明和尚瞅准时机，快步上前把慧能挡在身后朝众人高喊。 此时，虽还有人对慧能之言异常恼怒，不过也只愤愤而已。因为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不但一时还真拿不出什么有底气的道理来与之理论，且也感觉难是对手了。再加上知客僧出面，饭堂紧张气忿，一时明显有所缓和了…… “跟我来！” 世明和尚趁机拉上慧能，快步奔向后门…… 第三十章惟求作佛A 一四八.还真但愿...... 一四九.来此山中，欲求何物 一五O.人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一五一.感慨万千、万千感慨 ———————世间出世间，识人鉴物，其理无二、其法相通 一四八.还真但愿...... 世间出世间，识人鉴物，其理无二、其法相通。 因此，知客僧一职，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吧？ 自一见慧能，世明和尚就感觉这个岭南来的年轻求法者有些与众不同。简短交流并扼要询问后，更是特别留心了。但饭堂一幕，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想象了...... 世明预感，这个南蛮的出现，可能会叫久已平静的山里变得气象生动起来。 当然，他也无法料知这生动气象还将万里波及、千年延绵更无限生机，可眼下他却非常清楚必须要做好两件事情—— 一是保护好慧能，不让有任何节外生枝情况发生； 二是赶紧将此事报告寺里，不！是要向五祖举荐这个非常之人。 于是，他把慧能带到自己住处安排妥当后，便说有事要连夜上山，叫慧能在这儿安心歇息等他明晨回来。 三月天，孩儿脸，上山时还星星点灯，树影穆静。可转眼就天风浩荡，云奔林吼，四下一片染黑。半夜前见到五祖时，屋外已开始淅淅沥沥了。不管如何，这都是一场好雨呀！而听完世明讲述，敏锐的大师不但早有心鉴，还不无感慨： “真非寻常人也。” “师父，这也正是弟子有所担心呐！” “看来天公作美，明日不用下地了。 辛苦你鸡叫头遍下山，一早领人直来大殿，我要当面勘验勘验，看看再作安排。”…… 世明领命歇息去了，五祖的心境，却是有些无法平静下来—— 法以人传，法因人成； 得法不易，得人更难。 这些年山中虽逐日兴盛，但不知为何，内里却总有一点儿隐隐怅惘孤独之感…… ～～“道由心悟”！不仅一语道破了入道之要，且人那一切无畏精神，更是法门龙象难得品性。自己“四仪皆是道场，三业咸为佛事”之义，虽是与之一理相通，却也不及人的透辟更锐利吧。 ～～“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还真得万法皆空之真味，更承金刚般若之精髓。比自己“不从缘生”而“守真心”来得更为彻底、更为痛快…… 其言其意，面对当今同道更广大信众，是有些太过直白犀利了。但对迷佛行住坐卧之人，若不如此，又何以使其有所警醒！人迟早会理解、会接受、会习惯的吧？ 而其学佛、修佛、得佛之义，更是远远超越了自己于之最为理性思维…… 想到这里，五祖内里虽有一丝担心，却更是有点儿困惑甚至怀疑了～～ 人如此年轻，又生边远，还识字不多，其佛法学养根基何来，又何以如此自信？ 其在客栈表现，只灵光乍现，还是全豹一斑，明日是不是要与好好为难为难？ 可话说回来，还真但愿这个南蛮小子不负人满满期望啊…… 第三十章惟求作佛B ———————见解对错与人魔障而言，有时是不是还真没什么道理好讲 一四九.来此山中，欲求何物 一觉醒来，天还未放亮。 阴雨日子，天自然要开得晚点儿，但慧能还是照常起床了。 此时此刻，世明和尚也正好赶到，五祖等着呢。因此顾不上歇歇脚，便领着慧能上山了。 下雨路不好走， 赶到寺里已过了用膳时辰。 两人在厨房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直奔大殿了。 不知怎么回事，慧能昨晚山下之言之事，已在山中不径而走。 五祖本只通知了几位高徒，一是打算一起考考慧能，二是想借此让相互认识、相互有所了解，可他们还未到场，大殿内外，却早已挤满议论纷纷徒众了。 ～～考不考呢，又怎么考？ 此中此时，五祖还真有些犹豫了…… 若这个叫慧能的还如昨晚山下那样言词尖锐，那他今后如何在山里正常立足？如再讲出些更叫人一时还不能理解及无法接受的东西，他的人身安全恐怕都会有些问题了吧？ 因为，出世间人有时的执迷，真比世间来得更为癫狂，更无所顾忌呀！ 达磨祖师多次被人下毒，慧可祖师屡遭暗算等等等等，不大都只因同道中人意念相左吗？ 见解对错与人魔障而言，有时还真没什么道理好讲…… 思量之中，五祖进了大殿，入座便意有所决了。 今日问话，还是以最为寻常方式吧...... 人，当然留定了！ 其他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这边五祖正为周全思量时，那边世明和尚领着慧能还未到殿前就已听到鼎沸议论声音了～～怎么回事……当世明和尚反应过来后，便赶紧拉住慧能认真嘱咐到： “一会儿五祖等问话，当说则说，再不能像昨晚那样引人争议了。” 慧能听了，笑笑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 入了大殿， 只见五祖身旁十来个得意弟子环伺左右，两边四下，早已挤满了徒众...... 之间人声渐静里、目光聚集中，世明引慧能拜见五祖...... 大师笑意盈盈，一声免礼后，便寻常相问了： “‘汝何方人’，来此山中，‘欲求何物’？” 照理，人回答无外于师表达表达仰慕之意，请求指点迷津，愿为弟子之类......而慧能在南海闻人诵《金刚经》有悟，那悟之着落，即在黄梅见性直了成佛。当然，人千里求法，就唯在人人成佛之道亦一己百年生命成就之缘了。因此，当内里渴仰之师问人来此何求时，慧能便朗声答到： “‘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 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 第三十章惟求作佛C ———————除迷得智最终觉悟生命，不但佛陀创教立言之所以，更一生全力说法广布流传之所期 一五O.人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惟求作佛！ 虽早有思想准备，但五祖一闻此言，还是不由身心一震…… 佛者， 煌煌之太阳，皎皎之明月。 凡人拜之、仰之心虽向往，但于大庭广众气定神闲直言我能我也要成为太阳普照大地，成为明月摄化人心者，还真闻所未闻吧？ 古今中外，多少高僧大德面对佛祖、面对同道、面对世人，虽为成佛作佛魂牵梦绕，也只视为终极追求，也只敢言学佛修佛而已...... 虽然，佛祖早谓“人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此证得而成佛作佛者，却总是难及释迦摩尼殷殷期望吧？ 人除迷得智达佛之境最终成为佛一样的人，不但佛陀创教立言之所以、广布流传之所期，亦学佛修佛之人不二志趣更由心襟怀吧？ 因此， 人来此中“不求余物”，不也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可为何一句“惟求作佛”，便引人惊谔如此…… 五祖念念之中，忽觉大殿静得出奇。因为已是牛毛细雨那屋檐之滴虽是着地有气无力，但此刻入耳却是声声撞击清晰！ 而环顾左右四下， 人不仅讶异之心写明脸上，还所有人包括慧能目光这时都直直聚向了自己…… 看来，不考一下还真过不去了～～真不愿有所展开呀！但眼下这情势，也只能稍稍与之为难为难了： “‘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五祖也只好着意反问了。 ～～圣人凡人都是人，岭南岭北又有何异？五祖如此相问，当然有其所义了。若獦獠都能成佛作佛，那开化地域之人又岂有揖让之理？ 于是，慧能便借风使帆了： “回大师， ‘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 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正因为人佛性本无差别，所以才有人人见性直了成佛坚实依凭，五祖一闻此言，一下便知慧能昨晚方才深有根基了...... 想恩师道信二十来岁即受衣法，且因渐重般若而开双峰新局。 自己已近晚年，虽法席盛化，高徒满坐，但于见性直了成佛之义，人之悟解，还真难出窠臼。 见与师齐，其德减半，宗门发场光大，实待新锐狮吼啊！ 眼前非常之人，还真可能就是内里深望所期吧？ 但这个一切无畏的后生于“人心惟危”利害，还真太不在意了，怎么才能周全于之成就更有所保护呢…… ～～“大胆獦獠！怎敢与五祖相提并论！大师累世修行，才有今日成就，岂你罪业深重南蛮可以相比！” 众僧于慧能的应答，有的大为惊异，有的满心疑惑，可有的却是愤愤火气了。而这一厉声斥责，更是一下提醒了五祖，当见慧能正欲开口，便当机立断了： “‘汝更勿言’。先‘随众作务’去吧。以后我自有安排。” 慧能闻之，虽一时转移了方向，但却更加强化了他想借机请教大师初始之意，于是不但没敏感五祖内里担心，还不合时机进一步深入了话题： “‘慧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 五祖听了，虽有点儿哭笑不得，但又不能不从心底更加认定，这个慧能的佛学修养及颖悟更胆量，还真非寻常。若任其在这大庭广众之中言词如刃展开下去，一定会使今后处境更加困难甚至徒增危险了...... 看来，只能当下安排先去一个可靠且相对封闭环境较为稳妥，于是一边寻找台阶： “‘这獦獠根性大利’呀！”一边果决侧身吩咐： “智先，人就交给你了，先领他去你哪儿踏碓舂米吧。” “是，师父。” 与师心境相通的智先禅师领命即刻近身慧能悄声悄语： “快跟我走，五祖担心你呢！” 说了便引意犹未尽边走还边回头的慧能向大殿门外速速而去...... 第三十章惟求作佛D ———————任何精神的清醒高广，都是以人理性拓展为前提的吧 一五一.感慨万千、万千感慨 大殿早就空无一人，弘忍大师却是于中久久来回踱步～～ “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不离自性，即是福田。” 和“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及“道由心悟”更 学佛在学如何觉悟百年， 修佛在修如何解脱生死， 得佛在得生命逼仄中的当下自在并终极安稳， 不仅使之回味更是惊喜，且还有引复杂意绪纷纷…… 人， 信什么，不信什么，本内里一种觉悟和确认。 但这种觉悟和确认若缺乏高度广度且失去了理性，人便可能以己之所谓觉悟去强迫他人，以己之所谓确认去否定他人了吧？ 古今中外，许多不可理喻的疯魔残忍，有人却做得那么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究其根源，不都由视野局限、思维狭隘更意念癫狂吗？ 而任何精神清醒高广，是不是都是以人理性拓展为前提的呢？ 世间如此，出世间亦是如此吧…… 佛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寂灭涅槃说到底，不就是人于无始无终、无边无际时空求索过隙百年、安顿逆旅生命终极叩问吗？ 这种包天容地终究一无所得绝对理性从根本上说，不仅唯人独具，且人人实无任何差别的吧？ 所以，人那坐也罢、思也罢、悟也罢，是不是都不过达此高广更清醒的方式方法及路径而已？ 于中最终成为一个像佛那样容天地万物于一心、化古今未来为一瞬而心安自在更于世大慈大悲的人，不正是我们学佛修佛成佛那极思的真正着落吗？ 这个南蛮小子寥寥数语，不仅直指佛法精神究竟之旨，更是叫人为之感慨万千、万千感慨…… 想当年佛祖灵山法会拈花示意，百万之中，惟迦叶一人会心而已，亦可知人学佛修佛迷失究竟惑障已是何等深重了。 圣贤们为此起沉疗疴千年不懈，今迦叶一脉在中土虽渐成气候，但对世人学佛舍本逐末的迷误，不但要力倡理性精神正本清源，还更需电闪雷鸣震聋发溃吧？ 这个透彻犀利更无畏之人，或许还真就是应运而生的了…… 想达摩祖师含生同一真性之理， 二祖慧可豁然自觉珍珠之义， 三祖僧璨识佛玄旨良苦用心， 师父道信求心即是求佛至深底蕴， 到自己以般若之智见性直了成佛一说，虽在开辟学佛修佛补偏救弊之路途中已然有望，但要广植人心更大道宽阔，还真有待后来之人卓绝逾常吧～～难道、难道达摩祖师东来“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预言会应在这个似乎横空出世的獦獠身上…… 一切由心，一切在人； 佛亦人也，我亦人也。 虽然，这个慧能于人心直击透彻无比，但于世人学佛修佛成佛之求，会不会有失某种幽微关涉呢？仅当下自心成就，还真非人人能求、想求、愿求的吧？世人离了那神秘光环，奢望牵带，是不是会少了些莫测之魅、玄奥之力呢…… 想到这里，五祖于《金刚经》中佛说成佛，即非成佛，是名成佛的奥义，不仅理解更加深刻，且更为服膺了——佛祖才是精通世法的大师啊......可这一切、可这一切怎么才能让这个志存高远，但却锋芒咄咄逼人的南蛮小子于中有更好体味呢？ 因为，昨晚山下，今日大殿，还真叫人不得不于之有所担忧了…… 于是，大师来回踱步久久，更开始了具体思虑与合计。 第三十一章山在那里A 一五二.这几天情形怎样 一五三.持之弘、行之忍 一五四.一切善法，不放逸为其根本 一五五.说下去、说下去 一五六.老衲于中也有一点儿但是 ———————山川风月美好美妙，不仅人之情感，更人诗意天秉 一五二.这几天情形怎样 慧能去碓房经月有余了，弘忍大师心里时时牵挂，常常掂记。 一日，五祖又叫来智先禅师于无人之处：“这几天情形怎样？” “师父，还是让惠明钻空进了碓房…… 不过，近些日子逐日清静，也多亏他白日黑夜有事没事在门外充当了值守。” “其他呢？” “舂米劈柴，慧能勤勉如常。 遵师安排，抽空教其坐禅，给读《楞伽》等，也进行顺利。只人不时的提问，弟子越来越感到有点儿发憷。” “是吗！”五祖笑笑。 “师父，弟子看没多大问题了吧。不如……” “先不急。《楞伽》、《维摩》，《金刚》不也你长吗？” “可……师父，人的问题却非如常吧。 不过，这南蛮倒是善解人意，还从未让弟子有所难堪。但……” “我知道你意思，再坚持段时间。 对了，明天一早你单独领他去后山安排背趟柴火。 这些日子，也够憋屈这个樵夫了，顺便提醒先上山顶看看冯茂风光……” 正说话间，首座神秀来找五祖了…… 第二天用过早斋，智先就领慧能朝后山方向走去。一上小岗，便指着对面高坡说到： “柴火是去年冬天砍好的，就在山顶下面那片繁茂杂木旁边。 顺路上去，不仅全山揽胜绝佳之处，这个季节山顶的草花，还更别有一番景致。 这是中午吃食，申酉时分，我在这儿等你。”…… 智先师父身影刚一没入葱翠， 慧能便长长久久、久久长长深顾四下了。 当目光在对面山顶短暂停留之后，人即跃身似飞下岗、如腾上坡。那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并内里焦渴急切之情，更令身子轻如飞燕、脚步捷如麂鹿。 片刻之间， 青青山岗，潺潺水涧，穆穆松林，欣欣杂木就被甩在了身后。而突然印入眼帘的，是山顶前丰美绚烂仿佛连天一大片草甸…… 朝辉如洗， 一派闪亮青碧之中，明丽草花五光十色。 不知是刚才狂奔精疲力竭，还是眼前美艳叫人有些眩晕，慧能一下仰面倒地，将整个身心彻底没入了这鲜花于缀仿佛无边无际…… 阳光轻抚， 白云来顾； 晨风微微， 馨香幽幽； 林木深深慰勉， 草花羞羞着意…… 山顶一派浑然醺然之中，哪儿还有慧能呢？ 但这美妙如斯天地之中，又怎没慧能呢…… 也许一生一世， 也许刹那一瞬， 慧能从沉醉中醒来，于蛰伏里重生。而躬身一跃刚把目光放开，忽见山颠一人正远远注视自己～～那不是五祖吗？ 一念闪过，慧能来不及思索，即刻奋身直向山颠迅疾奔去…… 第三十一章山在那里B ———————巍巍山岳无私容与蓄养万物，若多一个忍字，是不是还真有些看小看低了山之荡荡襟怀、落落品性 一五三.持之弘、行之忍 ～～“来呐！” 慧能还未近身，五祖便盈盈主动招呼了。 “大师！” ～～五祖出现山顶，慧能刹那意识到此绝非偶然相遇，一时入山以来那内里满满感激，全都倾注在这一发自肺腑称谓了。 “叫师父吧！ 你这个弟子，我心里早认下了。 但眼下你还得是行者，还得安心碓房，还得好好跟智先师父学。 其他的，我自有安排打算。” “师父，弟子记下了。弟子这里叩首了。” 五内交感的慧能，当下唯有一拜深深。 “走，那边有个好去处，我们坐下慢慢聊。”五祖双手扶起了慧能...... 草甸北坡，虽万丈峭壁，但其凹陷之地、石隙之间，却是长满了杂木。一样郁郁葱葱里，其顽强生机，更有一种傲然勃然铮铮气势。 山颠之旁，几株大树铁干铜枝，叶片茂密，下荫之处大青石光滑明亮，显然是人常来驻足见证了。 “把这衣服先披会儿，小心着凉了。” 虽已仲夏，但山颠早晨荫处，还是有些凉意的，况人刚刚飞奔疾步呢。 五祖关爱，使慧能不仅深感大师慈父般温煦，且那亲切，一下更是消除了人首次单独面对种种顾虑。 “姓卢名慧能， 你这名还真有点儿法号天然意味。 父母起名时，有没有什么特别说道？” 刚一坐下，五祖便拉家常般展开了话题。 “师父……” 慧能随之一五一十将名字由来等一股脑全都讲给了五祖。 “人先慧后能，这慧不易，而能就更难了。 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先考一片苦心的；我更相信，于己慧能，于人能慧，或真就你有缘佛法非常使命。 这名好，这名好啊！” 大师唏嘘感慨之后，接着更是相见赤诚了： “你知我名由来和所意吗？” 慧能望着五祖，摇了摇头。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仁者何以乐山呢？” 大师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于人刻意在问。 “师父，仁者人也。 弟子理解，为人之仁在其胸襟、在其容与，这和大山宽厚蓄养品性多有相类。 子曰‘视其所以，人焉瘦哉。’ 知人所好，亦可知人。所以仁者乐山，乐山者仁也。 人那‘高山仰止’，或亦此中德行赞叹由衷吧。”慧能想想后答到。 “山之宽厚、山之蓄养，其中的容与，更容与里于形形**物类忍默，唯在一个大呀！佛法直指诸法实相，人自觉诸法无得，于之不住，谓之法忍。此忍之持，亦惟时空弘大之观为前提的吧？” 慧能点头之中，五祖接着又言： “因此，佛法修为之要在慈悲为怀，忍辱为行。 此弘大胸襟器量，是不是和大山容与忍默品性不仅相类，还有些相同相通？” “当然，师父。” 慧能似乎有省之中，五祖更是至心与言了： “慧能哪， 弘大如山，法忍如山， 为人为事持之弘、行之忍，因此恩师赐我弘忍。 这不仅是他老人家于佛法修为理解，也是于我殷殷期望啊！” 听到这里，慧能已是明白五祖言外之意了。这是在教导人不仅要有成佛作佛弘大志向，更要学做一个襟怀宽厚容与之人。而其中尤为重要，是要在这一过程中学会忍默态度、忍默心境…… 五祖与之平等更忘年真挚，当然令人感动感激了； 五祖的教导，更有过来人愿为成就良苦用心…… 但自己又的确认为， 人，只要有得般若之智透彻了诸法实相，那一切寂灭无住生心之中，人反应该尽可能释放生命成就百年自在。此由寂灭而存在里的其它一切，是不是还真就有些无足轻重更无关紧要了呢...... 于是，面对殷殷五祖，慧能想想之后更是至心坦诚了： “师父，弟子于忍之一字，有些难以理解，更难接受。” “说来听听？” “师父……” 慧能开口之时，又觉有些为难了。 “没关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为师所重，不但在你思维，亦由你言词犀利呀！” 弘忍不仅鼓励真诚，也道出了内里另一层赞赏所因。 “师父，弟子以为，般若即是大吧。 此大之中惟容惟与，弟子有些不明何来相忍； 此大之中一无所得，弟子更是不解忍又何来。 巍巍山岳无私容与蓄养万物，若多一个忍字，是不是反看小看低了山之荡荡襟怀、落落品性。 那一个大字，于中是不是多少已有折扣了？” 大师的胸怀，当然叫慧能直言不讳了。 “还真有道理呀！” 慧能此疑此问，又一次实实触动了五祖内里不意之更深…… 第三十一章山在那里C ———————生命境界，往往与人视野、与人识见更与人情愫幽邃相关相联，世间如此，出世间亦是如此 一五四.一切善法，不放逸为其根本 ——是啊，有悟诸法实相心之所生，人又何来何存更又何需相忍…… 听了慧能疑问，五祖感叹之中虽是欣慰，但一转念，自己用心没能引人重视，是意之不及，还是在哪儿岔了道呢…… “慧能哪，知道灵山法会佛祖拈花故事吗？” 五祖想了想，再次展开了话题。 “略知一二，师父。” “百万人中，为何只摩诃迦叶一人会心；十大弟子，正法何以独传头陀第一？”五祖又问。 “师父，这也正是弟子百思不得其解所在？” “寺院大殿塑释迦摩尼说法坐像，那一佛二弟子的俩弟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吧，师父。” “佛祖说法，为何离不开这俩弟子？” “这弟子大概知道点儿，师父。” “说说看。” “师父， 阿含印象中，好像摩诃迦叶在僧团威信及民间声望仅次佛祖，是释迦摩尼弘法众生及降伏外道得力助手。佛陀圆寂后事料理和阿含集结，都是由大迦叶主持的。而阿难不仅记忆非凡，更佛祖里外一切事务总管，当然须臾不可有离了。” “那迦叶尊者为什么会有那么高威信和声望呢？” “师父，这也正是弟子想请为开示的地方？” “迦叶出身名门，身份高贵，自幼聪颖过人，又博学多才多艺。对祭祀、天文、历算、工巧、因明、医药、文学、绘画、音乐、舞蹈等等世间知识和娱乐，无不涉猎、无不通晓、无不至情至性。正是这种穷极一切的丰富广博更投入，使他对人心贪欲和智慧残缺更终极遗憾，有了非常感悟。加之对社会混浊状况极为痛心、百般无奈，为求一己身心些许安顿，因此年纪轻轻便出家修道了。” “师父，人对眼前一物一事如稍多问几个为什么，时常都会满心迷惘，亦易看透世情，况人视野如此高广，所历如此丰富深入。” “是啊，生命境界，往往与人视野、与人识见更与人情愫幽邃相关相联，世间如此，出世间亦是如此。 因为，高山之颠与霄汉之上，浩淼湖泊与茫茫大海，还真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颇为自负且深受国人景仰的大迦叶在王舍城多子塔前相遇更大气象释迦摩尼时，就深感自己格局狭小、识见浅薄了...... 佛陀‘诸法因缘生，我说此因缘’的开示，使之所思所想，一时大彻大悟。那宇宙真谛、社会本相、人生究竟等等问题，一下清明如镜。其岀家修道生命意义所在，为此更是崭然一新了。” “原是这样啊！” 慧能听了，眼界顿然为开。 “因缘生法，故谓一切皆空； 一切皆空，一切才有可能。 为此，大迦叶深叹佛法实为拯救社会人心根本大法，不仅当下立誓一生追随佛陀，更是发心要以传播佛法为百年己任，所以之后就特别着意其中有效方法和途径了。” 说到这里，五祖杳渺目光凝神慧能仿佛有问，更期待殷殷。 ～～对呀！ “一切善法，不放逸为其根本。” 人之世界，大到整个社会，小至一己身心，一切罪孽，大多过恶，不都因都由放纵欲念吗...... 慧能于中，一下有悟： “师父，世道人心，不管如何复杂，多么险恶，但人从心底都尊祟真正梵行清净之人，却是毫无二致的！” “这正所谓“含生同一真性”睿智啊！”五祖于话题更是进一步深入了。 “师父，弟子理解，头陀之行，不但修行者自身清明无尽源泉，纷繁心境宁静港弯，更亦世人于之深心评判幽幽所在。 因为，人之修佛，在行不在言。人之觉他最有力方法，最有效途径，或亦在触人由此深深感念，启人引人于贪欲之心有所反省、有所觉悟吧。 那广博深厚如山的大迦叶，因此选择了如山一样忍默的头陀之行。但是……” 话到嘴边，慧能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山在那里E ———————欲心有敛，人便近神；欲心放纵，人就不如禽兽 一五六.老衲于中也有一点儿但是 “但是到此了？”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五祖面对慧能似有期盼目光，想了想却是直直以问。 “师父？” 慧能一时还真有点儿不知五祖意之所在了。 “你说的都对呀，可老衲于中也有一点儿但是。” “请师父为之开示！” “慧能哪， 虽说佛法亦世法，但于道中人意趣而言，是不是更在出世？而世间于道人观感，是不是因此便有了非常角度、非常要求？ 于世说法，不管言之如何透彻，如果人德行不似山一般宽厚容与、山一般静穆忍默，那于人之启，于世之济，是不是或也多会有落戏论之嫌？ 佛祖十大弟子会心传承正法者， 为什么不是智慧第一舍利弗， 也不是解空第一须菩提， 更不是说法第一富楼那等等， 却独独头陀第一摩诃迦叶， 这其中微妙因缘，是不是有值我等深问、我等深思？” 五祖言罢望着慧能，目光不仅多有期待，更是充满了信心。 ～～对呀！ 佛法如世法， 人不知世间珍馐盛馔，又何识一物清纯至味？ 不历世间七色斑斓，又何明一抹白光为幻？ 不见山之崔巍嵯峨、海之茫无涯际，又何解人意绪幽微如月万缕更似星迷离…… 人或只有广阅深历凡尘凡心并于中幡然，那出世于己，才更具坚牢之基；那济世于人，方多蕴发蒙之凭吧？ 佛祖十大弟子，是不是亦唯大迦叶一人而已？ 是啊，人生而不同，可相同的却是人的欲望。其中那无有止尽贪婪，人人虽知其弊，但又几人能自觉减少一毫一分…… 因此， 深信“我欲仁，斯仁至矣”的孔圣人，才不得不由心而悲“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因此， 坚持人精神高贵且傲然天地的庄真人，才不得不万般无奈主张人及社会问题解决根本出路，只能回归“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那明知绝无可能原始蒙昧。 因此， 透彻万法空寂的释迦摩尼，也只能使出“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方便手段、方便设施…… 圣人制欲， 当然主要针对小人之心了。但人品级等级本分着落之中，谁又不愿求个博个“治人”且“食于人”的名正言顺，此中之制，还真有些说不清究竟是谁制了谁吧？ 真人制欲， 不过看透身外名利而已。那养生至道，还真少不了薄薄酒、淡淡茶，此中那一己利害精到算计于其制欲初衷，是不是更因一切无奈最终有些南辕北辙了呢？ 而佛陀制欲， 其以身作则言行一致，红尘又谁能堪与相匹？ 那一日一食一饭团、一年四季唯三衣且白日黑夜坐不拘地头陀之行，更将人于物的索取自觉降到了极限。此中苦行，不管是为人为己，还是幽幽之处与人难语，但对欲壑难填世人的折服更于中说法感召之力，却会叫人不能不为之动容、为之深思更为之有所反省的吧。况人心底，谁又没一泓清明纯净的神泉呢…… “一切善法，不放逸为其根本。” 于人于世，佛所虑者，不就人难知足贪欲之心吗？ 欲心有敛，人便近神； 欲心放纵，人就不如禽兽！ 所以，佛陀圆寂之后，众罗汉集结之中，大迦叶与阿难于佛教导一问一答里，那佛法至关要紧总是忆念犹新—— “所有诸法，有为，无为，离贪欲为第一！” 因为， 世上一切恶行，莫不由贪欲而起； 一切善法，无不因清净而生。 “是故，……诸佛世尊身、口、意、行，常修清净。” 真清净者，一切宽厚、一切容与皆落一切忍默。故佛又谓“我观第一义，忍默为最上。”峨峨大山与万类无私容与更自身忍默，不亦全都在那一切无得清净之中吗？ 诸法空寂，得无所得，失无所失。 那历劫万万之年见惯来去生灭巍巍大山，当然一切在心了。 大山因大而容、而与、而忍、而默、而静，而穆， 那头陀之修行，是不是于己就是一座行走的大山，于人于世，亦可谓山在那里呢…… 是的，山在那里！ 山在那里， 中怀万象，吞吐日月； 山在那里， 众类于襟，难数珍奇； 山在那里， 内虽虫蚁侵蚀、虎啸狼奔…… 外更雷电似剑、霜雪如刃…… 但山在那里不为所喜、不为所忧、更不为所惧！ 一切了然、一切容与、一切忍默、一切静穆之中峰入云霄，翠蔽无际…… ～～“师父？” 慧能感慨之中一念回神，却坐前山石空空、林木寂寂，五祖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离去了，只留冯茂山颠与人独对由心交流、由心体味…… ～～一切，山在那里！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A 一五七.师父愿意，弟子就愿意 一五八.惠明师父 一五九.我说一偈 一六O.师父，你这是 一六一.那其二、其二呢 一六二.你告诉慧能 ———————面天面地、面人面事从内顿涌那不知由来悲悯，有时还真能叫人有所幡然、有所内省 一五七.师父愿意，弟子就愿意 夏去秋来冬又到。 其间，时不时的，慧能以去后山背柴为名，实则方便五祖在山顶与之单独晤面。这在山里，不久便成了一公开秘密，只人留心在意各有不同罢了。其中一个叫惠明的禅师于之关注因由，当然也只他自己最为清楚了。 ～～“慧能哪，你是知道惠明禅师的吧？” 一日清晨，人全都外派后，智先禅师进了碓房对独独留下正在舂米的慧能问到。 “知道，师父。就是、好几次、人进来、话没、说两句，就被师父、强行轰走的、那位。” 慧能一边踏碓，一边应到。 “对他你还知道多少？” “知道、是师父的、师弟。 还知道、人性情、执着认真，虽不服人，却老缠人、探究问题。 这不都、师父、告诉的。” “其它呢？” “也就、这些了，师父。” “那我多给说点儿他的事，愿听吗？” “当然，师父。我边干，边听，正好今天、清静。” “耽误不了多会儿。” “那……” 慧能想想便停了下来，赶紧去拿凳子…… “惠明出身京都豪门，不仅儒道深有根基，还自幼习得一身武艺。虽性情有些粗糙，也算文武全才了吧，因此年少就被御封为四品将军。 贞观十九年，惠明随太宗皇帝出征。一日血色黄昏大败敌军面对尸横遍野惯见场景，人不知为何突然就目光直直了……一失主战马于血流漂杵中来回踯躅，那久久不愿离去哀哀嘶鸣顿令醒过魂来的惠明一下双膝跪地掩面泪流不止…… 返回长安后，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顾，断然决然撇下年迈双老及娇妻幼子铁心出家了…… 自归佛门，惠明极意参寻，但多年还是不得要领。后听闻黄梅见性直了成佛，当下远来投师。之中虽坐禅精进，但对心性之悟，始终自觉不甚了了。于是山中逢人便苦苦究问，还时常出言不逊，除五祖外谁都不服，以至人都有些怕与理论了。 其三番五次于你有些唐突，当然也性情使然、心切使然了。 刚才门外，他又把我拽住了，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威胁： 今天机会这么好，若再不允许单独会会你的话，下次去后山，他半道就把你给劫了，要让我在师父面前难堪呢。” 说到这里，智先不由笑了起来。 “弟子听师父的。” 智先刚一开口，慧能就大致明白师父意思了。 “这么说你愿意单独会他？” “师父愿意，弟子就愿意。” 这段时间，智先师父付出太多太多，慧能一直找不到报答机会。 “师弟，进来吧！” 慧能话音刚落，智先便起身出门朝外大声招呼了。 “多谢师兄！多谢行者！” 惠明快步进来双手合十，感激不尽。 “师弟，记住了，时间不能过午，早点更好。” 智先禅师这时还真有点儿如释重负样子…… 第二十四章因缘笃定E ———————人品相类相近，方为百年莫逆之因 一一二.姓刘，名字略 望着坐在那里低头一动不动直喘大气救命恩人，已是脱离险境的伤者更是意绪纷纷，因为方才在人背上时，他早就感动万分了—— 人背着他并手抵足向上攀爬每一次艰难发力，每一次粗重喘息，都是在以命相博呀！人素不相识，却始终没提任何条件，没讲任何价钱，更没叫一声苦、说一声累……人那步步以命相博之中，自己性命安危当然有所托付了，但人的性命安危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这样的人，是不是值人一生相托…… 这样的人，若能与之结为真心兄弟…… ～～“大哥，喝口水，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刚才可把大哥累坏了！” 慧能还未完全缓过劲儿来时，敏捷的少年已从路口包裹取来了点心，就近打来了泉水。 慧能接过缸子把水喝下后，便要求少年去将小便尿在缸里并力劝伤者喝下，说这样一定程度有助伤口治疗。而伤者望着慧能多少还有些迟疑时，少年则直直说到： “老爷，听大哥的。大哥可神了，只听声音未见人时，就知道老爷只脚受伤了。” “是吗？”伤者一愣之后，不仅很快反应了过来，心里对慧能更是刮目相看了。于是接过缸子闭眼强咽下去再用清水漱口后又忍疼特别问到： “刚才、我好像、听到、狗叫？” “老爷，是大哥的狗，在路口守着包裹呢！” “小兄弟，带酒了没？” 已是缓过劲儿来的慧能，一心想着人的伤口。 “酒？有、有！上好米酒呢，我这就去取！” 无从感激的少年听慧能主动要酒，当然非常高兴了…… ～～“兄弟，鄙姓刘，名字略，字念兹......籍、韶州、曲江、曹候村......已酉、六月、十七、子时生人，我想……” 慧能小小方便回来刚刚坐下，伤者即刻慎重开口。 “我叫慧能，老家新州，现居南海。 老兄，你这伤口得赶紧处理，不然麻烦就大了！” 伤者此时忍痛龇牙咧嘴却报生辰八字，在大概明白人意思后，慧能便有意打断了。 “慧能、兄弟……” ～～“大哥，酒来了！” 这时少年抱着酒囊远远高声叫着…… 慧能接过说明用途，便叫少年再把他老爷给扶住，然后打开人的伤口用酒进行了尽量仔细的清冼，待重新包好才问到： “小兄弟，知不知道前面多远有人家？” “四五十里吧，大哥。” “四五十里！”慧能听了不由蹙了蹙眉头。 敏感的少年见之，一下有些担心了： “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人救到底，我……” “兄弟，这是我、书童、小六子......如果、没特别、急的事......兄弟，能不能、耽搁、一天？” 刘志略当然也担心伤口，但他更不愿失去与慧能相交相知结为真心兄弟的机会。 “老爷，我们往回吧，往回店子条件更好些，路也近多了。” 刘志略听了不语，只眼巴巴望着慧能。 “行！到店子先给把伤口处理好了再说。” 慧能知道，远村远店不一定有方便郎中，他还真放心不下人的伤口。 时已过午，在小六子千恩万谢殷勤之中，刘志略坚持之下，慧能抓紧时间吃了些点心，才将人背上了路口，扶上了马背： “你们带上我的包袱先回。到了想办法准备些白酒，最好再找点儿新棉和干净布巾之类清冼包扎伤口用的。我沿路看能不能采些有用的药草随后就到。” 慧能说了，四下看看之后，便直奔路边不远另一条山沟去了。 第二十六章人自英雄B ———————人能自胜，即谓英雄 一二四.所谓英雄 ～～“更为世间人性和他自己？” 面对这个年轻后生，曹叔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耳朵了。 “是的，老先生。 小辈以为，阮籍悲叹，既为刘项，也为时人，更为人性和他自己。 而时人世人、世人时人，谁又不是时人呢。 老先生，不知小辈说得有没有点儿道理？” 慧能随之起身，清晰而又诚恳。 “还真是啊！” 慧能所言，一下使经年有思的曹叔良于之多有豁然—— 阮籍“时无英雄”悲叹，当然着落刘项也时人世人了。可人那悲郁、悲怆涔涔泪眼，为什么又总是于心挥之不去呢？那仰天低首更四顾无处不在不有的悲伤、悲哀之中，还真有一层让人看不透、猜不着的痛切和迷茫吧？此中人也迷茫，己更疑惑，难道问题就在人性更悲叹者自己身上？若是如此，所谓英雄及何为英雄，还真就问题症结所在了吧…… “那慧能小师是如何理解英雄二字的？ 难道阮籍更人人内里，都有英雄之梦，都会以英雄自许，慧能小师……” “别、老先生……” 再坐之后，白须冉冉的曹叔良改口小师，一下叫慧能有些难以适应。 “不！先觉为师，有道为师。 我虽年长，但于此中‘经纬本未’未必先也。 小师方才于之所启，真吾师也。” 曹叔良打断慧能，言之极为恳切。 “我看你们一老一少是惺惺相惜吧。 慧能兄弟，你就直接面对问题，这样曹老才真正高兴呢！” 此时刘志略神情语态，似乎更是在说诸位我言不虚吧？ ～～“是啊、是啊，先觉为师嘛！” “说得对！人有道，则为师。” “人之为师，还真不在年长年幼。” …… 众口七嘴八舌快意附和之中，慧能受到鼓励更是有些放开了： “诸位前辈， 小辈以为人能自胜，即谓英雄。 因此英雄不仅因人而异，因时因事而异，且人人皆可英雄的吧？ 当然，不管什么英雄，是不是都应以人高贵品性为其底蕴？ 可这世上不择手段的成王败寇，臭名昭著的丑类恶类，却是太多被人尊为了所谓英雄更津津乐道以播声名。之中那不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人心叵测里，是不是就有人性的悲哀？ 泛泛而论，项羽乃一时风云人物，刘邦更汉家三百年基业开创者，当然都为世之所谓英雄了。 但阮籍之所以在广武山下泪眼徘徊而悲叹，是不是于此英雄之名或名之英雄者，那内里已有了一种深深迷惑迷茫怆然之痛彻，更况还有那远不如刘项的时人世人呢？ 曹老先生，此题若要稍为展开一点儿的话，还得请您老给说说阮籍大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了。” 慧能此中于曹老先生请教极为真诚。 “阮籍内淳外疏，不拘礼法，一生‘以庄周为模则’。 其《大人先生传》歌曰： ‘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陨兮日月颓，我腾而上将何怀？’ 人间那点儿蜗牛角上之事，或不能真正萦其情志吧？” 曹叔良于之感慨而应。 “老先生说得太好了！ 是不是由此我们亦是可知阮籍既便有什么济世之怀，但其心里尊祟的人物及着意的情志，与刘项之类还真有些相去甚远，是不是还压根儿就有些瞧不上这类追名逐利的俗物呢？ 但人就是人，社会就是社会，万丈红尘之中，人品卓越、理想高远又有多大用处？ 千百年来现实中的真正大人先生如孔孟等等，不也大都惶惶似丧家之犬且一生不得伸展志意吗？ 所以，世上太多所谓英雄，也只刘项及还不如刘项之类之属了吧？ 面对如此世间更内里痛苦和矛盾，是不是阮籍也只能为之哭、为之悲、为之叹了呢？ 此其为刘项和世人也。” 说到这里，慧能有意停了下来望着众位。 第二十六章人自英雄C ———————那些给我们小民百姓屡屡带来灾难和毁灭的所谓英雄为何却又总被人搁在心头挥之不去、挂在嘴边念叨不已 一二五.如此英雄 ～～“若论品性，刘邦还真难有远光棍泼皮无赖之类吧？” “项羽是不是也一蛮武匹夫而已？” “阮籍时代那杀伐在握的时人，更远不及刘项了！” “刚才小师那一个世字，还真有点儿意思。” …… ～～“慧能小师。 ‘时无英雄’，世无英雄。 此为刘项，也为世人，都好理解。 能给我们说说何为人性更为阮籍自己好吗？” 七嘴八舌之中，曹叔良急切想听慧能下文。 “广武山中，楚汉两军对垒，老先生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哪一幕？”慧能想了想回问。 “当然是霸王欲烹刘父相要了！” “小辈也是这么想的。”慧能有些感慨的接着说到： “想霸王欲烹刘父之际，汉王请分肉羹之时，一方是不是就是地地道道不择手段小人，而另一方是不是或泼皮无赖大耍光棍睹徒？ 此中刘项身上，哪来半点儿人性高贵、人品纯正？ 可就这类人物、这类手段及这类心地，不但使功成名就，还千百年来为世人所赞所佩，这里面有没有人性的悲哀？ 此类暴虐丑陋，不但成王败寇天经地义英雄壮举，更在世人津津乐道里广植了新的邪恶种子并提供了有成气候生长条件和环境，这是不是亦可谓人性及人世的悲哀？ 阮籍时代杀伐在握的暴戾和下作虽骇人听闻，但世人屈于淫威，不照样于之成就了吗……” ～～听到这里，内里早有觉知的曹叔良更是认定代代之中太多所谓的英雄，他们不是帮助成就了平民百姓一去不复的生活生命，更不是帮助成就了凡人品性本有的高贵和纯正，而是从根本不但毁灭了他们本就寻常的日子，还叫世人心中怯懦的根苗得以营养、邪恶的种子借以生长。那所谓改变，还真似睹场睹局了。得利的永远是成王败寇的庄家和极少幸运之徒，而被诱惑深陷不能自拔失去一切及无辜卷入唯得灭顶之灾的，却总是绝大多数…… “慧能小师，那为何千百年来，如此英雄却又总是被人搁在心头挥之不去，挂在嘴边念叨不已呢？” 曹叔良于之反省探究更是深入了。 “老先生，小辈是这样想的。 我们小民百姓舍不下、割不断的，还真不是那些屡屡给我们带来灾难和毁灭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家伙们，而是我们自己内里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或隐或显所谓英雄欲念吧？ 我们天生患得患失，使我们不敢断然决然拼死去建功立业名传千古。 我们良知素朴，根本异于禽兽，令我们不能横下心来凶狠残忍卑鄙龌龊遗臭万年。 但我们挡不住、浇不灭我们于所谓英雄的深心渴望和实实歆羡。我们于之由衷传颂、不时忆念，是不是实际就是在满足我们怯懦的幻想、难达的欲望，以使我们无奈的命运更卑微可怜的人生，多多少少有点儿抚慰、有点儿寄与呢？” 慧能此言，更像是在于己内里深深发问。 “这还真就是人性的悲哀呀！是我们自己给自己世界成就了太多无是无非、无直无曲的血泪功名吧？” 这时仿佛有所看清阮籍泪眼的曹叔良喟叹不已。 “所以老先生，那阮籍‘时无英雄’之悲， 是不是在悲过去、现在和未来于世功成名就者，或难有难寻真正的英雄？ 而‘使竖子成名’之叹， 是不是在叹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只能让刘项之属于世专美，我等我类于时羞惭呢？ 阮籍走一路，想一路，却一点也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是不是也只能为之叹、为之悲、为之哭了呢？” ～～慧能此问，似在问人，或更是在问自己吧？ 第二十六章人自英雄D ———————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是因为世间之人实难真英雄啊 一二六.人难真英雄 ～～“是啊，人谁没点儿英雄梦呢，只是不敢罢了。” “是不能呐！” “虚伪吧？” “谁又不虚伪？” “所以只能让竖子成名了！” …… ～～“慧能小师， 既然刘项如此，时人如此，世道人心如此。 那‘本以庄周为模则’的阮籍，又为何要于之痛悲、于之深叹呢？” 议论之中，一埋头思索的乡绅认真请教了。 慧能想了想应到： “是啊，世事千古如斯，人又何必呢？更况是‘以庄周为模则’的透彻之人。 前辈，这个问题的展开，在坐谁都比小辈更有资格和条件呐！” “小师这是……” 乡绅听了，愣愣望着慧能。 “各位前辈，这样行不行。我们一起凑凑阮籍生平多有意思故事，这个问题或自然而然就见分晓了。”慧能笑笑。 “有点儿意思，这得曹老先来了。” 一乡绅直接把话题抛给了他们于之有专的会长。而此刻的曹叔良，已是有些明白阮籍悲叹根本着落了—— 世人如此，人性如此，这里面当然也包括阮籍更我们人人了。若谓其中有什么分别的话，是不是也只人醒与不醒、觉与不觉～～忽的，曹叔良似乎一下有些豁然慧能为何要如此铺陈这一问题用心了，于是望着众人捋须一笑： “小师说得对。大家一起凑凑，更有意思。” “那好，我先凑一个。”一乡绅首先响应： “阮籍听说一兵家女极美又多有才气，但人未出嫁就因病香消玉陨了。毫不相干更不相识的他却当即赶去吊唁，并在众人惊谔目光中于灵堂放声痛哭。由此可见，阮籍不但是一个敢于挑战世俗礼法之人，更是一个任情任性的人。” “阮籍不愿为官，却为某兵营‘厨多美酒，营人善酿，求为校尉。’为官专奔美酒而去，亦可知人潇洒到家了！”一乡绅接着。 “阮籍以喜欢东平风土为由被‘拜东平相’，几天便理顺了衙门、理清了公务。但仅十余日挂冠返家后的《东平赋》，又言其风土之恶，几无可乐之处。 我们能不能猜想，某种美的枨触突然袭上了偶经东平阮籍的心头挥之不去，但再入其中或时过境迁，人便洒脱而归了。 由此，我们不仅见识了阮籍的经世之才，也更知其任性自然人生意趣了吧。”一乡绅继续。 这时，刘志略却意味深长一笑： “或阮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有啜茶饮酒清谈的声名，惊世骇俗的任情任性，还更有经伦世事的实际才干吧？ ‘籍本有济世志’，其英雄情怀，此可略见一斑。所谓东平风土，或不过是其天下之志偶露峥嵘借口罢了。” “志略老弟说得对。”此刻曹叔良深以为然而紧接： “本‘以庄周为模则’的阮籍，却去广武山下悲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其中端倪，是不是也只能从其英雄之志不得舒展这个角度去找寻？ 所以，阮籍任情任性潇洒，虽是对世俗礼法的逆反，但似乎更有刻意所在吧？” ——“‘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 那阮籍之所以善终，或就在其为人为事至慎且知进退分寸。能自然、能任性、能潇洒之处，他一点儿也不含糊，其中的疏狂不羁，当然是名士风范了。 可他一生‘口不论人过’，文则多隐避，此绝非任情任性之人所能轻易吧？” 一乡绅似有醒悟。 “‘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 阮籍不愿与内里所恶权贵联姻，但又不敢断然拒绝，只能一味醉下去，还真没为人为事的自然和洒脱呀！” 一乡绅多有恍然。 “所以，当司马昭让九锡决然之际，阮籍装聋作哑已成计穷之时，还是被迫不得不从醉中醒来，一挥而就完成了内里极为屈辱的《为郑冲劝晋王笺》，从而给后世推祟阮籍人品者留下了一道绕不开也抹不掉的深深遗憾。是年人仅五十四岁便一病不起，是不是亦内里悲苦折磨无法释怀、无法解脱的必然呢？” 一乡绅于之，似乎一下也有明白了。 …… ～～天下之志，英雄之梦，社会之人还真难有远。因此，凡有些许条件机会者，人当然要显之露之。其中有些人或也因之不择手段、不顾廉耻了吧？而似不沾边之人，是不是也只能不计什么是非善恶羡之、慕之、附之稍作慰藉，于中不“使竖子成名”，又能叫何类得志…… 白日镜鉴，深夜扪心，阮籍反省自己为人为事还那么复杂，那么矛盾，虽是竭力坚守底线，但最后不还是不得不慑服现实、屈就生存吗？ 说到底，他自己不也“使竖子成名”的一粒土壤、一滴水露、一丝空气，他又有什么底气、什么资格直面世间那些所谓看不懂、看不惯却不得不看的热闹呢？唯使内苦稍作排解的，也只能为之叹、为之悲、为之哭了吧……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是因为世间之人实难真英雄啊！而阮籍之所以为世人所敬，或也正在于中他能有所叹、有所悲更有所哭吧？但其泪眼涔涔的清醒，似也只看到其中问题而已，那人能真英雄的出路，不还是满心迷惘迷茫的吗…… 想到这里，曹叔良对眼前这个千里求法的非常后生更是有所期待了： “慧能小师，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之中，阮籍为人叹、为己悲、为世哭那内里之苦，是不是更在他看不到这一现实终有改变的一点儿希望？ 慧能小师……” ～～“曹老，师太来了！” 就在曹叔良准备向慧能更深发问时，坐在身旁的那位乡绅突然瞧见刘志略小妹引其姑姑无尽藏已近凉亭了，于是拽了拽曹叔良衣袖小声提醒。 “什么。” 曹叔良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师太来了！” …… 这时，好几位乡绅已是起身恭敬招呼了。 第二十七章宝林雾开A 一二八.以是因缘 一二九.因缘有数 一三O.因缘一诺 ———————人求佛、学佛、得佛正道，是不是唯觉悟生命而已 一二八.以是因缘 慧能佛者觉也之说，虽叫无尽藏耳目一新，但之中仍有许多疑惑，一时还是难以厘清。 不知是赶巧还是刻意，饭后刘志略兄妹只单引慧能和无尽藏去了客厅。 上茶之后，刘志略说那边还需照应就先行离开了。而慧能刚放下茶盏，已明显意识到机缘难得的无尽藏便直直开问了： “慧能师父，《涅槃经》言： ‘佛三反告大众，我以佛眼遍观三界一切诸法，无明本际性本解脱，于十方求了不可得，根本无故，所因枝叶皆悉解脱，无明解脱故，乃至老死皆得解脱，以是因缘，我今安住常灭寂光，名大涅槃。’ 慧能师父，如你方才所说，老尼更有些不明此中因缘二字着落了。” “师太，弟子有个请求。” 慧能听了，想想却是答非所问。 “有个请求？” 无尽藏闻之一愣。 “师太，弟子答问之后，想请师太抽时间为诵一遍《涅槃经》。” “阿弥陀佛！可……” “师太，弟子虽未闻过此经，但就这段所言，弟子以为，此因缘二字，既可着落生死解脱，亦可着落无明根断。 因为，生死解脱，无明根断，皆可谓涅槃因缘。 但无明之所以根断，生死之所以解脱，是佛以大智慧看清了我执执我‘了不可得’。因为一切‘根本无故’，那我执执我终将落空。世人若以此智观物观我观世界，根本烦恼岂会有住，时时事事所缘枝叶岂能挂怀。此中所达之境，是不是或使百年大安大宁一切自在无碍，而如此人生，是不是便可谓安住常灭寂光有得生命大涅槃了呢？ 所以师太，弟子以为，般若之智才是无明根断及一切解脱着落真正因缘。” 无尽藏听了，讶异之中心目虽为有开，但一时还是不得敞亮澄莹。因为照此说来，所谓涅槃，乃人觉空而得百年大安大宁一种智慧之境罢了，于是又问： “如师父所言， 觉空而无明根断一切自在此安住常灭寂光，实乃百年万般烦恼解脱高妙境界更人生存、生活、生命大安大宁一种身心状态。 如此，那三界何有，万劫又作何解？” “师太， 《大智度论》谓‘三界所有，唯心所作，何以故？随心所念悉皆得见。’ 佛亦说‘吾与心斗，其劫无数，今乃得佛。’ 这是否表明， 所谓三界，都在人的一心； 所谓万劫，即人念之不断。 一事一乾坤，一念一世界。时时事事过去、未来更当下人的心念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即是三界，即是历劫。人一但觉悟‘根本无故’，一切‘了不可得’，便达般若之境。以是因缘，知究竟之空住而不住以断无明，当然生死解脱，时时事事便得大安大宁大自在了。 师太，此中是不是可谓人安住常灭寂光，更可谓生命当下大涅槃了呢？” “三界全在一心，历劫即是念念。 慧能师父，那又如何理解观三世于掌中，更如何理解佛之三身四智、三达六通呢？” 信佛迷佛最为厚重之云和浓稠之雾在无尽藏心里，当然亦是难去难化难有例外了。 “师太， 于人心念而言，观三世于掌中，或也可理解为一喻。 而一般所谓三身四智、三达六通等等，弟子也多有迷惑，这或许还是弟子远投黄梅更深一层因由吧。 但弟子想说的是， 谁又真正见证过佛也罢、菩萨也罢、高僧大德也罢于世所谓三身四智、三达六通呢？ 师太入佛久矣，或许有所知见，还望师太于弟子点拨其中一些确切消息？” 话到这里，无尽藏不仅一脸惭愧，更是有些迷惘的说到： “这些于经文，倒有不少记载，也曾听说过一些相关故事。但于现实之中，老尼的确从未有过稍许见证。” “所以师太，弟子还是坚信世尊在《增壹阿含经》中的切切之语： ‘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数，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数，神足飞行者亦是世俗常数，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 师太， 世上即便真有什么神通之类，但在世尊看来，那于人无明根断生死解脱而达涅槃之境亦是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吧？ 因此，‘佛者觉也’，佛法者百年彻悟之津也。人求佛学佛得佛正道，是不是唯觉悟生命而已？” “真乃有道之人也！” 议论至此，无尽藏顿觉豁然。而满心感佩之际，那多年入佛积累，一时云开雾散更见熠熠之辉了。内里虽隐隐还存一点儿小小失落之意，但彻明佛法真谛的敞亮温暖，却是叫人于佛更加感恩，于世更加充满希望了。而这一切一切，都是因缘眼前这位年轻的求法者呀！人那所求之法，或才是佛祖一心济世真谛，或才有佛法真正荷担吧～～突然，百多年前那位印度高僧于曹溪神秘预言，不知为何一下在无尽藏心里电光一闪，难道…… “慧能师父，请稍呆会儿，老尼去去就来。 秀啊，替姑照顾好师父。” ～～此中此时，无尽藏心里，似乎已有了什么主意。 第二十九章道由心悟C ———————不管何因何缘，人于浩渺天地思远神逸，都生命至乐有享美妙时分 一四六.睁眼泥菩萨与闭目活道人 ～～修佛何为根本功课？ 得佛何是真正着落？ 活泼生命、珍贵人生滞于一坐、归于一坐，修佛又所为何来…… 慧能一闻学佛功课坐为根本责问，内里不由顿涌难抑酸楚，因为他突然忆起北来途中问路一荒野小庙情景了～～ 料峭春寒里，山畔小庙十分寻常，但旁边一溜式样大小整齐划一丘冢却格外引人注目。 近身一看，坟头碑文全都无名无姓，惟一行“恭送尊者西行”大字特别显眼。 再一仔细，立碑年代不同，前后相距已百年有余了。 ～～这怎么回事…… 入得庙来，里面尘封网结，一老僧于中闭目静坐。上前施礼问路、问事、问法，老者似乎只动了一下眼皮而已，就再没任何反应了。好久好久，人惟一种醒不过神来迷糊感觉～～ 漠漠荒野中， 潇潇冷雨里， 墓垄凸兀旁， 芜驳小庙内， 睁眼泥菩萨与闭目活道人地老天荒相向而坐，痴痴傻傻的自己天荒地老于间站立，死寂死寂浑然一体之中，人真不知身在何处了…… 恰近午时分， 一年轻村民来送供养。 人见之后，即伸手示意不要出声，然后轻手轻脚走到老和尚身边，不声不响放下盛水葫芦，又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薯放进一旁瓦钵，再静静点燃一支土香拜了拜菩萨后，才示意有话到外面远远一颗大树下去说…… 从村民那儿得知， 百余年來，村里就有虔诚供养修行道人传统，并将他们奉为最受敬重的活神仙。 入住小庙者， 要么是路过病倒被人照料请其留下的；要么是人先栖荒野山洞，后因年老被再三恳请而来的...... 那些个坟头无名无姓亦无寿诞更无籍贯，是人根本就无从知道其一切。因为人既不说，问也不言，久而久之，反成有所忌惮神秘习惯了。 村民还说，来送供养时，亦不可稍有打扰，万一尊者刚刚入定呢…… ～～“刚刚入定？” “是啊，听长辈说，为此还有尊者重回洞窟的呢。” “有人无人寂寂一坐，那入定与否，人如何得知？” “钵中食物未动，就知尊者入定了。这间村里会派人在庙前轮流值守，防人惊扰，常常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呢。人不吃不喝，也只神仙才能做到吧，所以尊者出定时，便村里节日了。” “那如何知道尊者是入定还是坐化了？” “听老辈说，尊者归西前都是预知预告的，自己也会做些准备。” “都说些什么，又如何准备？” “说什么，人大多听不懂，更记不住了。 至于准备，就是尊者把自己整理好了，到时不给人添麻烦。” …… 第三十一章山在那里D ———————这世上有反省主观意愿且更具自觉反省能力的人本就不多吧 一五五.说下去，说下去 “怎不说了？” 正深心有慰的五祖突闻慧能但是转折，内里虽也一愣，但很快意识到这才是真正慧能呐，于是亲切之中便主动相问了。 “师父……” 慧能望着五祖，似乎还是有点儿犹豫。 “有但是好啊！‘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有但是好。” 五祖感慨由心，鼓励真诚。 “师父，那弟子就放胆了。” “说下去、说下去！” “师父， 灵山法会已过千年，只达摩祖师独来东土。 这间不言有多少头陀于法真正会心，多少世人因之有触有感自觉反省生命，仅拈花门庭冷落，是否说明头陀之行于有心向佛之人影响也是有限的？” “说下去、说下去！” “师父， 修行为人楷模，法施惟重身教，对大多世人而言，是否也只良好愿望而已。 佛谓‘有三天使在于人间，一老，二病，三死’。此中于世默然开示，更是无时无处不在的吧。但世上几人为此无言天使多有深触，更又几人因之而有幡然醒悟？ 师父， 这世上有反省主观意愿且更具自觉反省能力的人本就不多吧。于中指望人之见性，弟子以为——师父，弟子此意不知有没有点儿道理？” “所言极是啊！” 于中有思的五祖为之慨然。 “师父， 虽说一人一世界里人那系缚自解才是根本。但一味之佛法、相通之人心更‘含生同一真性’，却又为先知引后知、先觉启后觉提供了无数方便可能吧。” “说得对！” 五祖亦是赞同。 “师父， 佛祖虽谓‘一切法性，一切法相，有佛无佛，常住不异’。但释迦摩尼前，其不异谜底又几人知晓。佛法真谛广传远播有醒世人，一切更在人之有言吧？” “说得太好了！” 五祖为之击节。 “因此师父， 人之所见，不言不明； 人之所迷，不说不透。 言教于人，不仅有广传远播必须，更实际渡人济世之舟吧？” “也是，达摩祖师东来，二祖虽以默然会心传承法统，但宗门逐日兴盛，还真在渐渐言透其理、言传其道啊！” “所以师父‘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之言，不但真正发扬光大了拈花一脉传承，从根本上点醒了人著相学佛修佛重大迷误，叫人皆佛性之人当下顿悟得佛希望变成了现实，还更让正法得以广泛传播，从而使边远如弟子者也能有知东山法门。” 说到这里，慧能停了下来深深望着五祖，仿佛有所征询，更似有所求证……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B ———————因缘生法，法生因缘，人之一切，皆由因缘 一五八.惠明师父 “行者，我来踏碓，不会耽误活计的。 我的困惑，还望不吝赐教。” 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此时机会，等师兄刚一出门，惠明一个箭步跨到踏碓位置，便对慧能直直开口了。 “惠明师父，赐教不敢当。踏碓还是我来吧。” 听了惠明的故事，慧能对禅师更是心存敬意了。 “行者，若论体力，山中没几人能和我比。 你只管到时添谷。其他的，都归我了。” “惠明师父……” “行者，我是专来请教的，就开门见山了。” 惠明干脆打断了慧能。 “行，惠明师父，你说。” 看来人言不虚，慧能也就不客气了。 “行者说、佛性、人无差别，可世上、总有人、凶残无比，死不改悔。 这样的人，佛性、何有，何在？”惠明一边踏碓，一边相问。 慧能想了想试探着反问： “惠明师父，于人动刀及以杀为业的人是否凶残？” 惠明想都不想： “于人、动刀、及以杀、为业，岂有、不凶残、之理！” “那惠明师父，此之凶残，是善还是恶？”慧能紧接。 “这还、用说，当然、是恶了。” 惠明神情语气显然有些迷惑了。 “可惠明师父，悍匪入室不留活口，人不得不动刀以命相搏，此是否凶残，是否为恶？ 他国破我山河烧杀抢掠，将军士兵拼死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此中是否凶残，是否为恶？ 世间更有以屠宰牲畜家禽为业者，人是否凶残，是否为恶？” 慧能又一连串反问。 “这……” ～～面对贼匪恶行，毫无疑问，人当拼力； 家国不卫，家不成家，国将不国； 屠宰牲畜家禽，不过生计分工，若以此而论，那饲者、食者等等，又谁能有逃血腥罪过？ 然贼匪或也生活所迫，或亦杀富济贫吧？ 那山河本无疆界，敌方兵将，更或民族有志之士、一方善良百姓吧？ 且鸡鸭牛羊，人不畜养，多又何来生命…… 听了慧能反问，惠明越想越有些搅和不清了，一时只得停下怔怔望着慧能，而慧能趁机边翻对窝里的谷米边对惠明说到： “惠明师父，人凶残也罢、仁慈也罢；善也罢、恶也罢；都非人本心本性，是不是一切多由人之因缘？” ～～对呀！ 这一切之中何为人本心本性，才问题关键。自己所谓开门见山，不仅自以为是绕了一个大弯子，还更宥过去经历了…… 于是，惠明想了想便直接抛出了心里久久困惑： “行者， 弘忍大师谓人见性直了成佛，惠明这里请教，何为人本心本性，人又何以何从识之见之？”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C ———————面对生活道理、生命真谛，人虽知之，但却不能融入百年身心有所受用，或才问题关键 一五九.我说一偈 听了惠明师父先后两问，慧能心里大致有底了。 人言爪熟蒂落、水到渠成更因缘缘因，这个刻意参寻的曾经将军要一悟心性，或真还有一个时机问题。而其特殊经历那善恶的透彻，或也机缘着力之处了。于是慧能想了想问到： “惠明师父，你知道‘何等偈中出生三十七品及诸法’吗？” “知道。 ‘一偈之中，具足、诸佛之教’者，乃‘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 禅师又一边踏碓，一边回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报应，轮回不已。 惠明师父，此虽佛法，却非究竟吧？” “当然，此生死法，非寂灭法。” “佛法即世法，世法非佛法，善恶皆因缘，‘因缘灭即道’。 惠明师父，那一偈之中‘自净其意’着落比丘，是否就在无善无恶之观，无因无缘之求呢？” “这……” 惠明闻之有些迷茫，不由又停了下来。 “惠明师父，还是我来踏碓吧？” “上午的活儿，不是快差不多了吗？” 惠明听了不解。 “惠明师父，我想早点儿利索了，那讨论和思维，不更方便些吗。” “也是，那我们抓紧把这点活儿干了。” …… ～～“惠明师父， 人之出家，应是看远红尘，以求身心清静吧？” 收拾停当刚一坐下，慧能便抓紧时间展开了话题。 “是啊，我不知行者何所因缘千里求法，我却罪业深重，想求解脱，愿得清静。” “人识清净，便得清静吧，惠明师父？” “我虽修定多年，由于不识清净，当然行住坐卧，就难清难静了。 所以，我闻行者之言，虽多有体味，亦由衷信服，可至今还是不得入门要领。” 听了禅师此言，不得已，慧能想了想，只能转换角度了： “惠明师父，我想请教何谓诸法实相，可以吗？” “《涅槃经》言： ‘一切诸法，皆是虚假，随所灭处，是名为实，是名实相，是名法界，名毕竟智，名第一义，名第一义空。’ 《金刚经》又谓：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此经更说‘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可是行者，我还是于实相不甚了了，音讯渺茫！” “惠明师父，《金刚经》不是有‘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则得阿薅多罗三藐三菩提’通幽教法吗？” 慧能想想又进一步相引。 “我虽知之，却不能悟之。一切都镜花水月，总感觉隔了一层……” ～～是啊，面对生活道理、生命真谛，人虽知之，却不能成为生命不可分割融入百年身心，之中不仅完全两重天地，且更难轻易幡然的吧？因为，那知那悟还真有根本不同…… 当然了，佛门中人于诸法实相真正了然在机缘未达之前，亦在路上而已。只有些人不像惠明师父那样坦诚、那样认真、那样执着罢了，所以才有其如此极意参寻，才有人不愿与之深究因由了......况人即便有悟，不仅还有一个层次境界问题，且那一心一念冷暖微妙，或也没几人能言之凿凿更道之分明的吧？ 其中一切一切，是不是不仅有待机缘，也在内里自知，更在受用实际……若从这个角度来讲，那禅坐止观专壹之境于佛门中人，或许还真就殊胜因缘了。 惠明师父坐禅精进，若能于中一念清净…… 想到这里，慧能片刻凝神，然后对禅师言到： “惠明师父，现时已近午，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说一偈，你禅坐时慢慢参悟，看能不能对识心见性稍有助力？” 禅师听了，双眼大瞪，楞愣之后，即刻起身恭敬施礼： “请行者为我开示。” 慧能随之起身回礼之后便一字一句了：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行者……” ～～“惠明师弟……” 正这时，提前赶了回来已在门口静听了一小会儿的智先禅师不得不进屋打断了。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D ———————切切愿交那诸多顾虑及抹不开的脸面、放不下的身段，人或只有实实经历了，才会有知其中不易吧 一六O.师父，你这是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几天来， 此偈之声在人耳边萦回不已， 此偈之义在人心里回味无尽…… 大半年来，自己受命与这个岭南来的行者朝夕相处，当然太喜欢人的勤勉、人的善学、人的颖悟，但心底却始终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五祖于之那过分器重、过分用心…… 是自己识人鉴物不敏， 还是从一开始就对这獦獠存有异议…… 总之，自己更多是遵从师命尽心尽力而已。 因此，有时尽管想与探讨或更请教一些问题，但话到嘴边，还是不知为何又强咽了回去…… 或许，要叫自己真正认识这个在师父、师弟眼里嘴里的非常之人，只有于其佛法学养实实勘验，或才唯一可靠试金石吧。而自己不正有一个似了非了问题多年隐隐于心，何不与之一究呢？ 于中，是不是或可深窥五祖于之特别看重真正原因，有透师弟于之如此恭敬服膺内里之由…… ～～慧能单独晤面惠明没过几天一个下午，智先禅师因事将人又全都外派后，整个槽厂除慧能重重劈柴声响外，便只他自己心有掂掇忐忑动静了…… 长辈请教晚辈， 禅师承教行者， 师父下首徒弟， 其内隐隐诸多顾虑及抹不开的脸面、放不下的身段，人或只有实实经历了，才会有知其中不易吧？ 当然，此时此中，智先禅师不但更加佩服师弟勇气和胸襟，还加深理解了山里一些同门对慧能日渐复杂妒嫉之心…… 想到这里，禅师决然走进院里寻得斧子，朝向柴堆…… ～～“师父，你这是？” 见智先师父过来准备劈柴举动，一时有些诧异的慧能不由停了下来。 “下午没事，来帮干点活儿。” “师父，这点活儿还不够我干呢～～师父……” 慧能这才一下反应了过来，大半年里，好像还从未见年过半百的师父操过斧头吧？ “慧能哪，我可不白干。一起早点儿干完了，想和你讨论个问题，可以吗？” “师父……”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E ————————人在生存竞争、生活诱惑、生命威逼面前，那几希灵明保任，有时是不是还真就有如风中之烛 一六一.那其二、其二呢 ～～智先师父要与讨论问题，还如此费心、如此正式…… 大半年里，智先师父与自己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特别是入夜给读经文并教习坐禅过程中，几多次了吧，明显感觉师父有理要论且话已到了嘴边，可不知为何，却又总是即刻缄默或很快转移了问题…… 智先师父此时此刻开口，不管何因何由，自己都应格外尽心呐！于是慧能赶紧把手里活儿停了下来去搬凳子了： “师父，你坐，有什么话先说了再一起干，行吗？” “也行。 慧能哪，好像记得你说你曾闻过《涅槃经》的吧？” 说帮干活儿，只不过人一时不好开口一个由头，因此人一坐下，禅师便主动了。 “是的，师父。弟子在曲江曹候村时曾请无尽藏师太为诵过此经。” “我虽‘常览《涅槃经》’，但始终‘未晓常无常义’。 慧能哪，能不能为我说说你的理解？” 禅师短暂迟疑之后，还是径直抛出了问题。 ～～无常之义，乃佛法根本之观； 有常之性，是人求人得涅槃所依更着落之境。 佛法学养深厚的智先师父，为何于中有问呢…… 慧能略作思维，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于是便试探着回问： “师父，弟子想先请教五浊恶世何以生、何以成，不知可不可以？” 慧能答非所问，禅师一时有些纳闷，好一会才应到： “世人无明根深，不明诸法实相，牢执法我，强别善恶，累累造业，五浊恶世由此而生，由此而成。” “师父，既然如此，五浊恶世又何来净土，罪业之人更何以成佛？”慧能再问。 “‘此生故彼生’。 正因为人处浊世，才求净土出路； 正因为人罪业深重，才有向佛成佛之心。”禅师脱口而出。 “所以师父，弟子以为， ‘无常者，即佛性也； 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 慧能表情语气，似有俏皮之意。 禅师闻之一愣，想想后仍是不解： “‘经说佛性是常’，行者‘却言无常’； 经说‘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行者反‘言是常’； 行者‘所说，大违经文’，令人‘转加疑惑’？” “师父，民间佛字相拆，是何说法？” 望着真有点儿迷惑的禅师，慧能还问。 “佛者，弗人也。 佛非凡人，佛非人之自然也。” 智先更是有所不解的回到。 “说得多好啊，师父！ 弟子理解，这一佛字或就佛性常无常义最为深刻注解吧？” 慧能神情，十分认真。 “这……” 禅师仿佛有悟，却好像又回到究问此义之始迷惘之状了。 “师父， 人乃众生之一，与禽兽本性相去不远，因此圣人才说‘人异于禽兽者几希’。 人在生存竞争、生活诱惑、生命威逼面前，那几希灵明保任，是不是有如风中之烛？” 慧能此中之意，正也智先于常无常义困惑所由，于是禅师便不无感慨而应： “所以五浊之中，人皆佛性那点儿些微之光在无明根深迷雾更黑暗面前，还真难指望照己照人有常啊！” “所以师父， ‘佛性若常’， 佛祖也就不会‘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了吧？ 人也不会起大愿、立大誓发心成佛万劫苦修苦行了吧？”慧能仍问。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正因为人皆这点儿芒角之明，佛祖才说人生难得、才说人是自己福田、才说净土世界可期、才说人皆能佛可能了？” 于中，禅师似乎一下有悟。 “是的师父。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这是其一。” 已有会心的禅师听慧能说这只其一，更是有些急切下文了： “那其二、其二呢？” “其二，师父， 三界唯心，常与无常，一心而已。” “常与无常，一心而已？” “师父， 善恶诸法，起于一心，归于一心，所以识心见性者，知常与无常相恃相生。 师父， 虽一切终归清净，但百年时时刻刻、在在处处，人还真得面对善恶是非等等诸法，于中如何坚牢清净之性，那是常常要做抉择的呀！故弟子说善恶诸法分别心是常，或‘正是佛说真无常义’吧？” “还真别开生面！” 禅师为之满心赞叹。 “其三，师父， 凡夫执无常为常，常常轮回生死，佛为之悲悯。 ‘二乘人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因此灰身灭智，不知于中慈悲更自在真常之义，佛为之深憾。” “真非常人也！” 听到这里，禅师已是坐不住了，不由起身来回踱步。 “所以师父， 佛于经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以倡涅槃四德，开示大乘度人度己方便，故弟子说佛性无常，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有常，正是佛法难起之本义，亦佛说‘一切善法不放逸为其根本’之用心，更有明学佛之宗旨、知修行之真义刻意警醒。” “佛法在法更在人呐！” 这时有如醍醐灌顶的智先禅师不由一声长叹更是脱口而出： “‘固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慧能听了，紧接又言： “师父，人若有明佛法宗旨，那读经闻经，便多有会心更解其圆融之义了。” 智先禅师凝神望着慧能，这时他才真正明白弘忍大师为何如此器重此人更用心良苦；师弟何于此人如此执着如此恭敬更如此服膺深由了…… “慧能呐，对不住了！这活儿还是你自己干吧，我有事得先出去会儿。” ～～五内交感的禅师，此刻似乎已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第三十二章师徒徒师F ———————世事许多微妙，还真就在那层薄薄窗户纸吧 一六二.你告诉慧能 法门龙象， 整日劈柴踏碓， 是人不惜栋梁、不辨糠米呀！ ——仿佛罪过在己一样，智先禅师匆匆出了槽厂，朝五祖所在方向急急奔去…… 斜阳将没，冬月山中此刻从谷底、溪涧、石隙、林深之处悄悄溢出的寒气，明显开始侵人肌肤了，五内灼热的智先禅师亦因此渐渐由外及内有些清凉了下来～～ 五祖于此年轻獦獠，不一开始就给予了超乎常情常理的器重和用心吗？ 自己专门负责其人其事之举，不更山里破天荒前所未有，自己又有什么为之叫屈的呢…… 不知不觉，智先禅师低下头来放缓了脚步…… ～～“智先！” 寂静之处，禅师闻声回首更是一惊：“师父？” “智先，你这是去哪儿？” “师父……” “有什么难事吗？” 见自己最信赖的弟子方才闷头扎脑，此刻更欲言又止样子，弘忍大师当然格外在意了。 “师父，弟子正想、正想去找你说说慧能的事。” “慧能怎么啦？” 五祖闻之，心里不由一紧。 “师父， 慧能这事，不能老这样下去吧！ 是不是该让人、名正言顺了呢？” ～～原来是这样。 顿然放下心来的五祖感觉师徒又想到一块儿了： “是啊，我也正为这事犯难呢。 于他马上举行仪式吧，一时还真有些机缘不巧； 想先让随众入殿吧，不仅于他太不合适，更担心今后诸多不便……” “可师父于人态度，现在山里谁又不是心知肚明。何不早点儿捅破这层窗户纸，先让与众正常相处，是不是也能为日后登堂入室打下更好基础、创造更为方便机缘呢？” ～～是啊，大半年来多次与慧能后山晤谈，于之所寄希望虽是越来越大，可担心也愈来愈重了。 佛法难起，自己多想为道树花开、禅林果熟减少减轻一些艰难，实实避免一些意外…… 这段时间里， 能为做的，自己也尽力在做； 该有的铺垫，也算有所铺垫了吧？ 自己于之异常器重，虽山里公开秘密，但世上许多微妙，不就在那层薄薄窗户纸吗？ 如果时机不成熟一但捅破，事情状况或就有些难以把控了吧...... 可什么事情又有笃定更不变成熟时机呢？ 渐让慧能融入弟子之中，或也一个水到渠成选择吧…… “智先哪，你这个想法甚好。后天是神秀内讲《楞伽》日子，到时你领慧能一块儿来大殿。” 智先此刻建议，还真叫五祖顿下了决心，拿定了主意。 “弟子领命！” 闻之心里异常高兴的智先刚要转身，五祖又是断然： “智先，你告诉慧能，讲经之中，可以大胆发问并表达自己识见。” “师父......” 智先听了，却是有些大出意外！ “去吧，去吧。” 五祖笑笑，一切似乎心中有数…… 第三十三章谁主楞伽A 【～～楞伽，山名亦城名，众宝性所成，无神通者不可入住，意译难入难住等。】 一六三.和尚，我有疑问 一六四.佛果无果 一六五.一己习气，亦一己生命成就所依 一六六.涅槃妙心 ———————万物之生，世事以成，之中是不是还真有一个渐顿顿渐的道理 一六三.和尚，我有疑问 “‘……尔时， 大慧菩萨为除自心现流故，复请如来白佛言： ‘世尊， 云何净除一切众生自心现流，为顿，为渐邪？’ 佛告大慧： ‘渐净非顿， 如庵罗果渐熟非顿…… 如陶家造作诸器，渐成非顿…… 如大地渐生万物，非顿生也…… 如人学音乐、书、画和伎术，渐成非顿， 如来净除一切众生自心现流，亦复如是渐净非顿。 譬如明镜，顿现一切无相色像，如来净除一切众生自心现流，亦复如是顿现无相、无有所有清净境界。 如日月轮，顿照显示一切色像，如来为离自心现习气过患众生，亦复如是顿为显示不思议智最胜境界…… 譬如法佛所作依佛光明照耀，自觉圣趣亦复如是，彼于法相有性、无性恶见妄想，照令除灭。’” ～～“啪！” 此刻神秀教授师喝停戒板轻轻一响，一旁专职诵经师便顿然打住了声音。 大殿之内，坐无虚席，一派静穆之中，另一旁专职助讲便及时配合了： “请问教授师，此段经文，云何大意？” “概而言之， 此段经文谓人修佛得佛，事须渐除，理则顿悟。” “请问教授师，何谓事须渐除？” “如佛所言， 万物之生，世事以成，皆由渐近，人除虚妄习气，亦无二致。 故烦恼根断，亦坚轫之中渐次渐近，渐成正果。” “请问教授师，何谓理则顿悟？” “法界之中， 理不可分，悟不可分； 理之有悟，达之全然。 即‘一念净心，顿超佛地’。 如人皆佛性，人皆能佛，顿见顿知，修行方能始终一心。 那‘明镜顿现一切色像而无分别，喻佛法由加行位入通达位时，顿悟人法我执自心现流，顿证二无我所显之一真法界，顿断无始分别所起二执，顿遍照了一切法真如性而无能所分别之相’……” 讲者如数家珍， 听者如痴如醉， 话音落时，似有期待的神秀便将目光投向座下众僧了。 “请教首座，人皆佛性，人终得佛，于中顿渐次第如何？”一禅师有问。 “不闻圣教，无以修行。 渐能顿现心中明镜，此渐中有顿。 而明理以行渐除之事，行渐除之事更证顿悟之理，故渐修顿悟，顿悟渐修，一心而已。” “请教首座，人如何‘一念净心，顿超佛地？’”座下又一紧接。 “人虽佛性本净，但因无始妄念覆之如镜有尘。人当‘远离责闹，住闲静处，调身调息，心住一境’，方能‘息灭妄念’。而‘念尽则心性觉悟，无所不知，如磨拂昏尘，尘尽则镜体明净，无所不照’。所谓‘趣定之前，万缘尽闭，发慧之后，一切皆如’。故‘观心一法，总摄万行，最为省要。’……” 自证分晓的首座讲到这里时，满殿啧啧称叹顿然一片。弘忍大师虽也甚觉欣慰，但深深目光却更有期待…… “诸位同门，此段还有疑义否？”助讲这时履责大声。 众僧听了，有人摇头，有人左顾右盼，更多则将目光渐渐聚向了专职诵经师…… ～～“和尚，我有疑问？” 就在大殿复又肃静之时，神秀正欲示意接诵经文之际，最后一排角落之处南音陡起…… 第三十三章谁主楞伽B ———————生死解脱，人生自在，即谓成佛 一六*.佛果无果 大半年了， 慧能声音于大殿再次出现，顿叫众僧无不一惊—— “难道这獦獠真要登堂入室了？”...... “入殿肯定是五祖同意了的，但挑战首座呢？”...... “真想再闻獦獠锐利，再听獦獠透辟呀！”...... “有意思，一边是众望所归教授师，一边是新来不久行者。”　　 “不可能吧，人还未剃度呢？” “怎不可能？” …… ～～“智先，你领行者前面来，这样方便些！” 一片嘈杂之中，五祖大声发话了。 …… “慧能哪， ‘我与神秀论《楞伽》，玄理通快，必多利益。’汝若有疑，尽管相问。” 人一到跟前，五祖既给足了首座面子，又巧妙当众公开为慧能奠定了今后在山里地位基础。 “行者请教和尚， 人佛性本有，心镜本明，本有本明所在，客尘何染？ 更人一生一世乃至生生世世守心拂尘渐修渐除，佛性当下何证，心镜又何明究竟？” 慧能上前于五祖等施礼后，便直面教授师了。 ～～人渐修顿悟，顿悟渐修，唯求佛果。而慧能所言，却直指学佛百年之义，人当然一时难与思想交集了。 因此，除五祖心里有底，在坐个别为之点头、为之深思外，大多不仅歧路以远一时一片茫然、一片轻蔑，还一片哂笑了…… ～～“啪！” 一片嗡嗡声中，神秀重击戒扳，在刻意瞥了助讲一眼后，便侃侃而应了： “佛性本有，明镜本明，只因无明所障，更为客尘熏染，人因此难知难见，故万劫轮回生死。 人若尊圣教，依师言，常守真心，不仅当下知心体，识心用，更能坚轫渐除障垢，终证究竟。” “请问教授师，何为知心体？” 多有默契的助讲随之紧接。 “‘凝心入定，住心看净’，便能顿知心性清净，体与佛同，是为知心体。” “请问教授师，何为识心用？” “人与佛同，为何长坠轮回，只因三毒于内萌雾，六贼于外滋尘，故尔不能见证。 人若识妄，心念不起，则三毒雾消，六根清净。此雾消清净之力，便是心用；用生法宝，起作恒寂，万惑皆如，之中终成正果，心用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至此又相视一笑后，便目光齐齐看向慧能了。 “请教和尚。佛祖之后，如恒河沙体与佛同之人学佛修佛，几人终成正果？”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人于佛果之执渐渐根深蒂固，因此慧能也只好随顺究问了。 “正因无明障深，六尘垢重，所以才须修行渐除之坚轫。释迦摩尼得佛且历劫无数，而况我等乎？” 此中神秀之应，似乎已是有点儿居高临下了。 “阿含记载，佛祖在世当下印可弟子、沙门、居士、凡夫、外道无数。 请教和尚，其万劫渐修渐除又在何处？” 此刻慧能却精神一振，因为他感觉讨论开始进入正题了。 “佛祖印可者，至极也只罗汉，从未印证得佛果位。” “请教和尚，何谓佛果？” ～～何谓佛果，这是问题吗？ 人学佛修佛不为来世人天，不为无边无际、无始无终那完满永恒绝对美妙存在，又所为何来…… “请问行者理解的佛果又是什么呢？” 神秀想想反问之中，已有一点儿揶揄意味了。 “佛果无果！” 慧能斩钉截铁，毫不在意。 “佛果无果？” 神秀闻之一愣。 “诸法实相，即是佛果！” 慧能开始有所展开了。 “此说差矣，见诸法实相，修在通达，位只登地，故佛言此时‘譬如明镜，顿现一切无相色像’而已。此于佛果，还有遥遥距离。” “‘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人明诸法实相，见一切清净，知一切无得，更无从所得，因此根除法我牢执而获生死解脱及人生自在若谓佛果，亦可差强人意。” “何以见得？” 神秀显然已有讶异了。 “释迦摩尼当年夜睹明星顿悟成佛时曾经长叹： ‘一切众生， 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但因妄念执着，不能证得。 若离妄想， 一切智，自然智，即得现前。’ 故人明诸法实相，无著无得，妄念顿消，并因之成就百年，即是成佛。” ～～佛果无果？ 诸法实相，即是佛果？ 生死解脱，人生自在，即是佛果？ 无著无得，妄念顿消，百年成就，即是成佛？…… ～～五祖于心，慰藉有加。 神秀于心，似有触动。 众僧入耳，无不震惊，亦多疑惑，更为失落…… 于是，大殿一时纷纷议论！ 第三十三章谁主楞伽C ———————人有习气，天地间方有人之独灵；人有不同习气，人才活的是一己生命 一六五.一己习气，也一己生命成就所依 “啪！啪、啪！” 面对座下开锅般沸沸扬扬，神秀片刻凝神，便重击戒板了。 脆响之后，嘈杂声音顿然而去，大殿又格外安静了下来。 此刻，禅师们内里所思所想虽各有不同，但似有期待目光，却都齐齐投向他们首座、他们教授师了。 ——“罗汉为小乘之果，就因习气过患依旧。 所以佛祖在世时，常常告诫不可放逸，令之根除。 请问行者，此作何解？” 看来行者之说，多依阿含所载佛之当下印可，于是神秀便使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法子了。 “人有习气，天地间方有人之独灵； 人有不同习气，人才活的是一己生命！” 议论至此，慧能更加自信了。 “此是何意？” ～～神秀听了不解，众僧闻之大惑，唯五祖为之灿然...... “请教和尚，何为习气？”这时慧能诚恳以问。 “若以藏识论，人之性情也； 若从六尘看，人之熏染也。” “人皆有识，人皆六尘。 请教和尚， 人性情、习性、习气之类，是不是难以泾渭分明？” “当然。” “人面六尘无二，却熏染大不相同，请教和尚，之中谁主熏染？” “心所心王，以识为主。” “所以才有万法唯识，所以才有一人一习性，所以才有一人一世界？” “可以这么说。” “因此， 人性情也罢、习性也罢、习气也罢， 是不是于人皆佛性之人本无好坏高下之分，是不是也只因人因时因事而已？” “或也差不离吧。” “那习气二字，虽一般为贬，但换个角度，如万类看人遇事必过脑子且三思而后行之习性，是否亦它们眼里心里可恼、可恨更不可思议习气？” “有点意思。 万类自然，‘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唯人有事没事时时处处思之虑之更想一切主之，这在众类有情眼里心里，或许还真有点儿甚为可笑、可恼、可怕更可恨的了。此谓人之习气，亦未尝不可。” 此中议论，兼通老庄的神秀不知不觉也来了兴致。而此时慧能却话锋一转： “以此而论，请教和尚， 那所谓思之习气是否为人独有独灵？ 而于万法唯识更一人一世界人人而言，人一己习气，是否也一己生命成就所依？” “这……” 神秀思虑之中，一时语塞。 ～～“请问行者，何谓思之习气乃人独有独灵？” 一旁助讲禅师见状立刻究诘慧能。 “万物之中， 人猛不敌虎豹，力不如马牛，却能将其牢笼，予之驾驭，请问其因何在？” 慧能随之也转向助讲和尚了。 “因人之智也。” “智者在思。 大思大智，小思小智，不思则无智远智。 思乃器物创造之因，人力集合之恃，精神求索之缘。 不言思与不思、思深思浅也人与人相较根本差别，仅比之万类，此思是否为人独有独灵？” “这……” 助讲禅师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为好了。 ～～“请教行者，何为一己习气也一己生命成就所依？” 对慧能这一说法多有疑问的诵经和尚，这时一下抓住了机会。 “就说佛祖吧， 生为太子，不萌圣王之志，不近治国谋略之策，却一心专注人生老病死。换个角度，是否亦可谓人皆不期不意习气？是不是也正此中人非期非意极思苦求，才使太子顿悟成佛，最终成就了一己百年生命？ 再说佛陀弟子。 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尊者生为王子而有性情倔犟、自尊异常习气，因佛批评听法打盹儿，便誓言从此目不交睫，以至落下眼疾失去了光明。一片黑暗中，阿那律自尊更犟劲儿使之精进不止终证天眼，看到了常人难以想象十万亿土之外极乐世界，此中习气，是否为其生命成就所依？ 而解空第一的须菩提从小智慧过人，却有恚恨炽盛习气。归依后，佛祖因势利导多言恚恨过患之中，透说世界人生本相，其因之大彻大悟得证无争三昧，反成了宏扬佛法空义不二之人； 更头陀第一的宗门之祖摩诃迦叶，虽是博学多才多艺，却有离群索居兀傲习气。其‘若不值佛，亦当独觉’之言，便可知人自负非同一般。或也正因为人有此黠慧，才有百万之中独与释迦摩尼会心佛法幽奥颖悟吧？ 还有舍利弗尊者多嗔......毕棱伽婆尊者多慢......孙陀罗难陀尊者入众问讯致意时先女后男等等等等，不也其生命成就因缘所依吗？ 再如尘世中人有些习气虽令人疾首蹙额，若时间事件为之巧合，更人因之有所反省痛下决心，那所谓不良习气，不但一切根本转变之缘，且也生命成就所因……” ～～“慢！ 行者说佛祖极思苦求生命究竟，亦由习气？” 一直纠结此中问题的助讲和尚这时不由打断了慧能。 “与佛祖太子身份和与生责任而言，此思此求，是不是可谓国王国人都不期不意人之习气？” 慧能一点儿都不回避。 “佛祖得意弟子成道，亦由习气因缘？” 助讲和尚仍是疑惑满满。 “《金刚经》言： ‘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人皆佛性万法唯识一人一世界里，人的藏识、人的习性习气与人成就相应，当然密不可分。 所谓‘烦恼即菩提，无二无别’。人习性习气所在，亦人成道之缘，得道之因，否则，世上又何来诸佛？ 此一个诸字，便是人皆佛性却性情、习性、习气不同之人人得佛无有例外更当下皆能成就最佳注释！” 慧能于之，当然自信不疑。 ～～“行者，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我等于此，也是习性习气使然了？” 座下一禅师似乎恍然，于是大声。 “人之出家，本非常情。 我等所思所求，在大多世人及至亲眼里心里，难道不是人不好理解、不可思议更不期不意习性习气吗？” ～～慧能于之，深有体味；慧能此言，更是直击在坐几乎每个人深深内里。 因此，大殿一时又蜩螗沸羹，一片喧哗了…… 第三十三章谁主楞伽D ———————人于相不住，便谓生命涅槃 一六六.涅槃妙心 ～～“啪！啪、啪！” 重重戒板声中，大殿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面对慧能，神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将议论引向经文内容本身更为主动，于是便又开口了： “经中佛告大慧， 净除自心现流渐净非顿，渐成非顿。 请教行者，此中何来佛果顿成？” “回和尚，《金刚经》言：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修佛本就无果可求，无相可成。 经中顿渐着落，只方便而已，此是其一。 其二， 人无明根深，净除自心现流实为不易，故佛说渐净之理，以固其心。 经中诸多譬喻，实谓人有迟疾，见有顿渐。 譬如学艺，有人无师自通，有人虽千般指点，也勤学苦练，但一辈子仍难出师、亦难独立。 譬如闻理，有人一点即透，有人终难开窍。 所以，法则一种，根本而言无有顿渐，只人不同而已。 其三， 佛祖说法，皆为开示诸法实相； 人之修佛，只为得入寂灭清净之境。 此中色像无相真谛，人识则圣，与佛无二无别。 所以，经言顿渐，只过程不同，不在果位，更无有果位，才是经文正义。” ～～慧能此议，严格讲来与经文字义显然不符，但又不是没有道理。且学佛之人，皆知读经释经‘依义不依语’佛陀最后嘱咐之义。所以，众僧听了虽有些目瞪口呆，可一时还真难驳其非是法意。 “请教行者， 达摩祖师西来独传拈花一脉以四卷《楞伽》印心，实与不实？” 神秀心想，《楞伽》于宗门重要，人人皆知，慧能不可不认。只要将议论牢牢着落经文本身，一切便有展开方便。 “回和尚， 拈花一脉，教外别传，实落不拘文字，其正法眼藏，唯涅槃妙心。” 这时慧能有些针锋相对了。 “请教行者，何为涅槃妙心？” 人言之有理，神秀也只好随之反诘。况那涅槃妙心，岂是一般说得清、道得明的？ “回和尚， 人心本净，非是外拂为妙！ 实相无相，凡心能悟是妙！ 人心于相不住谓之涅槃，百年于相不离其心有妙！ 因此修佛无果可成，唯着涅槃妙境而已。 此中之妙，全在一心； 此中之人，妙不可言！ 虽达摩祖师传《楞伽》， 但四祖道信等量齐观《文殊般若经》。 而今之大师，更言‘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所谓见性直了成佛，便是人顿然入涅槃，当下印妙心。此中何来次第，何又是渐净渐成？” ——听到这里， 众僧傻眼， 神秀发愣， 唯五祖幽思杳渺，仿佛看到看清了宗门广大无限前景。可一念回神，大师不仅真切看见众弟子写满脸上的惊谔、困惑、迷茫、失落更还有一些不知由来内里愤愤，还明显感觉到了渐起渐强嗡嗡声中那情绪暗涌或将有所失控可能…… ～～佛法难起，但真正佛法必将因人而起！ 这个非常的慧能，决定是未来希望所在了。而首座神秀，当然还是东山法门翘楚更眼下定海神针…… 片刻迟疑，五祖终于拿定了主意。 ～～“啪！啪！啪！” 这时大师果决起身一步跨到神秀身边重击戒板神情*严： “今日议《楞伽》，龙象砥砺，老衲多启。 智先呐，你领行者先回槽厂吧。”……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A 一六七.传法，竞偈传法 一六八.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一六九.大难，大难 一七O.一部浓缩的《楞伽》 一七一.只到门外，未入门内 一七二.诵者何偈 一七三.望上人引至偈前 一七四.亦有一偈 一七五.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弘忍大师决意传法岭南樵夫，当之无愧 一六七.传法，竞偈传法 五祖叫走慧能，留下众僧，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自面慧能，一个重大决定，就在大师内里开始酝酿、开始擘画了。 他要成就慧能，他要为如来禅法另辟蹊径。 为此，他用心在做勘验，尽力与之铺垫。 可人算不如天算，又是慧能的犀利，使他不得不放弃刚刚计划好的按步就班了。 因为，他不想让宗门最大希望从一开始就变得完全不可预期…… 百世一人， 如何让拈花一脉把握住这个得人幸运？ 千载一时， 如何给法门龙象一个直跃高处机会又能有效平衡眼下情势…… ～～传法！ 提前传法！ 公开竞偈传法！ 方才慧能与神秀思想交锋中，这一意念不仅再跃心头，且很快就坚定了下来…… “东山法门，尽在秀矣，”确也由衷之言。 自性本来清净，只因妄念所覆，六尘所染，所以理则顿悟，事须渐除，或真这前学佛修佛至高境界最胜途径了吧？ 但如此学佛修佛，不仅极易误入著相求福歧路，更于佛法所期人人成佛及天下净土的济世情怀或差之毫厘，却也失之千里了吧…… 心性本净本觉之人顿悟诸法实相那一无所得、一无所著幡然之中“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的随缘旷放里， 人因此有得生死解脱成就百年自在； 世因此根去罪恶渊薮最终尘寰西天。 如此佛法，如何不有广布流传强大生命力。 如此学佛修佛，或才是佛法玄旨更佛祖觉人济世悲心大愿吧！ 可如此佛法，或许还真可能叫那些著相有执之人多有失望、甚为失落了…… 叫走慧能，当然是保护之举，也确有避嫌之意。 而此避嫌，不也当下最好保护吗？ 公开竞偈传法，慧能又怎会置身事外？ 此时此刻把人叫走似乎将他排除在外了，对其不仅另一种形式勘验，何尝不也平添了人横空出世非常机缘…… 公开竞偈公平公正不但自有公论，且此中于慧能哪怕一点点儿苛刻，本身不也是对神秀拥戴者们有所看顾、有所安抚吗？ 只是……但愿…… 到目前为止，这个獦獠不仅从未叫人失望过，还总是叫人惊奇惊异更惊喜出乎预期…… 想到这里，已是拿定主意的大师面对满殿弟子眼巴巴目光开口当然亦是完全出人意料了～～ “修佛之人，‘生死事大， 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 人， ‘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今日我这里正式宣布，吾将公开竞传宗门衣法。 人， 不分高下内外，唯以见性为证。 ‘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 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 火急速去，不得迟滞！’” 大声言罢，五祖谁也不看，于众弟子骇然神情更茫然目光之中，缓步径直出门而去……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B ———————心净神宁，生命至高境界，那人皆难至，还真不分在家出家吧 一六八.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五祖发话之时，大殿早是鸦雀无声； 五祖发话之后，大殿更是静得有些瘆人； 而大师出殿脚步，当然步步如捶、声声似鼓，重重擂在响在众位门人深心～～ 大师今日怎么了！？ 这是真的吗？ 这又为什么…… 一时全都有些发懵的目光，木木将五祖送出了大门…… 大师身影早看不见了，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众弟子大惑眼目才开始左右前后互相探询探问…… 片刻之后，大殿便暴发出哄然一片喧嚷了～～ “历代祖师传法，哪有公开竞偈的？”...... “这分明是在为獦獠大开方便之门嘛！”...... “獦獠还未正式拜师，更未受戒……” “那又何言不分高下内外更龙象砥砺？” “五祖不是把獦獠先叫走了吗？” “哪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獦獠早就呈偈了！”...... “獦獠邪说，无有资格！” …… 而满殿之中，震动最大最深的，莫过身为上座、身为教授师的神秀了…… 慧能之前，上上下下，山里山外，甚至他自己内里，那东山法门传人，除他之外，还有第二人选吗？ 本来一切顺理成章， 本来一切只待时日而已。 可自慧能出现之后…… ～～“啪、啪、啪！” 众人喧哗之中，神秀失神之际，禅堂维那法安禅师这时果断走向讲台，果决重重敲响了戒板。大殿渐渐安静下来时，只听法安禅师大声言到： “众位同门！ 大师多次说过， 东山法门，尽在首座。 公开竞法，吾等虽是难测圣意，但我以为只一形式而已，或更是叫某些无知却又狂妄自大之人不可小瞧我们东山非常之举。 教授师神秀大和尚，出生人品更佛法修为山中无人堪比。 五祖传法，我以为非上座莫属，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维那说得对！” “南蛮獦獠，不知天高地厚！” “东山之学，尽在首座！” …… “那我就再多一句了！ 诸位师兄师弟和徒辈之中，有否也愿呈偈一试的？”人响应间隙，法安抓紧又言。 大殿一时静默之后，便摇头一片，哂然一片，更一片非上座莫属声音了…… “那我就两条提议了！” 声音一律之中，法安格外严肃： “一，恳请上座呈偈五祖，我等之后，唯五祖和上座不依止他人； 二，今日呈偈竞法之事，吾等自知，不得外泄！” ～～“我等不言，智先难知！” “东山承法，非上座莫属！” “我等只服上座，请上座呈偈！ ...... 上座呈偈！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法安提议，殿内一时虽也片言担忧，但随即便齐齐拥戴之声了。平日禅心清寂的和尚们，不知为何此中此刻却群情激昂、志意成城……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C ———————世间出世间，都一样江湖、一样无奈 一六九.大难，大难 ～～从来没这么自信过！ 上座呈偈！上座呈偈！上座呈偈……大殿众心所向热流，几天来一直在神秀胸中来回驰激、上下鼓荡…… 可也从来没这么纠结过。 那獦獠年初山下山上惊人之语更前天与自己相论非常思维现在细想起来，还真不怪五祖这大半年于之良苦用心和突然竞偈传法衡情度势逾常之举…… 遵五祖要求更同门所望，那偈当日已是有成了。 可这两天不管白日黑夜，每每行至廊间堂前，为何就那么紧张心虚…… 想自己与大师年齿相近，戒腊也快四十了，更山中受人礼拜，那道法之修又实实着落在了哪里呢…… ～～寂寂寒冷黑夜之中，祖室透出的灯光昏黄微弱，但此时在神秀眼里心里，却有难以直视的眩目、难以靠近的灼热…… 向前吧，“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 退身吧，“若不呈偈，终不得法，”更大师“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 “大难，大难”呐…… 整整两天两夜了，这种内里煎熬已使神秀“心中恍惚”......年奔花甲之人，怎能长久经此折腾？ 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面见大师，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东山之学，更为那些充分信赖自己的师兄、师弟及同门弟子吧。 想到这里，强打精神的神秀虽决计向前了，可有些发软的双腿却不那么太听使唤，因此迈步之中不由伸出了双手，而双手又一下触着了廊壁…… ～～何不书偈廊壁呢？！ 或许， 廊壁的冰凉冰凉，一下激活了神秀分外疲惫的心窍？ 或许， 神秀此刻更加清醒意识到了，如此精神状态面见五祖且面对如此重大事情，那将是何等难堪、何等不妥、何等遗憾…… 书偈廊壁，大师“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 “若道不堪，”虽与得法无缘，但于大师和自己，都有台阶好下吧？况偈之公开，本身更合竞偈传法之意吧…… 主意拿定，神秀似乎一下找回了魂魄，人即快步返身回屋去准备笔墨了...... 三更刚过，夜深无人，便悄然“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 ～～仲冬清冷清冷后半宿里，神秀好几日没坐得这么安稳、这么踏实了。那是因为这颗纠结了几天几夜的煎熬之心，终有了一时轻松、一时着落……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D ———————机缘机会，百年幸运不可或缺 一七O.一部浓缩的《楞伽》 达摩东来，《楞伽》乃传道之依，印心之要。 虽四祖将《文殊般若》与之摆在了同一位置，弘忍大师更是分外推崇《金刚经》，但《楞伽》在宗门地位，仍如山之重、如磐之稳。 “东山法门，尽在秀矣！”不仅有言神秀特别擅长《楞伽》，更是可知可见弘忍大师于中传承。 去年大师就与神秀共同商议好了，要利用堂前廊壁描绘《楞伽》变相图以宏扬流传经中旨趣……因此，前段时间里，三大间廊壁已按计划整饬一新，而派人联系的江州画师卢供奉，昨日也带着刚刚完成的样稿如约上山了...... ——一大早，五祖便向廊间走去，他想在现场再梳理一下构思，到时好与供奉最终敲定绘画重点和布局。可远远的，却突见几行文字醒目于上了～～怎么回事？ 大师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想看个究竟……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好精炼的文字！简直就是一部浓缩的《楞伽》。 ——好漂亮的书法！三间步廊，即便颜色五彩，最终夺人眼目的，或将只此墨宝吧。 这偈这书，显然神秀无疑，可他为什么不直接相呈，而要明书此处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心性本净本觉，无明何以覆盖，客尘何能污染？而人一生都在时时拂拭，特别是于“闲静处，跏趺宴坐，心注一境”，那生死解脱更人生自在，又在何时何处…… 如在当下，当下在时时拂尘拭镜； 如在来生来世，则是生死轮回； 如在净除得佛之后，那佛之所得又是什么呢…… 如无佛可得，拂拭岂不落空？ 如有佛可得，不仅有执，更是有相，这明镜又明个什么，觉性又觉在了哪里…… ～～“大师早！” 供奉守时而到的招呼，一下打断了五祖于偈前的凝神——其实，早有门人在壁前开始聚集了，但见五祖于之专注非常，才没敢靠近打扰罢了。 “施主早。” 回过神来的五祖见是供奉，脑子一下又飞快转了起来～～这画作还是暂不作了呢…… 不知为何，这两天不但没见慧能半点儿动静，就连智先身影似乎也消失了…… 留偈于壁，令人传诵，既是东山之学，更可引来竞偈，这或许还是老天有意给慧能也是给东山的一个机会机缘吧…… 想到这里，五祖果决而言： “有劳施主了！ 经云：‘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壁上此偈，乃《楞伽》大旨，画暂不作了。 ‘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说了，又令渐渐围观上来的门人“炷香礼敬”，并谓于中亦可“即得见性”。 而“门人诵偈，皆曰善哉！”…… ～～远远的，神秀来得更早，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E ———————生命风景天壤之别，是不是往往就一念之差、一步之落 一七一.只到门外，未入门内 “上座，大师观偈异常专注！”...... “上座，大师吩咐供奉不画变相了，看来是要保留此偈。”...... “上座，大师说‘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上座，大师命门人‘炷香礼敬’，谓‘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上座，观偈诵偈者，皆曰善哉！”...... ——东山门人一早见大师专注廊壁之偈，更见上座远远望之心神不宁，一下明白他们教授师已是呈偈了。可上座为什么不直呈五祖而是公开明题廊壁之上呢……门人纷纷揣测悄声议论并传话之中，那于上座钦佩及拥戴之情更是生发由衷了…… ～～“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同门带给千言万语，唯这句在神秀心里声成金石。可为什么整整一天了，却没见到得到预期应有一星半点儿动静？难道——当更深人静五祖才差人来悄悄召唤时，神秀内里忐忑，不但没随之而去，反是越想越有些加重了…… ～～“‘偈是汝作否？’” 人到之后，五祖掩门动作及明知故问开头，更叫神秀一下证实了原来一切都是五祖在用心顾全自己的猜测了。 “‘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神秀已是诚惶诚恐了。 看着听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相近但却出身世家少为儒生，并游学江南、博览经史、兼通老庄，后服膺释教，于高祖武德八年未满二十便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五十岁又远来门下的高足，五祖那心境此刻更是极为复杂～～ 如无慧能，只此神秀！ 但只此神秀，东山之学，或便难茁新芽了。 但他可是神秀，是这前东山法门无二人选吶！ 还是再给一次机会吧，况谁又能保证那獦獠一定呈偈且其偈就能具足见性之明呢…… 拿定了主意，五祖于神秀便直直开示了： “‘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 无上菩提， 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 如如之心，即是真实。 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 汝且去，一两日思维，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见教，心里五味杂陈。 于师作礼出门之后，虽日夜冥思苦想，却总不得要领，更是无从作偈…… ～～是啊，诸法实相透与不透、彻与不彻，有时真只淡淡纱雾、薄薄窗纸而已。但也正因为此中障目，世界本相之识，为人心性之悟，便门内门外了...... 不但如此，这一步之隔，或还最终决定了人百年生命风景天壤之别，更度人济世南辕北辙吧？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F ———————阴差阳错于百年之人，有时还真就命运天远地远之决定 一七二.诵者何偈 冬日阳光灿烂午后，山里森森逼人严霜多已化去，清冽侵骨寒气也早远矣。在通往槽厂无人的小路上，一小沙弥蹦着跳着，看样子有些格外的兴奋。 他兴奋什么呢？ 他兴奋今日天气特别温暖， 兴奋五祖第一次直接于之差使， 更兴奋方才惠明师父对他一直想学武功愿求，好像有了点儿松动意思。 这怎么回事？ 原来，刚用完午斋，小沙弥就被五祖直接吩咐去槽厂传唤智先师父，人还未到岔路口就看见惠明师父了—— “惠明师父！”小沙弥快步上前大声招呼。 惠明闻声回头一愣：“你这是去哪儿？” “惠明师父，祖师命我去传唤智先师父。” “传唤智先师父——知道什么事吗？”也准备去找师兄的惠明不由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惠明师父。” “这样，你见了智先师父，顺便告诉说在这儿看见我了。” 禅师一下改变了原准备亲去槽厂的主意。 “惠明师父……” “你这样说就行了！” 惠明想在这儿把思路捋得更清楚些。 “惠明师父……” 小沙弥吞吞吐吐依旧眼巴巴的望着惠明。 “哦，你那事儿呐……这样吧，让我想想再说。” 惠明这才反应过来小沙弥欲言又止真意了。 “谢惠明师父！” 从来都被一口断然拒绝的小沙弥于中似乎看到了点儿希望，于是深深一鞠，便兴奋异常跃上通往槽厂小路了…… 一进槽厂， 新劈柴柈的山林芬芳阵阵扑面而来， 适才破壳的稻米醇香丝丝直透肺腑， 一时欢喜有加的小沙弥心醉之中，不由高声诵起了刚在山里流传开来的上座之偈以抒内里盛不下的满满欣悦～～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槽厂一派宁静正独自在碓房对窝边曲身捞换谷米的慧能不仅听得真切，还咀嚼之中多有感概更生出了想对进一步了解的兴味…… ～～“上人，请问‘诵者何偈？’” 未待小沙弥近屋，慧能便起身出门主动相问了。 “请问智先师父在吗？” 正心里奇怪槽厂怎一个人也没有的小沙弥一见慧能，马上反问。 “师父上山了。” “很快回来吗？” “师父说还要找点儿药草，可能要傍晚了吧——上人，能告诉刚才所诵何偈吗？” “你好像是獦獠吧，你不知道所诵何偈？” 这时，已反应过来的小沙弥却是有点讶异了，因为小沙弥讶异是有道理的呀～～ 廊壁见偈之前，那竞偈传法人不尽知，当然还说得过去。可见偈已两天了，满寺僧俗都在传诵赞叹更纷纷议论此中之事，而身为寺里行者且还当事一方，怎会于此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一情形，不但叫小沙弥觉着有些奇怪，也五祖种种不解更十分困惑所在～～ 人决意提前传法并公开竞偈，究其原由，不就因这个慧能，更本为这个慧能的吗！他虽不便更不可能直接相告，可智先又怎么回事——五祖虽知这段时间正是槽厂为明年准备柴火早出晚归甚为劳累日子，但智先不可能日日时时都泡在山上的吧。且三天两头，本该来打个照面的呀——而五祖又的确不知这几天智先禅师身体小有不爽，一般上午都不出门，只下午天气暖和才出去看看并顺便寻些药草回来，况他觉着这些天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和事项需要报告请示的。当然，槽厂地处偏僻还相对封闭，也是一个原因了。 就这样巧不巧的，那其中关键的事、关键的人，才在这关键的日子与之阴差阳错了…… 再说惠明禅师吧。 他对慧能倒是于心记挂的。 可其为人为事太过爽直、太过较真脾性，一开始还真就把慧能给认真排除在外了。当时大殿众僧群情激昂之中，他甚至都有些暗暗好笑～～ 军中兵士，哪怕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下就是统帅人选吧？何况这个慧能入山才半年多点儿，还是个行者，又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但神秀公开题偈廊壁之上，反倒叫他脑子里打起了问号～～ 这众望所归的上座是在跟谁叫阵？ 与弘忍大师，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是在对獦獠宣战且要在山里山外再一次公开证明自己吗…… 细想这大半年里于慧能和五祖关系不时的蜚短流长，再对照前几天大殿内讲之时行者意外出席及与教授师正面交锋更五祖出乎常情常理决定的不可思议，惠明这才回味过来并开始为慧能有些着急了…… 于是， 便有了五祖命小沙弥前去传唤智先的原由。 于是， 便有了惠明在通往槽厂路口的来回踯躅。 当然，这一切于小沙弥及慧能本人来说，都是不知且是难知难晓的了。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G ———————人敢于担当，不仅因由责任，更在于事了然、于理透彻 一七三.望上人引至偈前 “上人， 我是獦獠， 真不知上人方才所诵何偈，只听来觉着有点似曾相识，还望上人告知一二，我也跟着长长见识好吗？” 慧能见小沙弥十分讶异样子，想想更是恳切了。 小沙弥见慧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态度又如此谦恭，一时小小年纪被人看重良好感觉不但叫他非常愿为尽其所知，还自觉不自觉捎带出了点儿未经世事的拿腔拿调了： “‘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原来是神秀上座求法偈呀，怪不得刚才一闻就有感觉了…… 心性本净， 心性本觉， 人自觉不让无明所障，客尘所染，当然不作诸恶，亦会奉行众善了。但无明与生俱来，外尘更始终存在，人时时都在拭镜拂尘，那诸恶决定是远离了，但众善奉行便多无闲暇了吧？ 道人为世作范，不言其中拭镜拂尘乃有相之执，仅那人皆心性本净本觉的普世开悟更着落，是不是于人于世就有些虚化更虚言了呢？ 虽然，人彻悟后的保任修持，也的确有赖时时事事中的念念拂拭之意，但人学佛修佛那生死解脱、人生自在，必须是建立在诸法实相基础之上的吧？否则，人若执相念念求之，不仅无从解脱，无从自在，且那时时之勤用心着力，亦是大事未明未了，因此是不是亦多会误己误人？ 诸法实相，生命透彻之因，百年觉悟之由。 那色空不二，垢净不二如如世界里，人于善恶之中，是非之时，更言不清、道不明烦恼之际，若有一切寂灭清净无住无得之彻，那时时拂拭，或…… ～～“尔这獦獠，是不是也想妄求祖位？” 小沙弥见慧能听了久久凝神不语，一时更想起了那纷纷议论中的风言风语，于是便直言相讥了。 ～～“见性之人，言下须见”。我为什么就不可呈偈以示己之所悟。 祖亦人也，我亦人也。既然五祖公开竞偈传法，我又为什么不可随顺求之。 想千里辞母远来黄梅，那决意深处，虽为透彻生死究竟，不亦更在于中实现一己百年人生吗。 逢此难得机遇缘，又岂能错过...... 于是，慧能面对小沙弥作礼深深：“上人，‘我也要诵此结来生缘，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 小沙弥见慧能毫不在意自己的讥讽，还恳求引路前去礼拜，内里多多少少羞赧之中，当然愿遂其意了： “那、智先师父……” “智先师父傍晚才会回来，到时我定代为转达。” “那你告诉智先师父，说五祖有事传他……” 于是小沙边说边引慧能朝向大殿方向迈开了脚步。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H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轻人不仅有乏阅历，亦内省不够吧 一七四.亦有一偈 午斋休息后见面不一会儿，弘忍大师便引江州别驾缓步朝廊壁走去…… “度牒之事，还望大人多加费心。” ——为了内里计划，五祖早就托人带信江州别驾说有要事相求；作为大师居家弟子，张日用不巧公干出远门了，几天前返回闻讯今日才抽空在听差陪同下急急赶上山来面见五祖。 “大师今日可是念念有住啊！” 这次上山，张日用当即就明显感觉到了五祖于中有些反常，于是说了又笑笑紧接： “大师放心，明日下山，弟子即刻过问此事，一两天准给回音。”......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廊壁偈前时，远远的，心有所系的五祖一下发现小沙弥领着慧能疾步而来...... ～～终于来了啊！ 大师内里一声长叹，这些天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似有着落了，可转瞬又陡的紧张了起来。这大事关头，他不会让人失望吧？这可是公开竞偈呀！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个个手中都有一把尺～～对了，此时此刻，自己不在现场或更稳妥些吧…… ～～“大人，老衲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大人要观的神秀之偈就在眼前了，能不能……” “大师请便。”…… ～～“瞧，这就是上座所书之偈！” 五祖前脚走开之时，张日用后脚立定之际，小沙弥也将慧能领到了偈前。 “上人，我不太识字，能否为读？” ～～其实，一切慧能已是有了胸臆，请求人读只为行事方便。而此刻偈前围观僧俗不仅依然人流不断，还里三层外三层的，那小沙弥内里虽非常愿意，但毕竟年少，大庭广众面前难免有点儿胆怯…… ～～“我来吧！” 小沙弥正犹豫之际，偈前人后正细细品味有些情难自禁的张日用头也没回便借机抢先自告奋勇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别驾声情并茂高诵名为代读，实乃于偈于字胸次难抑正好借便开口一舒，以使意兴酣畅淋漓而已。 “请问诵者贵姓？” 诵声刚落，慧能紧接便问。 ～～“大人乃江州别驾！” 张日用随身听差那代为回答，让人听来明显有些傲慢意味。 “‘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慧能即刻着礼。 张日用闻之一惊，回头见是一年轻行者，一时满心疑惑不由应到：“‘汝亦作偈，其事稀有。’” “‘欲学无上菩提， 不可轻于初学，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慧能当下正色。 张日用一听，更是为之一震，望着慧能凝神片刻似乎突然有省： “莫非你就是卢慧能？” “别驾如何知我姓名！？” 这时分外讶异的反倒是慧能了——因为，别说江州别驾，至此山里绝大部分僧侣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吧…… 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I ———————于事于理于人叹服由心，亦人成就资质、上进阶梯 一七五.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此刻，慧能讶异江州别驾怎知他姓名，而张日用早则更加奇怪这次上山大师所求之事不仅从未有过，且还如此上心、如此急切...... 于之盘根问底，当然不是为官之人作派，但内里要有一番细细究诘，却是必须一定的。 原来，大师见面反复拜托之事，张日用一下就感觉到了此中蹊跷、此中份量。腹内虽臆测了好几种可能，也不是没将突兀传法与之钩联，但他实在找不出其中哪怕一丁点儿必然牵连。因为，他不仅知道神秀乃大师格外看重首席弟子，更是了解那教授师人品学问、佛法修为及在山里山外声名众望所归。 竞偈传法，不管起因如何，一切不过于人锦上添花举措而已吧？况听说此偈已题两日了，大师也是非常赞赏、非常推祟的呀！ 可是、可是方才此人请求书偈那不可思议自信且回人短短几句深刻犀利，不但叫人万分惊异，更内里也不得不为之有所叹服吧…… 刹那之际，仿佛电闪划过脑海，有如金光刺破迷雾，这前臆测之中星星点点疑窦蛛丝马迹瞬间便合情合理串联了起来，大师所求所急之事原由顿时一目了然。 因为，这一切焦点都集中在一个名叫卢慧能的事主头上，而这个名叫卢慧能的事主方才之举、方才之言已经说明了一切，或更将证明一切的吧…… ～～“笔墨！” 想到这里，敏锐的张日用当然觉得已没必要再去纠缠什么怎知人姓名枝节问题了，于是侧身听差低沉命令之后，又对慧能悄声恳言： “‘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我，勿忘此言！’” 众人好奇退让之中，听差即刻打开随身文具取出一管醮满墨汁，调好笔锋，递与了别驾，而慧能则当下缓缓高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墨随笔走， 声落笔停， 围观者诧异之中更是有些惊呆了！ 因为，不言此偈的透彻人是否都能详知详解并于中有悟，仅那明显的针锋相对和气势的夺人，稍通文墨之人都会一目了然…… 因此， 拜山俗众闻之见之，多感寺中一行者的担当和气魄...... 于是有人言到： 黄梅福地，卧虎藏龙，真是名不虚传。 也有人说： 世间出世间，同样龙争虎斗…… 因此， 山中门人闻之见之，仿佛电光骤闪直击深心...... 于是有僧嗟叹： “‘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也有僧谓： 有相无相，有执无执，传法之事，大难！大难…… 而一同随来的惠明禅师专致听着盯着又情不自禁一声大喊： “此偈远胜前偈！” 远近僧俗闻之，更是齐齐朝壁前拥来，而早从另一个方向绕来在不远静观静听的五祖深心大慰之中，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于是顿然跃身直奔偈前： “此偈‘亦未见性！’” 话音未落，便急急脱下鞋子，将墨迹未干文字擦了个一塌糊涂。 慧能闻之见之，一脸不解； 僧俗闻之见之，更是一片茫然； 只久历官场的张日用微微一笑，对此玄机一下胸中了然，于是悄声再命听差： “你给我认清记牢了这个卢慧能，到时我可能要找你要人的！”…… 第三十五章千秋传承A 一七六.好一个本来无一物 一七七.米熟也未 一七八.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一七九.汝今彻也 一八O.悟了自度 ———————人终究要老，毕竟要去，薪火相传，还真不朽之寄 一七六.好一个本来无一物 神秀未能见性，是未彻“佛法如筏”。 如此修行，当然永无解脱之期； 如此度人济世，也只劝善而已，不得佛法根本旨趣。 慧能“亦未见性”， 虽是不得已的保护权宜之谓，但仍有进一步勘验的审慎吧？ ～～入夜丈室之內，弘忍大师来回踱步，灯光时暗时明…… 自慧能入山，语惊四座。道为道中人识，要说于中最为受宜的，或许还真莫过与之有更多更深直接交流的自己吧…… 达摩祖师独传《楞伽》印心， 师父道信兼重《文殊般若》， 到自己以《金刚经》明心见性，于中那说不清、道不明更难割难舍佛果有相之求，是不是依然还都牢牢有所根存？ 或许如此， 才有“时时勤拂拭”功课着落； 或许如此， 才有“东山法门，尽在秀矣”实至名归…… 是慧能“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惊醒了自己！ 是慧能“道由心悟，岂在坐也”透彻了自己！ 是慧能“不求余物，唯求作佛”坚定了自己！ 是慧能入寂灭清净境界当是佛道更百年自身成就即谓佛果清晰了自己！ 是慧能习气亦人自心自性之发挥叫那见性人人当下直了成佛变得更加现实、更为确定！ “佛以法为师”，“般若能生佛”。“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不就在了然诸法如梦如幻，使人彻悟于法住无所住、得无所得世界人生本相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好一个“本来无一物”～～ 万法如幻，不真即空，空不执著，当然心无一物。 一物不有之心自显清净本性，人又岂有不见之理？ 一物不住之人既无尘埃可惹，更无勤拂之事，岂又不是当下成就，岂又不是有住常灭寂光自在之境…… 人说佛门乃空门，那空就空在百年之人真的住无所住、得无所得吧？ 那无住无得本无一物，当然就是世界人生本相一针见血、一言中的、一语道破，更人生命因此涅槃不二法门了！ 人有此悟， 见性当落实处， 入佛即在生死解脱， 得佛即得百年自在， 成佛即是一己生命自身成就！ 那獦獠所悟若真如此，他不得法，法又何物？ 那獦獠所悟若真如此，真乃佛法幸甚、宗门幸甚！ 八个月来，这个慧能从未让人失望过，明天，想明天他也一定会给人一个更加完满答案吧…… 月光清寒，霜凝天地， 夜静更深已作最后决定的大师精神一松，更觉浸人冷气有些明显袭身…… 人， 终究要老，毕竟要去，但佛法不能老啊！ 而薪火相传中，那真正佛法，才是人间春日永在希望之光吧…… 想到这里，大师缓缓来到壁前，缓缓打开柜子从最里缓缓捧出达摩祖师代代相传木棉袈裟深情的抚摸着、抚摸着，然后突然一提一抖一展披在了身上又双手合十默默之后，便于座上庄*入静了…… 第三十五章千秋传承B ———————勇于正视自己，坦然接受现实，亦百年之人一种解脱、一种自在 一七七.米熟也未 早课之前，禅堂门内门外，禅师们似乎少了些往日肃穆、往日安宁，三三两两有些交头接耳…… “大师叫尽诵上座之偈，可好几天了，怎不见传付衣法？”…… “听说大师邀约江州别驾，是专为獦獠入籍度牒之事？”…… “这几日上座有些神情恍惚，不知为何？”…… “传法行者，以獦獠为师为祖，决无可能！”…… “我等以后非五祖和教授师，谁也不依！”…… “大师言獦獠亦未见性，难道……” “那大师急急擦掉獦獠之偈什么意思？”…… 早斋众僧返回禅堂时，五祖却于凛凛寒霜之中拄杖独向西山而去。知情者将消息告诉了神秀，神秀一下就敏感到了此事非同寻常，因为西山双峰乃四祖灵塔所在…… 昨日下午，听人转述了慧能所呈之偈更现场情形后，精神一直紧绷的神秀反一下有所解脱了。因为，他当下就清醒意识到了己之所见，的确不如獦獠。 回想这大半年五祖为慧能所做一切，还真表明大师从一开始就从内里有所倾向了……昨天大师擦偈之举与之前为慧能所做许多事情一样，那深深用心现在想来太明显不过了。而这次擦偈的欲盖弥彰，可能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吧......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 世间出世间，大师于世道人心，当然要比年轻的獦獠识之更透、感受更深了。 因此，其于慧能一切用心，都是出于保护爱护这一目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更说明慧能在大师心里份量，不更说明大师为东山法门早就有另辟蹊径擘画了吗…… 整整一个上午，神秀于坐上虽一动未动，但眼角的微微潮润，或多多少少有透此时此中内里的翻江倒海更五味杂陈…… 而那边午后不久，刚从双峰返回的五祖便径直去了槽厂。进院之后，更是直奔慧能所在碓房…… ～～“祖师！” 正巧，前来担米的年轻僧人先见入内的五祖了。五祖于之点头笑笑，而正忙活的慧能闻声抬头略为吃惊之中还未来得及起身，五祖便开口直直相问了： “‘米熟也未？’” 慧能闻之，一下意识到这是五祖面人的双关用语，于是起身稍作迟疑便施礼答到： “大师，‘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筛在自心自性，何以有欠？” “大师，佛说一切是名，故有筛在，故为有欠。” “如此那就筛筛？” 五祖欣然一笑，并边言边意味深长盯着慧能用手中之杖轻击碓杠三下，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行者，你与祖师刚才什么意思？” 五祖刚一出门，早一脸茫然的年轻僧人即好奇相问。 “上人，可知祖室所在？” 而慧能却十分认真的反问。 这时，年轻僧人似也敏感到了点儿什么，于是便仔仔细细相告慧能…… 第三十五章千秋传承C ———————佛者觉也，不仅是于诸法本相穷原竞委之明，更或一己生命之志清醒筛择及百年得失竭力存真 一七八.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有智先师父悉心传授， 有五祖后山晤面时关键指点， 加之牢记了圆梦师父切身告诫更八个月来“用志不分”，慧能坐禅功夫，可谓进步神速，为什么今晚却有些静不下来了呢～～ 大师昨天脱鞋擦偈并“亦未见性”断语，今日午后突临碓房“米熟也未”见问，更那三下轻击碓杠的声音，此刻于慧能犹萦耳畔，在心深深…… ～～昨天大师何言“亦未见性”？ 想夏末某日，大师于山顶语重心长： “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人，识心见性，本是学法之由，得法之益。佛法如筏，人哪有本心本性己识再来学法的道理。 所以，大师此谓乃指人之出家及以佛法为百年荷担之学了。或也正因为如此，大师于己才更是用心良苦…… 天下人食五谷、处六气、秉七情无出其外，但感病却因人而异，不就在人体质天生就有许多不同吗？医者若无视这本有的差异，同病之时之中，那同方同药既可救人，有时亦会因之于人有误的吧…… 人， “世间流浪，其性不同， 所趣各异，想念非一。” 佛乃大良医，知病而说药。 一人一世界里，那出家当然亦百年一种非常之性、非常之趣、非常之念、非常之缘更过隙人生、刹那生命成就的一种非常之径了。 因此，一般而言，伽蓝袈裟，不仅无益通常人生，更或鲜活生命一种自戕吧？大师前后于己开示深深用心、实实着落，是否亦在这里呢。因为人学法得法，终在展开百年生命，成就一己人生。人不洞然此中因缘本末、志趣根本，那于学法之人“亦未见性”，还真鞭辟入里的吧…… ～～可大师今又何究“米熟也未”？ 想深秋某日，大师于山颠目光深邃： “若识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 何谓丈夫？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生人于世，天地有我，抗志高节！人又岂能将自在身心囚于贫贱、卖与富贵、屈从威逼。但现实面前，又几人能承载此中之志、承担此中之节更不惭不愧一己为人本心本性…… 何谓天人师？ 天本美好如意寄托，人本天地钟毓独灵。可那美好如意，只代代神话；而独灵之人，亦万类痴愚丑恶至极...... 人若有存美好，谨遵本心本性不作诸恶，奉行众善，并于中自净其意，不但堪为世人楷模，假如真有神仙，想必也定会从天而降为之五体投地的吧……可千百年来，世间又几多天地共仰之人？ 人美好之心， 人独灵之性， 人丈夫意气及为天地立德壮阔理想，或亦人皆有存，但又几人于中冰鉴且于中有所成就呢…… 佛者觉也，不仅是于诸法本相穷原竞委之明，更或生命之志清醒筛择及人生得失竭力存真。那“米熟也未”过程的去壳吹糠与人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并由此成就一己百年更生命至真至正，亦有相通相近道理吧…… 或许， 人只有洞然了万法寂灭之中无得无住本净心性，才能将一己小我完全融入这不生不灭永恒美妙世界？ 或许， 人只有因之彻底净除了身心里外一切患得患失之杂，才能真正显现并不遗余力去成就人心比天地还广阔、比时间更久恒那纯正纯净美好愿境？ 而此中丈夫之立、天人师之尊更成佛之谓那名异实同自我超拔，是不是就在真正“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呢？ 因为，人非此洞彻，便不能有矢志不移的百折不挠和生命的旷达洒脱；非此敞亮，更难有无量的视野、无量的襟怀吧…… 仍以释迦摩尼面对比一己生死更重更难的灭国灭族那不可思议抉择来说，假若没有“识自本心，见自本性”的透彻更于中悲天悯人恢宏信念，至多一国家民族英雄而已，之中又何来人间丈夫担当、天地之师德行及佛之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成就呢？ 所以， 人悟与不悟，彻与不彻，更临人临事态度、担当和境界，还真有一个“米熟也未”的天大问号及天壤之别了吧？ 所以， 五祖于人虽从一开始就有所认定，但真要传法并与实实有寄非常之望时，那“亦未见性”之苛，“米熟也未”之究是不是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人到底见性也未、米熟也未，不仅在其反躬自问，且也有待进一步勘验了。五祖那三声杖击暗示今晚三更相见，或也有存之中分晓吧…… 第三十五章千秋传承D ———————人为圣贤，不但在人空寂之觉，更在人不空之为 一七九.汝今彻也 二更过后，慧能便悄然出门了。 一轮当空，天地静美。在去祖室路上，慧能内里虽也有所揣度，但眼目仍为仲冬夜色深深吸引，因此徐徐脚步时而为头上浩光驻足、时而为四下曼妙踯躅…… 夜半廓落里， 祖室透出的灯光越来越近， 而轻步门前正待伸手，“吱呀”一声，满室金光更携盈盈暖意顿倾慧能。 “来呐！” 大师的小声，难掩内里称意之情。 “师父！” 慧能由衷感念之际，忽觉大师装束与前明显有异，定晴一看，原来所披袈裟自己从未见过。 “汝偈深得《金刚》之旨！” 掩门坐下，五祖开口便赞叹不已。 “师父，此经与弟子‘宿昔有缘’。 弟子于老家‘一闻此经，心即开悟’。 当知大师‘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广大法门时，便意有所决了。而此后山外山里，弟子于此经更是多有受益。”慧能于祖直言。 “既如此，能否说说此经大意？” 五祖迅速转入了正题。 “师父， 此经透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以破法我牢执之无明，更喝著相修佛之邪行，并由此着落无住生心启人成就百年一己之是名。”慧能脆快了当。 五祖听了，内里欣然，于是勘问更加具体了： “那‘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汝作何解？” “师父，弟子是这样理解的。 因缘生法，法法空寂，百年存在，一切终将寂灭清净。 觉此世界人生本相，于因缘之中不执不著，即是无为之法。 而一切寂灭清净之中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不但在人空寂之觉，更在其不空之为，故无为法便有了三乘之别。 那有为法里人之所为，从根本上言虽是法我有执，但有些人于有些事中那自觉不自觉抛却私心杂念的专一专致及无畏无惧，不仅亦自性清净、万法空寂一时殊途同归，更其有所成就决定之因。 所以， 世间出世间‘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所以， 弟子体会那差别所在，不仅在人于诸法实相觉悟是否自觉，更在人于佛法宗旨及一己百年自心自性所识透与不透、彻与不彻。” “说得好！ 人为圣贤，当在所为。 而所为功德因缘，唯万法寂灭之中透彻百年。 慧能哪，是不是《金刚经》因此方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五祖大慰不仅感慨由心，更是满怀期待于慧能进一步导引。 ～～对呀！ 因缘生法，法法空无自性，一切梦幻泡影，一切终将寂灭清净，因此那我存在、我寂灭之中佛说“应无所住”； 因缘生法，又法法是名，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在所为，因此那我寂灭、我存在之中佛谓“而生其心”。 所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心的着落，不仅在人空寂之觉，更在透识之中成就一己百年。 因为法法缘起，本无自性，一己自心自性当然根本清净； 因为一法缘起，万法具足，一己自心自性亦整个世界更独自天地完满无缺； 因为缘来緣去，唯缘而已，一己自心自性，又岂生生灭灭； 因为生即是灭、灭即是生，一切生灭之时之中，一己自心自性如磐如山，不可撼移。 万法唯识，心生法生，故自性能生万法，觉悟抉择全在一心。当然‘善用即佛用，恶用即众生用’，一切由心之中无执无著更自性成就，全因全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想到这里，慧能望着五祖那殷殷目光不由脱口而言～～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说了，更是起身于五祖纳头深拜。 “汝今彻也，堪当弘法大任。” 五祖边言边缓缓解下身上袈裟在给慧能披上之后更是嘱托庄*： “‘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话音一落，便双手扶起慧能，随即解下刚给披上的木棉袈裟包好再奉慧能： “‘昔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 虽‘衣为争端’，得之‘命若悬丝’。 但汝为行者，又是獦獠，此衣亦可为弘法因缘。 他日若法席盛化，此衣‘止汝勿传’。 汝当速速南归，随缘开法，好自为之。” 说了，又迅疾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包裹交与慧能： “这是两身法服，两双鞋子，一件夹衣，还有一点儿银俩。趁现在无人知晓，吾送汝下山，以避祸端。” 话音未落，五祖便熄灯关门，即引慧能上路了。 ～～如梦如幻！ 这一切来得太陡了吧…… 求法黄梅，虽是有心，亦有预感，但当大师真把象征祖位木棉袈裟刚给披上却又即刻解下之际，慧能一时怎么也适应不了这莫测突兀骤然～～ 适才还一无名行者，现在已祖位在身。 袈裟上身未热，瞬间又要亡命南奔…… 慧能意绪波涌的听着大师、看着大师，不知怎么应、不知怎么做，就这么恍恍惚惚不由自主跟着大师出门并朝山下奔去…… 第三十五章千秋传承E ———————一生幸运，多因遇人；百年大慰，更由得人 一八O.悟了自度 夜半寒冷， 是人匆匆赶路最好助力； 九重冰镜， 叫人于崎岖山道亦能谨慎放开脚步； 天蒙蒙发白时，略显疲惫的五祖领着慧能赶到了江口。 霜天霜地里，薄雾如纱，江流如凝。水岸拂晓，一派静谧。 四下定晴，只见一小船纹丝不动靠在江弯水边。此去渡头还有一定距离，哪儿来这么合适的小船，还这么早呢...... 走近一看，霜满船身，无有半点儿人来人动形迹。五祖心里虽觉奇怪，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或许就是天意！无需等待，无需求人，更不会招人耳目，引人注意，人就可悄然无痕渡过隘口，走向广阔去路了。于是在确定周围真的无人后，便果断招呼慧能上船并伸手把住了桨橹…… 望着一路比自己还更为紧张的大师，八个月来一幕又一幕刻骨铭心……此时任何感动感激言语，都无法表达慧能此中万分复杂心境，于是默默解开包裹取出夹衣披在了五祖身上： “师父，坐下歇会儿，让弟子摇橹。” 慧能的声音，明显有强抑的哽咽。 “你会驾船？” “师父，弟子虽生在山中，但家乡多水，江上此刻风平浪静，当能胜任。” 毕竟上了年纪，又紧张奔波了半夜，是该喘口气了。顺从递过桨橹坐定的五祖看着毫无倦意摇橹平稳有力的慧能，感觉着船行如飞直奔对岸惬意之时，那由内欣慰之情，不觉周流全身～～ 佛法度人济世有此非常之人，一定实至名归； 拈花一脉有此传人，何虑不能一路广大法门； 天生此人，我得此徒，实乃佛法有幸、宗门有幸…… 想到这里，心舒意畅的大师不由目不转睛盯着慧能似乎已然看清了东土佛法更大希望，看见了东山法门更加广阔前景。不知不觉，那由心喜悦于晨光熹微中已把双颊漾出了一朵花来。 “师父！” 面对五祖的慧能被那盈盈笑颜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合是吾度汝’吧！” 从未见过慧能赧然模样的五祖更是一笑开怀，而那表情和声音，还有一种发自肺腑的骄傲难掩难抑。 慧能一愣之后，很快听懂读懂了大师心境，于是更加刻意的应到： “师父， 弟子以为， 人‘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 弟子‘蒙师传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吧。” ——难怪圣贤有“得天下英才而教”的大乐呀！ 颖异之人，不但一点即透，且能大大出乎你的预期。五祖听了，更是兴奋难抑： “‘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为师深信不疑！”…… 说话间，船已靠岸了。慧能把定船身之中，大师只泪眼依依不舍盯着慧能，全无起身上岸半点儿动静。 “师父，上岸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慧能虽大致猜到了五祖意思，但还是满心不忍恳求着，毕竟花甲之人了。可慧能却是不知，他这一走，五祖将要面临多少实实难题。而眼下最为要紧，是尽可能人所不知所去早点儿回山，这一刻也耽搁不起呀—— 传法真相，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晚一点儿让人知道明白，慧能的安危，不更多一分保障吗…… “慧能哪，为师就不再送你了！” 五祖动情声音里，有太多无奈、太多担心。 “师父……” 慧能泪水刹那不听使唤涌了出来～～难道真就这么与师父分别了？子夜那恍恍惚惚的感觉，一下又牢牢控制了慧能…… “还不快走！” 五祖见状，狠下心来大喝一声，在把披在身上的夹衣取下塞进包裹递给慧能的同时，顺*抢过了桨橹…… “师父……” “快走吧，希望早点儿听到你的好消息！” 面对五祖的坚定，已被喝醒的慧能只得含泪下船了…… ——“‘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渐亮天光里， 渐浓江雾中， 离岸的小船转眼就隐隐约约了。回身的慧能对着茫茫江雾双膝跪地，深深一拜大声回到： “师父，弟子谨记教诲！” 江上静静，无有回音，却突然身后不远传来人明显急促脚步之声，慧能起身回头正待抬腿，只见一公干模样的直直奔他而来…… 卷三：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A 一八一.所为何来呢 一八二.名利仕途 一八三.可之中怎么就…… 一八四.作礼深深 一八五.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一八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 一八七.佛之为佛说到底 一八八.天生一人，志趣天禀 一八九.师兄这名更好 ———————心之触动因中因，有思有念缘上缘 一八一.所为何来呢 “大人！等一等！大人……” ——心事重重正待入轿的江州别驾张日用闻声抬头，见是衙门听差冯小三正朝自己飞马而来。 “大人！果不出、大人、所料！” 飞身下马奔来的冯小三气喘吁吁。 ～～什么果不出所料……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的张日用刚一直起身子，马上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我叫候的人过江了？” “是啊，大人！那呈偈的行者，果不出大人所料过江来了。用的也正是大人叫准备的小船……” 已是站定的冯小三仍一个劲儿表达着对别驾大人折服敬畏之心。 “人现在何处？” 张日用听了，精神不由一振。 “按大人吩咐，正在我家好好招待。” “就他一人？” “是的，大人！有人送，但没下船，当即就返回了。” “看清是谁了吗？” “没看清。天刚亮，江上又起了雾，大人。” 问到这里，陪着小心的冯小三已是降低声音了。 “好！事儿办得不错。” 张日用说了，转身招手仍候一旁的管家，在与交代一番后，又回头对冯小三说到： “今天上午衙门实在走不开，你先把行者送来我家。记住，一路仍不可多问，更不能对他人提及此事。” “大人放心。” “对了，若行者问起，可告诉午后我会尽量早点儿赶回。” “小的记下了。” “行了，你去吧！” …… ～～东山一面，那姓卢名慧能的行者在张日用心里不仅挥之不去，更引他不由深思、不由反省…… “欲求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 ——其人自信、其人犀利，令人惊异！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其人透彻、其人胸襟，不但叫人服膺，且更难窥测...... 而之后从弘忍大师那里刻意得来的一些相关情况，更是叫人思来想去都觉太不可思议...... 人，何许人也？ 己之念，己之思，己之触动，更那切切渴望、切切期待，又所为何来呢…… ——坐轿之内，张日用莫名兴奋，更是意绪纷纷！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B ———————人之入仕，不仅生存境遇本然之求，更社会之人天秉生命意趣 一八二.名利仕途 ——得法之人已到江州了！ 坐轿起伏，张日用于中全无感觉，那一念心神，早是不由沉沉住凝…… 人生名利场，仕途乃捷径。 这世上惟有权力、惟有权力才最可能实现百年之人那深深欲望更切切志意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仕途之中人的善恶、人的真伪、人的贵贱等等双面品性展现和抉择，就显得更为复杂、更为艰难了吧…… 一方面，权力是最没人品的了，它只治人治世一个个位置而已，在位即是一切，常态之中，阿猫阿狗都人模人样…… 但另一方面，权力又是最有人品的了，为政在人，世道即人心，那世道或是当政多能主之在我的吧...... 所以，人在其位，不但最能展现当政志意品行，也能因之最大限度发挥或禁锢人的智慧和力量、最高程度张显或戕贼人的美好德行。所谓人存政存，人亡政亡，即一切皆在当政最好注释、最好证明吧…… 因此， 人入官场越深，越易生起对权力敬畏之心。因为此中决策有时的复杂和艰难，还真局外不能轻易体味更理解…… 当然， 人入官场越深，也就越易从心底泛起于人于己的轻蔑和鄙夷之情。因为于中他最能看清识透甚至理解人为了名利围绕权力可以变得那么奸诈、那么丑陋、那么卑贱、那么冷酷、那么残忍……那集一切方便之最的名利仕途，有时还真能使人自觉不自觉丧失人之为人最基本、最起码的一些品性而把人变得最不是东西了吧？ 凡人入仕，或有大济苍生崇高之志。但更深所及，不仅生存境遇本然之求，还多社会之人天秉生命意趣...... 所以，夫子不仅有“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之谓，更是深叹“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为搏生存境遇及百年之名，有人有时于人之为人起码品性顾不了那么多，或是有些在所难免的吧？因为，生存艰难、生活无奈更生命欲望无穷之人仅为政治理想而愿且能始终坚守人之品性的真君子，于世还真就凤毛麟角。故仕途之中鱼龙混杂、鱼目混珠的扑朔迷离及泥沙俱下的浑浊污漫，就更是在情在理了……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名利名利，有名才有利。人无名利，那崇高之志多只一种虚幻内里热流罢了。为了人生大志，首先奔名奔利也是正途。因此，混浊仕途人志向有多高多远，那途经更心历或就有多艰多难了吧！这一路漫漫之中，谁又分得明、理得清何为过程的手段，何为目的的过程呢…… 为了胸中大志，有时无奈，有时迫不得已，那过程即手段，手段亦目的了吧？ 所以，在复杂更险恶名利仕途之中，是不是有时还真难透识人的善恶，辨别人的真伪，更难明确划分所谓君子小人界线了…… 仕途名利，虽关键在利，但根儿却是在名吧。 因为仕之君子或许还能淡利远利，但自觉逃名，是不是实乃有负在天祖宗、生养父母更一己生命意趣…… 且人之无名，其所谓崇高追求，不过梦呓而已。因为那崇高于世哪怕一点点儿实际展开着落，单凭一己之力也是不太可能的吧，更况名份所在，实乃形形*色利之所依呢...... 不仅如此，滚滚红尘里那实现崇高的力量在己名己利、他名他利种种纠缠之中，又几多崇高能操之在己？既便你能坚守崇高始终不改初心，可时光浩浩、沧海桑田，崇高又哪有什么确定标准、分明界线...... 假若你仁心明鉴，更不惜以身成就，但此成就如无厚重名利为铺为垫，你又何以成就？且其中还不言名利仕途倾轧里那廉直名污、纯正蒙垢的悲剧会叫那崇高之名的追求者却恰恰永坠了万世骂名渊薮呢…… 或许，你本人毫不在乎所谓千秋之名，亦不有惜当下之身。但能于所谓崇高有所抉择之人，多也家庭家族和师长及亲朋寄与厚望并深深依靠之人吧。尘世血肉之人在至交情义及至亲至爱义务责任面前，再崇高的坚守，有时也难免一念回归现实；再坚强的志意，是不是有时也无法面对和承受浊泪默淌、情笃深视更稚声茫然呢！？ 仕之君子，志向难泯，初心不改，可…… ～～“大人！大人！” 随从边敲轿窗边已高声了。 “什么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张日用撩开了帘子。 “大人，后面像是刺史大人家的轿子，让道还是走快点儿？” “让！” 张日用听了，一点儿也没犹豫……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C ———————佛谓生命至苦虽哲人因空而论，但人面生存死亡、不尽欲望、内里深心、无垠天地更一切美好美妙至极之时之际，谁又不是哲人呢 一八三.可之中怎么就…… 为官之道， 难离自谦自卑，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的意气风发，已是自觉的世故圆滑了。 ～～坐轿再起，张日用内里有触意绪依然不断不离…… 想入仕之前之初，庄子于己飞扬之心曾是那么熨帖，仿佛仕途再怎么险恶，人也能于中进退在我...... “虚而待物，入则鸣，不入则止，” ——何等高屋建瓴进身大略！ “形莫若就，就不必入；心莫若和，和不必出。” ——开解困境良方，又是何等周全、何等超拔…… 可之中怎么就独独忽略了庄子人生智慧是于名于利于崇高及于一切无关百年自在更存身全生的枷锁，要来一个彻底的解脱；可之中怎么就单单忘记了庄子十万余言虽都在强调一个顺字，但他自己于名于利于崇高等等一切无关保身全生更生命逍遥问题，却是从不随顺的呢…… 仕之君子， 不入何能进身，不鸣又何是君子？ 迁就了，随顺了，且心平气和，分寸恰到好处了，那崇高又着落何处，哪又是君子小人区隔？ 也许这世界什么都没改变，而唯一改变的，只你初心、只你志意、只你崇高追求而已。 所以，“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或只能实现“一箪食，一瓢饮”的陋巷和山野之中吧？ 因为，人只要与沉甸甸的权力沾上了边儿，乘物或许便会深坠泥淖，而于铁血权力的不得已，那养中便一己性命攸关更所谓逍遥死穴了吧…… 庄老夫子的热心肠，当然是一倾那些忧国忧民的真君子了。 其根本着意，是要人看透所谓崇高而于一切莫可奈何之中珍惜一己性命以求百年自在而已，因此苦口婆心人若执着崇高火中取粟、与虎谋皮，实乃士之君子大不开窍…… 可有用之人，却刻意无用之用，甚至几死以求，此又何来生命真顺更心的自在呢？ 化尽圭角，性灵自残，百年境遇当然不会危及存身全生了。可一己性命又是什么，真正人生又在哪里，其中又何谓“天使”之顺，更那逍遥之境又实实着落在了什么地方呢…… 退一步讲，既便你为了保身、全生、养亲、尽年下了非常决心刻意游戏人生，可世之游戏规则又几多操之在己？天下“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在混浊更铁血权力面前，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况天下又几人能有庄真人的大智慧、大材具能于顺与不顺、用与不用之间去舞蹈百年自在呢…… 儒以天下视人生， 因此人怀天下之志无论成功，还是成仁，当然都难逃名利桎梏了。 道以天地观百年， 因此蜉蝣逆旅若真求保身全生，不说治身长久是否徒劳，单那苟全性命的无用之用，就使人从根本远离逍遥自在了吧？ 而佛以无常无我看世界， 因此生命本相便是至苦无疑了。此苦虽乃哲人因空而论，但在人面生存死亡、不尽欲望、内里深心、无垠天地更一切美好美妙至极之时之际，谁又不是哲人呢？ 所以，佛法之苦，还真应了人上至帝王、下至村夫皆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命感叹更感悟了吧？ 那佛法于人人皆苦开解，不管是守五戒以享人天之福，为十善随意妙净诸天，修六度住位菩萨，还是一愿西天净土、一念最终成佛。之中那一切操之在己，还真叫百年之人生死有依有寄了。故尔世间一切小苦、大苦、玄冥之苦，佛法慈悲广大，人人都能从中找到得到百年安然更终极之慰了吧…… 但东土之人，无明或许更为深沉。那飘渺未来，总是难了目下之苦；那西天美妙，总经不住眼前大地鸡鸣狗吠更四时无边风月于情感动、于心感触。因此，至求之人身虽登上了驶向彼岸慈航之舟，可内里依旧不住不停四下张望以企有立地解脱、当下自在更时时处处都在彼岸胜意法门…… 忍和尚见性直了成佛，似乎叫人看见了希望、看到了出路，但那幽幽之性，却始终有一层让人不能透识的薄薄云雾…… ～～“大人！大人！” 衙门阶前，轿子放下好一会儿了也不见里面半点儿动静，不得已，随从又只得渐渐高声了。 “又什么事？” 还未完全醒过神来的张日用在里面迷迷瞪瞪的反问。 “大人，到了啊！ 大人，没什么事吧？” 张日用听明之后身子微微一震，内里有些自嘲自笑出轿之时，正好一片阳光穿云破雾倾泄而来，因此抬头眯眼之中心里暗暗在想～～ 那新承东山衣法非常之人，能叫自己顿开眼目透识心性而得当下解脱自在吗……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D ———————百年烦恼，“自性自度，”人至多助些力罢了 一八四.作礼深深 ——“大师！” 已近申时了吧，江州别驾后花园正独自专注腊梅黄叶渐稀、骨朵渐绽的慧能闻声一惊～～谁在叫谁呢？ “大师！” 不轻不重恰能听清的声音来自身后，慧能回头一看，见是东山廊壁前帮自己念偈书偈的别驾大人正恭恭敬敬：“大师，弟子张日用这里有请怠慢之罪了！”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驾大人是在向自己作礼呢。这才反应过来的慧能心里虽觉明显不自在，但还是于之真诚还礼： “大人。要说谢，是该我谢大人为我念偈书偈，为我准备了方便渡般更周到招待。 大人，你知道我叫卢慧能，只东山一行者而已。” “一偈东山为惊，更黄梅早是有心。得法之人，当是大师。” 张日用上前一步，作礼深深。 “大人……” 慧能闻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里显然有所不安了。 “大师放心，人前弟子只会以师父相称。”张日用见状赶紧又言。 ～～见微知著，未卜先知，思维慎密，行事讲究分寸。其佐一方，若一心奉行众善，也是江州百姓有福了。人有心求度，更是难得...... 望着毕恭毕敬年长自己许多的别驾大人，慧能心里暗暗之后恳切言之： “大人，你我同师黄梅，如果方便，叫声师弟，我更受用且心安理得些。” “这样可不可以，弟子人前人后都以师父相称行吗？” 张日用想想更是心诚。 “人后还是叫师弟为好。” 慧能应之十分认真。 “行，就听师弟的！”本性爽快的张日用紧接便随顺直言了： “那师弟可还记得东山廊壁前愚之仰求？” “‘自性自度，’人至多助些力罢了。请师兄给一个着力点好吗？” 慧能也不客套，当下便转入正题。 “师弟是第一次来江州吧。今日风和日暖，我想领师弟先近处走走，过几天再找时间请教，你看如何？” 张日用存心要留慧能—— 一是五祖所托之事要待年后方可操作； 二是他相信自己不但有能力保证慧能安稳，还真希望慧能就在江州一带建立自己道场，因此想用时间慢慢向慧能展开自己想法并征询人的意见。 “多谢师兄好意。 我南归心切，明早一定起程。 师兄下午若无公干，我就耽误时间了。” 慧能心里清楚，不是万不得已，师父不会如此急迫送自己下山的。因此，他不想在此盘桓生出不意事端让五祖更加为难。如不是与这个江州别驾有缘且真觉有诺于人，他本一刻也不愿在此逗留的。 而张日用见慧能如此斩钉截铁，明白人肯定是留不住了。当然，这几天自己心心念念所望所期，便唯一之事了： “那……师弟，是在园子里更加适意，还是去书房？” 慧能想了想笑笑：“还是去书房吧。”……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E ———————公门中人最可怕的，不就仁心泯灭、真情麻木、本性魔障吗 一八五.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书房坐北朝南，就在园子里面。 开门之后，随阳光一道入内的慧能陡觉滿柜、满壁、满屋书籍顿向自己四下拥来...... 从未见过这么多书啊，慧能内里之隐，刹那便被深深触动了，因此不由自主伸手于书抚摸着、抚摸着…… 已从五祖那里略知慧能身世的张日用见状，便一旁静静看着默不作声。好一会儿了吧，才仿佛自言自语：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书者无应于心，只‘古人糟粕’耳。” 慧能听了，接过话头却是多有感叹： “‘佛法如筏’。人欲自度他度，必有借助，书乃性灵最好舟楫吧！” “师弟这边坐。 师弟呀，愚也算饱览群书了。 可仕途之中，却既没以身成仁勇气，也乏乘物游心智巧，更无法修得随缘解脱自在，因此内里常常倍受煎熬。 切望师弟慈悲，能为指点迷津。” 两人坐下之后，张日用便借题抛出了内里所期。 ～～“君子之德风”，况仕之君子。公门中人，最可怕的，不就仁心泯灭、真情麻木、本性魔障吗。人于中还性灵鲜活，本就难能可贵了。于之有度，还真功德无量吧。但人饱学之士，更弘忍大师俗家弟子…… 于是慧能想了又想，方才开口到： “夫子自楚去蔡，使子路问津，长沮曰圣人‘是知津者矣’！请教师兄，这里知是何意？” 张日用闻之一惊。五祖说慧能虽不太识字，但却满腹经纶，看来真的言之不虚，于是认真答曰： “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与。’” “夫子明知大道难行，却毕生矢志不移。请教师兄，这又所为何来？” “当然是圣人大仁之心了。”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 请教师兄，此三者之仁与圣人之仁相较如何？”慧能再问。 张日用听了，似有意会，但一时又理不太清，于是好一会儿才说：“请为开示？” “师兄，你看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微生亩讥叹‘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时，夫子‘非敢为佞也，疾固也’诚恳申辩之中，那疾固二字若作换位思考，并还疾乃病义之谓且断句‘疾，固也’，是否更有值人深省地方？”慧能还问。 ～～“疾固也”，当然是夫子深憾深恨人之不仁糊涂与麻木了。但人之有固，己又何无？四处碰壁“栖栖”之中，人或亦不时头疼自己大不开窍，也是常情常理的吧？ 如再进一步，那“知不可为而为之”从某个角度、某种意义上讲，还真就人难移难去“固疾”表现或证明，于中人又何不因此“疾固”于己呢！况面高隐讥讽，有汲汲名利之嫌的夫子在解释“为佞”之由时，其“非敢为佞也，疾，固也”之自嘲一己天生毛病深沉莫可奈何，或更有情境合理之处吧？ 所以，此中“疾固”，不但可作换位思参，更或夫子反省己之“固疾”一种至心坦诚，也是未可知的吧…… 夫子知仁为仁，不似微子、箕子仅独善其身，也不似比干以直杀身成仁。但那仁之本心，又何所区别，只呈现方式不同而已吧？ 可同是仁心，人为什么又各有所呈不同方式呢…… 夫子认定，人之于仁皆可“学而知之”且人皆能尧舜。于是一生逆水行舟四处奔走、八方游说并广收门徒诲人不倦，以期薪火相传最终天下归仁。之中不管是夫子深信世人必能理解接受仁心仁政乃天下一统更世间大同根本道理，还是不疑事在人为，一切终有改变和实现可能。但他老夫子那于人生理想绝不放弃，并以此为生命存在和百年价值的执着性情，却是凡人凡情觉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固疾”，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吧？若从于世无奈、于己无奈并深深内省角度来看，那一句“疾，固也”之叹，或更入木三分及耐人寻味的吧…… 想到这里，张日用似有所悟。而正待开口之时，管家正好领人来送炭火、茶水、果品之类了……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F ———————人无须刻意，志趣便会天然显露；人只要略加反省，更会了然一己生命适意 一八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 “老爷，晚饭时间照常吗？” 一切妥当，管家临去时相问。 “按稍早点儿准备。对了，到时也不得来人催问打扰。” 张日用放下茶杯，又特别吩咐。 …… 管家刚一出门，张日用便紧接方才话题了： “夫子一生，‘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仁心使然外，师弟的意思更在人性情执着？”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师兄，你说物化万千，真人为何独独钟情蝴蝶呢？” 慧能听了大口茶水之后，却是另起了议题。 “‘栩栩然蝴蝶也，’庄子‘自喻适志与’。真人理想中的逍遥自在，或非蝴蝶栩栩不能有寄吧！”曾深习庄子的张日用当下应声。 “请教师兄，何谓非蝴蝶栩栩不能以适庄子之志？”慧能则进一步究问。 “蝴蝶轻盈飘逸，乃逍遥自在鲜活生动； 蝴蝶饮露啜蕊，亦物之欲求天然清明； 蝴蝶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惟增色世界美丽美妙而已。 面对如此天地精灵，人如何不自惭形秽，又如何不是百年浑浊沉重有归之意畅、逆旅无奈所去之梦寐。 当然此中栩栩，便真人生性浪漫有属心神向往了！” 张日用情不自禁，不由起身来回踱步。 “说得太好了，师兄！”慧能由心赞叹之中亦不觉随之离座： “人无须刻意，志趣便会天然显露； 人只要略加反省，更会了然一己生命适意。 所以，庄子十万余言虽都在说一个顺字，可他自己饥寒交迫困窘得呼天抢地了，却依然无念随顺世风以求荣华富贵，但那泥涂之地时日艰难，却也实实在在的吧！” 说到这里，慧能面对张日用一下站定： “请教师兄， 真人此中适志，何来何有栩栩之现实，更何栩栩之心境？” 此中体味，张日用当然曾多有用心了。因为，慧能问之所及，亦其有通真人幽幽所系，于是便脱口而言： “人之苦乐，根本在心。那心生法生于庄子之类，心境更为现实。 天生一人，天生一性。此中之适，顺之则得喜乐之本，逆之深苦唯己心明。 因此，庄子现实所处在他人看来或许不堪之极，但在真人，不仅是其‘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不易之所，更乃心之栩栩逍遥自在洞天福地！” 慧能听了，感觉与张日用又多了一分内里相契，当然更来兴致了： “此地何地，师兄能否为之详言？” “愚以为， 此地无利害纷争之丑恶，无勾心斗角之卑鄙，无虚情假意之奸伪，无不期不虞人祸之顾临。 此春有渐次暖暖之翠荫，夏有静心悠悠之蝉鸣，秋有高天朗朗之月照，冬有无边旷旷之四野…… 情之所至，化蝶花丛林间颠颠倒倒；兴之所来，鲲鹏扶摇万里仰天俯地！ 师弟，你是知道的。庄子此自在逍遥之境，唯赖苦苦坚守世之所谓泥涂之地。此性之了然、命之安然所在，庄子又岂能弃之与世随顺流波呢？” “所以师兄， 庄老夫子泥涂不移，困窘至衣敝履穿、并日而食，却能逍遥自喻栩栩蝴蝶； 孔老先生逆水行舟，毕生不遂，却‘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想师兄亦是有知释迦摩尼为适一己志意，更弃王权富贵故事吧？” 慧能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坐下之后，再起议题。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G ———————是不是正因为人看空了一切，才更能认清世界、认清自己 一八七.佛之为佛说到底 释迦摩尼在家出家成道故事， 信佛学佛修佛之人，不说全然耳熟能详，多少也知一个大概的吧。 作为得法之人更宗门新祖，为何于人究问如此泛泛之知呢…… 张日用一边给慧能和自己斟茶一边思索之中，渐渐有所恍然了～～ 我等信佛学佛修佛，当然多在服膺其理其义了。是不是或也正因为如此，往往也易于中纠缠而蔽于一曲呢？因为佛之为佛说到底，不亦人一己生命意趣及百年志向着落并最终成就故事而已吗…… 想释迦摩尼生为“举国人之命”的王位继承人，大争时代却于富国强兵、开疆拓土毫无兴趣。年迈国王、忠心大臣于之绞尽脑汁为选美妃、为呈伎乐、为建四季宫殿且“令习兵马、手搏、射御”等等帝王之术，更差千骑万乘导从“案行国界，使观施为”，惟望能生巍巍权欲及治世宏图大志。可太子眼里心里于中看清的却是生命竞争的不堪、百年生老病死的悲苦；于中想明的却是王权如浮云、美女为骷髅、宫殿成野坟的虚幻无常，反是更加坚定了“专精至道，不思欲乐”绝决之心…… 思维至此，张日用有些明白慧能用意了： “师弟，愚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佛缘一己生命志趣‘专精至道’而悟世界人生本相，那无常无我寂灭涅槃之说，不但是其王权富贵所弃之由，更也一己自身成就之因？” “师兄所言极是！” 慧能放下茶杯紧接而言： “天生一人，天生一性，人皆有一己天禀生命意趣。此中之适，谁都知道因此便得百年畅怀、生命无憾。但因缘之人因缘之中，又总有太多欲望及由此而来太多无奈，或这才是人一生不得安乐安稳更万般烦恼根源吧…… 而佛之为佛， 是不是不仅特别清醒与生俱来一己生命意趣，更在自觉将那适志的‘专精至道’作为了一切放下毕生事业？” “原来空门不空啊！” 听到这里，张日用似乎一下有悟。 “师兄说得对。 正因为人看空了一切，才更能认清世界、认清自己。 佛透说一个空字，只为启人知空识空悟空以达‘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生命妙境。 因为，那心不仅一切清净寂灭终极安稳之得，更人百年得无所得、住无所住一切解脱所见所明。人有此明，便会了无牵挂更无畏无惧去着落天秉志趣而自在生命、无憾人生了吧？” “对呀！ 圣人‘知不可为而为之’逆水行舟，虽毕生不遂，却‘乐以忘忧’。之中得失不计，不亦某种意义上无住生心认清识透了那天下归仁之为之求，才是一己百年适志真正，才是一己生命存在真正吗？此中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不但是人生命畅怀，更亦人生无撼了。 而庄子窘迫至缺衣少食，却自喻适志栩栩蝴蝶，不也多在了然一己性情更百年志趣真正吗！此中唯求‘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自在过隙生命、逍遥蜉蝣人生那泥涂不移，亦人畅心畅情得其所哉呀！” 似有幡然的张日用说了，不由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一切无常无我、无得无住寂灭生心之中，何又为别驾大人畅怀生命、无憾人生的适志呢？” 张日用有悟之际，慧能话峰一转，便直直相问了。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H ———————悟莫悟兮心性明，明莫明兮彻己趣，趣莫趣兮适志乐，乐莫乐兮畅其意 一八八.天生一人，志趣天禀 ～～是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之中当然一切皆空，因此那无住生心便叫人百年存在更为透彻了吧…… 想少年读书便萌天下之志了……虽官场种种龌龊叫人身心一直倍受煎熬，但退思田园之趣、经商之富、授徒之乐等等等等，却又总是兴味索然，毫无生命快意…… 天生一人，志趣天禀。万法无咎之中，包括名利权势亦可为百年“己任”之载、逍遥之资、得佛所恃吧—— 风行草偃，不仅于人是度，是不是亦游心所乘？ 而“智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者，不仅可安一方百姓，亦为济世之凭吧？ 其中之仁，其中之道，既人生至求，亦百年适志，更或得佛之境…… 想移山倒海，当是造化之奇，亦神仙伟力。 但长城以立、驰道以成、运河以开等等等等，人比造物更能开创奇迹，比神仙更具伟力。 因为，人的力量不仅在个人智慧，更在有效组织起来的群体志意。 所以，为政之中有得民心挥斥意气即是造物，施仁百姓时时受人礼敬更世世香火又岂神仙能比...... 百年造福一方，平生桑梓留名。此中成仁、此中游心、此中得佛，不仅当下成就，更亦万世快意！ 想到这里，已是明心见性的张日用不禁脱口而出： “悟莫悟兮心性明， 明莫明兮彻己趣， 趣莫趣兮适志乐， 乐莫乐兮畅其意！” 慧能闻之，知已彻悟，欣然之中更是一吐为快了： “师兄啊，《论语》载夫子言樊迟小人，愚以为夫子并非疾其学稼学圃，而是恨人不知士之君子于世难得、于世大用吧？ 仕途不易， 始终存仁更难。 君子于仕途之中力求自保并有所作为，师兄比我更知其中有太多做人微妙及做事玄奥需君子着时间精力去用心，人哪能不分轻重什么都要去学呢？ 夫子‘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之意，或也在这里吧？ 樊迟于中不得夫子之道要领，于之多有寄与的夫子当然要有失望了，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张日用听了，略略思维后应到： “师弟，我明白了。 矢志趣真，佛亦适性；人之自在，就在不自在。 人既然了悟了一己心性更志趣，便应为之成就竭尽全力。 人若以‘本来无一物’空寂之识之心存身仕途，夫子所言君子之德、君子之行，不但因此有了更为可靠精神支撑，那做人做事可琢磨巧妙，也有了其中着落真正。而夫子之直，夫子之报，夫子叹管仲之仁，孟子赞柳下惠‘不恶污君，不辞小官’等等等等，今日想来更是发人深省…… 当然，庄子‘入则鸣……心莫若和’等等间世智慧，也就有了适志运用及发挥主心骨了。 公门里面好修行，官场的混浊，官场的险恶，皆识心见性之人智慧施展更百年成就之地。其苦中之大乐，不自在中的大自在，真的深心自知，趣味良多，那煎熬又何存之有？即便其中或有‘人道之患’，此患又何惧何畏！ 万法空寂，本无一物，一切无著无得生心如磐，旷达随缘，那仕途之中不仅时时处处皆人涅槃之所，且也应了儒者‘舍我其谁’浩然正气，更亦‘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那真人间世乘物游心逍遥自在。 如此，仕途于心的煎熬，还真就少了、轻了、远了啊！” ～～“师兄是于煎熬远了，可师弟我却在活活遭罪呀！” 张日用话音刚落，知其已至究竟的慧能这时却有些忍不住的叫苦了…… 第三十六章明莫明兮I ———————百年无奈，人却能时时一心逍遥自在；生命烦恼，人更可处处为之彻底解脱；此中一切无碍，即所谓道在日用啊 一八九.师兄这名更好 “怎么啦？” 慧能活活遭罪之语，顿叫兴头之上的张日用大吃一惊！ “内急呀，师兄！你看这一大壶水都哪儿去啦？” 时已向晚渐暗之中，慧能还刻意敲了敲红红炭火旁几已全空的壶身。 张日用听了，不由应声哈哈大笑，可那笑声于半空不但戛然而止，人更立马曲身躬背了。只见他咬牙切齿丝丝吸气稍稍缓过劲儿来后，才一脸苦笑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 “我更、一直、憋着呢！” 说了便紧闭嘴唇弯腰躬背朝慧能费力偏了偏头后，方攥拳夹腿领人直趋门外…… “要是生在弥勒时代该多好！” 俩人从茅房出来时，浑身轻松的慧能不由自言自语。 “何好之有？” 张日用闻之十分好奇。 “那时人‘意欲’方便，‘地自然开，事讫之后，地复还合。’此无须忍苦随时随地还不存污秽，师兄，你说好与不好？” 慧能更是有些俏皮了。 张日用听了，笑笑之后却是多有感慨： “是啊，一方人一方习俗，或许也只古天竺人才会有此奇思妙想。由此也可想见，当年佛祖说法或曾也有过内急不便吧？ 所以， 太子不苦，便无生老病死之彻悟； 人无心魔，何须孜孜求佛以得佛； 世无肮脏丑恶，便无弥勒西天净土。 五谷五蔬滋养世人而化糟粕，而此污秽却又多益五谷五蔬。 一切苦，一切污，性灵之人、神奇世界都有方便妙用，因此大地依然花红叶绿五谷香，人间多有纯真美好情义浓。 师弟，或还是世间好啊！” 慧能当然觉知到了张日用于中情之所在，但此时此刻，还是有意避开了这一话题转而言到： “师兄这名更好！” “师父，此又何关愚之拙名？” 张日用听了多有不解。 “百年无奈，人却能时时一心逍遥自在； 生命烦恼，人更可处处有得涅槃之境身心为之彻底解脱； 此中一切无碍，皆因道在日用。 师兄，你说是不是你这名好？” “真乃吾师也！” 张日用大笑开怀中不由伸手紧挽慧能又朝向了书房…… ～～“老爷，书房需我掌灯吗？” 渐合暮色里，早在不远处等待张望的管家见状立刻上前请示了。 张日用闻之见之站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时却面慧能万分感慨： “弟子真愿没日没夜也不吃不喝就这样与师父尽兴下去呀！” “那我们师兄弟就同去梵界伽蓝如何？” 慧能这里虽是玩笑找回了方才张日用或许的有心，但与之畅快，却也人由衷实诚。 “见性即是梵界，自心不离亦在伽蓝。道在日用，这可是师父您教弟子的。” “所以，人饭还是要吃，觉还是要睡的！” 慧能笑笑应声，而张日用更是大笑开怀…… 第三十七章念佛佛念A 一九O.施主，打扰了 一九一.禅师能为分说一二吗 一九二.西天净土是个好去处啊 ———————己之奇怪，人之常态，除少见之外，或也多由观念 一九O.施主，打扰了 ～～到底哪条呢？ 离开江州好几日的慧能在一枝分无人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哪条小道直通归净寺了，那可是南归途中一个捷径之点，也今晚计划借宿之地呀...... 天色不早了，更像是要下雨下雪样子，出门嘴是路，慧能只好回身找人去问了。 路边不远，好像是户人家。 走近一看，花木扶疏，环境清雅。可奇怪的是这远离聚落人家既无院墙阻隔，亦无篱笆稍护，更不闻鸡鸣狗吠小闹大呼。幽幽寂寂腊梅、月桂阶前相拥，只坐东朝西一大一小两间式样有点儿特别房屋～～这是户什么人家呢...... 一时有些猜不透的慧能走到门外台阶下轻喊了好几声“有人吗？”但里外却没任何一点儿响动。不得已，慧能只好走上台阶了。 门虽关着，却没上锁。四下一派寂寂之中，大的一间里面分明有喃喃人声…… “施主，打扰了！”慧能在门外稍微大声。 “阿弥陀佛！” 里面传出一声清晰回应，听声音好像是位长者吧，于是慧能静静等着。可好一会儿了，也不见有人来为开门，再一仔细，里面依然喃喃有声。 “阿弥陀佛，施主，打扰了！”慧能再次稍稍大声。 “阿弥陀佛！” 里面仍一声清晰念佛，可随之还是听不到半点儿脚步走动，更加仔细，慧能算是听明那喃喃之声就是人念佛之音了。 怎么回事？慧能正拿不定主意是推门还是去另找人家时，忽然听见一阵小跑脚步从身后传来…… ～～“阿弥陀佛，师父有事吗？” 慧能回身，见一十来岁少年在台阶下压着声音询问并招手示意有事下来说的样子。 “阿弥陀佛，小施主，我去归净寺投宿，来问路的。”慧能边下台阶边对少年解释。 少年听了，快步门前小声对里面言到： “阿弥陀佛，太爷，刚才我去林子了。现在去给师父指路，马上回来。” 不待里面回应，少年即刻跑下台阶示意慧能跟上…… ～～“阿弥、陀佛，师父，是那条。你得、走快点，归净寺、还远呢。” 枝分岔道旁，一路小跑有点儿气喘的少年不待紧跟的慧能说声感谢的话，便立马回跑了…… 望着少年渐远背影，想着这一带信众言必阿弥陀佛更刚才那叫人略感奇怪情形，慧能稍一愣神便转身加快了脚步。 第三十七章念佛佛念B ———————观念痴迷，故有人之不可思议 一九一.禅师能为分说一二吗 冰凉冰凉小雨已淅淅沥沥下了好一会儿了。 湿滑道路显然有些延滞了人急急赶路进度。 暮色四合中已是头冒热气的慧能心里正犯嘀咕时，突然前面不远传来隐隐法器声音～～归净寺到了！慧能心里不由一喜…… 不对！这不是晚课器响，而是做法事乐音——从小到大，那声音给人印象太深了。 稍近些时， 只见一高大院落门前人进人出已开始点灯了。 慧能猜想，可能是大户人家在做法事吧，多少有些饥饿疲倦之中心里一下做了决定，今晚就这儿借宿了。因为，大户人家有事，主人是格外欢迎外客的，于是慧能一点儿也没犹豫便直直走向了庄院大门。 “阿弥陀佛！” 入乡随俗，慧能一边施礼，一边对迎下来的门丁说到： “施主……” “阿弥陀佛，师父里面请！师父里面请......” 不待表明来意，两个门丁异常热情，其中一个招呼后更是转头直奔院儿里急急去通报主人了。而慧能在另一个门丁分外殷勤之下入内没几步，一长者领着好些个人匆匆前来迎接了： “阿弥陀佛，未曾远迎师父，失礼了！失礼了！” 随即，长者身后“阿弥陀佛”响成一片...... 略显诧异的慧能于间被一少年引去放好了包裹，换下了泥鞋，又擦了一把脸后，才被正式迎入已是满坐的客厅。奉过了茶水，长者才向慧能言到： “阿弥陀佛，家父耄耋，奉无量寿佛已五十余载。近日自觉行将安乐，归净寺众师及乡里道友齐聚念佛，以助家父十念起程，超生净土。 今师父仙踪驾临，此家父西去，定有金台来迎，这里再拜无量寿佛，再谢诸位，更谢师父了！” ～～原来如此…… 长者说了起身又于慧能深深施礼之后，便开始逐一给介绍在座了： “阿弥陀佛，归净寺住持静安大和尚，法名远播，度人无数。” “阿弥陀佛。”慧能施礼。 “阿弥陀佛。”静安大和尚回礼。 “阿弥陀佛，居士李秀才，已书《大无量寿经》两万余部。”…… “阿弥陀佛，居士林员外，念佛四十余载，已得麻豆六十余石。”…… “阿弥陀佛，信女周王氏，日念佛号不少三万声。”…… …… 与慧能一一介绍完毕坐下之后长者又问： “阿弥陀佛，请教师父法号，住持宝刹，此去……” “阿弥陀佛，慧能。自黄梅东山寺。去南海。” 慧能只得尽量告知。 “可是弘忍弟子？”静安大和尚闻之突然起身，高声发问。 “正是黄梅弟子。”慧能起身作礼。 “南无阿弥陀佛！” 大和尚听了，断然拂袖而去，那又高又重一声念佛里，显然生生压着胸中不屑更内里忿忿...... 客厅顿然死静了下来，正房传来的声声念佛、阵阵梵乐，此刻似乎格外响亮，甚至还有点儿刺耳感觉。在座反应过来，也渐渐起身，不言不语随大和尚去了，一时若大客厅只剩慧能和有些尴尬的主人。 “阿弥陀佛，禅师，实在对不起。听说黄梅见性成佛，门庭盛化......”说到这里，不知为何长者停了下来，稍后更对慧能深深施礼： “阿弥陀佛，禅师驾临舍下，能声声有念阿弥陀佛，真乃家父造化，这里再谢禅师了！” “阿弥陀佛，还是静安大和尚深得念佛之妙啊！” 慧能还礼之中多少有些感慨。 “阿弥陀佛，禅师能为分说一二吗？” 长者闻之，愣了一下由心恳求。 “施主。人嗔心起时，一声念佛顿然压之化之，即人深得念佛之妙。更人于贪于痴于一切无明之时，若有一声发自内里佛念，这世界便真可谓净土有期了。” 长者听了，一时更是怔怔望着慧能…… ——“老爷，老爷！”早一旁候着的少年趁机开口了。 “什么事？” 长者似乎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老爷，师父斋饭准备好了。” 少年进一步提醒。 “对！对！你看，你看，净顾说话了……” 第三十七章念佛佛念C ———————世间如意，若无人人美好心力实实付出点滴之积，那所求所愿一定梦幻泡影 一九二.西天净土是个好去处啊 屋檐水滴滴嗒嗒之中，绵绵不断“阿弥陀佛”及梵器声响越来越小了～～用过斋饭，少年即引慧能去了一间非常僻静的客房…… “师父，我们老爷、今天、实在没办法……” 进屋之后，少年一边点灯，一边为做解释。 “哪里、哪里，是我给添麻烦了。” 慧能此言，实实发自内心。 “师父，人若百事不为，只是念佛，我不知佛祖为什么会迎他们去西天。 刚才，那位得麻豆六十余担的林员外，为多念一声佛，多积一粒豆，就连亲闺女出嫁，几十年老伴儿病沉，也舍不得多花时间。 山下有位我家太爷老友，更是发愿任何时候、任何情形也不背对西方，还专门建了坐东朝西念佛静房。好些年了，我们太爷常去陪他，前些日子，我跟太爷还去了一趟。昨天太爷觉着不行了，命我前去请他，还带了轿子。可人连一句话也没有，只一声接一声念佛。 师父，你说，这样一心为己的人能去西天吗？” 看来，这些话在少年心里实在有些憋不住了，今晚机缘，正好使在慧能这里找到了宣泄出口。而慧能听了，心里当然更不是滋味儿。人心念所至所迷，有些事情还真不可思议，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只少年岀门时，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已…… ～～西天净土是个好去处啊！ 那里“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曼陀罗花”； 那里房舍楼台，花木水池，皆以七宝*严； 那里“无三恶道”，人人尽是阶位菩萨； 那里“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因为百味饭食，随意而至；风吹鸟鸣，皆是法音；人之一切，全是极乐；人人成佛，只待候补而已...... 那里更是人人都能去的好地方了。因为不管你今生何人，做过何事，只要诚心发愿“执持名号”一心不乱，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都会恭迎超生净土…… 人， 求福报、愿净土、期极乐等等，既是人心世道美好深深之缘，或亦百年光阴虚化更妄掷之因吧…… 人， 一心念佛，百事不闻不问，当然“诸恶不作”了，但“众善奉行”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净土世界那一个净字，若无人人美好心力实实付出点滴之积，那无边之净之乐又从何而来更长长久久净之如愿、乐之遂心…… ——还是弘忍大师“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度人济世来得更透彻些吧。 因为， 人只有知空识空洞然“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那一切美好之愿或才有实现真正基础； 因为， 于中那“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不仅百年当下得佛无二之因，亦人尽力付出实实之缘吧？ 此世道人心通向美好如愿净土出路，本那么平坦、那么广阔，可一个空字、一个无字，便一切壁立千仞了...... 万法空寂，一切清净之中“无所住而生其心”，于天地独灵之人真就那么难吗？ 屋外雨水滴嗒更隐隐不断念佛声里，慧能想了很多，想得很远…… 第三十八章浓浓腊八A 一九三.佛祖有灵呐 一九四.后天什么日子 一九五.这为什么 一九六.师父，我明白了 一九七.此刻妈妈舅舅他们…… ———————漫漫路途，只要心有驿站，一切便会安然淡然 一九三.佛祖有灵呐 太阳悄然西沉， 林间寒意渐甚， 腊月天虽说黑就黑，但今日慧能脚步一点儿也不忙不急。 因为他知道，前面不远山涧旁有一个洁净的小庙，再前面山坳有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 新月泠泠， 寒涧汩汩， 寂静小庙前慧能正待叫门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苍老咳嗽声～～年初经过此地，虽是无缘与独修老和尚谋面，但听说人身体还是挺硬朗的呀…… “谁呀？” 敲门之后，里面发问声音明显有气无力。 “路过借宿的，长老！” “门、没栓。” 慧能推开门时，迎面一股淡淡香烛味道叫人寒意顿去，而透出暖暖光亮地方，是门道旁的一间小厢房。 “长老，我可以进你房间吗？” 关上大门后，慧能又是请求了。 里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人明显有点儿勉强声音： “那……进来吧。” 推门进了厢房，见老和尚一动不动坐在蒲团上，一旁火塘却没丁点儿火气，心里已有主意的慧能便十分关切了： “长老，我在门外听见你咳嗽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施主，老衲头和身子着实有些沉重，对不住了，你自便吧！” 老和尚仍是闭目一动不动。 “长老，你这是受了风寒，我把火生起来行吗？” “出家人以受苦为精进，施主要觉着冷，就随你便。” 话音刚落，老和尚又一阵控制不住猛烈咳嗽。 “长老，佛祖当年洁身体、食乳糜、敷软坐，于菩提树下禅思悟道，正由放弃了六年一味苦行吧。 长老啊，人之修佛，是为了心性觉悟，不在折磨肉体呀！” 顾不了那么多，慧能不忍生病老和尚在这寒冬腊月生生苦煎苦熬。 老和尚闻之一惊，旋即睁开了眼睛，昏暗灯光里看清慧能装束一下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你……” “长老，我叫慧能。从黄梅东山寺来，去南海。” ～～“佛祖有灵呐！” 老和尚突然双手合十，仰首向天发出了一声叫人五内俱热长长礼敬。 第三十八章浓浓腊八B ———————漫漫百年，人在有所经历并暗暗回顾之时之中，是不是多有一种命运神秘天定感觉隐隐于心 一九四.后天什么日子 漫漫百年， 大到生命危难彻底绝望之时，忽然天降援手； 小到行路口渴难耐之际，突闻水声近在咫尺。 其中因缘，有时太玄太巧，事后总觉有些不可思议。 此不管偶逢还是数遇，人都难免由之幽思冥冥吧…… 因此，人在有所经历并暗暗回顾之时之中，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什么，内里自觉不自觉的，是不是多有一种命运神秘天定感觉隐隐于心？之中若你精神已有了一个归依笃定之处，那于之感恩，更是不言而喻了吧！ 所以，那年迈体衰又染风寒的老和尚正为一事力不从心已近绝望时，慧能的突然出现在他看来，还真就是佛祖眷顾了。于是由心一声礼敬之后，便挣扎起身了： “劳大德扶我一把，弟子要去殿前礼佛。” 慧能听了，当然不好说什么，于是一手执灯，一手相扶，一起来到了殿堂佛像面前。 老和尚立稳点燃了线香，于佛恭恭敬敬奉上，又虔诚跪下三拜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而良久再拜起身时，又一阵喘不上气来巨烈咳嗽…… “长老，你是知道的， 当年佛祖如感身体不适，说法也吩咐弟子代劳。自己不仅一旁侧卧将息，更叫侍者外出化缘药品及牛乳等以作更好更快调理，可知佛祖也是善待法施之躯的。 我看长老受寒未深，还未起痰，如马上调理，或会好得快些……” 慧能扶老和尚回厢房时边走边劝，老和尚听了，顺从点了点头。于是进屋之后，慧能马上就去生火烧水了…… “长老，有黄表纸没？”稍为妥当之后，慧能问到。 “有，在柜子里面。”...... 顺着老和尚手指位置，慧能找到取来一叠里外烤得透烫麻利塞进老和尚后背，然后又侍候热水烫脚。两刻左右功夫吧，老和尚额头便冒出了细密汗珠，慧能帮助擦干并给穿好鞋袜又加披衣服后，便叫面火闭目养神了。 “看来，老衲明日可以出门了！” 这时浑身感觉轻松了许多的老和尚顾不上对慧能说一声谢谢，更未听从吩咐闭目养神，而是长舒一口气后自言自语。 “长老，人刚发了汗，身体是虚的，明天最好不要出门。此中再受风寒，那麻烦就大了。”慧能听了，更是特别提醒。 “可明天我不得不出门呐！” 老和尚神态似有明显期望期待样子。 “长老，我能帮你吗？” 慧能当然听出人话外之音了。 “后天什么日子？”老和尚却是盯着慧能回问。 ～～后天什么日子？慧能一时有点儿发懵…… 冬月十七是阿弥陀佛诞辰， 冬至节是在途中过的， 这又十来天了…… “对了！长老，后天是不是腊八，佛的成道日。” 慧能一下有些明白老和尚意思了。 “是啊，在这偏远之地受人供养，一年就这么一次表达我的感恩更满足乡亲们欢聚一起共同祈福来年最好机缘了，明天我不出门行吗。 午后头重身沉明显抬不动腿脚时，我真担心今年要和乡亲们失约了。 大德到来，真就佛祖眷顾啊！” 此刻老和尚嘴里眼里心里感恩感激之情难以自抑。 “长老，放心吧，明天晚辈替你化缘去。” 慧能深知腊八于乡亲的重要、于偏僻之地佛法住持的重要，不待老和尚开口，便主动应承了下来。 “佛祖有灵呐！那就有劳大德了。” 老和尚自知力不从心，感恩感激之中也就仔细交待了： “明日你拿上我的拐杖和布袋，先去村北头一户姓赵的施主那里，说我请他家大娃给你引路。山边山上有几户人家住得又远又散，一户也不能落下呀！” “长老，你就安心养神，只要感觉好，后天就没事了。” “对了，大德远道而来，一路劳顿，光顾照拂老衲了，还未用晚斋吧……” 第三十八章浓浓腊八C ———————物质世界，人精神追求、精神寄托，有时还真就离不开具体物质 一九五.这为什么 “师父，你就放心吧！ 你说的那几味草药，我知道哪儿有。我马上找来，煎好就送去。” 听了慧能请求交待，姓赵的山民边说边已抄上了点锄。 “师父，我们走吧。” 那叫大娃的十一、二岁男孩子，初尝为人依重的感觉，内里早是兴奋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明霜似雪， 草木如凝。 低洼水湿处，已是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时的山道，又硬又滑，带路少年知道慧能是岭南那边人后，更是一路不断提醒…… 暖阳如约，沿途沟边野腊梅悄悄送来袭人馨香；山间敞亮地方，红得耀眼的火棘上一群黑黑野八哥抬头低首，那是于甜美早点心满意足；而路旁高大乔木枝叶间正忘情嬉戏的几只小松鼠瞪大双眼有些惊奇的停了下来…… 慧能和少年对此冬日殷勤、冬日美景顾不上停一停脚步，紧赶慢赶，近午时分就转遍了山间山上零星散户回到了少年家里。用过午饭，两人入村很快就圆满了老和尚今年腊八化缘之托。此时离日头落山还有点儿距离，于是刚出村口歇肩时，迷惑久存且已打定主意的少年便抓住时机开口了： “师父，我有个问题？” “你说。” 望着多少还有点儿羞涩的少年，慧能热情鼓励。 “请教师父，为什么每年我们一定要吃庙里所施的腊八粥？” ——是啊，为什么呢...... 慧能想了想回到： “小施主，你父母怎么告诉的？” “回师父，我妈说，吃了庙里腊八粥，一年都会得到祖先神灵和佛陀保佑。” “小施主，你妈说得好啊，人活着不容易，是该祈愿、是该感谢佛及神灵祖先福佑。” “可师父， 敬祖先，求神灵，都说得过去。 但我有些弄不懂，明明是我们家家户户辛苦所获并拿出的干果杂粮，却说是佛祖给我们施恩施福，这为什么？” 实诚的少年，这时方大胆托出了有思的不解。 慧能听了，知这才是问题关键，于是盯着少年想了想问到： “小施主知道腊八节来历吗？” “我妈说，是敬神敬祖先日子，也是佛成道日子。” “你妈说得对。腊八是佛成道日子，而这之前，更是我们到年底用所有收成做杂合粥以敬祖先神灵祈求福佑节日。” “可师父，佛祖成道与施粥吃粥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小施主。 佛祖求道过程中放弃一味苦行时，已是骨瘦如柴没多少力气了。这时得遇一善良村姑给熬了一钵她们那里最有营养的牛乳杂合粥，佛祖才更获参禅悟道体力并在腊月初八那天成了佛。 佛祖得道后，为感谢并望世人生活得更好，便告诉了人们他所悟道理，人们因此不但解脱了许多生活烦恼，更对生命和世界未来充满了希望。 为了记住佛祖成道这段经历及这个日子，更为感激佛祖于人于世恩德，腊月初八不仅成了他们那里盛大节日，那一钵浓浓杂合粥，也成了佛与世人相互一体的一个念想、一种寄托了。” “可为什么我们也要在这个日子敬佛，还说是佛给我们施粥施福呢？” “问得好啊，小施主。 佛法西来后，我们东土之人同样从佛祖所悟道理中感到了人生寄托、生命出路更世界未来美好。而我们东土百姓是世上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为了感谢并报答佛祖功德，百姓就在祭拜祖先神灵这个重大节日里也开始敬佛了，况还同一个日子，还有同样一碗心意满满杂合粥呢！” “可师父……” ～～可什么呢，至此少年还是有些闹不明白，可也不知怎么问下去了？ 第三十八章浓浓腊八D ———————有些事情，有些地方，人虽一时想不清、看不到，却会给人留下去想去看去追求的力量更方向 一九六.师父，我明白了 “小施主有个妹妹吧？” 见少年仍是琢磨不清又有些不知如何究问下去的样子，慧能想了想，一下忆起午饭在他家见到的情形了。 “是的，师父。妹妹可招人喜欢了！” 说起妹妹，少年不由一下笑逐颜开。 “妹妹几岁了？” “六岁刚过。” “中午出门时，妹妹好像给小施主兜里塞什么了吧？” “是炒豆。”少年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些豆子伸手慧能： “师父喜欢吃炒豆吗？” “这就妹妹招小施主喜欢缘由啊！” 慧能笑笑摇了摇头，神态语气似有逗引样子。 “师父，这炒豆可是昨晚我专给妹妹弄的！” 少年显然有点儿不高兴了。 “小施主，别生气啊。我是问妹妹怎就那么招你喜欢？” “妹妹什么都想着我呀！” 少年仿佛一下又沉浸在妹妹时不时附耳悄言悄语更悄悄给嘴里手里兜里塞东西那可爱样子了。 “小施主，妹妹把她的喜乐与你分享，可她留给塞给你的那些东西，又从哪儿来的呢。就说这炒豆吧，明明是你专为弄的，可你为什么却记她的好还那么欢喜，这为什么？” 少年似乎一下被问住了…… ——对呀！ 妹妹给留给塞的，还真没几样不是他做哥哥给弄的…… “师父，我明白了！” 少年似乎顿然有省。 “明白什么了？” 慧能笑笑，满是由衷鼓励。 “师父，我们想着佛祖和庙里长老，佛祖和长老更想着我们。 虽说是我们给的干果杂粮，但长老熬来替佛祖布施，更是佛祖和长老一片心意。” “就这个意思啊，小施主。 这么说吧，佛和佛的弟子本是靠世人供养的。 当初那碗给了佛祖悟道体力的杂合粥及我们百姓敬佛的干果杂粮在修行人手里，是百姓于佛和佛弟子物资供养；而由修行人代表佛祖熬粥布施百姓，也就成了佛法于世人精神滋养。 我们年年吃腊八粥，年年敬佛，年年祈愿，就是我们于生活感恩和希望寄托。等你长大了，就更会理解其中道理了。 因为，人活世上，不但要有吃有穿，要有人与人之间相互念想，还更要有一种精神来安慰和支撑我们简单而又复杂日子。 有些时候，人精神需求还更为重要呢。这或许就是我们之所以敬佛信佛、学佛修佛更成佛原由吧？” 少年听了，似懂非懂。但他突然感到有股热流在内里来回激荡，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天外有天，眼前这位师父所言，或就师塾先生常说的有些事情、有些地方，人虽一时想不清、看不到，却会给人留下去想去看去追求力量更方向的那种东西吧…… “师父，我们走吧！” ～～此时少年心里，是不是已是知道人只要想着远方且不停走下去，就一定能看到看清自己所愿所望那片天地了呢...... 当然，这也谁都不知道更谁也说不清楚的吧？ 第三十八章浓浓腊八E ———————思之念之，梦之醒之，亲人所在，方是家园，亦为乡愁 一九七.此刻妈妈舅舅他们…… “师父，吃了晚饭再回吧。 听当家的说，长老一点儿事都没了。 他们还一起把灶啊、锅啊什么的，都弄好了呢！” 少年的母亲，一个劲儿的相留慧能。 “多谢施主。我想早点儿过去，长老盼着呢。” 慧能施礼之后，便伸手去提少年身旁中午存放的小袋了。而手里已是攥着老和尚拐杖的少年见了，便一把抓住袋子不放。 “那就让大娃送送吧！” 看时辰还早及慧能坚决态度，少年的母亲只好松口了。 “扛得动的。小施主累了一整天，也该歇会儿了。” 少年听了，也不言语，拎起袋子便先行出了门。慧能见了，也只好扛上大袋跟了上去…… 霞云映天， 袅袅炊烟。 身后墟里偶尔一阵远近呼应的狗吠、几声相较高低的鸡鸣之中，刚上正路的慧能不由放下肩上袋子依依回望，那思乡思家意绪更是满心滿怀了～～此刻妈妈舅舅他们在做什么呢…… ～～“大德辛苦了！” 正这时，老和尚柱着拐杖赶了过来。 “长老，身子感觉好点儿没？” 慧能当然也是掂记长老身体了。 “吃了大德叫采叫送的药汤，人更觉轻爽了！” “乡亲们都很关心长老身体，还特别吩咐叫你什么也不用管。” “我们回吧！” 老和尚听了，眼眶一下有些湿润…… 回到小庙，用过长老早准备好的晚斋，天已明显暗了下来。收拾停当，灯光之下老和尚打开口袋时，慧能赶紧过来帮忙整理。 “太多了，熬三大锅都用不完！” 老和尚又是一声感叹。 “听说全村也就七、八十号人，一锅就差不多了吧？” 慧能已是见过那两口安好的大锅了。 “年年都熬两锅呢。全村能来的，都会自带碗筷。吃了粥后，家家户户还会带些回去给牛啊、猪啊、狗啊、鸡鸭什么的都吃上一口，甚至院儿里的花木果树也要糊上一点儿呢！” 老和尚话里，满是感恩、满是祈愿浓浓深情。 “那白天有没有浴佛，夜里有没有逐疫法事？” 慧能好像见到家乡腊八隆重和热闹了。 “我们这儿还没浴佛习俗。 傩仪更多只在除夕举行。 明日下半晌也就由我诵诵经文，与村民一块儿敬香礼佛，然后就开始施粥了。不过，全村老少聚在一起还真难得更是热闹啊！村里有些事情，也会趁机相商相告的，所以过午人便渐渐聚齐了。” “长老，明天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去养养神，这点儿事我来弄。” “大德明天要走？” “一早就上路。” “不能多呆一天，和我们一块儿过节？” 老和尚一下动了感情，潮润双眼满是期待。 “长老，都腊八了，我想早点赶回南海……”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A 一九八.师父！等一等 一九九.师父，还记不记得我 二OO.不知法师肯不肯布施 二O一.一听就是在打听师父 二O二.小施主，我想…… 二O三.飘零雪花 ———————愈是阖家欢乐日子，世人于出家子弟那由心体恤，是不是更显凡情实诚 一九八.师父！等一等 缝新衣、做桃符； 练唱腔、习锣鼓； 薰腊肉、酿醪糟； 磨江米、备爆竹…… 忙碌的大人，添乱的孩童，风风火火，声高声低，全是由衷的期望、难掩的欢乐！ 当然，岁末天地凛凛寒气在这人间暖流恣肆面前，已是威风不再。而不时几声爆竹一试炸响，更像是在于天于地、于人于世高吭昭告那明丽新春即将来临…… 城市、乡镇、山村以至路野单家独户，一派吉庆腾腾年味儿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于中思乡思亲更甚的慧能，心里似乎就认定了一个道理，走快一点儿，哪怕多赶一步，也可早一天、早一刻见到自己牵挂更牵挂自己的亲人。 因此，匆匆赶路之中，不但忘记了疲劳，甚至也忘记了今天已是除夕之日了，所以在大庾岭下一村头人家用过午饭并婉拒主人真心相留急急迈步之中，只一个劲儿的去想此时此刻妈妈在做什么，舅舅在做什么…… ～～“师父，都过晌午了，留下来一块儿过年吧！”一村民热情招呼。 “多谢施主！” 慧能不停脚步。 “师父，赶路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留下来吧！”一村民极为诚恳。 “多谢施主！” 慧能仍是脚步不停。 “师父，可能要下雪了，留下来吧！”一村民更是有心。 “多谢施主，不远就是莲花寺了。” 慧能一心想着前面去处。 …… “师父，等一等！” 快出村时，先前挽留慧能的几个村民手里拿着什么边喊边追，慧能闻声，只好停了下来…… 转眼之间，更前后左右人家也将过年干果点心大包小包硬塞了上来，慧能只好一边答谢，一边对施主说些吉祥祝福话语…… 这中，人当然有在年关讨吉讨彩意思，但在这阖家欢乐喜庆日子，世人于出家子弟那由心体恤，或更凡情本怀吧。而此情形，恰被正朝这边走来一乡绅模样中年人看见了，情动之中，人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稍稍迟疑，便果决转身朝村的另一方向急急而去…… ～～“师父！等一等！师父！……” 包裹中，衣兜里，双肘双手都捧着护着不得空的慧能好不容易刚出村子，正想着到前面拐弯僻静处停下来整理一下身上满满当当时，身后又传来人的高声了……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B ———————偏方治病，惟因对症；偏方流传，多由效验 一九九.师父，还记不记得我 “师父，请等、一下，我们、族长、有事、想和师父、商量、商量！” 慧能闻声站住回头时，俩半大小子已飞快跑近了身边，其中一个较为壮实的一刻也没停顿，气喘吁吁赶紧申说原由。 “小施主，我是路过的，你们族长有什么事？” 慧能闻之，十分诧异。 “师父，我们也、不知道，族长只吩咐、赶快追上，并转告师父，说他随后就到。” 那个清秀点儿的边答边盯着慧能上下打量，似乎认准了什么后，又对同伴说到： “到我家去等吧，让师父在这儿站着，多不好。” “师父，这样行吗？ 瞧，那就他家，几步就到。” 壮实点儿的想了想，转身指着这头最近宅院征求慧能意见。 “多谢小施主。” 慧能想，族长出面，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吧。 “有劳师父了，那我先去回禀我们族长。”…… 壮实小子回身开跑刚一离开，留下的那位便盯着慧能轻声相问了： “师父，还记不记得我？” 慧能听了，更觉有些奇怪，在认真看了看眼前这清清秀秀半大小子后想了又想，还是摇了摇头。 “年初，前面溪水边瓜苗地旁，我在哪儿拼命挠痒，师父来问路……” 半大小子盯着慧能指着前面溪水处努力提醒。而慧能随其手指地方想了想，回头看人更仔细了： “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 “师父想起来啦！” “想起来了。这才大半年吧，小施主怎一下蹿这么高！ 还有，那天你可是一脸苦痛之状，开口好像还哭声哭调的吧。 对了，湿疹怎样，好点儿没？” 更是惊讶之中，慧能还是无法和记忆完全对上号。 “全好了！ 一点儿也不痒了，斑痕颜色也消了不少。 我父母特别感激师父，为这事不仅老念师父好，还更信小偏方治大病道理了。 不过，师父那马齿苋可把人给吃伤了。而我最爱的南瓜叫暂时不吃为好告诫，我妈已奉为了金科玉律，把人馋死了。我说师父也曾说过，偶尔少吃点儿解解馋也是可以的，但我妈就认定师父不吃为好这条界线了。 对了，师父，你怎么做和尚了？不是说去湖北方向吗？”……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C ———————命运不仅冥冥，亦在人随缘顺理顺情 二OO.不知法师肯不肯布施 “妈！ 来客人了！ 我的大恩人来了！” 说话间就到院门口了，人还未进屋，帮慧能兜着抱着身上东西的半大小子便兴奋得开始大喊大叫了。 女主人闻之见之，对慧能热情当然不用说了。可那全心款待还未来得及铺展，族长一行就匆匆赶到了。 说来也巧，走在前面的这家男主人正是刚才在村道上见族人围着慧能送干果点心讨吉讨彩，自己拿了主意去找族长商议要把慧能留下来的那位中年乡绅。而满心感恩的这家小子，更是瞅准时机，上前依着父亲忙耳语了几句…… 客厅之中，宾主一一见礼坐定奉茶之后，老族长便正式开口了： “请教师父法号，住持宝刹，此去何处？” “慧能。自黄梅东山寺。归南海。”慧能简要告之。 “今日赶巧除夕，我们能不能请法师在敝庄逗留一夜？”族长直言。 “多谢族长，前面不远就是莲花寺，就不打扰了。” “法师除夕仙临，是敝庄幸运。法师如能代佛祖降瑞施福下方，那哪是打扰呢！老身代表族人恳请法师留下加入我们今晚傩仪，有天降罗汉帮助驱妖逐魔，来年我庄定能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无灾病，不知法师肯不肯布施？” 话音一落，老族长更是起身对慧能恭敬施礼，客厅一行也随之起身共同恳请。 面对如此理由，慧能当然实难拒绝，于是也只好起身回礼： “那就打扰了。” 见慧能已是应允，户主赶紧对族长说到： “就让法师留我这儿吧，有些具体事情也方便商量。” “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老族长想想回问慧能。 “打扰施主了。” 慧能随顺对户主施礼。 “哪里，哪里，我们都应感激法师呢！” 户主心里，当然一语双关了。 “郭知事可要代我和全体族人好好款待法师啊！” 老族长又对户主郑重吩咐。 “你老就一百个放心吧！” 主人如愿，满心欢喜。 “好兆头啊！我还有个想法，今晚法师留下参加傩仪之事，在坐几位知道就行了。到时好给族人一个惊喜，诸位觉着这样妥与不妥？” 老族长想了想又特别提议。 “好主意！” “家里人也不能告诉！” “谁漏嘴谁受族长责罚！” ……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D ———————世事复杂，人心各异，有些一时说不清的事，还真不如不说 二O一.一听就是在打听师父 “表叔，村里来了、一大群、僧人！” 又是午后追赶慧能的那位壮实半大小子，又是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不急、不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正在暖房与慧能唠家常的郭知事听了，笑笑不慌不忙。 “他们、在打听、师父呢！我拿不定主意，才跑来的……” 听到这里，慧能心里咯噔之中，五祖传法时“衣为争端”，得之“命若悬丝”的告诫更急急送他出山的迷惑，一下忆起、一下有省…… “他们问什么？” 一旁郭家小子当然十分关切了。 “他们问族人见没见过操岭南口音，这般个头、这般模样的路过。一听就是在打听师父。” “族人怎么说？” 知事表面虽十分沉稳，但内里已是有些奇怪了。 “当然实说见过，更说午后就离开奔莲花寺去了。” “师父，见还是不见他们？” 郭知事见慧能听了不但没应有反应，且不言不语似乎还有点儿神情凝重，更是感觉此中定有什么蹊跷。但作为村里知事，他想问题有时更趋实际—— 一大帮僧人，天也不早了，又今天这么个特殊日子，要妥当安排好他们，还真有些不太容易，于是想了想便顺势将决定主动权交给了慧能。 而此刻慧能就想得更为具体了—— 同门如真的是奔得法袈裟而来，那问题就复杂了。这里面事情，不但一时半会儿给谁也说不清楚，更事关重大……于是片刻思量才回到： “郭施主，你看这样行不行。 要么，我和同门一块儿去莲花寺；要么让他们先去，待傩仪之后，我再赶去会合，看到底什么事情？” 听话听声，看来慧能师父是不愿即刻与他们见面的，这样正好两全了。反正莲花寺也不太远，他们赶紧点儿，也摸不了多少黑。于是郭知事便对慧能说到： “那哪能让师父您走呢！ 师父不但我们家恩人，更全庄因缘菩萨，这事不能让给掺和了。 师父，你就在这儿先不出门好吗。我去去就来。” 这话说得太明白不过了，慧能已是有些提起的心，一下暂时放了下来。而郭知事在吩咐儿子好好照顾慧能之后，便同赶来报信的小子一块儿急急出门了…… 不一会儿功夫，郭知事独自回来了，人未坐下便对慧能实实说到： “师父，他们已经出村了。那么远的东山寺，怎一下来这么多师父？ 对了，我感觉、我感觉他们于恩人好像有些不善呢。” “施主，今晚傩仪，我能做些什么？” 待郭知事话音一落，慧能就有意岔开了话题。 知事见慧能答非所问，更明白其中事情不那么简单了，于是便顺着慧能话题说到： “师父，我们是这样想的。 子夜交天时分，金刚力士与妖魔鬼怪杀得难分难解之际，大神就请出师父你这天降罗汉。 师父于法座诵经片刻，妖魔鬼怪便大败落荒而逃。众人欢呼声中，金刚力士即率族人随后追逐如旧，这时师父角色就圆满了。” “就依施主安排。” 慧能听了，心里更是有了主意。 “多谢师父，那我先去安排交待一下……”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E ———————人能抉择一切，更能做主一切，人才是这个复杂无比、丑恶无比却又美好无比世界真正之神 二O二.小施主，我想…… “师父，你们东山寺一下出来那么多僧人，一定有什么大事吧？” 知事一走，心绪复杂更有些不好受的慧能便深深埋头想事了，一旁陪伴的郭家小子或许好奇、或许只想找个话题打破这沉闷气忿于是问到。 “小施主，我想单独呆会儿。” 同门千里相追，慧能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所以答非所问时，人已起身了。 “屋里暖和，我正想去给母亲帮忙……” “不，小施主。我想单独外面走走。” “那……我家后院儿出门有条小溪，沿路非常僻静。只天不早了，师父不要走得太远。”…… 天，阴冷阴冷的，阴得叫人不想抬头，冷得令人缩手缩脚——可冬阳暖心、春光明媚、夏日云霞、高秋空明，不亦这同一片天吗…… 沿溪腊梅，已是残花凋零、枝干憔悴，那芜驳之状，使人不觉有些蹙眉——可就这同一蔸腊梅，或几天前还疏枝满金铃，清芳作妙声，实实叫人留连忘返，更自谓是其难离难舍至好知音吧…… 天，是同一片天。 虽时凉时热，时阴时晴，却自古冷暖无私，阴晴无心，当然更不谓善恶，不言悲悯，惟襟怀荡荡，无我无人。因为，天只是天而已...... 树，是同一颗树。 虽时华时颓，时丑时美，却从不知荣枯，从不在乎得样儿还是砢碜，更对人由衷希罕赞叹毫不相干、体恤爱怜漠然无应，惟无喜无嗔安然笃定。因为，树只是树而已…… 这人似天，也不似天；似树，也不似树～～ 人知善知恶，识美识丑，而佛门中人，本应超越善恶似天，淡然妍媸似树。可那痴法相、嗔异己、贪果位等等等等，在此荡荡之天、漠漠之树更世间善良宽厚面前可感羞惭、可觉形秽…… 佛生凡尘，得于人间，一切只在情识怀抱，此中本无世间出世间分明之别，惟趣向取舍一心一念而已。 所以，人自心贪嗔痴即是众生，一念顿悟便涅槃得佛。因此同道中人，当应似天一样襟怀广大无垠，似树一样内里安然笃定，又何来这千里相追似天一样无情，似树一样不堪呢…… 这人似天，也不似天；似树，也不似树～～ 或许， 天是知道自己寡情的，只是于之有些莫可奈何； 或许， 树是知道自己砢碜的，只是于之有些无能为力； 但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有心有识之人于贪于嗔于痴不仅心知心识，更能抉择在己，做主自心自性的吧…… 人清楚“心取地狱，心取饿鬼，心取畜生”，皆由自作自受； 人明白“心取天人”，亦福求梦幻泡影； 人更深悉，若悟诸法实相，心取寂灭清净，那生死善恶、是非美丑等等烦恼便有彻底解脱，更得一切自在…… 人此心性，既是万世沉沦渊薮，亦百年当下得佛根本。可人顿悟众生，有达佛境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成就自己，又谈何容易！佛且“与心斗，其劫无数”，况…… ～～“师父！” 清寂山坳里，慧能闻声不由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郭家父子在不远静静跟着不知多长时间了。因为天色已暗，周围景象明显有些模糊了。 “施主，对不起……” “不、不，是我们打扰师父了，只傩仪快要开锣了，师父还未用年饭呢。” 郭知事忙不迭解释。 ～～是啊，傩仪快要开锣了。世间虽说年年逐疫年年疫，岁岁驱鬼岁岁鬼，但人对清平康乐世界向往追求，却是永远也不会放弃的吧…… 因为， 人不是天，也不是树，人决不允许于之败坏一切疫鬼肆意妄为！ 因为， 人能抉择一切，更能做主一切，人才是这个复杂无比、丑恶无比却又美好无比世界真正之神！ 因为， 人若觉悟了三毒之心，自度了众生苦海面对里外一切一切时，一定会似天一样旷达随缘，似树一样安然笃定，更似神一样有力量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慧能满心沉郁似乎一下又有所开解、有所释然…… 第三十九章似与不似F ———————由心娱乐之中，人不时是不是还真有物我两忘自在解脱些许体味 二O三.飘零雪花 村民聚会之所，火把林立，锣鼓喧天，爆竹四起， 不夜天的庄子里，乡人心怀热望，狂欢任情…… 那台上唱者、舞者，物我两忘； 台下听者、观者，如痴如醉…… 大傩一切如仪，慧能扮完角色，即刻在郭家父子引领下悄然出村了…… ～～年饭时就已说好，傩仪角色后，慧能便连夜直奔莲花寺去与同门会合...... 此中，郭知事好像心知肚明这只一借口似的，不但没怎么相留慧能，还找些理由反复详说了这一带入山出山去路情形。而在帮助整理包裹之中，还非坚持给多带些熬饥的点心。对此慧能不仅没有力拒，内里更是感激不尽。 因为，他十分清楚，至此以后行程，不但要完全改变预定路线，行踪也必须要有所隐匿了。 毫无疑问，同门是奔祖师袈裟来的。他八个月的行者可得衣法，那东山又几人没这资格？ 这袈裟于佛法，虽没什么必然关联，但那却是弘忍大师于他厚望有寄吧。 衣，不能让人轻易夺去； 人，更不能有负大师重托和自己愿心。 因此，在村口与郭家父子依依惜别后，慧能心里已是坚定了所去大至方向。 子夜时分，寒风浸骨，漆黑头上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此祥瑞之实与慧能南归热望陡然落空，更叫人心境有些格外伤感～～ 白日午前，还有千里归家切切期盼。而此时此刻，却是苦苦盘算究竟去哪儿可以暂避风头为好为妥孤独飘零了...... 天涯亡命，有家不能回，或人最难承受的凄苦之悲和空落之哀了。因此，那迎面扑来雪花，更似难以回避无形冰剑直刺深心，叫人痛得莫可名状，叫人寒得透肌入髓...... 世事无常，这或许不算什么。可这痛心寒心之伤，却是来之所谓出世空门，来自所谓梵域净界，这叫以佛法为己任的慧能情何以堪、意何以宁……当然，他又不得不再次深究深问了～～世间出世间，一切何别之有？ 思来想去，还是佛祖一针见血： “佛界众生界，一界无别界！” 这天地之间、百年之中生死善恶、是非美丑等等等等，又哪儿分得清什么世间出世间、圣界与凡界，一切都人心而己…… 或许正因为如此，世上才有佛法； 或许正因为如此，人人佛性才无二无别； 或许正因为如此，人皆能佛才有可能； 或许正因为如此，“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才是人学佛得佛殊胜法门…… 可人有觉无明，见自清净本性，知百年亦如这飘零雪花，来亦因缘，去亦因缘，于无尽时空，广漠天地，亦都如梦如幻，亦都生灭无痕，确又着实不易。 世人拘宥名利，出世间人法相牢执，都人至心无明不同面目而已…… 之中佛祖四十九年呕心沥血十二部经文更煞费苦心力传会心法门，当然都为痴迷之人识心见性殚精竭虑了。可那明明之光、灼灼之热，是人视而不见，麻木无应，还是…… ——天已大亮，飘飘雪花也已随风随云远去，而穿云破雾红日喷薄之中，那一夜草丛里、树梢上、山坳间一片皑皑，也在渐消渐失。 或许午后， 或许明天， 或许春雷来临之时，一切冰封雪凝，都会因当空灼灼化之无余。那时草木山川本色本相不但由之坦坦，且将更呈一派勃勃生机明丽清新…… 面对天寒地冻群山，面对冉冉升腾红日，一时更感自己于佛法任重道远的慧能不由豪情万丈，脱口高吟： “‘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 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A 二O四.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二O五.天要下雪，人又有什么办法 二O六.行者是说 二O七.今行者即惠明师也 二O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二O九.我记住了 ———————一切之中，最为复杂，当是人性；最为深藏，当是人心 二O四.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行者……” ～～深山大岭中，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小声虽明显压着嗓子，但在这些天一路都十分小心更特别警觉的慧能耳里，一时却如同炸响的惊雷…… “行者，等一等！” ～～声音怎么还有点儿耳熟呢？ 慧能稍稍稳神，更是依稀听到身后不远脚步声了——看来是躲不过了。也曾设想过如此境况的慧能迅疾取出单裹袈裟的包袱，看准了地方，急急前行几步把它放在了路边巨石显眼之处，然后退身隐进了草莽为障密林之中…… “行者，我是、惠明呐！” 袈裟面前，禅师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气喘之中更是压低了声音。 此刻太阳还未破云，料峭寒意使山里鸟儿仍在贪恋窝里温度。空山之中，一切显得格外寂静。 “‘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禅师恳切之中，更是难掩焦急之情。可四下凝重如山，仍一派死寂死寂。 “‘固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行者，惠明更受智先师兄所托……” 此言还未落地，草丛枝叶应声窸窣。转眼功夫，慧能便现身奔了过来： “惠明师父！” “可算找着了！” 禅师看清慧能没迎几步，自己却似泄了气的皮囊，一下瘫坐雪地了。 “可不能坐这儿！惠明师父。” 慧能快步上前，一把扶起禅师朝向巨石干爽平坦地方…… “惠明师父，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怎瘦成这样！” 望着魁梧不再更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的禅师，人刚坐下，慧能便有些惊讶的关切了。 “你走之后，大师一连三日都未露面。 后迫于无奈，只得坦言衣法已南。 僧众得知，即水陆分别追赶。 智先师兄切切嘱托，一定要想法先他们与你相见，转告万不可回归南海，开法更要等待时机了。 我随一路追来，在郭家庄也就一个时辰左右距离吧，可叫人心焦了！ 但那之后，就再也找不着你踪迹了。于是我自告奋勇先行探路，众人依我记号留言紧紧尾随，之中我当然要抢先一日半晌行程了。这一路更最近几天下来，你说我如何不瘦。” 禅师这才道出了过程原委。 “惠明师父，你是如何找准我去向，又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身后的？” 慧能对禅师准确出现，还是非常惊异。 “我可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呀！” 此时此刻，似已恢复精神的禅师颇有些自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B ———————人受天地肆虐，却难嗔难恚。可世间一个脸色、一句言语，那恨便万世在心了 二O五.天要下雪，人又有什么办法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行者上次开示，我一直苦苦参寻，但至今仍不得要领。望行者为之详说，以启愚顿。” 惠明心里非常清楚，此与得法慧能相见，实乃天赐机缘。若是错过以求再逢，或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因此，求法心切的他笑声一落，便横下心来不管不顾了。 听了禅师请求，慧能思忖良久方沉下心来： “惠明师父，黄梅言‘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可知人见性之津、达佛之舟全在一切无得无住，因此我再复言，你听仔细了。” “行者，我……” ～～人前路不明，后有追兵，此中人于自己有些不近情理所求不但没一点儿相烦、相推、相拒之意，仍是殷殷用心，惠明内里一时自责更感动，令他不由哽咽了起来。 “惠明师父……” “行者你说，我定字字记心！” 禅师顿然回念。 “善来善去善不求，恶起恶消恶不为。 是非不入见与闻，无得无住天地心。” 承前衍续，慧能将上次之偈稍作展开。而专致的禅师听了闭目反复，终还是睁开双眼有些怯怯望着慧能： “行者，我……” “夏日酷暑冬日寒，这几日天降大雪，一路蔬菜被埋、果木为摧、茅屋塌陷，惠明师父一定是见着的吧？” 慧能似乎早有所料，因此避开了禅师眼神，好像有些不经意随口相问。 “见到了！见到了！好像前一带雪下得更大些。” “那惠明师父心里作何感想？” “当然有些替人难过了！可天要下雪，人又有什么办法。” “路一定十分泥泞，惠明师父吃了不少苦头吧？” “是啊，是啊，道实在不好走。” “那惠明师父，你恨不恨这鬼天气？” 慧能突然提高声音盯着禅师相问。 “这有什么好恨的，至多抱怨抱怨罢了。” 禅师神情，显然在说这问题问得有点儿奇怪呀？ “是啊，风刀雨剑、霜冷雪寒更山崩地裂，人受之肆虐，却是难嗔难恚。可人间一个脸色，一句言语，那恨便万世在心，永难泯灭了。 惠明师父，你说这为什么？” 慧能却是直直究诘了。 ～～是啊，这为什么…… 这一强问，禅师心里硁的一声，人一下便陷入了深深沉静。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C ———————天之自然由无心，人之自然在有意 二O六.行者是说 “惠明师父，听说你于庄子深有根基？” 见到禅师的反应，慧能心里一下拿定了主意。 “已有生疏了。” 禅师抬头，有些不解的盯着慧能。 “那还记不记得《山木》篇？” “或许记得吧。” “颜回问仲尼‘何谓人与天一邪’时，还记得夫子如何作答的吗？” 禅师想想目光似乎骤然一闪： “‘有人，天也； 有天，亦天也。 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此中之意，不知惠明师父作何理解？” 这时禅师有些领悟慧能所问之意了： “行者，我有些明白了。” “有些明白了……” “天之自然由无心，人之自然在有意。所以，人对天的无情不会有生根本嗔恚，却于人的作为一切点滴在心了。圣人晏然体逝而终，是不是就在其心有如荡荡之天？” “说得是啊，惠明师父。 圣人随顺一切，安然一切，在于了然一切，因为一切自然而已。 惠明师父，若从诸法因缘无始无终大视野来看，人间善恶等等不也是无法与恨、不值与怒的天之自然吗？ 因为，这一切你恨也罢、怒也罢，无始因缘都会使之一样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换汤不换药，百年之人于之真的莫可奈何。人何不于世间是非善恶、生死有无等等以天视之，如圣人一样，得一己身心解脱自在安然呢？” “庄子之圣，圣在一己远浊独善其身； 人之成佛，却在化娑婆世界为人间净土。 行者，是不是彼圣非此圣，彼天非此天？” 惠明的执着认真，于中还真可略见一斑。 “说得太好了，惠明师父！ 庄子谓人间是非善恶之念乃人性分难救难改，故智慧之人应远世而全生，不必去做那些无谓努力误其百年逍遥自在。而佛祖却言见因缘即见法，视善恶是非等等为人修佛成佛难得因缘。 惠明师父，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佛祖才谓善有善报，只人天之果；而那刻意求善，不仅不是至善，还是人达生命至境必过关隘？ 所以惠明师父，善来善去善不求，不但人修佛入佛之要，亦明心见性之津吧。故吾谓‘兀兀不修善’。” 说到这里，慧能似有期待的盯着惠明，而禅师已是神情专注，如饥似渴。 “惠明师父，《金刚经》里那‘佛说……即非……是名’之式于清净二字，可作何言？”慧能于是紧接。 “佛说清净，即非清净，是名清净。” 此式于黄梅弟子，当然张口即来了。 “所以，惠明师父，一切是名而已。 世间出世间，凡界与圣界，都人的世界，此中又哪有什么纯碎清净之地。那时时处处是非善恶里，人的心念谁都难免因之有触而不时腾腾了吧？” “是啊，此千里相追，不就清净之人心念腾腾之为吗。” 修佛经年，此时惠明于之更有感慨了。 “所以，惠明师父，人于是非善恶腾腾起念，也人之常情，世之常理。 此在庄子，便为人之不能有天，乃性之分也，于是真人视之为天一念回转便释然安然，心境或许亦能逍遥自在了；而修佛之人若以因缘之空于中生发慈悲之心，便会恶起恶消恶不为了吧。故吾谓‘腾腾不造恶’。” “行者是说、行者是说人若于念不求不住，便是觉悟，即近本真？” 此时惠明似乎心有所悟了。 “就这个意思，惠明师父。 人刻意修善，或不觉为恶，多受一切有得更一隅见闻左右。而那些所谓是非善恶等等在无始无终时光之流里、无边无际空间中，不但毫无意义，若换了时空，还可能是便是非，恶却成了善吧...... 此是非善恶于人间的悲喜喜悲，想必惠明师父也曾多有识见、多有感慨的吧？ 所以，人于因缘生法之中若于念不生，于念不住，也就找到了为善不求善，恶念内里消的关津了。 因此，那一时一事所见所闻就再没入心是非善恶搅扰，唯本觉心性了然一切寂然不动而已。 是非不入见与闻，人一念清净，必念念清净。故吾谓‘寂寂断见闻’。” “‘寂寂断见闻’而一念清净，念念清净。” 此刻惠明一念幽邈，不觉自言自语。 “是的，惠明师父。 人若于世间诸法不起是非之念，并于中行善不求善，恶起恶不为，便是菩提，便是修行，亦是正果了。 而此中彻悟，此中境界，多由人胸襟吧？ 佛经万劫，人天遍历，实乃喻说启人广大视野而已。 无住无得天地心，当人以天之眼界、地之胸怀更超越天之高、地之阔来看世界人生时，那是非善恶、生死有无等等之念又何来何住。故吾谓‘荡荡心无著’。” “循循吾师啊！” ～～有如雾开放眼，恰似拨云见天，惠明此时此刻仿佛看到了什么，但面对如此高远，如此寥廓，一时怔怔又有些说不出什么，因此那一声循循吾师感铭，既是祈望，更亦恳求。 见此情形，慧能知其已有悟入，或只差一点儿着力了，于是紧接： “惠明师父，汝‘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再说。” 惠明听了，即结趺坐专注一境，良久忽闻杳杳之处绵绵传来四下包裹密不透风幽幽一问： “‘不思善，不思恶，正在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D ———————尘寰是非善恶等等等等，你思也罢，不思也罢，生命之流、时光之流里一切是不是绵绵无尽 、始终循环 二O七.今行者即惠明师也 “不思善，不思恶，正在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此问有似白云，载着惠明； 此问恍若弯月，漾着惠明。 因此天地渐远，声音渐去…… ——此问仿佛秋水，溶了惠明； 此问如同山岚，化了惠明。 因此没了天地，没了惠明……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地方，便见九万里青天遥遥之处，触蛮两方倾国大战伏尸万万各自蔫儿归蜗牛之角。可血消尸化草色青青牧歌刚起，却又闻号角激昂、金鼓震天…… 再望宇内煌煌庙堂，多少戾气、多少龌龊于中隐隐。之间些许暴虐植入白骨累累长城之基，却又息心了几多铁骑长驱以呈山河一派牛羊肥美更稻谷飘香安乐清平；而蓬蓬淫逸化入血泪充盈的运河之水，却又通衢所达滋润的是民生，扬帆的是国力…… 正幽幽之时，来清音袅袅、香火漫漫。天地众神闻之色喜，见之欣欣，却不闻不见下界哭声冲天，众生悲苦绝地…… 下界亦熙熙，只惟名惟利成王败寇而已。其中几希真情，或陷泥淖，或没荒草，更或莫可奈何聊求聊慰自在逍遥…… 众生更芸芸，那苦痛欢乐及你死我活，天之见惯，地之无言。人或有问，反躬却也觍颜，更亦亏心...... 之时之中，那有所自觉之人为此叹之、哀之、悲之深深之际，清越梵音不仅仿佛自天自地，更有灿灿西天实实一人演万劫之历于一幕一瞬—— 人从最卑微生命而鹿王……而圣王……而天人…… 为尽生命况味，又一返再返遍历一切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终明息心归寂乃百年生命不二究竟。那大智大慧所凝所炼清凉之光，融融浸身入心化世间美丑、洁污、尊卑、是非、善恶、苦乐、生死、有无一切一切一派敞亮透明！此酥暖难言、欣悦难言、广大难言的感觉更一下清晰了惠明—— 尘寰是非善恶等等等等，你思也罢，不思也罢，生命之流、时光之流里一切始终绵绵无尽。之中因缘生法之人一念念念即是是非、即是善恶、即是生死。其间刹那之身，一切何能有得；绝对之心，一切又何须有得...... 因缘生法，有此身心； 悟此因缘，即得清净。 那清净之念，即是无念，即是无住，即是大视野、大胸襟、大解脱、大自在呀！此境无善无恶，无生无死，便是自性自证。此无得之身，无住之心，便是百年正念，更乃生命涅槃…… 思维至此，惠明腾身手舞足蹈，不能自己～～ “我知法本，我知法本喽……” 天之白云，地之白雪，凸崖秀木，山川大地随之旋转之中，那蓝蓝的天，幽幽的山，更是于之四下回音…… 望着兴奋难抑的禅师，慧能虽为特别高兴，但内里多少还有一点儿疑问。于是待其忘情之声刚落，便勘验较真了： “惠明师父，何谓法本？” “‘无念念即正， 有念念成邪， 善恶俱不计， 长御白牛车！’” 惠明脱口而应，更是于天于地自豪的畅怀畅情！ “汝今彻也！” 慧能闻之异常欣慰。 “‘惠明虽在黃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识自本心本性，‘今行者即惠明师也’！”说了，便于慧能纳头深拜。 慧能赶紧起身双手相扶：“惠明师父……” “师父，时已近午，痴徒今日还水米未沾，可否先用点儿干粮？” 一时身心松快的禅师不仅方感饥饿，更是出语俏皮。 “惠明师父，你我‘同师黄梅’，如呼我师弟，咱就一块儿填饥。要称师父，那就去东山寺再说如何？” 慧能应之虽为戏言，但内里却十分认真。 “那师弟请！” “师兄先请。” 两人纵声大笑坐下解开干粮袋后，便一块儿开始狼吞虎咽了…… 静静大山中，暖暖阳光下，几把炒米下肚，惠明忽然有了一种奇怪感觉～～ 这就彻悟了？ 这就得法了？ 这就见性成佛了？ 可怎么我还是之前的我，该饿还是饿，该吃还是吃，甚至该想还是想，该疑还是疑呢…… 见性成佛，此岸彼岸，此佛彼佛……心里怎么一下又觉有些空落了呢： “师弟，我悟之时，‘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 ～～惠明就是惠明哪！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E ———————所谓根本透彻于百年之人而言，其实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儿生命省悟罢了 二O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人之所求， 总这山望那山高。 其难有止处，或也之中有与人不便言说、不好言说更无法言说某种私密吧…… 因此， 人之修佛，即便大彻大悟了，但那至深之处，是不是仍会有一点儿无法惬足的小小遗憾，是不是也会觉着还有一个臆想臆期的可能呢…… 道生大师志趣兜率，慧远大师发愿西天，或亦有其密意密寄难言的某种缘由吧？此中是不是只不过他们涵养到家，不似眼前这位曾经的将军那样生性率直而已…… 听了惠明的真诚疑问，慧能虽是一笑，但内里却更加敬重和喜欢这位师兄了。于是想了又想，便对满心期待的禅师认真言到： “师兄啊，‘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吧？” 惠明听了，一头雾水，怔怔望着慧能久久才说：“恳请为之详言。” “惠明师兄，灵山法会，佛祖拈花，百万之众面对如来密语密意或毫无反应、或一脸茫然、或百思不得其解，唯迦叶一人相笑会心。此中了然，是不是密在祖师一边，更佛祖心里？” “当然、当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一切内照而已。但慧能师弟，我……” 禅师依旧执着并坦诚。 “那惠明师兄，我就啰嗦了？” “万请为之开示。” “因缘生法，一切无得无住又一切是名，所谓根本透彻于法我本然牢执百年之人而言，其实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儿生命省悟罢了。 因为，尘寰是非善恶里，人得失取舍、生死有无等等于万古世界那百年之窘，方是难状难言众苦之根、众苦之源。人若一念及此悟此，便囊一切于心了吧。此中那人天等等臆境个中三昧，惠明师兄，汝若反照，是不是密在汝边？” “说得是啊！” 惠明似乎又觉百年烦恼所缘所因那一切俯瞰之妙了。 “佛说清净，即非清净，是名清净。 师兄明鉴，因缘生法之中，人又哪能绝对无思无念、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欲无求，只面丛生及根本烦恼一点儿幡然而已。但人有此无得无住一点儿通透，便不会为千般念头、万般闹心左右了吧。此中解脱自在于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百年之人，其受用不可思议，汝若反照，那密是不是亦在汝边？” “于念无念，便是正念。那是非、善恶、生死、有无等等之密，唯心自知自识啊！” 惠明所悟，已有‘善自护念’之持之明了。 “是啊，惠明师兄，人之修佛，本就蜉蝣生命一种执著。 所以，寂灭的只我执执我无明烦恼，成就的却人畅怀适意百年真正。 因此，人若于万法清净之中无住生心更于念无念参透了生命底蕴，或才可能无我无执去追求并成就一己根本无憾吧。而此中百年之存—— 在儒，或可谓浩然正气之所以； 在道，便称其为自在逍遥之无恃； 在释，即是有住常灭寂光而得生命大涅槃了吧？ 惠明师兄，此儒道释殊途同归之至境，是不是或亦有涉有达人难以言之且难与人言某种内里幽邃。其中况味，汝若反照，那密是不是更在汝边？” “吾知此密也。 著相修佛，误己误人。 学佛寂灭身心，即是修佛，成佛即是于中无住生心成就一己生命而已。此中受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密有无无有，一切在己在心，与人还真不好言说啊！” “惠明师兄……” “慢！” ～～这时惠明突然腾身而起，果决打断了慧能。 第四十章密在汝边F ———————人在路途，哪有不被注意的，是不是只己心知与不知更人为什么而已 二O九.我记住了 阳光暖暖， 和风微微， 此时空山偶尔一两声鸟鸣格外幽寂之中，还真隐隐有了一点儿其它动静。于山异常敏感的慧能，随禅师的陡然起身也一下有所警觉了…… “惠明师兄，山下好像有什么声音。”慧能侧耳之后十分肯定。 “是在呼我，只相距太远。”惠明进一步确定之后便对慧能言到： “师弟不用担心，我在山下岔路口做了记号，让等我呼我，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贸然上山的。” “那……” “师弟，南海你是暂不能回了。为追袈裟，來人共分三路，除走水路直奔南海确定在哪儿长候你外，其余两路早循迹合为一处了。 这几日你行踪虽有些飘忽难寻，但雁过留声，人只要在路上，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的。况大山之中，入山出山道路也就那么几处，这对现在兵分几路铁心要夺袈裟的有心人来说，最终或还是会找到你去路的。” “是啊，还真没料到……我这几日不仅没有化缘，也没住山里人家呀？” “天寒地冻，你一个外人在山里行走，总会有人注意到，我就是据此判定你可能经过这一带的。而循你方向实际决定，有时我也不能完全主动，因此我的先行探路，也只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与他们周旋罢了。这中的时间差，才是我真正用心着意。 一会儿，我虽能暂时把他们引向歧途，但终究还是会回到此路的。我看把我的干粮加在一起，也够你十天半月不用化缘了。 此去途中，特别是在关键方向关键路口，最好能把线索引向人稠之地更城市方向最好。建议师弟不防利用时间差，于中多走几段回头路让人陷入迷惑，一切感觉稳妥后才想法真正消声匿迹直奔所去之地～～对了，师弟此去有否可靠落脚之处？ 如果有，一定告诉我。 一是方便在关键地点我好引他们陷入迷途； 二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更特殊情况，我也好心里有数。” “已经想好了，先去韶州曲江曹候村我义兄刘志略那里，然后再看情况决定。” 慧能于之，一点也没犹豫。 “韶州、曲江、曹候村、刘志略。我记住了。” 惠明言罢即拿起自己的干粮快速倒给慧能然后说到： “师弟，时间紧迫，就此暂别。一路珍重，到时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话音一落，便倒地于慧能深深一拜，随即起身迅疾直奔山下而去…… 第四十一章佳犬有灵A 二一O.乖乖不见了 二一一.是乖乖 二一二.兄长，你怎么知道 二一三.可能是…… ———————不知为什么，于至心之人那最不可能预感，往往还真就最为灵验 二一O.乖乖不见了 “老爷，乖乖、不见了！” “乖乖不见了？” 正后花园观赏海棠的刘志略闻之回身，多少有点儿吃惊。 “是的，老爷。吃过午饭，我去办事，乖乖跟着，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不见了。 开始、没太在意，我还有意、耽搁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它来找我。我便四下寻呼，该去的地方，也去了，但都找不着。 我想，回家看看、再说，可家里......” 面对刘志略一目了然神情，本就不安的小六子更是有些紧张了。 “现什么时辰？” 刘志略抬头看了看天，心想这没多会儿时间吧。 “都申时了，老爷。” ～～刚申时一会儿，也就是说，乖乖不见也就半个来时辰吧，看把人给紧张的…… 也难怪，自遇慧能兄弟后，乖乖一直由小六子照料。整整一年了吧，它早成小六子难分难舍影子了。一时半会儿不见，小六子是不是有些太过敏感了…… 不对！ 这前可从未听说有过此类情形。难道是小六子深知自己太在乎慧能兄弟，怕乖乖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早点儿来打个预防，到时多少也会减少减轻点儿对他责备…… 这就更不对了！ 虽说小六子做事稳妥周全，但小小年纪更实诚之人，怎会有此心机～～难道、难道是慧能兄弟回来了…… ～～作为畜生，乖乖若真不见了，当然还有太多太多可能，人怎会冒出这么一个最不太可能念头呢？虽说佳犬有灵，且乖乖路随慧能兄弟本就有些不可思议。但人去黄梅算上路途才刚刚一年，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吧…… 也是，自慧能兄弟走后，自己不仅日思夜盼早点儿归来，更是多次有梦人真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想到这里，刘志略不由笑笑对小六子说到： “那再去找找。新春时节，或许它交了什么一时难分难舍朋友，也说不定的？” “对呀！ 老爷，那我再去找找！” “去吧，去吧！” …… 小六子刚一离去，不知怎的，那最不可能的念头还是驱使刘志略赶紧追出门外又对小六子吩咐： “你去南头，我去北头，一路找仔细点儿。”…… ～～一年时间，对北上求法的人来说或许不长，但于刘志略的牵挂和思念，却是太长太长了…… 或许，刘志略心里早就认定，北上求法对非常的慧能兄弟来说，也就一个有所证验问题而已。一年时间，真的是太长太长了！ 或许，那叫做慧能的年轻樵夫，总会给人意外惊喜。这在刘志略心里，已是烙下了太深太深印记…… 第四十一章佳犬有灵B ———————人在意外惊喜之时之中更之后，是不是还真有一种恍若梦中不知所处迷离之幻 二一一.是乖乖 雨水刚过，樱花烂漫，海棠殷红…… 桃花虽未盛开，但那初绽娇艳格外妩媚； 桑木虽未翠绿，但其方吐新芽更是异常亮眼…… 脚下这一段去也此途，来也此途，时节也没什么出入，因此熟悉的景物，了然的道路，使慧能几乎可随意远村镇、避行人、穿小径…… 登上苍松遍布的小岗，曹候村就在眼前了。此刻满心松快的慧能解下包裹一声长啸后，便坐下来细想这后自己如何去留问题了…… ～～“汪、汪汪……” 山岗之上，面对村庄的慧能正准备起身时，忽然听见山下有似乎朝自己奔来狗叫的声音～～这附近好像没人户吧，谁家狗狗会跑到这荒野之地来宣示它的存在呢…… 不对！ 这狗叫的声音怎么还有点儿耳熟…… 是乖乖！ 对了，就是乖乖…… 越来越近的声音一下叫慧能惊喜万分～～ 难道、难道是乖乖在远远通知自己，它来接人了？ 难道、难道是乖乖在远远提醒自己，一会儿它的突然出现，不要毫无准备以免受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慧能还未从内喜缓过神来，一道黑色闪电已直奔眼前了！ ～～还真就是乖乖呀！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准的时间，一切它是如何感知的…… 不容人刹那思维，声发惊喜之音的乖乖已扑上前来腾身欢蹦乱跳旋转若狂了。而慧能于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它又陡然直起身子双爪忙乱前伸。此中格外知意的慧能即刻双手接住，它就更是有些忙不过来用脸压着蹭慧能、用舌急着舔慧能、用牙轻轻含慧能——其情其意，难以名状，不可名状，亦唯心照而已！ 当然，更为欣喜的慧能则顺势后坐搂住乖乖，嘴不停叫着它，手不停揉着它、拍着它…… 尽情兴奋之后，乖乖喘着粗气、伸着舌头匍伏仰首目不转晴痴痴望着慧能听主人深深提问，任主人久久抚摸爱怜…… 也许好久好久，也许就一小会儿，与慧能四目相对的乖乖突然跃身而起竖着耳朵侧头凝神。慧能于之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它已迅疾朝岗下飞奔而去，眨眼不见了身影…… 偏西的太阳早躲进了云层， 视野所及，压根儿不见有什么动静…… 松风柔柔于脸轻轻相抚， 鸟声不时于耳隐隐划过， 人意外惊喜之后，往往有一种恍若梦中感觉。慧能使劲儿摇了摇头正细细体味时，乖乖又喘着粗气冒了出来并朝山下汪汪叫了几声…… 第四十一章佳犬有灵C ———————有些时候，人常常容易忘记自己面相，却非常在意与视容颜 二一二.兄长，你怎知道 “汪汪”之中， 慧能这才注意到了乖乖比去年分别时明显强壮了许多，于是又爱怜的拍了拍它的脖子，方迈开了下山的脚步。而乖乖于前领路刚一小会儿，又倏的转眼不见了身影…… 还未到半坡吧，乖乖再次现身并不断回头张望时，慧能已听到下面弯道传来了人的脚步和重重喘息声音～～难道真是义兄来接了？ 乖乖突然出现更两次不意折返，慧能就有些猜测乖乖之所以远远来迎，可能是随义兄恰巧在这一带溜达的缘故吧…… “兄长！” ～～真的是义兄！ 刚一拐弯儿，没等上坡还有点儿距离的刘志略抬起头来，惊喜的慧能一下定住了身子。 “是慧、慧能、兄弟吗？” ～～乖乖两次折返神情及叫声，虽使气喘吁吁的刘志略真有了一定思想准备，可当仰面之时，却是满脸惊讶愣住了。 “是我呀！ 兄长，你怎知道我回来了？” 慧能飞步蹦下，双手抓住刘志略肩膀喜不自胜。而就势扶着慧能目不转睛的刘志略开口却言： “兄弟！怎、瘦成了、这样！” “是吗，我怎没觉得？” 慧能精神依然十分亢奋。 “快！兄弟，咱快回家！” 望着瘦得似乎有点脱形更毛发不整的慧能，刘志略心疼写满了眼脸…… “等一下，兄长。” 刚出几步，欣喜不已的慧能一下又冷静了下来。 “兄弟，有什么事情，到家再慢慢说，好吗？” 刘志略眼里心里，不知为何全是慧能因病困于旅舍更一路饥寒交迫不得不餐风宿露叫人酸楚不已的感觉。 “不！兄长，这事就你一个人现在知道为好。” 慧能果决不容商量，说了径直前行拐进了松林，在走到更加僻静之处才停了下来去解身上包裹。而待一脸迷惑的刘志略跟上来时，便直直于前捧出了袈裟。 “这是什么？” 刘志略更是奇怪了。 “这是西来达摩祖师代代付法为凭为信木棉袈裟。” “这、这、这么说、这么说你这是承袭了五祖黄梅衣法？” 刘志略凝目之中，更是大惊。 “是的，大师已传法传位于我。 兄长，你先坐下，待我详说。” 慧能言罢，收好袈裟，在和刘志略面对坐下之后，便将黄梅传法、自己得法经过及现在处境，一一与刘志略扼要道来…… 第四十一章佳犬有灵D ———————真情真义，最难拒绝，于中再理性的那个不字，人也是难说出口的吧 二一三.可能是…… “原来这么回事！ 兄弟，到了曹溪，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听了慧能述说，刘志略首先想到的，是怎样才能让得法的慧能兄弟安心、放心，于是紧接： “兄弟，你去之后，村里立马开始重建宝林，现已基本完工了。诸位乡绅更曹老庄主时时刻刻都在盼你早些归来呀！ 既然、现在有点儿特殊情况，我们先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再作定夺，你看如何？” “宝林基本完工了？” 慧能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耳朵。 “年前就大致差不多了。” ～～这还不满一年吧！看来，曹候村的乡绅乡亲，真的一诺千金，自己于佛法愿心实现，又哪儿去寻如此殊胜因缘呢…… 本来在与述说过程中慧能对自己眼下处境看得更为清楚了，也不知不觉暗暗下了决心，想在义兄这里稍事休整后，最好还是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为妥。可面对如此真情真义，自己如何开得了口且对得起人？ 更何况，人求法得法，又所为何来？若能于此殊胜因缘中成就更多种子，即便木之为摧，不仅有值，且也无憾了吧…… “慧能兄弟，既然得法来归，宝林就是兄弟大愿生发之地。择个吉日，即可正式入住，乡绅乡亲早盼这一天呢！” 见慧能惊呀之后神情有凝，刘志略当然担心这种情况之下人去留抉择了，于是便主动开始向慧能展开了他已基本拿定的主意。 ～～正式入住？ 慧能听了一愣……他知道，村落心甘情愿供养一个不知来路、不明底细和尚，虽有些不合朝廷律令，可官家却也暗暗放任的，更不会无缘无故过问这类有涉民心民望事情。但自己眼下情形，义兄也该有所顾虑吧…… “兄弟放心，树大招风，我知道如何避免不必要麻烦。黄梅衣法传承实情，到我这儿就为止了……” ～～“汪、汪汪……” 本安安静静卧在慧能身旁的乖乖，这时突然跃身而起，在朝山下村口方向大叫几声后，便回头望着两位主人开始摇头摆尾了。 “天不早了，可能是小六子找过来了。” 更为熟悉乖乖行为举止的刘志略见之并起身侧耳之时，才发现林子明显有些昏暗了。 “天真是快黑了。” 随之起身的慧能，更是感觉到了夜幕降临之前林子里那分外的寂静。 “回家，兄弟，一切回家再说！”…… 第四十二章一个无字A 二一四.兄长给取了法名 二一五.释有释无 二一六.师太知无也 —————佛门为空门，无字乃真经 二一四.兄长给取了法名 “慧能兄弟，曹老庄主看你来了！” 去时住过的房间里，慧能刚洗完澡还未完全收拾停当，刘志略就急急来告了。 “是吗？” 慧能闻之似乎有点儿吃惊。 “是啊，我也没想清楚，这消息老庄主是怎么得知的。进村时，天都擦黑了吧，也没遇上几个人。回应招呼，我好像也只说来客人了吧？” 刘志略也是不解。 “是不是我这身法服引人注意了？” 正整理衣服的慧能想想回到。 “也许——对了，我眼里心里只兄弟消瘦面容，而人注意的却是你装束。看来，情急之中，我给兄弟取的法名也是心照啊！” 刘志略一拍脑袋有些恍然了。 “兄长给取了法名？” 慧能听了却是一愣。 “是啊，老庄主突然来问，我已没时间和兄弟商量了。一时情急，不仅自作主张，更是张口便来。” “什么法名？” 慧能有些好奇。 “释无。兄弟，我说你法名释无。” “释无……” ～～“老爷！老庄主、等不及了，太太陪老庄主、已过来了！” 这时小六子急急跑了过来给刘志略报信。 “知道了，你去吧。”刘志略笑笑又对慧能说到： “兄弟，曹老盼你急切，现在见识了吧。” “那……兄长，我们是不是赶紧过去？” 慧能当然更是感动了。 “兄弟……” ～～“释无师父，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刘志略与慧能还未来得及抬腿，曹叔良在女主人陪同下已进房门了...... “多谢曹老施主！” 慧能作礼，深深由心。 “释无师父，你可比去年瘦多了。听说路上身体不适，现在好些没？” ～～刘志略于之虽有铺垫，但猛一照面，还是叫已将慧能牢牢印在心里的老庄主多少有点儿吃惊。 “多谢曹老施主，已经没事了。” “释无师父一诺千金，曹溪有幸，宝林有幸……” “庄主大人，你就一百个放心吧！你老言必行、行必果，释无师父岂能失约。天太晚了，人准备明天一早去拜望你的，谁料你老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 刘志略太了解曹叔良心思了。 “其实，我也是瞎猜的。不过我们真的日夜都在盼师父早一天归来呀！ 不说了，不说了！ 明天我为释无师父接风。其他几位，我来通知。师太那儿，就劳志略老弟了。” 曹叔良虽是听明了刘志略叫他踏实的意思，但他更想早些把这一切落到实处。 “听您安排，明日我和释无师父一早就来。” 刘志略却是觉着事情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头。 “还未用晚饭吧，就不打扰了。释无师父，我先告辞了……” “一块儿吃吧，老庄主！” 刘志略是真心留人。 “已经用过了、用过了！” 曹叔良不但喜出望外，更是兴奋不已，一切心满意足之中已开始考虑明日安排，因此边说人边已回身了…… 第四十二章一个无字B ———————一个无字，佛法之魂；一个无字，觉悟根本 二一五.释有释无 “兄长，怎么想起给取名释无的？” ——饭前，刘志略说情急之下自作主张给取了法名，那释无二字乍闻之际，慧能多少感觉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可当曹老庄主随后肃肃穆穆称呼之时，人接受起来似乎也有些顺理成章了。而饭间刘志略全家上下左一个释无师父、右一个释无师父恭敬叫着、殷勤叫着之中，慧能不仅由衷感佩兄长用心周全果决，不仅觉着这段时间自己就是释无了，还对这法名本身产生了非常兴趣...... 释有释无，兄长说这名张口即来，未加思索，乃为心照，更叫慧能此刻想来愈发觉得有点儿意思，于是饭后与刘志略一回到自己房间刚一坐下，便笑笑相问了。 刘志略听了，想想却是反问： “想必兄弟是知道东晋高僧释道安的吧？” “‘漆道人，惊四邻。’听说过他的故事。” “道安主张出家人皆为释子，皆当姓释，印象深刻呀！” “所以兄弟也该姓释了。” 慧能笑笑有些俏皮。 “当时情急，实在来不及商议。不过，愚兄很早就于此人多有叹服，却是真的。” 刘志略解释认真，感慨由心。 “‘四海习凿齿’，‘弥天释道安’。 前秦符坚‘以十万师取襄阳，唯得此一人半耳’，弟以为人言不虚。 而一代高僧鸠摩罗什称其为东方圣人，弟也以为实至名归。” 慧能于此话题展开，更来兴致。 “兄弟所言极是。 道安谓‘如来兴世，以本无弘教’。其‘崇本可以息末’之义，屡叫愚兄掩卷长思…… 兄弟求法黄梅所因所缘《金刚经》里那一个无字，自兄弟北上后，也是常常深萦吾心。 今闻兄弟得法之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中那一个无字，更叫愚兄豁然有如醍醐灌顶…… 一个无字，佛法之魂； 一个无字，百年觉悟根本！” 说着说着，刘志略情不自禁，不由起身来回踱步了。 “兄长一言中的。 所以《心经》方谓：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以此无字，人才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道安般若之观那一个无字里的崇本息末之义，可谓深矣、透矣！” 慧能也随之离座，神情飞扬。 “所以，《金刚经》乃言， 人若‘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薅多罗三藐三菩提？’” “所以， 无得乃人心智之启， 无我乃人万世透辟， 而于中无住生心，方人觉悟真义。” “是啊， 有得一切终将落空， 有我百年烦恼根本。 由此无住，方可有得； 由此生心，方能有我。” “因此佛言： ‘无常者即是苦，苦者即是无我，无我者即是空，如是智者所觉知，便为见如来。’” “因此佛言：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所以兄谓我释有释无而名释无了！” “所以弟彻空无无空、有无无有、净无无净、垢无无垢而无住识心见性，当下成佛了……” ～～寂寂夜色里，明明灯光中，心心相应俩兄弟双手相执，大笑开怀…… 第四十二章一个无字C ——————— “无所得，即是得”，人圣人凡，由之分野；百年事功，因此而成 二一六.师太知无也 早饭不一会儿，慧能与刘志略和一早赶来的无尽藏便一起朝庄主宅院方向走去，出门没几步，远远就见曹叔良和众乡绅前来迎接了…… “兄弟看见了吧，只要你人回来了，其它一切都不是问题。待会儿你只要默然配合一下，什么都会妥贴的。” …… “释无师父，可把给盼回来了！” “释无师父，听说路上生病了？” “释无师父，身体好利索了没？” …… 宾主热情寒暄之中，一行很快就到了魏武后裔宅邸。主人陪参观了花园，浏览了代代相传藏品，说说笑笑进入厅堂落坐用茶之后，曹老庄主便将话头引向正题了…… ——“二月初八日子最为吉利！” 一对佛法礼仪较为熟悉的乡绅提议。 “场面一定要隆重，这可是我们曹候村荣耀！” 一乡绅兴奋难抑。 “四邻八乡，都要请到！” 一乡绅似乎早有了主意。 …… “志略老弟，记得去年秋天曲江县拜望你时，知道了我们重建宝林因缘，大人不是反复提醒，说如果师父来归，定要前来礼拜的吗。曲江县就由你请了。” 大伙儿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这时春风满面的曹叔良便开始具体分派任务了。 “请谁肯定是听曹老您的。不过曹老和诸位还不知道师父法号由来吧？” 一直笑笑不语的刘志略此刻正好等来了开口最佳时机。 “对呀！” “说说、说说！” “愿闻其详、愿闻其祥！” ...... “慧能兄弟在黄梅言及我们曹溪宝林因缘时，其师不但为之赞叹不已，更是当下便赐法名并嘱佛法难起，来归定要牢记这一个无字……” 说到这里，刘志略故意停了下来。 “志略兄，快说说，此乃何意？” 一乡绅似有特别兴趣。 “黄梅见性直了成佛更释无师父佛者觉也透彻，诸位虽能于之理解、于之赞赏，但对一般信众，就有一过程了吧？ 佛法难起，释无师父若大张其鼓、轰轰烈烈入住宝林，四方信众一定多有心切。此于释无师父宏扬佛法真谛更长久安住宝林，诸位都是明白人，无须我赘言了吧？” “这……” 众乡绅听了，不仅一时无语，还陷入了相关问题深深思虑…… “那志略老弟以为如何是好？” 曹老庄主想了又想，还是将问题重新交回了刘志略。 “我以为，无须举行任何表面仪式。 再过些天，就是佛祖出家纪念时日，到时我们就像迎来一大家心仪社僧一样，把释无师父请入宝林即可。期望释无师父如佛陀当年开始悄无声息一样，却渐渐开创出前无古人一片全新天地。 如此，我们宝林辉煌再现，曹溪声名远播，方可水到渠成。而我们诸位与师父日子长长久久，于中是不是才更为稳妥一些？” “这……师太以为如何？” 虽是认为刘志略说得有些道理，也对黄梅禅法与一般佛法信众那距离有一定担忧，但作为庄主，曹叔良还是觉着如此冷清总有不妥，于是转求无尽藏了。 “阿弥陀佛，志略说得对。 黄梅更释无师父于相不住之义，对诚望来世及妄求果位之人，的确一时难以理解接受。其师所赐一个无字，还真深悉佛谓‘无所得，即是得’那其中玄奥之义呀！ 二月初八，不拘形式迎释无师父入住宝林，或乃一切都可长长久久周全吧？” “那释无师父的意思......” ～～只要人在曹溪，其它一切皆不重要。刘志略的隐隐顾虑，无尽藏的实实道理，虽是说服了曹叔良，但他仍觉这样有些对不住慧能，于是便直直相问了。 “师太知无也。 释无这里拜谢师太，拜谢众位施主。” 这时慧能当机立断，即刻起身对无尽藏及在坐深深施礼…… 第四十三章不得不虑A 二一七.兄长，有什么急事吗 二一八.兄长今天…… 二一九.兄长过虑了吧 ———————时光悠悠，天地无垠，之中百年之义何来何是更何及，还真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的吧 二一七.兄长，有什么急事吗 佛像默默， 青烟寞寞， 山野之寺大多日子那一派幽邃里的幽静于常来找慧能体道究佛、谈古论今的曹候村众位乡绅，当然是竟日忘归之地了...... 而翠山游步，花间染香，浓荫听蝉，岗上送日，枕石观萤，潭畔候月之中，慧能的时光，不仅因此情怡愿遂，且那无奈潜藏阴影，也随之渐远渐去…… 转眼之间，又到了一年天清气朗更山野五色斑斓为最的未秋阳春之交了。此中无论日阴日晴、或风或雨，每天目之所及那天地色调色彩的丰富和变幻，都会叫人为之醉心、为之迷离，况万里无云此时此刻呢！ 这不，寺边沿溪一大片黄灿灿野菊丛中，用过午斋持箕采摘也就一小会儿的慧能便对着万千小太阳般的金色花朵悠悠神逸了……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志略兄异常推崇，自己更为敬仰的渊明先生，虽是自适性情回归了田园，但终还是心有不宁的吧？ 因为， 结庐人境默默无闻，实乃“陇亩”之人本然本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一个悠字，虽人自在之趣、自得之慰，但人悠悠之在意，或本身就深心实实难悠些许消息吧...... 采菊东篱存世本然、远世陶然、忘世浑然之中，人于天地万事万物心静神宁真正之悠，若南山目之，或才会有所叹羡的吧—— “采菊东篱下”，南山见悠然。 故国故土归来之人是不是只有达此生命之境，那“山色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里，或才是人能悠、得悠、有悠真正所因所缘呢...... 因为，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人困扰纠结的百年生命之义于天地间真正着落，有时还真就在那“欲辨已忘言”幽幽一念之中吧。而这一念更念念之时那身之所处、心之所宁、魂之所归，又谁说得清楚，又谁辨得明白呢？ 大块大美之中，生命存在真意，百年此中之辨…… ～～“兄弟。” 这时匆匆来找的刘志略已到跟前轻呼无应于是又紧接稍稍大声了：“想什么呢，兄弟？” “兄长！兄长……我在想……兄长，有什么急事吗？” 杳杳神魂还未完全归身的慧能抬头怔怔之中这才注意到了刘志略神情不仅有些疲惫，还一付有出远门刚刚归来更急急情形...... 第四十三章不得不虑B ———————人善人恶，人之本性，若遇秉性冥顽之人，有时还真只能方便行事的吧 二一八.兄长今天…… “我们那边坐坐，好吗？” 事情虽不是慧能所臆之急，但在刘志略内里，确如芒刺在背，令人不得不赶紧想法有所应对才行，于是便指了指一边石滩对慧能郑重其事。 “兄长，怎不见小六子？” 坐下之后，慧能又注意到了不仅乖乖没来，也不见常随的小六子。可寺院门口拴着的那两匹极为熟悉的马又怎么回事...... “哦，前几天跟管家去广州了。” 话中，刘志略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欲言又止后，神情反是更为凝重了。 “兄长，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用担心我。” 慧能这时才真正醒过了神来～～显然，兄长今日状况，说明那急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兄弟，记得上次相议人善人恶难教难改更人本性之时，你曾说过，佛祖若遇秉性冥顽之人，也是方便行事的吧？” 经过半年多深入相处，刘志略更是了解慧能了—— 有些事情，你觉得异常严重，但在他那儿却是云淡风轻； 有些事情，你不以为然吧，人却格外在心在意...... 此事内里之忧，如何才能叫慧能兄弟真正有所重视并听从自己安排，刘志略想了又想，便采取了绕山绕水办法。 “是啊， 人‘世间流浪，其性不同，所趣各异，想念非一’。 不仅‘各依所界，坚固守持，不能舍离’， 还常常‘谓己为实，余者为虚’。 所以，佛祖虽是非常看重人的慈悲心怀，亦是格外强调人的宽容理解，但在面对讳疾忌医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某类人时，也不排斥于间方便行事。” 慧能应答之中，眼里心里却是在问，兄长今天这是哪里哪呢，好像有点儿反常啊！ “那兄弟能不能举一两个实际例证？” 刘志略于之当然心知肚明了，但还是执意要把话题引向更为具体。 ～～兄长今天怎么了？ 毫无疑问，人要说的事情不但与自己有关，可能还非同小可，所以才会如此较劲吧。于是慧能想了想还是顺其所意了： “如佛祖‘入罗阅城乞食时’，一见提婆达兜便会刻意远避。随行阿难为之责怪，佛祖不仅言之‘我不畏也，但此恶人，不应与见’，且还语重心长‘不应见愚人，莫与愚从事，亦莫与言论，说与是非事’。 阿难于之不解： ‘愚者何所能？愚者有何过？正使共言说，竟有何等失？’ 而佛祖却是斩钉截铁： ‘阿难，莫与恶知识从事， 所以然者，与愚人从事，无信、无戒、无闻、无智……当作是学……’” ——“恶人无信无戒，当作是学，佛祖说得太好了！” 这时刘志略一下打断慧能更进一步展开了话题： “所以慧能兄弟， 我们孔圣人谓君子与小人有分并教人尽量远离小人，即在小人那天生本性是一时难改难教的吧？ 而我们火热心肠的庄真人之所以至求一己逍遥，不就因为这世间恶人居心叵测，善人于之有太多太多莫可奈何吗？ 佛祖就更不用说了，生为文武双全的太子之所以决然出家，或也在于人于世知之甚深、见之有彻吧？” 话到这里，刘志略心里，似乎多少有底了； 而话到这里，慧能却更是有些迷惑了…… 第四十三章不得不虑C ———————人年令越长，经历越多，人那本性难教难改与之教训也是越来越不容人有丝毫侥幸了吧 二一九.兄长过虑了吧 “兄长今天……” “兄弟，事情可能会有*麻烦了！” 面对慧能的疑惑，刘志略开始了言归正传。 “该来的，总是要来。 兄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今日急急的兄长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弯，看来那麻烦不仅难以避免，还取决自己态度了。不然，兄长怎会如此费心来作铺垫呢…… “此去曲江，本想托人打听有关度牒问题，不料县令有事正要派人来找...... 一见面，人就责怪说你归来已有时日，却未如约相告相邀，并言传闻黄梅衣法南来，会不会应在兄弟身上。 我谓也曾听说过此事，但于兄弟似乎不太可能。 人虽于之未加深究，但却正式告知，说近日将随王老大人前来向你问法。他倒无所谓，可这位王老大人，我一听便有些心惊胆颤了。” “什么王老大人如此厉害？” 慧能听了，心里不由也跟着一紧。 “此人曾为团练使，在岭南颇有根基势力，为官期间阴狠歹毒，那是人见人怕的主...... 现在，人告老还乡了，也许自知罪孽深重，因而归依了三宝，听说正虔修净土。可我压根儿就不相信此类会‘夜觉晓非，今悔昨失’。正如兄弟刚才所言，人秉性不同，各依所界，难教难改。佛祖于此之类，不也远避唯恐不及的吗...... 此王老大人决意远远前来问法你一个山野无名僧人，我虽不太清楚人到底知道些什么且怎么想的，但远离此类却是最好抉择吧。 我之所以连夜回赶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是望兄弟马上随我去一个地方暂作一避。有了这个时间差，到时我也好与曲江县更王老大人作一个有说辞的交待。” “兄长过虑了吧。黄梅衣法南来，早是公开秘密，大半年都过去了，这里不也风平浪静吗。 王老大人官声不好，可人现在诚心向佛，这也好事啊。兄长何须还为之前王大人如此恐惧呢？” “可这位王大人……” ～～刘志略曾历官场，于此类有太多见闻更直接间接了解，当然心中怵惕难以磨灭了。且人年龄越长，经历越多，人那本性难教难改与之教训也越来越不容人有丝毫侥幸了。况这人这事相涉的又是比自己亲兄弟还要亲的慧能呢！因此，刘志略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了。 “兄长， 经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人无明众生，清净佛性，无二无别，都是一心，只迷悟不同而已。 王老大人之前阴狠歹毒那个迷心，或已如今虔诚信佛那个悟心了吧？ 人如果将之前做人做事那个心劲儿用在问法修佛之上，不亦人精进向善更自身成就难得因缘吗？ 此虽王老大人福之所依，更亦浩浩佛*功德，兄长该为之赞叹才是啊！” 慧能于此，反是良多感慨。 “兄弟，不是我多虑呀！ 你不是常说吗： 人即佛，佛即人； 人即魔，魔即人。 人佛性魔性实实之处，往往着落人的性情、人的习性，愚兄于之坚信不疑深有体悟啊！ 世间出世间，我们都期望有些人能幡然悔悟，立地成佛，但这又谈何容易？天下那‘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大小恶人，至小至老，至里至外，都不得不叫人要格外当心吧？” 比慧能更有实际人生阅历的刘志略，于世间此类洗心革面，不但更为现实，且早不存过高指望了。 “是啊，车匿比丘一生常在佛祖身边，却终是习性难改。但人只要真心向佛，总该多给一点儿信心，多给一点儿助力吧？若王老大人真如兄长之所担心，是不是我一时更时时刻意躲避，于我于兄不但不是根本办法，会不会反将刺激原本习性呢？” “这……” 对慧能满心担忧，还真使刘志略忽略了这里面实际问题，于是一时有些语塞。 “兄长，今日天气甚佳，若不太劳累的话，我们不防去后山转转如何？” 慧能心想，深秋景明，登高望远，人或一扫胸中阴云而转换心境。特别是那“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天地融融物我浑然怅触之中，人于有些忧虑更百年生命真义的即景感悟，内里或亦多有释然悠然廓落之慰吧…… 第四十四章西天由心A 二二O.来了！来了 二二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二二二.想见西天极乐世界否 ———————人活世间，种种期待不仅生命支撑，也日子无味、生活乏趣难得不时调剂 二二O.来了！来了 孟冬之季， 大晴之中， 那清晨稍住寒意似有一种特别容易叫人打起精神的魔力。 其间，人若还存某种欢喜期待的话，那内里欣悦，就更是莫名有加了…… 昨日傍晚，当王老大人和曲江县一行十多人的马蹄声、车轮声叩响曹候村时，渐得消息的乡民便兴奋难抑奔走相告了……他们为自己宝林感到自豪，更为他们释无师父感到荣光、感到骄傲，相约万万不能错过今天这难得盛事。因而，此时此刻大殿里外越聚越多乡民那不敢大声喧哗的招呼、问候及交头接耳低语声中，就恣肆发酵、处处流淌更四下弥漫着那种叫人有所期待的亢奋了—— “人都住老庄主宅邸吗？” “知县大人好像住刘志略家吧？”…… “王老大人真的信佛？” “谁知道呢？”…… “王老大人告老都好几年了，排场还这么大？” “这算什么！”…… “王老大人什么高僧大德没见过，怎么这么远专程来拜访我们释无师父？” “我也觉着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释无师父那么年轻，好像也没什么名头吧？” “不一定！” “怎么讲？” “你看啊，去年开建宝林时，就听说好像是专为侯他迎他的。” “可从未听说释无师父有什么名号啊？” “那是你不知佛法呀！” “我不知佛法？”…… “看没看大殿布置？” “怎么啦？” “人好像不是来拜寺拜佛的。”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人是专来向释无师父问法的。” “怪不得了～～你知道问什么吗？”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你还别说……” “别说了！” “怎么啦？” “来了！来了！”…… ～～曹候村乡民三五成堆正热议之时，那专来问法一行在村里众位有头有脸的引领更前呼后拥之中，已是渐近大殿了…… 第四十四章西天由心B ———————佛法化世，着意人之向善，胜义更在启人无住生心 二二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一行礼佛之后，便于大殿依次落座了…… 大殿之外，山色斑斓，溪流潺潺，温暖阳光下，鸟儿们你唱我和，此刻显得格外高亢欢欣； 大殿之内，除前面一问一答清晰之外，黑压压一片再无任何一点儿别的声音，人都屏息静气，引颈凝神，生怕漏过一言半语…… “‘第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愿生西方。 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 曲江县又看了王老大人一眼，便将话题很快转入了人所真正关心。 “得生，亦不得生。”慧能答到。 “能不能请和尚说得详细点儿？”王老大人十分客气。 “人之心地，念念向善，念佛得佛，西方就在眼前。若怀不善之心，空执佛号，西天路遥十万八千。”慧能应之真诚。 “经言： ‘若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一心不乱，其人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 同为一心念佛，和尚却言西方远近截然，难道佛法因人而异？” 王老大人听了内里不由一紧，问之更是有心了。 “‘人有两种，法无两般’。 经言善男子、善女人之中那一个善字，即是在说人有善有恶、有迷有悟，因此‘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 若人自净其心，不作诸恶，奉行众善，当下心不颠倒，随所住处恒得安乐，便是西天，即是说近。 人若心中十恶八邪不除，便离净土十万八千，故须历劫修佛，即是说远。”慧能言之，循循启人。 “西天乃阿弥陀佛大愿极乐之土，世人超度往生真诚所在，岂有远近当下之说！”不知为何，王老大人语气有些不对了。 “自性自度，方是真度。 大人是东方人，但于心净，即是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 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 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 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佛土当然便有远近之说、当下之意了。”慧能言之格外殷切。 ——“曲江在韶州之南，广州又曲江之南，南洋及南洋之南杳不知边。西方非东西南北之西，因此西方之人，亦求西方极乐净土吧？” 曲江县察王老大人脸色有变，于是刻意于中以求转圜。 “西天确非仅言方位，但佛法化世，着意人之向善，胜义更在无念。 人若不断十恶八邪，‘何佛即来迎请’？ 若人‘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 人若有得念佛三昧，又何须佛迎，更何来往生？ 人于自性不悟，一切终难如愿。若念佛有悟心性清净，见西天只在刹那之间吧？” 于县令之答，慧能言词语气已渐显针锋相对了。见此状况，刘志略趁曲江县张口结舌之际，立刻起身于王老大人施礼： “老大人，在下有一想法，不知意下如何？” “有话就说！” 已是沉着脸的王老大人似没好气。 “日将近午，正是阳春游山好时光。老大人远道而来，不能辜负了云雾山殷勤盛装啊！我们何不于山上放眼把玩之中、席地野炊之间，就着美景美食畅议佛法，岂不更惬心意？” 刘志略想借机转移更化解已有些紧绷气忿。 “对，对，此议甚好！” 机敏的曲江县立刻与之附和。 “是啊，是啊，现在正是曹溪山水最好时节呢！” 曹叔良也赶紧跟上。 “老大人，这宝林典故，也是起因这美山美水，何不……” 王老大人身旁一长者于此提议似有特别兴趣。 “老大人……” ～～随行诸位，一时纷纷。 第四十四章西天由心C —————世间一切美好，皆是人心；一切丑陋罪恶，更由人心 二二二.想见西天极乐世界否 ——“不必！” 人此时纷纷附和刘志略提议之所以，王老大人当然心知肚明了。于是斩钉截铁之后，并非等闲之辈的王老大人便开始刻意为难慧能了： “西天人之向往， 和尚言不悟念佛求生，路遥难以到达；若悟无生顿法，见西天就在目前当下。 请问，和尚见否，人能得睹否？” 慧能听了，微微一笑，满心悲悯看了王老大人一眼，便面众人朗声高言： “诸位，想见西天极乐世界否？” 此言一出，王老大人及一行更曹候村乡绅乡亲，全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因此，一时满殿惊愕目光片刻混乱之后，便齐齐投向气定神闲，似乎可以转换乾坤的慧能了...... ——“‘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 愿和尚慈悲，使现西方，普令得见。’” 众人屏息静气目瞪口呆之中，随行王老大人那位长者已是摁耐不住内里强烈渴望，起身作礼颤颤恳请。而此话一落，即刻满殿一片异常期待更好奇附和声了…… ——“诸位，‘一切万法，不离自性’。 ‘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 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 所以，世间善亦自性，恶亦自性，秽亦自性，净亦自性。 ‘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悟即是佛’。 ‘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不要扯得太远，请现西方净土！” 这时，站在王老大人身后一亲信随从出言不逊，打断了慧能。 “人不知娑婆之因，何以得见西天之净。” 慧能语气也不那么客气了。 ——“何谓娑婆之因，何得西天之净，还请和尚慈悲。” 还是刚才那位长者于之恳请。 “善知识， ‘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 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 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 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 世间一切不如人意，皆是人心。 人心不慈不善，不觉不悟，即是娑婆之因。 ‘今劝善知识， 先除十恶，即行十万， 后除八邪，乃过八千， 念念见性，常行平直’， 世间便是西天，随所在处即得净土……” ～～“请移西天净土眼前，我等方服！” 那主子亲信较起劲来，不但蛮横，还打着认死理儿幌子。慧能有些失望的看了看他，一声叹息之后，不得不更加具象了： “‘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身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 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 人， ‘明心见性， 除人我，须弥倒； 去贪欲，海水竭； 烦恼无，波浪灭； 毒害除，鱼龙绝。 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 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销灭。 内外明彻，不异西方。’生者尽享世间安乐，往者无复三途之苦。 如此内外彻明更今生来世一切如意，此又何异遥遥西天净土？” 听到这里，闻众不仅恍然，且俱叹善哉。无尽藏更是情不自禁，起身作礼： “阿弥陀佛！ ‘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人间真成极乐世界。” 而此时此刻，已是下定决心的慧能对王老大人愈发难看脸色和刘志略越来越有些不安神情不管不顾，于众人高涨情绪之中却是趁风使帆，着意要把佛法真谛种子更加深入广泛播撒出去了： “‘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 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 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 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 仍是那位长者起身作礼，求之真诚。 “我有一‘《无相颂》，但依此修’，随所在处即是西天。” 慧能回礼，胸有成竹。 “请师父教授！” …… 一片恳请之中，慧能面向众人缓缓高声：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说了，慧能便把殷殷目光投向正强压心头之火的王老大人。 ～～“我们走！” 王老大人狠狠瞥了慧能一眼，撂下此话，霍然起身…… 第四十五章或许或许A 二二三.世上或许 二二四.事情或许 二二五.它们或许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是不是还真世间最为丑恶一类 二二三.世上或许 仲冬时节，阴冷了好些天的空际终于放晴了，而来宋家寨志略兄长亲戚家已第四个日头的慧能却依旧难遣难去内里沉沉之郁～～ 半个月前宝林大殿之中那王老大人愤愤，叫人觉着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难道真就着落在了一人一世界那“各依己界”无明拘宥，而人心藩篱，是不是还真就有“各求所应”难破的铜墙铁壁…… 或许志略兄长是对的，“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世上或许还真就有那么一类生来便视天下一切一切，都应为一己志意而存在、而去留、而取舍。他们于人作为，哪怕丧尽了天良，可在他们心里，不但不惭不怍，不羞不愧，甚至还恬不知耻要人于之理解、于之包容、于之宽宥…… 他们为了一己之私，铁心生生世世都绝不让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委屈，更不允许有存一星半点儿不遂心意。似乎这世上人的理性、人的体谅、人的善良，当然还有人的谦和、人的隐忍，甚至人的软弱、人的怯懦等等等等，不仅专为他们这类存在所备所用，更他们百无禁忌随心所欲种种堂皇之辩推委之理…… 人，生要富贵扬名、舒畅志意，人已经做到了。那死后之去极乐永恒西天，虽为展现了似无任何障碍称心如意，但人毕竟是人，那本性天光，又岂有完全不耀不透绝对沉寂道理！于是，人又总想为之获得更多更好说辞来排解良知那点儿隐隐之疚、安慰内里那些深深之虑…… 人，本来是要从你那儿得到哪怕一点点儿某种首肯赞许，哪怕一点点儿有所支撑的安抚鼓励。可你倒好，当众一席即心西天、即心净土、即心成佛之义，或许不但完全破灭了人本就绝顶聪明那点儿自欺欺人心存侥幸，且更可能因此彻底葬送了人晚年那日子或安一点点儿念想、或寄一点点儿祈愿吧。人为之一时恼怒更梦醒之后恨之入骨，又怎能不叫一世“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之类的主，要拿你出气，对你报复，甚至将你除之而后快以泄心头之愤呢…… ～～“释无师父……” 沉郁之中的慧能闻声抬头…… “对不起，释无师父，有点儿事，得失陪一会儿……” 员外宅邸后花园里，受托的主人这几日与慧能几乎寸步不离，一时有事，自然要告知了。 “宋施主，今日天气睛好，我想出去走走，不知可不可以？” 慧能听了，却是趁机提出几天来一直不好开口的请求。 员外望着慧能笑笑：“下午怎样，释无师父。你看上午也没多会儿了。” 慧能当然知道人的顾虑了，在抬头看了看天后，也只好对员外笑笑不言不语了。而员外见之，心有不忍，于是想想说到： “释无师父，从园子出去，后山风景也不错，还十分僻静。只是……” “施主放心，我不会走远，半个时辰左右准回。” 慧能心里，当然清楚来时志略兄长的反复交待，更是理解主人的为之担心了…… 第四十五章或许或许B —————事之不合情理，或那情理本就因人而异 二二四.事情或许 冬日大睛天气，远近山色别有一番撩人意趣。 可此时的慧能，却没一点儿观赏心境。 虽一路亦不时四下张望，但那心思着落，全然不在景物之上～～ 大前天午后吧，志略兄骑马牵马匆匆赶来寺里，见面二话没说，便叫简单收拾一下，即刻随他去五十里外一个亲戚家暂避几日…… “怎么啦，兄长？” “到了再细说，先赶路要紧。”…… 一路打马飞奔到了宋家寨，刘志略才详告虽是已知大概原因，却是不明此事就里的慧能。说正午时分，曲江县悄悄派人来告，说受王老大人所迫，明日公差要来宝林核查慧能身份，或将找理由将人带回县衙进行勘验。并言王老大人极有可能派手下随同前往，说如果真是那样，事情或许就非同寻常了…… ～～“兄弟……” “兄长！”正山道上有些闷闷的慧能闻声回头见是刘志略来了，精神陡然一振。 “在想、什么？”已是近身气还没喘匀的刘志略笑笑以问。 “兄长，快歇会儿、歇会儿！”坐下之后，慧能当然更是心心念念那边情况了： “兄长，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呆会儿就动身。但事情或许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麻烦了！” “怎么回事？” “你走第二天午后，县衙两位公差和一名王老大人手下到村便直奔你去。面对人去寺空情形，众乡绅竭力解释说你常受人迎请，可能外出传法去了。庄主一面装模作样派人去寻你，一面在公差面前为你担保，还按要求签了保证文书。公差于之诺诺当即回村休息去了，可王老大人手下却找理由在寺里寺外细细查询察看。第二天一早，他们又例行去了寺里，公差走走过场就回村了。可王老大人手下又找借口于前山后山仔仔细细转了个遍，中午时分才回，饭后他们便返程交差去了。” “走了？” “人是走了，可事情或许反是更加凶险也说不定了。” “反更加凶险？” “你看啊，王老大人深历官场，当然知道曲江县于此类事情，一般都会采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态度。如有什么压力，只要不是利害攸关，不但会找借口以能拖就拖、能推就推方式不了了之，还会于中做些人情之类。王老大人之所以派手下亲信随来，不但说明他是认真的，且也在做实实应对之策吧。 对了，那亲信你可能有印象，就是上次在大殿出言不逊，有些不依不饶那位。” “当然记得。” “此人跟来，既不为难差人，也没给我们施加什么狗仗人势压力，而是自己里里外外仔细了解、全面查看，说明他们可能会以自己方式来解决问题。这一迹象，也非常符合王老大人为官时那阴狠歹毒处事风格，这才是我最为害怕担心呐！” 刘志略的紧张忧虑，溢于言表。 “不会那么凶险吧？ 我一个与他无冤无仇又名不见经传野和尚，值他花那么多精力、下那么大功夫？” 慧能想来想去，还是觉着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吧。吃过午饭就动身。 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細细想来，这次王老大人于慧能较真儿，是有些不合情理。但如果把东山徒众南追衣法特殊情况考虑进去，那问题是不是…… 刘志略知道，自己想事，常常会做最坏打算。虽说还从未有落那一步情形发生，但对王老大人之类，他的确不敢掉以轻心。当然了，但愿这次也是他过分担忧、过分周全了…… 第四十五章或许或许C —————一切情感至深给予、至深承诺、至深回报，或许更在默默之时、默默之中 二二五.它们或许 吃过午饭，慧能就和刘志略告别员外及一家子牵马出门了...... 出寨刚上清静之路，刘志略一边收紧缰绳，一边对慧能说到： “兄弟，有件自作主张的事，还未来得及告诉。” “什么事，兄长？” 慧能随之也稳住了马的身子。 “找个地方坐下说。” 话音未落，刘志略已是翻身下马了。 “兄长，什么事？” 慧能随之下马坐下后，当然急想知道兄长所说自作主张了。 “九月底，我派管家去广州打理生意时让小六子随行悄悄去南海打探消息，并叫相机给咱舅咱妈报个平安……” “兄长……” 慧能一闻，顿时百感交集！ “前两天人回来了，说咱妈咱舅和一大家子身体都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知道了你平安无事确切消息，更是放心了。” “兄长……” 感铭之情，慧能难以自禁。 “其实，兄弟传承五祖衣法及在大庾岭失去音讯情况在传闻流布之前，留住南海一黄梅弟子早已悄悄告诉了咱舅，并言兄弟肯定没事，只一时找不到去向而已。” “唉……” 听到这里，慧能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为免不测，我特别吩咐小六子不告诉兄弟所在确切。咱舅于此非常理解，还请小六子一定转告，切不可贸然回家，你的安危，才一切至关要紧。小六子走时，你母亲给捎了件丝棉背心、和两双暖袜，担心你在山里、冬夜、寒冷……” 说到这里，刘志略或许想起自己过世母亲了吧，一时鼻子酸酸、声音哽咽还默默低下了头来。而慧能眼里，早已默默含满了泪水…… ～～冬日太阳，暖暖抚着大地。地上刚毅的绿叶、坚轫的小草，无不以顽强生机在向阳光表达着满心深深感激。而落叶乔木、越冬种子，更是把太阳每一丝关爱一点儿也不遗漏铭入了内里。它们或许正以自己非同一般的努力，在默默用心酝酿一种更为炽烈、更为浩大方式来报答阳光无私的恩情…… 阳光默默， 草木默默； 大地默默， 人心默默。 是不是天地及天地间一切情感至深给予、至深承诺、至深回报，或许更在默默之时、默默之中呢...... 第四十六章刻骨铭心A 二二六.快回吧，兄长 二二七.他在那儿 二二八.记得…… 二二九.你确定 二三O.无言的信誓 ———————善恶祸福在时光之流那里，有时是不是还真就有一道特别神奇的门坎儿 二二六.快回吧，兄长 “兄长，没必要再天天跑了吧！” 傍晚时分，慧能送刘志略由寺回家分手之时，又一次恳求。 “过了冬至再说吧。” 刘志略语气已没了往日坚决，好像也是看到了这些天所忧之事即将过去的样子。 ～～是啊，再过几天，就是一阳来复之日了。到时朝廷、官府、民间各种祭祀活动就够人忙活的了。假如王老大人真有什么不善之心的话，或许也会因之分散，因之冲淡，更或因之一时顾不过来而一念回转也是说不定的吧。 因为， 善恶祸福在时光之流那里，有时还真就有一道特别神奇的门坎儿。 到了某个时间节点， 或许恶就变成了善，祸还带来了福； 或许一切就无所谓善恶祸福； 更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善恶祸福—— 道家智慧、佛法玄奥于人多有所启、多有所证，是不是还真离不开那极大格局时空视野…… “入夜后，警觉点。如有什么动静，先进林子避避再说。” “嗯。” “记得我在广州的两间铺子吗？” “记得。” “说说看？” “法性寺旁一家古玩店，临江路一家丝绸店。” “记得从宋家寨回来时，我带你去看的那个小山洞吗？” “记得。” “如有什么不测，一定先去哪儿等我……” “兄长，快回吧！”…… ～～人在父母眼里，哪怕你已历经沧桑了，但一遇事情，特别是什么稍为重大及攸关健康更性命之事，他们总是比你更加紧张、更是上心、更为焦虑的吧。长兄于小弟至情至义，亦是如此。 其实，慧能还有所不知呢。自宋家寨返寺之后，刘志略不仅每天早晚都要过来看看才心里踏实，更是悄悄安排人手入夜在寺的周围轮流值守留心四下动静。因为王老大人一惯的阴狠，更因为那手下来此的异常举动，都叫刘志略不得不为深深担忧并有所防备呀......人戏台都搭好了，锣也敲响了，那戏码不可能不演吧？ ～～望着兄长渐远背影，慧能心里，当然更是多有感触了…… 结义兄长尚且如此，要是母亲和舅舅知道了这一切，还不知会有怎样担心、怎样牵挂......不知不觉，慧能又伸手入怀，轻轻抚摸那温软丝棉背心，慢慢朝后面山岗走去…… 这些天来，慧能总是在送走志略兄长后，便漫无目的要去那林中走走，直到天完全暗下来，才摸黑回去，似乎不如此便不能略为排遣内里思亲惆怅，不能稍释胸中莫名郁闷…… 因为，林中向晚静谧，多有一种寄情的深邃； 因为，冬日向晚寒意，更有一种能使郁结之人满心清凉清净的魔力。 而慧能于山于林依恋受惠，又何止这些…… 第四十六章刻骨铭心B ———————一切恶行之时之中更之后，天亦依然、地亦依然、人亦依然、世亦依然的吧 二二七.他在那儿 ——“老爷！” 傍晚时分牵着乖乖按时前去值守的小六子迎头高声。 “大李呢？” 回家路上信马漫步正想事的刘志略闻声注目第一句话便问。 “老爷，李叔闺女生病了，说回去看看，马上赶来。” 刘志略想了一下： “你先去吧！警觉点儿。你李叔来了，叫他回去照顾家里，我另外找人来顶。”…… 小六子领着乖乖，很快到了值守地方开始梭巡。没行几步，乖乖忽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抽动鼻子，旋即就烦躁不安朝寺院方位拼力向前…… 十多天了吧，乖乖从未有这样反应，一下紧张起来的小六子使劲拉住乖乖按刘志略事先提醒去解它的脖扣。链子一松，乖乖便箭一般射了出去，正这时，大李也及时赶到了…… ～～傍晚风儿，刚做完功课歇息去了； 归巢鸟儿，也梳理好了羽毛开始眯目敛神； 而晶亮星星、银亮凸月于靛蓝天幕之后正静静等待出场次第。 一日之中，傍晚最是天地万物恬静时分...... 还不到半岗吧，沟边一只笋壳与母竹无奈分离的不舍如瓷开冰裂，寂寂之中不由令人心里一惊；而眼前一片不得不撇下枝干的树叶飘飘忽忽，那极不情愿的落地仿佛也是怦然有声…… 突然，山林震动，顺次传来一阵狂暴撕咬狗的怒吼和人声惨叫，慧能于此急骤还未完全回过神来，那惊心动魄声响却又戛然而止…… 天亦依然，山亦依然； 树亦依然，鸟亦依然...... 天地渐暗之中，一切更显一片死寂死寂，死寂得令人毛骨悚然，死寂得有如缠身梦魇～～慧能于此不胜醒之刹那更内里一声“不好”苦叫之后，转身便朝岗下猛冲而去...... 刚奔到林子边缘，就见寺前聚集了好些个蒙面执刀之人，其中两个箕坐地上抓着胳膊抱着腿一副万分苦痛样子。而忠勇的乖乖，早被砍得血糊糊的一动不动躺在了那里。望着眼前这一切，喘着粗气的慧能还愣怔之际，忽见开始向寺里寺外四下散去的歹徒之中一人抬手指向了自己～～ “他在哪儿！” ～～那狠劲儿十足的声音，怎有点儿耳熟？来不及细想，慧能回身便跑，穿林子、飞沟壑、跃坡坎，七弯八拐似有神明指引，一路直奔前山那片衰草没身乱石嶙峋之处。当然眨眼之间，被紧紧追赶的慧能便有如遁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已明显黑了下来。傻眼的歹徒于中搜索恐吓与他们底气一样，渐渐有些衰微了。正这时，一声长短相间呼哨把搜山大部分歹徒迅速集中了起来，那厉声分配交代任务的嗓音，更是叫人记忆犹新…… 转眼功夫，几声凄厉呼哨相继响起，原地留下的歹徒迅疾展开之后，那被围的四面顿时烟火升腾，丧心病狂的歹徒真的纵火烧山了…… 冬月下旬，草枯叶干加上连日大晴，不多会儿，熊熊大火便将茂密衰草杂树吞噬殆尽。火过之后，视野少碍，人若不葬身火海，亦难侥幸隐身石隙更夺路转瞬了...... 望着渐灭烟火，已摘掉面蒙的歹徒露出了可恶狞笑并开始试探着向乱石嶙峋处搜寻。看来，于中藏身的慧能今夜在劫难逃了！ ——“铛铛铛铛……” 正这紧要关头，岗下突然传来金属急骤敲击和众多人声呼喊，曹候村乡亲及时赶来赶到了！ 第四十六章刻骨铭心C ———————千百年来，人的随和认真、人的圆滑率直、人的虚伪真诚、人的敦厚凶狠等等等等，为什么总一人一面，自己永远都是自己 二二八.记得…… “释无师父！……” 当火场边响起乡亲们焦虑寻呼声时，已趁歹徒慌乱撤走之际悄悄摸出石隙远远躲在隐蔽处的慧能却于应、还是不应万分犹豫了…… 人是那么善良仁慈，又那么恶毒残忍。歹徒搜山放火过程之中，慧能就已清楚，即便万幸躲过此劫，眼下却再也无法在曹溪继续呆下去了。那王老大人及同门恶类如此阴狠歹毒，此时若应了乡亲们寻呼，谁又能担保今后不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呢...... 之前，志略兄长曾反复提醒，说对王老大人之类，不必太过认真。他求什么，你就给什么，且这本身也不有违度人随缘佛法慈悲。 这中道理，自己也再明白不过了。看菜下饭，分人说话，从小我们就受着诸如此类做人做事相同道理教育更不断经验教训，可以说人莫能外吧。但这世上千百年来，人的随和认真、人的圆滑率直、人的虚伪真诚、人的敦厚凶狠等等等等，不照样一人一面，自己永远都是自己吗...... 是不是世上有些道理，人只说说而已，人只清楚明白而已，其于一己做人做事，还真不太相干，更是难有根本改变？ 是不是世上有些道理，一方面展露了人终难受教彻底的心灰意冷，另一方面又更是人可以学习、可以改变、可以期望那满满莫可奈何信心？ 是不是面对圆颅方趾同类更一己深心，善良的人、胸怀广大的人、追求美好社会理想的人除了于之无怨无悔竭尽心力外，还真就所谓你别无选择天生固疾了呢…… 想夫子虽视人天生就上中下三品更不变君子小人，但他老人家却又始终坚持“有教无类”，更是坚信“我欲仁，斯仁至矣”人之灵明； 想庄子于人于世悲观失望那万念俱灰至深之处留下的，不还是滚烫滾烫余烬吗～～ “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锤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不息我黥而补我劓？” 人被黥被劓根由造物，息黥补劓当然亦根由造物了。因此，道是可学的，人是可以改变的。这种能学能变，不也烝民之天吗…… “一切众生类，悉皆求己利，当知世和合，则为非常法。” 佛祖于世透彻，人亦难出其右的吧。但就是于人于世圆融无碍的佛祖，不也在传法过程之中，仍要经历门内门外始终磨难吗…… “一切万法，不离自性”； “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 佛是自性，众生是自性； “善用即佛用，恶用即众生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 所以，虽说人愿意受教才能有教，愿意改变才可改变。但人能受教，人可以改变，才是人之为人自性的至深至真吧？ 因此，我们不能找理由使人丧失信心，放弃希望啊…… 是的，向善成佛在己不在人。但人不知佛法真谛，人又何所因缘得以改变更觉悟自性呢？ 是的，众生好度人难度。但不使自性幡然，人又何以自度众生更最终成就？ 是的，因人说法，度人随缘，方能水到渠成。但一音万声之中，佛法流布诸多教派及大乘小乘、中观唯识、教外别传等等等等，其背后至深，不也根由法之真谛吗。虽说于己有缘之法，人方多有所应更得感悟至深，但人皆能学那灵台幽明，本身不也一切可待可成难去因缘吗…… 记得玄清长老在给讲述提婆菩萨故事时，谓其妙空之论当年所向披靡，于中一顿失着落外道因之怀恨手刃菩萨并忿言“汝以空刀困我，我以实刀困汝”……而得无生法忍的提婆菩萨，反在咽气之前授他衣钵助其逃过了弟子们报复。这一外道，不也由此因缘最终归依了三宝吗？ 记得南归途中，那归净寺长老闻自己是黄梅弟子便愤愤拂袖而去。但当听了事主转言自己于念佛的喟叹，次日起程之时，却是一送再送…… 自己于王老大人真诚传播佛法真义，或许一时破灭了他的白日之梦，但谁说佛法启人种子不是以这种非常方式深植其心了呢？更况还有随同官僚士绅及那么多乡亲，之中度人随缘何误之有，一应说法又何憾之存…… 当然，王老大人之类开悟，看来是要有待时日了。自己与曹溪殊胜因缘，也肯定要经曲折磨难了。但自己生命更愿心，不也因之真正打上了曹溪烙印吗…… 对不起了，心心相应的志略兄长； 对不起了，相知相契的无尽藏师太、曹老庄主和诸位乡绅； 对不起了，曹候村的父老乡亲； 对不起了，我那因缘非常、灵性非常、忠勇非常的乖乖…… ～～隐蔽之处的慧能，最终下定了不应乡亲们揪心呼唤决绝之心！ 第四十六章刻骨铭心D ———————世事不满不平更愤愤之中，人大多为什么总是心明如镜却又缄口不言 二二九.你确定 “释无师父！……”　　 一遍又一遍，乡亲们寻呼慧能的声音，渐渐有些信心不足了。已是亥时了吧，冰凉月光印在烧得漆黑斑驳土地之上，仿佛一片幽幽寒潭，一点儿一点儿吞噬着人们心里的期望、心里的祈愿～～ 难道曹溪为之骄傲、为之自豪、为之依怙的释无师父，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难道释无师父也如许多传闻那样，于飞来横祸羽化升天，远远去了佛国…… “回了吧！” 刘志略又一次神情凝重的劝说。 “再找找！” 一乡绅不愿就这么没有结果更毫无消息的放弃了。 “能应的话，早就应了。” 刘志略若有所思。 “你是说，释无师父已经……” 曹叔良的哽咽已有些控制不住了。 “佛祖保佑，天亮后或许能见分晓吧。” 刘志略心里，好像多少已是有底了～～ 从急奔回来报信的小六子那里得知歹徒在后山追杀慧能初步消息，到大李详述歹徒前山放火过程，至村民围着火场久久呼唤、细细找寻都无任何音讯情况之中，刘志略如焚内里这时不仅渐渐升起了一丝但愿的希望，还越来越有踏实的感觉了。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生于山、长于山更强壮敏捷的慧能兄弟会葬身衰草山火之中，可他为什么不应呢？难道…… ～～“肯定是王大人干的！” 凸月默默，星点默默，乡亲们默默回身下岗之中走着走着，不知是谁恨恨冒了一句。 “谁能证明？”有人小声怯怯以应。 “想法告他！”有人愤愤嘟囔。 “告谁？谁告？又为谁告？”一略为知情乡绅满是无奈。 …… “你们回吧，今晚我在这儿候着。” 路口之时，刘志略停下脚步对曹叔良等说到。 “一起吧！”...... 曹老庄主等当然亦是放心不下了。 “不了。万一明天有事，还得诸位操持，今晚我就代表大家吧。” 刘志略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也行。我们明天一早就来。你多留心点儿。如有情况，不管什么时辰，一定及时通知。” 曹叔良想了想，说了便领众人回村去了...... “大李，你也回吧。” 刘志略对仍留在身边不走的大李说到。 “老爷，我不走。要是傍晚不耽误那会儿，也许……” 大李愧疚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确定，他们是在坡上搜不着后才围山放的火？” 刘志略再一次核实。 “是的，老爷，我确定。小六子去后好一会儿，歹人才刚开始围山搜山的。” “你确定他们撤离时没找着人？” “是的，老爷。我爬在那儿看得、听得清清楚楚。那时，火刚灭，地上还有余烬，他们压根儿就没走近乱石岗。当听到你们赶来时，更是一片叫骂和相互埋怨指责声音。” “那你什么也没耽误。还是回去看看孩子，这儿有小六子就够了。明天万一有事，还得辛苦你。” 刘志略拿定了主意，万一慧能兄弟就在周围的话，或许只他和小六子在，人才会放心现身的吧？ “不！老爷，那些人说不定还没走呢。” 大李真的有点儿不放心。 “没事的。他们没那么傻，不会乱来的。” 刘志略对这类事情心里多少有数。 “那......老爷，你还是要当心点儿。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老爷，乖乖……” 民间传说，狗有七条性命，寿数未到不管受伤多重，只要不离土地，都会缓过劲儿来起死回生，因此小六子下岗之时便直奔寺前乖乖倒地之处了。可当发觉乖乖已是冰凉僵硬怎么唤它也不应声、怎么抚它也无反应、怎么扶它都不可能站起来时，便跑来刘志略面前刚一开口就哭了起来…… 惨白月光下，早已无声无息的乖乖依然怒目喷张样子，一下叫随小六子过来的刘志略恍然明白了～～ 或许正是乖乖以命相搏的怒吼，不但打乱了歹徒里外设伏步调，更是于慧能兄弟及时报警吧…… 想着乖乖与慧能兄弟的非常因缘、想着乖乖的特别灵性、想着乖乖的忠勇无畏，刘志略心里不胜唏嘘，更是坚信他的好兄弟或已躲过了今晚这场天大劫难……而一旁小六子抚着血痕斑斑的乖乖，又是泣不成声了…… ——“先把乖乖埋了吧！” 刘志略自言自语后，便脱下外衣双膝跪地小小心心去包裹乖乖。小六子见状，也衔泪默默起身，到寺里去找工具了…… 月色如霜， 万赖俱寂…… 慧能兄弟为什么还不现身呢？ ——“呱啊！” 寂冷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有些瘆人的枭鸣。刘志略惊了一下，不由起身四下张望～～ 寒气逼人月华之中，山色阴阳分明、寺院轮廓分明、树荫黑白分明…… 是啊，慧能兄弟也许吃一堑，长一智了，因为谁能保证那阴暗之处没有人间恶鸟在狠狠盯着呢？ 是的，佛法难起，况慧能兄弟开凿的那即心即佛、即心净土非常之义呢？此透彻生命、透彻世界回归百年身心自在解脱、自身成就真正启人济世的佛法，又怎会于滚滚红尘更人妄念如海之中一帆风顺？此次危难，或亦其终将横空出世难逃劫数更必然过程吧…… 第四十六章刻骨铭心E ———————人之心诺，才一切信誓真正 二三O.无言信誓 枭叫之时，已悄然出林的慧能这才感觉到了一个手指有些钻心疼痛。心想可能是傍晚夺路攀援草木划伤所致，也可能是进出石隙不意挤压的吧。而当借着月光正要抬手瞧瞧，却一下受惊似的猛然打住了脚步—— 原来，这一下他看到看清的，却是自己身上褴褛不堪法服、污漫腌臜鞋袜了…… ——如此模样，如何见得天光，如何走得出去，更如何不露所在所去行迹......难道、难道真的只能去小山洞那里等待志略兄长了吗…… 不！ 自己和志略兄长关系，曹候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大人手下，完全可能还在寺前村后紧紧盯着守着的吧。既便谨慎周全的兄长能想法避开他们直接间接与自己取得联系，但那必然往复过程，谁能保证不露一点儿行迹呢......可如果不去小山洞有所等待的话，自己如此状况，不仅难以迈开远行避祸脚步，最终还是会拖累连累他人更志略兄长的吧。唉…… 思前想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慧能还是只好先去那小山洞看看再做打算了。 小山洞此去不远，拿定了主意，慧能更是警觉万分了。因此不但走走停停，还刻意不时曲折往返，在确定身后真的无虞之后，才迅疾折向了所去所在的真正...... 到了进洞把气喘匀，人也差不多有些适应眼前黑暗了。天亮还早呢，借着微弱视觉，慧能开始摸索着打量里面了—— 洞不大，一会儿就四处碰壁了。 不知为什么，决定来洞之时，慧能心里就有一种隐隐希望。希望周全的兄长会在洞里存放点儿什么，期望自己能在这里找到点儿什么。于是仔细搜寻中便不放过任何一点儿未知之处，反正洞也不大，自己又有的是时间…… 忽然，在一深深石隙他触到了一个嵌得牢靠、封得严实的包袱。慧能心里顿然一阵狂喜，用力把它取了出来。当拿到洞口在月光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两身普通衣裤鞋袜，还有几锭沉沉纹银和一包散碎银俩…… ～～太叫人喜出望外了！兄长不仅料事如神，更一切周全谨慎。 这下好了，自己不但可悄然而去不留任何痕迹，不给曹候村乡绅乡亲更志略兄长带来之后不测，且兄长也会心知肚明自己安全更将终归曹溪、重回宝林志意～～ 因为、因为那传法袈裟还在曹溪，还在志略兄长家里，这便是由心的承诺，更是无言的信誓…… 借着月光，慧能撕下一块破烂衣襟飞快去水边冼净了手脸，又将纹银放回了原处，才麻利换好衣服鞋袜取了散碎银俩揣入怀中。在包好换下的衣物挎在身上并遥拜了曹溪所在方向之后，便毅然决然转身迈开了远去的脚步！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A 二三一.不知该向何方了 二三二.看来…… 二三三.人病人苦 二三四.去苦首药 二三五.却病关津 二三六.人活世上 二三七.不乐苦活 二三八.何病之有 ———————寂灭清净，或亦追求绝对之人难寻安归之地终极宿命 二三一.不知该向何方了 数九阳光，人人感恩戴德； 酷夏日头，个个诅咒由心。 这不能责怪世人翻脸无情，也不能归咎金乌所欲随心。 一切，只因时光流淌季节； 一切，只在与之距离远近。 而人生命光芒，它是刺人眼目，还是透亮深心，那天时地利玄机，不仅多隐其中，是不是还有更为复杂的因缘、更难说清的是非...... 去年大概也这个时节吧， 人得法黄梅，却是匆匆南遁； 今诚心度人，又引无妄灾祸仓皇奔命…… 当然，一路草蹙向西途中，弘忍师父告诫佛法难起四字的分量和深意在慧能心里现在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有体味了…… 崇山峻岭里，瑶族同胞待人如远方贵客温暖如春，此山高水远，人更罕至，虽是隐姓埋名绝好之处，但言语难通，风俗多异，终不是待机弘法不负恩师厚望更实现一己愿心理想之地吧。因此，稍稍缓过劲儿来的慧能，还是拿定主意折身向南了。 寒冬腊月，偏僻远道几乎不遇路人。但过了贺州地界，便开始有逢从广州返乡过年之人了。慧能南下脚步，自觉不自觉追着乡音，渐渐滑向了东边...... 一日，从路旁一断垣残壁过夜之处没行几步，便是一颇有人气三岔路口。而在问路之时，慧能心里不由一惊—— 原来，自己已身处怀集所在，且距四会不远了！ 怀会比邻， 新州相近。 这些于慧能，从小就耳熟能详了。 舅舅随家在四会的师傅学医采药，对怀会青山绿水多有感念。常给讲某地某处风光如何，某地某处药草如何。而随舅舅学医时的大师兄陈怀谨，不就怀集人氏吗…… 此如果继续向东，很快就能归家见到朝思暮想的母亲和舅舅了…… 此如果朝南，父亲那模糊声音，外公那清晰慈颜，恐怕大白天的，也会扑面而来的吧…… 慧能在客栈买了些吃食拿在手里，却是全无味口了，因为此刻腹内不仅早已满满酸楚，更使脚下不知该向何方了—— 天高地阔， 天高地阔于蜉蝣之人，有时还真就难有心安之去更存身之地的吧？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人心的视野有时不仅比天地还要广阔，更在人的思虑有时比四季阴睛圆缺还要周全呐！ 那种广阔叫人总想寻一个更加遂心如意去处，那种周全使人总觉难避难逃当下更百年太多不虞不测之万一——西方佛陀感悟只有寂灭无生才存人根本自在、才有人彻底安稳，不就因为现实境遇之中人真有太多太多莫可奈何不得已吗，而此莫可奈何不得已的寂灭清净，或亦追求绝对之人难寻安归之地终极宿命吧…… 思量之中，已是暗然神伤的慧能默默包好吃食，心里来回踟蹰之后，只得万般无奈回身原路了。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B ———————生命艰难之中，那人与天、天与人较量作用的孰主孰次、孰重孰轻，有时还真谁也说不清楚的吧 二三二.看来…… 生命忧患之中，人坚挺如山躯体不仅有一种顽强意志在支撑，更存先天幸运底子在眷顾。虽然，它能替你抵挡七情不意暗伤，扛住六邪剽悍明侵，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血肉之躯于内外交困承载的坚韧，终归还是有限的吧—— 霜月暮冬里，我们慧能夺路前山汗流夹背、避火石隙却焚五內、仓促奔西未定惊魂、南下转东餐风露宿。今又临路彷徨，无奈回身，那远望家乡家门柔肠之结、剜心之痛，终给了血肉之躯最难承载重重一击…… ～～走啊，走啊！ 脚步怎越来越沉，身子怎愈来愈软？ 出门在外，从来都是赶超前路，今日却好几拨把自己远远落在了后面…… 走啊，走啊！ 明明是腊月难得好天，但那南来阳光，为何却似透凉冰剑，逼得人双手抱肩，牙齿打战...... ——难道是没吃早饭原故？ 慧能停下绵软脚步，就着沟边泉水，全无胃口强咽了一点儿清晨所买食物。可打起精神没行几步，头明显开始昏沉疼痛了起来，鼻子似乎也不太通气了。从不生病的慧能，这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路边小草，虽是无力承载霜打雪压，更不能抗拒来来往往人畜践踏。可霜雪一化，它依然挺立；只一夜清露，就能恢复内里生机...... 食五谷，生百病的人，有的打小病病歪歪似弱不禁风小草，但其纤柔生命在人我时时处处精心照拂之下，却比小草来得更加顽强、更为坚韧。反观有些体魄一向强健之人，不病则罢，一病便可能如山洪骤来不可阻挡，似大树倾倒难以扶持。此中那人与天、天与人较量作用，有时还真难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吧…… ——继续向前，有人之处太远太远。而时辰早已过午，今日恐怕再也难有顺路的了。即便碰巧，这荒山野岭之中，谁又有能力去帮一个病人赶路，且又赶向何处呢…… 记得从这儿到夜宿断垣残壁之处，昨天只两个来时辰距离吧。现日头都快落西了，照这样走下去，那前面于山更深之处，不但夜里恐有难测危险，仅投村靠店，明日也是难有指望的了。而就地露宿将息病体对体内积寒之人，那更是万万轻易不可的吧…… 看来，回头三岔路口，不但是人理智选择，更亦生命本能决断了。于是慧能抬头望了望天，就近找了一根结实木棍，横下心来又折身向东了。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C ———————人情之能悦、神之能怡、心之能宁，或只有在身体无病无痛时，才可能有所自主吧 二三三.人病人苦 昨日经过此地，腊梅暗香，鸟鸣悦人。 上午经过此地，亦阳光有慰，溪流相抚。 而此刻经过此地， 山，陡然的高； 路，无尽的长…… 心生法生，万法于人，虽只方寸观照而已。但人那情之能悦、神之能怡、心之能宁，或也只有在身体无病无痛之时之中，方才可能有所自主的吧？ ～～因病强走回头路的慧能且行且歇，感触莫名…… 人生皆苦，更人老人死不可阻拦，欲力挽日落西山，亦人侥幸一念而已，谁也不会太过认真的吧...... 想始皇帝一统九州，修直道、开灵渠……志意所向，山河为改。虽以为无所不能而广寻不老不死之药，但却更是倾力倾心精筑骊山大墓。因为，那黄泉之处，或才有才是百年笃定、终天可靠安身安心之去…… 生死夜旦之常， 已生之人于老于死，真的无可奈何，但于病于痛，却是不然—— 人，不但有办法、有手段能立止小病小痛，亦可在高人那里启沉疴于不倒，挽命悬于一线，还可因缘自主无病无痛得百年养怡之洪福。 因此，生命流淌之中，只有却病去痛或期无疾而终以尽天年，似乎可以主之在人、操之在我的吧。 当然，远病远痛，便是生人最为实际了...... 可食五谷、承六气、秉七情，人又有多少不病不痛的呢？ 而人一病， 特别是大病、重病、久病及难治不治之病，尽管你于百年志向有冲天般豪情，于至爱亲朋有铭诸肺腑心诺，但这一切不仅或将因病因痛彻底耽误、根本改变，更叫人难以承受是那曾有的愿心等等等等，从此或将成为你生命挥之不去至深阴影了。 因为，水过留痕，生命境遇中它们总会时不时冒出来纠缠你、奚落你、折磨你，人那当下之苦，又岂身痛难忍可以比拟。 当然，世间良医之于病人，此中不啻命运主宰，更或生命再造大恩...... ～～从前舅舅于中细说不太入心之言，现在想来，却是那么亲切。可眼下这荒山野岭之中，人或只有奋起全部精神自力走出，才是最为实际的吧…… 人病人痛，只要没有完全倒下，有些事情，你还不得不强撑去做、挣扎去为。但那无法自主的苦痛及想寻求帮助而难以控制的片言倾吐，或在有些少病少痛和只经小病小痛之人的眼里心里，不仅多有博人怜悯厌烦之感，或许还存人何病之有更无病呻*嫌疑之问了吧—— 人病人痛之身心，与人一时无病无痛之幸运，有时还真就两个完全不同世界，当然两厢便存通常无法逾越鸿沟了。因为其中之碍，不仅病痛折磨于人真的难以感同身受，更在病者当下分外敏感及异常脆弱与有根本区隔的吧...... 即便人也曾被病痛折磨，但那时过境迁天生屏障并世间情义亲疏远近及人心柔软坚硬秉性等等迥然截然，更叫为病为痛在一些人眼里心里难以得到真情关注、平等理解和实实帮助了。 当然，此时此中，人病人苦除至爱及恩义亲朋外，更多只能有寄为医之人了…… 可郎中也是人呐！ 一人之心，又怎能承载分担得了千千万万人病人痛切切之苦呢？ 是的，医者父母心。但那父母所能眷顾的孩子，不管哪个角度，也是非常有限的吧...... 而所谓医者，亦人谋生之业。因此，人不但不可指望人仅以所业便应予人病人苦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恐怕还需从另一个角度于其职业给予更多理解、更深见谅、更好体恤吧。 因为，那常年必须接触、必须面对人病人痛万万之苦职业，还真非一般仁心仁德及仁慈所能担当的呀...... 假若非要医者时时处处为人病人痛设身处地感同身受，那同为肉身肉心医者不但无法医人病苦，恐怕自己首先就难以活人了吧？ 因为，就凡人身心一般而言，至亲至爱一人实实牵挂，都是难以承受之重了，况千万之他人...... 医者真情真义，主要是通过精通医道及职业操守治病救人来体现、来实现，除此之外，其它一切是不是不仅其次，反倒多无意义？ ～～舅舅当年言下之意，现在想来，不仅在讲为医做人一些感悟，更是于自己入行入道有甚深用心、甚深寄与吧……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D ———————人生皆苦，当然不合常情常理，但其中于百年生命况境九曲体味，却是极为深刻且独具慧眼的吧 二三四.去苦首药 脚下虽是越来越沉了， 身子虽是愈来愈重了， 但慧能此中纷纷思绪，却是不断不离。 或许只有如此，方可转移一些身体当下苦痛，增添一点儿拼力向前心力吧…… ——舅舅所言不无道理，人之生病，真的是心苦比身苦更为深切。 因此，人的心苦若是有慰有寄，不但人病人痛要紧，也医者应该有所面对的吧。而两厢关键，是不是多在人与人平等更相互都尽量设身处地有所体察呢？ 之中于医者而言，那由内体察不仅是与人去病去痛去苦之首药，是不是更或良医之良着落的真正？因为，病人之心此时此中不但最为敏感，且人那柔软本性的生发、灵明的开掘，亦当最为是时的吧…… 想儒家虽非常重生，但其仁爱是不是有存居高临下之嫌呢～～ 读书人“舍我其谁”以兼济天下为己任，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此医之志，当然更在世道人心那匹夫之责绵薄之力了。 但良相良医于人志趣而言，却是全然不同两条道路，那对所谓世道人心有责有疗之义，于中当然也会因此相歧相去越来越远了吧？ 此百年抱负退而求其次，实乃人生意趣本然区隔不可同日而语两重天地，之中那有违生命真趣的勉强从深了讲，或是缺乏一己心性反省觉悟；而从平常说，是不是还正应了夫子“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那于百年之人感慨的沉沉幽隐呢...... 十年寒窗，官路前途渺茫转而为医，或乃读书谷之着落一种无奈，更或所谓百无一用之人谋生一种方便而已。当然此中为医，那与人病人苦平等设身处地更世道人心拯救的责任是不是也就如水少源、如木缺本了呢...... 舅舅非常敬佩的师傅出身秀才，不亦种种因缘转而为医，由医术高明而无生存之虞后，便早早远离世间去过一己自在日子了吗。这里人病人苦更所谓世道人心，又何关志向初衷，更何存为相为医百年生命意趣之真正…… 而道家于中，不但走得更远更玄，那骨子里的自利还更为直白了～～ 存身全生无为而逍遥，乃人百年生命之至正。 过隙人病人痛、己病己痛，与游于万化之初更一己精神高蹈及超脱，还真不可相提并论了。 那庄老先生的至友子祀、子舆、子犁、子来之间人我病与不病、痛与不痛，又所碍何事，所关何事，更何苦之有？ 因此，人即便淹病绵疾或由沉疴命悬一线，不但不见其身心苦痛，反为百年精神旷达有得生命至乐非常机缘了…… 道家此中一味强调纯粹精神自在无视常人身心实实体验，那于人生命至真至正追求，是不是便镜中花、水中月，叫人有些可望不可及了呢？ 当然，此于凡人灵明生发、精神健全，更或有落自欺欺人了。 因为，就人百年必病而言，那医人医世如果不把人身心之苦真正摆对位子，那于世不病更人至道求索，或许也会减少一分真正希望吧…… 而西来之佛，广说人生皆苦，虽有些不合常理常情，但其中于人生命况境九曲体味，却是极为深刻且独具慧眼的吧。人如若以此为出发点去思维百年病痛并于中实实着落自助人助那去苦之首药，是不是还真是可以有所期待的呢......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E ———————心生法生，心灭法灭，人病来病却，心又何不是万苦首药、却病关津 二三五.却病关津 寒日已深没山的那边了， 归巢的鸟儿也随之渐息了照例聒噪， 寂冷更甚薄暮时分，伴着一阵令人心惊“嘎嘎”之响，不远之处木断枝折闹出了一点儿不小动静。 树上及周遭飞禽几声诧异、几声附和平宁之后，已然当空的凸月虽是露出了天地之母悲悯一切的容颜，但此时此刻，那孤寂自顾不暇使其既是无心相伴山腰之中艰难前行的慧能，更也无意为那山中刚刚倒下的树、折断的枝、失巢的鸟去做什么生死苦痛抚慰和见证吧…… ——无风无雨，也无雪压土崩更雷击，山木怎会无缘无故摧折呢？ 天地之间，万物不寿而亡，亦多由病。 但那花木病深，枯萎倾覆而已； 飞禽走兽病沉，默默倒下而已； 人自以为万物之灵，一切不在常数之内，当然身若一病，那心之深处，亦是例外万物的。 因此， 人自己生病是苦， 见人得病是苦， 力求却病是苦， 意之思之求之不病更是幽幽大苦喽！ 所以， 万物病而不病，人不病而病。 或许如此，佛陀才将人生老病死常态，视为生人之苦而意在开启我执执我之人于中觉悟生命不病之道吧…… 一国之君，心有所想，往往都事有所成。世间之人，若真有什么所欲随心的话，或亦难出其右了。 可一世“转*圣王常能于己国得自由，何以故不能却老、却病、却死”呢？ 佛陀此问，不仅深邃非常，且也直击人心的吧！ 而其“我不用老、病、死，我是常之”那空前绝后骇异之语，是不是更坦坦荡荡道出了君王也罢、庶民也罢那欲无止尽、心无止境却又不敢不能真正有所直面的内里至深呢？ 而之时之中面对世人于此复杂微妙更实实大惑目光，佛陀一笑粲然更那有些神秘的“应欲使然者，其义可乎”之释之问，是不是便将浩浩佛法底蕴昭然于世更将释迦摩尼深深愿心展现得卓尔不群了—— 人本性渴望不老、不病、不死，顺之求之遂达彼岸之义，不但深合人心本然，更独灵生命自身成就终极圆满吧。百年生命若达此境，人又何老、何病、何死之有！而人此中美好久恒绝对之求“应欲使然者，其义可乎？” 是的，人 “虽有少壮，然必当老； 虽有无病，然必当病； 虽有寿命，然必当死。” 这不仅生命真实况境，更亦百年无奈根本。 但人之为人，天生就有超越自然而不委屈追求绝对完满、追求永恒美好心志，或这才更是独灵生命真义所在吧？ 因此，人 “设有少壮，当求不老，至涅槃界； 虽有无病，当求方便，使不有病； 虽有寿命，当求方便，使不命终！” 如是“使然者，其义可乎？” 所以， 我们学佛得佛之义， 是不是或在俾人真性有方便出路、方便归宿、方便成就，以叫当老、当病、当死之人有得生命大境界中的大解脱、大自在，使人老而不老、病而不病、死而不死呢…… 记得在南海法性寺听己锼兄给读阿含时，常常不解众比丘生病之际，佛陀为何总是先给开四念处、七觉意、八正道等等正念正智精神处方，今日于病于痛于苦之中，似乎才有了更深感触—— 自己年齿韶华，素体强健，只偶感风寒而已，却不知不觉意念纷纷，情绪低沉，人有此心境，无病亦病，小病即重症了吧…… 记得“尔时长者给孤独疾病危笃”已“饮食不进了”。 其依怙的长者舍梨子前来探望于其一番开导之后，人便“从卧起坐，病即得瘥，平复如故”。 为此，给孤独不无惊异数叹“善哉，为病说法，甚奇，甚特！” 此之奇特，是不是就在人的精神不但是人生命活力魂魄，更人助自助却病之要津…… 更记得舅舅曾不胜感慨讲过，为医只要有仁心仁术，一生之中，或许真就有治病救人异常神奇那么一段光阴。 那种神奇，既是你学之有成充分见证，更你于人却苦功德积累所致奇特魔力。 在那些日子里，常常只几味普通药草，于人都会产生意想不到非常效力。 有时甚至都无须药到，只几句真心关切、开导、告诫、抚慰话语，也会于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医疗奇迹～～ 那是舅舅师傅神奇之名遍行周围几县之时吧， 百里之外山中一瘫痪在床年轻病人于之反复有闻却又实在无法前去以期诊治，那心望心寄之切，其父实在不忍便硬着头皮远远赶来恳求出诊。舅舅师傅指着门外长龙不断的求医者真诚与言： 老人家，你先回去，待我稍微妥当，一定去为你儿诊治。并在详问病况之后，告知了一些疗养方法、注意事项且认真记下了人所在确切地址…… 其父到家点点滴滴满心相告之中，病人大为感动，说要亲自整理洒扫以侍良医之时，人便不知不觉挣扎翻身下床了…… 医药未到，瘫痪病人却根本恢复这种神奇之事，是不是只能用人的精神有着不可思议力量来作解释呢？ 人精神力量的神奇，或许还有更多不可思议吧？ 而这种不可思议，不但人与万物根本之别，是不是更乃人之独灵有待进一步开掘真正—— 心生法生，心灭法灭。 人病来病却，心又何不是万苦之首药，却病之关津。 而一切无常无我万法寂灭清净之中，人又何病之有！ 己心是己心之大医， 己心是己心之良药， 佛法叫人明心见性而于中成就百年所愿“其义可乎？”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F ——————— “朝闻道，夕死可矣”那生命无憾喟叹，还真值百年之人有所究问、有所深思的吧 二三六.人活世上 身后冷月渐远， 面前峰峦渐近， 早已夜路中的慧能身子绵软飘浮一步一歇，终于艰难爬上了山顶垭口。上山容易下山难，陡峭之地，已有些难以支撑身体重心的慧能只得蹲下身子蹭着地面手脚并用，顽强朝山下挪去...... 迷蒙如海东山之中， 寒林夹道幽深之处， 拼力摸索前行的慧能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大概只知已过了午夜。此万籁无声、凛冽无边死寂时分，似乎只慧能这里还在顽强呼出一丝热气，竭力拼出一点儿动静。但天地施虐，有时无所不用其极，那天边最后一抹月明，也被高高山穹给无情强吞了。因此林深之处，刹那更一片死黑死黑…… 自己手脚，似乎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隐隐小道，仿佛也逃之夭夭不见了踪迹； 而四下森森林子，早被稠得化不开的浓黑裹挟掳掠惟留一片陡然墨色。 此时此刻，天地就像一口推不开、碰不着，却又如影随形跟着你、缠着你、压着你的透黑透凉活棺材，无声无息要将人活活拖向那深不见底幽冥世界…… 脚下，已没了沁骨寒冷； 身子，也没了千斤沉重； 头也不痛了，鼻也不塞了，困难呼吸似乎也感觉不到了，人无知无觉睁着徒有的双眼，酥软酥软的下沉着、下沉着…… ～～人活世上，有时真的太苦太累，且还真没有什么确定必然意义吧？更况百年一切一切，早晚必没终极黑暗，适时松手生命，又何常不是一种苦活根本解脱呢…… 人，不问为什么的时候，活着就是天经地义； 人，笃定此生追求的时候，活着似乎只是为了达成所愿一种依凭，因此生命便仅仅一段时光借用而已； 人，一但透彻了百年本相，那活与不活，有时还真就一实实问题了吧...... 难道不是吗？ 天地万千生灵除人之外，可曾还有谁去叩问生命存在所为何来，还有谁常常纠结什么活与不活更又为什么而活之类问题呢？唯世之圆颅方趾，才会生此问题，有此问题，并为此问题介怀一生还至老更甚的吧……是不是或亦正因为如此，才有圣人“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人之为人无憾的至深喟叹呢？ 难到、难道百年生命价值，真就着落在了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更迂阔虚幻问题之上？ 难道、难道过隙人生真义，真就之中那似有似无、或深或浅精神迷障拨云见天…… 可是 仁者爱人又大仁不仁， 道在平常又大道不道， 那一生孜孜以求的仁爱，在在渴望之逍遥，是不是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呢？ 因此，人于此道闻与不闻、明与不明，一切又何碍之有…… 纷繁世界，人之于道，真有太多懵懂、太多矛盾、太多屏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于中活得清醒与糊涂、明了与茫然，更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多熬一天、少熬一天之长命百岁与半途撒手及一命夭折，一切又何别之有？特别在人因病陷入深苦绝境时候，不乐苦活，此于转瞬且意义难明或根本就无所谓什么意义的生命，一切又有何憾何恨……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 那原始佛法我存在、我寂灭的奥义，不就在有悟生命根本烦恼以出百年苦际而得终极安稳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佛陀于其弟子病沉欲弃性命不乐苦活之时的深深包容及切切理解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佛陀自己在年老病重行将油尽灯枯时便一切无畏直奔如意之地直取涅槃的断然决然吧……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G ———————百年苦乐于人而言说到底，活着绝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为了遭罪而遭罪 二三七.不乐苦活 眼前之黑，黑得是那么深沉； 身心之坠，坠得是那么幽邃； 慧能一念更念念之中，便千年当下、万里咫尺了—— 在那遥远时空里，或也是深夜漆黑漆黑之中吧，释迦摩尼弟子尊者阐陀久患苦疾在“衣被、饮食、卧具、汤药无所乏少”还“自有弟子修梵行者随意瞻病，非不适意”情形之下，于其沉疴治愈无望的“苦痛逼身，难可堪忍”终下了“不乐苦活……欲求刀自杀”决绝之心。 之时， 佛陀面对弟子知其“于色无常”的觉悟“信心坚固”，明其“于此身不起贪欲”的洞然“决定无疑”，因此不但遂顺了弟子志意，更于众比丘睽睽之中公开证其“不住神识”已是有达了极乐之境…… 这里，佛陀绝无鼓励人一陷困境苦境便以自弃性命而寻求解脱丝毫立意。 因为， 其于弟子已得正果之证，本身就有一种善待生命、高贵生命、圆满生命非常之义。之中如来于人无量慈悲甚深之情，本就是在庄*生命以昭告世人应该追求更享受生命之乐而不是与之相反。 因为， 西天之期也罢，成佛之义也罢，那一切皆苦有度甚深之义，不就为着落难得生命本应求乐受乐的吗？ 所以，百年苦乐于人而言说到底，活着便绝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为了遭罪而遭罪…… 人，百年忧患之中所求当下现实之乐、未来期望之乐更终极永恒之乐，当然要倍加珍惜时光有限人生历程了。因为只有这样，人方有机会去感知和体味生命存在真义，去充分享受生命完整过程不同美好。然苦乐相生更心生法生一体百年微妙里，夫“朝闻道，夕死可矣”于有感有知、有知有感而遍感遍知更遍知遍感独灵之人，那当下之时，是不是亦过隙转瞬之人可享诸乐俱足，更是可证生命完满之得的呢…… 佛法宗旨，唯在觉悟百年去苦得乐。因此，人在透彻了世界本相而达生命至乐彼岸之后不乐形骸苦活苦熬，有时真是可以“决定无疑的”！ 当然，在追求生命本相更人生真义过程之中，面对百年漫漫时光不可避免许多艰难困苦，人的顽强生存不仅要“信心坚固”，也是更需互相关照、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的。此于百年不期不虞人病人痛人苦，或亦最当其时的吧…… 记得阿含记载佛住罗阅城迦兰陀竹园所时，发现一无名比丘于禅房病重无人照顾而陷生命绝望时，在亲为洗身、浣裳、洁室又喂水喂食喂药并一番开导之后，即令阿难击椎召众比丘集合法堂语重心长： “汝等所以出家者，共一师，同一水乳，然各各不相瞻视，自今已往，当展转相瞻，设病比丘无弟子者，当于众中差次使看病人，其瞻病者瞻我无异”；并教诫“至今以后，诸比丘各各相瞻视，若复比丘知而不为者，当案法律！”此中亦是可知佛陀于人生命平等珍重珍惜之心，更是可见佛陀于人病人痛人苦由衷关怀之情吧。 当然了，佛陀于己命己身，也是倍加爱护的～～ 记得阿含记载当年佛陀才五十出头吧，便对弟子们恳言相告了： “我今年老，体转衰弊，宜须侍者。” 记得更早一些时候吧，佛陀就开始有了背痛、腰痛、举身疼痛难处，因之常让弟子代为说法，自己一旁累足安卧将息。而病沉身痛难耐之时，更命弟子外乞香汤浴身、石蜜敷背、牛乳养体…… 佛陀如此看重己命己病，当然决不是为了形骸苟延残喘，而是要让本无什么意义的百年于苦乐之中自觉主动去掌控苦乐以最终成就自在至乐生命，成就有所意义人生，而为圆满我们生活的世界尽一分心力。 当然，此中佛陀于己身的用心、己命的坚韧，又岂能与苦活苦熬终将命殁之莫可奈何相提并论。 或许正因为如此，佛陀在年过八旬又染沉疴之时，便决然不愿住劫而四禅八定以归涅槃。之中的自觉自主，亦是可知可见佛陀于生命不仅有随顺的珍重珍惜，于病于痛有自养自救的在心在意，更是可知可见其不乐苦活的真自在、真洒脱吧…… 第四十七章其义可乎H ———————百年万法寂灭，便得生命自在解脱；百年一切无著，更得人生乐活由心 二三八.何病之有 人的生命，天生就有一种不轻言放弃本能。 这种本能，不仅表现在百年之中人于万难万苦都能充分予以正视，坚韧于之面对，更在病痛难耐及生死抉择时那灵明的清醒...... 尊者阐陀不乐苦活求刀自杀之前之时其中有之， 佛陀早早珍惜身体种种举措之中有之， 我们的慧能力逃追杀及因病决然回身，其中更是有之。 人的生命，只要真有希望，真有转机，不但自有灵明清醒精神奋然，那上天好生之德也会为开方便之门的吧～～ 就在月落西边慧能于山林酷寒深暗之中苦苦挣扎时，冥冥苍昊星点便渐多渐密且渐渐透出了全部温度、全部光明。那是浩浩月华沉没之际，灿灿星斗光亮本然无遗呀！那满天星星殷为点灯熠熠之中，人生命坚韧、灵明清醒，更是焕发了内里不可思议热力，从而使慧能奋起精神，咬紧牙关，继续顽强朝山下拼力前行…… ～～万法必寂，人的生命不寂； 生命必寂，人的精神不寂！ 此中百年，人又何畏何惧何病之有？ 那血肉之躯的病痛来则安之、苦则化之，而人不乐苦活虽不失生命本然彻悟，但那不乐，本身即为求乐，且那不乐，一定是当下铁定了的没有转机、没了希望，因此一切一切，才会才有才是彻彻底底…… 人，为何要透彻世界， 是因为这世界虽不少丑恶，但却更多美丽、更多美好、更多美妙！ 人，为何要觉悟人生， 是因为这人生虽有许多苦痛、许多无奈，但却更多令人眷恋的欢悦可以操之在我—— 百年万法寂灭， 便得生命自在解脱； 百年一切无住， 更得人生乐活由心。 我寂灭、我存在， 生命透彻那究竟着落，是不是当在更真实、更充分、更完满去成就一己百年更有价值的生活，而人学佛、修佛、成佛如是“使然者，其义可乎”？ 因此，世界人生只要有存一丝一毫真实温暖、真实光明和美好美妙，那大彻大悟、大誓大愿的生命就应全力以赴更全身心融入。于中不仅要有享生命美好美妙，更要为这多苦多难世界增添一点温暖光明、增加一些美意美好、增强一线信心希望，这不但是人学佛之义，且更是…… ～～“喔、喔喔喔！” 如寂夜空突然一声清晰鸡鸣，不仅一下生动了凛冽森森世界，更是真实可靠告知了苦苦坚持之中的慧能三岔路口决定不远了。 借着满天星斗深情光亮，慧能奋起全部力量，踉踉跄跄拼力前行…… 第四十八章冥冥有定A 二三九.你、你是…… 二四O.这人可能是…… 二四一.真的是我慧能师弟呀 二四二.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二四三.师弟，眼下你先放心进山吧 ———————困苦之中，人心里指望，或亦身体强撑极限 二三九.你、你是…… 困苦之中， 人心里指望的既定，或亦身体强撑极限吧。 天刚放亮，已是恍恍惚惚的慧能终于拼到了三岔路口客栈门边，可抬手张口无声之中却是眼前一黑，一下倒地顿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慧能从似梦非梦中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裹着厚厚棉被斜躺在一空无一人柴房里。稍稍定神，才依稀记得好像倒在了客栈门口，好像被人抬过，好像被人喂过了什么，好像那东西入口入腹便火热温暖还有甜甜的感觉…… ～～“人在里面呢！” 就在慧能使劲忆想并准备松开被子挣扎起来时，屋外传来人说话声音。 “你忙你的去吧！” ～～这回应之人的声音，怎么听来有点耳熟…… 吱呀一声，随着柴房门打开，淡淡雾气一下涌了进来。而当来人掩门刚一回身，神智已是完全清醒的慧能心里猛然一惊～～ 这不师兄陈怀谨吗！ 他怎在这儿！ 慧能鼻子一酸，双眼一热，不由自主去掀被子了。可手刚一伸出，却又顿然放下并闭上双目瞬间改变了主意…… “醒了！躺下，盖好。” 慧能伸手之时，陈怀谨快步跨上，边说边帮掖好被子并顺手摸了摸慧能有点儿湿漉漉的前额之后，便蹲下专心把脉了。而双眼紧闭的慧能片刻之后，却是感觉有些奇怪了。面对面的，师兄对自己怎没一点儿反应—— 记得结婚及玉馨走的那年，人都专门来看过自己。远赴黄梅之前，还曾特意来为保过大媒…… ～～“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好吗？” 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的慧能听话伸出了舌头。 “还有没有哪儿明显感到不舒服？” 慧能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体质不错。两碗姜糖水，病就去半了。再吃付药，将息将息就没事了。 对了，你汗还没完全干，注意别伤风了。 你先躺着，我叫他们先给弄碗热粥，能喝尽量多喝点，这样恢复快。” 陈怀谨边说边起已是转身了，可在门口伸手时，又一下站定回头有些怔怔的望着慧能。之中正目送师兄的慧能见状，心里又是一狠，立刻蜷起身子双眼紧闭侧向了一边。而陈怀谨见了，反是果决上前，在盯着慧能片刻仔细后，一下有些受惊似的倒退了几步： “你、你是、你是……” ～～眼前之人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手上还有不少血色划痕，人也瘦得似乎有点儿脱形了。但那形神骨子里，还是一个活脱脱的慧能吧？但陈怀谨此刻还是不敢相信，他怎会是师弟？不是说他不愿再婚去年年初就远投黃梅出家去了吗，人怎会在这里呢？且以慧能的见识、慧能的聪明、慧能的身体更能耐，怎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不！这肯定不是慧能，或只一个和慧能有些相像的人罢了。可这人一直双目紧闭及方才表现和反应，也有点儿太不合情理了吧…… 面对眼前情形，陈怀谨一时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慧能咬牙不应之中，泪水却禁不住的从眼角涌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冥冥有定B ———————世间一切真正善良仁慈，多源人心不安不忍；而一切难以言状丑恶，是不是与人铁石心肠及麻木不仁不无干系 二四O.这人可能是…… 遇人遇事之中于心忍与不忍、安与不安，不但有存天悬地殊千差万别，也人慈与不慈，甚至善与不善一种直接证验吧？ 因为，世间一切真正善良仁慈，多源人心不安不忍；而一切难以言状丑恶，是不是与人铁石心肠及麻木不仁不无干系…… 作为郎中，陈怀谨于素不相识落难之人，已是尽职尽责也算尽心了。若那人与他还有一点儿什么直接间接关连，那不忍不安程度有所差别，亦人再正常不过自然而然吧—— 因为， 无始无明之中，人是难去难逃人我之宥的。人若于人于事有存一点儿不忍不安，并因人因事勉力而为，亦人佛心实实一片了； 因为， 佛说成佛，即非成佛，是名而已。那种所谓人我全无之境，真只世间凡人自我完善终极追求罢了； 因为， 人我计较，虽世间沉沦病根，却也人学佛修佛成佛所缘所因。于中彻悟而达众生平等，且以无缘慈悲一视同仁，不仅人之成佛，更人于佛膜拜深深内由、皎皎本性。 ～～“先生，什么时候动身？” 就在陈怀谨于侧身闭目躺着一动不动的慧能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而在思量万全的时候，柴房外传来少年脆声脆气喊问。 ～～“先生，该动身了吧？” 没见回应之中，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少年探进头来小声再问。 天已辰时末刻了，随着房门打开，刚刚穿透暮冬雾霭的阳光一下涌了进来。仍在犹豫的陈怀谨这时顿下了决心，不管眼前之人是不是慧能，为了心安，他都要管到底，于是便果断吩咐了： “小林子，你先去厨房要碗稀点儿的热粥，稍多拌点儿碎咸菜。对了，顺便把纸笔带来，我要开方子。” “好呢！” 少年应声而去，没一点迟疑，当然更没问为什么了。 “兄弟，你哪儿人啦，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陈怀谨站着没动，盯着慧能发问。 其实，他心里似乎已是有所认定了，但一是为了谨慎，万一不是慧能呢；二还是为了谨慎，假如真是慧能，人之不认，这中定有什么难言隐衷吧，况他是慧能，况人眼下这种情形、这个样子呢。而侧身躺着的慧能这时身虽强撑着，但内里早已松动了，只还有点儿犹豫，或更在等待恰当时机吧...... ～～“先生！” 屋里两人正沉闷僵持之中，少年端着碗，拿着纸笔进来了。 “先生，你开方子，我来喂。” 少年于此类事情，好像轻车熟路样子。 “不急，你先等一下。” 陈怀谨接过纸笔，一边开方去了。 “先生，这人谁呀？” 端着热粥的少年这时方觉有点儿奇怪了。 “这人可能是我一远房亲戚。一会儿你叫人先把东西卸下来，然后骑马去镇上抓药，走的事，午后再说。” 这时，陈怀谨已然断定眼前之人就是慧能了，心想不管人认与不认，他都要把事情安排妥当了，于是开好方子接过粥后，就对少年进行了交待。 “先生，那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了。” “到时走快点儿。再说天好，有月亮。” “那我赶紧抓药去。” “对了，告诉老板开间房，生盆火，把洗澡水烧热点，再熬些驱寒温阳香料放进去。” “好呢！” 少年领命去了。门吱呀声中带好之后，屋内便两心洞明直直相对了…… 第四十八章冥冥有定C ———————缘分在人，缘分由心，世间缘分，皆是人心 二四一.真是我慧能师弟呀 “兄弟，人是铁，饭是钢，先喝口热粥，好吗？” 看着眼前慧能样子，已是弯下腰来的陈怀谨强忍内里酸楚紧着嗓子央求。 慧能听了，双泪长流，默默转过身来抬首接过热粥不言不语直朝口里腹中倾去。 “兄弟，慢点。喝了不够，再给盛去。但一下不能吃得太多，你是知道的。” 陈怀谨见状，那话虽有进一步试探意思，但作为郎中，眼见病人狼吞虎咽，语气之中还是有一丝禁不住的欢喜。 “师兄！” 慧能放下空碗，使劲咬了咬牙床，但一声师兄后，那泪水就更是有些止不住了…… “真是我慧能师弟呀！” 陈怀谨悲喜交集难抑，不由双膝跪地，一把抱住了慧能。 “师兄，快起。一会儿人问，最好不提我姓名和我们关系，就说是一逃婚远房表弟。其中原委，待会儿我再细说好吗？” 慧能微颤声音虽有冷静，但更是由衷感动感激。 “行！行！你本就一逃婚痴情汉嘛！” 陈怀谨见慧能终肯相认了，松手起身之中虽内里有所踏实了下来，但瞬间更满满一腔难言心痛…… “师兄，叫小林子不必去抓药了，行吗？” “不行，还是吃付药好得更快些。” “师兄，你不说我体质不错，病已去半了吗。现人胃口已开，一会儿刮刮痧，是不是更省事些？” 陈怀谨听了，愣了一下才说： “还是师傅说得对，你不学医，真是太可惜了。行，那就再来碗……” 陈怀谨话还未断句，伴着急促脚步，吱呀一声，柴房房门又开了。只见客栈老板匆匆赶来一边作揖，一边抱歉： “对不起了，陈先生。听说病人是你亲戚，实在对不起。火正生着呢，水正烧着呢……” ～～“多谢老板搭救之恩！” 慧能见了恩人，五内感铭。 ～～“给添麻烦了！” 陈怀谨更是满心真诚。 “哪里，哪里，也是缘分呐！这儿不方便，我们快去客房吧。挨你昨晚住的那间，我已派人给准备了。” “表弟，你先等一下，我去告诉小林子不去镇上了，马上就来接你。” “陈先生，你扶兄弟吧。我去传话，小林子正卸货呢。” “那就劳烦了！” 陈怀谨有谢老板之时，慧能已是松开被子起身了…… 第四十八章冥冥有定D ———————美山美水，人间仙境，魂魄为摄，身岂不归 二四二.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吃好了粥、泡好了澡、刮好了痧的慧能拥被暖暖和和半躺宽大床上，一旁陈怀谨一边拨弄火盆里的红红木炭，一边轻声说到： “此去西北方向四十来里的香香谷，是你舅舅师傅我们师公所在世外桃园。每年我都要送几趟生活用品，这次主要是年货。 从师公处进山又约三十里的大岭名鹰嘴崖。那地方山高林密，是附近几县交汇之所，也是一个半封闭狩猎部落的世袭地盘。 这个有些三不管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便成了远近一些无家可归、有家难回复杂之人风水宝地了。他们依附部落，主要以打猎为生，且已成了一种势力。官府于中有些好处，一般是不管不问的。 由师伯安排，每年暮春深秋，我都要去那里采买一些山里特有药材，因此与那里头头脑脑多少有点儿交情。 那儿的人有个心照不宣规矩，就是从不打探过问他人身世，来便分工合作，自食其力，去则与人方便。 听了你现在情形，一时还真难有寻万无一失去处，如暂时隐姓埋名，我觉得那儿倒是眼下一个安全稳妥地方。并且，我多少还能与你有些照应，也不至于吃莫名苦、遭莫名罪，你看如何？” ～～泡澡、刮痧过程之中，慧能断断续续将自己情况扼要讲了出来。经过一番寻思，陈怀谨便提出了上述意见。可非常专注的慧能听了，却是低头久久不语——怎么回事......多少有些了解慧能的陈怀谨想了想接着又言： “师公所在香香谷，已是附近州县难得美山美水了。那鹰嘴崖周围，更是人间仙境。前些年里，师公还时不时进山小住些时日...... 师伯的三闺女，从七、八岁开始就和师公他们生活在一起，对鹰嘴崖的美山美水更是特别眷恋。今夏满十三，师伯师娘要她回城相亲待嫁，她因于之不舍还提出了叫人哭笑不得两个条件—— 一是春秋我进山时，必须带上她；二是她什么时候想进山了且住多少时日，必须听她的，否则就在山里找婆家了。你说，这小姑娘魂魄，是不是被那美山美水勾摄了！” 此中由心开颜的陈怀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那自怡神情似乎还在忆想更沉浸山里美景。可抬头之中，却见慧能有些双眉不展了～～这怎么回事...... “对了！”陈怀谨突然用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脑袋： “对不起了，师弟，对不起。我怎么忘了师弟现在已是佛门中人了，那主要以杀生为业的猎人堆，还真不是你该去该呆的地方啊！ 对了，再叫你师弟，恐怕也有些不合适了吧？” 不知为什么，慧能现在身份问题，这时才真正有入陈怀谨内里。 “怎不合适？” 慧能于之反应却是异常在心在意。 “你现在是黄梅衣法传人，当是为师为祖大和尚了。如再师兄师弟的，到底谁是我师，你又谁的弟子？” 这时陈怀谨有些认真了。 “师兄，你若这样，我可就无法有求你了。” 慧能此中反是更为较劲。 “那你说怎么称呼为妥？” 陈怀谨虽是严谨，但他知道，他是拗不过这位师弟的。 “不管那么多，原来怎样，现在还怎样。”慧能斩钉截铁。 “那……也行！师弟，对不起，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一定会有更好去处的，刚才我光担心你安危了……” ～～已为慧能现在处境绞尽脑汁的陈怀谨，又开始搜肠刮肚周全寻思人可去可呆的地方了。 第四十八章冥冥有定E ———————世上有些事情，人生有些际遇，细细想来，真不知是冥冥有定，还只偶然幸运而已 二四三.师弟，眼下你先放心进山吧 “师兄替我想得已十分周全了，该说对不起的，应是我呀！” 陈怀谨的自咎自责，叫慧能心里感到特别过意不去。 “不、不，是我疏忽了。容我再想想，一定会有更好去处的。” “师兄啊，人活世上，谁又不是靠万物生命来滋养的呢。那杀生直接间接，人还真没办法两清的吧！” ～～慧能此时此中感慨，虽叫多少有些了解慧能的陈怀谨明白人并不反感以杀生为业所在所去，但想来想去，还是有些猜不透慧能到底在担心什么、顾虑什么。 “那……师弟的意思是？” “师兄，猎人队眼下于我，还真出人意料最好安稳之去了。只是、只是这一切与师公师伯他们有些太近了吧？”慧能这才道出了原委所在。 陈怀谨听了，一下更是明白慧能意思了。此去不仅有近师公师伯，有近自己，还有近两厢实实牵挂的亲人。若去了鹰嘴崖，这中常来常往更非常关系，不管是谁言语行事稍有疏忽，还真难免被人察觉蛛丝马迹或一发不可收拾......但斟酌来、斟酌去，一时还真找不出有比进山更为安全可靠地方了。当然此中问题关键，就全在自己这里了。于是，陈怀谨想了又想似乎拿定了主意： “师弟，你是了解我的，此事我一定倍加小心。 再说，师公师伯他们也从未见过你。方圆百里，外面事情，本就不太容易进来。而这类传言，更不会引山里人兴趣。 若师弟真不在意山里人所业，那鹰嘴崖眼下还真是可以考虑的。” “师兄，一两个月前，我母亲和舅舅刚着落了我的平安，我真不愿他们又为我现在及今后处境有所担心呐！”慧能这才完全道出了他至深忧虑。 陈怀谨听了，一切心里更为有数了，于是果决言到： “师弟，眼下你先放心进山吧。我这儿，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待我找到了更好去处，到时再和你商量。我想，你逃出曹溪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到南海的。这前，我会想法尽快将情况周全告诉师傅和你母亲。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操心了……” ～～“先生，厨房问什么时候开饭，先生不是说稍晚点儿吗？” 这时，小林子来敲门请示了。 “叫他们按正常饭点儿准备吧。”…… 陈怀谨隔门回话待小林子去后又对慧能说到： “待会儿，我叫人把你午饭送到房间。我在下面用过之后，就直接赶路了。 明天一早，我便去鹰嘴崖打招呼。 这儿的费用，已说好记我帐上了。你最好多住几天，待身体完全恢复后再悄悄进山，这样山里安排可能也会妥当些。 另外，我已委托店老板去给准备几身合适衣服了。一会儿我再画张进山道路小图，这样一路你就无需问人了。” “师兄，图就不画了吧，说说就行，我记得住的。” “知道你记性好。但这图一定要画。一路人家你最好完全避开为妥，特别是前四十里。对了，进山姓名怎么说？” “就用我小名阿彬吧。这个名字，也只小时母亲偶尔叫叫，应该没人知道的。” “那阿彬进山的原由，可不可以说我一远房表弟因迷禅而逃婚？” 慧能想了想：“这样好，这样今后比较主动。” “其实有没有原由，关系都不大。只是这样我开口不仅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更为主要的，是想给争取一个单独住处。这里面的事情，呆会儿我把图画好了，再结合山里其他情况一并详说。这之前，你再仔细想想，看还有什么应该却没想到的其他问题…… 对了，一会儿记着把你义兄刘志略的情况尽量告诉详细点儿。” 话到这里，陈怀谨便起身画图去了，他得抓紧时间，因为还要赶路呢。 ～～师兄考虑得如此周全，安排得如此稳妥，更自己现在如此舒舒服服、踏踏实实躺在床上养精蓄锐与昨日无路可去的酸楚更病苦无助窘况相比，叫人想来还真恍若隔世...... 慧能半卧床上怔怔看着师兄专致的背影，还真有一种似梦非梦感觉挥之不去，于是还不由掐了一下自己…… 是啊，世上有些事情，人生有些际遇，虽说总有一个多能叫人接受的下文，但有些过程、有些结果更有些结局之中那太出人意料的造化，细想起来真不知是冥冥有定，还只人偶然幸运而已…… 卷四：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A 二四四.阿彬先生 二四五.也早有心 二四六.我想请教的是 二四七.你信的那佛…… 二四八.原来人当初…… 二四九.贪欲之心，修道为甚 二五O.能给说说其中道理吗 二五一.我也没听明白 二五二.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二五三.大德呀 二五四.从今往后 ———————对有些人而言，那脸面在意，或做人做事才多有底线 二四四.阿彬先生 “清甜小油菜啊！大伙儿都来尝尝、都来尝尝……” 三个多月了，慧能把上山后自种首批时鲜精挑细选洗净的一大筲箕，全都倒进滚烫滚烫肉汤锅时，便高声招呼正大口吃肉的汉子们了。 “阿彬先生，你还真叫我们也吃肉边菜呀！” ～～上山之初最瞧不起慧能，还不时故意刁难慧能的那位刘姓头目，虽早折服慧能为人克己自持、做事吃苦耐劳及于人于事学问见识了，但碍于七尺汉子磨不开的脸面，那内里一直搁着想对表达一下当初于人找碴儿的歉意已好些时日了，此刻见慧能诚请众人尝鲜，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着意非常友善与慧能开起了玩笑。 ～～“肉边菜好啊！不但好吃，更是可以长久的吧？”...... 刘姓头目玩笑话刚落，另一汉子立刻照搬慧能之前原话并模仿慧能语调与之调侃接了上去，还没等刘姓头目和慧能完全反应过来，众汉子一片大笑随之响起…… 原来，人此时刻意的话言话语，一下叫汉子们想起这前慧能采野菜寄煮肉锅之际，不管面对人冷嘲热讽，还是诚劝一块儿吃肉，慧能都一律应之“但吃肉边菜”那种种说辞及语调了。用慧能原话更加夸张幽默刘姓头目的玩笑，一下开到了大伙儿那已渐渐认可慧能、喜欢慧能更敬佩慧能的心痒之处了，人又怎能不因之畅怀开颜呢…… 大山之中，近午时分还春雨潇潇，此刻又云开雾散了。一时明丽阳光下、清新空气中，猎人饭堂敞亮草棚爆出的笑声，只惊得一旁蹦来蹦去侯食的小鸟们扑愣愣乱飞，叽叽喳喳响议，更惹猎狗们来回兴奋腾跃不明就里却汪汪凑着热闹...... 此时此刻，慧能不但倍感心情愉悦，更是由衷感激这几个月来汉子们于他的宽容、于他的关照。当然了，慧能深心更隐的欢喜，则是昨日与前来采买药材的师兄见面及带来了母亲、舅舅及志略兄已知他平安的好消息……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B ———————世间纷扰争斗之中，人有过意不去且尽量与之找平，亦品行善良实诚之人 二四五.也早有心 上山头一个月，是慧能最难熬的日子～～ 自己年轻力壮，却被分配同老弱一起下网守网； 自己初来乍到，却享连一般头目也不可能单独住处…… 这一切，当然皆由陈怀谨的原故了。 此不由分说的特别特殊对这群以性命相搏简单生活的汉子们来讲，不但更觉不公，且心有不满了。因此，当所谓信佛修禅的慧能以野菜寄煮肉锅沾腥带荤时，那讥讽之词似乎就更是找到了借口。而慧能除了默默之外，那心底确也多有过意不去的地方…… 可话又说回来，若真要慧能与汉子们一样去血腥追杀生灵，恐怕人也难以做到；而真要慧能长期与其中一些人共在一个屋檐下，恐怕也是叫人多有为难的吧...... 至于“菜寄煮肉锅”，作为猎人队生活习惯及条件，作为一个曾经学医具备一定医养知识的人来说，那也是生存和身体基本需要没有办法的办法。且佛祖当年于人居之所依次乞食，本也不避荤腥，更况人学佛修佛唯在识心见性觉悟百年呢？ 因此，慧能所能力做的，便是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披星戴月开荒种地和利用守网之隙、来回之时及空闲之日采收更多山货、背负更重柴火，以之中辛劳汗水稍微减轻一些内里惭愧，稍微消解一点儿人心中不满…… 人心都是肉长的，且也都有量人量事准头星。一段时间下来，汉子们不但渐渐感知了慧能人品，更是明白人之所以受此待遇，那根本原由，是人应当应份吧。 因为时间稍长，许多桀骜不驯汉子便不知不觉不但服其人品，还服其学问见识而私下以先生相称；而那些于佛于禅多有兴趣的，更是心服口服尊其为师了。人想首领之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特殊以侍，不过知人识人在他们之先罢了，况人修禅还真需要一些方便呢。 所以，除个别妒忌嗔心较重的外，大伙儿意气渐消、不满渐去。但有一点时至今日，他们中有些人还是于心不解且多有微词～～ 人来此山中，当然皆有隐情了。 他们对迷禅逃婚的慧能存身猎人队里，虽觉有些不可思议，但总还能自找解释的千般理由；对人在深山老林“菜寄煮肉锅”，更是多有同情及钦佩。 因为，是人怎能不吃菜，吃菜又怎能生吞还不沾点油盐呢？人作为居士不食厚味，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但作为猎人队一员，他们对慧能守网总想方设法坚持网开一面放生没受伤母幼一事，却实在有些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可碍于人给理由，亦碍于对慧能渐多好感与尊敬，更碍于人心当下那被深深触动的不忍，他们对慧能放生之意之举，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但事后及私下，人还是有些后悔、有些埋怨更冷言冷语的…… 这些个事和那“但吃肉边菜”道理的只言片语渐渐到了首领那里之后，人对慧能更是刮目相看了。因为，在首领内里，早有一个心心念念以猎养猎以期长久并与部落建立更好关系的想法。 可面对这群多顾眼前利益的复杂之人更其中个别唯求一时淋漓痛快暴烈汉子，首领深知此事如果弄得不好，不但不会有达预期目的，还会给今后管理及与部落关系带来更多自找的麻烦。 于是，首领在与慧能私下交流之后，便希望他能找机会把其中道理多给汉子们说说，最好说透说通使他们心服口服，自觉自愿…… ～～眼下大伙儿心境和气氛特别是刘姓头目于人明显示好态度，加之今日因天气原因或也正好得空，有所受命也早有心的慧能，便觉这或是一个可以给汉子们深说点什么的机会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C ———————没有眼前，哪来长久。但人不着意长久，不仅眼前只是眼前，还终会失去眼前的吧 二四六.我想请教的是 入锅嫩叶，一滚就好，人在大块吃肉后，那时鲜素淡清甜爽口滋味，不仅留香唇齿，更是惬意身心。 ～～“肉边菜滋味儿，还真不错！” “肉之汁，菜之味儿，有滋有味儿！” “是肉味儿不错，还是菜味儿不错？” “还是大块吃肉来得痛快！” “虎肉更是带劲儿！” “可惜呀！……” ～～“诸位，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伙儿，不知可不可以？” 众人余味在口、余兴在怀七嘴八舌之中，有心的慧能看好时机开口了。 “阿彬先生有问题？ 这可是头一回。 我说阿彬先生，有什么尽管问，我看谁敢不给面子！” ～～刘姓头目今日表现，还真比直接道歉来得更有诚意呀！ “是啊，是啊！” “应该的，应该的！” “说来听听，阿彬先生？” …… “听说，早年此中狩猎极为容易，现在情行，诸位比我清楚多了，大伙儿能说说吗？” 众人热情之中，慧能抛出了话题。 “是啊，附近山林已不太容易见到虎豹了。” “大型野物也不多见了吧？” “围山赶尽杀绝，当然不易见到了！” “看看，吃了阿彬先生肉边菜，嘴软了吧。那野物好不容易给围住了，谁舍得放？” “围山打猎在打，是不在放。但野物繁殖季节，总该放放吧？” “又来了，又来了！春夏之时，入山进林机会本就不多，总不能为让野物多下几个崽儿，却叫我等不得痛快和口福吧？” ～～“诸位，我想请教的是，那围山赶尽杀绝，以求多多获猎，一般而言，是不是人贪心作怪？” 慧能看准话头，一下接了过去。 “理是这么个理。可那是我们的辛苦，也是我们的日子，更是我们的口福吧！” “诸位，我还想请教的是，不给野物自在繁育时机那一时欲之痛快，是不是我们在自种一切更难遂心如意苦果？” 慧能于此更是在心在意。 “我说阿彬先生，这儿是猎人队，我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诸位， 围山之中，放生没受伤的母幼更让野物适时不受干扰充分繁殖，那一生二、二生四绵绵之中，我们于肉山肉海有所节制索取，这与‘菜寄煮肉锅’，是不是多有相通之处？ 方才大伙儿不也叫好那肉之汁、菜之味儿的吗。从长久想，适当适时索取山里野物于之比拟，是不是我们还真该也能够去吃肉边菜的？” ～～“说得好！” 大伙儿专致之中不知什么时候，首领也一旁看着听着了。眼前话题，大伙态度更气氛，与慧能一样，他也觉着今天或是一个可以讨论问题的时机了。 “当家的，反正今天也干不了什么了，不如请阿彬兄弟给大伙儿深说一下“但吃肉边菜”的道理如何？” 刘姓头目见首领叫好，于中也有心动的他，便趁机请示了。 “不知阿彬兄弟意下如何？”首领即刻转问慧能。 “那就耽误大伙儿功夫了。” 慧能心里，当然非常愿意了。 “那大伙儿先收拾一下，然后去议事厅等着。 看看，你们口腹都痛快舒服了，阿彬兄弟还未动碗筷呢，总不能叫人饿着肚子给我们说道理吧？” 经首领提醒，众人这才想起光顾自己大快朵颐了，人家肚里还在唱空城计呢。于是有人赶紧往灶里添柴火，有人忙帮去盛饭，而首领则叫上几个头目，先去一边商议什么事情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D —————善恶只在存心，心恶则恶，心善则善，不思则无恶无善 二四七.你信的那佛…… ——“你别说，这阿彬肚子里还真有货！” “说不定就是一个有来历的禅师。” “不会！” “怎么说？” “人那么年轻，什么粗活儿、重活儿都拿得起、放得下，不像大户人家出身，更不像读书人。” “谁说读书人都手无缚鸡之力？” “对、对，还有文武双全的。”…… ——“刘头儿都向着他了。看来首领一开始就对这阿彬另眼相待，那是有道理的呀！” “首领就是首领嘛！”…… ——“阿彬先生懂的还真不少！” “关键是人平常一两句那些道理，越想越觉着不简单。”…… 陆续进屋坐下的汉子们，三三两两压着声音议论着。 ～～“阿彬兄弟，这边来，这边来！” 慧能刚一露头，早就留心的首领便起来大声招呼了。 ～～“我说阿彬呐，你信的那佛，到底有什么能耐？” 慧能还未走到前面，一不时与慧能有些刻意抬杠的汉子，似乎又逮着机会了。 “佛陀自己说，他是一个不错的郎中，于世‘知病而说药’。”慧能边走边应。 “我们个个身强力壮，他这个郎中用不着吧，大伙儿说是不是？” 汉子紧接的调侃，引来众人大笑哄然。 “佛陀这个郎中，主要治人贪婪心病。身强力壮若是太贪心了，围山不留活口，更不给野物自在繁衍时机，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因打不着野物饿出病来的，到时恐怕谁也救不了你吧！”笑声渐弱时，慧能站定紧接。 “佛谓善恶相报，我们以杀生为业，如讲佛法，那还叫我们活不活。” 笑声再落中，一年长之人神情凝重，而此言一出，大厅顿然鸦雀无声，气氛一下显得有些沉闷了。已在首领身旁坐下的慧能片刻思维，站起缓缓大声： “诸位， 山中若无虎豹，青绿迟早会被无限繁殖的素食动物啃个精光，最后也会饿死的吧？ 人间若无猎人，野物太多，也会危及人生产、生活更性命的吧……” ～～“那我们杀生，也算为善了？” 一汉子苦笑着打断了慧能。 “善恶只在存心，心恶则恶，心善则善，不思则无恶无善。 虎豹嗜血，生存自然，因此无有善恶。 人之狩猎，若贪婪索取无度，残忍加害无情，那于己于人于后世，才是恶业。如心存感恩，于山取之有度如食肉边之菜，那于己今世生活，于人来世生存，又何来恶报？” 慧能趁机高言。 “阿彬兄弟，那佛又何谓善恶有报更必报呢？” 这时，更加敏锐的首领却从慧能话里听出了点儿人于善恶之义非同一般见地，对佛法本就有些识见的他，当然也想借机一探究竟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E ———————无论何事，贪念一起，便可将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二四八.原来人当初…… ——善恶之业，皆由欲心； 欲念一起，善恶无尽。 而其中那一个贪字，更是将世人无一例外推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我先说说佛经故事吧。” 已是坐下的慧能凝神之中，深深思绪又从阿含经里找到了汩汩源泉。 “说故事好，这我们爱听！” 一汉子于之有点儿兴奋莫名。 “佛经上说，人为‘光音天’来生世间之初‘犹身光自照，神足飞空，以念为食’，自由自在……” “原来人当初本就是逍遥快活神仙呐！”一汉子闻之更是兴奋不已。 “是啊，那时大地有‘乳液涌出，状如酥蜜’。自由自在的神仙们见了试而尝之，发觉其味甘美无比，于是贪欲便起，无有厌足。人身光妙色因此很快消失，身体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再也无法自在飞行了。不仅如此，那甘美酥蜜，也因人索取无度，不久便断流枯竭了。” 说到这里，慧能有意停了下来。 “那后来呢？”…… 汉子们有些急切了。 “后来，大地复生一种香美可食‘粗厚地膏’，可人照样贪心不止，香美地膏也被取尽不复再生。” “之后呢？”…… “之后，大地怜悯众生，又长出一种无有糠皮‘自然粳米’即取即食，亦香洁适口。可人不但不吸取以往教训懂得珍惜，反变本加利，只顾一己不管他人，更不计后世，你羊狠私存三日之备，我便狼贪暗蓄三月无忧。如此恶性循环，自然粳米很快也被贪婪之人攫取一空，颗粒不存，大地只剩现在我们食用的五谷杂粮等须人年年春播秋收辛苦品种了。” “贪便是恶！贪蜜之仙，当世现报。而我等代代百年劳碌之命，即人无有厌足、不知节制报应呐！”首领听了，万分感慨。 “其实，人仅百年，亦贪欲报应。佛经上说，当初人寿远远不止。”慧能趁机进一步展开了话题。 “说来听听，阿彬师父，当初人寿几何？”一年长者于之似乎更有兴致。 “佛经上说，当初人从光音天初坠大地时‘年寿八万’。” “年寿八万！”……大厅一片唏嘘之声。 “是啊，年寿八万。之后就因人贪欲日盛争斗不断、残害不止种下了恶业，才使人寿不断递减至今时百年。” “原来今之长寿，不及古人婴幼！”一年长者为之深叹。 “佛经更言，人若贪欲不止，‘寿当减至十岁’。那时不仅大地荒芜败坏，五谷渐成草莠，人还将变得更为凶残。为了一己十年生存，不得不走到你死我活地步。佛祖比喻，那时‘众生相见，常欲相杀，犹如猎师见于群鹿’。” “以人为猎，人人相猎，猎尽己亡，那贪欲报应，谁也无法逃脱了。”刘姓头目似有醒悟。 “要是人当初不贪那口甘美，我们还都是神仙吧？”一汉子满心神往那飞天自由自在。 “自然粳米如不绝种，人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另一汉子想得较为实际。 …… ～～“佛经之义，谓人只有克己贪欲，才不会走到五谷渐成草莠之时，再来回味五谷香甜；年寿十岁之间，再来徒羡百年光阴；人人相猎之际，再来反顾今日野物恩惠更人间温情。故此佛言‘所有诸法，有为，无为，离贪欲为第一！’ 有为之人，哪怕如我等以猎为生了，但于山索取，亦当克己贪心，以吃肉边菜态度面对围山之时、春夏之季，这样于己于人于山里野物，是不是也算有远恶业恶报了？” “阿彬师父， ‘有为，无为，离贪欲为第一’。人已是无为了，又何来如我等一样贪欲？” 一之前就对佛法多有寄与汉子听到这里，自觉不自觉的，便将话题引向深入了。 而此言一出，大厅不但有些出人意料更加安静，许多目光还似有期待的深望着慧能……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F ———————世上之路，不管通向风光无限，还是走向不归之途，往往多见执拗之人深深脚印 二四九.贪欲之心，修道为甚 人间之事， 无论好事坏事、善事恶事，似乎多为较真之人所生。 世上之路， 不管通向风光无限，还是走向不归之途，一定多见执拗之人深深脚印。 那万事不上心、不在乎、不计较更无谓之人，虽不能说他们于世总能混得如鱼得水，但也大多一生平顺，很少会把自己陷入命运困境、苦境、险境和绝境的吧…… 眼前这些人，常年与野兽为伍，过着几乎与世隔绝日子，可谓命如草芥，但谁敢说他们之中全是不足挂齿泛泛之辈呢？ 这里，且不言他们过去实际如何，但若有窥其心路历程，或总能发现那执拗较真明明暗暗行迹吧。 别看他们平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痛快淋漓之极，但其方寸隐处更夜深人静时分，那惟自知的内里之苦、内里之痛，一定深不见底，也一定如啮如锥的吧。 而人于之开解，无外退一步或多少能找到点儿自我安慰理由，进一步则会以其执拗较真去寻求一些可以直面更有所寄托的出路。 因此，那佛法慈航之度妙音，或亦多能有引他们深心共鸣。而佛祖于人贪欲之谓，更或他们之中有些人切切懊悔之由、深深反省之因吧。 所以，那无为之人且有贪欲之心更其远离之法，当然或也他们去苦之慰、得乐之鉴了。故无为之人贪不贪欲话题，一下更引他们动心动念便不足为奇了…… ～～“阿彬师父，你给说说，无为之人本就远离人欲了，又何来所谓远离贪欲，又如何也是第一呢？”一汉子见慧能久久不语，便有些急切了。 “要说人贪欲之心吧……我以为，修道为甚，佛祖第一！”慧能想想之后狡黠以应。 此言一出，满堂诧异！首领示意稍稍安静些时，慧能又开口紧接： “佛言诸法，那修道也是一法吧？ 佛祖放着太子不做，国王不当，一统天下转轮圣王不图，却铁心出家修道，大伙儿说说，其心贪与不贪？” 众人听了，更是愣神。 “这哪儿是贪呢，这分明是一切都放得下嘛！”一汉子醒悟过来，大声反驳。 慧能笑笑： “经载，佛祖曾数为转轮圣王，享受人欲心生厌足，在老来将权力交与太子时言：‘我今已受人中福乐，宜更方便受天福乐’。于是才‘命下须发，服三法衣，出家修道。’ 大伙儿说说，人享尽世间福乐，又志求天福天乐，是不是人欲之贪？” 众人无言以对，只一脸茫然望着慧能。 “佛祖修道，遍历众生，数做天人，又来人间投生太子后，方悟人贪欲之心永无止尽。 因为，人福也罢，天乐也罢，人始终都无法找到身心安稳之处，达不到身心至乐之境； 因为，一切无常无我，那人必死，天必尽，万法无有久恒，苦乐都如梦幻，命运全受因缘播弄，来去永坠无穷轮回，当然欲望无尽之人那深心烦恼，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于是，佛祖便立下大誓大愿，要为贪欲众生更灵明之人找出一条自在生死、终极安稳、至乐永恒生命出路来。大伙儿说说，这是不是人空前绝后大贪心、大欲望？而此贪欲，又是不是人中之最，世间第一？” 众人听了，似有所悟，但一片唏嘘之中，反于贪欲问题更有些迷茫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G ———————欲望世间，本性贪婪之人若以吃荤吃素相喻，那吃肉边菜选择，或亦远贪离贪实实有渡之津 二五O.能给说说其中道理吗 “阿彬师父， 你说佛祖贪欲人中之最、世间第一，以喻佛祖大誓大愿、大慈大悲，这好理解。可无为之人已是远离人欲了，佛却谓其离贪欲仍为第一，能给说说其中道理吗？” 一年长者在众人满眼满心迷惑之中开口请求了。 “有没有人知道，佛法之前，西方人梵修所为何来？”慧能想了想问到。 “听说好像是为了成仙升天吧？”一汉子很快回应。 “说得对！ 天清地浊，东方西方，此念相近。地上之人若想成仙升天，必去人欲而使身心洁净，当然人欲越少，便离天越近了。 因此，梵修非常苦行，不但是人修行志意及欲净证明，亦凡夫俗子于其钦仰由来。 所以，西方道内道外一致认为， 只有非常苦行，才有得道成仙升天可能； 只有非常苦行，才是值人礼敬、值人供养、值人依怙的。” 说到这里，慧能停了下来又问： “有没有人知道佛祖于其五位侍者初转*轮故事？” “我知道一点儿吧。”首领见下面无人应答，便把话题接了过去： “听说佛祖苦行六年，试尽了所有方法，仍于悟道杳无消息。在反复思考决定放弃一味苦行准备另僻蹊径时，一直陪伴的五位侍者因此不再敬重主人还全都轻蔑离他而去......带着人不解遗憾，佛祖只身来到泥连禅河边洗净了六年积垢，进食了牧女所献乳粥，于菩提树下趺坐七七四十九日禅思彻悟之后，又找到了五位侍者，想对他们布道所悟。可五位侍者开始不但于之十分轻慢，还讥讽‘苦行时尚不能得上人之法’，况放任欲行？并指责佛祖自谓已证阿罗汉果而得世间至觉为大言不惭，乃‘意情错乱’。” “是啊，佛法之前，人修行必须绝对苦行，方是正途。五位侍者因此一时不能理解佛祖所悟修心之要，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阿彬呐，你这是在为你吃肉边菜找说辞吧？” 这时，那老爱与慧能明明暗暗较劲汉子似乎有些回过神来了，因此不由兴奋打断了慧能。 “你说对了。 有为无为、世间出世间，是人皆有心念、皆有欲求。而清浊相应身心一体之中，人无论如何圣洁，也多只在方寸之间吧。 因此， 法法之中，有为无为、圣凡清浊、是非善恶及世间出世间等等，不仅无法断然两分，且一切于世，不过因人、因事、因时而已。人能于中做到的，若以吃荤吃素相喻，那吃肉边菜选择，不但态度实诚，更亦实际难免。 就说修行吧，人无论如何离欲，那身体最基本滋养，也是无法离去的。太苦太过，身体无法承受不能长久，如此人又如何修练身心更传播所得之道？有的修行者明知过分苦行之路根本走不通，却是刻意为之，那刻意不在于中有所贪欲，又在哪里？ 佛陀时代，有的梵修者一味在苦修形式上别出心裁博人尊崇，不但实实有违修道本义，更有欺世盗名之嫌。佛祖因此强调无为之人离贪欲亦为第一，当然切中要害……” “阿彬师父，听说西方有些苦修形式挺怪的，能不能说点儿让我们开开眼？” 一年轻汉子听到这里，毫不掩饰抛出了好奇之心……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H ———————世上之事，复杂就复杂在有时真伪难辨，而什么事一旦趋向极端，里面一定多是藏污纳垢的吧 二五一.我也没听明白 “当然可以。” 年轻汉子的好奇，一下还引来不少人响应，慧能觉此也不远主题，于是便爽快答应了。 “佛经记载，当时有些梵修者， 于食则‘不受两壁中间食，不受二人中间食，不食共食家食，七日一食，一餐一咽，或食树根，或食牛粪、鹿粪’...... 于衣则‘离服倮形，以手障蔽，或留头发，或衣树皮，或著冢间衣’...... 于行则‘或常举手，或常蹲’...... 于休息则‘或卧果蓏上，或卧牛粪，或卧荆棘’...... 总之，人活着那必须的吃穿住行怎么古怪怎么来，怎么痛苦怎么做，且花样翻新，唯求奇异。” “他们还真想得出来、做得出来！”那汉子闻之叹言。 “人如此修行，虽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可用另类虔诚来解释。但人毕竟血肉之躯，如此岂能长久。当然许多真诚修行者，很快就因此致伤致病更半途倒毙了。” 众人听了，一片唏嘘，慧能则于之紧接： “世上之事，复杂就复杂在有时真伪难辨。而什么事一旦趋向极端，那里面一定多是藏污纳垢的吧。因此，有些所谓苦行者真正用心不在梵修，而是用千方百计的表演来证明更宣传自己虔诚、自己非凡，以博世人赞誉，最终着落一己名利罢了。所以，佛祖当时就一针见血： ‘彼苦行者，常自计念，我行如此，当得供养敬礼。’谓此类苦行，实乃贪欲行径，是净法中的垢秽。” “我说阿彬哪，人不管是真正苦行，还是表演苦行，苦行就是苦行。沾腥带荤的，总是不洁不净。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自己‘菜寄煮肉锅’找理由吧？” 有人闻言，总是专意从中吸取有益养分，当然值人嘉许了。 有人见理，却老想着鸡蛋里挑骨头，一心要从中找出点儿什么问题。 后者不管动机如何，但于事理展开磨砺，也是功不可没。所以，此刻慧能于那汉子的盘诘，还真心存感激了： “你又说对了！ 但你能不能给说说，这世上有谁是在为吃苦而吃苦，又有什么事情与混浊及罪过丝毫无关更绝对两清呢？” “这……” “人食粪卧棘之苦，是为成仙升天之乐吧？ 而世人衣、食、住、行等等，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含有人与人、人与万物直接间接种种罪业？” “这……” “狩猎大块吃肉是包含了残忍，但终身素食，难道就没于他人及万物直接间接剥夺吗？其中区隔，是不是只在人情怀悲悯，尽量自觉减少一些罪过而已？” ～～“想想还真是这样！”……众人于之纷纷感慨。 “所以，佛言‘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 面对人始终无法避免的生存罪过，人之修道，只在觉悟此中悲悯之心，着落此中悲悯之情，方便减少减轻点儿人的罪业，从而使我们生活的世界能长长久久且多一些善良美好。从这个意义上讲，是不是人自觉以食肉边菜的态度面对万物满怀感恩，面对一己贪欲有所克制，还真能方便换来人自身福乐绵绵不绝呢？” “这肉边菜还真有味道啊！”…… ～～“可阿彬师父，我还是没听明白修道之人何来何谓离贪欲亦为第一的问题，能不能说得直接点儿？” 有人赞叹声中，一开始提出这一问题的汉子却是越听越不得要领有些忍不住了。 “我说得不够直接吗？”慧能笑笑。 ——“是没太听明白！”…… 那汉子所望还真得到了好些人响应。 ～～“我也没听明白！” 就在慧能准备于此问题再进一步展开之际，忽然一银铃般笑答从门口传了过来。而大厅刹那为之安静里，一身着鲜艳部落服饰俏丽小姑娘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并直接朝向了首领。 ～～“我们小公主来了！”…… 随之一片热烈欢呼声里，汉子们那齐齐回首，却更一个劲儿朝门口张望。 ～～“林小姐没和你一块儿来？” 知道汉子们于谁更是翘企的首领轻声相问已是近身的闺女。 “在门口呢，爹爹！” “怎不进来？” “林姐姐说，她想听下去，就不进来了。”至多十来岁的小姑娘似乎还有点儿不太高兴样子。 “这丫头～～有事吗？”首领听了，幽幽一笑又问。 “外公说要和你商量什么事呢，爹爹！” “哦。” 首领应声之后，便于闺女附耳悄声了几句。而小姑娘听了，瞪大眼睛看了看慧能，才在汉子们虽有失望但也是难得愉悦的注目礼中回身门外去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I ———————人没有欲与不欲之别，只有贪与不贪之分。因此，有为也罢、无为也罢，远贪离贪，才是根本 二五二.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阿彬师父， 修道之人离贪欲也为第一问题，我们冰雪聪明小公主也没听明白，何况我等愚夫莽汉？” 小姑娘刚出视线，众人还未从方才愉悦完全转过神来，那有所寄与的汉子于念不忘，更是借机向慧能请求了。汉子们听了，又是开怀大笑了起来...... ——是啊，冰雪聪明小公主都没听明白，何况我等？一片笑闹之中，更是有人附和了。而首领和头目们也微笑侧身慧能，似乎也有期待，于是慧能只好换个角度了： “大伙儿知道， 虎豹嗜血食，麂鹿馋嫩叶，飞禽喜野果。自然万物，其欲各有所好，可一饱之后，不但对所欲视而不见，贪婪之心更是无从说起，因此万物才共存共荣，生生不息吧？” “说得是。” “有道理。” “人就是贪！” …… 纷纷议论之中，慧能更是大声了： “人万物之一，更万物之灵，但从贪欲而论，似乎就不那么高明了吧？” 话音刚落，大厅再起一片自嘲笑声……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笑声渐去之时慧能紧接： “或正因为如此，人那贪欲之心似乎就注定根深蒂固了。而此中有些人那两难烦恼，也就苦不堪言了。为求身心安稳出路，人便不得不去求道、学道、修道了。 大伙儿说说，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慧能此问，汉子们叹然之中一片称是…… “其实，这些个苦，这些个理，或还深隐我们每个人内里吧？” 此时此中，慧能更似在反省自己。 “说得是啊！”…… 汉子们当然更是入耳入心了。 “修道之人，甘舍世俗大欲，以求心宁心净，那趣之所好，似乎也是有悟一己生命之真了。 但人皆鱼与熊掌都想兼而得之那欲心之中，不说有人将修道作为贪图世欲终南捷径方便之门，就是人真淡泊利禄富贵，但那雁过留声、人去留名生命本然之贪，却是烦恼之人更难远离的吧？ 因此，修道之人于利于名，是不是本身仍有一个离欲离贪问题，此其一也。 其二， 心寂法寂，法寂心寂，因此截断因缘，不住生死，以得身心大解脱、大自在，谓之佛法。可总有修道之人难寂妄念著相修佛，其贪欲之心，与修仙升天，只换汤不换药吧？ 不言其大梦终将落空更有远佛法根本旨趣，仅此贪欲一起，必然在意果位，因此身心不但难安难宁，于中许多刻意也是有违人身体正常滋养的，这与修仙升天苦行自虐又有何异？ 所以，从修道目的、修道过程更人身心健康而言，无为之人远离贪欲妄念，也是首要。 其三， 佛谓‘所有诸法，有为、无为，离贪欲为第一’。其实也从另一个角度坦言了欲望于人如影随形，不可避免，更难断离。 因此，诸法之中，没有欲与不欲之别，只有贪与不贪之分。 故有为也罢，无为也罢，远贪离贪，才是佛法本义。而修道之人方便行事……” ～～“阿彬师父，你这还是在说你那“但吃肉边菜”吧！” 这时，那与慧能一直有些较劲汉子似乎于中有悟，师父之谓不由脱口而出。其实听到这里，大伙儿于慧能“但吃肉边菜”道理，亦是多有反省了。 “师父不敢当。 不过，你又说对了。无魔不成佛，人无大欲，何来向佛修佛成佛大誓大愿？ 修道之人，如将心物、人天、佛魔等等截然对立，不但难透佛法，是不是还有违人心人趣常情？ 若以清净本性为人生命之素，尘世诸欲为人百年身养之荤，修道之人‘但吃肉边菜’，当是有远有离人心贪欲真正了吧？ 若人本趣清净是其所求素淡，有相有果乃人难免有所寄与厚味，修道之人‘但吃肉边菜’，也是有远妄念痴迷了。 所以，修道之人时时处处能有‘但吃肉边菜’的清醒自觉，那百年或便因此天趣有养，身心亦是多得解脱自在了……” ～～“阿彬师父，我们世俗之人，如何“但吃肉边菜”而得生命本趣及百年自在呢？” 这时，首领也不由急切一己在心在意了……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J ———————于旷旷天地自然美妙、比比世间出世间美好，人生有为无为，是不是也不过生命更时空肉边菜而已 二五三.大德呀 人， 即便贵为王候，一切无不可以恣肆任情任性，但肉体凡身，那精力和生命总是有限的吧。 因此， 于旷旷自然美妙、比比世间美好，人压根儿仍是无法随心所欲更畅怀如意。若从这个意义上讲，有为之人在三千大千无时无处不有无数美好美妙面前，一切还真只能是九牛一毛、太仓一粟、沧海一滴了。 所以，人生有为，亦乃肉边之菜，那厚味之得，实在局限得很。当然于中百年本身，也不过生命更时空肉边菜而已…… 想到这里，慧能于首领之问，当然更是多有感慨了： “功名富贵，世之厚味。人趋之若鹜，虽无可非议，但欲无止尽，即是贪心吧？ 因为， 那功多大才是头，名多远方为界，钱财多少足够富，身份何为绝对贵等等等等，人似乎永难有足并一切都舒心惬怀的吧？” “还真是啊！佛陀遍历人天六做转轮圣王更数为上界神仙仍不满足，终不称心，即是镜鉴。”首领亦是叹然。 “不言人强搏功名富贵过程中那太多难以自主及你死我活不测相争相斗，更为主要的，是那无休无止贪欲不但会使人迷失本性不知不觉、丧失本趣无声无息，还叫本有觉性过隙之人一路左顾右盼满心纠结，多怀嗔怨，到时临了临了不得不醒而遗憾遗恨终身……” ～～“阿彬师父……” 慧能此言，或是不意触碰到了首领深深内隐，从而使之一下有些情不自禁。 “所以，世人若能随缘一己生命真趣及人生境遇，以食肉边菜的清醒自觉面对世之厚味，不但或能真正着落一己本性本趣快活生命，也百年自在更一生安稳不二福田。” ～～“阿彬师父，能不能为我等具体开示指条明路？” 这时，那于佛法本有寄与汉子更是恳求了。 “百年有为， 安邦定国是功，繁茂我之山林园圃同样千秋大业； 筑殿建阁不枉所业，精美人之己之木屋亦存匠心； 家财万贯是富，衣食无忧如何是贫； 万人之上，百姓拜服为贵，周遭诚心敬重、深深感念亦为人尊……” ～～“大德呀！” 听到这里，首领不由起身高言并向慧能深深作礼。而众头目及众汉子更是感叹如此佛法闻所未闻，并七嘴八舌相谓大山之中、猎人队里，亦有我等功名富贵，亦能彰显成就我等本性本趣。这肉边菜滋味，不但爽口养身，更是启人心智…… 第四十九章但吃肉边菜K ———————百年人敬人重更人依，或亦生命至醇滋味、至极究竟 二五四.从今往后 “大伙儿说说，我们这群莽汉之中，阿彬兄弟是不是我们难得先生、难得师父？” 不等汉子们完全安静下来，首领便大声了。 “当然了！” “这还用说！” “阿彬兄弟学养，平常先生、平常僧人没法相比！” …… “那我们该不该供养阿彬师父？”首领紧接。 “应该的！” “听阿彬师父说法，比大碗喝酒还痛快！” “就让阿彬师父做我们大和尚吧！” “阿彬先生可不是出家人。” “人欲大在男女，我们不就一群酒肉和尚吗？” 此言一出，汉子们一片哄然大笑...... “那好，从今往后，阿彬兄弟就是我们供养的先生和师父了，大伙儿同意不同意？” 群情之中，众头目和众汉子一致拍手高声响应，可这太出意料的结果却叫慧能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而此时此刻，首领又对慧能深深一鞠，即面众汉子更是高声了： “我想， 从今往后， 我们大伙儿谁心里有闷、有苦、有问，阿彬师父也一定会给我们方便的，是不是！” 大伙儿由心一片叫好声中，首领与众头目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便开始直切今日相聚议事主题了： “阿彬师父今日开演了‘但吃肉边菜’道理，修道如此，做人如此，我们要在山里长长久久，更须如此。 从今往后， 我们也要和部落一样根据野物孕育时节制定相应狩猎禁忌，我想这也是阿彬师父深说‘但吃肉边菜’道理初衷，大伙儿于此有没有不同意见？” 一片摇头更纷纷就这么定了声音之中，首领接着又说： “从今往后，我们围山对已经入围应该放归的野物，也要网开一面。 一来，面对逃脱劫难母幼，为人不应再行生生加害； 二来，于能放生的尽量放生，这也是我等长远所在及生活更好保证。 这一条，大伙儿意下如何？” 汉子们听了，有的叫好，有的沉默不语，不似前条响应热烈一律。这时，刘姓头目大声开口了： “当家的既然立了规矩，从今往后，我们就得遵守无误。这不但是阿彬师父悲心，更是我们长久生存大计。 围山下网辛苦，到手放生，有人不舍，我也舍不得。但我们都不愿狩猎一年不如一年，更不愿锅里嘴里越来越寡淡吧。 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汉子们听了，那一致的声音，又重新一片响起。 “当家的，我有个建议。这守网之事，近期还得请阿彬师父同去，以监督我们大伙儿形成规矩习惯，不知妥与不妥？” 刘姓头目真诚请示首领。 “阿彬师父意下如何？”首领转问慧能。 “还是叫我阿彬兄弟吧，我当然完全听从安排了。” “那阿彬师父就再辛苦一段时间。”首领客气之后，当即又大声宣布： “今晚篝火加歺，彻夜狂欢！ 一为庆祝我们山场有了自己先生更师父，二为山里规矩新的开端。 对了，记住多备些素的山珍，让我们阿彬师父的肉边菜更多点儿滋味，大伙儿说好不好？” 众汉子听了，一片欢呼欢腾…… 第五十章萚兮萚兮A 二五五.天，那么的蓝 二五六.阿彬哥 二五七.姐，在想什么 ———————人之敬人，不仅深深于心，更在时时处处甘愿为其实实奉献不遗余力 二五五.天，那么的蓝 人之敬神， 是用香火把他们供起来。 而人之敬人，不仅深深于心，更在时时处处甘愿为其实实奉献不遗余力吧...... 自慧能开演“但吃肉边菜”道理之后，山里大家庭气象和日子，渐渐变得更为和谐，更富生机，当然也更有过头了。汉子们心里清楚，这一切变化，皆因皆由阿彬师父。 因此，为让他们由心钦佩的先生、内里服膺的法师好其所好更有时间心境去林中漫步、去山顶凝神、去月下举头而能其所能，有意无意的，慧能日常一切劳作，便被汉子们感激更敬重的真心诚意给搅得有些乱套了～～ 应邀一起下网守网，那一切具体劳作，不再让他近身上手了； 他的地里，只要一出活儿，就一定有人来抢先了； 去采山货，去背柴火，人见人阻更人见人帮了； 就是去伙房担水劈柴，去红炉房打打下手，也是机会难得了…… 山里日子，是需每个人都要拼力才能长久的。非常之地，人坐享其成，心里当然总是难安难宁。为此，慧能也动了不少脑子、想了不少办法、做了不少努力，但在汉子们实诚面前，一切似乎都白费功夫不得要领。日子就这么在有些莫名拧巴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天清气朗初秋时节…… 一天，苦思苦想仍不得头绪的慧能无意走近了一寻常山涧，那清清溪流所露几枝光生生、白莹莹水落根材，一下叫他眼为之豁亮、心为之顿开～～ 深山老林，根材资源极为丰富，何不做些精致根雕呢！这既可替代山珍打点外界人事，机会来了，还有不菲收入。此岂不是既能自食其力，又不有拂汉子们情意最好营生，这前怎就没想到呢？倾刻之间，慧能心里多日负重，一下完全卸掉并倍觉轻松舒缓了—— 天，那么的蓝； 树，那么的绿； 花，那么的艳； 更蜜蜂嗡嗡、水流潺潺、鸟儿啾啾之中，慧能不由唇间哨声骤起…… 白云为之远远来集、峰峦为之奋力探身、花树为之灿灿展颜……但当慧能狂喜奔向水边捞起一件根材仔细端详时，一切戛然而止！ 第五十章萚兮萚兮B ———————美的发现和成就，本身即美的生活，而美的生活总会使人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二五六.阿彬哥 自将寻常劳作主要精力转向根雕以来，汉子们再无理由不愿慧能，更是无法替代慧能了。 在给独住木屋增盖了一里一外两间宽大敞亮工作间后，汉子们入林出林，便多有留意并不时给捎回些各具眼光根材以供慧能选用加工。这不但实实减少减轻了慧能去林里溪涧寻觅时间和辛劳，汉子们于中也增添了许多发现的乐趣更美美话题…… 美的发现和成就，本身即美的生活。而美的生活总会使人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日子过得特别快。 这不，彩叶满山画面仿佛昨日，而冬雾空濛、春雷阵阵、夏雨瓢泼犹在眼前耳边更脚下，那累累山果便来昭告又是一年深秋时节了...... 昨日傍晚，就听说来收药材的陈先生到了老营，有所期盼的慧能，估摸师兄今天晚点儿定会抽空过来，因此午后就把备好的几件根雕放在了里间…… ～～“阿彬师傅在忙啊！” 斜阳近山时，正外间忙活的慧能闻声抬头，见师兄是独自一人并无陪伴，便一下从坐上跃起……陈怀谨见状，急忙摆手示意，慧能已张之嘴才赶紧改口： “是陈先生呐，稀客，稀客！” “阿彬师傅，我订的根雕做得怎样了？” “已做好了，放里间呢！” 回问之中，两人已进里屋了…… ～～“阿彬先生，阿彬先生！” 不一会儿，外间便传来小公主银铃般声音。 “是小公主啊！” 慧能闻声走了出来。 ～～“阿彬哥！” 而一步迎上来的，却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不得不为心动的林姑娘，人娇羞大胆直视之中，那一声哥，更是叫得慧能内里不由深深一颤～～ 这位春秋随师兄一上山便与小公主形影不离的林家三小姐，去年遇巧听闻了“但吃肉边菜”说法后，第二天便好奇前来当面打探人的底细了；而去秋今春来时，那先生长、先生短问来问去中虽叫人敏感到了点儿什么，但细想起来，都还是可以解释的。可人眼下直面脉脉深眸、赧赧神情更那断然一改称谓，顿叫过来人的慧能不由浑身一紧…… “两位小丫头有事吗？ 我这儿有客人，正忙着呢！” 已明显感到危险信号的慧能当机立断，顿然沉下了脸面。 “不对吧，阿彬哥！ 小公主是小，我可不小吧！ 丫头虽也算丫头，但阿彬哥叫来，有些不太合适吧？” 似乎早有准备的林姑娘，于中却反受到了鼓励，于是不管不顾更是大胆了。 “怎不合适！ 没大没小的。 记住，我这人有点儿叫真，否则别怪我不待见！” 心知肚明中，慧能却狠狠摆出了尊严不容轻漫决绝拒人架势。 “是吗？ 那阿彬哥年岁还真不小了啊！ 可阿彬哥，你知道吗，小女子已是及笄之年，亦成人了。严格讲来，小就有些说不上了吧？” 更加勇敢火热目光里，林姑娘顺势极有分寸向慧能委婉表达了心曲。 ～～“三小姐真长大了啊！” 在里面听得真切的陈怀谨，这时不得不出来横插一杠了。 “陈叔……” 林姑娘一闻一见，顿时满脸通红，一时羞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三小姐认识阿彬师傅？” 陈怀谨感觉有些奇怪。 “陈叔与阿彬哥熟？” 短暂之后，勇敢的林姑娘反是有点儿莫名欣喜。 “当然熟了！ 去秋就听闻阿彬师傅会做根雕，好像三小姐知道我对这也蛮有兴致的吧？” 陈怀谨回答天衣无缝。 “那……陈叔，你们聊，我们先回了。”…… ～～此时此中，林姑娘虽不得不拉着小公主怅怅暂避尴尬，但那一步三回头的神情，却谁都明白这怎么回事了。 第五十章萚兮萚兮C ———————男女难女，是不是女子于中更难些 二五七.姐，在想什么 “姐，真喜欢上了阿彬先生？” 两少女出门没几步，心里早知林姑娘所意的小公主就大胆直问了。 “妹子，你说这阿彬哥到底什么人？” 凰之求凤，那不顺之时之中，当然更要用心琢磨了。 “姐，我打听来、打听去，还真没什么新的情况了。” “阿彬哥真的不太识字？” 于之三小姐始终有些不信。 “去秋今春，我们不两次一页半纸什么都没找到吗？” “可我怎么看、怎么想，阿彬哥都像读书人呢？” “是啊，阿彬先生与山里其他汉子太不一样了！ 我爹小时候还真念了好几年的书，他说他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之前阿彬哥真是和尚？” “不会吧！ 我爹说，人是为逃婚进山的。虽说人也信佛修禅，但和尚哪儿来逃婚这档事？” “仅为逃婚，不至于躲进这深山老林吧？” “是啊，爹也奇怪，现在就更不信了。” “你爹怎么说？” “我爹说，以阿彬先生见识，他去任何一座寺院，都是做大和尚的料。再说人还有那么强的生活能力，干嘛要逃到这不伦不类地方？” “你爹就没仔细过问一下？” “那可不行！爹说这是山里规矩。 爹还说，汉子们进山，有几个所言是站得住脚的，只不过没人在意罢了。只这阿彬先生，爹佩服得不得了，更想留他长久，因此才不时为之琢磨来、琢磨去的。” ～～是啊，人于人吸引，不就在那不能不引人注意的琢磨之中吗。男女之间人堆里卓然独立的男人，还真天下秀外慧中女子目光所去、心思所凝吧…… 因为，男女难女，是不是女子于中更难些？ 因为，男女世界从根本讲，不但是男人主动的世界，更亦男人的世界吧？ 但有些女子，也能于中主动追求并把握幸福以成就一己百年至美。她们于中智慧，不仅在发现男子的与众不同，更在深悉什么才是自己一生幸福所源并至关要紧...... 不言而喻，她们于中那颇为主动的勇敢，除了识人方正品行外，当然多在觉察人与相匹或更为强大心智之美、心智之力了。因为，只有这种心智之美，才更能激发满足她们丰绕特别情感；只有这种心智之力，才是她们一生可以完全托付的可靠凭依...... 而现实之中，我们暂撇男人品行不论，仅其成熟心智，一般往往多赖人生活阅历吧。因此，那年岁相当能入天生兰质慧心女子法眼的男人，是不是本就极其难遇？当然了，在她们情感美满期许更身心无憾依托具体之中，便没多少可以随便流失更轻言放弃的机缘了…… 去年暮春，直奔二七的林姑娘偶闻慧能“但吃肉边菜”说法之后，那由衷赞叹钦佩不但叫她万分好奇，且那远远一眼，人更闪电般一下击中了已是多思多梦男女初萌春心。之中她似乎本能认定，这样的姻缘可遇不可求，那百年幸福，一生世外桃源美梦，或全在自己主动大胆去把握、去追求了…… 首次当面，是隔天以借经为由，但那浑身书卷气的青春汉子却言不太识字说词，实叫人满腹疑惑，更引人久久琢磨…… 去秋当面，实有请教，人那启人心智的三言两语，更有一股不可抗拒强大魔力，一下就彻底征服了她也曾固有的骄傲自许。从此，人那深邃目光、清朗面容、强健体魄，不但完完全全占据了少女有念春梦，且叫人时时想来更是心猿意马，怀揣小鹿了…… 今春当面，借故探讨根雕，实乃乘机稍露心扉。可人毫无反应里，不仅于情暗伤，且那丽质难弃从来的骄傲自信还多有动摇…… 今秋之来，本做了充分准备，那进程虽也有所预料，但现在细想起来，人一开始到如今态度，还真印证了人并非麻木迟顿，更非淡然无情。而那似乎无心又断然拒人千里现在想来，是不是更引人寻思，反叫人玩味，且值人为之…… “姐，在想什么？” 小公主见林姑娘有些怔怔样子，便扯了扯人衣角直问。 “姐在想……姐在想～～妹子，你看那红叶！” 不知为何，林姑娘回神之后，一下注意到了秋风之中飒飒红叶。 “红叶是漂亮，可还是没姐好看。” 小公主早就注意到了林姑娘方才此时那脸色格外娇艳。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 魂兮魄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 彬兮彬兮，‘倡！予要女。’” 望着风中轻歌漫舞畅怀惬意的熠熠红叶，有触有感的林姑娘不觉由心低吟。 “姐，又念诗了！ 姐，给说说、给说说……” 趁机撒娇的小公主更是好学有心呢。 “妹子，古时有个女子把自己比作树叶，把她喜欢的男子比作清风。说她愿主动更一辈子随风一起歌唱，一起舞蹈，一起天涯海角，一起杳无踪迹……” “姐，我知道了，姐就是那树叶，阿彬先生就是那清风！”…… 第五十一章生死夙愿A 二五八.玄奘大师你是知道的吧 二五九.超群绝伦，光前裕后 二六O.娑婆世界真正悟者 ———————世间出世间，放下放不下，皆由情之所至、志之所凝 二五八.玄奘大师你是知道的吧 “有个事，你可真得有点儿思想准备了。” 深秋如常进山与慧能见面之中，陈怀谨很快转入了这次特别在心在意话题。 “什么事？” 一年又一次与师兄如约相见，慧能心绪格外舒展。 “难道你没发觉，那对你有意的三小姐今春此秋都没随我上山？” “你别说，这次我还真没注意。” 慧能笑笑。因为，去年此时林姑娘造访，还真叫人有所担心了。可今春没见之后，不但一下身心轻松，还很快把这事给完全放了下来…… “前年开始吧，上师伯家给三小姐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了。不知为何，三小姐全都一概拒绝，说自己还小，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事。师伯师娘本也想叫这个招人喜爱的闺女在身边多留两年，因此也就于之顺情顺意了。 可三小姐去秋从山上下来之后，却一反常态老在她父母面前说你讲你赞叹你，那意思叫人再明白不过了。可你再好，但在师伯师娘眼里，总是一个不知来路、不明底细的人吧。于是，一下有些紧张的师伯师娘不但坚决不许三小姐再随上山之外，更是认真给找婆家了。 说实话，三小姐的美貌娴雅和小有才气，那是远近有名的。再加上师公名声，那求婚的公子及家庭，也是我们那一带一等一的。但三小姐却像铁了心似的，大有非你不嫁决意，于是这个家就有些乱套了……里外相煎之中，三小姐大病一场，人至今都还未完全恢复。 这一折腾，还真让师公师伯师娘他们心疼了。为了三小姐的健康幸福，最后师公做主，打算随其心意。但细问才发觉，这事还只三小姐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下他们就更是忧虑了…… 最后，在三小姐力争之下，同意两年为期必须要有个眉目。为此，师公师伯师娘都反复托我尽可能帮他们了解你这个人及你的过去，这我当然有的是应对办法了。可三小姐过十天半月就要上山为你常住了，你说，你是不是真得有点儿思想准备？” 陈怀谨一口气将此中大概情形告知了慧能。 “这丫头，不知看中我什么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叫她早早打消念头的。” 去年此时，慧能就想过这一问题了，并认为这不是多大个事。 “师弟呀，我好像给说过一些情况吧，这三小姐……” “师兄，我们不说三小姐了，好吗？ 对了，山外还有没有其他新鲜事？” 不管那林姑娘怎么想，慧能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于是便果决转移了话题。 “但……” ～～也是，这位师弟之所以走到今天，或许还真没什么能动摇和改变其志意，因此有些话或许还真就是多余吧。于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的陈怀谨想了想转而言到： “师弟，还真有件值得给说说的事情。” “哦？” “玄奘大师你是知道的吧？” “多少知道点儿。” “去年，二月初五，大师圆寂了，你知不知道？” “大师圆寂了！？” 慧能闻之，一下感到分外吃惊。 “是啊，听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才六十三岁呢！” “才六十三岁？” “是的，听说大师病沉之时，皇家倾力救治。圆寂之后，当今皇上悲痛欲绝，连续三日都没上朝。” “大师怎走得这么早？” 慧能由心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听说大师出殡之日，方圆五百里上百万人自发赶来为之送行，还有三万多人值夜墓地呢。” “当之无愧呀！” 慧能听了，感慨不已。 “但民间也流传一些有关大师闲言碎语。” ～～本对佛法就有些敬而远之的陈怀谨想了又想，还是想趁机有所铺垫，到时好于三小姐的事情再劝劝慧能。因为，在他心里，还真想玉成这段美好姻缘。 “说来听听，师兄！” 慧能却想于中更加全面了解世人于玄奘大师及对佛法观念态度。 “传言，大师逝前一日，便着意模仿释迦摩尼辞世时的姿式。说大师不但自己心里默念弥勒佛号祈求往生兜率内院，还令门人绕坐称念弥勒佛号绵绵不绝。念念之中，有好奇门人询问大师见没见到什么，大师则急止不要防碍正念……” ～～“陈先生！” 这时，有人来找陈怀谨了...... 第五十一章生死夙愿B ———————人的认真、人的执着、人的勤奋及人不变初心，不仅人有所成就并受人钦仰所由，更或超群绝伦、光前裕后根本所因 二五九.超群绝伦，光前裕后 送走来人和师兄，慧能的心境，却因得知玄奘大师去岁已逝消息而有些难以平静了—— 才六十三岁呀，大师怎这么早就离开了人世。方圆五百里百万民众自发赶来为之送行，更三万余人恋恋不舍值夜墓地，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是人因其权势？ ——人只一不太相干和尚而已。 是人敬其佛学造诣？ ——人多少读过其精深、精准、精采浩浩佛典之译，又几人详其唯识更于中登堂入室？ …… 人，出身清寒，从小善感世间，年少出家，一片悲悯之情…… 人，梵音青灯，精勤所信，各家总揽于胸时，便对佛法之中那似有相互扞格之义产生了深深惑疑、切切忧虑～～ 一音说法，何来歧理？法之有隙，众生何以坚牢怙依...... 为了己之信仰，更为了千万仰渴众生，人初萌了于之探根究底虔诚志意。 为此， 人“遍访众师”，却见“各擅宗途”； “详考其义验之经典”，却发觉那译文本身“亦隐显有异”...... 面对各家莫衷一是的疑惑， 面对典籍所译之差舛， 人一切无畏，毅然西行究本穷源，誓为心中神圣更东土众生“以问所惑，以决所疑”…… 迢迢万里，那凶险边关、茫茫大漠、凛凛雪山更一路不测悍匪劫道之时之中，人九死一生…… 去国一十七年， 人几乎学尽了所到所在西方佛法，成就更是远远超越了师尊。那东土大唐卓绝人品、博雅风采、旷世智慧及超绝才能为五印度僧俗共敬共仰更力争力留之中，人始终不变初心…… 归国之初，太宗皇帝面对器局宏大、识见高远有宰相之才的人中翘楚，深恨相识相见太晚，也曾力劝还俗为官，与之共理天下，但人依旧矢志不二，不移夙愿...... 一十九年里， 人呕心沥血，从周全带回的六百五十七部梵文佛典中夜以继日方译七十五部共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而其所创唯识一宗，其义理之精深严谨；所撰《大唐西域记》一书，其内容之广博详实，人皆难望其项背…… 这一切一切，或才有才是人真正为之敬仰、为之拜服、为之眷恋、为之深惋所因所由啊…… 玄奘大师亘古英华，人当然为之倾倒。 但人更为敬仰的，或其巍巍人品； 更为拜服的，或其为了心中追求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义无反顾及兀兀穷年矢志不变契而不舍坚定坚韧吧...... 人的认真、人的执着、人的勤奋及人不变初心，不仅是人有所成就并受人钦仰所由，更或超群绝伦、光前裕后根本所因…… 人为之眷恋， 是不是更在眷恋人那日月之光于己内里照耀，从此将失去一分温暖；于己本性辉映，从此将减少一分清明？　　 人为之深惋， 是不是更在深惋心性本觉的自己在滚滚红尘之中不知不觉迷茫明明之心、暗淡皎皎之性时而失去了一有所指引更借光杲杲之炬？ 此时此中，慧能于之更是陷入了深深思缅…… 第五十一章生死夙愿C ———————娑婆世界真正悟者，一定是于这个世界依依不舍更牵肠挂肚的，一定是于这个世界终究美满有大愿心、大担当的 二六O.娑婆世界真正悟者 佛法乃寂灭之法。 因此，人一切寂灭彻悟之时之中，一切解脱。 此之解脱，在人明生死无得无住，故百年能有真自在，能显真性情、真志趣； 此之解脱，在人面生死无畏无惧，故生命能有大安宁，能有大追求、大承担。 玄奘大师决绝西行于佛法担当，盛名之中初心不改，当然是人明心见性之证了。可为什么辞世之际却心心念念兜率净土弥勒内院心有系著呢…… 经论有谓，兜率净土在须弥山顶之上，乃欲界六天第四。其虽亦诸天所居之地，但特别之处，在有内院外院之分。而内院所在，即为释迦摩尼未来接班人弥勒菩萨之所掌管...... 经典之中，有一部经叫《弥勒上升经》，是说弥勒菩萨为何如何有去兜率的；同时还有一部经叫《弥勒下生经》，是讲弥勒菩萨为何如何降临世间的。 所以，凡人发愿往生兜率内院，即是决心要与弥勒菩萨结缘，准备将来相随一起重返娑婆世界度化众生，并与众生一道成佛…… 那兜率虽也净土之一，但与西天相比，不仅与生养我们这个世界距离更近，且人去目的，不是乘愿安享极乐，而是一片悲心。 所以，玄奘大师心心念念兜率内院，当然是放心不下这片他生生世世由衷热爱更全心牵挂的土地了。而此中热爱、此中牵挂，是不是方是人心、方是人性、方是人明心见性至深至真…… 如果不是，人又何谓慈悲？ 如果是，此中愿心，此中执着，更或彻悟之人真正着落吧…… “菩萨摩诃萨不净佛国土，不成就众生者，不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由此亦是可知可见那佛法宗旨不就在深愿我们这个世界更加美好、更如人意吗？那人之成佛不就在万劫不悔之中一心系念生养国土众生并甘愿为之生死奉献吗？ 所以，娑婆世界真正悟者，一定是于这个世界依依不舍更牵肠挂肚的，一定是于这个世界终究美满有大愿心、大担当的。人心心念念兜率内院此去此来更此中决计，即是真正斟破了世界无常无我底蕴所在。而人那生生死死热爱牵挂，或才有百年真正大自在，或才存生命真正大安宁吧。因为，人那生生死死追求和承担，不仅有人皆能佛大信心，更有人间天国终将实现的大坚定。 故此， 玄奘大师一尘刹那不但具足千秋万代，且那来去深深愿心，更亦恒久于世并万丈光芒！ 故此， 天下百姓为之敬仰、为之拜服、为之眷恋、为之深惋，不仅是人心性本觉与之相互辉映，更亦人皆转识成智所缘所因…… 想到这里，慧能不由满心感慨深深长吟： 百年无常身，万古是人心。 生死众生系，修佛得佛真！ 第五十二章随宜说法A 二六一.佛祖为何…… 二六二.既然无我，谁又受报 二六三.离一切相即佛 二六*.一念得佛，岂不是在纵容罪恶 二六五.南无……，南牟…… ———————世苦于人，除贫穷、老病、灾祸之类，还有没有更为深重苦境 二六一.佛祖为何…… 初冬某日， 慧能帮厨之中， 伙房那年迈体衰最近更是疾苦缠身的大师傅便逮着机会了： “阿彬师父，我们歇会儿，正好有个问题要请教？” “大师傅，请教不敢当。” 慧能知道，大师傅本是一个有经历有见识的人。 “阿彬师父，你说佛祖遍历人天，悟后无量慈悲，可为何不长住世间拯救天下受苦受难呢？”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佛祖年老不也多病多痛吗？” 伙房那头童齿豁的老师傅好像知道老伙计所问缘由似的，便抢先拿佛祖来安慰了。 ——“三界无边，众生无量，佛祖于世涅槃，他那是去顾另一头了吧？” 伙房另一位块头有些臃肿的半百汉子，虽对佛法越来越有兴趣了，但万事皆可调侃习性依然故我。 “听阿彬师父的！”这时大师傅似乎有点儿急了。 “是啊，我也有些疑惑。但几位长辈想过没有，假若佛祖真的不老、不病、不死了，世人又将真信、真求、真修什么呢？”慧能随之叹息之后，却是反问。 “这还用问吗，世人便唯信、唯求、唯修长生不死了！”大块头应声而言。 “还真是的。那佛祖可就成了人信人求活神仙了。”老师傅于中好像更是想到了点儿什么。 “不仅如此吧？”慧能仍问。 “怎么讲，阿彬师父？”大师傅一下打起了精神。 “假如法力无边的佛祖长住世间，一切问题都包办解决，那我们亿万众生又活个什么呢？”慧能还问。 “享福啊！佛祖慈悲无量拔苦与乐，人人因此富足安康、福寿绵长，世人不就求的这些吗？”大块头直接了当。 “是啊，佛祖慈悲拔苦与乐，但那乐除了富足安康、福寿绵长外，人还有没有更求之乐？世苦于人，除贫穷、老病、灾祸之类，还有没有更为深重苦境？”慧能于之更是究问。 “人欲无尽，神仙之乐，亦人求之。而人内里之苦，包括富足安康、福寿绵长中的无聊更终将入土见阎王的无奈等等等等，才是人苦至深至重吧？” 于苦于乐，大师傅还真有自己体悟。 “大师傅，我说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了！” 大块头自有他的角度和观点。 “胖子，有些事，你还没感觉体验的！” 老师傅于之似乎有点儿不客气了。 “几位师傅，我说世上如真有什么神仙之类的话，那也是人苦修得来的吧？”慧能笑笑却是继续相问。 “还真是。不历修行之苦，哪来神仙之乐，何况神仙也还有神仙的苦处。苦乐苦乐，有苦才有乐，有乐就有苦。佛祖不住世间，不仅是于苦乐透彻，更是于人以身说法吧？”老师傅似乎一下有悟。 “说得好，老师傅。 世本福祸相依，苦乐相应，酸甜苦辣具全，方人实实日子更生命鲜活滋味。 佛祖遍历人天，或只为喻说阅世广博深入。而因缘之中一切空无所得、空无所住以求不生彻悟，是不是我们经历、视野、识见都极为有限之人百年远祸得福并去苦得乐方便津度？”紧接的慧能，仍是反问。 “阿彬师父，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一直在认真听、认真想的大师傅这时愁眉一下有展。 “说来听听，大师傅！” 慧能于之满心期待。 “阿彬师父，佛祖遍历人天苦乐终悟一个空字，那年老适时决然涅槃于世不住本身，不但万法寂灭一切清净最好注解，更是与我等众生无量慈悲呀！” 大师傅于人老人病人死之苦一时心有豁然。 “烦恼自寻，苦乐由心，还真就人之一念！” 老师傅似有无限感慨。 “祸福自寻，此处无祸即是福；苦乐相应，此处虽苦却也自在呀！” 此中大块头或亦因由心宽体胖吧。 “说得太好了，师傅们！” 慧能当然甚感欣慰。 第五十二章随宜说法B ———————佛言诸法无我，又谓业必受扱，之中到底是有我、还是无我 二六二.既然无我，谁又受报 初秋某日，慧能得知红炉房最近活儿多，赶来帮忙。 “阿彬师父，这几天的活儿，我们都安排妥了，忙得过来的。” 年长的李师傅，坚决不让慧能上手。 “那我去挑炭。” 没办法，慧能只好去取挑子了。 “阿彬师父……” 打下手的壮汉，赶紧过来相阻…… “阿彬师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俩正为一事闹心，你给说说，就算帮我们了，成吗？”李师傅趁机说到。 “是啊，阿彬师父，我们还准备去打扰你呢！”壮汉也随之请求。 “另找时间怎样，这活儿可不能分心。” 慧能于之，当然也算内行了。 “不在这一会儿。心里舒畅，活儿就快，再说晚上也可多干点儿。” 李师傅已是打定了主意。 “行，那就耽误你们了。” 慧能知道，他来这里，也只尽尽心罢了。若顺了他们意，也许就是最好相帮了。 “阿彬师父，佛说业必受报，又言修可减罪，我俩有些闹不明白。” 封好炉火找来橙子一块儿坐下，李师傅便开门见山了。 “能具体点儿吗，两位师傅？” 这问题太大了，慧能想知道人关切要紧。 “阿彬师父，既然、既然业必受报，修又、修又何以减罪？” 不知为何，李师傅有点儿吞吞吐吐样子。 “李师傅，你这可是一道难题呀！” 慧能见之却是一声叹息。 “怎么讲，阿彬师父？” 壮汉闻之，反一下来了精神。 “佛言诸法无我，又谓业必受扱，这之中到底是有我、还是无我呢？” 慧能似乎自言自语。 “对、对，阿彬师父，就这个意思、就这个意思。既然无我，谁又受报，又减谁罪？” 李师傅反觉问题一下更是清楚了。 “这或许就是佛法广大、佛法慈悲吧？” 慧能想了想，故意卖了个关子。 “给讲讲，阿彬师父，给讲讲！” 对慧能多少已有了解的李师傅知道这问题问对了。 “李师傅，佛法根本旨趣，是在解脱人生烦恼、自在百年生命，故谓诸法无我，寂灭涅槃。而佛法最终目的，却是为了美好人生、美好世界，故言业果必应，更谓修善行善可以减罪去罪。” “这道理、这道理好像有点儿说不通吧，阿彬师父？” 李师傅想了想更是认真了。 “道理是有些说不太通，可佛法还就得这么说啊，李师傅！” 慧能应之十分自信。 “为什么，阿彬师父？” 壮汉却是有些急切了。 “我想，这或许就是佛法的奥妙！” 慧能答之，似有一点儿隐隐俏皮。 “佛法的奥妙？” 李师傅于之显然不解。 “你想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人由寂灭涅槃从浅了说，还会为恶吗？而从深了讲，人因此还有什么不可解脱的烦恼更于人于世不能完全奉献的呢？” “理好像是这么个理。可阿彬师父，我还是有些闹不明白。”李师傅想了想说到。 “这就对了，李师傅。”慧能听了，却是狡黠一笑。 “这就对了？对了什么？阿彬师父，我可是越听越糊涂了。” 壮汉一时更有些迷惑了。 “你想啊，‘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那佛法圣谛里人求不生之解脱，人得寂灭之大乐，这对许多人来说，是不是有点儿云里雾里难说清楚、难闹明白。因此，那佛法教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而最终美好人生世界誓愿，是不是会根本落空？” “对呀，阿彬师父！人不懂而不信佛法，那佛菩萨美好愿景，还真只能梦幻泡影了。” 壮汉这时好像有点儿听了进去。 “所以，佛才说俗谛业必受报、修可减罪呀！” “俗谛？阿彬师父，怎么越说越复杂了？” 壮汉又有些发蒙了。 “这个问题，人是不是这样想的， 一是期望世上十恶不赦之人定有恶报； 二是祈愿人有意无意过错可以通过改过自新及行善修善减轻更卸除之前罪业？” “阿彬师父，这你可说到我们心里去了！” 不知为何，壮汉言之声含哽咽。 “两位师傅，我是这样想的。人若于佛法圣谛透彻了万法寂灭本相，那由此得佛的无量慈悲，是不是就会全身心为我们这个世界增添更传播美好？” “对呀，人敬人求的佛菩萨，不就因为他们无我乐善好施吗！” 壮汉于中似乎有悟。 “而有人于佛法俗谛中惧畏恶必有报不敢作恶，相信善有善报知罪改过，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会因此变得更有希望些？”慧能紧接。 “阿彬师父，我有些明白了。” 听到这里，李师傅一下有所恍然。 “说来听听，李师傅！” 慧能满心期待。 “阿彬师父，无我也罢，恶必有报、善可去罪也罢，都是因人说法。此于佛法启人济世宗旨，不但并无矛盾，反是人人得宜受益所由啊！” “就这个意思！ 两位师傅， 无常无我，寂灭涅槃，佛法圣谛； 业必受报，修可去罪，佛法俗谛。 此之设施，虽因人而异，却都佛法度人济世一味而已。 此不但佛法广大无边，更佛祖无量慈悲呀！” ～～慧能目光幽邃，思绪杳渺，因为此中他想得更多、想得更远…… 第五十二章随宜说法C ———————白云默默，风儿静静，天地之间，生死一如 二六三.离一切相即佛 初春。 某日傍晚。 慧能饭后回屋路上。 ～～“阿彬师父！” 远远的，首领迎了上来。 “大当家的，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过来有点儿事，顺便来看看。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吧？” 首领笑笑，当然话里有话了。 “还好。谢大当家的。找我有事吗？” 慧能虽明白首领所问所笑之由，但更知人单独在这儿候他，一定还有其他事情。 “别说，真有个问题还得请教师父。” 首领顺势表明了来意。 “大当家客气了。 去屋里坐坐，还是外面走走？” 天色不早了，首领住所离这儿还有点儿距离呢。 “这次就不进屋了。” 首领似乎也知慧能用心。 “那我们这边走。” 慧能说了，便引首领朝其归家方向道路。 “阿彬师父，上次你说‘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我思来想去，总难透彻，能不能再给讲讲？” 开步之中，首领直接了当。 “那我先说个故事？” 慧能想了想回到。 “说故事？ 说故事好，说故事好！” 首领先是一愣，随之更是欢喜了。 “传说，一老和尚打小出家，一直严格依律修行。一天出门儿，嘴里心里念念阿弥陀佛之中，不意踩死了一只小青蛙，便觉犯了杀生大戒，白白修行了一辈子，就在路边伤心痛哭了起来…… 一杀猪的正好经过，问明缘由十分同情，决定替老和尚赎罪，当即以屠刀自杀。而人刚刚咽气，便一片梵乐由远而近，随即阿弥陀佛等圣众出现并庄*幢盖接引捐命屠夫去了西天...... 一边老和尚见此情景，目瞪口呆之后也毫不犹豫以刀自杀，结果天上白云默默，地上风儿静静，老和尚悄无声息死在了路旁。” 说到这里，慧能停下脚步，笑笑望着首领。 “我懂了，阿彬师父！” 首领一下有悟。 “懂了？” 慧能当然期待由心。 “阿彬师父， 老和尚一辈子为成佛而修佛，于中执相，当是人心，故谓‘成一切相即心’。而屠夫一念慈悲，生死了却，此无执无著心性本然所显所成，便人当下得佛之证，所以‘离一切相即佛’。” 首领于之豁然…… 第五十二章随宜说法D ———————对那些纠缠难清社会问题，我们只要稍深入一点儿、具体一点儿，是不是最终还只能归结在在处处人的心念 二六四.一念得佛，岂不是在纵容罪恶 初冬某日，小雨浙沥，慧能正工作间里忙活，刘姓头目专意来找了： “阿彬师父，在忙啊！” “刘头儿！里面坐、里面坐！” 慧能立刻放下手中工具，起身招呼热情。 “阿彬师父，想耽搁一会儿，行吗？” 刘姓头目坐下之后快人快语。 “看说哪儿去了。什么事，你说！” 慧能边应边也坐了下来。 “阿彬师父，我与首领闲聊佛法，他给讲了个屠夫一念西天故事，说是从你这儿听来的？” “对，是我给说的。” “阿彬师父，你这什么佛法呀？” “怎么了，刘头儿？” “屠夫一念慈悲，当下便西天来迎。若这屠夫是个恶行累累狗官恶霸，是不是也可一念罪业全消，立地正果？” 刘头儿此中质疑，似乎已有了一丝愤愤之意。 “当然。我还真希望你说的那些个狼心狗肺贪官污吏，为非作歹恶棍恶霸都能一念回转，皆得正果。” 慧能略略思维，不但不与回避，反是进一步强调彰明。 “阿彬师父，那佛谓恶有恶报，岂不成了虚言；此一念西天，一念得佛，岂不是在纵容罪恶？” 不知为何，刘姓头目此时愤愤情绪，已写明脸上了。 “人一念慈悲，西天来迎；一念幡然，当下正果，怎是纵容罪恶？” 慧能顺势与之展开了话题。 “人一念便勾消了所有罪业，那恶多恶少、恶重恶轻，就没什么关系了吧？恶人作恶，是不是更可随心所欲了？反正有一念西天、一念成佛在那儿为他们随时顺心如意准备着的嘛！” 刘姓头目愤愤之中，已有些夹枪带棒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呀！” 慧能似有赞同感慨之后，却话锋一转： “那刘头儿你说，对那些人莫可奈何的狗官恶霸，有这么个回头是岸的出路比什么都没有，那于人于世，到底是好一点儿，还是更坏些？” “这……” 刘姓头目想想之后，一时有些语塞了。 “这里不说人有执有著，才有善有恶及业果报应； 也不言人若一念寂灭清净，便无善无恶亦无业果； 更不谓人皆有念、人皆善恶，那善善恶恶皆由人因缘不同。 刘头儿，只问现实之中，不管小恶大恶，除人自己一念回首改过自新外，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根本解决问题的其他更好出路？” “这……” “人，只要对这类因因果果、果果因因纠缠难清社会恶业稍深入一点儿、具体一点儿，那世上一切是非善恶，最终还只能归结人的心念吧？ 刘头儿，你说的狗官恶霸，是指世间某类有权有钱有势的人吧？而此类之中明明暗暗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恐怕哪个朝代、哪个地方都不同程度存在吧？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世上又几人能保证自己一旦有权有钱有势又没什么外在非常制约时，他还能是他原来那个样子规行矩步、束身自好呢？ 因为，这中一切善恶，本就人心，本就因缘。刘头儿你说，此中那所谓社会律法规范等等，是不是于之还真就有些莫可奈何？” 此时此中，慧能剖心相对。 “也是啊！” 刘姓头目想了又想，不得不一声长叹了。 “刘头儿。 人心本净，人心本觉。 善是人心，恶亦人心。 所以，因缘生法心心念念之中，人善用即佛，恶用即魔。 而恶人一念回心转意向善为善，那一念不仅西天之缘，成佛之因，更世间恶去恶消根本出路真正希望所在吧？” 慧能进一步引导。 “还真是啊！” 刘姓头目，于之叹服。 第五十二章随宜说法E ———————“南无阿弥陀佛”之中那一个无字，正谓心外无佛，身外无佛，一切一切，人皆应着落一己身心 二六五.南无……，南牟…… 初夏。 某日午后。 慧能正地里忙活，一汉子扛着锄头过来了……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 慧能于之帮忙，坚决不让。 “那我拔拔草。” “那也不行！天有些热了，容易出汗。下次吧，等伤好利索了。” “真不让帮忙啊，阿彬师父？” “这次绝对不行！” “那我就有条件了，阿彬师父？” “还有条件？” 慧能一愣之后，似乎有些明白人主要来意了：“行！你说。” “阿彬师父，有个问题要请教，可以吗？” 汉子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原来在这儿等我呀！” 慧能有意玩笑之后紧接说到：“行！正好我也想歇会儿。” “阿彬师父，我们老家念佛， 有的念南无阿弥陀佛，有的念南牟阿弥陀佛。我有些搞不明白，早想请教了。” “哦，以后不许再跟我客气了。要不，我也有条件了。” 慧能故作有点儿生气样子。 “阿彬师父……” 汉子一时有点儿发蒙。 “是这样的， 人念南无、南牟都是对的。都为度我、归命、礼敬之意。之所以有点儿不同，只西来之语音译稍有差别而已。还有念那无、那牟、那谟、南谟等等的。” 慧能见之，一下转入正题。 “阿彬师父， 既然人求度我，人望归命，人之礼敬，那无字一念，一切不都虚化了吗？” 看来，汉子是有备而来且还动了脑筋的。 “说得好！ 佛启人万法终归心性，佛教人百年自性自度。那一个无字，正谓心外无佛，身外无佛，一切全在己心己性。 南无阿弥陀佛念念之中，人若一念有悟，人便是佛、佛便是人了啊！” 汉子听了，似乎有悟。片刻之后，更是深入了： “那阿彬师父， 为什么有人用心南无之念，有人则着意南牟之愿？” “问得不简单呐！” 慧能于汉子更是刮目相看了： “人若为己，当用心南无之念； 人若为人，特别是至亲之人，当着南牟之愿……” 这时，慧能不由想起早走父亲、过逝外公更心爱妻儿，突然有些动情了。 “阿彬师父……” 汉子见之，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南者， 上也，天也。 念念南无，念念本心本性大彻大悟； 切切南牟，切切祈愿亲人生死有寄、生死得福！” 慧能自言自语披心由衷。 “阿彬师父， 我若念佛，当念南牟！” 话音刚落，汉子便转身面西双手合十，仰天一声庄*“南牟阿弥陀佛”之中，已是满面泪水，泣不成声…… 第五十三章有一种情A 二六六.你不是说 二六七.师兄，我知道...... 二六八.你的心真硬 二六九.你又怎能…… ———————学佛修佛，只心念之事，当然得佛成佛，便与人寻常生活并无矛盾、亦无区隔了 二六六.你不是说 “你的心真硬！” 季秋如期上山的陈怀谨午后与慧能一见面，便直直将憋了许久的深责狠狠砸了上来。 “师兄……” 心知肚明其中原由多少有点儿精神准备的慧能本想稍作解释，但内里早有些激愤的陈怀谨那不由分说的数落更是有些难以控制了： “你不是说，寺庙不过人学佛庠序，法师不过人修行的先生吗？” “师兄……” “你不是说，修佛得佛，只心念之事，无有在家出家之别吗？” “师兄……” “你不是说，成佛只心性觉悟，与人寻常生活并无区隔矛盾吗？” “师兄……” “近三年了，你连声都不应应人家，更别说给个好脸色。是人害过你、欠过你了！这深山老林，人一个如花似玉大家闺秀那日子怎么熬的，你想过没有？” “师兄……” “学佛修佛，怎把人学成了榆木疙瘩，修成了铁石心肠呢……” “师兄……” 此时慧能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而有所发泄也自知情绪有点儿失控的陈怀谨见之，心里多少已是有些不忍——难道自已错怪了...... 不可能！ 和自己闺女差不多大小的三小姐初秋下山归家之时，那凄惶憔悴更伤心欲绝神情及人见人疼的感觉是真的吧！ 这次进山，从师公那里才细知了三小姐这几年的实实境遇…… 记得这前在山上每见小姐，人那强做的笑颜，躲闪的眼神，现在想来，也情形如实的不争吧…… 更这两年每见慧能，也曾委婉问过此事，但人总是避而不言及那难状的沉默现在想来，不就一切一切有所证明吗！ 可眼前、可眼前铮铮汉子饮泣吞声又怎么回事…… 面对已是泪水满面的慧能，生性周全的陈怀谨内里虽多少有点儿自责，但还是觉着这位师弟心肠真是太硬太狠了。若自己闺女遇上如此之人，他也是没法理解，更是难以原谅的吧…… 但话又说回来，他可是慧能，是那个有情有义更善解人意的慧能呐！ 想到这里，陈怀谨一方面虽是意绪难平，但另方面又坦心坦肺了： “师弟呀！我真有些不明白。 你这得法之人到底得的什么法！ 如你所说，人成祖成佛又为了什么，又能怎样，一切一切，人总还是人吧！ 可这在你自己身上，怎就叫人越想越觉着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之前，你那西来之佛在我眼里，也只一个有点儿特别的神仙之类罢了。 可这些年听你、思你，好像又觉着你那佛祖更像是一个哲人了。 但从你对三小姐决绝态度来看，你那所谓佛即人、人即佛的彻悟，我又真不知你彻在了哪里…… 世言，不羡神仙羡鸳鸯。 你也过来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天不负人，那三小姐不就上天对你特别眷顾吗！ 可你为什么要对人这样，更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难道、难道你那所谓一心一念、所谓在家出家、所谓真俗不二等等幡然，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你与林姑娘在这山里，或在将来的香香谷，难道不就你什么也不耽误更你们百年逍遥之境和美妙西天吗？ 可你却这样，这究竟为什么，更又何苦呢……” 第五十三章有一种情B ———————因爱生情，因情生爱，情爱二字，难煞世间多少有情有爱之人 二六七.师兄，我知道...... “师兄......” ——面对陈怀谨实心实意，满心愧疚的慧能言之哽咽： “师兄，可我现在、真不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对。 师兄，你得想法、想法帮帮我、帮帮我！” ——这是他所熟悉、他所了解的那个慧能吗……人那真切苦涩和心余力拙情形更实诚恳求，更叫陈怀谨心里为之一震，于是想想便直截了当了： “师弟呀，这次进山，师公本是决计要随我来会会你的。因他老人家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能拒绝他孙女的男人，更况你这山里男人？ 但我想来想去，有些担心师公上山万一于你情况有个什么不测节外生枝，那事情不就更加复杂了吗？于是我便力劝师公最好先缓一缓，等明年开春再作打算；又言如能想法请你下山，到时就在这香香谷里待客，一切岂不更加方便。师公经过反复思考，最后不但同意了我的意见，还重重拜托了。 师弟呀，我这样安排，不知妥与不妥？” “师兄……” 慧能听了，那内里感动感激，已是难以言表了。 “师弟呀，我还这么想，不知有没有点儿道理。 林姑娘为你坚持了近三年才下山，这本身或也表明，她已清楚并认命与你难有结果了吧？但这几年情形，她又只如实告知师公，是不是说明她对你还没彻底死心呢？ 因为，她太相信师公他老人家能力和办法了，是不是于中她或多或少还寄存了一线希望？ 以我感觉和经验，师公说服三小姐，似乎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而师公之所以非要会会你，除为他心爱孙女尽尽心外，或更多在他想要见识见识你这之所以的不可思议吧？ 假若，你那道理能叫师公他老人家理解接受，我想三小姐于你完全放下，或就更有可能了。而你主动去香香谷本身，不仅山里所处安稳万全，亦是于人某种尊重，更况老人家也你师公呢？” 这时情绪已有平复的陈怀谨面对慧能更是掏心掏肺了。 “师兄，我知道，我的确、对不住、林姑娘......既然、能有这么一个可以稍稍赎罪的机会，请相信，我一定......” “还记得香香谷吧？” 这时，陈怀谨于事又开始周全了。 “记得，进山之时，我还特意去谷口看了看。” “那师奶人称林夫人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吧？” “林夫人？不知道。” 慧能好像听舅舅说过，师公从医一个重要缘由，是情深伉俪因病不治。后来的事情，还真不太清楚了，于是摇了摇头。 “师公早年丧偶，誓言不再续弦。年近半百时，却因救治了一个疑难重症患者，最后不得不更改志意了。” “哦？” 慧能还真想听听其中所因所缘了。 “当时，那病人有个才貌双全年界及笄的女儿，见深爱的父亲久治不愈在劫难逃了，于是暗暗发下誓愿，谁要于父起死回生，定当为妻为妾为奴报答终身……为此师公坚拒了约十来年吧，最后拧不过才隆重迎娶并一起入住香香谷的。” “是该称谓林夫人哪！” 慧能闻之，当然有所感慨了。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陈怀谨想做到心里更加有数。 “明年仲春时节怎样？” 慧能想了想回到。 …… 第五十三章有一种情C ———————天地有一种情，叫无情；世上有一种心，叫苦心；男女有一种爱，叫不爱 二六八.你的心真硬 晚秋暮色里，殷殷的陈怀谨很快消失在那有些凄寂的林莽之中了，而初秋林姑娘下山那一步三回首的身影不仅因之再次椎心泣血的向慧能步步走来，且之前林姑娘那叫人闻之心颤心痛的决绝歌声，更是回肠九转又深萦在了慧能的内里～～ “人呀吗人在山， 山呀吗山连天； 天上的哥哥应应声，哪怕壁立更千仞， 铁了心的小妹妹，定呀吗定上高山顶。 人呀吗人在山， 山呀吗山连天； 天上的哥哥回回眼，无惧所去有河汉， 铁了心的小妹妹，追呀吗追随到天边。 人呀吗人在山， 山呀吗山连天； 天上的哥哥点点头，不论永世与刻漏， 铁了心的小妹妹，此呀吗此生无他求……” 本家乡这一带汉子的山歌调子，由那娇羞淑媛林姑娘改词唱来，只听得人心颤和心痛、心酸与心恨～～ 自第一次见到林姑娘算起，已六年时间了。 人从一个亭亭美少女出落成了一个娟娟玉佳丽，之间本是女子一生最为美妙年华、最为欢乐时光、最为幸福日子。可这一切却因你的绝情狠心，使人美妙暗然无光、使人欢乐杳无踪影、使人幸福遗憾终身...... 一切一切， 本想木人石心拒人千里，快刀乱麻斩钉截铁于己不纷扰、于人不耽误。可谁知在那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却能叫人万难不惧的情字面前，人一开始就低估了其力量而大错特错了呢…… ——你的心真硬！ 人来见见面，你自始自终从未给一个正眼。可近三年来扪心自问，你是不敢正视人的美丽，还是决意在逃在躲一个男人那自然而然怦然心动更深深之处情难自禁...... 即便如此，一切亦是枉然。 因为人的美丽似仲秋浩浩明月，不凝不眺，亦满轮入怀。此中人又如何能逃，如何能躲，更又如何心若止水、不生波澜...... ——你的心真狠！ 人来拉拉话，你一直装聋作哑，死不吭声。可近三年来扪心自问，你是被人聪慧所震慑，还是惧畏情难自主不打自招更害怕一发完全不能自拔...... 即便如此，一切亦是枉然。 因为人新学木叶之奏、拨弦之弹，更部落情歌热烈直白、哀怨伤感，就是木石，也会透穿为之动容、为之柔软。之中岂又不是意之畅叙、情之交感…… ——你的心真毒！ 人精心为做糕点，一针一线为成衣褂鞋袜，你一概搁在门外显眼之处任鸟啄蚁搬、风吹日晒……可近三年来扪心自问，你如此做作是怕被人温情融化，还是担心那实实幸福之中人难自已...... 即便如此，一切亦是枉然。 因为人偷偷为浆洗的衣被，悄悄为整理的房间、采摘的鲜花、点燃的线香却是在在处处，人醒着睡着，又岂能于之弃置…… ～～是的， 天地有一种情，叫无情； 世上有一种心，叫苦心； 男女有一种爱，叫不爱； 可百年鲜活之人，为什么不爱，为什么苦心，更又为什么要如此无情呢…… 第五十三章有一种情D ———————思想问题，只有靠思想才可根本解决；精神出路，也只能在精神之中方见方有希望津渡 二六九.你又怎能…… 生命有太多太多美好， 男女合和，或是除灵魂沉浸更飞升外最不可思议美妙了…… 不说只有男女合和的世界，才是人百年最为完整、最为美满世界。 单就男人而言， 美好女子那清丽双眸、如花容颜、盈盈姿态、柔柔声音更身子妙曼、玉体温软、气息馥郁、托付完全， 不但使男人心颤如痴如醉如驭空之飞仙， 就是日复一日年复年里出自她们双手一茶一饭、一衣一被，都洇漾着女子如兰馨香、融心温暖； 就是年复一年日复日里出自她们双手整洁居所及常新插花、常燃线香，都驻足和流淌着女子动人倩影、如水柔情…… 而男人身体不适之际，女子那无微不至殷殷关怀； 男人内里郁郁之时，女子那温言软语善解人意； 男人艰涩流年之中，女子于人于家那一心一意和全心全意任劳任怨…… 总之，一切一切之时之中， 女子的明媚、女子的绰约、女子的善良、女子的忠贞、女子的尽心、女子的耐性等等等等， 常叫男人柔软骤动不由感恩造物使天地存有女人，感激感谢命运使自己有此女人...... 因此， 面对美丽如斯、痴情如斯林姑娘时，人又何不珍视、何不惭愧，又如何心旌不动、波澜不起更不深问此中如何“报之以琼玖”呢…… ——记得在听己锼兄给读阿含时，有尊者僧伽摩的故事。说其梵行之前，家有人见人皆“如渴欲饮，睹无厌足”且已为生有一双可人儿女的标致内人，但他却突然置娇妻幼子不管不顾决然悄然出家去了。那于僧伽摩一心一意无有任何过错的美妻偕一双儿女好不容易找到人时，他才不得不深心有吐之所以如此，是觉一切无常而感百年毫无意义...... 人乃一物，更亦一心。 人与人略微之差及根本之别，或亦其中心物孰主孰次、熟重孰轻吧？ 因此，世间一些人有些作为之所以叫人难以理解接受，是不是也多因多由人那心之归属有主有次、有轻有重更渐行渐远呢...... 思想问题，或只有靠思想才能根本解决；精神出路，或也只有在精神之中方见方有希望津渡吧？ 百年男女及一切美好如意，人若于之深问深究更深求，一切又岂能长久更又何存端的？ 因此，在那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失意更虚无之中，人学佛修佛“独步无有侣，乐于闲静处”，或亦思想迷惘有出一条通道，精神求索有笃一种归宿吧…… 僧伽摩所为，从为人之子、为人之夫、为人之父更一个男人责任角度，当然叫人无法理解更不可接受了。 但现在想来，人归依空门，或也一己心性忽然有醒更生命断然至求吧？ 人在己心之真正、她心之痴情更人伦道义矛盾纠结之中，有时还真就莫可奈何难以和合、难以周全——之中已锼兄逃婚出家，不也一个男人于情于爱于责任一种另类担当吗…… 因为， 人的情爱在没交集之前，当是自然而来，或也会自然而去的。可一但实实交集合为一体了，那自然而来的情爱，不仅难以自然而去，且那去的过程，于己不但是一种无奈之无奈，或还有一种噬脐莫及苦痛自责；于人不但是一种非常伤悲，或还一种更深伤害吧？ 所以， 人若于中能早早认清自己于那的确无法全身心付出的两难有所决绝，于人于己，或才是最好的抉择，或才有最好的结果吧…… 曾经那么美好的玉馨，你都没能做到全心全意，更况那无法的全心全意也早被深深带去、远远带走了呢！因此如今的你，又如何直面更又怎能再负那几近完美的林姑娘呢…… 人自性自觉，虽是无法完全断绝百年触境心心念念，但“烦恼即菩提”之时之中，人却可以完全不重蹈僧伽摩类的疚痛更罪孽，而之中于己的成全，或亦于人根本不误吧？ 所以， 人一时的不爱，一时的无情，又何不是人自觉之真爱、自然之真情的苦心呢…… 想到这里，慧能面对自己深心虽仍是苦痛愧恨，却也稍有安顿了，但之中又该如何面对林姑娘的深心呢？ 泪眼之中，慧能又开始深深有问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A 二七O.香香谷里有香香溪 二七一.对不起了，年轻人 二七二.人曾…… 二七三.人之自然 二七四.法自然者 二七五.这如何讲 二七六.譬如天下大宴 二七七.仰观俯察 二七八.云何舍非时乐就现世乐 二七九.这太不自然了吧 ———————胜境地设天藏，往往专俟情有独钟；多情之人与情多山水两相长悦，是山水有幸，更人之幸甚 二七O.香香谷里有香香溪 惊春时节，岭南春早， 触目凝眸李花亮、桃花艳、梨花娇…… 一路更常绿翠深、落叶葱青、百鸟百声...... 不知不觉，时已近午，那多次入梦的香香谷，也就片刻路程了，慧能在村前路旁泉水边用足干粮之后，便着意放缓了脚步…… 师公仙居景致，早从师兄那里了然于胸～～ 香香谷里有香香溪，其主水发源深山大泉，一路汇聚涓细润浸，更强淙淙...... 山里有势之水， 狭地切石成涧，碧玉莹莹； 高处银龙飞冲，不见首尾； 宽坦沙净石白之上、波光潋滟之中，鱼儿悠空，鸟兽蹑足...... 两山水边，奇花异木，四季各呈所胜…… 最为可观， 流水顺山就势，跌宕形成了大小不等深潭，风和日丽高处望去，青绿之中晶亮如碧天星斗； 甚为可叹， 是那葫芦谷口水间水边坐巨石坦坦、立怪石嶙峋并隐显红花绿树。人于中举步，于上平俯，能见不尽幻象，可展随心意趣…… 但凡山里水边四季，大都时花相拥，当属平常。而两山杂木虬蟠节错悬崖峭壁之上多有神秘山洞，也不鲜见。可这香香谷洞窟四时之中，却常年水气氤氲，吐雾吞云。 因此，谷里严冬有暖流融融，酷夏存凉风沁沁，那得天独厚王者之草，便纷纷于此聚集，于是谷中四季兰开蕙谢，馨香延绵，那潺潺溪流，便一路芬芳四溢…… 山水至美，多由人迹罕至。 此离山村聚落不足五里，其花容何能不为人老、香泽何以不为世浊，除远城镇之外，那谷口入处两山壁立，犹如天门，一年到头，仅深冬初春，方可涉水入内；更为主要，或那近乎半阴半阳深谷之中，难开足以养人肥田沃土…… 胜境地设天藏，往往专俟情有独钟。你慧眼识珠不畏险难，她终遇知己更期岁岁年年。多情之人与情多山水两相长悦是山水有幸，更人之幸甚！ 三十年前吧，师公游医采药至此数日留连，临别不舍立于谷中近出口唯一亩许小岗之上，发愿待家人衣食无忧、儿女成人及送终老人后，定买山于此筑园，要与谷中四时之美朝夕相伴，悠游岁月…… ～～兰香阵阵，溪声汩汩，转弯几步即是谷口。慧能于中回神抬眼，顿见入处石梯之上一白发飘飘、银须冉冉长者正朝自己迎了下来～～这不师兄描述师公他老人家吗！怎么这么巧……一愣之中，慧能突然醒悟～～ 难怪下山回望之际，曾见一股狼烟直上云端；难怪中途几次回首，总有烟柱高高随后；难怪刚过村口，又睹侧面山头升起了青烟……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B ———————岁月无情，一切皆是过程，因此凡人会老，神仙也会老啊 二七一.对不起了，年轻人 ～～“请问是阿彬师父吗？” 慧能仍在猜想之中，殷殷来迎的白发长者已是主动大声了。 “老人家，我是小辈，叫我阿彬吧。” 面对师公周到用心，慧能突然有种莫名紧张感觉。 “那山里汉子，可不随便叫人师父的。他们叫得，想我老头子也叫得吧？” 已是近身的长者幽默坦然。 “老神仙是林老太爷吧？” 稍稍稳神的慧能站定想了想恭敬回问。 “可见人会老，神仙也会老啊！ 阿彬师父，你说是不是？” 慧能听出师公话里有话，想了想，还是非常诚恳的请求： “老人家，我是小辈，叫我阿彬好吗？” “也行！不过，我老头子有个条件？” 一丝不易觉察的迟疑，于林老太爷神态语气一闪而过。 “老人家，你说！” 慧能当然一点儿也没犹豫。 “你在山里是知道的。贵客进部落寨门，是要喝三碗迎宾酒的。我这香香谷也想仿效一下，想请饮一口我的水酒，我要看看山里汉子本色，不知能否应允？” 林老太爷藏着掖着认真之中，当然也存开诚布公隐隐之意。 “行！那就喝一口。” 慧能想也没想，爽朗答应。 “请！” 林老太爷即刻递上一随身小葫芦。 “谢老人家！” 慧能接过送到嘴边仰脖之中，感觉还真就一小口……可这一小口下肚之后，四布温煦瞬间更是直冲人根～～刹那之际，慧能一下明白师公意之所在了，但人皆本有羞耻之心，还是令他不由弯腰吸气，提肛内收…… “还真是条汉子啊！ 来，赶紧把这口也喝了，保你什么事儿立马没有。” 紧盯状况的林老太爷心照不宣赞叹之中，又将另一葫芦迅疾塞到慧能手里…… “对不起了，年轻人。我恳求理解原谅我这糟老头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我真的想不通，也找不到稍释疑惑更好原由……” “老人家，我理解。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只要老人家不怪我、不恨我……” 很快缓过劲儿来的慧能，真的觉着师公对自己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为过。 “年轻人，作为男人，你虽叫我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叫人打心里佩服。我这行将就木之人在你这儿不仅长了见识，还真以能认识你为荣啊。请！” 一声內里万分复杂请字之中，那也曾有所经历的林老太爷心里更是清楚了—— 青春汉子面对妙龄佳丽之所以决绝冷漠，人于佛的坚信之求，还真非凡情人之心诺能与相提并论了。当然，竭尽心力若能使之迷途知返回心转意，或当更有所值吧。 ～～面对师公良苦用心，面对师公道歉和赞叹的坦率真诚，慧能内里一时五味俱陈有些找不到合适言词来应答，只裂嘴笑笑并随一起登上了石阶...... 进入谷内， 兰香更是沁人； 路边青绿之中，立石之间，不意的桃红李白，醒目分外...... 抬眼小岗， 更掩一片斑斓色彩； 汪汪而来的白狗在主人招呼之中嗅过了慧能，又转身回家履责去了。 而小岗石阶旁边，一稍有年纪的男子静静坐在那里，似在歇息，又似在等人。 “阿彬哪，时已过午，早饿了吧？” 近岗之时，林老太爷回头相问。 “老人家，我刚在村旁泉水处用足了干粮。” “赶了几十里山路，有点儿累吧？” “一点儿也不累，老人家。” “真不累？” “真不累。” 说话间，已到了小岗之下，那静坐的汉子起身相候，并向林老太爷和慧能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阿彬哪，今天风和日丽，如真不累，我们爷俩就先在外面晒晒太阳，观观景色如何？” “那当然好！” “这是大刘，常年在我这儿帮忙。 你把包袱交他先带上去，可以吗？” “这是一点儿山里干杂，是孝敬老人家的一点儿心意。” “那就多谢了！ 大刘，你先拿上去，告诉我那口子，太阳落山我们就回。” 林老太爷谢过慧能，又吩咐大刘。 “放心吧，老爷。” 汉子接过慧能解下的包袱，转身上岗去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C ———————人那“几希”成就一般而言，是不是有些难以自然且唯在身心角力 二七二.人曾…… 高高暖阳下， 坦坦巨石上， 远近传交交悦耳鸟鸣， 脚下有隐隐流水醉心， 一呼一吸，沁脾香气通透全身。 天蓝、云白、山青、花艳、树绿。五步开外，木炭正着石窝处，灿灿铜壶仙气殷殷。而刻有棋盘的石桌，茶具茶点一应俱全…… “老人家，世上若真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啊！” 有些恍惚不知身处的慧能不由感慨。 “神仙若无眷侣，山水再美，也会少一分情愫，减一半意趣。人日子再好，也是寡淡无味、索寞凄清的吧？” 林老太爷斟茶之中应之话里有话。 慧能听了，笑笑不语，谢过之后端上了茶水。 “阿彬哪，这茶味道如何？” 慧能一口刚刚入腹，林老太爷便盈盈有问。 “这是小辈喝过最好味道了！” “谷里景色呢？” “加上这茶味，对我这也算见过些山水的小辈来说，已是眼耳鼻舌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那……我老头子年岁大了，你来做这谷里主人如何？” 林老太爷盯着慧能，想想之后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是啊，世外美景美味更美人，神仙所求，也难如此美满，人又何曾不想，心又何能不动…… 慧能慢慢放下茶盏，缓缓抬眼高天，片刻之后，才对师公细语恳言： “老人家， 神仙日子，心虽羡之，但真非小辈性情所适、志意所在，真是有愧厚爱呀！” “佛法于世，无不慈悲方便。可奇怪的是那修佛之人，却将一己生活生命着落虚幻，学佛成木石，修佛绝人伦。 阿彬哪，你说那佛道是不是太远人之自然，更有违人本性常情呢？” 林老太爷毫不客气，主动挑起了话题。 “老人家，小辈以为， 何谓人之自然，何谓人本性常情，或值探讨。 实实而言，那也是因人而异，不可一慨而论的吧？” 慧能想想之后，应之小心翼翼。 “不对！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慨莫能外！ 男女既人之自然，更人本性常情。” 林老太爷于之，似乎早有准备。 “人曾茹毛饮血，人曾穴藏巢居； 人曾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与今相较，老人家，小辈不知可不可以请教谁更自然，谁更为人本性常情？” “天地生人，万物之灵，人必然要走出荒蛮。” “说得好啊，老人家。人必然要走出荒蛮之灵，是不是才更是人之自然及人本性常情？” “这……” 面对慧能顺情就理之言，林老太爷不得不有所思考了。 “老人家，孟子虽曰‘食色性也’，但却更谓人有‘异于禽兽......几希’。那几希成就一般而言，人是不是有些难以自然且唯在身心角力呢？” “这……” 林老太爷于之，一时有些语涩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D ———————世事之中，智者总是倡导人应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可此安此乐还真非人自然而然所能指望的吧 二七三.人之自然 阳光，暖暖的； 白云，静静的； 溪流，懒懒的...... 在风儿也醺然酥软午未时刻，慧能忽然觉察山上有一片不小动静，心虽于之猜出了八九不离，但面对一时语涩言滞的师公，便借机着意相问了： “老人家，对面那片顺坡枝叶晃动，可能什么动静？” 林老太爷抬头看了看：“一群调皮捣蛋的猕猴。” “它们这是要去哪儿？” 对猕猴习性，慧能本也多少有所知晓。 “也许闻到茶点香味儿了吧。”林老太爷笑笑。 “猴王于食于色，在群当是称心如意了。可在食也只求先饱，在色也力所能及而已。老人家，是这么回事吧？” 林老太爷哑然一乐，望着慧能。 “可那桀纣酒池肉林，其肠胃能盛几许？ 后宫三千，又能与几人巫山云雨？ 如此称心如意，是不是非自然之属，实乃欲望无度，故天下谓之无道。 老人家，这饮食男女称心如意，在人自然本性之中，应有一道屏藩的吧？” 林老太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人又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可见人内里还是巴望饮食男女随心所欲的。那屏藩之设，只随一己因缘还有些对人不对己的吧？ 老人家，世间许多乱象，于中是不是多能找到一些端倪？” 林老太爷于之眼睛一亮。 “饮食男女，一味称心如意更随心所欲，或世之败坏深疾。故智者总是倡导人应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但世事之中，何是遇、何能安、何为足、何谓乐，恐怕有些难以分明吧？ 若安于所遇，足于不为，且志之以守，意之以坚，又岂人自然而然所能指望。 老人家，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林老太爷此时已是有些讶异了。 “老人家，世人称心如意所望所求，虽各有所好所重，甚至天差地远，但里面共同，都一己在心在意吧？” “当然！” 林老太爷于之首肯。 “若是如此，老人家，那人之自然，人之本性，是不是更多只能求之精神层面。而此中精神，不仅或是人与万物分道扬镳真正，更人与人差别区隔所在吧？” “你是说，即便饮食男女称心如意，之中精神追求及着落才是人真正自然、才有人真正本性？” “也可以这么说吧，老人家。 可人心比天高，人心比天大，一时称心如意之处，或也人厌足之地了吧？ 人衣食住行及情感之求之寄等等一切，是不是那欲无止尽、心无止境，或才人之自然，人本性本然？” “阿彬哪，依你所说，人此欲此心，已与自然而然相远相别了，其中又何来自然？” 林老太爷于之已是有点儿迷惑了。 “老人家，人之自然更人本性本然问题，之中是不是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慧能想了想说到。 “这倒是。”林老太爷言之由衷。 “老人家， 小辈以为， 人之自然若分谓小自然、非自然、大自然之属，其于人本性本然，或更方便言说一些。” “哦！说来听听。” “老人家， 天地生人，虽自然之属，但与万物自然相较，却有根本不同。此相别万物自然而然之属，我谓之小自然。” “小自然？”林老太爷不由跟了一句。 “是的， 人相对万物自然而然之唯独，我姑且谓之小自然。 此小自然中，人欲无止尽、心无止境，这种与万物自然而然根本区隔之属，是不是亦可谓非自然？” “非自然？” 林老太爷似乎有点跟不上了。 “是的。 万物自然而然，人不但渐渐与之相远走向了对立之面，于中还常能达成所欲所求似乎人可胜天，此是不是可谓人之非自然？” “想想也是。” 林老太爷开始有些认同了。 “老人家， 虽然人相别万物自然而然似乎亦可胜天，但人终还是天地所生，更无出自然之域。 其非自然本性源于自然、归于自然，不但受制于自然，还与自然而然之万物浑然一体，不可相离相分，此之所属，可谓人之大自然。 大自然中，人非自然本性，实乃天生万物之一独有自然。此之自然，是不是可谓人之自然，或人本性本然？” “这……” 林老太爷一时陷入了深深思索。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E ———————万物之中，人渐远渐别自然而然虽是异数，却也人之为人、世之为世必然定数 二七四.法自然者 林老太爷对自然非自然话题不知不觉有些上心正沉思默想之际，慧能见几只下山猕猴在不远树丛朝这边探头探脑却不敢贸然靠近，于是又刻意相问了： “老人家，那几只猕猴，见我有些眼生吧？” “也许。”林老太爷抬眼笑笑。 “自然之中自然而然生存真的不易，聪明的猴子，或也能有所直觉吧？ 人万物之灵，是不是也灵在要从根本改变那种完全依赖自然的窘境，才与所谓自然渐行渐远并与同出兄弟姐妹们相较而非自然了呢？” 慧能有些自言自语的样子。 “阿彬哪，人终归还是无出自然的吧？” 这时，林老太爷好像已理出点儿什么头绪了。 “毫无疑问，老人家。” “那‘道法自然’于人于世，是不是终还是有其所范？” “这当然，老人家。” “人非自然，又道法自然。阿彬哪，那所范之义，你说它应着落在哪儿？” “说得好，老人家。 道家的确看到了人渐远自然更非自然于人于世无穷贻害。但之中主张‘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要人回归‘同乎无知，同乎无欲’而‘同一大通’所谓根本出路，是不是一开始就有方向性谬误之嫌了呢？” 林老太爷想了想： “还真是。道家要人回返‘山无蹊隧，泽无舟梁，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而‘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那所谓‘至德之世’，的确不太可能了。” “其实， 人源于自然，归于自然，更受制于自然之中那非自然属性，只在强调彰显人与万物有其重大差别而已。之中自然之属，没有也不可能有根本改变。因此老人家，那‘道法自然’于中所范，当是应有之理。” “哦？” “老人家， 古人谓‘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于自然无违’。其中之义，启人至深呐！” “说下去，说下去！” “老人家， 人之所以渐远自然而非自然，或亦其方圆本然。 这种人独有自然较万物自然而然虽是异数，却也人之为人、世之为世必然定数。 因此，那‘道法自然’之中，于之勇于正视并因势利导法方法圆，或才有人与自然万物相谐相融更世间美好真正现实未来呀！”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人非自然若为命定的话，那遇上问题便一味回头，还真难有前途。” 这时，林老太爷于之也多有感慨了。 “是啊，老人家。 ‘有人，天也； 有天，亦天也。’ 面对欲无止尽、心无止境人那天性方圆，儒道释于中反省角度不同，其治则也迥然有异。 道家一切回返原始那正病反治药方，虽用心良苦，却也实实有违其‘人与天一也’深刻辨证。其‘道法自然’中生生拽人拽世倒退之义，除引人有所警醒之外，还真有些不切实际吧？” “‘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那‘道法自然’中，阿彬哪，儒家仁义礼智、孝悌忠恕等等‘率性’之为，是否可谓‘在方法方，在圆法圆’了呢？” 此时林老太爷好像已完全忘记了所论初衷，自觉不自觉便把话题宽泛更引向特别深入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F —————“人......异于禽兽几希”，是不是也是在说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与禽兽自然而然难有差别、难于区隔甚至有时还禽兽不如呢 二七五.这如何讲 仲春时分， 正山鸟育雏季节。 坦坦巨石旁边，有一棵高大常绿乔木...... 听了林老太爷所问，慧能不由抬眼树上若隐若现鸟巢，之中闪过幼鸟长大便与骨肉不再相干情形，更想起自己曾喂过的鸡，那父子争雄场景；曾养过的狗，那至亲夺食凶狠…… “养子、爱子、护子及自爱、自保、自利，是一切有情自然而然天性。人于中的自然，当然也与万物有明显差别和区隔了。 孔孟于中格外强调人恻隐之心、羞耻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是人自然方圆更特别彰显孝悌忠恕等等是人之为人根本。其‘率性’之‘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虽是于人‘自然无违’。但老人家，你是过来人，又见多识广，之中儒家那‘道法自然’之义之为，于人某些天性改变更成就，古往今来，是不是一直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且细想及较起真儿来，亦是常常叫人心灰意冷更有些齿寒的呢？” 慧能想了想，于师公所问有感而言。 “‘人......异于禽兽几希’，也是在说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与禽兽的自然而然难有差别、难于区隔，甚至有时还禽兽不如啊！” 林老太爷于之，当然更是格外有感。 “说得太好了，老人家！ 孔孟之道的确把准了人之自然与其它有情相别几希的脉搏。 在儒家看来，此几希不仅是人独有之天，还是相克人贪欲本性使之归仁更天下大同那社会理想寄存所在。 而滚滚红尘之中，确也有非常之人能把那点儿几希萤光升华成一轮满月，不但使自己变得通体明亮圣洁，也给那有些迷茫的人心、混浊的世间带来了澄明澄澈美好希望、美好愿境。 但老人家，面对百年之人生存现实、生活奢欲、生命妄念，若以此几希为则去要求所谓君子更食色本然的庶民及小人们于中一律，那愿心及所为越是急切，是不是于人心世事贻害，反越是深重了呢？” “这如何讲？” 林老太爷听了，一时有所不解。 “老人家，人异于禽兽几希，那禽兽之自然，差不多亦人之自然吧？ 孟子言此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虽有一定道理，但世上真君子少之又少，却是不争的吧？ 即便君子通体纯净，可涓涓清流，又如何能净满江浑浊呢。人心如此，世事更是如此吧？”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本君子应有之志！” 修齐治平更君子人格理想，在曾有学有寄林老太爷心里，还是根深蒂固的。 “可几希君子在所谓浩浩庶民那人欲横流之中，是难如鱼得水的吧？ 老人家， 是不是反倒是那些认准了人天性自利更贪欲弱点而专图一己之私的伪君子和真小人，却能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自古以来，世上就多知难而退隐士、难酬宏图大略志士、不成功便成仁烈士那根本所由，是不是也在这里？” “还真是啊！” 于此林老太爷当然有所认同了。 “老人家， 异于禽兽几希人之自利更无度贪欲里，那想有所作为的清醒君子，便不得不于之正视而取韬光养晦、浑俗和光等等有效谋略，方能多少着落一点儿志求所愿吧？可这种权谋算计使在真相面前装聋作哑更与世之浑浊同流合污又和伪君子们实际作为相去几何，那真愿‘困而学之’的浩浩庶民，于中又如何有学呢？” 林老太爷想了想，感觉其中道理虽不尽然，但一时又找不好有所表达有力头绪，于是便笑笑默然不语。 “老人家， 百年之人在是非对错、好坏真伪、善恶因果等等一片浑浊的历史和现实面前，必然多重眼前利益及当下得失，是不是更方便那些伪君子举着各式光鲜旗号，打着各种自欺欺人幌子，把人心那点儿几希良知良能作为满足一己之私手段，常常玩于股掌之中了呢？” 紧接的慧能，这时已不知不觉更有自己不遮不掩一些愤愤和尖锐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G ———————世间君子之伪，或人贪欲本性自然难免；而小人之小，更人生存自然与天之大吧 二七六.譬如天下大宴 “人心能鉴真伪，世事更在口碑！” ～～太阳明显偏西了，半阴半阳香香谷里那幽幽兰香，此刻似乎更加醒人，林老太爷于慧能之谓总体上虽有些难置可否，但一口深深吸入之中，此言却是斩钉截铁。 “是啊，人虽自利，人虽贪欲，却也心烛独明，此亦人之自然与万物根本区隔所在。但在严酷生存面前，老人家，人那点儿几希也罢，心烛也罢，是不是有些难抗现实压迫，难敌自然自利之心更贪欲非常本性？” “可是……” 林老太爷于之似有不同见解，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人家，我们打个比方如何？”慧能想了想说到。 “打个比方？” 林老太爷当然想听得更加分明了。 “老人家， 譬如天下大宴， 面对饥肠辘辘还有些乱哄哄、闹嚷嚷的天下之人努力井然秩序，不但事所必须，人也会由衷赞许和深深感激的吧？” 林老太爷点头表示认可。 “但老人家，儒家于中人分的那些所谓君子们，是不是却往往多是抢先入席，另僻专席，更有处心积虑剥夺他人羊贪狼狠呢？” 林老太爷想了想：“也是。” “老人家，食色本然的所谓庶民们，于中见之恨之却更是羡之法之的吧？” “当然！”林老太爷笑笑。 “老人家， 那些深悉过往的世之君子，于中是不是多是了然古今‘贪吏而不可为而可为’那莫可名状的耐人寻味和只可意会的鞭辟入里？” “有点儿意思。” 林老太爷想笑，可又有些笑不出来。 “因此老人家，那有先天之利的所谓君子们，又怎会轻易将一生温饱及荣华富贵托付给异于禽兽几希之人那点儿微弱难明之光，更如何能果决牺牲自己实实一生及子子孙孙去奉献那食色本然且多为当下一点儿实利所驱浩浩庶民呢？” “这……” 面对慧能此议，林老太爷一时还真有些语塞了。 “老人家， 小辈以为，正因为人是难以自然奉献自己的，所以那真正君子不但被世人敬为神明，更是铭诸肺腑。可那心鉴也罢、口碑也罢，代代迄今，为什么真君子总是凤毛麟角，而心烛独明世人，却是于中变得更加实际、更加怯懦、更加口是心非而离人那几希之道反是越来越远了呢？” “好像有点儿道理呀！” 林老太爷似有万分感概。 “老人家，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乎，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更孟子‘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里，儒家道法自然于人几希之性开掘成就，是不是多少本身就有失了主体。即便口谓人皆能仁，但于中那人为刻意区隔，不但使其所谓人皆尧舜有自相矛盾之嫌，且对君子那自保自利自然本性，也有正视不够充分所在吧？ 老人家，小辈以为， 若以此仁来规范所谓君子，君子或因难以名苻其实而势必趋向虚伪了吧。因为那君子之伪，其中或有人贪欲本性自然难免； 若以此仁要求所谓庶民或小人，岂不自欺欺人且适得其反？因为那小人之小，其中更在人生存自然而然与天之大吧。 老人家，那圣人之道于人几希方圆寄望，因此是不是往往就事与愿违且愈是急切，那于人心世道贻害，就愈发深重了呢？” ～～对呀！ “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还真不是愤愤之词啊…… 因为，天下人之不善，不仅在人异于禽兽几希那自然而然，更在人非自然贪欲本性。 儒将君子小人绝对划分，更把君子之仁提到了有违自然非常高度，还真使君子难为君子，小人反更小人了...... 此中各种跖类把圣人之道实实作为盗天下而私己工具，当然会戕害人心那点儿微妙几希了。更况古今几希的真君子于世不但总是难酬大志，还往往多陷悲惨结局。而那些伪君子、真小人不管在任何朝代、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几乎都能轻易得逞的不争，世人更是洞若观火并多有亲历的吧...... 当然了，人在生存艰难及自利自保更贪欲本性面前，那切实利害得失，有时还真会使人所作所为远不如禽兽自然而然呐……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内里虽有叹服，但修齐治平那深入骨髓观念，还是令他不由强言： “阿彬哪，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 圣人之教，君子之德，总是无错，更是有益世道人心的吧？” “老人家说得对。 圣人之教，君子之德，于代代仁人志士成长成就，于世人良知生发常存，的确功莫大焉。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更发人深省吗？ 圣人当世，不也多次深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世之如此，人之如此，当然有岀圣贤和君子们主观意愿了。 老人家，小辈以为， 这不但不能因此数落食色性也的芸芸众生，也不能深责那些伪君子和真小人，当然更不能开罪圣人觉民济世之心，只是说明人异于禽兽几希更贪欲本性应该而且必须要予以充分足够正视罢了。 因此老人家，那‘道法自然’中何为人独有之自然，且又如何法之，人的视野，是不是应该更为开阔、更加深入一些呢？” 听到这里，林老太爷已是多少理解慧能意思了—— 自私自利，人之自然； 贪欲无度，虽人之非自然却更乃人独有之自然； 于这种自然非自然一体本性，人心烛独明且能自我反省并努力寻求出路，更人之自然。 儒道于此方圆都开出了觉民济世方子，道家之剂，有些不切实际；儒家用药太过心急。而非常之人的阿彬信佛修佛，或是于中看到了人之方圆‘道法自然’真正津渡吧......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便于慧能直直究问了： “阿彬哪， 依你意思，儒道于人自然非自然性偏医之或是不及、或是过之，那佛法又高明在哪儿？”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H ———————“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世间饮食男女无度贪欲，实乃绝对美好完满追求本性而已 二七七.仰观俯察 山峰印红， 纤云着彩， 谷里已看不到山那边耀目夕阳了。 一对鹞鹰上下盘旋中，开始归巢的鸟儿渐使两山此起彼伏响起一片啾啾和鸣；而林畔溪边，几只刚才还被不知什么野物有所惊扰的白鹤此刻嬉戏忘情，舞之翩跹…… 春晴向晚，霞光弥天，满目绚烂更满目春意盎然...... 想谷外炊烟暖暖，更是耕牛解轭、农人放歌一派祥和天上人间…… ——是啊， 没有凛冽严冬，哪来温煦阳春； 没有物类相竞，哪来天地生机勃勃； 没有劳作辛苦，哪来收获欢乐； 没有私欲复杂泛滥，又何期天下为公世界大同； 没有百年万般无奈，又何求生命逍遥悠游； 没有心性无明我执执我，又何来大彻大悟涅槃解脱、当下自在！ 面对人那是非善恶难分难言的自然非自然及由之而来的人之迷茫困惑更世之纷争、世之浑浊，佛又高明在哪儿呢...... 仰观俯察， 放眼放怀， 佛法独到，是否就在释迦摩尼于整个世界自然祥和不仅有着更加高广视野，还多存更为深刻识见…… “老人家，小辈是这样想的。”慧能思逸神回而言： “在佛陀那里，人自然非自然，都是人因缘和合、因果相应本然。 ‘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世间饮食男女无度贪欲，实乃美好完满绝对追求而已。” “哦？” 林老太爷对慧能这一说法当然甚感兴趣了。 “老人家， 人异于禽兽几希和无度贪欲，是人之自然，亦人之非自然，更人独有之自然。此中美好完满绝对之求，便人亦真亦伪、亦善亦恶、亦美亦丑浑然一体本来面目。人若无此一而二、二而一独有本性，便无成仁之志、逍遥之意、涅槃之境自觉自在，更无天下大同、至德之世、极乐西天向往及恒求了吧？ 此中佛言魔心是佛，人皆能佛，更谓世间即出世间，佛道即人道，正是其觉民济世甚深情怀所在呀！” “阿彬哪， 圣人施仁，‘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真人一念游心万物之初，即卸物累便得逍遥自在； 而西天遥不可及，成佛更是万劫之期，佛法觉民济世之意，是否有些镜花水月更梦幻泡影？” 林老太爷于佛法，也是多有用心的。 “老人家， 圣人虽言‘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自信‘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可善人当权，为何难继百年？圣人为政，即便三年有成，三十年而后仁，也是人存政存，人亡仁去的吧？过往是不是已反复证明，其于人几希之性开发成就，是难有根本之立的？ 而真人在现实严酷之中于命于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那自然非自然一体里的莫可奈何更治身长久殚精竭虑，其所谓逍遥自在之得，也只萦心梦蝶及存一时坐忘之中吧？ 当然，君子之德，真人之范，的确自然非自然一体之人超凡入圣了。但世间要实现大同之期，至德之世，那根本出路，还得寄望所谓几希去之的浩浩庶民或人言那‘丧己于物，失己于俗’的‘倒置之民’吧？ 因为，世间一切，既是人心，更是每个人所为之果、所成之因吧？ 若从世上小人遍地或‘不善人多’这个角度而言，那万劫修佛成佛，是不是反倒是人人脱胎换骨而成君子，个个透彻生命而化真人唯一现实津渡；而遥遥人间西天世界，是不是更亦天下大同宏愿终成，至德之世美梦成真必经呢？” 慧能于人于世，当然更是多寄佛法了。 “莫可奈何之人，存身以寄逍遥之梦，本就自然非自然一体生命至乐之境。而称心如意饮食男女大欲之乐，不但世人生命本然，更亦圣人之愿、君子之志实实着落吧？ 所谓西天极乐、涅槃成佛所求之中，人一生青灯黄卷、清汤寡水，其人欲处处是戒，又哪来自然之人半点儿人伦欢乐和生命自在，只苦心苦身之极而已。且修佛者一息不存，白骨与人无异，那所谓美好美满更绝对永恒之境，又在哪里？” ——面对心爱孙女痴情的木石之人，本想有所诘难或使回心转意，可那食色本性议题怎就扯向了自然非自然且周遍儒道释观感了呢……相论至此，忽然一念有醒的林老太爷便向慧能直逼百年生命存在底蕴了。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I ———————人至苦至乐，不但一己自然方圆，也私心自知自明的吧 二七八.云何舍非时乐就现世乐 山巅印红、高天着彩已随阳光渐远渐去渐渐淡了下来，几近全阴的香香谷里，此刻更显山野固有萧然索莫了。 “老人家， 此谷不仅有远世间，离墟落也有一定距离。此清冷荒僻之地虽有美妙，但独与长相厮守，或也有一般人难耐的孤寂吧？” 慧能于林老太爷究诘略略思维，便笑笑回问了。 “非也！ 我老头子有称心如意夫人相伴，人里外世界不仅完满完美，寸寸光阴更是因之兴味无穷啊！” 林老太爷不仅应声断然，更是笑盈盈的盯着慧能。 “老人家，我说个佛经故事，可以吗？” 慧能于之当然心知肚明了，于是想想之后态度非常诚恳。 “好啊！” 林老太爷对眼前人的苦乐之观，当然更想有所见识了。 “老人家， 佛经记载，魔波旬见多有少年信佛修佛，甚是不解，便化少壮婆罗门问曰： ‘汝等年少出家，肤白发黑，年在盛时，应受五欲庄*自娱，如何违背亲族，悲泣别离，信于非家，出家为道？如何舍现世乐，而求他世非时之乐？’ 少年比丘答曰： ‘我不舍现世乐求他世非时之乐，乃是舍非时乐就现世乐。’ 波旬诧异非常： ‘云何舍非时乐就现世乐？’ 少年比丘言： ‘如世尊说，他世乐少味多苦，少利多患。世尊说现世乐者，离诸炽燃，不待时节，能自通达，于此观察，缘自觉知，是名现世乐。’……” “现世乐者‘不待时节，缘自觉知，能自通达’！” 林老太爷闻之不由赞叹、不由深思了。 “是啊，老人家。 人心贪欲，永难满足。因此内里始终不得安宁而无法真正享受自己并整个世界，便是百年过隙最大之苦更逆旅生命终极遗憾，此即佛法所谓苦乐根本之观。 诸少年比丘于一己生命苦乐‘缘自觉知’有所取舍，为真正着落‘不待时节’百年之乐而‘出家为道’，还真不能以苦谓之吧？” “远离人生诸乐青灯黄卷、清汤寡水苦修苦行，却是却有所谓现世实实真乐至乐？” 林老太爷于之，显然有些不解。 “老人家， 世上诸乐，皆由因缘，缘来缘去，人难完全自主的吧。而人自然非自然本性，更是决定了人之于乐永不知足。因此那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无穷贪欲之中人之所乐是不是便‘少味多苦，少利多患’了，这是其一； 其二，百年光阴，确有许多快乐值人眷恋。可天生一人独一无二，天秉一性大相径庭。人至苦至乐，不但一己自然方圆，也私心自知自明的吧。之中有所取舍，是有苦涩，亦是无奈，但无此抉择，才是生命根本遗憾。此中人得百年喜乐安乐至乐之本，那自己享受自己更其独有世界之时之中，是不是就无需有待时节而一切多能自主了？ 其三，佛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无得无住终归寂灭乃人生世界本相。少年比丘于此‘缘自觉知，能自通达’，当然于自乐之中更是有得心之大宁身之大安了吧？ 所以，就一人一性及人非自然本性并光阴似水、逆旅过隙更生命不尽轮回而言，觉悟一己百年至乐顺之修之当下实实享之，此中而谓‘乃是舍非时乐就现世乐’者，老人家，是不是还真非人之虚言妄语？” “还真是啊！” 听到这里，林老太爷已是有所省悟了。 “老人家，‘佛者觉也。’ 小辈以为，此觉不仅在透彻人生世界本相，更在觉悟一己至苦至乐自然方圆而于中顺应坚守并于之成就。 那肤白发黑少年得益佛法之启，自觉远离五欲‘不待时节’充分享受一己当下更内里完满绝对永恒之求之乐，此中之信之修，是不是还真就独有自然之人去苦得乐及百年无憾不二法门？” “可如此自乐，于世之败坏，又有何益？佛法觉民济世高明，又着落在了哪里呢？” 林老太爷于此乐心虽然之，但思想交锋面对内里早已叹服的忘年，更使他老人家任情任性要于中探赜索隐了。 “老人家， 佛法于人之贪欲、世之败坏，的确不似儒家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么直切，也不似道家将此视为洪水猛兽而自远之，却是独辟蹊径作则身心清净，并在此前提下以众生平等更无边悲悯之心随人因缘善顺导引，启人贪欲自悟自解，使世之败坏于一派祥和之中渐化无形。此是不是既避免了儒家对人欲刻意围堵而迫人变得更加虚伪，叫世事变得更加诡谲，也不动声色着落了道家愿人间素朴自然而恒久安宁美梦成真呢？” “是吗？” 此时，林老太爷心里已是深叹深服其理了，但应之不知为何却有点儿俏皮了起来。 “老人家，亦如天下大宴吧。 芸芸众生为一己自利和贪欲，有的如狼似虎、有的大奸大伪、有的怨天尤人...... 而佛者于中不但与世无争，身心一派安宁安定，更以无量慈悲方便于人...... 此中镜鉴，怎能不使有些乱哄哄、闹嚷嚷且千般机心、万般险恶之人偶尔回首于心一硁呢？ 此深心之动，人是不是或有自问、或有反省...... 那暴戾之气，会不会因此有所收敛？ 那奸伪丑陋，会不会因之有所自惭？ 而此过程之中，人或渐会有觉己之本心本性的吧？世之败坏，或也会因之渐渐消弭于无形的吧？那人的至正及仁厚之心，那至德之世及天下大同，或都可能因之成就更实现于一派祥和安宁之中了吧？ 老人家，此佛法觉民济世情怀，是不是可谓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者，阿彬是也。因此我知佛法，更知阿彬师父也！ 人肤白发黑自觉远离五欲，当然有异常人。但人天性不同，苦乐根本有别。人于此中方圆‘能自通达，缘自觉知’，那身心自然非自然角力虽有苦涩、虽也无奈，但其中‘不待时节’当下当世更内里恒乐根本无憾之享，常人亦是难以领略，更难企及呀！ 此中自然，不但令人钦佩，更叫人不服不行呐！” 议论至此，内里早是有释有启的林老太爷一番由衷感慨之后，更是开怀展颜…… 第五十四章人非自然J ———————儒仁爱、道逍遥、释成佛究其所由，不仅多源自然之美于人深心感召，更在人于大美自然无尽眷恋 二七九.这太不自然了吧 ～～“老头子，我才服了你呢！ 贵客来大半天了，还不让进家门，这太不自然了吧，你还笑得那么开心。” 随着柔和悦耳暗含娇嗔数落之音，一清雅脱俗中年女子接过林老太爷还未完全落地的自然之词、叹服之语，缓缓登上了巨石。 “夫人哪， 今日贵客非同寻常，自然不会计较虚礼。 老夫与之相识恨晚，自然就有些挪不动身子了。” 夫人驾临，林老太爷更是开心了。 ～～“给林夫人添麻烦了！” 慧能闻之见之，起身施礼。 “怠慢贵客了！” 林夫人回礼直面慧能之后，那询问心切目光，很快投向了林老太爷。 “夫人哪，‘所谓伊人’，还真‘在水一方’啊！” 心知肚明更有默契的林老太爷深深一叹，言之似有不出预料之意。 “真的可望不可及？” 林夫人语气，似有不甘之意。 “非常之人，人皆不可及！” 林老太爷应之虽有无奈之感，但那音声却是不容人带走半点心存指望。 “那就更不该让贵客受累了。” “老夫有幸与之畅怀，机缘难得呀！” “可老头子，也不能只光顾自己吧……” “知道、知道。人既然来了，不在这一会儿。” ～～“阿彬哪，瞧这老头儿多自私……” 林夫人一边掺茶，一边了解情况，一边于慧能殷劝点心。而慧能两手不空笑笑不语中，那内里感触，却是满满温煦温馨更满满难言疚愧…… “行，你们尽兴，我就不打挠了。” 多有敏感更善解人意的林夫人于慧能颔首又似与当家的会心一瞥便即刻回身了...... ～～“阿彬哪，我老头子、有点儿、有点儿不知怎么开口了……” 夫人已远之时，回首的林老太爷面对慧能，说话却突然有些吞吞吐吐的了。 “老人家……” 对师公早有家人之感的慧能于此状况，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为好。 “阿彬哪，我听说、听说山里汉子小病小痛，你常有办法帮解决一些问题？” 很快，林老太爷似又拿定了什么主意。 “老人家，小辈小时候曾随懂医的至亲多少学过一点儿。” 面对师公，慧能尽可能实话实说。 “那后来呢？” 林老太爷听了，双目顿然一亮。 “后来、后来，老人家，后来‘缘自觉知’一己自然方圆，便主动放弃了。” 慧能对师公刚才状况，这时似乎也有猜测了。 “阿彬哪，我想不清楚你为何寄寓山中。但我想说的是，行医多年，我多少有些社会关系。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我老头子定会尽心竭力！” 林老太爷见慧能如此回答，想了又想，只好放弃之前有所打算而转移话题更诚表心意了。 “老人家好意，小辈记心里了……” 面对师公良苦用心和真心诚意，慧能内里更是满满感动感激。 “那……阿彬哪，这次能不能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 此话刚一出口，林老太爷一下又觉有些失言了，因为现在人根本就还没有提及这方面问题呀…… “老人家……” “不急、不急，是我老头子有些心切了。” 很快反应过来的林老太爷打断了慧能，想为内里念念难去所意多留一点儿余地。 “老人家，那我们收拾一下好吗，天有些暗下来了呢。” “好！好！” 慧能这时善解人意的反客为主，使林老太爷心境一下又完全松驰了下来…… ——新月隐隐现身， 兰香幽幽醉魂； 花木愈远色愈迷， 枝叶渐近姿渐明。 黄昏深谷一切美妙，全蕴那神秘的一派浑然空濛和满目迷离、满心恬静...... 此时此中，林老太爷与慧能一前一后回岗路上不时张望驻足，虽不知是刚从杳杳幻境留连归来，还是满怀期待又将进入那更美的更深，但有一点儿却是毫无疑问的—— 独与美妙自然相悦且与自然而然渐远之人虽永远也走不出天地四时日月交替无尽轮回，但那四时之美、日月之新，却因人的存在而存在，而人独有之自然，亦会因由大美之自然而力求自身更加完善、更加完美。 因为， 儒仁爱、道逍遥、释成佛究其所由，不就多源自然之美于人深心感召，不亦多在人于自然之美无尽眷恋吗...... 而此间此中，世人‘缘自觉知’那与自然之美心心相应，不仅在人独有之自然，且更一切秉之于自然！ 第五十五章煦然季秋A 二八O.陈叔说客人姓刘 二八一.阿彬哥和这刘老板…… 二八二.对呀 ———————人的耐心耐性，不仅事成之由，亦百年生活生命少憾少悔实实之因 二八O.陈叔说客人姓刘 “这么早！” 清晨，慧能刚到伙房，便见汉子们大多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了。 “南洼有群麂子，得赶点儿。”被问汉子答到。 “哦。” “对了，阿彬师父，北沟深处岩壁上有几个打眼树根，抽时间去看看。”…… 七竹八木，现已季秋，那土里树根，当然可以挖掘了。说起来，这里面还有慧能与汉子们贴心的约定呢～～ 刚做根雕时，秋冬之中，汉子们只要见到有点儿形状的树根，不管如何费力费事，都一定想办法尽量完整给弄回来。 慧能当然知道，松软肥沃之土，树根是难长出什么模样的。因为，根的形状越是耐人寻味，其生长条件就越是苛刻。而要从砾石死泥之地及悬崖峭壁之处起出比较完整根材，那是得花大力气更细工夫的。 因此，慧能便给汉子们立下了规矩：那入眼的树根若在路边、沟旁、水畔悬着露着能顺手断取的，就随大伙儿方便。如要花力气、费时间从土里抠、石缝掏的，必须经他现场过目确定有用之后，再请大伙儿帮忙…… ～～汉子们所说那几个树根，远远望去，的确有点儿打眼。但于近处上下左右反复琢磨后，慧能还是决定放弃了。归途之中，内里虽有一点儿小小遗憾，但汉子们的实诚，却叫慧能一路深心有慰，更一路思绪纷纷…… ～～“阿彬哥！阿彬哥！” 林间远远的，已成大姑娘的小公主～～对了，人早不许叫小公主而名原本的百合了～～似一锦鸟展着耀眼羽毛、亮着悦耳嗓音，迎面朝慧能扑腾而来。 “叫叔！这么远跑来，什么事那么要紧？” ～～从香香谷回来不久，早就有心的百合姑娘便明着接替林姑娘位置开始大大方方向慧能示爱了。之中还说什么她没林姐姐漂亮，也没林姐姐有学识，但她是山里部落女人，她能等，况她爹就是她娘耐心耐性等来的——于之荡荡的慧能，虽是笑笑而已，但那内里深处，不时还真有一些难言的感念…… “阿彬哥，真有要紧事呢！” 百合姑娘从不在乎慧能态度，总一脸灿烂并笑声格格我行我素。 “是吗？” 慧能笑笑～～这朵耀人的百合虽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但每次还真就有事。当然了，那事大多不是她想方设法主动揽来的，就是煞费苦心刻意找来的罢了。总之，她来见你都有充分理由，使你难生烦她的情绪，更不好找拉下脸来的什么借口…… “陈叔上山了。” “陈先生上山了！？” 别说，这事还真叫慧能有点儿吃惊了，因为每次都月底的呀。师兄这次怎么提前好几天了呢…… “陈叔还带了一位客人。” “一位客人？” “陈叔说，客人是广州一家古玩店老板，特别喜欢你的根雕。” “是吗？” “客人是个大买家，陈叔说机会难得，明天一早，要过来看货。” “你陈叔还说什么了？” 听到这里，慧能一下敏感到了点儿什么，于是主动相问了。 “对了！阿彬哥，陈叔说客人姓刘，曾给你提起过的……” ～～是义兄！一定是义兄来了！慧能心里，顿然骤动…… 第五十五章煦然季秋B ———————爱恨亲疏，人常一见如故，之中何因何缘，是不是还真值人有问有究 二八一.阿彬哥和这刘老板…… “阿彬哥！阿彬哥！” 声到人到，早饭不久正在工作间收拾整理时，锦鸟般的百合姑娘又笑格格的出现在慧能面前了。 “没大没小的！” 慧能故作生气，一脸严肃。 “阿彬哥，我替我爹把客人领来了，他们随后就到！” 百合姑娘仍一脸灿烂，我行我素，似朵可人山百合一样，总给人迎风摇曳赏心悦目更活色生香不变感觉。 “是吗！” 内里早是切盼的慧能，不觉露出了一丝分外欣喜之情。 言为心声，听话听音，乖巧敏锐的百合姑娘，当然一下更来精神了： “阿彬哥，我爹本来要陪客人的。可陈叔说，我陪不但一样，贵客可能还更自在些、方便些……” ～～“阿彬师父，来贵客了！” 人还没进门，随来的陈怀谨便大声在外提醒了。而闻声的慧能刚一抬头，领着刘志略已经入内的陈怀谨更是紧接： “阿彬师父，这就是我曾给提过的刘老板。” “贵客呀！这边坐、这边坐……” 臆想人前相见遮掩之词，虽是早就想好的，但八年生死离别一时于心千言万语却全在慧能双目直视之中流露无遗了。 “阿彬师父！久仰！久仰！” 迅速接过话头的刘志略面对慧能作揖时更是目不转睛。多少担忧，多少思念，一时顿然两眼潮润…… “陈叔，阿彬哥和这刘老板好像……” 刚跃出她阿彬哥似乎泪盈双目，又掉进刘老板有些红红眼眶，专注慧能一举一动多有敏心的百合姑娘，不由对身旁也早情难自抑的陈怀谨诧然轻声。 “百合姑娘不简单呐，一眼就看出来了。你阿彬哥是知音有遇，刘老板是久久心仪，两人一见如故，都是根雕缘分吧！” 闻此一下警觉的陈怀谨赶紧为之周全。 “是啊！是啊！百合姑娘说得太好了！我喜欢阿彬师父的根雕，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与之神交已久，早盼这一天了！” 一念回神的刘志略，马上接着给百合姑娘加深有所解释印象。 “百合姑娘，你看刘老板和你阿彬哥一见如故，怕是有些顾不上我们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帮做点儿实事怎样？”陈怀谨顺势更言。 “怎么帮，陈叔？” 一听能帮阿彬哥做点儿实事，百合姑娘当然打心里一百个高兴，一千个愿意了。 “你阿彬哥的根雕要运到广州。那么远的路，不能受损吧。我去找人准备些薄木板，到时好做包装箱，这样一路就保险了。” “那我呢，陈叔，我能帮阿彬哥做点儿什么？” “你吗，刘老板可是你阿彬哥的贵客，中午得好好招待吧。虽说你代你爹已给伙房做了交待，但如果亲自监督并再亲做两个拿手莱，那你阿彬哥在客人面前是不是更有面子？” “我听你的，陈叔！” 百合姑娘格外感激话音一落，便转身甜甜说到： “那刘老板，阿彬哥，你们好好聊。我去伙房给做好吃的，到时来叫你们。” …… 第五十五章煦然季秋C ———————人无灵魂，书不如不读；心无方向，路不如不行 二八二.对呀 “志略兄！” 陈怀谨领百合姑娘说说笑笑出门刚一离开视线，慧能便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刘志略双臂，那极力控制的声音里，满是五内俱热百感交集…… “兄弟！” 刘志略积年之切，更是叫人动容～～八年前慧能生死不明那一瞬，翻年后得知平安消息那一刻，方才相见那一霎，更这些天来的耳之所闻，一下全都直涌心头谢天谢地…… “志略兄，那王大人为难你和乡亲们了吧？” 经过之后，慧能才对某类人的阴狠歹毒有了切身体会，因此对兄长和曹候村乡绅乡亲们的情况，当然一直有所担忧并牵肠挂肚了。 “无官一身轻，他对我也没什么特别手段了。但于那事儿，他的确有些耿耿于怀。再加上你们东山情况，不仅一直有人在打探你的消息，且为寻找传法袈裟，他们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他们强搜兄长宅子啦！？” “他们敢！ 当然，宝林寺倒是被翻了个遍，家里也遭了几次贼，不过什么也没丢啊。” “真叫人不可思议。” “今夏他一命呜呼，事也就一了百了。这不，我也敢来你这儿了。” “阿弥陀佛！” “不说这事儿了。兄弟，坐下、坐下，我想于你情况知道得更仔细些。” “更仔细些？” “兄弟，你这几年，我从你师兄那儿已知大概了。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此刻的慧能，当然一切更是于兄顺情顺意了。坐下之后，在刘志略不时插问中，便将脱险宝林直至今日情形，一一道了出来…… “兄弟受苦了！兄弟了不起呀！” 听全了情况，刘志略既是心疼，更是由衷骄傲。 “这些年兄长怎样？曹候村的乡绅乡亲怎样？” 慧能于之关切，亦是念念在心。 “你看这样行不行，兄弟。这些情况先放放，上午时间不多了，我先捡要紧的说？” “行！我听兄长的。” “兄弟，咱母亲和舅舅，现在还以为你一直在我那儿呢！”刘志略笑笑言到。 “怎么回事，兄长？” 慧能听了，当然有点儿吃惊。 “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也为了你的安全，你师兄做事，比我还周全。” “难怪了……” “所以兄弟，这几年我仍叫小六子去南海报个平安，你母亲为你针针线线缝制的衣物，今天我才如数给带来。” 听到这里，慧能已是有些情难自禁，鼻子酸酸中，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兄弟呀，我到四会后，更这一路之上，一直都和你师兄在聊你的事。” 刘志略见状，赶紧转移话题。 “是吗？” 慧能一边抹泪，一边回声。 “兄弟，你是黄梅传人，五祖对你寄与了厚望。这深山老林，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是啊，兄长。可眼下……” “去年，机缘凑巧，我在广州法性寺见到你曾给说过的栖寂和尚了。” “你见到我已锼兄了！” 刘志略此言一出，慧能一下又打起了精神。 “他现在已是南海法相寺住持了。” “已是住持了！” 慧能闻之，当然十分欣喜，可转瞬心里又突然一紧： “那......藏一大和尚呢？” “大和尚已经圆寂了……” “南牟阿弥陀佛！” 慧能缓缓起身，面对西方双手合十，一声庄*称佛之后，更是喃喃私语…… “慧能兄弟，你己锼兄说……” 久久之后，刘志略开口想转入正题。 “兄长，我己锼兄……”慧能坐下之后，轻声回问。 “你己锼兄说，东山长住南海候你的人，明的只剩最后一个了。可能的另一人，是从庐山来的一个极有名望的壮年和尚……” “难道是圆梦师父？” 慧能闻之，不由一下脱口而出。 “当时我也这么想，因此还叫小六子想法去确定了人的法号。可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告诉你己锼兄可能的真实情况。” “己锼兄可知我现在处所？” “我只告诉他你现在很安全。他当然想见你，更为你感到骄傲了。” “志略兄，多给说说我己锼兄的事？” “你己锼兄说，你是佛法大任荷担之人，建议趁现在这个缓冲期隐姓埋名尽可能出去走走，将来于黄梅发扬光大，更会多有裨益。” “对呀！ 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书虽也遍周之路，但己锼兄知我读万卷书是不太可能了。而见识见识，一路实实多见，亦得幽幽多识，那一路也无异读万卷书吧？” 慧能于之，心境豁然。今后时光，似乎一下更有眉目了。 “你己锼兄还说……” ～～“阿彬哥！阿彬哥！” 时已正午，百合姑娘这时锦鸟般的飞来招呼吃饭了…… 第五十六章月明中天A 二八三.那山，可去不得呀 二八四.生即死，死即生 二八五.或也其道之必然 二八六.有信无解，增加无明 二八七.深心不期一惊 ———————人在旅途，惟由风景。可那风景，是不是更由我们在在处处人人之心、人人之行 二八三.那山，可去不得呀 桂月清雨， 已是用心洗过了九天； 素洁白云， 更不容碧霄有一丝遗漏纤尘； 仲秋澄澈空明傍晚，落日余辉万里直透昊昊苍穹、无碍飞掠重重翠微...... 目之所随， 一说不清远近峰峦巍峨峭拔，横空截留华光一片。 万倾琉璃直泄之中， 山岳那灿灿的岩； 熠熠的瀑； 赤、橙、黄、绿、靛、蓝、紫， 窅窅如梦如幻一弯霓虹， 其眩目色彩， 似乎也能有所分明、有所触感！ 而一头担着山涧幽谷鸟鸣， 一头载着坪麓牧童笛声的樵夫歇脚之时那一阕动情长啸， 仿佛也生生眼前、实实萦心…… ～～“明秋夕照，是映霞峰一年最美景致了。今又雨过天睛，客官真有福之人呐！” 见慧能久久专注那远山情形，似有揣度的店主人便小心翼翼近之搭讪了。 “还真是映霞峰啊！” 已听出是店老板的慧能没顾上回头，那由衷赞叹权当有应之中，人于远远美妙光影仍是目不转睛。 “其实，当地叫它莲花山，离我们这儿还有近两百里呢！” “莲花山？” 美山美名，美名美山，那莲花二字，一下更叫已有心动的慧能瞬间打定了要去一探胜景的主意～～两百来里，来去至多也就三、五天功夫。虽时近中秋，但回山日程安排，还是绰绰有余…… “请教老板，此去可有近道？”于是慧能回头相问。 “客官想去游山？” “不去岂不遗憾？” “客官不知，那山虽比想象还要美，可却去不得呀！” “不通道路，还是有猛兽无端伤人？” “都不是！”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到这个山腰小店，也就半个时辰吧。用过晚饭，出门就被那远远映霞峰给定住了。店老板对自己格外留心热心，难道与人特别专注此山有关…… “老板是热心人呐！能不能劳烦给说说，那山为什么去不得？” 既然动了前去念头，慧能当然想知道那山为什么去不得的缘由了，何况那缘由还不在自己想象范围之内呢？ “开春不久吧，一游方道人路过此地，像客官一样，也是一下就被那莲花山给迷住了...... 去时，人还留了件行李在我这儿，说三、五天就回来取。可他这一走，至今便没一点儿音讯了。我真后悔，当时怎就没告诉那山里情形。可谁又料想，那些传闻还就是真的呢？” “什么传闻如此凶险？” 慧能听了，当然更想知道其中详情了。 “客官稍候，我去拿条橙子，我们坐下慢慢说，好吗？” …… 第五十六章月明中天B ———————一化万化，人不能于百年逆旅悦其志意，是不是还真非通道之人 二八四.生即死，死即生 “……那莲花山主峰四下绝壁，只一石隙有石阶相通。其上方圆千亩林木参天，土沃泉丰，自古以来，就是土匪盘踞得天独厚。” 坐定之后，店主人便对慧能一一道来了： “显庆年间，官府用计里应外合破了山寨，生擒了匪首，为彰显震慑，只等秋后问斩。 或命里定数吧，那草头王在大牢之中，不知怎就结识了一文武双全冤狱秀才，还成了莫逆相见恨晚。匪首倾尽钱财，托人为其买通了解套关节；而秀才出狱之后，更是用尽一切办法迅速暗集了莲花山漏网死党，硬将草头王生生从断头台上给抢了下来…… 匪首重上莲花山后，不但一切听从秀才主意，还鲜明打出了‘生即死，死即生’的聚伙旗号。那所集之人，当然皆是不惧刀枪亡命之徒了。前去的官军，屡战屡败，不但远远怯战，更是闻风丧胆，因此方圆几十里內，实际便成了他们天下…… 约十来年前吧，原来的匪首因病去逝，秀才方名正言顺坐上了头把交椅，莲花山的威风，更是日甚一日了...... 此中，那秀才不但公开以盗跖自许，还常谓手下： 一化万化，生死相并。人不能于逆旅敢主生死悦其志意，皆非通道者也。百年之人贪生怕死，非我同类，杀之如屠猪狗！ 于此宗旨，山匪莫不奉为圭臬，于人生死定夺，全凭当下好恶之感，更无半点儿迟疑犹豫。 屡听人言，他们惩戒贪恶劫掠不义鲜留活口。平日出山若见草鸡之人，也不由分说以血教训，甚至莫名其妙便结果了人的性命。特别是那些前去投山之人，十有二三都经不住他们随心所欲狠毒勘验先白白送了性命...... 不仅如此，久而久之，山下周遭民风也受浸染渐成剽悍。如今那山上山下，早甚虎狼之窝了。 客官，那莲花山再美，现在是不是已不是人想去便能去且敢去的地方了？” “还真是啊！” “或许客官并不畏死，但凡胎之人，又几个突面虎狼能做到心不惊、色不变、腿脚不软的呢？” “那倒是。” “该说的，我都说了，望客官三思。” 店主人道完并对慧能告诫之后，便觉对人已是尽心，于是松快起身，安心回屋了…… 第五十六章月明中天C ———————道之真正着落，或只人面莫可奈何而于人生世界一点儿感悟、一种方便罢了 二八五.或也其道之必然 光远霞退， 暮色渐合， 横空的莲花山已是悄然没入了茫茫天际。 店主人的陈说，虽使百里之外那以盗跖为范的山中秀才在人心里轮廓大致有所勾勒了，但慧能思绪，此刻却似这眼前无边夜色有些迷蒙且渐深渐沉了…… 生即死，死即生，当然不悖庄子“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那生命万化更百年逆旅透彻了。但秀才劫难之中于此幡然，怎就演绎成了草菅人命悦其志意通道之证了呢…… 是的， 至德之世，已随神农一去不返； 尧舜为圣，“子孙无置锥之地”； 汤武王道，“而后世绝灭”； 士贤“莫若伯夷叔齐”，却成首阳饿殍； 臣忠“莫若比干伍子婿”，反落剖心沉江之结局…… 此圣贤君子，人于中何以效法，更何来己利己益？ 那“强足以拒敌，辩足以饰非”且“生而长大”德并三者的盗跖，其于“人事”洞明，或亦因由之一吧…… 是的， 世事不仅善恶难明、是非不定。且那天地至远无边、至高无际，时光更无始无终悠悠不尽里，人蜉蝣性命、过隙光阴面对如此世界，真的徒唤一切莫可奈何！这对思极八荒、欲望无穷之人来说，那岁月局促中的性命所存、志意所悦，当然就有一个何以着落焦虑及抉择问题了。而那“心如泉涌，意如飘风”的“柳下季之弟”恣肆“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快意百年，是不是亦人生命私己根本省悟呢...... 可庄子于世心有美好情怀，于人更有非常寄予，才其喟叹人生世事前提吧。 其究天究地、究人究事极思虽终落一切莫可奈何而叫人勃勃之心难免颓然气短，但那也是百年有悟、生命超拔一种开启、一种相益。 其中“洸洋自恣以适己”的自嘲自解自快之中，不但没半点肆意妄为之心及一丝一毫损人利己更暴戾之气还恰恰相反—— 人若似庄子一样所欲素朴、精神高洁唯求一己存身逍遥，只会从根本上减少减轻人之丑恶、世之乱象并有增人的善良更世之平和美好吧…… 是的， “窃国者为候”之中那仁爱仁义等善之私己于世道人心戕害，有时还真比直接简单罪恶来得更为深重。 因为，其中所谓仁者爱人那一个爱字，于自利更贪欲成性的人心而言，有时还真就某些人一种私己虚伪、贪欲幌子而已...... 是的， 一切无奈之中，万化一化之人如若“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了，那身心之虑，世事之忧，决定也就无影无踪了。可人心善良的性明一旦有启，也绝不会重归浑噩昏暗了吧？ 不仅如此，人于世间理想追求，其曲折进程虽是血腥且更诡谲，但自然独具之人一经上路，那倒退蛮荒蒙昧是不是更就断无可能了呢...... 当然，老庄因“人心惟危”复杂，看不见世道终将清明的未来，更从至大视野的无奈中坚定了唯求一己短暂人生的自爱和逍遥，这种生命宝贵更逆旅意识的苏醒及自觉，若无更高境界识见和追求，其对自然私己更贪欲成性的人而言，那生命自爱更珍贵之善，怕是因此或就有些无足轻重了吧？而存身自在逍遥有寄，兴许也会因之多结怪胎了…… 不是吗？ 吾患吾身已非自然之人于世之中，那随顺一己自然方圆乘物游心之旅，又岂能如臂使指一如其意……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或才无奈之人有面复杂更严酷现实养己性命、悦己志意真正机巧所在吧……可其中微妙，又岂人人皆可驭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所以，那为善为恶自然私己更贪欲分寸恰到好处把握，便非泛泛之辈所能效法，更非文武双全自是自许之人所愿效法了…… 人， 若是洞然了是非善恶更无畏生死，一切便不会有所计较及殚精竭虑了吧？之中生命“泛若不系之舟”，百年无忧无喜随顺自然而已，当然逍遥自在了。 但世间若真有这种大彻大悟之人实实存在，想必也不会有言于人更于世有知的吧？ 因为，那道不可道中人在道得道唯由人矣，其一切自然之属又岂是于道魂牵梦绕更刻意者所能企及…… 人， 之所以于道有思有学更有寄，当然亦人之独灵了。 或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证明人根本就不可能回归自然而然了吧？ 因此，道之真正着落，只人面一切莫可奈何而于人生世界一点儿感悟、一种方便罢了。 所以， 那世故的圆滑、怯懦的龟缩、无节的鄙猥及无行的大人小人、识时务的俊杰、无羞无耻的欢乐英雄、挺而走险的江洋大盗等等等等，又何不是根本无奈之人私己更贪欲的百年之悟呢？ 一切只为私己存身，一切只在悦己贪欲，本亦物之自然、人之自然。其中无有什么真善可言、真爱可寄；亦无忌惮可守、挂碍可怖，或其道之必然吧？ 因为，大天大地自然之中，本就没什么条条框框，一切惟私己贪欲而已。若人于中有学有悟，又何不是百年无奈存身更逍遥自在通道之证呢…… 想到这里，慧能不由更是忆起人言北魏延昌年间佛徒法庆之乱的事了—— 当年，法庆自号“大乘”，聚众数万，唯以杀害为事。其惑徒众“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旗号之中度人私己的胡作非为更恣行无忌，怎就与山中秀才面目有似曾相识感觉呢？ 那于生即死、死即生中幡然生死存亡一体更自证百年私己生命快意的所谓悟道者，杀人如屠猪狗，当然是老庄之道异类了...... 但在“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大慈大悲佛法宗旨之下惑其徒众以杀人为护法度己度人之正，是否更是匪夷所思！ 为此，慧能又陷入了更深沉思…… 第五十六章月明中天D ———————善良之至，人心柔软而已，但现实之中，为什么柔软之触往往多只心颤心动却难付诸实实之行，更难恒之时时事事 二八六.有信无解，增加无明 爱恨善恶， 泛泛而论，爱与善紧紧有连，恨与恶息息相关。但稍加计较，之中分界或许就有些模糊甚至还可能根本颠倒了吧…… 善良之至，人心柔软而已。其中无涉一切所谓崇高伟大，因为人心善良，人性本然。 但现实之中，人柔软之触往往多只心颤心动，却难付诸实实之行，更难恒之时时事事的吧...... 而爱就不同了。 感天动地的私爱，虽有情天然本能； 千难万难的大爱小爱，虽是充满了特定功利； 但人却用心为之，社会更处处褒奖，倡之竭力。 于是，在爱的名义下，人间不时便上演了多少回首难堪的罪恶和残忍，可人却于中不思悔改，常常还有些乐此不疲的吧…… 老庄无奈人之此爱、世之此爱，唯梦回远古素朴，以慰深心忧虑。而西来出世之佛，于此却有独到反省、殊胜用心吧…… 人， 有所爱才有所不爱； 世， 有所不爱才有所爱。 这在佛法众生平等更万法缘起博大襟怀里，当然会认定此于人心善良及世之平和濡养少有助益还多存遗患了。 因此，佛法从一开始就将爱纳入了凡尘恶浊滋生、善良沉沦一种因缘，而将内里无条件柔软谓之佛性本然。之中虽言自性是佛，但于之成就，不仅着落唯由修行，且以无缘慈悲于之勘验。所以，佛法宗旨仅仅奉行众善就不够了，于是特别强调只有“自净其意”，才有才是断绝一切假道私己根本。 故尔， 所谓菩萨者，乃“自净其意”普行众善利益众生者也； 而十地菩萨，更人于中修行圆满之谓也。 如此为善绵密佛法，为何还是难以避免惟危人心恶用世间呢？ 那“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之说之为，何来于人于世小爱大爱，更何存善良、何关慈悲、何有意净？唯人私己更虚妄贪欲丧心病狂而已，此又何谓佛法、何干佛法？ 不错，《涅槃经》中，确有大乘为护正法，为调伏利益众生，那诸戒皆不为戒，直至杀生之谓。可经中更言“有信无解，增加无明”，且“大乘因者，诸法实相”！ 人大爱无疆，志在众生而成就人间佛国净土者，唯因实相无相彻悟一切无得无住寂灭涅槃。此度己度人般若之舟，不但无佛可求，更无佛可成，一切唯无缘大慈大悲以成就己之柔软本心本性更世之美好完满而已，其又何来何以杀人之谓…… 回首释教， 不言西来佛法浩若烟海； 不道只因佛陀涅槃，才有七叶岩窟內窟外于佛所说分别的集结； 不谓五、六百年之后那多次口头集结的佛经才有了不同版本文字初步传承； 亦不说世上自古以来就多有佛典假冒更谬误扩散； 更不曰早就有先见之明的佛祖于生前就立下了“依义不依言”学佛修佛之大戒。 仅一个千年流传不息的小故事，便可生动证明那有解佛法，才是人学佛修佛得佛唯一正确途径了～～ 据传，佛陀涅槃不久，其多年随身弟子阿难一日偶闻一年轻比丘高诵法句偈“若人生百岁，不见水老鹤，不如生一日，而得了解之”时，便赶紧上前纠正。说原话应是“若人生百岁，不解生死法，不如生一日，而得了解之。”......年轻比丘回去将此事请教师父，其师却言 “阿难老朽，言多错谬，不可信矣，汝今但当如前所诵。”...... 此师徒唯求“一见水老鹤”，当然于己于人于世亦无大碍，但那私欲膨胀法庆之流有信且敢尝试以杀害为事只言片语更谬言谬语唯求着落一己所谓成佛之径，那于人于世不但罪不可赦，于大慈大悲佛法，更是南辕北辙了吧...... 得佛者 “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 人因万法寂灭无得无住之菩提悲天悯人自度度人， 那方便于己，是根本烦恼解脱并由此成就自性及生命； 那方便于众生，乃大爱无疆，唯一心柔软善良无边而已。 或许，这才是佛陀于娑婆世界一生说法至真至诚本然情怀…… 或许，只有如此先觉觉后觉，人的佛性，才有终显之期；世间净土，才有终成之望吧…… 记得经中佛曾语重心长多次言曰： “吾从成佛以来，种种因缘，种种譬喻，广演言教，无数方便，引导众生，令离诸著。” 于中可知，佛法实乃我执执我之人去著之法、离相之法、远贪之法、清净之法而已。 人之学佛，不能才出囹圄，又入樊篱。那有佛可求可成，不仅人心有著另种形式，更一己之私贪欲之极吧？ 故此， 佛陀不但反复正面强调“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更从另一面不厌告诫“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世上许多罪恶，皆由贪著。而浩浩佛法中一切旁门左道和污浊暗流，无不与著相求佛修佛实实关连。人若以视死如归或灭度之心痴迷有佛可成，又何法不可一试，何法不敢一为？因为，一切都只私己着落更贪欲满足手段和蹊径而已...... 那于生即死、死即生中杀人如屠猪狗之存身悦己百无禁忌之幡然，不但无解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之高贵平等及于人于世美好善良之心，还使其所寄素朴回归之道更尝莫可奈何别样滋味了吧...... 而“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那令人不可思议成佛之径，当然更叫悲为根本的佛法为之深深蒙垢了...... 所以， 斯两者所信之道，其名目虽有不同，但根本相通之处，或不仅一样于其所信乃一知半解不明究竟，是不是更将作为了达己一私贪欲方便，而之中所因所缘，想想真不知是人心本然之过，还是道之所谓或亦多存歧义…… 第五十六章月明中天E —————如磐之夜，一轮托出是深启人心柔软，还是方便虎狼饕餮之狠，之中周全，或许还真值人有思有问的吧 二八七.深心不期一惊 月出东山，晃晃华光漫击大地无边峰峦、无际林木、无数江河湖泊......那如潮之涌天地音韵刚令慧能不由回神，却又骤触深心不期一惊～～ 我存在，我寂灭更我寂灭，我存在若从浅狭理解，是不是也有涉嫌生即死、死即生那生死相并置之死地快意人生百无禁忌之义？ ～～如磐之夜，一轮托出是深启人心柔软，还是方便虎狼饕餮之狠，一切虽都取决众生一己，但那杳杳之明、蒙蒙之光于纷繁复杂天地生灵，是否也有不能周全自责自问…… 寂灭之灭，当然有生命终归烟尘之蕴，但佛法寂灭非灭、寂灭不灭，才是于人于世真正之义吧？而此寂灭，是不是唯透彻百年终归无得无住生命本相并开启人生智慧方便而已？ 因为， 过隙逆旅如露如电必将清净无余，一切私己贪欲如梦如幻终难如意。人若有此智慧，百年生命又怎会因此前路迷茫，难得人生又怎能由之根本遗憾…… 我存在，我寂灭。 不管人是否愿意，“一切诸法，一切法相，有佛无佛，常住不异。”此世界人生本相，人若于中有悟，那生命过程万般烦恼何能有著，一切因此解脱而得百年自在又何灭之有…… 我寂灭，我存在。 人只有深悟一切终将清净，那至善柔软，真我性情，才能明明托出，实实展现。此月明中天，人自心自性因之一切无碍，人生命热力因之光华无边，其又何不有存仁者爱人兼济天下意畅志达…… 天地如斯，人那无际之心如一轮悠悠、似月华漫漫。此独明经天自在逍遥更普照大地，又何不是无奈人生、无常生命所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绝对永恒！如此寂灭之人，面对百年种种无奈更不尽烦恼之时之中，那暴戾之气、残忍之心，又会从何而来、从何而生？ 人存身无奈置之死地，超拔生命有悟寂灭清净，虽都一定角度假借了百年必将灰飞烟灭之义。但其生命境界，却有天差地远之别的吧——但话又说回来，其于生于死那究竟之思、彻底之省，多少亦有共同共通幽幽所在吧…… 月轮似镜鉴， 月华如霜雪， 想那莲花山此刻也一定更显庄*圣洁了。天地大美之中，那善良本然的山民，无奈存身的秀才和山匪，或也会抬眼仰望，深心有叩的吧…… 佛性人人皆具，只迷悟不同而已。百年有惩贪恶敢死敢生某种角度，何不也是人佛性彰显更成就之缘呢？那春去不归的道人，或许亦是有省其中机缘而长留山中也说不定的吧…… 明日有宿山民人家，那是肯定的了。能否有遇山匪虽不一定，但慧能心里，已是下决心要上那莲花峰一览胜景更有会山上所谓幡然之人了...... 第五十七章心香一缕A 二八八.今天是大势菩萨生日 二八九.愿香绵绵 二九O.沉香为香 二九一.心香自熏 ———————人若酿成了苦果，那苦或也出苦之因 二八八.今天是大势菩萨生日 “请问几位表婶儿，这是去哪儿上香？” 昨日，慧能就感觉有点儿奇怪了。山乡僻壤，怎突然多了成群结队香客，看样子不少还是远道的。而今晨这一路人流，就更是没断了。 “阿弥陀佛，表兄弟不是本地人吧？”一大婶儿注意到了慧能口音。 “阿弥陀佛，表婶儿，我是岭南人，路过此地。”慧能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表兄弟，今天七月十三，是大势菩萨生日，我们是去烟霞山给菩萨上香的。”一大婶儿快人快语。 “表兄弟，方圆百里，就我们这山里才有大势菩萨道场呢！”一大婶儿有些自豪的紧接。 听了之后，慧能心里更是好奇了—— 势至菩萨虽西天三圣之一，与观音菩萨同为阿弥陀佛胁侍，《观无量寿经》言其以“智慧之光普照一切”，能使地狱、饿鬼、畜牲三恶道众生超拔得无上之力，但却从未听说这位行时能令十方大地震动的菩萨还有单独的道场，于是又双手合十： “请问几位表婶儿，此去菩萨道场还有多远？” “顺道四、五里，便是三岔路口。右拐上了小道，山岗对面就是。” “表兄弟，势至菩萨喜舍无量，多佑亡故亲人，也顺便敬柱香吧。” “表兄弟，也是缘份了，分你几柱香！”…… ～～双手已攥着一大把香烛的慧能，望着热心肠的大婶儿们渐远背影感动感激之中，更思绪深深了…… 观音菩萨慈悲，救苦救难极负盛名。但世人毕竟六道之善，苦难再深再重，也无法与恶道三途相提并论～～ 任人宰割的畜牲，悲怆万苦无法言语； 饥饿苦鬼，哪儿来力气些微呻*； 而地狱之苦，更有十八重黑暗层层阻隔，岂能有传一丝一毫惨烈揪心之声。 所以，人一旦坠落恶道，那救助外力，即便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也是有些难闻难见鞭长莫及了…… 记得人言佛祖神通第一弟子目键连以天眼见生身母亲在饿鬼道默默受苦，含泪施大法力送去了可口饭菜。母亲见之，迫不及待，拼力颤颤巍巍一手扶钵，一于抓饭，可刚到嘴边，却化炽烈炭火，那苦当然更甚了......于此情形，目连惊骇万状，更是肝肠寸断……后经佛陀指点，才终救得母亲脱离苦海。 目连孝举，感天动地。但天地之间，至亲几人能有神通可达天堂地狱；恶途众生，更几人能有目连母亲之幸…… 人，既坠恶道，其苦或也只有自知自受自我挣扎了吧？ 人，若已酿成了苦果，那苦或也出苦之因吧？ 人，苦地苦中苦极悔过之时，若有佛智之光顺势而至，那识心见性幡然之明，自我超拔决然之力，想必亦是非同寻常的吧？ 势至菩萨智在因势启亮人心，其智有如冬日阳光对在寒苦里不尽煎熬的恶道众生来说，不仅佛法周全温暖，更人深渊自我拯救真正希望所在吧...... 佛性众生本有，自度虽一切根本。但极苦黑暗有一灯相助，当然更人重获新生得无上之力殊胜因缘了。因为，那佛智之光不但能直透痴愚畜牲睁眼黑幕、贪欲饿鬼深深幽冥、嗔恨十八层地狱暗无天日，还更能坚定和鼓舞受苦之人自力解脱信念、解脱决心...... 可这样一位悲悯无量能使恶道众生命运彻底改变的大菩萨，世间为何少有道场、少有信众？此偏僻之地，那世间稀有功德创于何时，缘于何因，又哪位高僧大德，其真正用心又在哪里呢…… 抬首低头脚步不由加快之中，慧能思绪却是更远、更深、更切了。 第五十七章心香一缕B ———————人之所在，何处不是鼎炉？人之所思，何处无有心香 二八九.愿香绵绵 不知为什么， 慧能一直不太习惯人头攒动的庙宇法会，更愿一个人去佛菩萨面前静静仰望、静静捧上一缕心香、静静随佛菩萨悲悯幽旷目光任思绪杳渺魂不知归、身不知处…… 因此， 行至三岔路口拐上小道望见对面山路香客骈肩累迹不断之时，慧能便没半点儿犹豫兀自折身小岗高处了。 小岗顶上，岩石之处。 坐定之后，对面势至菩萨道场便相守相望了。 从这里， 慧能虽看不仔细庙宇格局， 看不清楚鼎炉具体位置， 也看不到法相庄*的佛菩萨和香客们于之虔诚伏拜。 但那绿树灰瓦的一览无余，石阶人流上下的一清二楚，更人流、灰瓦、绿树之上的香烟氤氲、香烟缭绕及香烟飘升渐入空濛渐失天际，却是全然在目格外分明、格外清晰…… 青山如鼎，恒常亘古； 人流似烟，年年岁岁。 天地之间，年年岁岁之人不断香火虽灰飞烟灭，但于百年如意、世间美好殷殷以告、以求、以期，亦如青山之常，更比青山之恒的吧—— 繁华都市， 山乡僻壤， 人之所在，何处不是鼎炉？ 堂皇殿宇， 寒舍草庐， 人之所思，何时无有心香…… 鼎之所在， 那香是人心仰望，却仰望如烟！ 鼎之所承， 那香是人心祈祷，却祈祷似烟！ 鼎之所满， 那香是人心期盼，却期盼若烟…… 鼎炉之列列， 香烟之袅袅， 高远之处真有神佛能感知人间深心所望、深心所祷、深心所盼吗？ 人， 为之坚信，却坚信如烟； 为之寄托，却寄托如烟； 为之有慰，却有慰如烟…… 假若天外高远之处，真有无所不能佛菩萨，人燃一柱愿香，又为何不可…… 假若天外高远之处，真有神佛能叫世间美好完满多有所验，人奉一缕心香，又岂会根本失望…… 假若天外高远之处，真有一方圣洁净土，人为燃百年愿香，奉世世心香，或许也会夙愿终成的吧…… 人， 愿香绵绵，心香幽幽，世间却一切依旧。 因为， 人心的痴愚、贪婪、嗔恨亦绵绵无绝、幽幽不尽，当然娑婆世界的畜牲、饿鬼、地狱之苦也因之常在常存了！ 于是， 人之美满、世之美好那所求、所愿、所盼亦如青烟，一切音讯渺茫…… 第五十七章心香一缕C ———————人与沉香魂魄相通，惟人亦能因由苦难成就自身更整个世界 二九O.沉香为香 低首俯身， 翠绿之味丝丝惬怀； 迎面稻田， 青黄皆有醉人之来； 山树、山花及山果， 远远竞释知己相觅消息； 更芝兰王者之雅，银桂绝尘之清，腊梅独尊之幽，还有一流春水飘红荡白带给的，亦缕缕沁心之忆...... 这一切一切，全由一个香啊！ 那芬芳的美德、芬芳的美意、芬芳的美妙，人难述难描，惟感知、感应、感慨由心...... 不但如此，香之妙极，还有无以复加所在所聚和所奇呢～～ 据说，天外高远之处的佛世界有一个众香之国。在哪里，世间衣食住行，器世间生发存在，一切皆满满馥郁。其佛说法，亦无言词，更无文字，唯以芬芳相传相受而已...... 三千大千，物有其香，人当然也不例外。那众香世界人之成佛，不知是心香自熏自成，还是如烟似烟飘渺众香渐染渐浸。但佛法世界，最贵沉香，不管是以自熏还是与人渐染渐浸，还真有透其中些许非常之意吧…… 沉香为香， 首在木之本性高贵。 其面风折雷劈之断、电灼火烧之伤、虫蚀兽啃之痛，甚至人有意无意刀砍斧斫之残时，只要有一线生机，它都以结香方式来愈合自己并以此重生感恩整个世界。 沉香为香， 在无奈堪忍世界有意无意伤害之中，不但没任何怨恨之情、嗔怒之心，反借此机缘直面苦难成就自身更慈悲整个世界…… 沉香为香， 那自身成就并随缘感恩之香一但有结，不管是否圆满，其中无私、其中奉献便初心不改、坚牢不变—— 无论千年万年，都不碍其香； 无论万千浸染，都不易其香； 无论千熬万煮，都不失其香； 无论磨成泥浆、化为灰烬，都恒存其香…… 人乃万物之首， 人更本性灵明。 人之学佛，唯因百年堪忍，世界娑婆； 人之成佛，旨在于人于世随缘大慈大悲。 因此， 人与沉香，沉香与人，魂魄相通更心心相应。 故沉香品性，亦人真性； 故佛重沉香，人重沉香，唯人皆有佛性且亦能因由苦难成就自身更整个世界…… 人， 性如沉香，香自本心。 人之仰望、人之祈祷、人之期盼，只自性而已。 因此， 人又何须仰望，又该何以祈祷，更应何处期盼呢？ 人， 心似沉香，香自本性。 人之坚信、人之有寄、人之有慰，应是坚信自性、寄托自身、有慰自心吧…… 因为， 物有其不改不变不失之香，一物而已。而人有煌煌之性、莹莹之心却蔽于无明，那真心真性难道就甘愿如烟似烟若烟了吗…… 第五十七章心香一缕D ———————人无系缚，何来解脱；人无深陷，何求出离；世间诸般烦恼缠身，何不皆是贪欲之人难拔恶趣 二九一.心香自熏 人， 心香一缕，只求一切美好美满。 那所望、所祷、所盼如烟似烟若烟，惟由一味向外吧…… 人， 佛性本有，若心香自熏，便与佛无异。 那诸恶莫作之戒，众善奉行之慧，自净其意之定三学成就，全在一己，差别只向外向内而已。 百年之人，心香自熏，便会深省万法清净，一切皆是自性。因为那有戒有慧有定，不仅本性所具，且更自心所成。 人， 自性是慧，痴从何来？ 自性有戒，非从何起？ 自性本定，乱从何生？ 而此心香盈盈，只在着落百年缘来缘去身心解脱生生死死自在而已。但人执此之香外求法相更沉空守寂，还是一切如烟似烟若烟的吧？ 世间亦出世间，那寂灭清净之香，百年生命视野境界而已。 因为，只有值此高远广阔，人才能一切透彻； 因为，人染此得此之香，于世间善恶之中，才会诸恶不作而断然，才能众善奉行无执著，才可于纷繁万变善恶之时无我无人、无牵无挂、无碍无怖直心当下承担。 此心香一缕，于己于人于世，又何不美妙，何不久恒！ 而此身此心，又何不等佛功德相同圆满而得人生大自在、生命大境界了呢…… 想到这里，慧能似乎有些幡然对面菩萨道场所创之意了～～ 人无系缚，何来解脱； 人无深陷，何求出离； 世间诸般烦恼缠身，何不皆是贪欲之人难拔恶趣？ 那秉佛之智大势菩萨，之所以能使罪业深重之人超拔有望，或就在人困苦之极而有自省之时顺势而至启人心香自熏，那自性本觉之人因此有得无上之力，又何苦不能出，何愿不可期…… 想那菩萨道场，若是有授向佛之人五分法身之香，一定着落自心自性不求外觅；而那菩萨之愿、高僧大德之志、世间向佛之心，又何不因之相染相浸四布芬芳...... 那大势菩萨道场，还真值人为奉一缕心香啊！ 那用心深远高僧大德，也是值人于心有铭的吧...... 不知不觉已近日落时分，此中香客渐去，山野渐寂，于是慧能起身收拾好了便直下山岗、直向对面了。 第五十八章人之忏悔A 二九二.听到这里 二九三.天下母亲 二九四.万物万象，唯人扪心 二九五.此不知…… ———————百年世间，多少机缘触心，为什么却难引人深省 二九二.听到这里 盛暑季节， 上灯时分， 一场镇边大车店里，鱼磬鼓钹及尼僧经诵肃穆法仪之中，那略有年纪的店主人为母亲忌日，正哀哀虔行忏悔…… ～～“听说老太太年轻时弹得一手好弦子？” 慧能所在通铺房间里，聚在一起正议此事的一走乡艺人有意无意想证实自己偶闻。 “不会吧，只听说人有点儿来头什么的？” 在这条道上跑了好多年一直住这家店子的老把式听了似乎有点儿惊奇。 “说说、说说、有什么来头？” 艺人闻之好像更感兴趣。 “说什么！人都走一年了。” 老把式于之断然拒绝。 “听说店老板对老太太特别孝顺？” 略显尴尬的艺人，立刻主动转移了话题。 “还孝顺呢！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那么大年纪了，不什么活儿都照样干吗？” 与老把式一同的少年，趁机把积在心里的看法直直道了出来。 “小子不错！”老把式笑着拍了拍少年： “你虽不清楚当年这母子开店不易，但总知道我们为什么常住这家的原由吧？” “还不是价格实惠，人又殷勤周到。”一同的壮年把式抢先而言。 “是啊，人一家老小把能干的活儿都干了，能不实惠周到吗。这么多年来，人一家上至老太太，下到几岁孩子，吃穿用度那个节俭，不说了、不说了。但老板对老太太的孝顺，还真格外用心。那老太太一天到晚乐哈哈的忙个不停，就是藏都藏不住的老来福啊！” 另一位好像也见证过这家店子发家过程的老把式不知为何有些感慨。 “小子，你老伯说得对，到你七老八十如果比那老太太还干得欢的话，才你小子一辈子最大福份呢！” 一同的壮年把式言之更是充满了心羡神情。 “叔，还说呢，你现在还没那么老，不就常喊腰酸背疼受不了，不想干了吗？” “小子，人有时说是说，干是干。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懂，最好回家问你妈去……” ～～听到这里，慧能不知为何鼻子突然一酸，于是迅疾起身，默默出了房门。 第五十八章人之忏悔B ———————天下儿女，多愧天下母亲 二九三.天下母亲 天边电光闪闪，暴雨或将来临。慧能出了房门后，那一时有触的思绪反是因之更加于内有凝了…… 想自己三岁失怙，长大刚叫孤寂母亲稍有依傍慰藉时，却为一己私志千里求法、万里远亲，不仅活生生十余年不在膝下尽孝，还叫至今为之担惊受怕。这与店主人那慈颜不在悲切相比，更该有所忏悔的，应是自己这类人吧—— 天下母亲，生儿育女， 几人不是身心俱付，几人没有节衣缩食， 几人曾远茹苦含辛…… 天下母亲，为儿为女， 又几人心中还有丁点儿自己！人生无奈伤悲，一切一切酸辛，全都能含泪咽下，只为儿女成长少担一点儿苦痛、少受一点儿委屈…… 天下母亲，爱儿爱女， 即便儿女己成家立业了，仍有操不完的心。因为母亲之为母亲一切一切苦乐得失，全在儿女及儿女儿女一生健康更所在快乐平顺…… 母亲之为母亲， 那曾有的梦想，因为是母亲而可以收心，可以忘却，更可完全破灭…… 母亲之为母亲， 那曾有的喜好，因为是母亲而可以内里珍藏，可以九霄云外，更可移宫换羽……　 母亲之为母亲， 那曾有的娇弱骄傲，因为是母亲而可以变得独立不依，可以变得果敢坚毅，更可变得低声下气…… 因此， 有心有肝的儿女，几人不曾为母亲的付出默默泪下，感铭于心！ 因此， 儿女略为懂事更长大以后，又几人没在心里发愿要好好报答母亲！ 因此， 儿女稍有能力时，又几人没为私己之中于母亲一时淡忘、一时疏忽于内痛责深恨…… 许多时候，人长大了才有才知长大以后那难逃难言许多无奈。其间往往又是对生存、生活、生命更有体味的母亲最能于儿于女有所关照、有所理解。此虽一定程度能稍缓儿女于母亲感恩力不从心窘境，但也又添了为人之子于母内疚更深更深...... 此时此中，儿女于母亲感恩虽是更有定要尽心竭力誓愿，那内里或也多是暗暗有所期限，但此明日复明日自有理由、自找借口更自我安慰所谓不得已一旦因时不我待生生错过，人那剐肉剔骨更锥心泣血之痛，或也惟有于神佛面前罪己深深忏悔，方可些许有寄、方能些微解脱吧…… 可是，忏悔之后那内里更为酸楚、更为涩苦、更为撕裂，又叫人不得不更深疑问此中人到底又能有寄什么、又能解脱什么，更谁又有寄、谁又能解脱呢？ ～～渐近雷声和骤然豆大雨点里，慧能于庭院廊道之中仰望夜空，想得更多、更多…… 第五十八章人之忏悔C ———————百年之人“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里，那宁心完美完满之求，是否又决定了人一切永在路上终极宿命 二九四.万物万象，唯人扪心 炸雷震耳，闪电惊心，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盛夏之中，老天不知是因酷热憋闷极烦极燥，还是为大地丰茂欢欣妒火中烧，总之一时性起，便勃然驱来汹汹黑云，狂怒掀开天河闸门，于天鼓天钹拼力发狠！ 风助雨势里， 庄稼匍伏、花叶飘零、茅屋顶散、大树拔根、山洪陡起、泥石流奔…… 雷电交加中， 猛兽蜷缩、雀鸟坠身、六畜偎角哆嗦，人更诚惶诚恐、惊惧莫名…… 却大地一片狼藉里，万物依然怵惕中，老天火泄了，怒消了，气顺了……之际之后或明晨云开日出时，不仅露一脸灿烂，还可能一展斑斓衣袖，逍逍洒洒即兴舞一道舒心彩虹…… 亘古以来，老天万事我行我素，所欲随心，何曾有过一星半点儿自责？之中别说风狂雨骤、雷震电劈一时暴戾，就是三冬三春冰雪相残、三夏三秋烈日焦土，谁又见其有过稍许自咎…… 不仅如此， 无情天地中，纤弱青籐悄然缠死了它所依附木枝；羞怯翠竹荫灭了身边亦曾脸红花朵；如茵绿草，更无声无息扼杀了多少大树生发机会并花儿开怀美梦…… 更有情世界里，家禽家畜屡屡一错再错肆意糟践主人所寄和与饲菜园及庄稼；高高天上鹞鹰常将利爪伸向地面翅膀也未长开小小鸡崽儿；温良敦厚牛羊每每为豺狼虎豹开膛破肚生吞活剥…… 这一切一切，谁又见过它们为自己过恶曾有一二歉疚之情、忏悔之心？ 万物万象，唯人扪心，唯人反省，唯人才会对所为有意无意直接间接不期自觉忏悔并有所担当……　　 之时之中， 人那诚心之忏，不但是于所为过恶发露，亦高贵品性有明。而那由心之悔，也不仅仅是于己有省自责自罚，还更独灵之人追求生命完满、追求世界完美希望所在…… 可百年之期“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里，那宁心完满完美希望之求，是否又决定了人一切永在路上终极宿命？ 因为， 人之扪心，虽与万物根本有别卓然独具，但世之圣人也才做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距，”况芸芸众生？ 当然， 此中忏悔那真性之欲、真心之距，其是什么，又在哪里，或更值人有问、值人有思、值人有醒的吧...... 第五十八章人之忏悔D —————人能忏悔，不知是人之有幸，还是人之不幸，更人深痛深苦难逃之命定 二九五.此不知…… 人行忏悔，虽多祈福期佑，是不是更乃世人自省内里之真？ 因为， “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不仅世人本性本然，且那“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更或做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真正底气吧…… 当然，人有小过小错、小罪小恶，便会多生悔意了。因为那一时之贪、一事之嗔、一度之痴，都无不叫人清夜扪心内视反听，况大过大错、大罪大恶呢…… 百年世间，人于恩义亲朋系怀、苦乐同类牵挂、天地万物眷顾，生生死死，及与不及，都情真意切，尽心尽力的吧...... 之中佛家那法门各开忏悔之仪、普济众生法会之立，寄托了多少人与人及人与万物休戚与共、福祸相连慈悲之情、完满之心呐！ 是啊，无情无佛种，有情人为贵，贵就贵在人不但深具佛性，还能自身成就。那忏那悔，亦人见性之缘吧？可亘古以来，人有意无意过错、直接间接罪恶，却代代周而复始，终难吸取根本教训…… 不言人那骄狂无意埋下的祸根，妒嫉存心使坏损人，以及糊涂清醒的痴愚失路等等罪业深重泱及万物、患遗子孙，仅于恩义至亲私己为先更疏不经意铸成的过错，便会叫人自责自苦痛悔终身了…… 人， 虽为这一切忏了又忏，却终过不了私己之心；悔了又悔，却又总是悔之无穷无尽。是不是那忏那悔，多不及人病根，多不透人无明——可此之病根，又几人愿识；此之无明，又几人能明？ 世人忏悔，虽有内省，但仍法我牢执。因此善恶之际，便难有根本醒悟；世事之中，更也依旧后过丛生。因为那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忏悔，多在人报应之畏、己利着落，或一时心境排遣罢了…… 或也正因为如此，人的忏悔即便无涉口是心非，亦终难逃那忏而不悔、悔而不改、改而不净无边轮回。这与人“前愆永不复起，后过悉皆永断”那识心见性真正忏悔，当然便相去甚远了。 所以，那一切如愿之佑，所期之福，更大安大宁及美好完满，也总梦幻泡影…… 更有甚者，世上有些事情，人即便责己罪己之极真期人之宽恕，真令己之痛改，并愿为之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但一切或亦悔之晚矣！那罪之不赦，恶之噬心，更错过之后便再无了愿之机的心之自罚，又何处忏悔…… 因为，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那启人古训已成他人之幸时，是不是醒之晚矣的深痛之人也唯徒唤奈何而已！ 所以，人能忏能悔、愿忏愿悔不知是人之有幸，还是人之不幸，更人深痛深苦难逃宿命...... 雷声暂歇，雨势稍减，那仍在进行的忏悔法事声响一阵清晰之后在慧能耳里又渐远渐去…… 第五十九章不死之死A 二九六.请问这是…… 二九七.此去山里老林路怎么走 二九八.还真是可以理解的呀 二九九.一切，自心自性而已 三OO.不如归去 三O一.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生命乐享乐受之中如何不负韶华、不虚百年，或人真正敏心 二九六.请问这是…… 荷叶始展，稻碧如茵，棉苗深青…… 枇杷熟透，杏桃有鲜，黄梅适口…… 且山绿迭翠、树绿堆翠、青草滴翠之中，清晨兰花带露，日暮含笑送馨，更莺啼破晓，月出众蛙竞发管弦妙音…… 孟夏之际，草木威蕤，花果鲜美，众生满溢沛然生机。人眼耳鼻舌身为之惬意，最是一年酣畅淋漓。此中情怀恣肆，不仅生命有享丰盈适时本然，是不是还多少有隐百年苦短更韶华刹那焦渴焦灼焦虑那人心之敏…… 淡淡幽绪里，身心怡然这美妙时光的慧能走着瞧着想着醉着之时，突然有所回神且目光不由四下刻意搜寻了—— 这蜜蜂采粉欢然远行不辞辛劳，农人繁忙田里地里应是无暇时节，都日上三竿了，怎好长时间不见一个劳作之人呢？满心迷惑中，刚出枝头沉沉果林，便见一背山兰若面前的巨木浓荫下有众多男女席地默默聚在一起，原来人都在这里呀…… ——奇怪了？为什么既没庙里师父半点儿身影，也不见村里有事集会些许动静，男女老幼百十号人，反是鸦雀无声，更有哀哀肃穆情形...... ～～“阿弥陀佛，客官可是有事？” 慧能正凝神揣度时，一有点儿年纪的乡绅从侧后渐渐近了主动以问。 “阿弥陀佛，请问这是……” 慧能转身回礼之后，指着不远树下肃穆相聚人群却是反询。 “阿弥陀佛，我们村法净长老誓愿舍生，一早由徒弟护送上山里老林去了，全村老少在这儿为师父送行。我是村里执事，客官若不着急赶路，能否佛前为我们长老上柱清香，我代表全村老少先谢了。” 执事于慧能不但大致交待了情况原由，更想为舍身长老随俗多尽一分愿心。 “南牟阿弥陀佛！” ～～仿佛鲜活有显梦中之事，又如忘年知交一时生生驾鹤不辞远行……听了执事所言，慧能心里不但极为震撼，更是顿生由衷赞叹。那内里因之慨然了然怅然等等复杂之中，人唯面山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客官之情，若长老有知，一定更觉欣慰。阿弥陀佛！” 见之闻之，心敏的执事亦不由面山双手合十...... 第五十九章不死之死B ———————人越老越远了人生指望，越少了消受生命能力。此垂垂老矣若再遇什么苦痛自知难起沉疴，那日子是不是也就只剩活活遭罪了 二九七.此去山里老林路怎么走 “长老生生入山舍身去了？ 礼敬之后，面对显然有些知情的执事，慧能便刻意相问了。 “八十好几的人了，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很快做了决定。” 执事进一步说明。 “长老平时身体怎样？” 慧能当然想知道更多些。 “人上了岁数，多少都有一点儿病痛吧。” “是不是感觉这次严重了？” “长老自己什么感觉，人难知晓。但在我和郎中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问题吧？” “那、那长老生生入山舍生，有没有什么说道？” 执事听了，不由认真看了慧能一眼： “是啊，郎中相劝，我也劝。可长老却言，自己身体自己知道。这把年纪了，多熬一年，少熬一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多少差别，真没必要去遭那个罪了。万一到时人不能自主，于己于人，都是罪过。” “人病人痛人苦，的确也唯自知啊！” 慧能于之，当然有所感慨了。 “是啊，况垂垂人老呢！客官请。” 几句下来便觉话多投缘的执事于慧能更是心生好感了。 “能不能请教，这事先生怎么看？” 随之迈步的慧能却是借机挑起了话题。 “请教说不上。 我嘛，也六十出头了。一生该经历的，差不多也算经历了吧。 逆旅苦多，去日更甚。黄土已埋大半截那今后日日复日日，已远了人生指望，愈少了消受生命能力。此中若没什么未了宿愿和于人于世有实实用处，人还真就是熬年头、混日子了吧。想想之中若再遇什么苦痛自知难起沉疴，那人活着，的确也没多大意思了。 说实话，我不但钦佩长老所为，内里多少也是有所认同的。” 面对佰生却心有交集的慧能，于生于死亦多感悟的乡绅，更是借之大胆敞开了心扉。 “可我听说，舍身是人灭度之后遗骸处置所愿，你们长老……” 慧能顺势把话题引向了深入。 “客官熟悉佛法？” “多少知道点儿。” 执事闻之，更是心无间隔了： “长老说，佛菩萨能活活舍身饲虎，生生割肉喂鹰，八十多岁自觉生命沉重时，不也决然一求寂灭清净的吗。自己觉着百年大限已到，为什么就不能去山里随了多年愿心呢？” “活着入山舍身是长老多年愿心？” 慧能听了，内里更是有触。 “是啊，长老一生爱山。那山里好多树啊、果啊、花啊什么的，都长老亲手所植。好多年了，长老每每言及所归之事之地那目光神情，现在想来，此归对以山为家的长老，或亦百年遂心圆满吧？” “请问长老有几个弟子？” 这时，慧能心里似乎已有了什么主意。 “眼下就一个。” 不知为何，执事应答之中，似有一种隐隐负疚之情。 “佛经不是说，帮助舍身之人，功德与之相当吗？” 似有敏感的慧能有些追根问底了。 “是啊，可谁也没听说好好的人去活活布施吧？即便长老所去能一念入寂，但生生助人走向不归并收其残骸以助再行布施，我等凡人，不但难以泰然处之，还真没足够勇气迈开这一路实有忌惮的脚步啊！何况、何况长老还断然不让我等相送相帮……” 执事语气表情，明显难掩有所愧疚之心。 “长老怎么说？” 慧能更觉长老非同寻常了。 ～～“客官这边请。” 话间不知不觉，两人已进了寺庙大门……庄*佛像面前默默执香、默默祈愿、默默叩拜之后，执事这才有答慧能方才所问： “长老恳言，我生已尽，自知自明。今日此行，归家而已。且人归依三宝所发四弘誓愿，总该有一个兑现方式和时刻吧。此之归去，亦誓之所在、愿之所履呀！” “请问先生，长老此去多少时辰了？” 慧能闻此，更一下坚定了想要一面长老念心。 “已近两个时辰了。” “先生可知长老舍身之处？” “长老虽说二、三十年前就看好了地方，可除他自己，还真没人知道确切位置。” “那、此去山里老林路怎么走？” ～～长老主动不进饮食，已是两三天了。出门之时，看起来身子骨也还勉强。但毕竟耄耋之年了，再说那山路可不比平地，谁知人会不会走三步，歇两步呢？此善知识若能赶上适时帮扶一把，既人因缘功德，多少也能减轻点儿乡亲和自己的担忧及歉疚吧……已听出慧能大致意思的执事想了想似也有所期待了： “善知识是想……” “是的，我想为长老尽点儿心力，更想有缘能当面有所请益。” 慧能言之，毫不掩饰。 “那我代表全村老少多谢善知识了。前面这座山，大路明显；翻过之后，便是荒僻小道；再往前走，即入老林，基本脚下就是路了。” “烦先生为指上山之路。”……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