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风火岛十三日》 第一章逃婚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正值南国春花烂漫之时。浙东一个小渔村的渡口,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正自轻轻吟诵这两句诗。他放眼看着眼前红花绿柳、浩渺烟波,心中默默想道:“果然江南的春天一美如斯。难怪当年南朝的丘迟写信招降陈伯之,动之以情、晓之以厉害,再用这江南风物打动他的故国之思,只寥寥十六字,却让陈伯之热泪盈眶,果然迅即率部归降了梁朝。” 这少年正在遥想当年南朝往事,忽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今天是三月二十九,听说那边镇上有庙会,不如咱们也去瞧瞧热闹。”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对四十来岁的男女并肩边说边走,男的穿着青衣,女的穿着紫衣,二人状甚亲密,看来是一对夫妇。这少年心中一动:“三月二十九......嗯,我偷跑出来也有四五天了,不知道爹爹和娘会气成什么样子,还是他们在担心我呢?他们和二叔一定派了人四下里找我......不过就算现在找到我也没用,三月二十八也都过了。” 这少年名叫常乐天,是杭州人。常家在北方经商多年做茶叶生意,颇有资产,在当地是富户,常乐天是家中独子。一年前常家举家搬回杭州,常家老爷偶遇故友,那位丁老爷是习武之家,家中有一位刚刚及笄的女儿,两位旧友重逢,竟越谈越投契,谈及少年时指腹为婚的戏言,竟旧事重提,果真做成了亲家。 古时指腹为婚极为平常,男女素未谋面便由父母代为主张订下婚事,常乐天得知此事后却极为不情愿。他每日里不谙商道,只喜读书吟诗,倘若订一个舞文弄墨的姑娘倒也罢了,如何面对一个舞枪弄棒的母老虎?他向父母抗议几次,他父亲却不以为然,也不以为意,说见过丁家姑娘,既美丽又聪颖,绝非常乐天所想的母夜叉。 眼看婚期临近,常乐天见父亲不为所动,母亲又做不得主,心内气苦,竟然大起胆子,在三月二十四的晚上私逃出门。他年纪轻轻,毫无闯荡江湖的经验,倒是懂得谋划,不但带了银两,还带了几身衣服改装。他只身匹马一路向东,尽捡些人迹罕至的小道而行,他父亲在他逃走次日午后才发现。常乐天为拖延时间找他,还冒充山贼留书一封,让家人在三月二十五日某时到某地拿五百两银子来赎人。常家一边派人四处查找打探,一边报官,一边准备了赎金,结果等到天黑也人影不见。终究是常乐天的二叔心细,发现山贼留书字迹、文辞清新文雅,这才怀疑是他自己自编自演的好戏。此时再去追查,常乐天已经离家一日两夜了。 他在北方长大,搬回南方还不满一年,此时烟花三月,繁花盛开,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他虽一时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终究是少年人心性,没多会儿便兴高采烈起来。这两日他对江南美景大饱眼福,此时听到说有庙会可赶,那便是有热闹可瞧,当下兴冲冲也跟了去。 这庙会是在渔村不远的镇上。除了渔民新鲜打上来的鱼,也有各色吃的、穿的、玩的和用的。常乐天看到那些泥人、面塑、风车、纸鸢、陀螺、香包、哨笛、糖人、桃木刻的小剑、陶土捏的猫狗等,都是手工制作,虽不够精致,倒是朴而不拙。又有杂耍和唱戏的,真是热闹非凡,他直看得兴致勃勃、心花怒放。 有一个摊子上卖的是竹节做成的蛇,常乐天拿着蛇尾、手上略歪,蛇身就自动卷了过来,他玩得正有趣,险些儿碰到了一个道士。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喝道:“站住!小贼,往哪里跑?”常乐天回过身来,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抱了一个包裹正在狂奔,身后一男一女在追赶,却是常乐天先前见到的那对夫妇。庙会上人潮涌动,那年轻人根本跑不快,他东闪西躲,惹得四下里传来一阵阵惊呼声。那对中年夫妇身负武功,几个起落已经越在了那蟊贼的身前,那女子伸手喝道:“拿过来!”那小蟊贼转身欲逃,被一个高瘦的身形拦住去路,却是那个道士。他矮身便从道士身旁躲过,道士也不追赶,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更不回头,手指弹处,那石子犹如长了眼睛般,正打中小蟊贼左腿上的环跳穴,那小蟊贼“哎呦”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那夫妇二人向道士拱手道:“多谢一木道长相助!”那一木道长拈须微笑道:“这小贼偷谁的东西不好,竟敢在紫青双剑封长平、封三娘伉俪头上动土,真是不知好歹!”那女子封三娘从地上捡起她的包裹,封长平道:“打开看看少了什么没有。”封三娘“嗯”了一声,她打开包裹翻看了一番,东西一样也不少,她向丈夫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左右开弓扬手打了那小蟊贼四记耳光,喝道:“滚吧!”那小蟊贼既羞且愧,倒是想走,怎奈左腿无力,刚站起身马上跌坐在地。封长平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喝道:“还不求道长解开你腿上的穴道?”那小蟊贼向着一木道长连连磕头如蒜捣,一木道长见他脸上又红又肿,鼻涕与眼泪俱流,当下也不再为难,便解了他的穴道。小蟊贼又磕了几个头,在众人哄笑声中连滚带爬的去了,围观的众人也就散了。 封长平夫妇上前与一木道长叙话,封长平含笑道:“道长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刚刚封三娘在查看包裹时,一木道长已经注意到里边有一张红色的帖子,帖子上有一团黄色火焰的图案,当下微笑道:“贤伉俪也和老道一样,是被邀上风火岛的吧?”封长平与封三娘对视一眼,喜道:“道长也是去风火岛?”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鲁莽汉子也抢上前,拿着一张红色帖子,向三人笑道:“这位是青城派掌门‘朝天一剑’一木道长吧?原来三位都是去风火岛的?那太好了,我也是!----哦,在下是镇南镖局总镖头吴通。”一木道长与紫青双剑封长平夫妇都是武林中出名已久的人物,这莽汉吴通虽也小有名气,终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子弟,只是一个镖局的镖头,想不到他竟也有风火岛送来的请帖。一木道长与封长平夫妇对视一眼,便陪他寒暄了两句。 常乐天瞧完热闹,便继续逛庙会。他想起封三娘掌掴小蟊贼的手段,摸摸自己的脸颊,摇摇头,心道:“女人会武功果真是一只母老虎!幸亏我逃得快,否则那位丁姑娘也像这个婆娘一般,日后可有得我受了......” 第二章醉酒 常乐天吃完午饭,只觉春困乏力,便在客栈里歇息了半个时辰,睡醒了又去庙会上逛,直到傍晚庙会散了才依依不舍回去。他中午去的那家酒馆虽小,味道却极佳,一尾清蒸鲈鱼更是鲜嫩可口,常乐天晚间特地又去那里吃。小二倒还认得他中午来过,便给他又推荐了几道菜,又问他喝不喝酒。常乐天未曾饮过酒,他常见父亲与二叔对饮,这时倒想学大人一般喝酒试试,便要了一壶。那酒是当地土酿,常乐天不识好歹,只觉辛辣之余,入口绵香。小二给他推荐的几道菜对了他的胃口,不知不觉,他一壶酒也喝了个精光。这酒初喝时不觉,不料后劲极大,常乐天在回客栈路上已经开始周身发热,面红耳赤,身子轻飘飘的,如踩在棉花堆上。他摇摇晃晃扶着墙,正自难受得想吐,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家公子十七八岁年纪,书生模样,这是他的画像,你见过没有?”常乐天一呆,认得那是家中罗管家的声音,他登时酒醒了三分,忙转过身缩到墙角。过了片刻,果然见到罗管家带一个仆人从旁边这间客栈出来,这客栈不是常乐天投宿的那一家,自是没有问到。他见罗管家又去另一家询问,忙向相反方向慌慌张张跑去。 他这时酒劲发作,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多时已跑到了渡口。天色渐暗,他见海边停了一艘大船,四顾无人,便上了船。他低声唤了几声船家,只想给船家银两让他连夜开船,哪知唤了几声也没人应。那船甚大,他没见到人,转了几转便下了船舱。船舱内黑漆漆的,依稀可以看见有一个大木箱,他便藏在了木箱之后。倘若罗管家追踪到这里,不仔细找的话也不一定能发现他。 这一坐下来,酒意上涌,常乐天已醉得睁不开眼,加上游玩一天,身上乏得厉害,不一会儿他便瞌睡连连,竟然歪倒在地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人声和海浪声响,船身摇晃,便如一个大摇篮,他翻了个身,睡得更熟了。他生平第一次饮酒,醉得厉害,这一觉好睡,天都亮了犹未醒来。他一夜安睡,天光后却噩梦连连,一时梦见自己被捉了回去,被逼着和丁家姑娘成亲,洞房花烛夜,他挑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哪知新娘奇丑无比,忽然化作一条大蛇向他脸上咬去。常乐天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觉脸上微痛,他猛的睁眼,却见一个少年公子满脸惊疑不定,正自一手拍他脸颊,一手摇晃他身子。那公子见他醒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船上?”常乐天揉了揉眼睛,正欲说话,忽听得海风阵阵,海浪声声,那船只显然在前行,他失声叫到:“哎呦,这船开啦,是开到哪里?”他起身推开那公子,上得甲板上,果然见到四下里全是茫茫大海,大船正向东方缓缓行驶,他不禁不知所措、目瞪口呆。 那公子也上得甲板上,向常乐天厉声道:“我刚刚问你话你没听到吗?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船上?”日光下,常乐天见他十八九岁年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常乐天正欲答话,忽然左边船舱里竹帘一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走了出来。他见到常乐天,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那公子大怒,向这汉子发作道:“温老三,你怎么办的事?我包你的船,现在船上怎么会有别人?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他是谁!” 常乐天忙向二人连连作揖:“两位,实在抱歉,在下昨天被人追赶,慌不择路,藏到船舱里躲避。因为酒喝多了,所以睡着了......”那公子向温老三怒道:“你们开船前没有四处查看吗?多了一个大活人也没有发现!”温老三自知理亏,吞吞吐吐辩白道:“查看是查看过的,定是我们去补充粮食的时候他上船的。”那公子“哼”了一声,厉声道:“船上没留人吗?是不是偷懒睡觉了,还是喝酒去啦?”温老三低声道:“公子息怒。”他低声向那公子说了几句话,那公子向常乐天横了一眼,竹帘一挑,两个人先后进了船舱内。 常乐天咕哝道:“这么凶,火气这么大----”他自知偷上人家包的船是他不对,昨天他走得仓促,衣物等都留在了客栈,幸而银两等贵重物品都藏在怀里,他摸了摸银两还在,心道:“大不了赔你些银子。”他四下里环顾一番,只见大海茫茫,无边无际,却不知这船是要开到哪里去。 过了一会儿,那公子又掀帘走了出来,这次他脸色缓和了许多。常乐天道:“请问公子,这船是要开到哪里?”那公子不答,半饷才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的海上,海盗四出。倘若我不是有要紧的事,根本不会坐船走海路去广东。我包了船去广东寻人,寻找我娘,我找了一年多都没有头绪,这次是要绕道去求一个高人指点。船来不及送你返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唉,此去路上多凶险,你知不知道?”常乐天见他说得诚恳,甚是感激,他稽首道:“多谢公子提醒!我等这船靠岸的时候便上岸去,自行返回。”他顿了一顿,说道:“我叫常乐天,公子怎么称呼?” 那公子道:“我.....姓洪,叫洪海。”他停了片刻,问道:“常公子刚刚说被人追赶所以才躲到船上,不知道追赶公子的仇家是什么人?”常乐天“噢”了一声道:“也没什么仇家,是我自己贪玩,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游山玩水,现在家人追过来了,我不想回去,所以才要躲开他们。”洪海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那温老三走出来,说是备好了早饭,让洪海过去吃。洪海对常乐天道:“常公子也过来一起吃罢。”常乐天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捡了一块递给洪海,道:“我坐了你的船,又吃你的饭,这银子给你。”洪海摆手道:“不必了,刚刚多有冒犯了,让你见笑,当是赔罪罢。常公子请----”常乐天不愿占他便宜,便把银子丢给了温老三,道:“这船费我出一些吧。”温老三大喜,不住口的称谢。他原本因常乐天被洪海训斥,这时见洪海对常乐天已不再责难,又得了银子,自是喜出望外,因而服侍得格外殷勤。 用完早饭,温老三收拾了碗筷去了。常乐天见洪海眉头深皱、面有忧色看着温老三出去,低声问道:“怎么?”洪海也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个温老三不像好人呢。” 第三章同船 常乐天一惊,说道:“怎么?他不是你自己找的船家吗?”洪海“嗐”了一声,小声道:“我自己找的是不错,可是我也不认得他啊!昨晚我急于出海,所以高价包了他的船。我看他先前倒也规规矩矩,可是你刚刚掏出那包银子,我瞧他眼热得很。现在看他贼眉鼠目,以后你要小心些才是。”常乐天心道:“这温老三浓眉大眼,哪里贼眉鼠目了?”他不以为然,又不便反驳,便点头笑笑。洪海低声说道:“总而言之,以后你财不外露,千万不要当着别人面拿出这么多银子出来。”常乐天点头称是。他与洪海小声说话,自然靠的较近,听他说话声音柔嫩,吐气如兰,这时更隐隐闻到洪海身上淡淡幽香,他不自禁偷偷打量了一下洪海,见他星眸灿灿,心下忽然一动:“这恐怕是个姑娘吧?我试他一试。” 洪海见常乐天忽然出神,问道:“你怎么了?”常乐天一笑,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船到哪里了。”说罢便伸手去拉洪海的衣袖。洪海脸上一红,手一缩,说道:“干什么?走就走,两个男人干嘛要拉拉扯扯?”常乐天心下暗暗好笑,当下先出了船舱。 两人上了甲板上,只见海天苍茫一色,这茫茫海上无边无际,只有这一艘船。常乐天说道:“这大海之上,竟然没有别的船只。”洪海道:“这几年,据说这一代海域海盗猖狂,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经过的船只多半会绕路而行。”常乐天“哦”了一声,说道:“那我们最好别碰上海盗。”洪海微笑道:“你跑出来游山玩水,把小命丢在海上可不值得。” 两人谈了一会儿,常乐天在洪海说话时看着他脸孔,听着他说话,又偷偷瞄了瞄他上身,脸上微微有些红了,心道:“这非但是个姑娘,还是个很美的姑娘。”洪海见常乐天脸上有些异样,登时有些不自在,便借口有些晒了,回了自己的房。 温老三既然拿了常乐天的银两,也就给他安排了一间像样的房。中午他做了饭菜,侍候两个公子吃了,常乐天与洪海在甲板上说了一会儿话。常乐天问他寻母是怎么回事,却原来洪海父母去年去世,死前向她透露自己只是她养父养母,她生母还在世,让洪海去寻她。大海之上无边无际,没有别的风景可看,常乐天见洪海脸上淡淡的,也感没趣,安慰了她几句,两个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春日时节,阳光普照,和风徐徐,常乐天只感春困袭来。他在床上和衣躺着,想着洪海定是女扮男装,不禁莞尔微笑。他躺了一会儿,困意渐浓,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酣,迷迷糊糊间忽然,隐隐听到有脚步声响。脚步声先是由外入内,后来是由内而外,声音极轻,但他确实听到了。常乐天赶忙起身,支耳听了一会儿,声音却没有了。他一时疑心是做梦听错了,终究不放心,便打开门循声过去看个究竟。洪海的房在他斜对面隔了两间,他在门外轻轻叫了两声“洪公子”,又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大了胆子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却有一个包裹已打开,包裹里的几件女子的衣服和银两散乱的丢在桌上。常乐天一凛,情知不妙,忙又喊了两声“洪公子”,见无人回应,便跑到了甲板上,准备到另一边去找温老三,哪知一出来直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洪海站在高处,脸色张惶。他长发已然披散开来,果然是个姑娘。她身前下方却站着一个人,却是温老三。 常乐天奔上前,急道:“洪公子,你干什么啊?爬那么高小心掉下来,快点下来!”却听得温老三冷笑连连,常乐天回过头,见他双手抱胸,叉腿而立。温老三冷冷说道:“公子?你看不出来她是个姑娘吗?”常乐天急道:“管他是公子还是姑娘,站在上边很危险,你快让她下来!”他见温老三毫不理会,便欲上前,却被温老三捉住了双手,温老三力气大得出奇,他竟半点动弹不得。温老三“哼”了一声,说道:“她能上去,自然也能下来,有胆她可以跳下去!” 常乐天挣不开他的手,向洪海叫到:“洪公子......洪姑娘,你快下来啊,你怎么啦?”洪海惨然叫道:“他是强盗!咱们这是上了贼船碰见海盗啦!刚刚他闯进我的房间,抢了我的银两首饰,他还......他还想......”常乐天一惊,心知温老三竟对洪姑娘动了邪念,随即转头向他叫道:“你放开我!我怀里有银子,全部拿给你,休伤人命,快让洪姑娘下来!”温老三果然松开了他手,常乐天从怀里取出那包银两递给他,温老三伸手接过银两,装入怀中,哈哈笑道:“我们巨鲸帮是吃海上饭的,银子要,人也要!这么美的姑娘,我怎么舍得让她死?”说罢向洪海走去。洪海惊叫道:“你走开!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温老三狞笑道:“我才不信你敢跳下去,别说海上有鲨鱼,就是没有,你也是死路一条!你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茫茫大海!”洪海见他又上前走了几步,凄然叫道:“不要再过来了!”常乐天叫道:“洪姑娘,我已经给了他银子,你快下来,他不会伤害你的!”洪海使劲摇了摇头。 温老三越走越近,洪海抬头看见天际似乎有个黑影,也不知是鲨鱼还是什么,不禁变色。温老三循着她目光看去,脸上却露出异样的笑容:“你看那边好像是鲨鱼......”洪海见他走得更近了,惨然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不会从了你!”她转身向后看了看,见温老三越来越近,银牙一咬,双目紧闭,纵身便跃了下去。 第四章遇险 温老三和常乐天大吃一惊,不意这姑娘竟如此刚烈。两人奔到船边向下看,只见洪海坠入海里,不久便浮了上来。常乐天向温老三大叫道:“快救人啊!”温老三“哼”了一声道:“我们巨鲸帮从来都是做海上无本钱的买卖,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她自己想死,我何必多费力气?”常乐天环顾身周,见有几块木板在边上,他捡起一块,看准方位便扔了下去,不料木板落下去的位置和洪海距离远了,他又捡起一块扔下去,直扔了四块才有一块落在洪海不远处,洪海便浮在了木板之上。 温老三在旁边却也不阻止,他向海里看了一会儿,冷笑道:“多事!一会儿来条鲨鱼,还不是就吃了她?”常乐天大叫道:“你快救她,快救她啊!”温老三指着旁边一捆绳子说道:“想救人,自己救!老爷我现在高兴,待会儿不高兴了连你一起扔下去!哼,你救她上来,你以为你们两个小命还保得住?”他竟转身而去,向手下人吆喝起来调头回航。 常乐天大急。他抱起那捆绳子,一头系在船栏杆上,然后便把绳子丢了下去,那绳子极长,绳尾无巧不巧正好落在了洪海不远处,常乐天俯身大叫道:“洪姑娘,抓紧绳子!”洪海浮在木板上,单手划了几下,抓住了绳子,常乐天又叫道:“爬得上来吗?”洪海试了两下,绳子沾了海水,又湿又滑,如何爬得上来?她摇头哭道:“我上不来!”常乐天叫道:“你把绳子系腰上,我拉你上来!”洪海拉着绳子靠到船边,右手拉紧绳子,左手在腰间把绳子缠了两圈,又费了好多力气才勉强绑好,叫道:“好了!”常乐天“噢”了一声,双手用力使劲上拉,只拉了两尺,已感到吃力。洪海虽是一个姑娘,但她骨骼匀称,身子并不特别轻盈,衣服湿了水更添分量,加上常乐天本就文弱,力气有限,他越拉越费劲,身子前倾,慢慢向前探,忽然手上一滑,洪海又跌入海里。她下坠的力道好大,竟拽得常乐天翻下栏杆也跌了下去。 常乐天大惊,“嘭”的一声落入海里,只觉耳、鼻、口内大量海水涌入。他不会游水,从来没有溺水经历,虽入海前情不自禁闭了一口气,但终究慌乱,连吃了几口水,呛得鼻内、口内难受之极。他双手双脚乱抓乱蹬,心底一沉,心道:“我这就死了么?”忽觉似乎有人在他背后轻推,也不知怎么就浮出水面。恰好身边有一块之前丢下的木板,他急忙伸手抓住抓住,七手八脚便往上爬,那边洪海也抓住一块,两个人均是一阵狂咳。 忽听船上有人笑道:“常公子倒是有情有义,怕洪姑娘一个人上路太寂寞,你是去陪伴的么?”却是温老三闻声而至,见到常乐天也落在海里,忍不住幸灾乐祸,出言讥讽。到如此田地,活命要紧,常乐天哪里还顾得上对方讽刺不讽刺,大叫道:“救命!救命!”温老三笑嘻嘻说道:“要我拉你上来吗?”常乐天哪里还敢逞强,叫道:“要!要!不过......不过你还是先救洪姑娘!”洪海摇头叫道:“我死也不愿意上去!”常乐天叫道:“洪姑娘,先上去再说,我们把银子都给了他,我们再让家里人给他一百两银子......不,每人一百两,一共两百两好不好?温老三,不许你打洪姑娘的主意!”温老三嘻嘻一笑,说道:“这买卖倒也做得成!不过我要每人二百两!”常乐天咬牙道:“好!你快先救她上去!”大船此时已停,常乐天便划水到洪海身边,要把绳子缠在她腰上。洪海忽道:“我不上去!万一上去之后他不救你,还......对我意图不轨......”温老三在上边嘻嘻笑道:“没错,没错!这么美的姑娘我可不能白白浪费,救了你的命你就从了我罢!”洪海咬牙道:“我不上去!” 温老三脸色一沉,皱眉说道:“你们想好了没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会答应就你们上来,再啰嗦我就只救一个!干脆我一个都不救!我看你也是胡吹大气,张口一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恐怕你也拿不出来,还不如就拿你身上这点银子省事,一了百了!” 常乐天苦劝无效,只得把绳子在自己腰上绑了,向洪海说道:“那么我先上去,和他一起拉你上来!我多许给他银子,让他一定不能打你主意!”他仰头大叫道:“先拉我上去!”温老三在上边叫道:“绳子绑好了吗?”常乐天试了一下,叫道:“好了!”温老三便提着绳子往上拉,他力气奇大,提得可比常乐天轻松多了,双手交错,两下便提他出了海面。刚上来十几尺,,忽听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前边的船有什么事?”温老三一惊,抬眼望去,见后方数十丈外竟有一艘大船缓缓驶过来,船头站了十几个人,只是距离有点远了,面容看不清晰,也不知他这声音如何会传得如此清楚。 常乐天人在半空,忽觉身子不再上升,他转头也看到大船,心下大喜,大声叫道:“救命!救命!” 温老三怔怔出神,片刻间心中已转了数个念头,忽听洪海在海里喊道:“快先救常公子上去!”他登时醒悟,双手交错,眼看差几尺就可以拉常乐天上来,不料这绳子原本就是淘汰下来的,上头不结实了,这时忽然断开,他“啊”的大叫一声,又跌入了海里。温老三也“啊”了一声,伸手去拉却没有拉到,他眼见对面大船又驶近,回头喝道:“快开船!” 却说常乐天又跌入海里,浮上之时木板却隔得甚远。他吃了几口海水,又呛得直咳,他慌忙双手乱抓、双足乱蹬,竟又沉了下去。温老三的船缓缓驶走,他不停狂呼乱叫,只觉海水直向他口中、鼻中灌去,连呛带咳加惊吓,常乐天竟晕了过去。 第五章获救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乐天缓缓醒来,只听得几个声音喜道:“行了行了,他醒了!”常乐天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围着七八个男人,他却是躺在甲板上。他轻轻说道:“我......我还没死么?”一个瘦子阴阳怪气的“呸”了一声,说道:“小子乱说!你要是死了,我们可不都是鬼了?”常乐天忽然想起洪海,忙问道:“那个姑娘呢?救上来没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扶住他肩膀,说道:“那位姑娘没事,到里边换衣服去了。”常乐天“唔”了一声,放下心来,他见那青年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上也在滴水,顿时醒悟,“啊”了一声,轻轻说道:“是你救的我?----那可多谢了。”那青年点了点头。常乐天又问:“那艘船呢?”那青年道:“走啦!走得远了。”常乐天闭目轻声道:“那是艘贼船,船上的是海盗,抢了我们银两,还要对洪姑娘图谋不轨......”他身上湿透,这时便冷得打起寒颤来。那青年道:“别忙说了,跟我去把衣服换了。”常乐天缓缓起身,又吐了些海水,随那青年进了船舱内。常乐天问道:“多谢大哥,请问怎么称呼?这船是要去哪里?”那青年道:“先别忙问,快换了衣服,小心寒气入体,莫着了凉。”他拿出两套衣衫鞋袜和干布,递给常乐天一套,说道:“这是我的替换衣物,勉强穿得,请莫嫌弃。”常乐天不住称谢,那青年带上门去别的房间更衣,常乐天忙脱去身上湿衣,抹干身体,换上了那青年的衣物。常乐天稍嫌文弱,那青年公子甚高,衣服穿在常乐天的身上略大。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在外边“阁阁”敲了几下门,问道:“好了么?”常乐天忙打开门,说道:“好了。”那青年也换好了衣服,对常乐天道:“咱们到外边,多晒晒太阳才好。”两人一先一后向甲板上走去。常乐天又问了一遍:“我叫常乐天,请问大哥怎么称呼?”那青年道:“我姓江,单名一个‘峰’字。”常乐天点头道:“江峰----江上千峰青,好名字!江大哥,这船是开到哪里?”那青年江峰说道:“去风火岛。”常乐天一怔,这名字似乎听说过,便重复道:“风火岛?”江峰道:“不错,我是风火岛上的管家,这一船全是来风火岛做客的。”他放慢脚步,闲闲向常乐天道:“你和那位姑娘是从哪里上的船?” 常乐天正欲回答,两人已上了甲板,他一眼便看见看到船上风帆殷红如血,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桔色火焰的图案。甲板上一群人听见二人脚步声响,都转过头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女郎也转过身,只见她眉目如画,秀若芝兰,正是换了女装的洪海。常乐天上前喜道:“洪姑娘!”洪海向他一笑,两个人虽只认识了几个时辰,也没说过多少句话,但一起险些丧命,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不觉亲厚了许多。洪海嫣然笑道:“看到你没事就好了。咱们也算是命大,”常乐天想起刚刚真的是险些把性命给丢了,也不禁暗暗心惊。 他这时看清那群人,却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俗有道,有的更肩负刀剑,显然是会武功,那老道一木道长和封长平夫妇却是常乐天在庙会上见过的。他拱手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洪海也一起殷殷致谢。 江峰说道:“这一片海域海盗纵横,杀人越货,已经很久不敢有人走了,你们两个小情人忒也大胆,游山玩水将然捡这样的地方,随随便便就上了贼船,要不是碰见我们,只怕小命都丢了!”常乐天见洪海红了脸,忙向江峰摇手道:“江大哥,我们不是那个......”他向众人道:“在下常乐天,我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这位姑娘姓洪,叫做洪海,她包的船出海寻亲,我和她并不相识......”洪海这时插口道:“其实我不是叫洪海,是叫洪海棠。因为在道上行走不便,所以我做男装打扮,说名字的时候便说自己叫洪海。”常乐天喜道:“洪海棠?洪姐姐,你这个名字可真美!”众人见常乐天连洪海棠的名字竟也不知,甚是诧异。江峰奇道:“你们两个原本并不相识?”常乐天与洪海棠齐声说是。洪海棠道:“小妹女扮男装包了这艘船去广东......”一木道长奇道:“广东?去广东是南行啊,怎么那艘船是向东?”洪海棠叹道:“那个船老大温老三初时是南行不错,后来他说弯道太多,太耽搁时辰,他说向东有一条直路好走。哪知他变道之后便露出凶相......”她说着,脸上微红,声音也低了下去。常乐天续道:“他不光抢了洪姐姐的银子和首饰,发现她是个姑娘还意图不轨......洪姐姐一急便跳下了海。”江峰点点头,“哦”了一声道:“那你呢,海盗把你也丢下大海?----怎么我看见他用绳子拉你上来?”常乐天红了脸不言语,洪海棠微笑道:“这位常公子虽然看似文弱,却是侠义心肠,他为了救我,自己也掉进了海里。他许给海盗每人二百两银子,所以海盗才肯拉他上去。”她见江峰睨了常乐天一眼,顿了顿说道:“常公子让我先上去,我宁可死了不上去。”常乐天吁了口气,说道:“幸好碰到你们,不然我俩可就真的没命啦!” 江峰眨了眨眼睛,说道:“洪姑娘包的船,你怎么会在这船上?”常乐天甚是尴尬,他搔搔头道:“我......我头一日喝多了酒,误上了洪姑娘的船,躲在下边货舱睡着了,今天早上她才发现我,说好了等船靠岸的时候便放我下船的。” 那四十来岁的封三娘便是昨日包裹被偷的女子,她向丈夫问道:“这一带海上是什么人?”她丈夫封长平沉吟道:“不是海沙派,就是巨鲸帮。”常乐天和洪海棠都“啊”了一声,说道:“正是巨鲸帮!那个温老三说过,他们巨鲸帮是做海上买卖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蓝袍老者捋须摇头道:“巨鲸帮真是越来越不成话啦,连个小姑娘也打起主意!” 第六章渡客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了常乐天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刚刚说你姓常?”常乐天点点头,那汉子向身旁的封三娘说道:“那天有一个人拿了画像说寻找他们家公子,好像是说姓常吧?会不会就是这小子?”封三娘“咦”了一声道:“倒是有些相像。”众人都朝常乐天看去,常乐天道:“没错,那个的确是来找我的。我一个人偷跑出来游山玩水,他们要找我回去,我才不想回去呢,所以才偷跑到了洪姐姐的船上。” 洪海棠向江峰问道:“这位大哥,这船是开到哪里?”江峰道:“风火岛,还有两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我是岛上的管家,叫江峰,这些都是风火岛的客人。两位也一起上岛吧,明日我安排船只送你们回去。”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不嫌弃的话,多住几日和他们一起走也不妨,正好路上有个照应。”常乐天笑道:“好哇。”洪海棠却道:“不,我还是明日就走......我去广东时日紧迫,如能今日到了风火岛便回去才好呢。”江峰道:“今日到了岛上,船工也需要休息一晚。”他沉吟片刻,说道:“姑娘既然赶时间,那么便在岛上歇息一晚,明早用过早饭,我安排人将姑娘送返回去。”他转身向常乐天道:“常公子可以多住几日吧?反正你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常乐天甚是乐意,便道:“好是好,不过我和洪姐姐一起来的,她一个人回去倒也不放心。”江峰微笑道:“常公子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人保护她的安全。”常乐天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也一起陪她走。”洪海棠心里其实也希望有个认得的人陪伴,嘴上谦让了两句,也就由得他了。她对常乐天和江峰甚是感激,不住称谢。 常乐天道:“江大哥,你们风火岛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么多客人上岛去做客?”江峰微笑道:“常公子你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道风火岛不足为奇。”先前说过话的精瘦汉子接口道:“风火岛每年的三月三十都会邀请十位武林人士到岛上做客,今年已经是第四年啦。受邀的客人到了岛上,好吃好住好玩那是不用说的了,每人还会得到礼物。有的赠以黄金、白银,甚或奇珍异宝,有的赠以宝刀名剑,有的赠以武林秘籍。”常乐天“啊”了一声,道:“想来受邀的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了?”那汉子原本滔滔不绝、面有得色,这时却微红了脸,闭口不言,旁人但笑不语。江峰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尽然,受邀上来的固然有一等一的高手,也有二流角色。不过在往年,还有过不入流的,甚至还有名声不怎么好的。这些人有的是岛主受过他的恩惠,有的是做过别人不为人知的好事。” 常乐天笑道:“这几位都是武林中久仰大名的大侠,何必谦虚?”洪海棠“嗤”的笑出声,捂嘴笑道:“你一个文弱书生,这些人你半个也不认识,还乱说什么久仰大名?”常乐天得意的说道:“此言差矣,洪姐姐你可小看了我。我认得这位道长,他说青城派掌门、朝天一剑一木道长;这两位封长平、封三娘贤伉俪,江湖人称紫青双剑。还有这一位,是镇南镖局总镖头吴通。”众人见他说得不错,甚是诧异。洪海棠奇道:“咦?你真的知道?那么这几位呢?”常乐天笑道:“这几位嘛......这几位我就不知道了。”江峰不动声色,淡淡说道:“原来常公子深藏不露......”常乐天忍不住大笑一通,说道:“其实我真的半个也不认识,只不过这几位我在庙会上见过,封三娘子被一个小贼偷了包裹,我刚好看到一木道长出手相助,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说道名头,我便记住了。”封三娘奇道:“当时你也在场?”常乐天笑道:“是啊,不过看热闹的人很多,你们没在意我一点也不稀奇。” 一木道长点了点头,向江峰问道:“岛主尊姓大名真的不便透露么?”江峰抱拳道:“实在是抱歉,各位上了岛自会知晓。”一木道长又道:“别人倒也罢了,去年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程寿全,岛主会受过他什么恩惠?或者他能做出什么好事?”江峰略一沉吟,说道:“那个程寿全......他二十多年前曾经在姑苏救过一对落水的父子,那个儿子去年考中了状元。”一木道长与封长平等互看了一眼,脸现诧异之色,封长平道:“你怎会知道?”江峰微笑道:“在下自然不知,不过我们岛主知道。”他炖了一顿,吟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风火岛主,无所不知。这句话,你们没听过么?”众人均不做声,除洪海棠与常乐天外,余人接到风火岛的请帖之上都有这十六个字。众人心道:“无所不知?----好大的口气。” 一木道长又问道:“那么海沙派的孙百里呢?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江峰想了想,说道:“孙百里十二年前从火海中救过一个老妪,却是寒剑神龙韩追韩大侠的母亲。”封长平道:“那么宏扬镖局的镖头史洪生呢?”江峰道:“史镖头曾经向河北铁骨神枪游飞龙及时传讯,使得他们一家十几口及时避开仇家,救了十三口人的性命。” 那莽汉镖头吴通向江峰道:“在下武功低微,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气,好像也没做过什么救人之事,不知岛主邀请我去风火岛是何缘故?”江峰微笑道:“今年的客人为什么受邀到风火岛,需得到了岛上之后才会知道。”吴通点点头:“这位常公子和洪姑娘不请自来,上贵岛之上,岛主也会有礼物相赠吗?”江峰道:“来了便是客,相信岛主不会让他二人空手而回,岛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好事便可以了。”常乐天与洪海棠对望一眼,眉头微皱,心道:“这位江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可是胡吹大气实在不好。” 众人谈谈说说,不觉时光飞逝。江峰指着前方天际一个黑点道:“那里便是风火岛所在,咱们在天黑之前一定就到了。”众人一听,不觉精神为之一振。过了半个多时辰,风火岛越来越近,天空忽然飞来几只鸟,众人不以为意,初时以为是寻常海鸟,飞得近了却发现是鸽子。江峰撮唇为哨,那几只鸽子想是训练已久,都落在他不远处。江峰回船舱取出一张纸,纸上写有“贵客临门、速速迎接”的字样,他把纸折了几折,一伸手,一只鸽子飞上他手臂,他把纸条塞进鸽子脚环之内,胳膊一振,指了指风火岛,喝道:“去吧!”呼哨声中,几只鸽子围着他飞了一圈,随即向风火岛飞去。 第七回上岛 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大船缓缓靠岸。其时已近黄昏,日落西山,霞光万丈,真是美不胜收。岛上先前接到信鸽捎回的讯息,早有几个汉子迎了上来,船只停靠稳妥,众人一一下船。 众人上了岛来,精神都为之一振。坐船坐了一天,这船上之人倒有半数以上都是北方人,坐船甚是不惯。不过一整日在海上起伏,此时到了岛上,脚踏实地反而一时不惯,上了岸反而下盘发虚。常乐天更是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见众人看他,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觉得好像比船上还晕。” 风火岛方圆不过十余里,眼前是一片金色沙滩,行了两三里路,,不远处便是山道,看来山庄是建在山上。那山甚矮,抬头便看见山庄了。常乐天边走边四下张望,只见这岛上生满了灌木,繁花似锦,暗香浓郁。他与红海棠走在众人之后,却不似其他人那样恨不得插了翅膀,马上见到岛主,看看会得到什么奇珍异宝。 忽听江峰“啊”的大叫一声,他双臂急向外挥,连续挥了四五下,风声过处,花木摇晃。他向众人厉声叫道:“大家退开!”众人吓了一跳,不自禁的都退后两步,有的更拔出刀剑来。各人凝神环视,眼见前方空无一人,不知江峰何故如此惊慌。那前来迎接的四个汉字也是满脸惊惧,但却迎上来迎上来挡在众人之前。江峰不及解扣,手指从上往下一划,便解开外衣,右手一甩,接着一抖又一卷,青色外衣便如有人拉扯一般绕了几绕,拧成一股绳。虽是黄昏时分,但众人目光如炬,这时便看到了他青衣裹住的小小物事,似乎是一只白色的蜜蜂。 江峰喝道:“大家先别动!”他向四个汉子一递眼色,四人上前来,将衣绳拿到大石旁,再捡了旁边的石头,在绳上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拍了三数遍,这才小心翼翼一点点揭开衣衫。过了一会儿,果然在里面跌出来一只拍扁了的蜜蜂。寻常的蜜蜂是黑黄相间,这通体洁白如玉的蜜蜂众人都没见过,更奇的是它体态比一般蜜蜂足足大了一倍。 众人见到江峰如此如临大敌的竟是一只玉蜂,不禁相顾愕然。江峰吁了一口气,向四人斥道:“这玉蜂不是说前年已经铲除干净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四人都垂首,不敢答话。 常乐天说道:“小小一只蜜蜂而已,就算被它蛰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兄何必如此紧张,小题大做?”众人心道:“倘若是寻常蜜蜂,江峰何至于神色大变,惊慌不已?想是剧毒无比。”江峰皱眉道:“这种玉蜂奇毒无比,蜇人之后就会全身肿胀乌黑,还会散发一种腐臭,当即便会丧命。我们叫它‘杀人蜂’。”众人听到这小小玉蜂如此之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半信半疑。吴通问道:“这玉蜂是岛上自来就有的吗?”江峰点头道:“不错,我家主人在岛上住了二十多年,每三两年便会有人因它而死。每到冬天我们都会用布袋将蜂巢兜住,浸到海水里把它们淹死,这两三年已经基本上见不到玉峰的踪影,想不到现在又看到了。”他面现忧色,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忧,这种玉蜂不会主动攻击人,大家下次见到只需轻轻躲开便是,千万不要伸手驱赶。” 宾客之中的青城派掌门一木道长、武当派太师伯武清泉和华山派掌门岳丛峰等高手不甚在意,吴通、成守剑等武功低微的颇有些心惊胆战,封长平封三娘等人将信将疑,常乐天是初生牛犊,不觉可怕,他见洪海棠面有惊惧之色,忙安慰她道:“洪姐姐,你别担心。” 江峰向众人道:“大家请!”众人拾级而上,待得数十级台阶上去,便看见远远一幢高宅大院,遍身涂成朱红色。入口处,院墙左右各绘了一个火焰的图案,和帖子上及风帆上绘的一模一样。 众人随江峰穿门入院,一抬头只见大门匾额上书写着“风火山庄”四个大字,除了常乐天和洪海棠之外,余人都是大喜,心道:“风火山庄到了!”早有侍者四人上前,与前来接船的四个汉子分作两边,恭恭敬敬请众人入内。又有一侍者上前与众人见礼后,低声在江峰耳畔说了几句 ,江峰脸现讶异之色,脱口道:“有这种事?”他见一木道长等转头瞧他,随即微笑道:“原来岛主今日身体抱恙,要晚一些再与各位相见,大家先回房休息片刻,时间不早了,待会儿咱们就用晚饭,到时岛主自会现身。” 大厅极阔,已摆好了两排桌子,江锋带众人行至西北角处,那里有长长的甬道,两边都是客房,房门上都贴着姓氏。头两间左右各写着“木”与“武”,自是青城派一木道长和武当派太师伯武清泉的,接下去左右两间分别写着“何”和“岳”,是崆峒派掌门何九与华山派掌门岳丛峰;后边是“封”与“田”,那是紫青双剑封长平夫妇和天龙门掌门田在山;再后边写着“唐”与“徐”字,那是铁剑门大弟子唐青云和嵩山派弟子徐铁;再往后是“吴”与“成”,那是镇南镖局总镖头吴通与青龙帮的二当家成守剑;最后两间写着“洪”与“常”,那是洪海棠与常乐天。常乐天与洪海棠互相看了一眼,都甚是奇怪。常乐天向江峰道:“我和洪姐姐的房间也有?”江峰微笑道:“两位也是风火岛的客人,当然也有两位的客房。”常乐天道:“可是咱们一起上的岛,连片刻都没分开,山庄里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和洪姑娘?”江峰淡然一笑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风火岛主,无所不知,知道你们名姓有何难?还有更多的事,他老人家也知道,包括你们自己也不知道的。”常乐天一百个不信,心道:“只怕是你下船时向前来迎接的仆役交代的,他们的动作也算快的了。”他虽然感激江峰救了他,但对他说的“风火岛主,无所不知”却甚是不信。 常乐天进了房间,早有仆佣端了热水进来,洗手洁面后,精神也为之一爽。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别无长物,极为简单,左首墙上似乎是一个圆镜,却用布盖着。常乐天在床上躺了片刻,忽然听到洪海棠低低的“啊”了一声,常乐天连忙起身,只见对面洪海棠的房门没关,她正抬头呆呆望着对着右首墙上,见常乐天进来,她指着墙上一面圆镜竟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镜子 常乐天轻轻叫道:“洪姐姐!”洪海棠犹如未曾听闻,只管呆呆看着墙上。常乐天情不自禁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墙上一面圆圆的铜镜,铜镜上写了一个大红的“镯”字,常乐天奇道:“镯?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洪海棠喃喃说道:“莫非什么?”常乐天道:“来风火岛的客人都会有礼物相赠,也许是要送你金镯或玉镯?”洪海棠皱着眉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常乐天道:“我房内的墙上也有这个。”洪海棠眼睛一亮,“啊”了一声,喜道:“原来常公子房内的镜子上也有一个‘镯’字? 那看来是我想多了。”常乐天道:“那倒不是,我墙上镜子上的布还没有取下来,没看到有什么字。”洪海棠说道:“咱们去瞧瞧。” 两人一同到了常乐天房中,常乐天摘下铜镜上所蒙清布,却见铜镜上用朱笔写着一个“丁”字。常乐天一呆:“丁?”他心下寻思:“那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与丁姑娘有关吗?”洪海棠见他面有异色,低声问道:“怎么了?”常乐天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洪海棠心念一动,拉了拉常乐天的衣袖:“咱们去看看别人的镜子上是什么字?”他们走出门,田在山与唐青云的房门是关着的,正好封长平与封三娘从武清泉房内出来,洪海棠便道:“封夫人,你们房内镜子上不知是什么字?”封三娘奇道:“镜子?房内有镜子吗?”洪海棠便与她一起走进房内,她指着墙上的青布说道:“那便是镜子。我房内的镜子上是一个镯子的‘镯’字,常公子的是一个‘丁’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常公子说风火岛岛主可能会送玉镯或者金镯给我呢。”封三娘上前将青布扯下,只见铜镜上面是一个殷红的“金”字,洪海棠笑道:“看来风火岛主要送你好多金子。”常乐天与吴通、封长平等站在门口,吴通一听之下便跑回自己屋去,常乐天跟着他一同进去,看见他的镜子上是一个“珠”字。再看一木道长,他的镜子上是一个“叶”字,何九的镜子上,是一个“杨”字。武清泉是一个‘谱’字,岳崇峰是一个“玉”字,田在山是一个“琴”字,唐青云是一个“梅”字,徐铁是一个“沙”字,成守剑却是一个“剑”字。 吴通大失所望,说道:“珠?珍珠么?我要珍珠做什么,我又不是姑娘家。”他向洪海棠说道:“洪姑娘,你的是什么字?不如我跟你换。”洪海棠“噗嗤”一笑说道:“我是个镯子的镯字。你要不要换?” 常乐天向洪海棠说道:“金、玉、琴、剑、镯这些都好理解,我这个‘丁’字算怎么回事?”洪海棠缓缓摇了摇头,常乐天在这些房内东窜窜、西看看,百思不得其解。 忽听一人说道:“各位歇息好了吗?请到大厅来用过晚饭。”正是江峰。众人甚喜,常乐天等问他铜镜上的红字代表什么,是不是所赠礼物,江峰微笑不答,只说晚饭后自会知晓。众人喜气洋洋的一起随江峰来到大厅,常乐天与洪海棠走在最后,兀自在嘀咕他这个“丁”会是什么意思。 各人依次入座,数个仆佣已将酒菜摆放好,江峰便向他们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众仆役躬身退出。武清泉见主人坐仍空,向江峰问道:“ 贵岛主莫非身体仍然抱恙?江峰抱拳道:“不错,霍岛主身染疾病不便露面,由在下招呼各位也是一样。”众人到此时方知道岛主姓氏,岳丛峰道:“原来贵岛主是姓霍。”武清泉眉毛一轩,说道:“之前来过风火岛的,似乎听闻岛主尊姓是姓冯?”江峰点头道:“风火岛其实一直有两位岛主,另一位冯岛主去年已过世。风火岛的名字的由来便是取他们姓氏的谐音。”吴通大声说道:“哈,我说这岛上没有风没有火的,怎么叫风火岛?原来是冯霍岛。”常乐天插口道:“想是‘冯霍’二字与‘逢祸’同音,意头不好,所以......”江峰向常乐天点了点头道:“常公子所料不错,两位岛主确是因‘逢祸’意头不好,所以才用了同音的‘风火’来命名。” 封长平问道:“不知霍岛主身染何病,在下略懂医术皮毛,可以为岛主把脉诊治。”江峰微笑道:“那倒不必,只是寻常的天花,怕传染各位,是故不便露面。”忽听身后门呀的一声响,两个面蒙白布的仆佣一个端着铜盆、一个捧着衣物先后走出。江枫向二人问道:“岛主怎么样了?”端着铜盆的仆役躬身答道:“岛主安好,小的已侍候岛主沐浴、更衣、服药、用过了晚饭。岛主说了,未能与各位相见,请管家代他向各位贵客告罪。”众人客气了几句,江峰又向那两个仆役说道:“都走过了,没有别人了吧?你们两个也下去罢,留四个人在门外听吩咐便罢。”两人躬身道:“是”,也出了门。 江峰便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酒。吴通最是沉不住气,饮完一杯便干笑道:“江兄弟,岛主生了病,那么我们这些人......嘿嘿......这些人的那个......”唐青云一向少出声,这时也附和道:“不错,我们的礼物是不是也要等到岛主康复才送啊?”江峰摆手道:“这个不用你们担心,岛主已经吩咐过,全部安排妥当,各位酒足饭饱之后在下自有安排。”成守剑忽道:“他们两个也有吗?”说着向常乐天和洪海棠指了一指,江峰微微一笑道:“他们也算是岛上的客人,岛主已吩咐过在下,也有薄礼相赠。”成守剑甚是小器,忍不住心生不平,“哈”了一声向常乐天道:“你们两个真是好运气,沾我们的光!”常乐天向他“嘿嘿”一笑,扭了头扮个鬼脸不去理他。唐青云一路之上都与成守剑不睦,兼且对洪海棠心怀好感,这时便讥讽道:“东西是岛主另赠的,成兄弟说的好像是从你的礼物中分的一样。”成守剑向他怒目而视,正欲发作,吴通说道:“有什么好吵?大伙儿快点喝酒吃饭,看看得到什么宝贝才是真的!”唐青云与成守剑心想不错,各自哼了一声、互瞪一眼,坐了下来,众人便开始用饭。 第九章礼物 这些人中除了常乐天和洪海棠,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只是名气有大有小,名声有善有恶。过去三年之中,每月三月初都有风火岛的人向武林中人发请帖,邀请他们上岛。第一年几乎没有名门正派去,只有二三流的门派去了几个人,还有几个名声本不甚佳的更是半以武力胁迫去的,各人被逼上岛,本以为有去无回,有的甚至向家人都交代好了遗言,不料上岛后不但处处款待,更是人人都得了一份丰厚大礼。爱财的赠以金银珠宝,尚武的授以武功心法或宝刀利剑,崇文的奉上名人字画,竟是皆大欢喜。十个人回来后,江湖上尽皆震动,第二年去的便有了嵩山派与丐帮这些一流帮派的身影,及至第三年,连少林派的无因大师也去了。今年是第四年,像吴通、徐铁、成守剑、唐青云这样不入流的小角色固然狂喜,就连一木道长、岳丛峰、武青泉等一流高手也不自禁的眼热心跳,均想不知道会得到什么。要知这些名门正派之人,已经功成名就,他们当然不会像世俗之人一般求名利,但像去年无因大师得到达摩祖师手书的上下两卷《少室六门》,其珍贵绝非是金银财宝、宝刀利剑可以比拟的。 这一顿晚饭众人都吃得甚急。洪海棠饭量小,吃了一会儿便放下筷子,一木道长、何九年纪已大,吃的也不多,徐铁、成守剑等狼吞虎咽吃完,只吴通将身前饭菜吃得几乎精光,常乐天见饭菜甚是精美,更是细细品味。成守剑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见吴通和常乐天还在吃个不停,忍不住发作道:“你们两个还没吃完?”吴通塞了一嘴饭,“呜呜”说了句话,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常乐天正欲张口,忽听外边传来“啪啪”声响,众人一愕,齐齐起身向门外看去,只见夜空中红色、绿色、黄色烟花闪烁,却不知是何人所放。烟花甚是短暂,夜空瞬时又转为黑暗。江峰微笑道:“这烟花是特地为岛上贵客燃放的。”众人“哦”了声,重新归座。 江峰见众人都已停箸,便道:“各位用完晚饭了吗?那我们便来看看岛主给各位的薄礼。”他见众人有的暗喜,有的热切,有的装作不在意,当下微微一笑:“今年同往年略有些不同,往年客人的礼物只有一份,今年我们准备了两份......”群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眉梢、眼底、心下处处透着欢喜。 江峰转过身,众人早已注意到他身后桌上放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礼盒。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箱子,箱子上是一个“金”字,封长平与封三娘想起屋内铜镜上那个“金”字,不由得心跳加速。江峰打开箱子,里边满满的都是金锭,他微笑道:“这一箱金子是给‘紫青双剑’封长平夫、封三娘贤伉俪的。”封长平夫妇齐声道:“多谢岛主!多谢江兄弟!”喜滋滋的收下了。旁人看到倒也罢了,吴通、成守剑与唐青云见了,都是大为眼红。众人见到岛主出手如此阔绰,心下不免暗自喜欢,更加迫切想知自己会收到什么礼物。 江峰再取出一个礼盒,这礼盒可比刚刚给封长平夫妇那个小箱子小多了,浅浅的,盒子上写了一个“玉”字。江峰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皮都旧了,上面写着“破玉拳”。岳丛峰一惊,那“破玉拳”是他华山派的武功,数十年前华山派曾遭重创,本派武功高手几乎全军覆没,得以生存下来的弟子本身武功就不高,“破玉拳”如今到他手里更是只剩下几招几式残缺不全的拳法。这时他看到这“破玉拳”的册子,定然便是整部拳法,当下忍不住“啊”了一声,身子前探,心内热切之极。江峰微微一笑,将拳谱放入盒内,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果然献给了岳丛峰。岳丛峰双手接过,两手乃至全身都微微颤抖,他顾不得失态,当即便打开拳谱随意翻看了几页,只见内页上有图有文字解说,果然便是失传已久的破玉拳拳谱,当即抱拳向江峰道:“多谢岛主,多谢江兄弟!”何九与一木道长齐向岳丛峰恭贺,武青泉却心道:“破玉拳那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武功,岳丛峰当它是宝贝一样。” 礼物接着分发下去,成守剑倒也罢了,铜镜上是一个“剑”字,得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冷月宝剑;徐铁的“沙”字,得了一盒金沙;吴通的“珠”字,得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余人却了不得,唐青云擅长书法、绘画,他的“梅”字,得了唐寅真迹的《梅枝图》;田在山精通音律,他的“琴”字,得了一张焦尾琴;何九的“杨”字,得了本派开山祖师爷杨清华手书的武功心法;一木道长的“叶”字,得了先师红叶大师的遗物道袍;武青泉的“谱”字,却甚是神秘,不知是什么剑谱刀谱之类,武青泉打开一看居然悚然动容。 洪海棠的“镯”字果真得了一对金镯,镯上镶嵌了翡翠、祖母绿等宝石,又华贵又好看,倒也罢了;常乐天的“丁”字得到的却是一副书法: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常乐天赞道:“好一句‘丁香空结雨中愁’!”他看了一眼落款,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这首《浣溪沙》是南唐中主李璟所作所书。李璟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父亲,这两人皇帝当得不成,文学造诣与成就却着实不低。世人熟知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璟却因流传下来的诗词甚少,声名反而不及他的儿子和他的宠臣韩熙载(我国十大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主角)。常乐天见李璟的诗句不事雕琢,风格清新,其书法也清秀隽永,忍不住看了又看,喜不自胜。他心道:“丁香空结雨中愁,原来这个‘丁’字是这个意思。” 第十章悬梁 江峰见到常乐天拿了那轴书法看了又看、喜不自胜、爱不释手,叹道:“常公子是读书人,这幅书法算是送对人了。我这里有两句诗,少了几个字,请常公子帮忙填上。”他身后墙上有一排字画,都卷起来系了绳子,足足有十几轴。他打开右首第一卷,只见上面有两行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尽长安花。”常乐天见长桌上有笔墨,便提笔在空格处填上了“一日”二字。江峰欣然道:“常公子果然饱读诗书。”常乐天微觉奇怪,说道:“这首《登科后》是孟郊所作,略读诗书的人都会吟诵,并非冷门之作,岛上没有人读过这首诗吗?”江峰微笑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在常公子眼里吟诗颂句自然是小儿科,不过这里武功最差的人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只怕常公子也同样瞠目不识呢。”说罢他又解开一幅书法,写的是“十步□□□,千里不留行。”常乐天在文字缺失处填上了“杀一人”三个字,他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出自《庄子 说剑》,李白所作古风《侠客行》也曾经引用过这两句。” 江峰叹道:“常公子饱读圣贤书,真是难得,只可惜......”他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常乐天奇道:“可惜?可惜什么?还请赐教。”江峰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可惜常公子的手上,却有一条人命。”常乐天一怔,众人听了也觉甚是愕然,他皱眉道:“人命?我?----愿闻其详。”江峰目光炯炯,说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他转身解开右边第三卷的细绳展开来,却是一幅画,画中一个女子凤冠霞帔,一身新娘打扮,却踩在一个凳子上,将头伸进梁上垂下的白绫内。画的右上方写着四个字:"丁女悬梁。” 常乐天大吃一惊,失声道:“丁姑娘悬梁自尽,你怎么知道?”江峰吟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风火岛主,无所不知----你忘记了么?这位丁姑娘原本是要和你成亲的,可是成亲前你却离家出走,你这逃婚之举令一个女子名节受损,她......她一时羞愤难堪,竟然悬梁自尽了。”常乐天惨然变色,喃喃说道:“我确实是逃婚出来的,但我没想到丁姑娘竟然如此贞烈,她......她死了么?”江峰睨了他一眼,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手上有条人命,她自然是死了。”常乐天叹道:“那......那又何必如此?”封三娘上前狠狠说说道:“一个姑娘家,成亲之前丈夫却跑了,她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常乐天惊魂未定,心道:“我逃婚之事从未与别人说过,更未提过丁姑娘,这风火岛主怎会知晓?难道真的......真的是无所不知?”他心中是九成不相信风火岛主有此能耐,但此时不禁微微动摇。 吴通搔头向常乐天道:“洞房花烛这么大的喜事你也要逃,小兄弟,你这个新娘子不用说了,一定是个丑八怪。”常乐天摇头道:“我没见过她,是美是丑我不知道,不过她小时候我爹是见过她的,冰雪机灵,活泼可爱,想来也不会有多难看。”徐铁阴森森说道:“不难看你跑什么?”常乐天脸上一红,说道:“她会武功的!”封三娘怒道:“会武功又怎样?”吴通一路之上对封长平夫妇及一木道长、武青泉他们毕恭毕敬、客客气气,但是这些人对他不冷不热、爱搭不理,他早就有气,这时有机会讽刺她两句,如何肯放过?当下笑嘻嘻说道:“常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娶一个打打杀杀的母夜叉回来,天天还有好日子过么?”封三娘怒道:“谁说会武功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母夜叉?”吴通笑道:“啊呦我可不敢说您!”封长平横了他一眼,说道:“我娘子虽然会武功,不知道有多温柔体贴的呢!” 常乐天不欲再提这话题,便问江峰:“还有要填的诗句吗?”江峰摇了摇头。常乐天见他脸上似乎隐隐有一层黑气,又见他用手扶额,似乎有些头晕,忙问道:“你没事吧?”江峰略略迟疑,摇了摇头。他转身又解开一轴画卷,只见画中有一口井,还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正凄然探身,似乎要跳下去。右侧上方也是写了四个字:“小镯跳井。”众人不解其意,常乐天一见到那个“镯”字,心中一动,转头向洪海棠偷偷看去,只见她先是睁大眼睛、目含泪光、呼吸急促,胸前起伏不平,随即双手掩口,嘤咛一声,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常乐天顾不上避嫌,连忙和封三娘一起扶住了她,让她坐在了凳子上,却见她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江峰缓缓说道:“洪姑娘的手上,一样也有一条人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目光转移到洪海棠身上。洪海棠抽泣几声,缓缓起身,她脸色苍白,慢慢说道:“不错,我确实害死了小镯。小镯是我的丫鬟,我养父母过世之后,她随同我一起去寻访我的生母。为了行走方便,我们两个都扮成男子。小镯不喜欢扮男人,所以一有机会她就会换回女装,有时候还会戴上我的首饰,我和她情同姐妹,从来都是一笑置之。我的包裹里有一枝金簪,那是我生母留下的,是寻她的重要信物。忽然有一日,那支金簪不见了,因为头一日她还插在头上试过,定是她不小心不知何时给丢了,所以我就责骂了她两句。那支金簪实在意义非凡,丢了它就相当于丢了我生母的线索,所以我才会一时情急骂了她,想不到她受不得冤屈,竟然投井自尽了......”常乐天问道:“那支金簪后来找到没有呢?”洪海棠脸有愧色,垂头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后来......找到了,原来包裹破了一个洞,簪子正巧掉进了夹层里了。”常乐天叹道:“那也怨不得你啊,小镯的气性也大了点。”洪海棠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终究是我的错,无可推脱。” 第十一章私隐 江峰回身又解开一卷画轴。众人刚看到常乐天与洪海棠都被揭开私隐,不禁都怦怦心跳,不知这次针对谁,画的又是什么。 画轴展开,只见画上一座高大的佛像,看情形是在庙里,佛像后躲着一男一女,男女二人面相惊恐,女的伸手捂住了怀中婴儿的口鼻。画上右上角四个字写的是“恩将仇报”。那画中女子眉梢有一粒小小黑痣,众人不禁向封三娘看去。 封三娘瞪大双眼,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封长平却大怒,他指着江峰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峰不为所动,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十五年前,有一对夫妇,男子身受重伤,被仇家追杀。他有一个结拜兄弟叫做袁通天......”江峰一字一顿说出这个名字,封长平夫妇相顾失色,江峰续道:“这位袁大侠因头发微黄,所以江湖上有个外号叫‘通天金猿’,轻功十分了得,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为了救他义兄夫妇,甘愿牺牲自己性命,留下阻拦那个仇家,让义兄夫妇得以逃生。袁通天自知难以生还,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交予义兄夫妇,想不到的是,这对义兄夫妇在躲避仇家追杀时,为防止婴儿啼哭暴露踪迹,竟将结义兄弟的儿子活活闷死......”封长平忍无可忍,怒喝道:“你胡说!”封三娘哭道:“不是这样的!” 封长平“嗖”的一声拔出长剑,指向江峰,他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尊岛主究竟在哪里?阁下如此费尽心机大肆诽谤我夫妇二人到底意欲何为?”江峰浑若不见,随手又解开一卷画轴,只见画上是一条大船,画中有三个人,一个女子落在海中正在呼救,因惊恐而张大了嘴巴和双眼,一个青年公子却拿着竹竿正将她身子向下捅,另一名女子在二人背后掩口偷笑,那公子面目狰狞,画上右上角题的四个字是“青梅溺水”。风火岛上的客人,包括常乐天在内,也就只有四五个年轻男子,吴通粗豪,徐铁猥琐,成守剑高瘦,和画上男子最像的,就是唐青云了。江峰冷笑道:“这位公子为了想和另一个女子成亲,亲手将自己的结发妻子抛入大海,生怕她不死,还用竹竿将她捣入水中......唐公子,还记不记得袁青梅这个名字?”唐青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说话,张了张口,却半天没发出声音。 江峰再扯下一卷画轴,画上一个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在掩面哭泣,身后的楼上写着“***”,一粗豪男子却在旁边拿着一锭金子得意而笑。画上题字是“珍珠泥陷”。那粗豪男子的样子,众人一看就知是吴通。江峰木然道:“为了开镖局,把投奔自己来的远房表妹孙珍珠也给卖入青楼,吴总镖头,你是不是人?”吴通瞪着一双豆子般的小眼睛,强辩道:“你......你怎会知道?她自己也愿意呀,她好吃好住的,吃香喝辣,穿着绫罗绸缎,有什么不好?”常乐天和洪海棠等均皱了皱眉,心道:“此人无耻之极。” 江峰又连续解开两卷画轴,一个画的是“杀人盗琴”,那画的是田在山月夜杀人、盗走人家的古琴;另一张画的是是一个猥琐汉子用刀砍杀了一个镖师打扮的汉子,地上也躺了几个同样打扮的尸首,旁边货车倾倒,地上散落了些金银财宝。镖师的大旗上写着一个“沙”字,那画上题字便是“杀人越货”。那猥琐汉子一看就知画的是徐铁,他见众人鄙夷的看着他,又是气恼,又是奇怪,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 江峰转身又解开一卷画轴,画的是一个高高瘦瘦如竹竿一样的黑衣男子,鼠须微留,正拿着一只火把,点向一所大宅,那大宅的门上匾额上写着“万剑山庄”,画卷右上角四个字写的是“火烧万宅”。一木道长、武青泉、岳丛峰等人大吃一惊,“万剑山庄”的庄主秦万剑五年前家中失火,一家大小九口人尽葬身火海,真凶是谁一直未有查出,成为武林中一桩悬案。倘若真如画中所画,那么真凶就是画中这个一身黑衣、竹竿一样的男子,众人不约而同向成守剑看去,恰好他此刻也是穿着黑衣。成守剑瞪眼尖声叫道:“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画上画的是我么?哪里像了?” 岳丛峰冷冷说道:“秦万剑是我的好兄弟,倘若这画上画的属实,我一定不会放过真凶!不报此仇,犹如此剑!”他将腰间长剑举到眼前,手上微微用力在剑鞘上捏了几下,继而剑鞘倒立,只听“叮叮”声响,剑鞘内的剑一截截的掉落在地。武青泉与一木道长相互看了一眼,心下都不禁暗暗赞叹。 江峰恍若未闻未见,只在岳丛峰露了这一手后忍不住点头,转身又解开一卷画轴。画中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样貌、衣饰都是一模一样,后边的男子一柄长剑刺穿前边男子的胸腹,画的右上方写的是“冒名顶替”。画中男子面容虽只寥寥几笔,却画得极具神韵,神态、样貌及衣饰都生动之极,众人“哦”了一声,齐看向刚刚用指力捏断剑的岳丛峰。岳丛峰再也按捺不住,以剑鞘指向江峰,厉声喝道:“尊驾到底是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含血喷人,污蔑了紫青双剑不说,现在又来污蔑我,究竟有何居心?”他心思缜密,质问江峰时顺带捎上封长平与封三娘夫妇,果然封长平、封三娘也齐声道:“不错!快说!”江峰淡淡说道:“是不是含血喷人,天知、地知、你知、我们岛主知。”岳丛峰厉声道:“尊岛主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就出来罢!”他成名已久,又是一代掌门,几时受过如此屈辱?料想自己高声喧哗,岛主听见一定会闻声而至。一木道长正欲上前劝说,武青泉按住他肩膀,向他摇了摇头,一木道长顿时醒悟,向武青泉点了点头,伸出的右脚又退了回来。 常乐天忽然一凛,心下忽然悟到:“原来房内铜镜上的字另有含义!我的那个‘丁’代表丁姑娘被我害死,洪姐姐那个‘镯’代表小镯被她害死,封长平夫妇的‘金’字代表‘通天金猿’被他们害死,唐青云的‘梅’字是他害死了袁青梅,吴通的‘珠’是他表妹孙珍珠,田在山的‘琴’是他为琴杀人,徐铁的‘沙’是他杀死了姓沙的镖师,成守剑的‘剑’代表秦万剑,岳丛峰的‘玉’字想来也是名字中带个‘玉’字的。” 第十二章毒杀 岳丛峰见风火岛主根本没有现身的意思,沉声道:“如此得罪了!”他向江峰抱了抱拳,他身形却倏地平移,成守剑只觉眼前一花,他腰间的剑竟已被岳丛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岳丛峰一不做、二不休,仗剑便向江峰刺去。他这招是华山派的“无边落木”,名虽“无边”,众人却清清楚楚见那剑身幻成一个圆圈,将江峰上半身笼罩在圈内。武青泉、一木道长和何九在这些人中武功最高,他们见了这剑招也不禁暗暗佩服。华山剑法以虚虚实实见长,江峰眼见那剑圈白光闪闪越逼越近,竟毫不招架躲避,索性闭目待死。 岳丛峰使的其实只是虚招,剑锋在江峰颈前半尺处就收住了,他逼江峰出手是假,令风火岛主现身是真,眼见江峰不躲不闪,岛主也没有现身之意,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向前探。 忽听外边噼啪声响,天空中又是一阵烟花绽放,红、黄、蓝、绿等各色光芒在夜空闪现。江峰睁开眼,“啊”的叫了一声向外奔去,也不管眼前岳丛峰的剑正对着他。岳丛峰将剑急收,众人不知其故,也纷纷跟着奔了出去看个究竟。这次的烟花放的时间比较长,但不像第一次那样近,第一次放的烟花大约是在海边,而这次放的似乎是来自大海之中。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片刻后逐渐停歇,常乐天站在江峰身侧,向江峰问道:“在哪里放的烟花?”江峰不答,常乐天在烟花闪亮之时见到江峰唇角似乎含笑,便问道:“江兄你在笑什么?”江峰一怔,说道:“我笑了吗?”他扭身便走回大厅,众人也跟了进来。 岳丛峰提起长剑指向江峰,喝道:“刚刚的话还没完,尊驾还是把岛主请出来罢!”江峰向他斜斜看了一眼,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他一转头,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墙上空了的几轴画卷道:“为什么少了几幅?”墙上原本有十二幅画,已解开了九幅,还有三幅未解开,哪知那三幅未解开的,此刻竟然不翼而飞,显是刚刚出去看烟花时候不见的。他环顾众人,说道:“还有三幅被谁给拿走了?”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满腹疑问,也无人答话。徐铁忽然说道:“刚刚说了那么多人的私隐,没说到谁,就被谁拿走了呗!”他两眼眨着,眼里尽是奸诈的眼神。十二幅画里确实只有武青泉、一木道长和何九的画轴还未解开,徐铁虽浑,说的倒也难以反驳,大家心里其实也都想到了,却因三人德高望重,不敢公然说出来。 武青泉说道:“刚刚江峰跑出去看烟花,我紧随其后,后边还有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公然把它们取走!”一木道长道:“我虽然走在后边,可是我和洪姑娘同时出门的,我也没什么机会能取走三幅画而不被人看到。我差点踩到她的鞋子,还向她道歉,洪姑娘,是也不是?”洪海棠点了点头。何九脸色一沉,说道:“怎么?那意思是我取走了吗?我能有什么把柄、亏心事落在你们岛主手上?嘿嘿,这画儿这么长,还是三轴,我偷去了放哪里,放身上吗?”他双手一伸,冷笑道:“要不要搜我身?”江峰道:“那倒也不错----”一语未毕,他忽然大叫一声,直挺挺的便仰面倒在了地上,初时手足尚动了两下,片刻间就一动不动了。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查看,只见江峰双目圆睁,嘴巴张大,脸上一层黑气,不多时浮肿不堪,显是已然中毒身亡。这毒如此厉害,刚刚江峰还在侃侃而谈,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并且他的肤色发黑,还开始肿胀,真是思之可怖。常乐天脱口说道:“酒!他的酒里可能被下了毒!”封长平略通医术,他拿起江峰饮酒的酒杯闻了闻,并没有嗅到什么刺鼻或奇特的不妥味道,又闻了闻自己刚刚喝酒的杯子,摇头道:“没有古怪。” 吴通伸手过去探江峰的鼻息,封三娘叫道:“小心有毒!不要碰到他肌肤!”吴通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洪海棠灵机一动,从画卷上撕下一小片纸放在了江峰鼻下,放了一会儿,纸片纹丝不动,显然已经气绝。这些人中,武青泉、一木道长和何九年纪既长,武功又高,众人尽皆信服,隐隐将三人当做领袖,虽然刚刚大家还在怀疑他三人,此时变故突生,余人还是不自禁的看他三人如何示下。武青泉沉声道:“快去门外喊人来!”吴通自告奋勇道:“我去喊!”说罢便向门外跑去。江峰安排酒菜时曾安排四个仆佣在门外侍候,常乐天心下暗道:“刚刚出门看烟花的时候,似乎没见到有人。”果然吴通去了又回,脸上诧异至极,向武青泉道:“外边的人不见了!”武青泉与一木道长、何九和岳丛峰等都是一凛,回想起出门看烟花时,似乎确实没见到有人。武青泉眉毛一轩,向唐青云、、徐铁、吴通。成守剑四人道:“你们再出去仔细看看,不要走远,你们不要分开,小心为上,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回来!”交代完毕,他自行走到吃饭前两个仆佣步出的那间岛主在里边养病的大房之前,朗声道:“在下崆峒派武青泉,拜见霍岛主!”他连说了三遍,屋内烛火通明,却毫无动静。何九拍了拍门,提高声音叫道:“有人吗?你们江管家中毒死了!”半饷仍是无人应答,一木道长说道:“外边扰攘了这么久,屋内有人的话早就听到了,除非里边的人是个聋子。”他径直向门上推去,房门不怎么用力就推开了,两人向房内看去,常乐天等也在身后向房内张望,这一看之下,众人不禁一股凉气自心底升起。 房内一个人都没有,整整齐齐的,却摆放了三排棺材! 第十三章疑问 黑夜之中,摆满棺材的房间...... 别说常乐天与洪海棠是不会武功的少年人,就是武青泉、一木道长、何九、岳丛峰这些武功高强的**湖都忍不住心里发毛。 房间烛光摇曳,忽然一黑,却是房内的蜡烛正好燃尽。众人一惊,都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两步,封三娘和洪海棠更是惊呼起来。 武青泉一凛,说道:“咱们先回大厅上,等吴通他们回来,看看有什么发现。”众人回到厅上,心下都是惴惴不安。不一刻吴通他们四人回来了,说没见到一个岛上的人。岳丛峰忽道:“咱们别管这岛上还有没有人了,快去海边看看!”吴通说道:“咱们上了船,再商量看怎么离开。”封三娘道:“咱们好像没人会开船?”一木道长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还是想得太美了,只怕......”徐铁问道:“只怕什么?道长在担心什么?”武青泉替他答道:“只怕,那船已经不在了----是不是,道长?”一木道长点了点头,面色甚是阴郁。 众人都是一惊,均想在这个荒岛之上,倘若船竟然不见,那自然是无法回去了。武青泉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去海边看看罢,大家一起走,不要离得远了,以防不测。”众人心内又是不安,又是沉重,何九吩咐唐青云等点了火把,随武青泉一起走了出去。 成守剑见到常乐天手中兀自捧着那卷书画,狠狠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小子倒狡猾。”他向岳丛峰道:“你刚刚抢了我的宝剑,也该还了吧?”岳丛峰似笑非笑说道:“你不是有了冷月宝剑?还稀罕这个破铜烂铁么?”成守剑“呸”了一声,怒道:“什么破铜烂铁?你的剑才是破铜烂铁,捏几下就断了!不给就不给,我回去拿冷月宝剑去,可以用来防身,倘若一会儿见到敌人也可以大派用场!”他跑回大厅去拿他的冷月宝剑,一木道长温言道:“还有谁要回去拿礼物的?老道倒也想着我的东西。”众人心想,既然来了一趟,总好过空手回去吧,一个个都各自拿了自己的礼物,成守剑更是将桌上的一尊花瓶也抱在怀里,众人见了,有的好笑,有的不屑,有的不齿。 常乐天回头看了看地上江峰的尸体,向洪海棠低声问道:“洪姐姐,你怕不怕?”洪海棠长眉紧锁,听到常乐天问话,淡淡说道:“我只怕我们回不了中原,我只怕不能及时找到我娘。” 十余人一起出了风火山庄,一行人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只偶尔有人低声说两句什么,不多时已快到海边。众人看的分明,海边大船果然踪影全无。岳丛峰道:“咱们走近些看看。”成守剑冷笑道:“有什么好看?这里都看得清清楚楚,船都没了!”岳丛峰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去看看有什么留下的蛛丝马迹。”他顿了一顿,又淡淡说道:“想去看的便去,不想看的可以留在这里。”当下率先向前走,余人都跟了过去,成守剑怎肯一个人留下?只好也跟了上去。 常乐天与洪海棠不会武功,一行人中走得最慢。到了海边,火把映照在众人脸上,气氛甚是凝重。常乐天喃喃说道:“果然大船不见了。他们到底搞什么鬼?”洪海棠向武青泉等说道:“你们和这风火岛主到底有什么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们?”成守剑嘿嘿冷笑道:“我们?对付我们?你以为只是对付我们十一个人,你们两个不算?”洪海棠大声道:“我只不过是出来寻访我的生母,我怎么这么倒霉,上了贼船差点丧命,现在又被人遗弃在这个无人岛上!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娘!”常乐天见她甚是激动,忙拉拉她袖子,安抚她道:“洪姐姐你别慌,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肯定不会束手待毙,我们明天可以砍树做木筏,或者有经过的船只也可以救我们的。”洪海棠叫道:“这一带海盗肆虐,根本很少有船只敢从这里经过!”封三娘惊道:“你怎么知道?”洪海棠咬牙道:“你忘记了我就是坐了贼船被逼跳进大海的,这一带海域没有人敢走!那个船老大说的。”常乐天道:“他吓唬你而已,你看这风火岛的船不都一路平安无事吗?”洪海棠冷笑一声,不再出声。封三娘忽道:“你们说,这风火岛上的人会不会就是海盗?”封长平安慰她道:“不会,他们邀请武林中人做客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封三娘喃喃道:“他们不是海盗,那......会不会他们是和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封长平柔声安抚她道:“也许......” 武青泉、一木道长和何九一直没有说话。岳丛峰低声向武青泉道:“武兄,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武青泉叹了口气,说道:“也许只能像常公子说的,看看有没有经过的船只,或者实在不行,只有砍树做木筏......”封三娘木然道:“木筏有什么用?经得起海浪吗?有谁会撑船吗?”封长平忙安慰她她:“别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呢。” 吴通大声道:“船有什么好撑?封三娘你就放心吧!”徐铁和成守剑在一边互看了一眼,发出嗤嗤冷笑。吴通怒道:“怎么?你们两个不服气我会撑船?”徐铁皮笑肉不笑的说:“服气,怎么不服?”吴通得意洋洋的道:“服气就好!” 岳丛峰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有些变天了,可能会下雨呢......咱们还是回山庄里去商议吧!”封三娘、洪海棠、成守剑等不约而同叫了起来:“不去!”封三娘说道:“大厅里躺着一具尸体......”洪海棠颤声道:“后边还有一屋子的棺材......我宁可待在这儿!”吴通奇道:“什么一屋子棺材?”原来发现棺材时他与成守剑等四人正在外边各处看看有没有风火岛的人,他们回来时武青泉等率众人已经回到大厅之上,是以吴通等并不知道棺材的事,一木道长简略向他们说了一遍,吴通等顿时瞪大了眼睛。 田在山忽然说道:“道长,你说房里停放的棺材有十三口?”一木道长点了点头,说道:“我数过了,一共三排,第一排和第三排都是四口,第二排放了五口。”田在山问道:“是空棺还是里边有东西?”何九插口道:“那谁知道?谁还能打开看看吗?”徐铁转了转他豆子一样的圆眼睛,不耐烦向田在山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田在山默然片刻,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徐铁皱眉问道:“什么太巧啊?” 田在山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受邀来岛上的共有十一人,再加上常公子和洪姑娘,可不也是十三个人吗?” 第十四章猜想 封三娘瞪大了眼睛,说道:“十三口棺材,十三个人,你的意思是......这些棺材是给我们准备的?”田在山点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唐青云大声道:“胡说,不可能!风火岛上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预计到多了常公子和洪姑娘!”吴通踌躇道:“那也很难说......你忘啦,‘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风火岛主,无所不知。’”徐铁冷冷说道:“你信这些鬼话?” 封长平皱眉道:“胡说八道,谁信这些?十三口棺材,十三个人,只不过是凑巧!”洪海棠低声向常乐天问道:“你信不信?”常乐天有些神不守舍,他“啊?”了一声,道:“什么?我?我不信----十三个人,十三口棺材,我也觉得只是巧合......”洪海棠道:“我说的是你信不信‘风火岛主,无所不知’?”常乐天搔了一下头发,说道:“我当然不信......可是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丁姑娘有没有悬梁自尽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他怎么会知道有丁姑娘这个人?”洪海棠默然片刻,说道:“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小镯跳井。” 岳丛峰见无人附和回风火山庄,也不好勉强,只索罢了。其时虽是三月底,白日暖风阵阵,但晚间尤其是海上却仍是甚凉。封长平见妻子有瑟缩之意,便向吴通道:“劳烦吴总镖头带两个人砍些木柴来生个火,夜里风凉,你看洪姑娘穿得单薄,又不会武功,莫生病着凉了才好。”吴通说道:“是!”便转身看谁和他一起去。常乐天道:“我跟吴总镖头去罢!”吴通道:“不敢!常兄弟用不着喊我‘总镖头’,我不过就是个跑腿儿的。”封长平听他言语里有不忿之意,微微一笑,假装没有听见。唐青云自告奋勇的道:“我也去吧,人多早点回来,洪姑娘身子弱,可别冻坏了。”他挂着笑朝洪海棠看去,洪海棠只佯作不知。岳丛峰道:“常公子不会武功,又没有什么刀剑----还是成兄弟跟着一起去罢,正好试试你的冷月宝剑。”成守剑听他话语里带着讥讽,甚是恼怒,正欲发作,一木道长道:“那就有劳成兄弟和吴总镖头几位了。”成守剑见一木道长发话,不便推却,只得向岳丛峰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和吴通、唐青云一起走了,常乐天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四个人捡拾了些树枝生了火,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火光跳动,武青泉忽然沉声说道:“江峰的酒,是谁下的毒?”众人你瞧瞧我 ,我瞧瞧你,也无人答话。吴通奇道:“是他酒里有毒吗?谁会下毒毒他啊。”徐铁阴恻恻说道:“想他死的人多着呢,这里的人个个被他揭了私隐,巴不得他死呢。”常乐天道:“我没有啊,江大哥救了我,一路照顾,我可没盼着他死。”他看了看身上衣服,续道:“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的呢。”吴通道:“在他酒里下毒,好像也没有什么机会吧?”徐铁冷笑道:“第二次放烟花的时候,大家都出了大厅,那个时候谁走在后边,在酒里下毒还不容易?谁也不会注意到。”吴通恍然大悟,挠挠头,说道:“谁在最后?我记得我前边有人,后边也有人。”成守剑不怀好意的笑道:“走在后边的人,不但可以在酒里下毒,还可以顺便把江峰没来得及解开的三卷画轴一起偷走......” 何九起身怒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成守剑阴森森的说道:“像我们这样被揭过私隐的也就罢了,还有岳掌门、一木道长和何掌门没有来得及被揭开私隐......”武青泉与何九大怒,一个叫道:“放屁!”一个叫到“胡说八道!”一木道长虽是出家人,也不禁动怒,他沉声道:“你这么说,就是我们三个中的一个所为啰?”语音未毕,他手中长剑向成守剑颈边喂去。成守剑大惊,情不自禁脖子一缩,身子疾往后退。其时乌云满天,月光时隐时现,瞧得并不清楚,一木道长的剑却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无论成守剑左躲或右闪,那柄剑总在他右颈边半寸的地方,直到成守剑狼狈跌倒,长剑仍贴在他颈边,却没伤到一丝一毫。成守剑又惊又怒,叫道:“你----”一木道长将剑倏地收回,慢慢说道:“你说的其实倒也有些道理,确实是我们三个嫌疑最大。不过,老道这一辈子光明磊落,没做过坏事,也没有半点把柄落在人家手上。老道也坚信武掌门、何掌门也是如此!”何九哼了一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武掌门同一木道长的声望,江湖上有口皆碑,只有瞎了狗眼的人才会怀疑他们使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田在山打圆场道:“这风火岛如此不怀好意对待咱们,显然来者不善。既然如此,想来他们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所以谁下了毒也不打紧,反正存心害咱们的就不是好人,死便死了,大家不必再追究下去。”封长平道:“不错,咱们还是商议一下明日怎么想法回去是正经。” 封三娘说道:“咱们上岛之时,这岛上所见仆役至少有十五人,现在一个也找不到,送咱们的大船也没了踪影,想来那些人是乘咱们这艘船离开的。”洪海棠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何居心?”岳丛峰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现下先不去管它,咱们接着梳理下去:晚间放了两次烟花,第一次烟花,我猜想是召集人上船的信号,第二次是开船的信号......”常乐天道:“不,两次烟花间隔的时间比较长,我觉得第一次烟花应该是开船的信号,第二次烟花是船开得足够远的信号。”吴通道:“船开得足够远,那又如何?”徐铁白了他一眼,说道:“足够远,那便是,即使咱们发现船不见了,也已经追不上了。”武青泉与一木道长对视一眼,点头道:“两位说的都有可能。” 一木道长捋着胡子呆呆出神,喃喃说道:“风火岛上的人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过去的三年,每一个上岛的人都平安而来,平安而去,咱们却......”洪海棠轻声道:“会不会是岛主和你们开的玩笑?”武青泉淡淡说道:“洪姑娘,现在江峰已经死了,不可能是玩笑!” 第十五章尸体 一阵疾风吹过,月亮已被乌云盖住,雷声隐隐,闪电在天际时隐时现。岳丛峰喃喃道:“看起来要下雨了......”话音刚落,大滴雨点开始落了下来,他叫道:“这雨看起来不小,此处没有避雨之所,只能回到山庄了!”武青泉见有人还在犹豫不想离开,也大声道:“好吧,咱们回山庄里躲雨!”封三娘、洪海棠等不太情愿,可是眼见雷电交加,这雨势必不小,只得跟随众人一起回风火山庄。众人才走到半路,雨已经下大,等到了风火山庄檐下,走在后边的身子都淋了半湿。洪海棠正在抹头发上的雨水,见众人不进屋内,问道:“怎么了?”封三娘不知是身上发冷还是害怕,颤声说道:“咱们出门的时候这里还灯火通明,现在里边一片漆黑......”常乐天说道:“咱们走了这么半天了,屋里面的蜡烛燃到尽头很正常啊。”封三娘道:“我看我还是在这屋檐下就好了,我不进去了,这里也淋不到雨。” 武青泉和一木道长、何九、岳丛峰拿过火把走到门口处,武青泉一马当先,朗声向内说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半饷也无人回应,屋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四人互看一眼,小心翼翼向里边走去。何九“噫”了一声,说道:“我好像看到墙上有字。”三人举起火把照了照,岳丛峰道:“没看到有什么字----是不是原来挂在墙上的字画?”何九犹豫了一下,道:“不,我刚刚觉得黑暗中闪了一下,只有几个字。”四人又拿火把细细照了一番,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处。岳丛峰又照了照江峰的尸体,他记得桌上烛台边有蜡烛,便去拿蜡烛刚拿到手里,还没点燃,何九就叫道:“我看到字了!”岳丛峰连忙转过身,仍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木道长忽道:“我明白了!先把火把拿出去。”火把在岳丛峰和武青泉手中,两个人便拿着火把交给门外的封长平和田在山,刚一转身,果然见到原本江峰站的地方,后方墙壁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字微微闪着绿色光芒:右边写的是“一日”,左边写的是“杀一人”,连起来便是“一日杀一人”。四个人在黑暗中都是一凛,忽听身后一个声音诧异的说道:“这个是我的字体啊”,却是常乐天的声音,原来他一时好奇也伸了脑袋往里看,结果却看到那几个闪着磷光的字,竟和他的笔迹一模一样。吴通、成守剑他们听到动静也都陆续进来了,洪海棠与封三娘等虽然没进来,但听到说墙上什么有字、没字的,也伸头在门口向里看。众人看到那墙上无端端现出“一日杀一人”的字样,无不有些心惊肉跳。 一木道长叫道:“拿火把来吧!”封长平与田在山进了屋内,点亮各处蜡烛,说也奇怪,墙上闪光的字又看不到了。常乐天叫了起来:“果然是我写的!”原来那里挂的是江峰让常乐天填写的两首诗,第一首常乐天填的是“一日”二字,第二首填的是“杀一人”三个字。一木道长道:“想是这墨汁之中加了什么磷火之类特别的物事,在黑暗中也可以发光。”众人都恍然。常乐天笑道:“原来是江大哥吓唬我们,跟我们开玩笑。”武青泉冷冷说道:“吓唬是不错,至于开玩笑那可不一定了。”吴通说道:“不是开玩笑,那是什么?难道还当真一天杀死我们一个人啊?他们岛上的人都跑光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谁来杀啊----他自己都死了。”武青泉轻轻哼了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封三娘等都松了口气,便忍了一忍,不再说下去。 洪海棠指着江峰的尸体说道:“他怎么办?咱们总不能让一具尸体陪着吧。”徐铁阴恻恻的说:“那还不简单?直接扔到外边淋雨。”洪海棠道:“那可不好,扔在外边也很吓人。”唐青云道:“洪姑娘既然害怕,索性把他扔远些,扔大海里好了。”封三娘道:“那还好一些。”徐铁冷笑道:“别说外边下那么大的雨,到海边走那么远的路----他是中毒而死,身上都发黑了,恐怕也有毒吧?谁敢碰?”他说的倒也是实情,众人不禁又皱起眉。一木道长和武青泉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齐声说道:“放棺材里!” 吴通跳起来道:“好主意!正好我去看看,刚刚我们几个还没见过呢。”他便喊成守剑、徐铁等一起过去看,成守剑睨了他一眼,嫌恶的说道:“棺材有什么好看!”岳丛峰却向武青泉、一木道长说道:“咱们最好都去看看,棺材里不知道是空棺还是......”封三娘惊叫道:“我可不去!”封长平忙安慰她道:“我在这里陪你。” 武青泉便和一木道长、吴通他们一起去看棺材,十三个人倒是去了十个,只封长平、封三娘和洪海棠没有去,就在大厅里坐着等着。过了一会儿,众人回来了,脸上原本凝重、紧绷的表情都变得轻松,原来他们一一查过,那些棺材都是空棺。 徐铁怪声怪气的说:“田兄说这十三口棺材是给我们十三个人享用的,可是还是让风火岛的人先享用了,哈哈!”成守剑抱胸站在一边,漠然说道:“谁来抬尸体?尸身有毒怎么办?”常乐天忽道:“我有办法!咱们可以用一床被子把他兜起来,由两个人抬到棺材里。”众人心想不错,成守剑又道:“谁来抬尸体?”常乐天见无人出声,便道:“我来!江大哥救了我的命......”徐铁冷笑道:“你别当他是好心,现在他还不是又想要你的命?”常乐天不去理会他,跑到自己房间把被子抱了出来,他先将被子盖在江峰身上,然后将他身子翻过去,唐青云见他翻得吃力,便动手去帮他。 洪海棠站在不远的地方,忽然说道:“慢着!”她拿起桌上烛台,走到江峰的尸首旁,尸体是俯身向下,她蹲下身子,左手拿着烛台,在江峰的右耳后看了一会儿,又在附近地上搜寻了一阵,再看看桌上,若有所思。众人不知她看到了什么,都好奇围了过来。常乐天见她默默出神,轻声问道:“洪姐姐,你发现了什么?” 洪海棠不答,又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环顾众人,缓缓说道:“我想我知道江峰是怎么死的了。” 第十六章玉蜂 众人听了洪海棠的话,都是一凛,封三娘道:“到底是谁在江峰的酒里下了毒?”洪海棠摇了摇头:“我没有说有人在江峰的酒里下毒啊,我只是说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她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杀死他的,根本不是人。”其时门户洞开,冷风阵阵,白色蜡烛忽明忽暗,洪海棠说出这番话,众人不禁暗暗发毛。封三娘颤声道:“不是人,难道是......是......”封长平“呸”了一声道:“难道是鬼?”这些人原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上了风火岛上来,这里处处透着邪门,人人难免暗自心惊,这时听到封长平说到“鬼”,均是心下“扑通”直跳。洪海棠见众人变色,她微微一笑,说道:“我说不是人,也不见得就是鬼啊。”她掏出一块手帕裹在手上,在地上捏起一件物事,向众人道:“杀死江峰的,应该就是它。”众人凑前凝神看去,见她手帕之中是一只已死的蜜蜂,正是白日初上岛时所见通体洁白、个头甚大的玉蜂。一木道长上前道:“愿闻其详。”洪海棠道:“今天傍晚我们上岛之后,江峰曾经驱赶过这样一只玉蜂。倘若是寻常的蜜蜂,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绝对不会神色大变,所以我相信这玉蜂就是像他所说的奇毒无比。你们看,这桌子上有一瓶白色的花,香气浓郁,可能是它的香气吸引了这只玉蜂,也可能是它本来就藏在花苞里,江峰没有留意。江峰耳朵后边被它蛰了一下,当场毒发身亡......他好像死之前右手抬了一下,可能刚觉察到被玉蜂蛰了,想摸一下耳朵后边的伤口,可惜这个毒发作得太快......”常乐天道:“是了,我记得刚上岛时候他说,被玉蜂叮咬之后会浑身发黑、肿胀,当场就会丧命,身上会散发一股腐臭味儿。”洪海棠见众人半信半疑,便向封三娘借了一枚缝衣针,她向武青泉等说道:“蜜蜂蜇人之后,尾刺会留在人体内,而它自己稍后就会死亡。现在这只蜜蜂已死,咱们检查一下江峰伤口内有没有断刺便知。”她俯下身用针去挑江峰右耳后伤口内的刺,常乐天忙道:“洪姐姐你小心些!”洪海棠向他微微一笑示谢,当真左手裹了手帕去触碰江峰的脖颈。右手持针在伤口微探,不一会儿果然挑出一枚物事,她喜道:“各位请看!”针尖之上,赫然便是一枚短短的黑刺。众人“哦”了一声,松了口气,这才相信杀死江峰的竟然是一只不起眼的玉蜂,惟有武青泉脸上犹有怀疑之色。 吴通恨恨说道:“臭小子不安好心,自己先被蜜蜂给蛰死,真是报应!”常乐天道:“江大哥对我们一路照顾周到,并无怠慢,他被蜜蜂蛰死了,你还说风凉话?”徐铁阴森森的道:“这姓江的也未必安什么好心,咱们到得这鬼岛之上,还不是拜他所赐?”常乐天心道:“我和洪姑娘到岛上来是因为落水无奈,你们可是冲着宝贝礼物来的,还说是拜江峰所赐,真是可笑。”不过这些话不宜说出口,只怕一出口连众人全得罪了,也就报以一笑。 既然查明了江峰的死因,众人心情为之一松,田在山便道:“来来来,常公子你力气小,你让开,我和吴兄弟一起把他抬到棺材里。”他和吴通两人用被子把江峰的尸首一裹一抬,便向内堂走去,唐青云持着蜡烛给他们照亮。洪海棠忽然说道:“你们最好把他装到里边一排的棺材。”封三娘也说道:“是呀,千万别放门口的棺材。”何九道:“我去看看放哪里合适。”常乐天道:“我也去看看。”洪海棠便叮嘱常乐天:“让他们把江峰的尸体装最后一排、最里边的棺材,越远越好,怪吓人的。” 一时倒有一半人去了放棺材的房间,何九果然指挥把江峰的尸体放在最后一排、最里边那个棺材里,吴通原本就想省事就近放门口的棺材,幸好何九、常乐天和唐青云都坚持按洪海棠所说,吴通只好咕哝着多走了几步。移开棺材盖,田在山与吴通将江峰的尸体连被子一起丢进棺材,正欲离开,何九发现旁边棺材板上还有铁钉和锤,他犹豫道:“要不要把棺材板也给钉上?”吴通“哈”了一声道:“你担心他诈尸啊?”常乐天道:“尸体有一股腐臭味,太难闻了,我想洪姐姐和封三娘不单单是害怕死人,恐怕也是不想闻这个味道吧。”何九道:“那就给钉上几枚钉子吧!”吴通不太情愿的答应了。 洪海棠、封三娘、封长平、一木道长、武青泉、岳丛峰、成守剑几个人正在大厅里坐着,忽听“嘭嘭”声响,几个人不知何故,都一起循声过去看个究竟,见吴通拿铁钉把棺材板也给钉上了,男的感觉有些好笑,女的却大为欢喜。 钉好棺材板,众人一起出门,门上原本有锁,钥匙还插在锁上。何九犹豫了一下,说道:“锁上吧?”见赞同人多,他便将门锁上,想了想又把钥匙交给了武青泉。武青泉一直在旁冷眼旁观,也不动手帮忙,原本不想接钥匙,转念一想便接了过来。众人回到大厅,屋外仍是雷电交加,雨势不小,浑没有停的意思。武青泉道:“把门给关上吧?”众人也觉得冷,于是把门给关上,插好。吴通见桌上还有酒菜,伸头看了看,说道:“扰攘这么久,肚子有些饿了。”他拿起双筷子便开始吃。成守剑他们原本只顾想着礼物,晚饭都没怎么正式吃,这时经吴通一提,也觉得肚子饿得难受,都讪讪的拿起筷子准备再吃一顿。 洪海棠忽然一动不动的侧耳倾听,常乐天问道:“怎么?听到了什么?”洪海棠正色道:“你听----”众人屏住呼吸都没听到什么,惟有吴通兀自在大声咀嚼,武青泉横目向他看去,吴通只好停住,吐不得吞不得,难受之极。常乐天问道:“洪姐姐,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洪海棠皱眉道:“我好像听到蜜蜂‘嗡嗡’的声音。”众人变色,不自禁站起身来,吴通趁机“咕咚”一声吞下口中食物,心下顿时舒坦不少。他刚茫然说道:“我怎么没听到?”忽然封三娘就惊叫道:“在那里!” 供桌之上,瓶子里插的一大蓬白花,赫然有一只玉蜂正在嗡嗡盘旋。那玉蜂似乎通了灵性一般,众人越是害怕它,它竟向众人飞了过来。想起玉蜂的毒性之凶,想到江峰死时的惨相,想到被它蛰一下就一命呜呼,人人大呼小叫,胆战心惊,各人或避让、或躲闪、或逃窜,一时桌椅掀翻,杯盘落地,乱成一团。 第十七章花瓶 常乐天其实也是胆战心惊,却强做英雄,抢到洪海棠身前,叫道:“洪姐姐别怕,我替你挡住!”那玉蜂忽高忽低飞旋片刻,又落在了花上。众人瞧出便宜,封三娘射针、武青泉飞剑、一木道长掷箸,更有杯盏齐出的,竟齐齐向那玉蜂招呼过去。但听“啪”的一声响,花瓶已不知被何物打破,花枝散落,而玉蜂嗡嗡声也绝迹,众人小心翼翼向前探去,只见地上半点蜂迹全无。正遍寻不获,忽听蜂声又起,众人大骇,无不抱头逃窜。岳丛峰却面不改色,长剑递出,刷刷刷在空中舞了几下,斜刺里又挽了个剑花,剑身平展处,两片玉蜂身子竟落在他剑身前端!各人喘息稍定,一时为自己狼狈逃窜而羞愧,一时又为玉蜂已死而庆幸,免不了纷纷称赞岳丛峰剑术高明,又有人称赞多亏洪海棠听到玉蜂声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放心不下,又寻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别的玉蜂,这才惊魂稍定。洪海棠将散落地上的白色香花捡起来抛出窗外,恨恨的道:“都是它们引来的!”众人适才狼狈逃窜,桌椅掀翻,杯盘满地,这时便将桌椅扶起摆好,封三娘还待收拾杯盘碗碟,封长平不耐烦的说道:“还收拾它们干什么?明天咱们就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了。”封三娘讪讪的放下手中之物,站到了丈夫旁边。 洪海棠轻声说道:“船都没有了,明天能想什么办法离开这里?”何九喃喃说道:“这雨下的如此之大,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停。”封三娘打了个冷颤,说道:“这里如此古怪,总之不管什么法子,咱们须得尽快离开。”吴通大声道:“尽快?再快也得等明天,等雨停了。”封三娘面带忧色,说道:“那么,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封长平道:“雨下得这么大,除了这里,哪里还能挡风遮雨了?”封三娘愠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是都在这大厅里,还是各自回自己的房?” 洪海棠正欲说话,忽听何九喝道:“你藏了什么在花瓶里?这么鬼鬼祟祟!”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何九用剑指着成守剑,成守剑用手捂着一只花瓶的瓶口,神色慌张之极。那花瓶甚高,似乎就是刚才去海边时成守剑顺手牵走的那一樽。他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忙道:“没......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武青泉走了过去,成守剑见他瞪着自己,只好慢慢缩回手。武青泉伸出手掌,说道:“拿出来给我们瞧瞧!”成守剑忽然咧嘴一笑,说道:“我劝你还是别看的好,对你有好处。”武青泉哼了一声,说道:“少废话!”成守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向一木道长和何九说道:“两位也执意要看吗?我只问你们三个。”两人齐声道:“要看!”成守剑叹道:“三位可别后悔!”他退开两步,向何九道:“你不妨随便看。”何九见他并不怎么惊惧害怕,心下略感奇怪,向那花瓶里看了看,从里边拿出一样物事来,却是一卷画轴,他又伸手进去,拿出两卷,花瓶里便空了。 成守剑笑嘻嘻说道:“不如几位有没有胆子打开看看呢?我猜这里不会是名人字画。”武青泉和何九、一木道长互看一眼,顿时醒悟:“原来三个不见了的画轴藏在了这里。”武青泉冷冷说道:“看不出来,你的手脚倒快啊。”也不见他如何费力,众人眼睛一霎,就见他抽出长剑指在了成守剑的喉咙之上。成守剑虽然一惊,却知躲避不了,淡淡说道:“这个不是我藏的。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见这花瓶名贵,所以顺手牵羊拿走了,你们都是看见的。至于里边有东西,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在海边一来天黑,二来你们都在场,所以我没有打开。刚刚我趁你们说话没人注意,看到里边是三卷画轴,我猜想这是被人藏起来那三卷,我想偷偷拿出来看看,却被何掌门发现了。你们要是不怕,不妨打开来瞧一瞧。”他向武青泉又道:“其实这里边是你们三个人的隐私,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给偷走、藏起来?没道理的,是不是?” 武青泉听他说得有理,横了他一眼,便收回他的剑。吴通说道:“打开来看看写的什么?说不定不是那个----”徐铁阴阳怪气的说道:“谁会给你看啊?又不是写着干了什么好事!”何九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倒想看看编排了我什么不是!”一木道长道:“打开不妨!”武青泉也向他点了点头。 何九拿起一卷画轴,缓缓打开,然后略显尴尬合上了,含糊说道:“这个.....不是我!”他又拿起一卷画轴,这次打开,却脸色大变,他缓缓展开,向众人展示:画上画的是莽莽沙漠,一个老者风尘困顿,躺在地上,另一个壮年汉子牵了一匹马、带着水壶和行李正准备独自离开,画的右上角写了四个字“沙漠抛师”。何九干巴巴的说道:“在下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个的确是我一生之中的污点。我师父姓杨,名讳上‘逸’下‘清’,我自幼被他老人家抚养长大,与他情同父子。当年我和我师父在沙漠中迷途,师父已经病入膏肓。正当我们闭目待死之际,师父忽然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一块绿洲,他催我快些过去给他取些水。等我奔到近处,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其实我们看到的是海市蜃楼的幻象。我想回去再寻师父之时,忽然来了风暴,我怎么也找不到师父了,反而误打误撞走出了沙漠。我出来之后又召集了不少人回沙漠寻找师父,却都遍寻不获。这画上说我‘沙漠弃师’,虽然实情并非如此,但结果却是一样的,我毕竟难辞其咎。此事令我饮恨多年,当年倘若我背着师父去找水而遇上风暴,这样我们便都可以逃出沙漠了......”说罢叹了口气。 一木道长见众人无人说话,走上前伸手去拿那卷刚刚何九打开过那个画轴,何九微微咳了一声,摇了摇头,一木道长会意,便去拿另一轴。他慢慢打开画轴看了一眼,却神色如常,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他展开画卷给众人看,只见画上画了两个道士,年纪略大那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年轻些的背对着他,右手端着一个碗,左手却将一包什么粉末撒在里面。画的右上角写的四个字是“毒杀师兄”。一木道长淡然说道:“老道当年是武当派的二弟子,我大师兄叶真为人忠厚,以德服人,只是武功稍逊;而老道我当年武功在众弟子中最好,便有人传言我和大师兄为争掌门之位不和。这其实是一派胡言,我和大师兄素来交好,感情远胜亲生兄弟,我如何会为争掌门之位毒死大师兄?不过,大师兄的死确实和中毒有关,我和师弟们在大师兄房中发现他煮了一锅蘑菇汤,我们找了一只黄狗把汤喂给它吃,不多时黄狗便中毒身亡。大师兄是一时贪嘴,误服食了毒菇而死。当年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是老道下毒害死了大师兄,不意时隔多年竟又有人翻出来旧事重提!” 第十八章雪谷 一木道长见众人无人说话,走上前伸手去拿那卷刚刚何九打开过那个画轴,何九微微咳了一声,摇了摇头,一木道长会意,便去拿另一轴。他慢慢打开画轴看了一眼,却神色如常,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他展开画卷给众人看,只见画上画了两个道士,年纪略大那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年轻些的背对着他,右手端着一个碗,左手却将一包什么粉末撒在里面。画的右上角写的四个字是“毒杀师兄”。一木道长淡然说道:“老道当年是武当派的二弟子,我大师兄叶真为人忠厚,以德服人,只是武功稍逊;而老道我当年武功在众弟子中最好,便有人传言我和大师兄为争掌门之位不和。这其实是一派胡言,我和大师兄素来交好,感情远胜亲生兄弟,我如何会为争掌门之位毒死大师兄?不过,大师兄的死确实和中毒有关,我和师弟们在大师兄房中发现他煮了一锅蘑菇汤,我们找了一只黄狗把汤喂给它吃,不多时黄狗便中毒身亡。大师兄是一时贪嘴,误服食了毒菇而死。当年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是老道下毒害死了大师兄,不意时隔多年竟又有人翻出来旧事重提!” 一木道长说完,轻轻摇了摇头。常乐天心道:“是了,一木道长房中铜镜上的字是个‘叶’字,那是代表他的大师兄叶真。嗯,何九的师父叫杨逸清,所以他铜镜上的字是‘杨’字。武青泉的铜镜上,好像是一个‘谱’字?” 武青泉把最后一卷画轴拿在手中,慢慢打开,他漠然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便展示给众人看。画上画了两个男子,冰天雪地中,后边的男子表情狰狞,一剑将前边的男子胸膛刺穿。画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却是右下角,一堆火之上,却在烤着一个人的臂膀。画的右上角,写着“雪谷灭口”。武青泉脸上肌肉牵动,斜目道:“这画中画的,后边那个是我,前边的,是我的一位好友,此人二十年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后来莫名其妙失了踪......”一木道长心中一动,失声道:“莫非是人称江南大侠的薛谱薛捕头?”武青泉点头道:“不错。”一木道长动容道:“我记得他和你是结义兄弟......”武青泉叹道:“正是。当年我和他一起去太原查询铁拳门邝老师的死因,我们两个已经找到了凶手,结果凶手居然逃脱了,原来是他买通了薛谱......薛谱名为正人君子,实际上却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卑鄙小人,他多次为财私自让真凶逃脱。我发现不妥之后,与他反目,他诅咒发誓说会改过,这时又有几个兄弟查到了凶手的踪迹,薛谱自告奋勇说一起去,誓要将其捉拿归案。结果我们一直追到藏边,进了雪谷,哪知遇上了雪崩,雪谷唯一一条通道被堵死。当时追踪到此的共七个人,我后来才知在雪崩中死了两个,包括那个被追踪的凶手在内,我和另外四个人却被分隔在两处。雪谷之中没有食物,幸而和我一起被困的还有我骑的一匹白马和另一匹红马,我就是靠着吃这两匹马才捱到雪融。另外四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被困在一处,却只有一匹马,马吃完之后......”他忽然停住,眼睛微眯,叹了口气。 常乐天看了看画中烤着的那只人的臂膀,惊道:“难道他们开始吃......吃人?”封三娘也是惊诧莫名,说道:“他们有人饿死了,然后......就吃了他的尸体?”洪海棠只觉一阵恶心,急忙掩住口。武青泉嘴角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过了半饷才说道:“比你们想的还要糟糕......他们互相红了眼,有的想杀死对方吃人,有的不想吃人,可也不想被别人吃,所以恶战连连,最后只剩下一个幸存的,就是我这个结义兄弟薛谱。他为了活命,不但杀死了这几个弟兄,还吃了他们的肉......”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就连徐铁、吴通等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何九道:“后来呢?你为何杀了他?”武青泉缓缓说道:“第二年春天雪融了,路通了,我在附近发现了三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三副骨架,我当时不以为意,以为是被野兽吃的如此干净,就想这里边会不会有薛谱。哪知我在山谷入口看见了他正在烤肉,我初时没有在意,以为他好运捕到了什么野兽,想不到他烤的是人的臂膀!原来他出谷时在入口处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那七个兄弟中的一个,雪崩时死的......他看见我,先是一惊,说以为我死了,然后又大哭一场,忽然他大声喝道:‘是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我回头看去,突然左边胸口一痛,却原来是薛谱假装那边有人引我转头,他用剑刺进了我左胸,我伤得好重,当即倒在地上,他说他杀死了三个兄弟,还吃了他们的肉,不想让我传到江湖上去,所以我非死不可!他看到长剑刺中我心口,以为必死无疑,一时托大没有再补一下,嘿嘿,哪知我天赋异禀,心脏天生偏右,所以他没有刺中我心脏......我闭目装死,趁他转身之时突然全力一击,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死前回身看我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刺中我心脏却不死......” 武青泉长长叹了口气,众人听得这样一个故事,都觉得不爽。武青泉忽然解开衣衫,露出左边胸膛,果然左边心口处有一个伤疤:“这下,你们都信了我说的话了吧?” 他整理好衣衫,义正辞严说道:“人是我杀的,可是这样的人不该死吗?我顾及到死者为大,不愿说他的坏话、揭开他的真面目,所以这个秘密既然无人知晓,便让他死后留个好名声吧。只是想不到现在风火岛的岛主居然有所误会,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是杀了薛谱,可是那是他罪有应得!”他正色道:“我武某可以对天发誓,我今天所说全部都是事实,若有虚言,天诛地灭!”说罢声色俱厉,愤然拍案。他“啪”的一掌下去,桌子却毫无变化,众人正觉奇怪,武青泉向着桌子吹了一口气,只听“托”的一声响,桌上竟现出一个手掌形状的洞,却是武青泉用掌力将桌子穿透,按出这个木手掌来,掉在了地上。 常乐天是少年心性,见到那木头手掌,觉得很有意思,便捡了起来在手中把玩。 第十九章辩白 封长平上前道:“武掌门一代英豪,大侠风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画上所说,本来就不可信,我那幅画里还冤枉我和我娘子闷死了我结义兄弟袁通天的孩子,实属荒谬。”他干咳一声,慢慢说道:“还有,被仇家追杀的,根本不是我夫妻二人,而是我义弟袁通天,可惜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遭毒手,不过万幸的是他的孩子还是被我们救下了。我夫妻二人行走江湖多年,一直以膝下无儿为恨,此番救下义弟遗孤,当真是如珍如宝、视若己出,可惜......可惜照顾孩子的奶妈有一次在搂着孩子睡觉时睡得太死,孩子脸朝下,竟然被闷死了......说来说去,袁兄弟的孩子被闷死,我夫妻二人确实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终究是我们照顾不周,如何辩白也是枉然,可是......画中所画什么怕被仇家发现、捂死孩子云云,纯属胡说八道!”封三娘娇怯怯倚在丈夫身边,已经哭成泪人:“终究是我们的过错,何必解释?” 武青泉目光围着众人转了一圈,问道:“还有谁要辩白的?”余人都不吭声,岳丛峰站了出来,说道:“这画上说我‘冒名顶替’,我有话说。”他顿了一顿,说道:“十五年前,本派出了一个叛徒,我赶去清理门户时,被他引到山洞,误中机关,被石头砸中头部。也算是我命大,竟然大难不死,可是我醒来后却发现之前的事、之前的人竟然都不认得了,连家人都不认识,大家都说我得了‘离魂症’。事关本派丑闻,此事除少数几个德高望重、地位尊贵的长辈和身边最亲密之人,旁人一概不知,只知道我受了重伤。我在养伤期间,我的一个表兄弟叫做沙中玉的,曾经到华山前来探望......”常乐天点点头,心下暗道:“来了来了,岳丛峰铜镜上的‘玉’字就是这个沙中玉......”岳丛峰续道:“我身体慢慢康复,但是记忆始终未能完全复原,我的行为举止、性格脾气和以前大不相同。我的那个表兄弟和我有七分相像,所以便有了我被人‘冒名顶替’之说。” 武青泉默不作声听他讲完,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忽然一招“移魂幻影”便“嗖”一声移了过去,岳丛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嗤”一声响,岳丛峰右肩已被武青泉扯下一块布。武青泉如鬼似魅,旋即回到原地,手中青布兀自在轻轻摇摆。岳丛峰大骇,拔剑喝到:“你干什么?”武青泉微微一笑,说道:“二十年前,我记得你去找‘雪花神剑’薛凤鸣薛大侠比剑。薛大侠的习惯是每个输在他剑下的,他都会在其右肩的肩头用‘雪花六出’这一招给留个雪花形状的记号。一木道长,我说的没错吧?”一木道长心道:“我怎知道?”但他不肯示弱,当下含混的“唔”了一声。 武青泉续道:“以你当年的实力,根本赢不了薛大侠,所以薛大侠一定会在你右肩留下记号。而你的右肩上根本没有这个记号,所以风火岛主所说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得很。”岳丛峰大急,但是转念间已有了主意,他低声道:“我......我当年自不量力,去找薛大侠比剑,他根本没有把我这无名小卒放在眼里,他甚至连面都没有跟我见......” 武青泉似笑非笑,心道:“与‘雪花神剑’比剑、薛凤鸣在败者右肩留记号云云,其实不过是我灵机一动来试你,根本并无此事。你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露馅,看来风火岛主所说不假,你必定就是个西贝货。” 田在山一直默不作声,这时迟疑说道:“我那幅画‘杀人盗琴’并不是那样的。我痴迷于古琴那是不错,因此见到心仪的古琴总是想方设法买到手。我有一次在农家借宿,那家原本是富户,只因子孙不肖,赌钱败光了家产,所以家道中落。画上那个老人有一张家传的古琴,幸而他的子孙不识货,没有拿去变卖。我一见之下,十分喜欢,便要出五十两银子买下,老人也答应了。不料我第二天拿了银子去取琴,他忽然说不卖了,说这张琴值一千两,看在我是知音的份上,算我八百两银子。我十分生气,便说不买了......”常乐天插口道:“那么这张琴到底值多少钱?”田在山脸现尴尬之色,旋即说道:“这种东西很难说,你觉得它值千金,有的人恐怕送给他也不要。”常乐天点头道:“那倒也是。”武青泉横了常乐天一眼,怪他净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向田在山道:“后来怎样?”田在山道:“老人听说我不买了,又把价格压到了五百两,说什么也不肯再降了。我只有一百五十两,看来是买不成了......”徐铁尖声插口道:“于是你索性杀了他,把琴抢走?”田在山向他怒目而视,冷冷说道:“他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头子,我一根手指就把他放倒了,只需直接抢走,何必杀人?”他停了一会儿,说道:“老头子当时在吃汤圆儿 ,信不信由你们,当晚他是吃汤圆儿的时候噎着了,噎死的......”他环视了一下众人,惨然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相信的,不过,你们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在乎,反正杀没杀人我自己心里清楚。” 何九忽道:“我相信你没有杀人,我也相信你没有必要杀人。”田在山向他看了一眼,向他点头示谢。何九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包括,他噎到了之后可能只需要喝点儿水就会冲下去了,但是你只需要什么都不做......”田在山身子微微一震,向他凝视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帮我说话......” 武青泉向他们逐一看了一看,唐青云指了指他那幅“青梅溺水”的画,微弱说了一句“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管我什么事?”武青泉木然道:“对,然后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她自然会沉到水底......” 只有徐铁喋喋而笑:“老子不像你们这些假正经,我这画上画的全是真的,能怎样?” 第二十章鼾声 武青泉缓缓说道:“这风火岛主挖空心思找到我们这些所谓‘罪证’,究竟有何意图?别说真假,就算是真,他把我们丢在这岛上又有何意义?他们是官府的么?又或者......”可是“或者什么”,他却想不出来。众人扰攘了一整日,可谓奇峰突起,怪事一件接一件。这时围坐这里说了这半天话,却依旧对风火岛主是什么人、他做这些有何居心一无所知。子时已过,大雨不停歇,众人一时无话,始觉身心疲惫,强打起精神乱猜了一会儿,不得要领,武青泉便道:“大家回房歇息了吧,明天再做打算。” 众人起身,封三娘踌躇道:“大门关好了没有?”封长平过去看了看,用手晃了晃,说道:“已经插好了。”大家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甚至还把放棺材那间房上的锁也拽了一拽,这才放心。众人一起秉烛回房,烛光摇曳,映得影子在墙上跳跃,常乐天走在后面,看着大厅内由明转暗,墙上又隐隐现出“一日杀一人”的字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插好门。烛光跳动,墙上铜镜上那个殷红如血的字也随着跳动,有人死死的盯着这个字,有人赶忙用青布将它盖上了。各人心潮起伏,虽困倦之极却难以安寝,唯独吴通房中不久便传出鼾声。那声音平素让人听了心烦意乱,但今夜却着实平添了些许真实感,令人有些欣慰,甚至某种程度上让人感觉到了安全。 常乐天和衣躺在床上,桌上的烛火怎么也不敢吹灭。回想这十几个时辰发生的事,不禁心乱如麻,自己大胆逃婚,不但连累丁女自缢,自己亦在生死边缘徘徊,真是世事难料。斗室之中,空空如也,却又让人感觉随时可以跳出一个鬼怪一般。他拥着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但不一会儿便慢慢闭上了,然后又忽然睁开,强打起精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蜡烛也终于燃尽熄灭。 一夜酣睡,次晨被“嘭嘭”敲门声惊醒,常乐天应声而起,却是何九在依次敲各人的门。敲吴通的门时,房门却应声而开,但是吴通人却不在房内。各人胡乱洗漱完毕,陆续来到了大厅,听候武青泉安排。众人昨晚睡得既晚,又睡得不安稳,均有些疲态。大门此时已敞开,雨早已停了,太阳照常升起,清风习习,空气中也带着清新的味道,众人都是精神为之一振。武青泉见少了一人,便道:“还有谁没来?”何九皱眉道:“是吴通。适才我敲门,他不在房中,大约是去了茅厕。” 武青泉道:“我们先安排一下。我和道长、岳先生、何掌门已经商量过了,待会儿封三娘和洪姑娘在厨房煮饭,其余的人分成四组,由我、道长、岳先生、何掌门分别带人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在这岛上仔细搜寻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人,有什么发现。”何九道:“我们十三个人,除去封三娘和洪姑娘,还剩十一个。分工一下:东边是大海,岳先生带着常公子两个人看看就可以了,主要是看看海上有没有可能看到经过的船只;西边由我带领田在山和吴通;南边由武掌门带领封长平、成守剑;北边由道长带领唐青云、徐铁。”一木道长接口道:“以半个时辰为限,不论有没有发现,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准时在此见面。”岳丛峰说道:“吴通还没有回来,要不要等他一下?或者,让常公子跟了何掌门你们去,等吴通回来,让封三娘告诉他一声去海边找我----其实,我一个人去海边也没问题。”何九道:“不必了,安排好了的,不用改了,我们现在各就各位,如果吴通回来,封三娘和洪姑娘告诉他到西边去找我们就可以了,别的人倘若在外边见到他,也这么说一声就好。当下人人得令,封三娘和洪海棠自去厨房生火做饭,余人兵分四路去山庄外查探。 封三娘与洪海棠两个人先到厨房生火烧水准备煮粥。烧水的当儿,封三娘道:“洪姑娘,你做不来这些粗活的,还是我来吧。”洪海棠微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些活儿我在家也常常做呢。”她把目光转向储存的食物,皱眉道:“这些东西,也只够咱们吃几天的,就算再省,也不会超过十天八天。”封三娘苍白了脸孔,颤声道:“咱们不会在这待那么久吧?”洪海棠沉默了一会儿,木然道:“谁知道呢。 水还没开,洪海棠道:“昨晚上一阵闹哄,大厅里还一片狼藉,咱们去收拾一下吧。”两人扶起倒地的桌椅,又扫走跌碎的碗碟和地上的食物。封三娘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桌上有的盘子里还有一些糕点和菜肴,似乎没怎么动过,咱们热一热给大家吃吧?”洪海棠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昨晚这么凉,应该也不会坏。”封三娘幽幽说道:“倒不是说它坏了,而是咱们不知道要在这岛上待多久,现在能省就省一些吧,别糟蹋东西。”两个人把面点和菜肴集中收集了一下,端进厨房。水开了,封三娘便开始煮粥,洪海棠拿了布到大厅里擦干净了桌子。 洪海棠回到厨房,却见封三娘在呆呆出神,粥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也没发觉,她忙抢过勺子搅了几下,封三娘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洪姑娘,你怕不怕?”洪海棠沉默半饷,说道:“我只怕回不了中原,找不到我娘亲。”封三娘身子微微颤动,说道:“我怕得紧,这风火山庄如此古怪,处处露着邪恶,我只怕回不了中原、离不开这里......”洪海棠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咱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有办法离开。”封三娘听她的话语和口气并不怎么热切,正欲说话,忽然隐隐听到外边传来什么声响,她大惊,忙捉住洪海棠的胳膊,颤声道:“那是什么声音?”洪海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我不会武功,你会武功,怎么你怕得比我还厉害?”她伸头到门外看了看,凝神听了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好像是打鼾声,一定是吴通回来了,这人可真能睡,居然又睡下了!”封三娘也仔细听了一会儿,果然是鼾声,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抓着洪海棠胳膊的手,恨恨的道:“这个浑人只知道睡觉,何掌门还在西边等着他呢!咱么去叫醒他!”洪海棠微笑道:“这么晚了,我恐怕何掌门他们都快回来了。”封三娘恼道:“那也得过去把他叫醒!” 两个人循着鼾声走到吴通房门门口,听到屋内鼾声震天。封三娘拍了拍门,叫道:“吴总镖头!吴总镖头!”喊了几声,屋内鼾声也不停,洪海棠也跟着拍了几下门,喊了几声,怎奈吴通在屋内插了房门,竟然睡得天昏地暗。两人拍得手都疼了,吴通也没有听到,鼾声仍是惊天动地,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拧身无奈回了厨房。 第二十一章窒息 两人在厨房里又忙活了一会儿,她们怕人多不够吃,又烙了些饼。洪海棠道:“武掌门他们也快回来了,我去门口看看。”她刚走出厨房,却立即回来了,封三娘道:“回来了没有?”洪海棠向她招招手,忍笑道:“你快来瞧!”封三娘跟她出门一看,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见吴通坐在椅子上,脚却高高搁在桌上,双手抱胸,嘴巴微张,眼睛上却蒙着一块青布,瞧模样还在睡。封三娘恼火道:“这个人怎么这么能睡!数他睡得早,昨晚他那个呼噜声打得人都睡不着!这一大早也不知哪里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他倒好,还睡个回笼觉!叫都叫不醒,好不容易起来了又跑到这里睡!” 忽听一个声音在门外说:“什么事?谁惹我娘子生气?”却是封长平的声音,他与成守剑随武青泉探访回来,在门外听到封三娘说话,怕有什么状况,便抢先跑了进来。封三娘见丈夫回来了,指着吴通说道:“你看这个人多讨厌!我和洪姑娘刚收拾干净的桌子,他把脚翘成这样在这睡觉!”这时武青泉、成守剑、岳丛峰和常乐天也先后进来了,武青泉“咦”了一声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洪海棠说道:“回来有一阵子了,他在房里睡回笼觉,睡得呼声震天的,我们两个把门拍烂了也叫不醒他,刚刚发现他又在这里睡起来了。” 这时何九与田在山也回来了,何九见吴通兀自在在睡觉,不由得甚是恼火,正欲发作,田在山向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吴通桌前,猛的把桌子一拉,吴通“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众人见他摔得狼狈,忍不住哄堂大笑,就连武青泉紧绷的面皮儿也微露笑容,但他一笑之下随即变色,众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人人发现不妥---- 吴通脸上的青布滑落,双目圆睁,几乎凸出眼眶,却一眨不眨,显是早已气绝! 众人大惊,封三娘更是尖叫起来,洪海棠虽然没有叫喊,但双手掩住口唇,,身子瑟瑟发抖,吓得也着实不轻。封长平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不住安慰;那边洪海棠紧紧抓住常乐天的胳膊,常乐天忙扶了她坐下。武青泉与何九、岳丛峰抢上前,何九探了探吴通的鼻下,自是鼻息全无,岳丛峰捏住吴通手腕处脉搏,也已经停止跳动,他们齐向武青泉摇了摇头。此时一木道长和徐铁、唐青云刚刚进来,一见之下也是惊疑不定。 武青泉向封三娘和洪海棠道:“你们两个最先看到他的是不是?”封三娘在丈夫怀中全身像筛子一样发抖,牙齿咯咯碰撞,说不出话来。反而洪海棠较为冷静,她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和封三娘在厨房里做饭。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封三娘听见外边有声响,我们就出来查看。我们听到很响的呼噜声从吴通的房间里传出来,就想喊醒他,告诉他去西路找何掌门去,可是不管封三娘怎么拍门,他的鼾声都很响。我也拍门拍了一会儿,也喊了,可是他根本叫不醒......” 武青泉脸上怪异之极,骇道:“你说你们听到吴通打呼噜的声音?”洪海棠“嗯”了一声,说道:“是封三娘先听到的。”武青泉向封三娘看去,封三娘点了点头,她颤声道:“是我先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洪姑娘在厨房门口听了一会,说是打呼噜的声音,我们就一起出去看。打呼噜的声音是从吴通的房里传出来的......”武青泉仰头向天,闭目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确实听到的是鼾声?”洪海棠双目圆睁,不明所以,但仍是点了点头。武青泉沉声道:“也许你们听错了,也许这鼾声不是吴通发出来的,因为......因为吴通至少死了三个时辰!”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众人眼见上得风火岛还不足一日,却接连死了两个人,江峰是风火岛上得管家,死了倒也罢了,吴通却是和他们一起上岛的,不意也离奇死亡,武青泉更说他已经死了有三个时辰了,当真是匪夷所思。岳丛峰摸了摸尸体的手臂,果真冰冷僵硬,确实死去多时。 洪海棠花容失色,向封三娘道:“可是我们的确听到很响的鼾声......”武青泉沉声道:“倘若不是你们听错......”洪海棠断然说道:“我们绝对不会听错!”武青泉续道:“那么,这鼾声就一定是别人发出来的......会是谁呢?”常乐天素来喜欢看《包公案》之类的闲书,这时便忍不住插言道:“一定是凶手!”洪海棠身子一颤,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一木道长心中早已有数,这时便道:“他全身并无明显伤痕,亦没有中毒迹象,但双目凸出,看起来应该是窒息而死。”常乐天道:“是用被子捂住?”一木道长点点头:“有可能。”常乐天道:“但他一定会挣扎反抗。吴通的武功不怎么样,可是力气很大,制住他并不容易,而且会弄出声响。”岳丛峰插口道:“那简单得很,先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再......”常乐天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 武青泉站起身,向一木道长、何九、岳丛峰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们去吴通的房间查看一下。”常乐天道:“会不会凶手还在里面?”武青泉不答他的话,却向封长平道:“你先和剩下的人守在这里......”封三娘指着吴通的尸体颤声说道:“他怎么办?”田在山说道:“也放进棺材吧?”众人此时不禁都感到一丝寒意,都想起昨晚墙上那五个字:“一日杀一人。”现下是白天,光线充足,那墙上却毫无异样。武青泉从身上摸出放棺材那间房的钥匙递给了田在山,田在山拿钥匙开门,徐铁、成守剑他们抬了吴通的尸体给放进了最里边一排的棺材里,和江峰的棺材挨在一起。 武青泉等四人轻轻向客房走去。吴通的房是左边第四间,房门紧闭,武青泉轻轻推了一下,门却“呀”的一声就开了,房间不大,屋内一目了然,床下、门后都看了,显然并没有人。何九道:“咱们分头看一下别的房间。”岳丛峰点头道:“咱们小心些,拿好武器。” 四个人分好房间,各自查探。岳丛峰、武青泉、一木道长正小心翼翼的查看,忽听东首传来何九的声音,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三人急忙抢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可能 三个人循声抢出门,一时如临大敌,不料却是何九进了封长平的房内查看,怎知封长平正好在屋内抱了一床被子准备出去,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被子抱在封长平怀里,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孔,何九大喊一声“你是什么人?”长剑直指他的脑袋,封长平吓了一跳,正好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也仗剑而入,五个人见是乌龙一场,松了口气。大厅里的常乐天、徐铁他们听到何九叫喊声以为发现了敌人也跑过来,见到是个误会,这才放心。何九问道:“抱被子干什么?用来搬尸体吗?”封长平甚是不悦,说道:“吴通的尸体已经放进棺材了,他的尸体又没有毒,用不到被子,再说就是用被子也用吴通的被子啊。”一木道长道:“那你抱被子干嘛?”封长平道:“我娘子昨晚没睡好,刚才又受到惊吓,这会儿身上有些发冷。”何九重重出了口气,说道:“这房间已经查看好了,你让她回房歇息吧。” 四个人查看完毕,一时也没有查到什么可疑之处,只好又回到大厅。封三娘裹着被子在身上,却不肯回房去,说宁愿在大厅里待着,这里人多。大厅内的人见他们回来,都是一脸关切,封长平向四人问道:“查到什么?”武青泉阴郁着脸孔摇了摇头。田在山说道:“什么都查不到?一定是有哪里我们没查到,杀死吴通的凶手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何九说道:“刚才大家四个方向去搜查,查看得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之处?有没有见到风火岛上的人?”岳丛峰带着常乐天负责东路,没有看到任何人和任何船只;武青泉等负责西路,发现山上只有小树与灌木、花草,所有的大树都被砍掉了,只余树桩,斧痕犹新,树身已不知所踪;一木道长、何九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除此之外,南边很大一块菜地,菜基本上都给拔光了。其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找到什么神秘的藏身之所,没有碰到风火岛上的任何人。 武青泉缓缓说道:“把大树砍了,那是让咱们没法自己做船逃生;把菜拔光,那是想断了咱们的粮食。这岛主好生厉害,什么都想到了!嘿嘿,厨房里的粮食他们干嘛不干脆都拿光?”何九喃喃说道:“也许是他们没来及拿,也许他还不想让我们那么快死......”徐铁尖声说道:“不想让我们那么快死?----什么意思?”何九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就像猫儿抓住老鼠,要戏耍一番才弄死。他不想让我们这么容易死掉,要我们一个一个的死,一天死一个,要让我们多受折磨......” 众人听了他的话,情不自禁都想起那句“一日杀一人”,忍不住向墙上江峰所挂、常乐天所补的两幅字画看去。武青泉说道:“昨天死一个,今天死一个,只是巧合罢了,什么‘一日杀一人’、一天死一个的......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也心烦,都取下来烧了吧!留在这里,晚间容易吓人。”唐青云、常乐天便走过去把字画摘下来,准备抱到外边去烧,洪海棠忽然说道:“不必了,就放进厨房,我生火、引火方便些。”封三娘放下披在身上的衣服,站起身说道:“大家忙活一早上,饭还没吃呢,这都凉了。你们在这商量事儿,我和洪姑娘过去把饭再热一下,有什么事,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众人经她一提,果然觉得腹内空空,饥肠辘辘,便决定吃罢早饭再说。 封三娘和洪海棠两个进了厨房去热饭,唐青云、常乐天、田在山一起把摘下来的字画也送到厨房去,然后回到大厅,十个人便围坐在一起。武青泉道:“待会儿咱们吃完饭,派一两个人去海边看着,看看有没有船经过。其余的人咱们在这风火山庄里好好搜一搜。”何九缓缓说道:“最好接下来的几日,大家轮流去海边守着,别万一有船经过,咱们给错过去了。”徐铁说道:“那一会儿我去海边看着吧。”成守剑说道:“我也去吧。”何九道:“也好。” 武青泉向岳丛峰问道:“你和吴通的房间紧挨着,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岳丛峰摇摇头:“除了他的打鼾声,我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哦,对了,有人曾经敲他的门,嫌他太吵。”封长平道:“那是我敲的,我娘子被他的鼾声吵得到了寅时过半还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我就去敲他的门。”田在山问道:“你敲门,吴通开门没有?”武青泉道:“开了,我倒是听见了。”封长平点头道:“没错,他说枕头没放好,所以打呼噜声音响,他说把枕头给放低就没事了。后来好了一回儿,可是没多久鼾声又起来了。”田在山道:“其实后来我也敲过他门,可是他没有给我开,不过我听鼾声停了,也就回去了。不过,后来也是又响起来了。”武青泉说道:“吴通鼾声很响,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停止打鼾的?” ----没有人注意。一木道长、成守剑、唐青云、徐铁等都说昨天累了一天,上床不久就睡着了,那时吴通的鼾声还响着。只有何九在寅时曾经醒过,他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那时应该听不到鼾声了,因为那时雨也停了,感觉当时很静很静。 常乐天忽道:“武掌门说吴通是三个时辰前死的,那便是我们睡下没多久啊?凶手是如何进门的?”何九道:“吴通开过一次门,可能没忘记插上了。”常乐天道:“不,我不是说这个门,我是说大门啊,我记得咱们离开大厅的时候把门和窗户都销上了呀。”武青泉道:“那么这里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是风火岛上的人,他藏在某个神秘的地方,我们一时没找到他。还有一种......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风火岛上的人,杀死吴通的人,就在我们中间,是我们中的一个......” 第二十三章搜查 众人听到武青泉说的第二种可能是凶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顿时炸开了锅,有的直斥“胡说”,有的激动的说“不可能”,有的苍白了脸孔,有的大为震惊。这时武三娘和洪海棠端了早饭来,见到群雄情绪激昂,忙问是怎么了,封长平便把武青泉所说重复了一遍,武三娘惊诧莫名,说道:“怎么会呢?不可能!咱们和他一起来风火岛的,无冤无仇,谁会杀那个浑人?”武青泉说道:“我只是说有这么两种可能。既然大家都说不可能,那么我们吃完早饭就把这风火山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给细细搜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风火岛的人----如果找到了,那就好,一切都很简单,凶手就是他;如果找不到,大家再来考虑考虑我这第二个可能性。”封三娘道:“不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肯定是风火岛上的人藏在哪里了!”洪海棠也道:“是啊,我也觉得一定是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了。”一木道长温言道:“好了,老道先吃饭了,肚子饿了,大家难道都不饿么?”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大家一起吃着早饭,一时倒也无话,只有成守剑喝粥发出的声响甚是刺耳,人人为之侧目,而他兀自不觉。徐铁在他旁边暗暗碰了碰他的脚,他茫然道:“干什么踢我?”他见大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更是莫名其妙。徐铁叹了一口气,阴恻恻的笑道:“你这样喝粥很危险,知道吗?”成守剑瞠目道:“什么危险?”徐铁吃吃笑道:“吴通打呼噜声音太大,所以被人杀死了;你这喝粥的声音这么大,也要小心啊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瞪着徐铁,他自知失言、玩笑过火,忙低下了头,呼呼把粥给喝光了。 吃过早饭,封三娘、洪海棠收拾碗筷放进厨房,徐铁和成守剑一同去海边等船,余人商量在风火山庄里怎么个搜法。常乐天道:“四位刚刚搜查过了客房,我想我们出门时把窗关好,把门锁一下。这样的话,就算这里还有别人,也要他进不来、出不去。”田在山问道:“我们要不要再把客房检查一下,确定没人再锁门?”岳丛峰皱眉道:“没必要吧?”何九叹气道:“看一眼倒也无妨,不过,还有一个地方我们要不要也去看一下呢?”封长平道:“厨房吗?”常乐天抢着说道:“当然不是啦!应该是那个装棺材的房间!其实,要说藏身之所,那里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地方......”众人听常乐天这么一说,果然一凛,心道:“我怎么没想到?”田在山道:“这地方藏身,不错,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是你忘了它是上了锁的,钥匙在武掌门手里。”常乐天道:“这把锁是风火山庄里的,钥匙可能不止一把。”何九冷笑道:“那么,这个人如果想藏身在棺材房里,怎么进去?”常乐天道:“我说了啊,钥匙不止一把,他用另一把钥匙开门进去的。”何九盯着他问道:“进去之后,门要不要锁?怎么锁?还有出去的时候,锁在外边,里边就算有钥匙,怎么开门?”常乐天一时语塞,他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开门、锁门,一个负责杀人。”何九面无表情的想了一会儿,脸上似有赞叹之色,说道:“好、好、好,咱们就把他们给‘揪’出来。” 众人先一起逐个房间又看了一遍,然后便一起去看停放棺材那间房。虽是青天白日,但这房间里也透着一股森森凉意,众人不禁在心底暗暗发毛。武青泉说道:“昨天你们查看过这些棺材,都是空的,对不对?”田在山、唐青云等都说对,何九指着最里边那两口棺材道:“现在江峰和吴通的尸体是在那两口棺材里吧?”田在山等又点点头。武青泉说道:“咱们分成两组,一口一口检查这些棺材。”他与一木道长各自带领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开始挪开棺材盖,一口,两口,三口,四口......都是空空如也。 田在山问道:“吴通和江峰的尸体要不要看?”武青泉与何九对视一眼,都沉声说道:“看吧。”田在山与唐青云先推开装吴通的那个棺材,那是不久之前才把他放进去的,武青泉与何九等向里边看了看,并无可疑。田在山说道:“把吴通的尸体抬起一点,大家看看他尸体底下有没有人藏着。”何九皱眉道:“不必了吧?这也看得出来。”田在山道:“看就看,看一下大家放心。”他向唐青云示意一下,两个人去拉吴通的臂膀,唐青云甚是不悦,但也还是不情愿的做了。 吴通的尸体下什么都没有,然后他们开始去看江峰那口棺材。田在山吸了吸鼻子,皱眉道:“好臭!”唐青云道:“这个也要拉起来看?他身上有毒啊。”田在山犹豫道:“先掀开再说。”两个人把江峰的棺材盖推开一些,一股腐臭味顿时窜了出来,众人不禁都皱起眉毛。常乐天捂着口鼻说道:“我看还是不要看了,这个味道实在是臭,藏在这里的话臭也臭死了,况且还有毒。”唐青云、封长平也都说不用看了,何九犹疑了一下,说道:“还是看一下吧。”唐青云叫道:“他身上有毒!我可不想碰他!你们谁想看谁来摸他,我可不想碰他!” 何九瞪了他一眼,上前与田在山把棺材盖掀开,腐臭味更浓了。江峰的尸体是用被子裹了放在里边的,二人便一人拉起一个被角,将江峰尸体半拉了起来。江峰中毒而死,脸上、手上又黑又肿,甚是骇人,常乐天与唐青云等情不自禁向后退去。武青泉、一木道长、封长平、岳丛峰等上前看了一看,江峰裹住的被子之下便是棺材板,别无他物,当下点点头,何九和田在山便憋住一口气,缓缓把被子角松开放下去,然后把棺材盖给盖上,两人这才吐出一口气,说道:“好了好了,这便出去吧。”八个人如放下心中大石,鱼贯而出。 第二十四章密室 八个人走出房间,武青泉锁好门,一起回到大厅。封三娘和洪海棠从厨房迎了出来,便关切的上前问有没有什么发现,封长平等缓缓摇了摇头。武青泉道:“咱们这便出去,把这风火山庄里里外外都细细搜寻一遍。”封三娘道:“我和洪姑娘也去吧,万一......”她想说“万一吴通的尸体又跑出来”的,临到嘴边变成了“万一真有凶手来了,我们两个都很危险。”武青泉等点点头,何九道:“这山庄不大,咱们不必分头行动了,就一起看看吧。” 风火山庄四周是一圈围墙,各处种了些寻常花树。山庄后边有一排石头房子,看起来应该是岛上仆役住的,此刻门全是敞开,里边却空空荡荡。山庄右边是环形长廊、假山、凉亭,一眼看去,似乎也无甚可疑之处。唯何九在凉亭中站了片刻,只觉亭中石桌甚大,颇不协调。他内力微运,双手在桌边用力,稳稳地将石桌移开了三尺。轧轧声响,石桌地下竟露出很大一块铁板,想是其下有秘道。众人心中怦怦乱跳,都不禁向前迈了两步,想看个究竟,武青泉却让众人都退后,以防其下有敌人埋伏或冷箭射出。铁板上有一个铁环,看起来是个拉手,他抓起拉手正准备慢慢拉起铁板,心念一动,他解下腰带,一端拴在铁环上,一端提在手中。他右手微微用力,铁板应声而起,别看腰带又轻又飘,武青泉使了内力在里头,甚有韧性,众人见他用一根腰带竟毫不费力的拉起数十斤重的铁板而腰带不断,均是暗暗佩服。武青泉提一口气,向后倒纵约一丈远,他先落地,腰带拴着的铁板像一把伞般遮在他头上,兀自在滴溜溜转动。 常乐天与洪海棠不由齐声“啊”的叫了起来,他二人都不会武功,生怕铁板砸在武青泉的头上,一木道长、何九、岳丛峰、封长平等却都知道这种举重若轻的功夫是崆峒派的“泰山压顶”,他随即又变招“愚公移山”,两手掌向相反方向用力,那铁板缓缓停止转动,他一把抓起将其竖在了地上,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却是叫做“飞流直下”。常乐天见他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既潇洒又飘逸,忍不住拍手叫好。 封三娘却没有盯着武青泉看,她见到武青泉将铁板提起时,铁板下边却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这时便叫道:“下边有个洞口,还有台阶可以下去!”众人围上前,距离洞口有数尺的地方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里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到几个台阶。何九低声问道:“怎么办?”封三娘苍白着脸孔说道:“风火岛的人会不会藏在这里?杀死吴通的凶手是不是也在这里?”唐青云道:“咱们点了火把投进去,把里边的人给熏出来,或者管他刀剑飞针一并扔下去,没人便罢,有人也伤他一个两个也是好的!”常乐天急道:“若是误伤了好人怎么办?”唐青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好人?这风火岛上还有好人吗?害死吴通、把咱们丢在这鬼地方,这时好人干的事儿吗?”武青泉、一木道长、何九等慢慢挨到洞口,便准备一齐将手中长剑掷下去,常乐天摆手道:“不要啊,万一里边有人但是没伤到,他们杀出来,你们还没有了剑,岂不是糟糕?”一木道长一愣,说道:“你想怎样?”常乐天说道:“我下去看看!”便顺着台阶向下走去。 武青泉本想出言喝止住他,想起这少年来历不明,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一木道长、何九等也是同样心思,见他冒冒失失的下去,均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封长平摇头冷笑道:“这个呆子,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些人中只有洪海棠对他甚是关切,高声叫到:“常公子,小心些!你没事吧?”喊了几声也不见常乐天回答,正欲再喊,常乐天却在下边探头叫道:“我没事!这下边没有人!下边地方很小,有点古怪!”一木道长问道:“什么古怪?”常乐天举了一个灵牌说道:“你们瞧,这里写着:风火岛主霍山之灵位----风火岛主已经死啦!”众人一惊,互相看了看,一木道长便想下去,武青泉手一摆,低声道:“万一是下边有人逼他骗咱们下来呢?”一木道长便收回了刚迈出去的那只脚。常乐天见众人没人下来,便从楼梯走了上来,把灵牌递给了武青泉。 洪海棠说道:“我记得江峰说风火岛两位岛主一个姓冯,一个姓霍,冯岛主已经死了,想不到霍岛主也死了,原来他在骗我们。”何九向常乐天问道:“下边是什么情况?”常乐天道:“下边是一个石室,四四方方的,小的很,倒像是北方人挖的窖。北墙摆了一张供桌,桌上两个灵牌,一个是冯岛主冯坤,一个就是这个霍岛主,这灵牌就是我从桌上拿的。”武青泉道:“还有什么?”常乐天道:“没有啦----也可能我没看清楚?你们也下去看看啊。”何九便在武青泉耳边低声说:“我下去先看看,没什么问题再换你下来,咱们不要都下去,万一给人把盖子盖上就不好了。”武青泉点了点头。 何九将长剑反手拿着,小心翼翼走下楼梯,不一会儿,他又走了上来,向武青泉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一切正如常乐天所说。武青泉便问道:“还有谁要下去看看?”田在山道:“我想去看看。”封三娘向封长平道:“我不想去看。”封长平便道:“好,你不去便不去。”常乐天问洪海棠:“洪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可以陪你下去。”唐青云在旁边插口道:“你都说了,下边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洪姑娘当然不会下去了。”洪海棠正眼也不瞧他,跟常乐天道:“好呀,我下去看看,你陪我。”唐青云讨了个没趣,常乐天走他旁边,吐吐舌头,向他扮了一个鬼脸。 第二十五章怀疑 武青泉等一起下到密室当中,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借着洞口发出的光,倒大致可以看出里边的样子,果然四四方方,空间不大,四壁徒然。他摸了摸供桌,供桌之上有一个灵牌,武青泉拿在手里,借着微光看了看,依稀写的就是“风火岛冯坤岛主之位”。他放下灵牌,听到洪海棠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常公子,你手里的东西还是放下吧,怪吓人的。”常乐天“噢”了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忘了。”忙上前把霍岛主的灵牌放在了供桌之上。洪海棠把两个灵牌摆好,口中念念有词:“打扰打扰,得罪莫怪。”田在山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洪姑娘,你怎么也下来了,不害怕么?”洪海棠摇摇头,淡淡说道:“害怕也强过被一个讨厌鬼盯着看的好。”田在山奇道:“讨厌鬼?”他随即恍然,知道洪海棠所说的是唐青云。 一木道长喃喃道:“真是邪门!这两个岛主都已经死了,他的灵室不大大方方摆出来,却藏得那么隐蔽,到底搞什么鬼?”岳丛峰沉吟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莫非是怕灵牌被人毁坏?”武青泉见无甚发现,便道:“咱们上去吧,别来了敌人。”田在山吓一跳,说道:“是啊,万一来个厉害的高手,杀了外边的人,再把铁板一盖,那就是‘瓮中捉鳖’啊!”几个人急忙拾级而上。 常乐天与洪海棠走在最后,洪海棠上台阶前回身看了看那供桌与灵牌,上了几步台阶,忽然“哎呀”轻轻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常乐天忙问道:“怎么了?”洪海棠“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在眼睛上揉了揉,说道:“没事。不知是谁脚上的沙子,落到我眼里了。”常乐天扶住她胳膊,说道:“我先扶你上去。”两人慢慢走上去,何九问道:“洪姑娘怎么啦?”常乐天道:“前边谁鞋子上的沙子正好落到她眼睛里了,封三娘帮忙看看。”封三娘便过来帮洪海棠查看,洪海棠闭眼皱眉道:“还没有出来呢。”她拿手帕又揉搓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睁开眼说道:“好了。”封三娘道:“都搓红了,淌眼泪了。” 那边武青泉已经将铁板盖上洞口,何九也将石桌推回原处,众人一无所获,心潮起伏。武青泉默然道:“先回去吧。”一行人无精打采的回到了山庄的大厅之中。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又该做饭了,徐铁兴冲冲的送了几条鱼过来,却是他与成守剑在海边无聊抓的。鱼炖了满满一锅,鱼既鲜美,封三娘厨艺又是甚佳,众人虽然心情沉重,也都饱餐了一顿。徐铁边吃边道:“哈,就是一年回不去也不怕,这海里有吃不完的鱼呢,这下风火岛主可失算了......”忽见人人都瞪着他,他这才住口,神情甚是尴尬,忙打个哈哈说道:“我吃饱了,回海边换成守剑来吃饭。” 这日下午便是大家一同守在海边等候船只。为节约淡水,封三娘和洪海棠将锅碗瓢盆都拿到海边洗了,回去再用淡水淘。岳丛峰更在海边生火燃灶,煮了一大锅海水,锅盖斜扣,水汽凝水,顺着锅盖一滴滴流入下边的木盆中。众人呆呆出神,均想这什么时候才能滴满一盆? 这一日,没有船只经过。 晚饭后,大家聚在大厅内。武青泉心思缜密,将蜡烛也统统收集起来,每人只发一只,省着用,其余的都留在这大厅做公用。厅内气氛甚冷,众人低声与邻座之人说几句便停住了,人人心烦意乱,均想着如何才能回中原? 武青泉这时缓缓说道:“今日咱们在这岛上已经细细查过了,没有发现风火岛上还有他们的人----半个也没有。各位想通没有,既然没有别人,那么杀死吴通的,会是什么人?”封长平皱眉道:“你的意思,还是说是咱们这里的人杀死了吴通?”武青泉不置可否,目光自一木道长、岳丛峰、何九等脸上一一扫过,眼见各人神色或吃惊、或茫然、或恐惧、或惊慌,有的犹带着不信。这些人里面,是谁,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会杀死吴通? 封长平哈哈笑了几声,虽然是“笑”,却殊无笑意,他道:“咱们中有人会杀了他这浑人?笑话,谁会杀他呀!”封三娘也道:“是啊,咱们是一同上岛的,虽然以前也没什么交情,可是也没有什么梁子啊。我看这里还是有风火岛上的人藏身在什么地方......” 武青泉冷冷的也不答话,眼见众人脸上均有不平之色,他等众人聒噪完了,这才说道:“如果仍然有人觉得此处藏有风火岛上的人,那么请问藏身何处?咱们找了一上午,密室也找到一间,可是人影一个都没有。明日咱们不妨可以再找,我亦希望杀死吴通的凶手是外人。但是,我现在怀疑,咱们之中,就有风火岛上的人!” 此言一出,人人动容,众人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或斥“胡说”,或问“是谁”,环顾四周,忽然在脸上都露出戒备之色来。 成守剑说道:“你说咱们之中有风火岛的人,究竟是谁?”他一转念,指着常乐天道:“一定是他!”常乐天吃了一惊,叫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风火岛的人?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成守剑冷笑道:“上这风火岛的客人,个个都是江湖中人,都是接到请柬来的,只有你----不对,还有洪姑娘,你们两个是不请自来,当然你们两个最可疑!” 洪海棠气得涨红了脸,怒道:“不请自来?难道我们两个是自己跳到海里跟你们游水过来的吗?”常乐天叫道:“我们两个是被那个船老大谋财害命扔到海里的,差点喂了鲨鱼,你没看见吗?”徐铁尖声道:“船老大谋财害命,一刀砍了就成了,干嘛那么费事?” 唐青云斜目看了一眼徐铁和成守剑,说道:“你们两个想一想,洪姑娘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杀死吴通?”常乐天叫道:“我也不会!”封长平冷笑道:“会不会武功,一试便知!” 他向封三娘一递眼色,夫妻二人同时出手,一个对付常乐天,一个对付洪海棠。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妹,自幼一起习武,在一起差不多三十年了,一个眼神便知道出什么招数,但见两个人长剑一青一紫,刷刷两声,一招“长虹贯日”,齐向常乐天和洪海棠咽喉刺去。 第二十六章清白 洪海棠眼见武三娘的长剑向她刺来,躲闪不及,唯有略向后仰、将头一扭,闭目待死。常乐天却毛手毛脚的伸手在颈前一档,岳丛峰、武青泉、一木道长等都是心道:“啊哟,这小子的手掌要被刺穿!”眼见常乐天与洪海棠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封长平与封三娘却双脚一点,封长平的青剑、封三娘的紫剑剑尖距离常乐天的手心、洪海棠的咽喉不过数寸,两人竟同时改变方向,封长平长剑向上挺,封三娘的长剑向右偏,两个人竟纵身自常乐天、洪海棠身上跃了过去。二人在空中一伸左手、一伸右手,轻轻一击,滴溜溜像一个**一般转了几圈落在地上,稳稳收住。只见他二人看也不看,紫青双剑在空中各自划了一道弧线便刷的插进剑鞘,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不偏不倚,令人叹为观止,也不知练习了几千次、几万次才这么整齐划一、准确无误。 封长平这一刺一转,常乐天站立不稳,竟然栽在地上,摔了个极难看的“狗吃屎”姿势。洪海棠原本闭目待死,见忽然没了动静,便睁开眼,却见常乐天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脸上又是怒又是痛,她想上前安慰一下,却担心别人疑心更重,当即咬住下唇,也不发话,脸色却变得煞白。 封长平其实对他二人并不如何怀疑,这一试之下,看常乐天慌慌张张的动作便知他下盘虚浮,毫无力道,当真一点武功都不会。他向封三娘看去,见她摇了摇头,当即抱拳笑吟吟说道:“对不住二位了。他们果然不会武功。”后一句话却是对武青泉等说的。常乐天向他怒目而视;洪海棠却是又羞又恼,默不作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武青泉半天没有开腔,这时便说道:“常公子和洪姑娘是否是冰火岛上之人,咱们并不知晓。同来的十个人,其实个个都有可能是杀死吴通的凶手。昨天晚上,黑暗之中,吴通的房门没有插,谁都有可能进屋向他下手......”田在山说道:“我睡了一夜,连门都没出。”成守剑道:“我也没出去过。”徐铁道:“我也没有。”武青泉冷冷的道:“我也可以说自己一夜没出去过,谁能证明?”封三娘向前一步道:“我们夫妻两个一夜没有出门,可以互相证明。”武青泉冷笑道:“你夫妻二人一而二、二而一,一个鼻孔出气,还不是一样?”他向封长平道:“你说你没出门,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吴通打呼噜太响,你曾经出来敲他的门。焉知你不会杀了他,然后你冒充他继续打呼噜呢?”封长平怒目圆睁,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叫道:“你----”武青泉手一摆,说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说你真的杀了他。我的意思只是说,咱们之中人人都可能是杀死吴通的凶手,包括我自己。” 常乐天拉长声音道:“我,不会武功,不会点穴,又没什么力气,杀不了吴通----还有洪姐姐,也不会武功,请不要把我们两个算上----”武青泉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知他是气恼刚才封长平怀疑他是凶手,当下说道:“不会武功、不会点穴,可是如果有**之类先将他迷昏,再捂死他也不费什么力气......”常乐天生气道:“去哪里找**?” 武青泉不去理会他,顿了一顿,说道:“昨晚是谁杀死吴通,咱们眼下还不知。不过,他的尸体昨晚藏在哪里,是谁把他搬出来,并且还故意发出鼾声?”众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都静待他说出凶手的名字。 武青泉不紧不慢说道:“我们先来想想凶手杀了人之后会把吴通的尸体放在哪里。”徐铁忽然说道:“放在棺材里是个好主意。”武青泉从怀里摸出那把钥匙,说道:“钥匙是在我手里----当然,我也可能杀了吴通,再打开那间放棺材的屋,把他尸体放进棺材,然后出来再锁上门。等到大家四处去搜岛的时候,我偷偷跑回来,趁封三娘和洪姑娘没注意,打开那个门,从棺材里把吴通的尸体抱出来,再放进他房间,然后我再插好门,最后我发出很大的呼噜声,可是不管谁拍门,我都装作没听见。等敲门的人走了,我又借机会开了门,又趁封三娘、洪姑娘没看见,我把吴通的尸体摆在大厅椅子上......”他环顾众人一圈,续道:“当然,我这么做太明显了,只有我有钥匙,谁都会想到凶手是我。” 一木道长说道:“不是说我们中有风火岛的人,可能另有钥匙吗?”武青泉说道:“即使是这样,另一个人有钥匙,我也觉得把吴通的尸体放在棺材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太麻烦了,开门、关门好几次,很容易被发现。最好的藏尸地点,反而是凶手的房间,或者根本就在吴通自己那个房间......”何九使劲摇了摇头,说:“不,我早上起来敲他门的时候,里边没有人,更没有尸体。”武青泉朝他一摆手,说道:“凶手不想那么早就让人发现吴通的尸体,也许晚一些让人发现,凶手会有不在场证明......尸体应该是先在吴通自己的房间,快天亮时别人都还没起床,凶手才把尸体放进自己屋内。”常乐天插口道:“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把尸体放进自己房中?”封三娘抢白他道:“你睡觉的时候愿意有个尸体陪着啊?”何九向武青泉道:“我明白了,早上我喊大家起床的时候,尸体可能就藏在某一个人的屋里。后来大家去搜岛,凶手偷偷回来,把尸体送到吴通房间,门一关,冒充吴通当时还活着,打起呼噜来。后来又趁封三娘和洪姑娘没注意,他把吴通的尸体放在椅子上摆好,摆成了睡觉的姿势......” 封三娘低声道:“可惜我们两个当时没有听到凶手的声音,没有出去,要不然我们就有可能看到凶手的模样了。”洪海棠冷冷说道:“可惜?我们要是出去看到凶手的模样,说不定我们两个也被凶手一起杀死了!”封三娘一想,倒也不错,心下也是颇有余悸。 武青泉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嗯,现在大家说说,早上除了封三娘、洪姑娘两个人在厨房做饭之外,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岛的人,有谁曾经中途离开过?” 第二十七章尸变 众人都互相看了一眼,自然没有人承认。 岳丛峰说道:“我和常公子在东路,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一起去、一起回的。”常乐天忽道:“可是咱们在去海边之前,你曾经让我在山庄门口等你。”岳丛峰跳起来道:“我那是去拿剑!”岳丛峰道:“那么,你是可以趁拿剑的机会做一些事的。比如说,趁机把吴通的尸体放回他的房间。”岳丛峰不怒反笑,说道:“好呀,那么请问我后来我和你常公子分开过没有?”常乐天道:“那倒没有。你解了个手,可是那点时间连回到山庄都不够----岳掌门,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把事实都讲出来。” 田在山道:“我和何掌门在西路,一直在一起,没有一刻离开。”何九却道:“但是我们出山庄的时候,我也曾经回去一次,交代洪姑娘和封三娘,倘若吴通回来得早就让他去西边找我们,倘若太晚,就不必来了。”洪海棠与封三娘都点了点头,证实他所说不错。 武青泉道:“我和封长平、成守剑负责南路。成守剑曾经中途离开。”成守剑怪叫一声,说道:“怎么?还不许人拉屎么?”武青泉不动声色的说道:“时间有点长,谁知道你是不是溜回山庄......”成守剑冷笑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也不在原处!”封长平“哼”了一声,说道:“还好意思说,我们等了那么长时间,实在是不耐烦了,才先到别的地方转转。”武青泉神态自若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封长平也有可能溜回山庄里去。” 一木道长说道:“我带着唐青云、徐铁负责北路,徐铁崴了脚,我们让他在石头上坐着等我们,不用上去了。我和唐青云分头查看,曾经有一阵没有在视线之内。”武青泉木然道:“就是说,你们三个都有可能趁别人不注意溜回山庄......”徐铁瞪眼道:“我的脚已经崴了!”武青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可以假装啊。” 武青泉向封三娘和洪海棠说道:“你们俩在厨房也有人单独离开过吧?”封三娘不假思索的说道:“她出去过两次,一次是说要去门口看看武掌门他们回来了没有,还有一次是我们俩一起去吴通的房前......”武青泉摆手道:“两个人一起不算。就是说,她去门口看看我们回来没有,实际上你们两个都有单独一个人的时间?”洪海棠皱眉道:“那么短的时间,我跑进吴通的房把他拽出来,还摆在椅子上......”她张开自己的双手,轻轻说道:“这双手做不到呢。” 武青泉摇摇头,缓缓说道:“你们看,实际上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岳丛峰说道:“有人可能会有时机把吴通的尸体送回他自己房间,可是却不见得有时间把他拖出来放大厅的椅子上,还要摆好姿势......”武青泉淡淡的道:“这有何难?一个人做不了,可以由两个人来做。”一木道长吃惊道:“那么凶手就是两个人咯?”武青泉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武青泉双目炯炯,一双电眼缓缓自众人脸上划过,只见他们露出了或戒备、或慌张、或恐惧的神色。他心底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杀了吴通?他杀死吴通又是为了什么?----是岳丛峰吗?是一木道长?还是何九?封长平?......可是看起来,人人都没有杀他的理由。 他出神良久也想不出答案,眼看桌上蜡烛将要燃尽,他便安排了明早由田在山去海边等船,午饭后换唐青云去接替他。大家都有些困意了,但都在强打精神,武青泉温言道:“大家便回房歇息去吧。”想起昨晚吴通的被害,自是人人自危,一进房,个个都飞快的插好了房门。他们有的点燃了蜡烛,有的没有点,也许白天精神紧张、崩得太紧,此时此刻都觉得困意袭来...... 次日一早,洪海棠兀自在熟睡,忽听得门上有剥啄之声,却是封三娘在轻声敲门,唤她一起去煮饭。洪海棠应声而起,简单梳洗之后,她打开门,封三娘却一直在门外等她。洪海棠见她脸色苍白,明显比前几日消瘦,倒吓了一跳。原来封三娘心中胆怯,不敢一个人这样早起去厨房,是以等洪海棠一起走。 洪海棠掩上房门,和她一起向厨房走去。洪海棠低声问道:“你没睡好?”封三娘勉强一笑:“死了两个人,又死得这么诡异,好生让人害怕.....”两人说话间,一只老鼠突然从厨房中窜了出来。封三娘最怕老鼠,她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想喊却未喊出声,双手高举,跳到了墙边直喘,一双眼睛瞪得几欲夺眶而出。洪海棠虽然也吓一跳,但远不如封三娘这般夸张,当下她去扶封三娘。 忽听“哎呀”一声,洪海棠抬眼上望,用手拂了拂头上,封三娘惊问道:“怎么?”洪海棠揉了揉眼睛,说道:“是蜘蛛网”,两人边走边向上看了一眼,却不留神脚下被什么一跘,洪海棠扶住了门框,封三娘却直向前跌倒在地。 封三娘虽然跌倒,但是却并没有摔疼,她直接摔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天还没有大亮,那人脸孔朝着地下,封三娘忽然有种不祥之兆,死人,这一定是个死人。 会是谁?她颤巍巍的起身,把那个人的身子扳了过来----就那么丁点儿时间,她的脑子里已经飞速的想到了好几个人:田在山,唐青云,徐铁,成守剑,常乐天......甚至,封长平。可是,统统都不是,不是她能想到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武青泉、岳丛峰,包括成守剑、一木道长,都不是。 是吴通! 封三娘瞪大了双眼,“咯咯”两声响,喉间倒吸了一口气,她仰天便重重倒在了地上,双目上翻,一动不动了。 洪海棠双手捂着口唇,也是瞪大了双眼,她如野兽一般发出一声哀嚎。起初,那声音是低沉的,继而,她发出了一声惨叫,她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叫声震彻山庄,然后,她也身子一摊,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是谁,一双脚从门外跑进来,又溜了出去? 又是谁,在门外暗暗窥探? 第二十八章惊吓 最先冲入大厅的,是武青泉和何九,然后是田在山和岳丛峰,接着一木道长从门外进来,常乐天、成守剑、唐青云后从屋内跑过来。他们慌忙起身,有人的衣衫甚至还没穿好,只有岳丛峰衣着整齐。 洪海棠倒在厨房的门口,何九探了探她鼻息,向武青泉道:“她没事,还有气!”常乐天忙蹲下身子去推洪海棠的肩膀,叫道:“洪姐姐,洪姐姐!”唐青云也过来用手去搭洪海棠手腕上的脉搏,却趁机在洪海棠手上摸索起来,常乐天使劲将他推倒在地,怒道:“你滚开!”唐青云想起身回击,却被岳丛峰按住了肩膀。 何九与武青泉便去看厨房内的封三娘。只见封三娘仰天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一动不动,竟已气绝! 何九探到她鼻息全无、脉搏已停,不由变色。田在山在门口探身道:“下边的是谁?是封长平吗?死了没有?”何九道:“不会是封长平,封长平有白发,这个没有----”他将封三娘身下男子翻身过来,饶他是一代掌门,大风大浪也算见过,这一见之下竟骇得跌坐地上,武青泉也是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在山、成守剑都在门口大叫一声,常乐天回身站起,和唐青云一起不明所以,两人一见之下,也是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任谁也想不到,那人会是已经死了的、被装进棺材里的吴通! 何九沉声道:“封长平呢?他去了哪里?”岳丛峰向唐青云道:“你去他房里看看!”唐青云飞快的跑去封长平房内看了,又飞快跑回来,摇头道:“没有!房里没有人!”岳丛峰向唐青云低声道:“你再去外边看看!......慢着!”他迟疑了一下,“你先去看看放棺材那间屋,门锁坏了没有?”唐青云点点头,没多时就看了回来了,他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向武青泉道:“房门还是锁的。”武青泉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那把钥匙,“钥匙却还在我手中......” 洪海棠忽然“嘤咛”一声,慢慢醒转,她眼波微起,忽见几个男人都在关切的看着她,不由得大羞,坐起身来,但她随即想起昏倒前的一幕,掩住耳朵又开始尖叫起来。常乐天忙扶住她胳膊,叫道:“洪姐姐!”洪海棠死死的抓住常乐天的胳膊狂叫起来:“刚刚我在厨房里看到......”常乐天不住点头,说道:“是,我们也已经看到了!”洪海棠牙齿“咯咯”碰撞,身体抱成一团,颤声道:“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又跑出来?” 一语未毕,门外忽然先后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徐铁,另一个则是封长平。徐铁的脸上惊慌失措,封长平则是惊疑不定:“我刚刚好像听到惨叫声----”封长平见众人全都看着他,随即看到洪海棠披散着头发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禁神色大变,颤声道:“我娘子呢?”众人默默闪到一边,封长平快步走进厨房,只见妻子和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他看见封三娘俯身在地,不禁疑云大起,急忙将她扶起,口中轻轻唤道:“娘子!娘子!”他蓦地看到封三娘杏眼圆睁,嘴巴张开,却已一动不动,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他试着探了探妻子的鼻息,又摸了摸妻子的脉搏,脸上现出迷惘的神色,他喃喃道:“死了,死了?”他接着眼睛扫到地上的吴通,身上一颤,随即起身大叫起来:“是谁害死了我娘子,是谁?” 洪海棠听到封长平的嚎哭声,惊疑不定的瞪大了眼睛,向常乐天问道:“封三娘她......她怎么了?”常乐天黯然道:“她......她死了!”洪海棠睁大了眼睛,双唇微颤,喃喃道:“死了?----是怎么死的?”常乐天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吓死的......”洪海棠脸色顿时转为煞白,她挣扎起身,扶着门框,眼见封长平拥着妻子嚎啕不止,也不禁落下泪来。 封长平哭了一会儿,呆呆看着吴通尸体,忽然站起身来,抬脚又是踹又是踢,嘴里叫道:“是你,是你!王八蛋,死了还要害人。害死了我娘子!”他回身向武青泉等问道:“吴通的尸体是谁搬出来吓人的?”武青泉摇摇头,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他向洪海棠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洪海棠道:“封三娘喊我起来一起做饭,然后我们两个就去厨房,在厨房门口跑出一只老鼠,吓了我们两个一跳,然后我感觉到有蜘蛛网碰到我头发,便抬起头来看,结果我俩脚下跘了一下,我扶住了门框,封三娘则摔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武青泉向封长平问道:“你刚刚去了哪里?”封长平呆呆的说道:“我娘子起了床去喊洪姑娘一起去做饭,我也起了身,便出去走走,顺便去海边看看有没有船经过......” 武青泉向成守剑、田在山分别使了个眼色,拿出那把钥匙给他们晃了晃,示意他们把吴通的尸体抬走装进棺材,成守剑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武青泉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徐铁,徐铁点点头,到武青泉那里拿了钥匙,和田在山一起把吴通的尸体抬进去。两个人在门口开门时暂时把吴通的尸体放在地上,田在山犹疑了一下,说道:“还要把他放在原来那口棺材里吗?”徐铁一脸嫌弃,说道:“那么麻烦!随便弄一口好了。”田在山点点头,两人进去后,直接掀开最近的那个棺材盖,把吴通给放了进去。出了门,徐铁正欲把门锁上,田在山说道:“别忙锁,还有封三娘的尸体呢。”徐铁怀疑的说道:“我看封长平那样子,抱着不松手呢。”田在山低声道:“死人还会跑出来,这是尸变还是诈尸?”徐铁嘿嘿冷笑,说道:“哪有什么尸变和诈尸,分明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田在山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你难道是在怀疑......”徐铁一脸戒备的说道:“我可什么也没说!z” 第二十九章封棺 田在山和徐铁回到大厅,众人也都在大厅了,只有封长平还坐在厨房地上,怀中抱着封三娘。 却听一木道长冷笑道:“到底是谁把吴通的尸体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在厨房,吓死了封三娘,难道还没有人承认吗?”他环视一周,见无人回答,叹道:“如此,老道只好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了。老道早上醒的早,便出门走走,我回来的时候,在山庄门口正好听见一声女人的惊叫,紧接着我看见一个人惊慌失措的从里边跑出来。这个人是谁?”他死死的盯着徐铁,冷笑道:“你,还不肯承认吗?” 徐铁正欲说话,封长平自厨房里跳了出来,他二话不说,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拔剑便向徐铁刺去。徐铁武功本就平平,被封长平狂风暴雨般的连环剑招逼的更是手忙脚乱。他哇哇乱叫,几次想解释,怎奈封长平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他只得边闪躲便逃。武青泉眼看徐铁连番险象环生,右手手背被划伤,左肩接着又被刺伤,再不出手就会丧生在封长平剑下,他喝到:“且慢!”身子一跃而起,两边袖子灌饱了风,轻飘飘如一只大鸟般落在封长平与徐铁身前,左足轻轻踢出,将封长平刺向徐铁的长剑踢得脱手而出,“铎”的一声钉在墙上。 封长平吼道:“你这么帮他,跟他是一伙的?我跟你拼命!”拔拳便向武青泉打去。武青泉左闪右避,并不还手,神态悠然自得之极。封长平忽然伸足向他面门踢去,武青泉眉头微皱,身子突然拔地而起,像一只**一般滴溜溜转了起来。他随即立定身子,封长平却也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原来武青泉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点了他肩上、腰间、腿上几处要穴。封长平张口大骂,武青泉冷冷说道:“看来我得把你哑穴也给点了?”封长平这才住口。 武青泉向徐铁道:“你有什么说的,就讲给封长平、一木道长和我们说一下。”徐铁道:“我承认是进过厨房。我今天起得早,出去解手,回来的时候,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惊叫声。我看见洪姑娘倒在厨房门口,封三娘和一个男人倒在厨房里,我看到封三娘好像是吓死了,正准备叫人,忽然想起,如果别人看见我在这里,会不会误会我是凶手?所以我听见你们脚步声响,赶快就跑了出去。”一木道长说道:“人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徐铁道:“当然是怕误会啊!倘若先来的人把我当凶手给杀了,或者真正的凶手来了,把我当替死鬼,岂不是很冤?”他见众人半信半疑,叫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跑!反而误会更大了!” 唐青云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把吴通的尸体搬进厨房?”洪海棠道:“搬到厨房,那一定是为了吓唬封三娘和我。”武青泉心道:“封长平不可能吓唬自己老婆,姓常的小子看来也不可能吓唬洪姑娘,再除去我,只剩下一木道长、岳丛峰、何九、田在山、成守剑、唐青云和徐铁了...... 何九向田在山问道:“刚刚把吴通的尸体又放进原来的棺材了吗?”徐铁抢着道:“放进去了!”田在山说道:“但不是原来那口棺材,是一进门那口。”何九道:“门锁了?”田在山道:“锁了。”何九问道:“钥匙呢?还给岳掌门了?”田在山从怀里摸出那把钥匙,说道:“钥匙在我这里,还没来得及还给他。”何九伸手接过钥匙,向田在山道:“去封三娘的屋里拿一床被子,把她的尸体包裹好也放进棺材。”徐铁道:“她的尸体没有中毒啊。”何九横了他一眼,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人已经死了,直接去抱或者抬她的尸体到底还是不妥......”徐铁点点头,“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三个人说话声音不甚大,怕被封长平听到。何九低声向两人又交代了两句,若无其事的走到武青泉旁边,将手心的钥匙给武青泉看了看,轻声道:“借用一下。”忽然回身点了封长平的昏睡穴,田在山和徐铁眼疾手快的扶住封长平,武青泉惊问道:“干什么?”何九道:“把他给送回他屋里去,放床上,让他睡一觉也好。咱们趁他睡着,把封三娘给放进棺材里......”武青泉皱眉道:“这么做的话,待他醒来,岂不是会发疯?”何九叹道:“到时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一具尸体老放在厨房里也不成啊。” 田在山和徐铁便将封长平抬去他房中,顺手拿了一床被子到厨房,将封三娘裹在被子里,两个人给抬进了装棺材的房内。何九开的门,常乐天也跟了过来。何九指挥田在山和徐铁将封三娘的尸体放在里边一排第一口棺材之内,然后敲了敲门口那口棺材,说道:“吴通是给装到这里了么?”田在山道:“是。”何九沉吟片刻,叹道:“死了也不得安宁......”他温言道:“地上有铁锤和钉子,把棺材板给钉上吧......”田在山瞠目结舌,说道:“把棺材板给钉上?”何九点了点头,喃喃道:“省得他尸体又跑出来。” 田在山果然拿了铁钉把棺材板给钉上了。嘭嘭声响引得武青泉、一木道长、唐青云等循声而来。常乐天尴尬道:“何掌门说,免得吴通的尸体再次跑出来。”武青泉微哼了一声。“嘭嘭”声响直似一把铁锤敲在各人的心间和头上,人人心惊肉跳,如同惊弓之鸟。 田在山钉好吴通的棺材板,犹疑的问道:“江峰和封三娘的棺材是不是也要这么钉上?”武青泉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必了吧?”何九道:“订上吧,钉结实些,别让封长平明天干出疯狂的事来。”他推开封三娘的棺材盖,招武青泉过来看了一眼,便让徐铁来把棺材钉上了。及至推开一丁点江峰的棺材盖,何九掩住了口鼻,几欲干呕,武青泉站开了些,皱眉道:“也钉上吧。” 第三十章动机 三口棺材都钉好了棺材盖,众人出了门,锁好房门,钥匙仍是交给了武青泉保管。 众人回到大厅,洪海棠苍白了脸孔,说道:“到底是谁打开棺材,把吴通的尸体摆在厨房吓唬封三娘和我?”大家左顾右盼,各自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疑心,有提防,有戒备......唐青云道:“我还是觉得,有风火岛上的人,藏在了一个我们没找到的地方。”武青泉仰头闭目,沉思片刻却不得要领。上岛三天,江峰、吴通、封三娘先后死亡,若说江峰是被毒蜂蛰死、封三娘被吴通尸体吓死纯属意外,但吴通死于窒息却是不争的谋杀。到底谁杀了他?谁又把他的尸体搬出来吓人?自己曾经把封长平排除在杀人凶手之外,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是否有隐情,为了某种特殊原因他故意吓死妻子?常乐天不像凶手,但谁又能保证呢?尤其自己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还有那个洪姑娘也是如此,还有一木道长、岳丛峰、何九......人人看似无可疑,可是仔细想想又都觉得可疑...... 众人都起得太早,腹中已咕咕作响,洪海棠胡乱做了些吃的,大家吃了也没感觉饱,众人干脆到海边去,边等船边捉了鱼烤来吃。大海茫茫,看不见一点船的影子。洪海棠心惊胆战,不肯回那山庄,何九等百无聊赖,也不愿回山庄,宁可坐在礁石上钓鱼打发时间。 洪海棠与常乐天坐在一块大石的背阴处说话。常乐天见洪海棠呆呆出神,说道:“洪姐姐,你相信咱们之中有人是凶手吗?”洪海棠犹疑着说道:“我不信,可是又由不得不信......只是,凶手到底是哪一个呢?”常乐天低声问道:“你怀疑谁?”洪海棠脱口而出:“武青泉!”见常乐天一脸诧异,她红着脸道:“我只是瞎猜。他武功最高,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测,而且放棺材那间屋的钥匙是在他手里......别的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这种感觉。”说着勉强一笑。 常乐天沉吟道:“钥匙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可能只有他有这一把钥匙,但是也有极大可能,风火岛上的人手里也有这钥匙。同样,锁也有两种可能:倘若锁是好好的,那么自然就是武青泉最可疑,这太明显了。但是倘若锁是坏的,那么就人人都可疑,甚至包括武青泉,因为他可以故意有钥匙却不用,把锁弄坏,好让人觉得此事和他没有关系。当然,也有可能有人偷他的钥匙,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他的武功那么高,警觉性也高。” 洪海棠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也有些道理。”她停了一会儿,问道:“你呢?你觉得谁最可疑?”常乐天迟疑道:“我......倒是觉得封长平比较可疑。”洪海棠睁大了一双眼睛,以为自己听错,说道:“谁?你说谁?”常乐天说道:“封长平啊。”洪海棠奇道:“你为什么会怀疑他?他和封三娘一直都很恩爱啊,他没理由杀死自己的妻子。”常乐天不疾不徐的说道:“其实昨天我听到他们在吵架,封三娘大发脾气......”洪海棠越听越奇,封三娘平日里柔柔弱弱,她怎会大发脾气?却听常乐天接着说道:“我听到封三娘大叫说,她就快疯了,我还听到她提什么肚兜,还提到袁通天的孩子。似乎是谁把那个孩子穿过的肚兜扔在了他们房间。她说她想去问问到底是谁干的,怎么知道当年之事,封长平就不让她去,还说这种肚兜很寻常,只是恶作剧罢了。封三娘有些激动,说肚兜上有一个洞和血污,分明是匕首的痕迹......”洪海棠皱眉道:“你怎会听到他们的话?”常乐天道:“午饭后他们在山庄里那棵桃树旁边说的,我当时在山庄外边,一墙之隔,他们两个不知道我在外头,所以我听到的。” 洪海棠缓缓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封长平不想封三娘泄露什么事情,所以......嗯,这勉强算是动机,其余呢,他是怎么杀死吴通,又怎么把吴通两次搬出来?”常乐天道:“我想过了,吴通那天晚上鼾声震天,封长平曾经去敲过他的门。凭他的武功,应该可以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用被子捂死他。”洪海棠道:“可是后来又有谁听到打鼾声呢,还有谁去敲他的门。” 常乐天道:“可是吴通并没有开门呀,封长平完全可以杀死吴通但是并不离开他的房间,而是继续在里边打呼噜,让别人以为吴通还活着。”洪海棠道:“第二天早上何九敲门的时候,曾经推开吴通的门,可是屋内并没有人。”常乐天道:“吴通的尸体那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封长平和封三娘住的房间。”洪海棠扬眉道:“藏尸体是瞒不住封三娘的呀。”常乐天道:“封三娘应该知道。”洪海棠道:“可是封长平和封三娘为什么要杀吴通?”常乐天缓缓说道:“我猜想,那个肚兜会不会是吴通放的,吴通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两夫妇要杀了他灭口。” 洪海棠道:“然后呢,尸体怎么又放回吴通房间的?”常乐天道:“其实尸体可能根本没有放回吴通房间。”洪海棠瞪大眼睛说:“不可能,我和封三娘听得很清楚打呼噜的声音。”常乐天道:“那可能是故伎重演,还是封长平在里边发出来的,他在风火岛上搜寻的时候有机会跑回来。我记得你们怎么拍门他都不开对不对?他当然不能开门啊。你们敲那么久也敲不开门,只好走了,他趁这个时候把吴通尸体给搬出来,摆好,装成睡觉的姿势......”洪海棠道:“这样太冒险了吧?我还在呢,随时可能出去撞见他。”常乐天摇头道:“不一定,封三娘也在场啊,她知道封长平在外边处理尸体,一定会找你说话或者做什么,好吸引你的注意力。” 洪海棠问道:“可是吴通的尸体被装进棺材,他是怎么进的门,怎么把他弄出来的?”常乐天道:“这个我暂时还没想通,也许他也有这个钥匙,也许他会开锁,也许他偷了武青泉的钥匙。”洪海棠道:“把吴通尸体放进厨房,怎么知道会不会吓死的是我?”常乐天叹道:“那就是碰碰运气了,毕竟这有一半的几率......” 第三十一章疯癫 洪海棠沉吟道:“你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比我想的要合理。”过了一会儿,她微笑道:“你为了逃婚,现在连小命都快搭进去了,是不是很后悔?”常乐天只得苦笑。 几个人钓了一个半时辰的鱼也没钓上来几条。钓鱼这种事与武功高低可没有关系,正式的鱼竿和钓丝是唐青云在山庄角落里找到的,有两套,其余人用的所谓“鱼竿”其实是树枝。最后岳丛峰眼看收获太小,无奈只得拔出剑来,到浅水区刺死了十几条,洗剥干净了,众人生火烤了吃了。何九与一木道长、武青泉等见到岳丛峰以大名鼎鼎的华山派剑法来刺鱼,真是大材小用,什么“有凤来仪”,什么“苍松迎客”,什么“白虹贯日”,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却是刺向水中的鱼,不禁相顾莞尔。岳丛峰亦自嘲道:“人说‘杀鸡焉用宰牛刀’,我这正宗华山剑法竟沦为捕鱼的招数......” 成守剑虽然瘦小,饭量却大,他吃了两条鱼也没饱,见洪海棠又烤好了两条却放在了一边,忍不住道:“洪姑娘,那两条鱼是给谁留的?”洪海棠道:“还有封长平没有吃呢,他早饭都没有吃。”何九经她提醒,“啊”了一声道:“我把他都给忘了。我点的是他的昏睡穴,这时候差不多可以醒来了,山庄里这会儿也没有旁人,他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一木道长道:“他要是醒过来,发现岛上的人都不在山庄里,应该会出来看看的吧?”徐铁忽然道:“他发现封三娘的尸体不见了,会不会也去撬开棺材?”常乐天忙道:“那还是过去看看吧。”何九“嗯”了一声,说道:“那好吧,谁同我一起去?常乐天道:“我跟你去看看。”田在山道:“我也去吧。”一木道长年纪大了,也想回山庄歇息,便同他们一起去了。 四个人走进山庄,山庄里静悄悄的。外面阳光明媚,风和日暖,每一个人都觉得惬意、安全。不知怎么,进了山庄之后,阳光仿如消失了一般,一阵寒气袭来,常乐天忍不住打个冷颤。忽听厨房有说话声响,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的不知在讲什么,一木道长与何九大骇,刷的拔出剑来,互相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向厨房走去。何九忽然想起常乐天不会武功,田在山功夫也不高,低声向二人道:“去喊武掌门、岳掌门他们!轻点声音!”常乐天与田在山点点头,正欲轻轻离去,却听脚步声响,有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却是封长平,但听他笑道:“咦,你们回来啦!吃了饭没有?” 常乐天结结巴巴说道:“吃......吃过了,还给你烤了两条鱼,我给你带来了。”封长平笑道:“我们都吃过了,也做了你们的。”他见何九与一木道长手持武器,一脸戒备的模样,奇道:“道长,你们干什么啊?”一木道长沉声道:“你在和谁说话?厨房里还有谁?”封长平道:“我娘子啊!怎么啦?”一木道长、何九、常乐天和田在山不禁变色,各自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四个人一递眼色,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里根本空无一人!四个人面面相觑,封长平却笑吟吟的道:“这是我烙的面饼,还热着,你们尝尝?”四人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果然有一盘子面饼。封长平又指了指另一个空盘子,说道:“那个是我娘子做的,你们看看谁做的好吃。”四个人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封长平却笑嘻嘻的向常乐天道:“常公子,你尝尝嘛!”常乐天摇头赔笑道:“不用了,我吃过了,还带了两条烤鱼给你。”封长平说道:“光吃鱼不吃主食怎么能饱?快,快点尝尝!”常乐天勉强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饼,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封长平热切问道:“我做的怎么样,好吃吗?”常乐天苦笑道:“好吃,很好吃!”封长平喜道:“我就知道读书人最识货!来,你再试试那个我娘子做的。”常乐天摇手道:“不必了,我吃一个就够了!”封长平向空无一人的右边说道:“娘子,你来拿给他吃!”常乐天一阵头皮发麻,忙说道:“不用!我还是自己拿吧。”田在山忽然走过去,在盘子上虚抓了一下,向常乐天递了过去:“来,不用劳烦封夫人了,我拿给你,常公子你就尝尝吧!”常乐天瞪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好!”作势接过来放到嘴边,封长平盯着常乐天“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关切问道:“常公子,你觉得谁做的比较好吃?”常乐天苦笑道:“当然是你做的比较好吃。”封长平吃吃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娘子?常公子也说我做的好吃......啊唷你怎么啦,这也生气啦?”他一脸诚恐,不住的安抚着看不见的“封三娘”,又向何九和一木道长说道:“我娘子做的,你们都尝尝啊......” 常乐天鼓足勇气,向封长平道:“你做的饼实在好吃,我去喊他们都来吃!”说罢向何九使了个颜色,何九明白他是要去海边找武青泉他们,便点点头。封长平笑道:“”常乐天故作轻松的从三人旁边经过,出了山庄便狂奔起来,他一路大呼小叫,一直叫到海边。 武青泉、岳丛峰等早已听见了常乐天的叫喊声,都迎了上去,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何掌门和道长呢?”成守剑叫道:“是封长平出了意外么?”常乐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便停下喘息,他指着山庄方向说道:“封长平......他疯了!”这一伸手才发现手上还捏着一块面饼,他“啊”的叫了一声,急忙把饼一扔,那边成守剑一直盯着这饼看,一见常乐天居然把饼扔了,他一招“海底捞月”将面饼在落地前稳稳的操在了手里,说道:“这饼你不要,给我好了!”大口便吃了起来。 常乐天惊魂稍定,将封长平适才之事讲给他们听,人人都听得身上都泛起一阵寒意。成守剑待明白了这饼的来历,一时塞在了嘴里,吐出来又舍不得,咽下去又不甘心,尴尬至极。 第三十二章疑凶 武青泉皱眉道:“封长平怎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洪海棠道:“一定是封三娘死了,他夫妻二人情深义重,太过难受了,所以才......”徐铁一脸嫌弃的说道:“只不过死了婆娘,居然就疯疯癫癫的,可笑!”洪海棠眉毛一皱,把脸扭到一边。唐青云皮笑肉不笑的对徐铁说:“你懂什么呀,人家两个人夫妻恩爱,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忽然死了一个,悲伤过度,所以另一个疯疯癫癫的了,有什么奇怪?”他讨好的对洪海棠说道:“如果洪姑娘死了,我也会很难过得疯疯癫癫的,哦?”常乐天怒道:“好端端的,干嘛咒洪姐姐?再说了,她死了关你什么事?”唐青云瞪眼道:“难不成关你的事?” 武青泉恍若未闻未见,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和岳掌门回山庄看看,你们有人想回去的也可以回去,不过至少要留两个人在这里等船。”洪海棠向常乐天道:“我回去看看。”常乐天道:“我陪你一起。”成守剑、徐铁却宁愿留在这里等船,唐青云拍拍手道:“再钓些鱼留晚上吃,不过记得把钓鱼这些东西收好带回来。”不疾不徐也跟在了洪海棠和常乐天的后边。 五个人回到山庄,何九、一木道长、田在山和封长平却已不在厨房,而是在大厅里。封长平见到武青泉等进了门,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你们回来啦?厨房里有吃的,你们饿了就自己去吃。我娘子累了,你们不要吵,我扶她进去休息!”他揽着空无一物缓缓向客房走去。唐青云忍不住“哈”的笑出声,喝道:“封长平你搞什么鬼?一个大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一语未毕,只觉得脸上吃痛,“啪啪啪啪”已着了四记耳光,却是封长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过来打了他四个巴掌,封长平竟不落地,左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身子轻轻巧巧的借力一弹,一招“燕子抄水”,身子又落回原处。别看他疯疯癫癫,武功却丝毫没减弱,但听他冷笑道:“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吵,还这么大声,妨碍我娘子休息!”唐青云抚着右边脸孔,心中恼怒不已,但他知道自己武功与封长平相差甚远,再出手也讨不了好去,只能恨恨向地上唾了一口。常乐天见唐青云吃了个哑巴亏,忍不住幸灾乐祸,心下乐开了花;洪海棠也是一样的心思,但她见常乐天嘴角含笑,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摇摇头,示意他莫得意忘形,免得唐青云恼羞成怒、迁怒于他。 武青泉待封长平回了客房,向一木道长和何九道:“他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的?”一木道长叹道:“对。本来我们还担心他看不到封三娘会发疯,怎知道......变成我们看不到封三娘了。”何九疑惑道:“怎么会变这样?” 常乐天与洪海棠一递眼色,两个人走了出去。常乐天低声道:“你怎么看?”洪海棠沉吟片刻,说道:“封三娘死了,封长平一时急怒攻心也是有的。”常乐天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封长平的疯癫来得没有征兆,太突然了,好像是装的。”洪海棠皱眉道:“装的?为什么?”常乐天道:“用来掩盖他才是凶手的真相啊。其实倘若是封长平死了,封三娘发疯了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反过来就......”洪海棠道:“你的意思是,封长平是装疯,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常乐天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唐青云走了出来,两人一见他,便停下来不说了。常乐天道:“咱们去海边看看,不知道他们钓了几条鱼,有的话咱们就带回山庄,留着做晚饭。”两个人一起向海边走去。唐青云“哼”了一声,说道:“把我当瘟神啊?见到我就躲。”常乐天和洪海棠不理他,干脆来个默认,常乐天又道:“封三娘死了,你一个人做这么多的饭菜,实在麻烦,回头我帮你。”洪海棠尚未答话,唐青云冷笑道:“大男人进厨房,没有出息。”常乐天道:“好哇,待会儿我做的晚饭,你不要吃。封长平烙的面饼,你也不要吃。”唐青云冷笑道:“稀罕吗?封长平装疯卖傻,说不定还在饼里下毒呢。”常乐天心里一动,回头说道:“你说他装疯卖傻?”唐青云悻悻的道:“难道不是吗?” 三个人到了海边,船自然是没有,鱼倒是钓了几条。在海边坐快到斜阳西沉,眼看也无甚指望了,将鱼洗剥干净,常乐天与洪海棠便回山庄去做饭。胡乱做了、胡乱吃了,连封长平也一起吃了饭,呆呆的随众人都坐在大厅里。封长平自封三娘死后便有些浑浑噩噩,神智不怎么清醒,晚间基本没说什么话,这时忽然开口说:“我要去睡了。”他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皱眉道:“我娘子呢?我娘子到哪里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唐青云见他糊涂,阴阴一笑,指着封长平身侧说道:“这里不是?”封长平呆笑道:“你少哄我,这里哪有人?”众人见他忽然又明白,忍不住有些惊疑不定。却听封长平哈哈一笑,说道:“我娘子一定是在房里等我呢。”说罢笑嘻嘻的便走,常乐天叫了一声“喂”,封长平回过头,脸上仍是痴痴呆呆的模样,常乐天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封长平喃喃道:“大家围在一起做什么?烤火么?嗯,天有些冷了,想是要下雪......”便拖着脚步入内堂去了。 徐铁冷笑道:“死个婆娘,居然搞成这样,真是个脓包!”唐青云似笑非笑说道:“装疯卖傻而已!”洪海棠长眉一轩,说道:“难道不是情深义重么?” 武青泉忽道:“今天早上是谁起得最早、开的大门?”一木道长道:“我开的门。”武青泉问道:“当时你有没有听到厨房里有什么声音、或者看到什么?”一木道长摇头道:“没有。 ”武青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第二个出门的应该是......”一木道长皱眉道:“是封长平吧?可惜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不过他就是没有疯癫也不见得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洪海棠道:“不,第二个出门的应该是徐铁才对。因为封长平和封三娘同时起身、出门,封三娘在我门口喊我起床,我起床、梳洗然后去一起厨房这一段时间,如果徐铁才出门的话,封三娘和我会看到他,一木道长就不可能看见他从门外进了厨房。”常乐天问道:“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是想从这里面找出那个把吴通尸体抱到厨房里的疑凶吗?----没有用的,凶手完全可以把尸体放进厨房再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假装还没起床、还没出门。” 武青泉微微一笑,说道:“常公子说的不错。也许,这个人放完尸体还没来得及脱掉衣服呢?”他转过身,死死的盯着一个人,说道:“封三娘被吴通的尸体吓死,洪姑娘在尖叫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都衣衫不整的跑出去,只有一个人穿得整整齐齐,就是你----” 第三十三章搜身 武青泉瞪眼看着岳丛峰,岳丛峰也回瞪着武青泉。 半晌,岳丛峰淡淡说道:“我衣着整齐有什么稀奇?起得比你们早而已,正准备出门----你以为衣冠不整的就不可疑了?我要是搬了吴通尸体进厨房,溜回去脱了衣服上床假装睡觉不是更好?”徐铁尖声叫道:“也许你刚回去,还没来及脱呢?”岳丛峰冷冷说道:“封三娘一直站在洪姑娘门口等她,直到进厨房----那么长的时间,我有多少件衣服来不及脱的?”他顿了一顿,又冷笑道;“在座的各位谁没有嫌疑?武掌门你有钥匙,开门方便,搬吴通的尸体最容易,你大可以搬完了再回屋假装睡觉;道长你,还有你徐铁,搬了吴通的尸体之后出外边溜一圈,回来在门口等着看好戏----”一木道长怒不可遏,叫道:“怎么讲到我身上来了?我哪有钥匙开那个门?”徐铁也叫道:“放屁!好臭的屁!”岳丛峰见一木道长发怒,说道:“道长息怒,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这钥匙嘛,有好多种可能性,除了武掌门,可能还有别人也有......” 徐铁道:“那你来搜我身,搜我的房间,搜到那钥匙我任凭你处置,千刀万剐、死而无怨!”成守剑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也随你搜!不过搜不到有什么说法?”田在山也悠然道:“我也不怕你搜!”岳丛峰见犯了众怒,倒也怯了,说道:“钥匙这么小,怎么找啊?再说了,要找也是白天找,这黑灯瞎火的又看不见;还有封三娘死了,洪姑娘身上怎么搜?根本不方便......” 武青泉忽道:“搜身还是很有必要的......大家全部把双手伸到桌上,不准拿下去!互相监督一下,防止有人把藏在身上的钥匙丢到别的地方。”众人只得都将双手放到了桌上。武青泉对自己想到的这个方法甚是得意,向众人道:“现在开始搜身,大家的手都放桌上。我一个一个搜,洪姑娘到最后再说。” 他最先搜的是徐铁,他在徐铁怀里摸索了一阵,将他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然后又在他腰间、衣袖、靴子等各处都细细摸索了一遍,并没有摸到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搜成守剑、唐青云、田在山、常乐天、岳丛峰、一木道长、何九,一个一个都仔细查找,都没有搜到钥匙。到了洪海棠,只让她自己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无非是手帕之类,又让她脱了鞋子检查了一下,也是没有。 徐铁叫道:“为什么洪姑娘不好好检查?”武青泉道:“洪姑娘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力气不够,所以害死吴通、再拖他的尸体到厨房的可能性最小,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徐铁又叫道:“那么你呢,要不要检查?”成守剑冷笑道:“你是不是傻啊,他身上本来就有钥匙啊。”徐铁道:“说不定不止一把呢?”武青泉冷眼走到徐铁身后,双手一摊,说道:“好啊,就由你来查一下吧,你不妨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徐铁“哼”了一声,说道:“搜就搜!”果真细细的在武青泉身上搜寻起来。他在武青泉怀里摸索一阵,摸出一把钥匙,武青泉神态自若的说道:“再搜!看看能不能搜出第二把!”徐铁再掏就掏不出什么了,在他身上各处都细细查找,并没有什么发现,只得悻悻的道:“没有。” 武青泉整理好衣服,向诸人道:“大家的手还放在桌上,现在我们去搜查一下各位的房里。”徐铁叫道:“黑天半夜搜查?能看得见吗?干嘛不明天白天?”成守剑冷笑道:“你真是蠢!当然要一鼓作气搜完身、再搜房啦,不给你喘息机会。明天白天?给你一夜的时间藏钥匙吗?”徐铁被他抢白得说不出话来。武青泉待他们都不吭声了,续道:“不过,我每次查房只能带两个人去检查,当然,自己的房间我肯定不会让自己查,都是别人来查;我的房间也一样,我不便参与,有劳徐铁和......唐青云吧,两位先来检查,我只负责站在门口。何掌门、岳掌门、还有道长,你们都盯一下大家,各位的双手还是要放在桌上。”徐铁咕哝道:“不是搜完身了吗,怎么还把手放桌上?”成守剑懒洋洋的说道:“当然是怕你的手和别人的手在桌子下边传递什么东西咯......” 武青泉喊了徐铁和唐青云去搜他的房间,他自己为避嫌而站在门外。徐铁和唐青云手里拿着蜡烛细细的翻查寻找,包括枕头被褥、换洗衣物、桌椅底部、铜镜背面、门上门下都仔细找了,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之物。然后又一起搜了一木道长和何九的房间,也是一无所获。这时便让徐铁和唐青云回去,换了何九和一木道长来一起搜查剩下的房间。一木道长只查看了两间,便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神不行,让武青泉另找一个人来代替他。何九道:“那便换一个年轻人来吧,换常公子或者田在山、唐青云、成守剑他们。”武青泉道:“那是让成守剑来吧!”一木道长便回大厅,让成守剑过来。 何九看了一眼封长平的房间,说道:“他怎么办?要不要搜?”武青泉道:“人人都要搜。他现在疯疯癫癫的,让搜便罢,不让搜直接点了他的穴道。”成守剑道:“那干脆直接点他的穴道。”何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便敲了几下封长平的门。不一会儿,封长平开了门,他脸上带些飘忽的神色,“嘘”了一声,低声道:“我娘子睡着了,你们有什么事?”成守剑指了指头顶,奇道:“咦,那是什么?”封长平果然上当,抬头看时,只觉胸腹、腰间、腿上各大穴道一麻,再也动弹不得,却是何九点了他的穴道。封长平张口欲呼,武青泉眼疾手快,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武青泉向何九和成守剑道:“我搜他身,你们仔细查看一下房内。”三人便各自搜起来。搜查甚是细致,成守剑甚至连封长平和封三娘的剑都拔出来看了,剑鞘里有一根头发一样细的铜丝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他没有吭声,趁武青泉和何九没有注意,他将那截铜丝收到了怀里。他目光随即停留在那一小箱黄金上,他打开箱子,贪婪地摸了两锭揣在了怀里,他再摸时,何九忽然喉咙难受咳了几声,成守剑只得讪讪的松了手。检查完毕,三个人互相看看,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成守剑和何九将封长平抬到床上,然后说道:“穴道不必给他结了吧?免得他起来发疯,反正过几个时辰自然就解开了。”他顿了一顿,盯着封长平的眼睛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么小的东西真是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真正会开锁的,只怕拿一根铜丝都可以把锁给弄开,何掌门你说是不是......” 封长平的脸上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第三十四章守夜 搜完所有人的房,只剩吴通那一间了。成守剑犹豫道:“这一间还搜吗?他人都死了。”何九道:“那么多房都搜过了,也不差这一间。再说了,咱们搜了一晚上,也没见到钥匙的影儿。要我说,这间房找到钥匙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成守剑奇道:“为什么?凶手还能把钥匙掉在这里吗?”何九道:“当然不是,是凶手怕遇上搜身、搜屋,所以把钥匙藏在这屋里,反正吴通死了,谁也不会跑到他房里来。就是搜到了,也不知道是谁藏这里的。”成守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三人在吴通屋里开始搜查,没一会儿,只听见成守剑“咦”了一声,便从被子的角里掏出了一枚钥匙,和武青泉的那枚比了一下,竟是一模一样。何九喃喃道:“我说什么来着......”三个人拿着那枚钥匙走到停放棺材那间房前,一试之下,果然开了,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回到了大厅,大厅里的人们都注意到了武青泉和成守剑的手上各有一把钥匙,不禁动容,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问道:“找到钥匙了?”“谁找到的?”“从哪里找到的?”“是谁,从谁的房间找到的?”“试过了吗?真的能打开那间棺材房吗?”武青泉待他们话音稍落,表情凝重的说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的猜测没有错,我们之中有风火岛上的人,这个人有另外一把钥匙;坏消息是,我们对这个人仍然一无所知----这把钥匙是在吴通的房间里找到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把它藏在那里。” 众人不自禁的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是怀疑和戒备。成守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大家都向他看去,他停住笑,说道:“一日杀一人----那么说,是不是最后没死的那个就是凶手呀。”众人不禁变色,相互之间更是增加了几分敌意,都在纷纷猜测着: “武青泉武功最高,他会不会是......” “岳丛峰越看越可疑......” “成守剑獐头鼠目,看着就不是好人......” “封长平疯得蹊跷,是装的吧?” 空气中似乎都凝聚着让人窒息、绝望的气息,武青泉木然道:“锁好大门和房门,大家都回去睡吧。明日起,咱们白天要不要都到海边去等船,晚上都聚集在大厅里互相监督着,咱们再商议一下。”何九道:“或者,咱们在自己房里睡觉,每晚都安排一个人在走道里看守......”众人均暗暗点头,有人甚至提议今晚就开始施行,可是问到谁愿意今晚守夜,半晌也无人接话了。 武青泉说道:“如此,那就明天再议吧,明日早起。‘一日杀一人’,反正今天已经死过一个了大家可以睡个好觉......”成守剑忽道:“那倒未必,子时一过,便是明日了,后半夜谁保证没事?”武青泉凝视着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成守剑叹道:“总得有人第一个啊,今晚我在走道守夜吧,大家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成守剑一向小气、贪婪,众人对他印象都不好,他忽然主动要求第一个守夜,众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有人值守总比没人的好,这样大家都会比较放心,也就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众人早早起身,来到大厅。外边天色有些阴沉,何九皱眉道:“莫非要下雨?”洪海棠和常乐天从厨房里端了一锅粥和两盘饼出来,说道:“人齐了就吃饭吧。”武青泉阴郁着脸孔说道:“少了一个人。”常乐天道:“少了谁?”正自打量,一木道长忽道:“成守剑呢?”大厅里连封长平也来了,可是成守剑却不在。田在山道:“是不是守了一夜,太困了,去睡去了?”常乐天说道:“我去看看!”他跑到成守剑的房间敲敲门,没有回应,他直接把门推开,里边却没有人。 大厅里的人原本不以为意,以为他守了一夜没睡,这时撑不住歇息去了,又或者去解手了,此时听常乐天说房内没人,人人心中有了不祥之兆,不禁暗叫不妙。武青泉缓缓说道:“今早上有人见过他没有?”洪海棠说道:“我起来喊常公子帮忙做饭的时候就没有见他。”武青泉道:“有人比洪姑娘起得更早吗?”众人互相看看----没有人起得更早。武青泉向洪海棠问道:“那么你注意到大门是开的还是关的?”洪海棠沉思片刻,摇头道:“门是关的,但是插上没有我就没注意。”她扭头问常乐天:“你注意到没有?”常乐天摇了摇头。 何九皱眉道:“大家四处找找。”于是几个人便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找寻起来。田在山与常乐天一起去海边查看,才走到半路,远远依稀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坐在大石上,瞧背影正是成守剑。田在山与常乐天互相看了一眼,原本紧绷的面皮儿这时不禁松弛了下来,常乐天拍拍心口说道:“原来他在这里。”田在山喃喃道:“昨晚他主动要求守夜,这么早又跑到海边等船,这么勤快,不像是他的作风啊。”常乐天也低声笑道:“我也感觉很奇怪,昨天他居然愿意守夜----他一向爱占便宜,没有好处的事儿他才不干。”两个人既然见到了成守剑,原本提起的心就此落下,当下两人有说有笑向海边走去。 海边越来越近了,常乐天和田在山边走边说话,按理说成守剑是该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令人诧异的是成守剑并没有回头。两个人奇怪之极,互相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常乐天大声“喂”的喊了两声,又高声叫道:“可以吃早饭了!吃完饭再来这里吧!” 成守剑还是没有动。常乐天和田在山互看了一眼,两个人心“砰砰”乱跳,田在山轻轻唤了成守剑两声,见他仍无反应,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后轻轻一拍,成守剑应声而倒,奇怪的是,他还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常乐天与田在山见到成守剑双目圆睁却一动不动,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三十五章掌印 田在山沉声向常乐天道:“你快去山庄通知他们!”常乐天不住点头,便回身向山庄跑去。在南路搜寻的唐青云已回到山庄附近,见他跑得慌张,便叫道:“怎么了?”常乐天不答,早有武青泉、一木道长、何九和岳丛峰等快步迎了出来,见到常乐天气喘吁吁跑来,不由得都是一惊,心底陡然一沉,问道:“找到他了还是......”常乐天手指着海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在海边......已经......死了!”武青泉等心底早有准备,问道:“怎么死的?”常乐天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死得很怪,没看到明显伤口,全身都僵硬了,田在山一碰他肩膀他就倒了,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武青泉向何九等说道:“咱们看看去!”提气便向海边奔去。 武青泉、何九、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在这些人中年纪既是最大,武功也最好的几个,四个人施展起轻功,有的翩若蛟龙,有的轻盈如燕。武青泉一马当先,像一枝离弦的箭一样笔直向前冲去。他双脚如同不沾地般飞驰,沙滩上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两只袖子喝饱了风,鼓得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煞是好看。田在山见武青泉眼睛一霎之间已经来到身前,又是吃惊又是佩服。武青泉问道:“有没有明显的伤?或者,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话音刚落,一木道长、何九和岳丛峰也前后脚的到了。田在山早已将成守剑的尸体扳正、检查过了,便说道:“他的背上有一个手掌印,红得有些异常。”他掀起成守剑背上的衣服,果然后心位置有一个红色手掌印。 田在山道:“这是少林派的铁砂掌?”武青泉眉头一蹙,缓缓说道:“不,铁砂掌要霸道很多,走的是阳刚路子。这个应该是朱砂掌,使的力比较阴柔。朱砂掌打人之后外表看不出明显伤痕,但是五脏肺腑却已震碎,之后掌印越来越红、越来越明显。”田在山道:“咱们之中谁练这种功夫?”武青泉与一木道长、何九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一齐吐出了一个名字----“吴通”。 岳丛峰与田在山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成守剑昨晚在走道上守夜,大家睡得都比较安稳,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谁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的是,到底是谁杀了他,还是用朱砂掌这种只有吴通才会的功夫,还把他放在了海边的大石上...... 忽然又起风了,天更阴沉了。武青泉向田在山温言道:“你先回山庄去,喊两个人到成守剑的房里拿床被子把他裹上,放进棺材吧。”田在山默默去了,四个人也都陷入沉默。四个人心里都是疑团重重,“朱砂掌”这门功夫,要一十五年才练得成,吴通、封三娘已死,常乐天与洪海棠不会武功,唐青云、徐铁、田在山武功都不高,能练得成这功夫的除了疯疯癫癫的封长平,就只有他们四个了...... 何九忽然道:“这个朱砂掌,似乎没练到家。朱砂掌发力时是阴柔之力,应该是骨头不断,五脏俱破。但是我看到成守剑的尸体背部,骨头也断了三根。” 武青泉垂眉低首思量一番,忽然眼中精光乍现,他身子一晃,已经封住了岳丛峰背心的大椎穴。岳丛峰万料不到武青泉毫无征兆便动上手,怒道:“你干什么?” 武青泉冷笑道:“岳掌门,你这招‘开碑裂石’可俊得很哪!”岳丛峰怒道:“什么‘开碑裂石’?”武青泉冷冷说道:“你华山派这招武功刚猛有余,阴柔不足,以你二十多年的功力,打在人身上,倒是和朱砂掌差不多吧?”岳丛峰气极反笑,沉声道:“朱砂掌这名字难道是白叫的吗?打在人身上会留下红色掌印,你听谁说过‘开碑裂石’打在人身上会留下红色掌印?”武青泉心念微动:“这倒也说得有理。” 他正欲撤掌,一木道长忽然右掌贴在了岳丛峰胸口,岳丛峰前后受敌,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忍气吞声道:“道长,你也不相信我的话?”一木道长更不答话,手上催力,岳丛峰只觉胸口一阵灼热,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一木道长手掌又停留片刻,这才缓缓收掌,他解开岳丛峰的衣服,说道:“大家请看!” 只见岳丛峰的胸口一个红红掌印。一木道长说道:“留有红色掌印倒也不难,只需用掌力吸他体内寒气,不过这红色掌印只能留得一时,过后不久便会变紫。这种功夫叫做‘火焰掌’,吸寒气倒是可以,但是没有什么杀伤力,至于震碎内脏什么的,可做不到。” 武青泉也收了手掌,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道长的意思,有人可以用掌力震碎人的五脏,但是却不能留下红色掌印;能留下红色掌印的,却又伤不了人,是么?”却是常乐天从山庄又过来,恰好听到一木道长的话,他身后田在山抱着一床被子与徐铁、唐青云也过来了。一木道长见是他,知他不会武功,难得倒是听得明白,便点了点头:“又有杀伤力、又能留下红色掌印的只有吴通的朱砂掌,可是他已经死了......”常乐天道:“我不信有鬼,会不会有两个人,一个震破他内脏,一个留下红色掌印呢?”一木道长道:“这个是可以的,但是朱砂掌刚打在人身上是没有红掌印的,一个时辰之后才有淡淡掌印,然后越来越红。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会慢慢变淡。而吸寒气的‘火焰掌’是掌印马上就变红,半个时辰后变成紫色.....所以,倘若这不是朱砂掌,那么成守剑死了几个时辰了,他背上的掌印应该是紫色的才对,不会是红色。”常乐天默默想了一会儿,呆呆出神。 田在山、唐青云与徐铁将被子铺在地上,将如泥塑一般的成守剑兜在被子中间,徐铁向常乐天皱眉道:“走了,咱们一个人提一个被子角。”成守剑原本就干巴瘦小,此时四个人各提一个被子角,更是毫不费力。只是被子是软的,所以没抬几步,成守剑的尸体便已栽倒,停下扶正又倒一次,索性就这样抬走。 何九看着头顶乌云密布,说道:“都回去吧,雨就要下下来了。”武青泉道:“这场雨下起来不会小,风浪也大,海上也不会有什么船只,也不必让谁在这里等了。” 第三十六章猜测 众人回到山庄,田在山等四人抬着成守剑的尸体经过大厅,洪海棠脸色苍白,封长平却是痴痴呆呆、目光呆滞。武青泉拿钥匙开了放棺材那间屋的房门,田在山等将成守剑的尸身连同被子一起放入一口棺材内,然后出了门,武青泉又亲自锁上。自从发现这锁有第二把钥匙起,两把钥匙就都由武青泉随身保管,有开门与关门需要都由他亲力而为,不再假手于人。 众人围坐在桌前准备吃早饭。洪海棠端着又热了一遍的一锅粥从厨房里出来,刚走到桌边,尚未放下锅,忽然一声巨响,一个焦雷恰好在头顶炸开,众人都是一惊,洪海棠更是失手将锅跌在了桌上,她随即掩耳尖叫起来。她叫了一声又一声,没过多久,叫声竟变成了哭声,她自知失态,掩住面孔向客房跑去。常乐天叫了一声“洪姐姐”,正欲追上去安慰,田在山拉了他一把,说道:“算了,让她哭出来宣泄一下也是好的。”常乐天道:“她会不会像封长平一样变得疯疯癫癫?”田在山轻轻摇了摇头。 雷声轰响,天边闪电连连,一场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众人都是满怀心事,一顿饭吃得食而不知其味。这是上了风火岛的第四日,第一天江峰意外被毒蜂蛰死,第二天吴通窒息而死,第三天封三娘被吴通的尸体吓死,今天第四天,成守剑又死于朱砂掌。江峰倒也罢了,他是风火岛上的人,可是吴通、封三娘、成守剑却是同船一起来的。 “一日杀一人”是真的? 下一个会轮到哪个人?? 凶手到底会是谁? 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无辜,可是每一个人又都让人感觉很可疑...... 众人吃完了饭,常乐天把碗筷都放在锅里,拿到外边檐下接水。雨势甚大,不一会儿锅就接满了水,他就蹲在那里刷了起来。大厅内的人看着这个少年,均想他来历不明,颇有几分可疑,可是他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洪海棠这时从内堂出来,眼睛有些红肿,她看见常乐天已经洗好了锅与碗筷,和他一起收拾进了厨房。众人心中又想,这少女也是来历不明,也有几分可疑,可是她最大的问题,也是不会武功、娇弱无力...... 常乐天给洪海棠留了一碗粥在厨房,洪海棠慢慢吃完了,洗了碗,却也没有去大厅。她红着脸,跟常乐天低声说道:“我刚刚是不是好傻......”常乐天和她挨得很近,见她脸上长眉入鬓,星眸低垂,娇柔无限,吐气如兰,不由心中一动,便想揽住她肩膀安慰,但是洪海棠慢启秋波,一汪秋水般明澄的双目望向他,常乐天忽然一阵自惭形秽,慢慢缩回了手。他柔声道:“死了四个人了,太过冷静反而不正常,你是女孩子,有这种反应没人笑话你,不像封长平。” 洪海棠低声说道:“你觉得成守剑是谁杀的?”常乐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一木道长他们说的,这种朱砂掌打在人身上,外表看不出来,五脏却已经破裂,初时皮肤上并无异样,但其后会出现一个手掌印,越来越红,这种武功只有吴通会......”洪海棠身子轻轻一颤,说道:“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啊。吴通的尸体莫名其妙跑出来,然后他死后还会用朱砂掌杀人,我不信死了的人会干出这种事。”常乐天慢慢说道:“我也不信有鬼。”他顿了一顿,说道:“这种朱砂掌可能是别人假装的,但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想通......我们不会武功,但我听他们说,一掌把人拍死的,这里只有五个人能做到。”洪海棠数道:“武青泉,一木道长,何九,岳丛峰......还有一个,是封长平?”常乐天点了点头。洪海棠道:“封长平已经疯疯癫癫了,应该不算,只他们四个有嫌疑吧,我还是倾向于是武青泉。”常乐天摇摇头,缓缓道:“不,不一定......” 洪海棠看了他一眼,奇道:“你还是怀疑封长平是装疯?”常乐天点了点头,说道:“不但如此,我在想,杀死成守剑的凶手,应该就是他。”洪海棠睁大了双眼,问道:“为什么?”常乐天道:“成守剑一向自私、小器、贪财,是不是?为何昨晚他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去看夜呢?”洪海棠皱眉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我想不出什么原因。”常乐天道:“昨天他在搜查封长平房间的时候,打开了那一个装满黄金的箱子,偷拿了两锭金元宝......”洪海棠眼睛一亮,说道:“啊,我明白了,你是说他趁看夜的机会,溜进封长平的房间偷他的黄金?”常乐天点了点头,洪海棠说道:“可是封长平武功要比成守剑高很多啊,他疯疯癫癫,但武功并没有失去,成守剑溜进去封长平一定会发觉的啊......你的意思,封长平就是因为成守剑进来偷他的东西所以杀死他的,是不是?”常乐天道:“也许......但我的猜测是这样:因为在搜查房间的时候封长平被点了穴道,所以成守剑想趁封长平不能动弹就进来把那一箱黄金给抱走,他觉得封长平已经疯疯癫癫了,可能不会记得黄金的事。好不容易晚上大家都睡了,没有人出门,成守剑就趁机进了封长平的房间,他虽然拿到这箱黄金,不料封长平这个时候醒了过来,看到成守剑抱走他的金子,想要大叫,成守剑唯恐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就想杀死他,封长平无可躲避,再装傻的话只有丧命,所以他出手了......为防止成守剑发出叫声,先点了他的哑穴和别的穴道,然后用重掌打在他背上......”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唐青云探头进来,说道:“你们在里边说什么呢?武掌门、何掌门他们喊你们都出来,大家商量事。”常乐天与洪海棠便随他一同走入大厅,找位子坐下了。 武青泉环视众人一圈,咳嗽一声,说道:“大家现在都知道了,昨晚吴通第一晚守夜就不明不白死了,现在先不忙问他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害死的,我就想问一下,今晚还要不要再安排谁守夜了?”徐铁便咕哝道:“第一个守夜的就被杀了,谁还敢再去守夜?”何九道:“我倒是觉得守夜是有必要的。”唐青云道:“有人守夜当然好,可是谁现在肯第二个来守夜呢?”何九正色道:“如果实在没有人,我愿意来看守这一夜。” 第三十七章夜窥 一木道长忽道:“何掌门倘若决定守夜,最好是在最后的房间门口。昨晚成守剑是在最前的门口背部中掌,不管他面向何方,理论上是四面均可受敌,倘若在最里边那里,背面是墙,至少可以少一个方位的威胁。何掌门反应机敏,比成守剑耳聪目明,如有凶手出手,相信他也会有时间示警。”徐铁尖声道:“怎么示警?万一凶手武功比他高,点了他穴道,他连声音也发不出呢?”何九微笑道:“那你直接去质问武掌门和道长吧,这里也就他们两个比我武功高了。”常乐天忽道:“我有个主意,让何掌门拿着一个花瓶或者盘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何掌门只要一摔就可以了......” 雨一直在下。众人都围坐在大厅,彼此戒备着,又带些安慰----人都在,似乎没有了危险。 一个早上就那么过去了。中午吃完饭,大家还是那么百无聊赖的坐着,封长平忽然木然起身说道:“困了,我们要进去休息去了----娘子,我们走!”他向旁边微微一笑,搂着“娘子”入内堂去了。洪海棠目送他进去,想起常乐天的猜测,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个下午也是那么过去了。晚间,饭后,幽暗的烛光下,忽然一切又变得狰狞、邪恶起来。众人在大厅里围坐着,没有人想回房去睡觉----时间还太早。只有封长平,压根就没有出来,晚饭时还在睡。何九皱眉道:“封长平怎么疯疯癫癫之后这么嗜睡?刚刚吃饭喊他也不肯起,只喝了一碗稀饭。”他向洪海棠问道:“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要不给他送到房里。”洪海棠道:“还有两张饼,特地留给他的。我去拿。”常乐天道:“我陪你去。”便点了一根蜡烛,陪同洪海棠去厨房取饼。取饼回来,何九道:“洪姑娘,你把饼放在桌上即可。”洪海棠不明所以,仍听话把两张饼带盘子放在桌上。何九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去封长平房里了,让徐铁送去吧!”徐铁跳起来道:“为什么又让我去?”何九重复道:“又?”徐铁叫道:“早上搬成守剑的尸体有我的份儿,晚上给疯子送饭也有我的份儿,把我当佣人?”何九冷冷的道:“既然徐爷不乐意,那就换别人去吧,让唐公子去。”唐青云站起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田在山便起身道:“我给送去吧。”唐青云忙不迭的把盘子推到了他身边,田在山拿过来便给封长平送去了。 没多长时间田在山便端着空盘子出来了,出门时还说了一句“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便笑嘻嘻的回到大厅。众人见到盘子空空,便问道:“都吃完了?”田在山笑道:“还没够,我出门时候他还想再要一块饼的,实在是没有了。”何九道:“喊他出来嘛,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再睡那么久,都睡傻了。”田在山道:“他生气,把门在里边插上不出来了。”众人听了都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雨下了一天,大家没出门,所以这一日过得十分无趣,这时也无事可做,无话可说,一时便冷了场。过不多时,徐铁却忽然“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众人吓了一跳,以为他不知何故死了,不料却是徐铁打盹儿瞌睡起来迷糊着了,竟然一头栽倒在地。徐铁多日没好好喝酒吃肉,梦中他坐在一桌酒菜前,准备大快朵颐,他左手端了一杯酒,右手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正在犹豫先喝酒还是先吃肉,结果还没等入口,只觉额头一阵剧痛,他醒转了过来,却是栽倒时碰伤了额头。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心下大悔:“管他是酒还是菜,先吃了喝了才对啊!”众人见到他傻不登登的只管发愣,倒是感到好笑之极。 武青泉起身道:“也不早了,大家回房睡去吧,晚上小心些,插好门。能不出门的不要出门,早上也不要太早出去,要出去的先敲一敲自己的房门,和何掌门招呼一声。”他犹豫一下,说道:“何掌门守夜,也需要自己小心些。”大家齐声称善。有何九守夜,他的武功仅次于武青泉与一木道长,众人心内甚感安心。倘若众人之中有凶手在内准备害人,心内必定会有顾忌,不敢贸然出手。 武青泉亲自关大门,插好,再检查了一下放棺材那间屋的门锁,众人各自回房,插好门,有的甚至拖来座椅将门顶上。何九果然便在最里边的房前,正是常乐天与洪海棠门口,他从自己房里端出一把椅子,目光炯炯端坐椅子上,手中长剑立在身前。他身后的墙上,有一个烛台,蜡烛的烛火有一点跳跃。 武青泉轻轻走到门边,他的房门上戳了一个小洞,这时他便把那个小洞戳得更大了些,希望可以看见何九的举动。成守剑死得蹊跷,他最怀疑的便是何九与岳丛峰,何九主动要守夜,他更是心里怀疑,这时便决意一夜不睡,监视外边的动静。他的房间在最前头,何九却是端坐在最后,从洞中根本看不到何九的人,只能见到他的影子在墙上轻轻随风晃动。武青泉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门,闪出的缝隙足够他看到何九,当然如果谁开门出来也能看的到。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何九的一举一动。多数时间,何九就是端坐在那里,有时累了,或者困了,他就站起身活动活动,从最后一间房走到第一间房。整个晚上他没有进任何一个房间,也没有任何一个房间的人出来。一夜过去,何九、武青泉两个都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起得最早的是一木道长,他年纪大了,睡不那么多。他出了房门就和何九一起说起了话,他让何九去房内歇息歇息,何九见天已微亮,他也实在困倦,便回自己房内去小睡片刻。第二起来的是洪海棠,她约了常乐天一起去厨房做饭。后来岳丛峰、田在山等依次出门,武青泉也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开了房门。 大厅里,大家围坐在一处,准备吃早饭。人都来齐了,包括小睡片刻的何九----不不不不不,封长平没有出现。何九说道:“谁去喊一下他。” 常乐天便道:“我去!” 他在封长平屋外轻声喊了几声,屋内没有回应,常乐天敲了敲房门,里边仍然没有声音。他推了推门,推不动----里边插上了。他使劲推了推,从闪开的一点门缝里看到了哪里不对。 房内,有一个身影吊挂在半空。梁上垂下的青布结成的绳,他的脖颈伸在里面...... 那是封长平。 第三十八章自缢第三十九章木筏 常乐天踉踉跄跄的跑回大厅,大厅里的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灰败。武青泉凝神看着他,常乐天嘶声涩然说道:“他的门在里边插上了,推不开,我看见......他吊死在梁上了......”众人悚然心惊,一起涌向内堂。武青泉在最前边,试着推了推封长平的房门,果然推不动,他微微运气、双掌齐推,门插应声而断,大门推开,果见头上梁间悬着一个人,正是封长平。 封长平的身下旁边有一个凳子,何九上前踩在凳子上,将封长平尸身取下。田在山与一木道长上前接过,将其平放在地上。唐青云凑上前问道:“看看还有救吗?”武青泉阴沉着面孔哼了一声,说道:“身子直挺挺的都硬了,还能有救?”洪海棠叹道:“想不到封长平如此情深义重,封三娘死了,他竟然也上吊自杀了。”常乐天说道:“他未必是自杀吧?”何九睨了他一眼,说道:“他插着房门吊死,不是自杀难道还是他杀?”武青泉说道:“昨晚田在山给他送饭,我记得当时他说封长平因为饼不够吃而生气,把门给插上了,是吧?”田在山道:“是,我当时还推了两下,门确实是里边插上了。” 武青泉问道:“之后有谁见过他出门?”----没有。 武青泉又问何九:“你守夜的时候有没有见他出来?”----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出门?”----也没有。昨晚上,没有一个人出门。 武青泉沉默了。事实上,他原本是对何九有疑心的,可是昨晚上,整整一夜,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何九看,何九却是一直都在他视线范围,确实他没有进任何人房间,任何人也没有出房间,包括封长平。 封长平的疯癫是有些蹊跷,但正如洪海棠所说,倘若封长平对封三娘的感情情深意重的话,他变得疯癫、最后上吊自尽追随他娘子而去也说得过去。如果封长平是他杀反而不好理解,谁杀了他,怎么避过何九的法眼进入封长平的房间,吊死他且不发出声音?最重要的是,凶手如何走出封长平的房间不被何九(当然还有武青泉)发现,而且房门在里边插上怎么做到? ----所以,封长平只有是自缢身亡才能说得通。 武青泉沉默片刻,木然说道:“把他尸体用被子裹着,放棺材里吧,我来开门。”他从怀里摸出钥匙,走在前头去开那间装棺材的屋子的门锁。洪海棠从常乐天身边过去,见常乐天正呆呆看着悬在梁上的青色粗绳,问道:“怎么?”常乐天道:“这是他床上的床单,撕成两半,拧成一股绳。” 洪海棠皱眉道:“那又如何?”常乐天默默的出神,没有答话。洪海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跟随他人去看着封长平的尸体被放进棺材。 洪海棠回来时看见常乐天还站在封长平的房门口,正在拨弄封长平房门上的门插。常乐天见到田在山在洪海棠身后,便向他道:“田大哥,你昨晚给封长平送饭,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田在山盯着他看了一眼,耐人寻味的说道:“自从他娘子死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异乎寻常,所以你说他哪里异常......他根本就是处处异常。”常乐天又问道:“你给他送饭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田在山想了想,说道:“门是关的,但是没有插上,我敲了几声门,封长平在屋里问了一声是谁,我就说来送饭,一推门就推开了。”常乐天又道:“他当时是躺在床上还是站在地上,还是......”田在山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他没有躺在床上,他是坐在床边。”常乐天道:“你拿饼给他吃,他飞快的就吃完了?”田在山道:“对,他应该是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也难怪,他一整天也没吃多少东西......嗯,他吃完还嫌不够,还想要吃,但是没有了----你也知道,粮食越来越少,大家都尽量省着点吃,多吃点鱼啊什么的。”常乐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洪海棠原本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这时忍不住插言道:“常公子,你还认为封长平是被别人谋杀的?”常乐天皱眉道:“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在想这个可能性......”洪海棠叹道:“可是这样根本说不通啊----谁能把他吊死?凶手怎么进的门,怎么出的门?关键是,凶手杀了他,怎么把门在里边插上?----房间里没有窗户,难道挖地洞?或者封长平的房间里有秘密出入口?”常乐天吁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叹道:“你说的没错,这个解释不通,那么,封长平只能是自缢身亡了。” 洪海棠也松了口气,说道:“你别整天瞎想了,我都担心你这么胡思乱想,别跟封长平一样变得疯疯癫癫的才好。”她比常乐天不过大一两岁,却像一个长姊教训幼弟般,半哄半拉他道:“肚子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常乐天无精打采的道:“天天死人,一天死一个,我都吃不下去了。”洪海棠道:“傻瓜,吃不下去也要吃----‘一日杀一人’----你不吃饭饿死了,不用杀直接就死了呢,现在我们最重要就是活下去----我还要去广东找我的生母,你这个逃婚的新郎倌也总得要回家吧?”常乐天凝神看了她片刻,洪海棠脸上一红,用手摸了摸右边脸孔,说道:“怎么啦?我脸上有脏东西?”常乐天鼓足勇气轻声道:“咱们要是能活着离开这个风火岛,我陪着你去广东找你母亲好不好?”他见洪海棠眼波流动,欲语还休,心中一动,柔声道:“路那么长,有人陪着说说笑笑做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好。” 洪海棠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她摆弄着衣带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也好,我有你这么一个好弟弟陪着,也是求之不得呢。”忽听一人在身后说道:“你们两个当真当我不存在啊?”却是田在山。他瞪眼道:“我还在这里呢。”洪海棠“哎呀”一声捂住脸孔,急急忙忙向大厅跑去。常乐天瞪大眼睛转向田在山,田在山干笑道:“小子,别想太远了,谁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常乐天沉默片刻,说道:“是----所以,有些话要趁来得及就说出口,免得没机会说。”他说罢,轻轻转身而去。 田在山细细品了一下他说的话,暗暗点了点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木筏 吃了早饭,众人都听候武青泉吩咐,看看他有什么安排。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死人,原本已是人心惶惶,今日一早又有封长平自缢身亡,众人都是周身不得劲儿。武青泉深知人心涣散,便决意找些事情做。 这几日天气不怎么好,多半是暴雨狂风,没有船只出海,更见不到有船从此路过,看来海盗之说也所言非虚。既然没有船过来,不能干坐着等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救,武青泉当下便与众人商议自己动手造船。 所谓“船”,不过就是个大木筏罢了。这木筏能不能承受九个人的重量,会不会到大海里“船”毁人亡,谁会撑船,谁会掌舵,谁会辨别清楚东南西北该往哪里走......诸如此类的问题,谁也不知道。不约而同的,当谁提到这些疑问时,总会有人向他怒目而视。做一个木筏这时与其说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工具,不如说是代表了一个希望。能不能乘坐这木筏回到中原尚言之过早,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这个木筏做出来。 风火山庄后边的山上原本也有高大树木,此刻却是仅余一个个木桩,显然风火山庄的人早已想到他们会伐木做船,因此粗壮的大树都被伐掉运走了,现在剩的几乎找不到碗口那么粗的树了。武青泉只得让他们尽可能找一些相对粗壮些的树,三个人一组,一个人砍,另两个人把砍下的木头抬到海滩上。风火岛上的斧头、锯子等工具遍寻不获,想是岛上的人离开此岛时都带走了。成守剑拿了他的剑乱削乱砍,没一会儿便把剑崩断了,武青泉忙和武功高强的几位商议了一下,伐木便由武青泉、何九、岳丛峰拿刀剑辅以内力,可以相对轻松砍倒树木,成守剑、吴通、唐青云、田在山等负责运送。绑缚木头的绳索在岛上只找到一点,根本不够,一木道长与常乐天就负责把这些木头上的树皮剥下、搓成绳索。洪海棠则负责烧水、煮饭。 安排妥当,各人忙各自的。成守剑自己寻常用的长剑已断,不甚情愿的应邀拿出第一日上岛时风火岛主所赠宝剑。一来各人都爱惜自己用惯的刀剑,二来此剑的锋利大家都想见识一下,成守剑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情愿,怎奈这几个人随便一个动上手不出三招剑就保不住,所以他没奈何只能故作大方递给了岳丛峰。岳丛峰向他微笑点头示谢,随即双目闭上,气息微运,华山派大名鼎鼎的“紫霞神功”开始发力。他右手持剑轻轻一挥,左掌迅疾推出,一棵树齐齐断开,平平向前飞出,倒落在地上。成守剑等俱齐声拍手叫好,成守剑与唐青云上前砍去了树杈,一前一后抬着送到了海滩边,一木道长与常乐天便开始剥长条树皮搓绳索。 岳丛峰双手托着宝刀笑嘻嘻递给了何九,何九知他心意,向他点头一笑。他微微提气,双手持剑立在眼前,蓦地他呼出一口气,气沉丹田,右手挥处,只见他右臂和宝剑一闪,从右向左划了一道弧线,他面前一棵树却纹丝不动。田在山与徐铁甚是尴尬,不痛不痒的也齐声叫了声“好!”,但显然没有刚才岳丛峰那招由衷,何九只管微微一笑,站立在旁边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武青泉却是火眼金睛,看得出来端倪,他向徐铁道:“你用力推一下那棵树看看。”徐铁不知他所说何意,但仍按他所说推了那棵树一下,说也奇怪,那棵树忽然一歪就倒了下去。徐铁吓了一跳,这才知道何九拿着剑轻轻一挥,看似没有碰到树,其实竟已将树砍成上下两截儿。砍成两截原也不难,难的是上下两截竟能分开后合在一起,且无半点偏差,如此功夫,也是令人咂舌。 武青泉正暗暗赞叹,却听何九喝道:“去吧!”长剑入鞘,右手向前一送,长剑带着剑鞘便向自己飞来。武青泉轻轻巧巧一伸手便将长剑接住----说“接住”其实倒不准确,因为他手掌根本没有握上,而是伸开的,与其说是“接”到剑,不如说是“粘”下来的。 他武当派“太极剑法”讲究以柔克刚,但见他左手空掌、由左向右,右手持剑、自下而上画了三个圈,右手长剑突然脱手飞出,围着前边的一棵树整整齐齐割了一圈,然后长剑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回武青泉眼前。武青泉轻轻将剑鞘丢出去,他使的力道刚刚好,长剑“嘟”的一声轻响,正好飞入剑鞘,长剑带着剑鞘继续前飞,正好在他头顶前速度放缓,武青泉头也不抬,只伸出右手一个手指,剑鞘连着长剑滴溜溜在他食指上转动。 他只怕有卖弄嫌疑,便一翻手收了剑放下右手,左手随手拈了一片树叶,轻轻一挥,那树叶向前飞出,正击在刚刚那棵树上。那棵树其实被宝刀割了一圈,也已经上下断开,却相连未倒,别看这树叶又轻又小,只因武青泉运了内力,它竟将上边的树震开。这功夫比何九又高了不少,田在山与徐铁固然轰然叫好,岳丛峰和何九也是心悦诚服、自愧不如。 伐树原本不是易事,在三位高手手里却是手到擒来,难的倒是找不到甚粗的树了,最后手腕粗的树也决定砍下来用上,三位高手“杀鸡焉用宰牛刀”,便交给田在山他们几个了。 海滩上,余人都在那里剥树皮搓绳索,连洪海棠也拿了菜刀抽空便过来帮忙。这事比伐树琐碎多了,且不出活儿,并不是武功高的便能多干一些。大家倒是难得都喜气洋洋,无人叫苦叫累,大抵是想到明日能离开这劳什子风火岛,所以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是,明天,真的能离开吗? 昨日大雨,洪海棠接了不少雨水,缸和盆儿都接满了。她见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便回山庄,索性端了一锅水在海边烧,给大家解渴。厨房的灶台上有一包茶叶,那是封三娘遗留下来的。洪海棠烧开水的时候就倒了一些在里面,大家喝的时候都觉得好喝极了。 下午,木筏已经有了雏形了。傍晚,甚至撑船的桨也削好了。大伙儿兴高采烈,感觉这就是最后一晚了。水喝了不少,何九见洪海棠跑了几次回山庄端水,后来便让徐铁去端。徐铁看到那包茶叶,嫌弃之前的一点味都没了,索性把剩的茶叶都倒水里了。 大伙儿在海边吃的晚饭,想着可能是风火岛上最后一次晚饭,吃腻了的鱼虾忽然有了别样的味道,大家的心情无比轻松,没人理会明天的“船”由谁来开,怎么走...... 有人甚至连夜收拾行李和为食物发愁了。 很累的一天了。晚上,大家都有些昏昏沉沉,毕竟忙了一天,倒床上,大家很快都睡着了...... 第四十章失踪 这一夜好睡,武青泉直睡到辰时已过才醒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海浪的声音。武青泉醒来前正做着梦,梦见他们九个人坐着那个木筏,到了茫茫大海上。梦境很逼真,他还记得洪海棠张惶失措的指着远处,说道:“那边有船----”常乐天脸上变了颜色:“那是海盗的船啊!”徐铁和唐青云都叫道:“那可怎么办?遇到海盗,休想活命了!”一木道长、何九和岳丛峰也惊慌不已,只有自己临危不乱,甚至欢喜得不得了:“有救了!” 这些海盗能有什么本事?杀人越货,杀的不过是普通人。他武青泉又不是普通人,制服这些海盗易如反掌,逼着他们把船开到上船时的那个渔村----不不不,只要能平安、顺利的回到陆地上,到哪里都无妨,越快越好,越近越好。 他站在海盗的船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几个顽固的海盗头子被他点了穴道、倒在地上,有一些跳入了大海,一木道长等八人都用倾慕的眼神看着他。他正沉浸在回归的喜悦,蓦地,田在山慌慌张张跑过来,面如死灰:“船要沉了!”众人大惊,忙问端的,却原来是跳入海里的海盗在船底凿了几个洞,海水源源不断的涌入。 海水灌得甚急,不一刻已淹到膝盖。海里的那几个强盗游到了武青泉等舍弃的木筏之上,远远划走,他们望着这大船上的九个人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得意之极。海水不断上升,到了腰间,到了胸口,到了嘴边......一口水忽然灌入武青泉的口鼻,他不会游水,这时大惊,竟呛得咳嗽起来...... 武青泉就是这时候惊醒过来的。喘息稍定,发现自己还是在风火岛之上,又是欣慰,又是大失所望。他起了身便觉得有些异样,此时辰时已过,他很久没试过起身这么晚了。他打开房门,别的房门都还紧闭,他试着推了推一木道长的门,又敲几下,又敲一敲何九、岳丛峰的房门,按理说学武之人耳朵都极其灵敏,应该很快就有回应才对,可是他们都是敲了好一会儿才陆续有回应。大家开门的时候都有些讶异:“这么晚了呀,可能昨天太累了......”洪海棠红了脸,说道:“哎呀我还没有做饭呢。”常乐天道:“洪姐姐,我来帮你。” 何九见只八个人,一时想不起谁不在,他前后看了看,只见徐铁的房门还关着,便说道:“徐铁还没有起床吗?”常乐天站得离徐铁的房门近,便使劲拍了拍门,他正欲喊“徐大哥开门”,结果只喊了“徐大哥”三个字,门已被他拍开。常乐天有点意外,他推开门看了看里边,不禁一怔:“里边没人!” 武青泉、一木道长等正准备去大厅的,听到这话忍不住一凛:“没有人?徐铁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武青泉忙道:“大家出门各处找找看,看他是出门溜达了,还是去了茅厕,还是......”众人都是心底一沉,昨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八个人除了武青泉外,七个人分四个方向去查探,武青泉则在山庄内细细查看。八个人说好了,如果找到徐铁或者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速速向武青泉报告,武青泉到时嘬唇为哨,大家听到口哨声便回山庄会合。 常乐天与洪海棠二人原本要一起去海边的,何九怕万一出什么意外,他二人不会武功,无法抵挡,便让岳丛峰一人去海边,自己带了洪海棠,一木道长带着常乐天,田在山与唐青云一路,各自出了门。 武青泉等大家出了门,便在山庄内独自搜寻。所有人的房间,厨房,都没有;那间装棺材的房门他也打开了,在里边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发现。忽听脚步声响,他不知是徐铁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有发现,忙锁上门迎了出去。来人却是岳丛峰,他负责一个人去海边,此刻他的脸色难看之极。武青泉见他表情凝重,忙问道:“有什么发现?看到徐铁人了?”岳丛峰摇摇头。武青泉道:“那么,是发现他的尸体了?”岳丛峰又摇摇头,武青泉松了口气,说道:“那你怎么回来了?”岳丛峰盯着武青泉的脸,神色甚是古怪,他气急败坏的说道:“咱们昨天做的木筏......不见了!” 武青泉如同受到暴击,只觉胸口一窒,他脸色大变,忍不住失声叫道:“什么?木筏......不见了?”想起昨日好不容易扎好这木筏,再也没有粗一些的木头了,声音也不禁发颤。他冲到门外,正想到海边看个究竟,想起刚刚和众人约定的话,当即嘬唇为哨,召唤其余人等回山庄。他内功深厚,这哨声穿透力极强,声震数里,岛上各处的人走得虽远近不一,但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是为之心惊,不知有何变故。不一刻,三路人马都急忙奔回山庄。 常乐天和洪海棠不会武功,因此跑不快,先到的反而是田在山和唐青云。他们两个见武青泉脸色铁青,岳丛峰失魂落魄,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武青泉摆了一下手,说道:“等人齐了再说吧。”过了一会儿,一木道长和常乐天也回来了,武青泉还是说的等人来齐再讲,最后何九与洪海棠姗姗来迟,何九见他二人最迟到达,甚是歉然,他没看见徐铁的人,便向武青泉道:“什么事?找到徐铁没有?”武青泉惨然摇头道:“咱们一起去海边。” 何九等脸色突变,心道:“徐铁死在了海边?”他们都知道海边是岳丛峰一人去的,武青泉既然不答,便向岳丛峰看去。岳丛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又是一声。 八个人来到海边,八双眼睛都在搜寻徐铁的人或者尸体。海边一览无余,一眼看过去就看得清清楚楚,却是空无一物。还是何九先发觉不对的,他失声叫道:“咱们的船呢?----昨天咱们做好的木筏哪里去了?”他这一叫,另外五人才反应过来,人人变色,或震惊、或恼怒,都情不自禁纷纷叫起来。洪海棠更是悲愤伤心,她双眼噙泪,起初,眼泪在眼眶打转,后来泪水终于滚滚滑落,她开始抽噎起来。她先是轻轻啜泣,继而变成呜咽,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终于号啕。她掩住脸孔,慢慢蹲下身子,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洪海棠一向甚少在人前如此失态,此番当众嚎哭,由此可见打击甚大,想是她对坐木筏离开风火岛充满希望,眼见希望破灭,不由得不悲从中来。常乐天甚是难受,也蹲下身子,轻轻扯了扯她衣袖,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洪海棠因为一时情绪失控,所以举止异常,这时心下略平复,一时羞于刚才的表现,虽止住哭泣,却仍掩住了半边脸孔。 第四十一章商议 唐青云喃喃咒骂道:“这个该死的徐铁,枉我们还在担心他的安慰,他竟然一声不吭一个人把木筏偷开走了......”田在山道:“不可能吧?他一个人坐木筏,又不安全,又没有照应,他胆子一向不大,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岳丛峰横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他干的,那他人呢,那木筏又去了哪里?”一木道长也摇头道:“我也觉得徐铁干不出来这种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木筏不大,能不能乘坐九个人还是个问题,加上还要带些水和食物,实在是不负重载,所以他破釜沉舟,干脆一个人先逃了......” 常乐天道:“但愿他能够平安。”唐青云向他瞪了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他平安回去了,还能好心找一艘船来救咱们吗?你别做你的千秋大梦了!”常乐天道:“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是不错,不过,世事无绝对,他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唐青云皱眉道:“你这人怕不是疯了吧,这当口了,居然还帮他说话!”常乐天“唉”了一声道:“你没明白我说的话。其实我是担心,徐铁根本不是一个人坐木筏走了,而是......”洪海棠凝神向他看去,说道:“你觉得徐铁可能已经死了是么?”常乐天点了点头。何九道:“愿闻其详。”常乐天道:“我觉得徐铁有可能被杀死了......”一木道长问道:“被谁杀死?”岳丛峰问道:“那他尸体在哪里?”常乐天沉吟道:“被谁杀死不知道......至于尸体,最简单的就是抛入大海。”唐青云冷笑道:“那咱们做的木筏呢?怎么说?”常乐天道:“也被抛入大海了啊。”唐青云道:“胡说八道一通。”田在山也摇头道:“不通。把木筏也抛进大海说不通。”常乐天道:“徐铁和木筏一同不见踪影,这样才会制造一种假象----徐铁把木筏偷走,一个人跑了。”田在山道:“可是木筏没有了,杀死徐铁的人也不能离开风火岛了,你怎么解释?”常乐天缓缓说道:“也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想离开风火岛......”唐青云打断他,嗤嗤冷笑道:“你这猜想简直是胡说八道!”田在山摇头道:“还是徐铁把木筏偷偷开走了可能性大些。是不是,武掌门?”武青泉含糊的“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何九、一木道长和岳丛峰都各自表态,包括洪海棠在内,都还是觉得徐铁将木筏偷开走更合理些,常乐天笑了笑,也就不言语了。 何九忽然沉声道:“徐铁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坐木筏走?他是夜里走的还是天明走的?这些问题我们不易回答,可是我们不妨想一想,他怎么不怕离开的时候被别人发现?我们为什么今天起身都起得那么晚?”一木道长失声道:“你的意思是----”唐青云抢着说道:“你说我们可能着了他的道儿?比如说,中了他的迷香......”何九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责怪之意,他说道:“何必用迷香这么复杂?”常乐天附和道:“是啊,我们在大厅他是不敢公然用迷香的,回到房里他要是每间屋都熏一下迷香,未免太麻烦了,而且很容易被发现。” 武青泉忽道:“如果把**放在食物里或者水里就不用那么复杂了。”洪海棠这时涨红了脸,说道:“食物和水都是我亲手弄的,武掌门是在怀疑我么?”常乐天说道:“何掌门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说在食物和水里边下毒比较容易。”洪海棠眉头一蹙,“啊”了一声,忽然记起一事,说道:“我想起来昨天傍晚做木筏快结束的时候,我在烤鱼,锅里边的水没有了,我便让徐铁回去到厨房里再端一锅水过来。他是一个人回的山庄,如果是他下**,那么这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何九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一木道长与武青泉对视一眼,心道:“想必是这样。”田在山道:“他从山庄回来的时候好像不太对劲,我看到他神情有些异样。”唐青云道:“我也看到他不太对劲,一定是他在水里下了药,却又担心这药见不见效。”常乐天却道:“他神情异样是不错,但我觉得好像是受了惊吓,有点失魂落魄。还有,我记得他后来也喝了水的。”唐青云不耐烦的说道:“他可能假装喝、实际上没有喝,也可能含在嘴里趁我们不注意吐掉,又或许事先服了解药,所以真喝也不怕。”常乐天道:“这个人被邀请上风火岛,随身还带着**和解药,不是很奇怪吗?”唐青云“哼”的冷笑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几个人或在嘴上、或在心里把徐铁都给骂了个遍,骂了许久,也骂不出什么心意了,这才慢慢住口。何九看看天上乌云密布,喃喃说道:“刚刚还是晴天呢,怎么说变天就变了?”武青泉木然道:“咱们回山庄去吧,吃了饭再做打算。” 八个人回到山庄,洪海棠与常乐天生火煮饭,余人在大厅里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能伐的树已经伐完,剩下都是灌木,再做一个木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就意味着大家只能待在原地守株待兔,寄希望于外来的船只经过这里。厨房里的粮食已经不多,大家每日里吃鱼也吃得腻了,看看能不能捕到野兔,或者鸟也好。 厨房里,洪海棠和常乐天煮好了一大锅鱼汤。洪海棠又和了一些面在碗里,用一根筷子筷子拨了一条条的面下到鱼汤里。常乐天看得有趣,笑问道:“这叫什么?”洪海棠微笑道:“这叫做面鱼,我老家里都是这么吃的。”常乐天见她用筷子拨出的面果然好像一条条小鱼,笑道:“这名字倒也形象。”洪海棠叹道:“这是穷人的吃法,连汤带面都有了,我只怕他们吃不饱呢。咱们现在粮食越来越少,能省就省一些吧。” 常乐天眼睛移到一个纸包上,他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洪海棠瞥见了,说道:“那是茶叶,封三娘之前留下的。”常乐天“嗯”了一声,呆呆出神。洪海棠又道:“昨天你们在海滩上扎木筏,我烧水给你们喝放了一点儿,徐铁后来又用了一点,现在不多了。”常乐天忽然说道:“这个茶叶会不会有问题?”洪海棠睁大了眼睛,说道:“会有什么问题?”常乐天道:“你想啊,我们今天都起那么晚,原来说是徐铁下了**,我一直奇怪徐铁怎么会随身带**,如果是茶叶有问题就比较容易做手脚......”他顿了一顿,续道:“还有,封三娘死了之后封长平变得疯疯癫癫,也许也和这茶叶有关系......”洪海棠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是你一直怀疑封长平是装疯的呀。” 常乐天搔了搔头发,答不出来了。 第四十二章浮尸 早饭吃完了。 唐青云抱怨没有吃饱,他便嚷着喊岳丛峰一起去海边捉些鱼虾烤来吃,田在山与何九合计着去后山看看有没有好运气能捕到只野味。常乐天与洪海棠见武青泉与一木道长也去了海边,便一同跟随而去。烤鱼又嫌吃腻了,索性生了火,煮一锅水,有捉到的鱼虾蟹贝便洗剥干净了丢进去煮来吃。一木道长与武青泉年纪较大,都不喜吃这些海鲜,幸好何九与田在山捉到了一只不知其名的海鸟,一只野鸡,田在山洗剥干净了交给洪海棠。洪海棠让常乐天回厨房拿了盐抹在海鸟和野鸡身上,再包上芭蕉叶,外边再裹上湿泥,然后放到火里烤。待烤熟了,外边的干泥轻易就剥落,再解开蕉叶,登时香气扑鼻。众人边吃边称赞,常乐天问起这种吃法的来历,却原来是“叫化鸡”。 这一日没有船只经过。八个人在海边百无聊赖 ,除去吃东西,就是去看看还有没有粗一些的树。午时已过,一木道长年岁大了,便喊武青泉、何九及岳丛峰等回山庄去歇息。这一日天气阴晴不定,忽而多云,忽而阳光耀眼,洪海棠怕晒,也喊常乐天回去,田在山与唐青云就留在海边等候船只。申时过半,两人也是困得磕头打盹儿的,唐青云找个礁石后阴凉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上被人摇晃,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说道:“咦?田在山人呢?”正是洪海棠。唐青云缓缓睁开眼,却是常乐天和洪海棠正在推他。唐青云揉了揉眼睛,边起身边道:“怎么?田在山不见了吗?会不会回了山庄?”洪海棠站起身说道:“我们两个刚从山庄出来,没有见到他。” 常乐天站到礁石上四下打量,正是涨潮时间,他忽然发现海里有远远有个黑色的物体浮在海面上。常乐天为之色变,失声道:“那是什么?是鲨鱼么?”唐青云一惊,也站上礁石,眯缝眼 看了看,说道:“不像啊,像是木头。”常乐天指着另一边近处,说道:“那里也有。”他心念一转,说道:“啊,这个会不会是我们昨天做的木筏,没有扎紧,在大海里被冲开了......”唐青云心中一动,点头说道:“极有可能!”洪海棠低声叫道:“那么徐铁应该凶多吉少了......不过,田在山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唐青云道:“我也不知道啊......” 一语未毕,便听见远处传来田在山的叫喊声,三个人循声过去,却发现他是在海里。海边有一排礁石甚高,他就在那礁石下,那里的水颇深。常乐天他们见到田在山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却听田在山叫道:“有发现!快去山庄里喊武掌门、何掌门来!”他稍喘息了一下,又叫道:“你们两个都去!看看能不能找根绳子!” 常乐天答应了一声,向洪海棠叫道:“洪姐姐你在这里等着,可以照应一下!”他与唐青云便一起向山庄跑。常乐天不会武功,唐青云没有等他,径直施展轻功向山庄奔去。武青泉与一木道长等午睡过了,正在大厅里喝茶,四个人武功一流,听力自是不凡,唐青云还没跑到山庄门口,武青泉等早已到了那里迎了上去。 武青泉朗声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状况?”唐青云指着海边方向,喘息道:“那边海里有发现!海里飘过来两根木头,看起来好像是昨天我们做木筏的木头。”何九抢着问道:“田在山呢?”唐青云道:“他现在在海里,他说有发现,让我喊你们赶快去!----我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一木道长性子急,说道:“咱们赶快过去,看看他有什么发现!”几个人便向海边奔去,刚跑下山,常乐天迎头赶到,他向武青泉问道:“绳子呢?”唐青云跑在最后,见众人回头看他,他拍了一下脑袋,说道:“哦对了,田在山说需要一根绳子!”武青泉皱眉道:“哪里还有绳子?昨天绑木筏的时候把岛上的绳子都用上了----”何九灵机一动,说道:“去把徐铁的床单拿过来,撕成条......”一木道长忙不迭说道:“岳掌门轻功好,你回去跑一趟拿床单,我们先去海边看看!”岳丛峰当即去徐铁房间拿床单,武青泉等几个人则向海边奔去。 武青泉跑到海边,只见洪海棠站在远处一个甚高的礁石上向他们挥手。几个人跑过去,洪海棠指着海里说道:“你们看那里!”众人凝神向海里看去,除了两根原木,还有两个人的身影,众人一惊,洪海棠说道:“那个在动、在游泳的是田在山,另一个浮在海上不动的,有可能是徐铁......”只见田在山奋力向海里那个浮在海面上的人体游去。这时岳丛峰已经拿着徐铁的床单赶到,向众人急问道:“哪里需要绳子?”洪海棠道:“是田在山说要用绳子,可是他没说干什么用......” 这时田在山已经游到了浮尸身边,只见那具浮尸虽然身子肿胀,还是一眼可以看出正是徐铁。田在山向岸边的人喊道:“是徐铁!已经死了!”岸上的人互相看了看,心情甚是复杂。只有唐青云骂道:“死得好!谁让他自己偷偷溜走?真是报应!” 田在山拖着徐铁的尸体向岸边游去。只游了一丈有余,便有些累了,他向岸上喊道:“找到绳子没有?”岳丛峰已经把徐铁的床单撕成条,结了一根绳,这时便弯腰捡了一块石头,用绳子一头扎结实了,奋力向田在山掷去。那绳索如一条细细的小白龙一般舒展开,又似一条彩虹挂在天空,岳丛峰的力道用得刚刚好,石头那一边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田在山身畔。田在山解开绳子的结,将石块丢掉,然后把绳子从徐铁背后穿过胸前,在徐铁背后打了个结,自己向岸边游去。原本就是涨潮时分,加上田在山用绳子牵引,徐铁的尸体不怎么费力的离岸边越来越近。到了浅水处,田在山直接双手交替拉扯,将徐铁的尸身轻易拽了上来。 八个人围在徐铁尸体旁边,默默不语。常乐天原本还想看看徐铁有没有活着的迹象,但一见到尸体就知道绝无可能。半饷,唐青云木然说道:“人都死了,你还拉他上来干什么?还不如扔大海里呢。” 田在山瞪了他一眼,唐青云见武青泉、何九等都以责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假装咳嗽几声,慢慢退到了一边。 何九喃喃说道:“徐铁在水里下了**,趁我们睡得昏昏沉沉,他偷偷将木筏驶走。不料海里风浪大,木筏捆得不够结实,最后木头散开了。徐铁不会游水,掉进海里,最终被淹死了。现在是涨潮时分,无巧不巧,他的尸体被海浪又给冲上了岸......” 第四十三章老鼠 一木道长怒道:“岂有此理,害人害己!他自己死了不说,连累我们也没法回去了!”唐青云喃喃道:“死得好,死得好!” 常乐天摇了摇头。唐青云斜着眼冷笑道:“常公子又有何高见?”常乐天道:“高见我是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些----我觉得我们要谢谢徐铁才对。”武青泉一怔,说道:“常公子何出此言?”常乐天道:“倘若我们九个人一起上了这木筏,行驶到了茫茫大海,木筏在海里散开,只怕九个人都丧命了......”一木道长怒道:“岂有此理!”他转念一想,又不禁一愣:“----唔,只怕倒也有点道理......”余人听了也都觉得有道理,不免心下暗暗吃惊,只有唐青云嘴硬,强词夺理的说道:“掉到海里怕什么?一人抱住一根木头,漂啊漂就漂回来了。”洪海棠撇撇嘴说道:“那徐铁为什么会死?”田在山说道:“只怕徐铁不会游水,没来得及抓到木头就呛死了......” 众人聒噪了一会儿,武青泉摆手道:“回去山庄吧!”田在山问道:“徐铁的尸体怎么办?”唐青云一脸厌恶的说道:“直接丢大海里就是了!”何九叹道:“丢进大海,最后只怕是进了鱼腹----好歹我们也是一条船来的,给他留个全尸,放棺材里吧!”岳丛峰说道:“我去他房里拿被子。”说罢便向山庄走去,不一会儿便抱了徐铁的被子回来了。 唐青云掩住口鼻,悻悻说道:“别找我抬他!”田在山微微一笑,说道:“我来吧。”常乐天便去抬另一边,岳丛峰看他文弱,便想接过去,常乐天道:“我抬抬看,如果不成再劳烦岳先生。”岳丛峰向他点了点头。徐铁身子矮小瘦弱,常乐天和田在山两个人抬着,倒是并没感觉到如何吃力。 武青泉亲自开了放棺材那间房的门锁,常乐天和田在山将徐铁的尸体抬进去。常乐天进门便努努嘴道:“放这口棺材吧。”说罢便将被子放在了地上。田在山忙道:“不好,不要放在这里,放里边那个。”常乐天皱眉道:“放哪里不一样?反正是都空的。”何九说道:“当然不一样啦,这个离门太近了,过几天尸体发臭,难闻之极,我们都会闻到恶臭,那里边的就离门远点,多少好一些。”常乐天无可奈何说道:“好吧,你说哪里就放哪里。”田在山说道:“其实也无所谓,你说放这里便放这里也没什么。”常乐天道:“算了吧,放你说的那个棺材吧。” 何九见他们两个倒推让起来,好生不耐烦,“唉”了一声道:“随便放哪里不一样?来来来,放这里!”他推开了田在山原本指的那口棺材板,让他们放好尸体,又盖好棺材板,说道:“赶快出去吧,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屋里臭得很。” 常乐天忽然“嘘”了一声,向众人摆摆手,做个噤声的手势,众人一凛,有的低声道:“怎么?”有的便侧耳倾听,常乐天小声道:“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洪海棠惊道:“什么声音?”何九听了一会儿,说道:“哪有什么声音?”武青泉道:“刚刚的确是有细微的声音!”众人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果然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洪海棠变了脸色,说道:“我先出去了!”说罢便出了门。 田在山与何九对视一眼,两人便向里边轻轻走去,何九朗声道:“只怕是老鼠吧?”田在山说道:“应该是----反正不能是僵尸吧?”他一句玩笑话未说完,忽然高声叫道:“果然是老鼠!”脱下右脚鞋子便狠狠向墙角砸去,武青泉、一木道长、常乐天和唐青云等跟了过来看,田在山弯腰捡起鞋子,喃喃道:“可惜可惜,没有打到......”何九指着门口道:“跑出去了!这只老鼠个头还真不小!”他扭头向常乐天说道:“你刚才看到了吧?这么大一只。”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常乐天却道:“我没有看到。”田在山睁大了眼睛说道:“没看到?那么大的一只......”唐青云道:“我也没看到。”何九向武青泉、一木道长、岳丛峰看去,他们也都没有看到。何九诧异道:“你们都没看见?这老鼠跑得太快了......” 忽听厅内洪海棠一声尖叫,众人一惊,只怕是她出了什么事,忙跑了出来,却见洪海棠坐在桌子上,双腿兀自翘得高高的。她见众人涌了出来,指着地上颤声道:“刚刚不知什么东西窜了出来,一个黑影,好快的......”何九吁了口气,说道:“不就是那只老鼠?”洪海棠茫然道:“是老鼠吗?”常乐天向洪海棠说道:“洪姐姐,你怕老鼠吗?你倒不像是怕老鼠的人。”唐青云向他翻白眼道:“姑娘家怕老鼠有什么稀奇?”洪海棠喃喃道:“老鼠我倒是不怕的,就是没看清楚是什么,如果看清是老鼠,倒也没什么好怕了。” 武青泉皱眉道:“是不是老鼠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我先去锁门。”他锁好门回来,若无其事的安排洪海棠、常乐天在厨房煮饭,何九与田在山上山再去看看能不能再捕到什么野味,岳丛峰与唐青云到海边捕鱼,武青泉自己与一木道长在海边看看有无船只经过。 各人各自按分工做事。武青泉在海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岳丛峰与唐青云,向一木道长说道:“你怎么看?觉得谁最可疑?”一木道长一怔,问道:“他们两个吗?”武青泉摇头道:“不是,我是说我们所有的人。”一木道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坦然说道:“最可疑的人,武功又好,心思还缜密,钥匙又能拿到,这个人就是-----你!” 第四十四章推测 那边厢一木道长和武青泉在海滩上探讨疑凶,这边风火山庄的厨房里,洪海棠与常乐天也不约而同的聊到了谁会是凶手。 两个人在厨房里和面,准备烙饼。往日常乐天与洪海棠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今日他却显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洪海棠见他长眉紧锁,便问道:“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常乐天忽道:“洪姐姐,刚才在山庄,你其实并没有看到老鼠跑出来吧?”洪海棠甚是惊讶,说道:“我本来也没有说过看见老鼠啊,只是说地上有黑影一闪而过。”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在怀疑谁,怀疑什么??”常乐天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怀疑凶手是何九,还有田在山。”洪海棠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说道:“你说凶手是两个人?”常乐天点点头,说道:“我想了好几天,如果凶手是我们中的单独的某一个人,那么你很难能找出来这个人会是谁,但是如果是两个人甚至更多人作案,那么很多原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洪海棠凝视着他,问道:“比如呢?”常乐天道:“比如吴通失踪,我们分组在山上各处找他,结果他的尸体出现在大厅,当时我们曾怀疑是某一个人偷跑回来搬运的他的尸体,可是当时两两都有人互相证明没有回过山庄......”洪海棠醒悟道:“你的意思是,有互相证明的两个人其实说谎了,他们中有一个人甚至可能两个人一同在搜山时偷偷回到了山庄,是么?”常乐天点了点头。 洪海棠问道:“那为什么是何掌门和田在山这两个人,不是武青泉和谁谁谁,或者一木道长和谁谁谁呢?”常乐天道:“你发现没有,他们两个人常常捆绑在一起----吴通失踪,他们两个一起搜山;打猎,他们两个一起;旁人似乎没有像他们两个这样的老是安排在一起?”洪海棠微笑道:“我和封三娘最初也是老被安排在一起,后来她死了,就是和你被安排在一起。”常乐天点头道:“你和封三娘安排在一起是因为要给我们做饭,而你和我----我们两个又不会武功,既没有杀人的本事,更没有杀人的动机。”洪海棠长眉一轩,说道:“何九有杀人的本事,可是他似乎没什么杀人的动机......”常乐天摇头道:“杀人动机是一定会有的,只是目前我们不知道而已。”他顿了一顿,续道:“还有,你注意到没有,每次发现死人,何九和田在山多数时间都在,尤其是田在山。比如今天,发现徐铁尸体的,是田在山......”洪海棠插口道:“还有你。”常乐天点头承认。随即续道:“发现成守剑尸体的,也是田在山。”洪海棠低声道:“还有你。”她悠悠道:“发现封长平尸体的,也还是你吧?----那么,你也很可疑了?”常乐天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的在场,要么是他们明言让我去的,要么是知道我会主动要求去的,这些不重要,实际上他们换别的人也都可以,免得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让别人起疑心。”洪海棠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是你的想当然耳。”常乐天道:“还有一件很特别的事,每次有人死掉,基本上都是田在山给放入的棺材。”洪海棠道:“这又怎么了?”常乐天道:“放进去哪个棺材,仔细想想,都是他或者和何九指定的。我今天想把徐铁的尸体放在与房门很近的地方,结果田在山不同意,非让我抬到里边。”洪海棠眨眨眼,诧异的说道:“你想多了吧。”常乐天轻轻叹了口气。 洪海棠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们的?”常乐天道:“从封长平的死开始。”他见洪海棠一脸疑惑,说道:“你看,封长平的死是吊死,我跟你说过,我怀疑封长平的疯癫是装的,既然是装的,他肯定不会自己把自己吊死。既然不是自杀,那么就一定是他杀。整夜没有人出入他的房间,那么很简单,他其实在上半夜就已经死了。”洪海棠说道:“田在山给他送饭,他还因为没吃饱生气呢,至少那时候他还活着。”常乐天摇头道:“不不不,那时候他可能已经死了。”洪海棠瞪大了双眼,说道:“怎么可能?”常乐天点头道:“非常有可能。送饭的人是田在山,咱们只是听到他说封长平怎样怎样,而不是我们亲眼看到封长平怎样怎样,我们甚至没有听到封长平的声音。”洪海棠沉默一会儿,断然说道:“还是不可能!封长平的武功比田在山高多了,田在山根本打不过封长平,怎么杀他?”常乐天道:“这并不难。可能他的水或者饭里被下了药,动弹不得,武功再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又或者之前搜索房间的时候,何九偷偷点了他的穴道。既然他一动不能动,田在山当然可以轻易的拿他的被单撕开拧成绳挂在梁上,简简单单把他往绳子里一送就行了......” 洪海棠犹豫了一下,说道:“......似乎也说得过去,那么成守剑又是怎么死的?”常乐天道:“所谓人为财死,成守剑终究是死于贪财。封长平夫妇第一晚分礼物的时候,分到黄金一箱,成守剑羡慕不已。等封三娘被吓死,封长平也疯疯癫癫,成守剑财迷心窍,便想把那一箱黄金偷走。”洪海棠皱眉道:“我记得那天他自告奋勇要守夜。”常乐天点头道:“对,他一向贪财、胆小,事事躲在后头才是他的性格,那天他主动要求看夜,与他平素所作所为大相径庭,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其实他根本是想趁半夜潜入封长平的房里把黄金偷走。”洪海棠道:“与何九、田在山有什么关系呢?”常乐天皱眉道:“我不能确定何九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杀死了成守剑,我想至少是后半夜吧,毕竟成守剑在守夜,如果太早被他杀死可能会被还没睡的人发现。以何九的武功,出其不意的杀死成守剑应该不成问题,他想法制造了成守剑身上朱砂掌的印记----我不会武功,不懂这个。然后他或者田在山把成守剑的尸体给弄到海边,第二天再故意让田在山和我发现......”洪海棠沉吟道:“这个听起来有些勉强,不怎么有说服力啊。” 第四十五章美酒 常乐天听洪海棠说自己的推测没有说服力,只笑了笑,没有说话。洪海棠侧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凶手是他二人,那么吴通是怎么死的?”常乐天道:“吴通是我们十三个人中第一个死的,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也没有防备,所以其实杀死他很好下手:晚间偷偷潜入他的房间,或者干脆直接敲开他房门,点了他穴道包括哑穴,然后用被子或者枕头一捂,过不了多久他就死了。”洪海棠说道:“照你这么说,其实大家都有可能是凶手。”常乐天道:“起码你和我不会,我们两个不会武功。像徐铁、成守剑的武功和吴通差不多也是半斤八两,都不可能一下子制服他并且不让他发出声音......”洪海棠垂目道:“也不一定用武功啊,也许用了什么**,或者下了什么毒......”常乐天颔首道:“那倒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吴通的死确实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洪海棠道:“就算是何九和田在山杀了吴通,他们是怎样处理吴通的尸体的?”常乐天道:“这个我想过了。何九可能把吴通的尸体搬到了自己房里,当然,他也可能是在天亮前才把尸体搬到自己屋,毕竟睡觉的时候有具尸体可不怎么好玩......他藏好尸体,然后大家没有意识到吴通已经失踪甚至死了,还三个人一组分了组去搜山,看看有什么发现。何九故意把田在山和吴通分到自己带队的一组,吴通肯定不可能出现了,因此这个组里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了。他们两个互相证明没有离开彼此半步,一直在一起,其实他们两个一起悄悄潜回了山庄。当时洪姐姐你和封三娘在厨房煮饭,是随时有可能发现他们的,可能他们一个在打掩护听你们的动静,一个去何九房里把吴通的尸体放回他房里。你们听见动静之后,他们不能现身,也不能让吴通的尸体现身,干脆插上门装作是吴通回来了,呼噜打得惊天动地,凭你们怎么敲门,他们都装作听不见。然后,等你们回了厨房,他们两个一个在门口把风,一个把吴通的尸体放在大厅椅子上,还摆好姿势,脸上还遮了一块布,然后他两个迅速离场......你们两个女人肯定会最先发现吴通,但是男女有别,你们应该不会贸然去揭开那块布,所以还会以为他还活着,只是在那里睡觉。” 洪海棠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个有点意思......”常乐天微微一笑,续道:“何九和田在山其实做的相当冒险,他们的时间扣得很紧,那时候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大家都陆续回来了。我和岳掌门从海边回来,算是早的,我们能一眼看见各处的人回山庄,但是没看见何九和田在山,我估计他们也想到这一点,出去的时候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他们是从里面出去的,所以他们可能就在山庄大门内等着,如果洪姐姐你和封三娘先看见他,他们就装作刚进来,如果你们两个没发现,他们就等别人回来,等到听到外边有别人,他们就抢先进屋装作只是先回来两步......” 洪海棠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那么,徐铁又是怎么死的?”常乐天皱眉道:“这个我还没有完全想出来......反正我绝对不相信胆小如鼠的徐铁竟敢自己一个人偷了木筏走,并且是在夜里,还把大家都迷倒了- ---你看,他又不会撑船,恐怕方向都辨别不了,我觉得咱们九个人一起坐那个木筏他都会吓个半死......我猜想,应该是何九和田在山迷倒了大家,然后把徐铁抛到木筏上,趁着退潮,加上昨晚吹着大风,木筏慢慢漂向大海里。他们多半在木筏上动了手脚,比如把绳索割个口子什么的。木筏到了大海里经不起风吹浪打,木头终于散开了,徐铁的尸体也掉进大海......”洪海棠若有所思,说道:“所以,徐铁就这么淹死了?”常乐天摇头道:“不,不一定,他们极有可能在徐铁被抛上木筏前,已经把他淹死了......不过,木筏漂进大海,木头冲散后,木头和徐铁的尸体正好又漂回来,我觉得还是太巧合了,我倾向于徐铁的尸体是藏在哪个地方----比方说绑了石头沉在附近的海里,待到无人的时刻,他潜入水中将尸体上的绳索、石头解开,尸体飘上来,看起来就像是涨潮时把他尸体从海里给冲回海边的......” 洪海棠冲口说道:“这个有些难度吧?大海茫茫,潜到水里藏尸体,然后后来还能找到,听着就......”她不信服的摇了摇头。常乐天道:“我这只是猜想,做不得准。”洪海棠向他好奇的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忍不住微笑,常乐天有所察觉,也报以一笑,说道:“怎么啦?面粉弄到脸上了吗?”洪海棠摇摇头,说道:“你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这些古怪念头?” 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倒也真快。常乐天见今天烙的饼多,洪海棠又把腊肉也拿出来蒸,略感诧异,说道:“不是说要省着吃吗?今天做这么多。”洪海棠扬起一道眉毛,说道:“算了,一天死一个人,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了,那么省干嘛......”她指了指墙角的木柜,说道:“那里还藏着宝贝呢。”常乐天打开柜子,发现里边有好几坛酒。洪海棠道:“这是封三娘发现的,不过她不让我说,她不想让那些男人喝酒。待会儿问问武掌门他们,他们要是想喝就拿出来喝。”常乐天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酒......会不会有毒?”洪海棠“啊”了一声,说道:“应该不会吧?这些米、面、油、腊肉等都没有下毒,这酒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常乐天又道:“就算酒没问题,喝下去就有问题了,喝得人事不知,说不定那个杀人凶手趁机动手杀人,死了都不知道......”洪海棠听着有理,便点头说道:“那就别拿出来了吧,喝酒误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我们把它给扔了?” 忽听有个声音叫道:“慢着!”两人吓了一跳,却见何九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瞪着二人,沉声说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洪海棠与常乐天四目相对,不由变色,这何九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常乐天怕他对洪海棠不利,硬着头皮上前道:“也没什么,和洪姑娘没关系,是我在胡说八道!”何九瞪眼道:“你就别抵赖了,我都听见了!”轻轻推开他,蹲下身子,从柜子里捧出一坛酒,喜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藏了美酒!你们居然还想把它给扔了?”常乐天听他说的是这个,略略放心,说道:“是啊,我担心风火岛上这些人留下来的酒,只怕有毒!”何九在酒坛口嗅了一会儿,闭上双目,说不出的满足。他一向严肃稳重,洪海棠和常乐天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两个人甚是诧异。洪海棠说道:“何掌门,原来你也好这口儿。”却见何九嗅了一会儿,叹道:“这酒......就算有毒我也要喝一坛!” 第四十六章毒针 何九轻轻拍开酒坛的封口,找了一只碗,满满倒了一碗,他一口喝干,赞道:“好酒!”又倒了一碗,又是一口喝干。到了第四碗,常乐天忙道:“何掌门,别再喝了!”何九斜着眼看着他,说道:“怎么?你担心这酒会毒死我?”他仰头笑了几声,笑声中却尽是苍凉,殊无欢快之意。他颓然道:“要是有毒倒也是件美事,毒死了我,一了百了,还能给大伙儿提个醒儿......只可惜,这酒不可能下毒----这凶手还在玩儿‘一日杀一人’这个游戏,要是有毒,大家都死了,这杀人游戏还怎么玩儿下去?” 洪海棠见他神色黯然,问道:“何掌门,你怎么过来了?”何九道:“他们想在海边吃晚饭,本来我是来喊你们的。”他晃了晃手中那一坛酒,说道:“既然有美酒,还有这些吃的,我就不去吃什么烤鱼了。常公子,你去跟大伙儿说说,就说山庄里有酒有肉,还是让他们回来吃吧!”常乐天应了一声,向洪海棠看了一眼,洪海棠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只管去就是。 常乐天便自己去了海边,跟武青泉他们说了,果然大家听了甚是欢喜,收拾了烤鱼等食物,一起回了山庄。洪海棠做了一桌菜肴,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有美酒,这些人多半都是爱酒之士,忍不住食指大动。众人问酒是哪里来的,洪海棠便把封三娘之事说了,武青泉踌躇道:“这酒会不会被下了毒?”何九正色道:“不错不错,这酒说不定有毒,武掌门不要喝,免得大家都中了毒。还有谁担心酒有毒的,也不要喝,保持清醒比较好,省得半夜里被谁杀死了也不知道......”武青泉听他言语中有嘲讽之意,不禁有些不悦。何九又道:“其实我已经喝了好几碗了,要是有毒肯定我先死----不过,这‘一日杀一人’,酒里倘若有毒,大家伙一起喝酒中毒死光了可不好玩儿了,只怕这风火岛上的人不喜欢这样......”一木道长听他说得有理,捋须微笑,说了一句:“岂有此理?” 大家头一日热情洋溢、热火朝天砍树做木筏,满心欢喜以为次日就可以坐木筏回家,不意木筏、徐铁齐齐失踪,最后竟是徐铁偷了木筏独自出逃,众人无不愤懑之极;及至看到徐铁命丧大海,大家又不自禁有些庆幸,幸亏没在那个木筏上,否则恐怕也会如徐铁一般丧生海上、变成一具具尸体了。木筏既然再也无法做出来了,那么自救的可能性又没了,回归原点,又得再寄希望于路过的船只搭救。可是希望是如此渺茫,这风火岛上偏偏还过一日便少一个人,岂能不担惊受怕、胡思乱想、焦虑疯魔?所以大家都是一肚子心事。 这酒发现得正是时候,大家都想痛痛快快醉一场,因此晚饭时少有的热闹非凡。洪海棠与常乐天不会喝酒,抿了几口便嫌辣,随手放下了。武青泉见何九等都喝大了,自己更加不能多喝,也不过略尽几杯。何九明显喝醉了,和所有人都干杯,重复说了好多话;一木道长也喝得脸通红,但是他喝了三碗便不胜酒力回房睡了,岳丛峰倒是没有怎样,只管在一旁傻笑,唐青云和田在山也喝到站立不稳。唐青云一向与常乐天不睦,这时却搭住常乐天的肩膀,说了好些话,说回家后上门去拜访,说让常乐天现在就和他结拜为兄弟,常乐天推又推不得,避又避不开,只好唯唯诺诺,苦笑连连。唐青云随后又跑到洪海棠对面说些疯话,问回去之后洪姑娘要去哪里,洪海棠耐着性子跟他说回去广东找母亲,唐青云便说广东和云南不远,欢迎她来大理他家,他家在大理富甲一方,洪姑娘住个三五七年也无妨。常乐天见他借醉想毛手毛脚对洪海棠,便将他推到一边。唐青云喝得醉了,常乐天虽手无缚鸡之力,仍推得他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杀猪般哇哇大叫起来。洪海棠气得变了脸色,拂袖也回房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了武青泉、何九、岳丛峰、田在山、唐青云和常乐天六个人。又扰攘了大半个时辰,武青泉不停催促,余人这才打算回房安寝。何九醉得说不清楚话,武青泉扶着他送他回屋,结果何九却过门不入,直接推开了唐青云的房,武青泉忙道:“错了,这不是你的房间,这是唐青云的房间!”何九迷迷糊转头看他,忽然酒意上涌,一阵翻江倒海就要呕吐,武青泉见他便欲吐到自己身上,本能的推开他闪到一边。何九趁机挣脱他胳膊,踉踉跄跄进门扑倒在床上。武青泉拉他道:“起来!回你自己的房去!”不料何九竟然睡着了,片刻间已鼾声大作。武青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叫他,却听见门外常乐天召唤,原来岳丛峰喝多酒在椅子上睡着滑地上了,常乐天一个人扶他不动,武青泉只得出去和他一起将岳丛峰扶起送至他房中,服侍他睡下。田在山酒虽喝不少,却能自己回房,唐青云则歪倒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还在叫着“再喝”,眼睛却都已睁不开了。武青泉和常乐天又扶起唐青云,武青泉想起何九在唐青云房里睡了,便说干脆送唐青云去何九的房里睡好了,两个人便将唐青云扶至何九房内,常乐天帮他脱了外衣、鞋袜,给他盖好被子,带好门出去了。 武青泉插好大门,和常乐天略收拾了一下大厅,便各自回房安歇。他二人虽然没怎么喝酒,但是刚才折腾了一会子,身上都乏了,两个人也是捱着枕头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一早,最早醒来的倒是唐青云,他睁开眼便感觉哪里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呀。他穿好衣服走出门,一看门上的字是个“何”字,才知是睡的何九的房间。他来到自己房前,试着推了下门,门应声而开,只见有人躺在自己床上,脸朝里对着墙壁,从被子上盖的衣服可以看出是何九。唐青云正想悄悄退出去,蓦地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这味道很熟悉,前几日是曾经闻到过的,是在哪里呢?他轻轻走到床前,轻轻扳过何九的肩膀,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何九的脸上、身上乌黑肿胀,显然已经中毒身亡! 他的叫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很快大家都纷纷开门冲出来一看究竟,人人看到何九的死状都心下怦怦乱跳。洪海棠最后一个进来,看到何九这个死法,受的惊吓不小,不禁掩住了口。一木道长惊疑不定的看着武青泉说道:“这和江峰的死法有些相像。”田在山变色道:“这屋里有毒蜂?”大家都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四下打量,有的更轻轻退向门口。常乐天却走了上前,探头过去仔细的看。洪海棠提醒他道:“常公子,你不要碰他身子,小心有毒!”常乐天“嗯”了一声,忽然俯下身盯着看了一会儿,“啊”的叫了一声,说道:“这里,枕头里,露出来一截针......” 第四十七章心思 武青泉与一木道长上前来,果然见到枕头上露出一截乌油油的针头,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几分惊惧的神色。要知他们三个人是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武青泉自知别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也不可能三招两式将对方打倒,必定要恶斗一场,可是这种毒针却防不胜防,换做自己,别说喝多了酒,就算没喝酒,睡觉时候这么躺下去,十成里倒也会有九成九被扎到,谁睡觉时候会仔细检查枕头铺盖有没有藏着针呢? 唐青云的脸变得煞白,这是何九喝醉了跑错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中毒而死,倘若没有他进错房间,那眼前这个浑身乌黑肿胀的尸体就是自己了。凶手到底是想杀他还是杀何九?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武青泉喃喃道:“这针上的毒,应该是蜂毒提炼的,所以和那天江峰死的时候的样子一样。”一木道长道:“岂有此理,这是谁干的?到底是谁?”武青泉看了他一眼,再缓缓看着其他几个人,只见他们脸上有的困惑,有的惊恐,有的迷惘,有的戒备。武青泉沉吟不语,就在昨天,他还向一木道长透露自己最怀疑的就是何九,今天他却已经死了...... 杀死他的是谁?一木道长,还是岳丛峰?总不可能是田在山、唐青云,更不会是常乐天、洪海棠吧?可是放毒针这种容易的事情,谁都能做啊,而且也有时机----常乐天、洪海棠一个下午都在山庄里,有足够的机会;一木道长喝酒后提前回房歇息,也有时机;唐青云呢?他回自己的房间不是很正常吗?也说不定,凶手原本是想杀他,却被何九抢着送了命......田在山,嗯,他可以半夜溜进去放那个毒针,反正何九喝醉了酒,万一他醒了或者被别人看见,可以说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事----不,不对,田在山同何九的交情好像不错,不过也难说...... 武青泉摸出怀里的钥匙,木然道:“把他尸体抬走吧,放棺材里----小心那个毒针。”常乐天道:“那就连枕头一起兜走,省得不小心碰到。”他瞅了田在山一眼,说道:“田大哥,我们两个一起抬吧。”田在山点点头。洪海棠向常乐天看了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田在山。 田在山把何九身上的被子铺在地上,和常乐天一起直接兜起床单放在被子上,两个人抬了何九的尸身随武青泉走了出去,唐青云、洪海棠和一木道长都退开几步,生怕尸体上的毒染到他们身上。 武青泉开了锁,田在山和常乐天随后跟进,一木道长、唐青云和洪海棠也默默跟在了后头。进了门,田在山停下来向常乐天问道:“你说把他放在哪里?”常乐天道:“随便啊,你说放哪里就放哪里。”他停顿一下,说道:“以前不都是你说放哪就哪儿的吗?怎么今天倒问起我来?”田在山道:“啊,我以前也是随便指一指的,上次你说里边的太麻烦了,那就放门口的棺材吧。”洪海棠指了指门口的棺材说道:“就这个吧,随便挑一个放进去得了,放进去赶快走,这里怪瘆人的。”常乐天说道:“好。”当下二人放下何九的尸体,然后去推棺材的盖板,唐青云知道常乐天没什么力气,也上前帮忙。 常乐天忽然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上次说离门太近了,尸体的臭味会传到外边,这样的话,还是往里边好一些。”田在山长长的“哦”了一声,说道:“也好,那你看放哪里。”常乐天道:“放最里边吧。”田在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唐青云不耐烦的说道:“折腾什么呀,放哪里没有味儿?”洪海棠也皱眉道:“快点放进去算了。”常乐天道:“你们的意思,还放这里?----哦,那就还是这里吧!”他眨着眼睛看着唐青云,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他觉得唐青云好像松了口气。 放好何九的尸体,七个人回到大厅。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压抑绝望的气氛,还有着敌意和猜忌。昨晚的东西还没收拾干净,桌子上还有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常乐天说道:“洪姐姐,我来帮你。”洪海棠说道:“我做早饭,你把那些碗筷拿去洗了罢。”为了省淡水,常乐天便将待洗的碗碟筷子等放进木盆,他端了去海边先用海水洗一遍,最后再拿到山庄屋檐下用淡水淘洗一遍。 大厅内的五个人分散的坐着,目光偶有接触,立刻转移到别的地方。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 武青泉寻思:“一木道长?他杀人有什么动机呢?为了明年选武林盟主吗----他年纪都这么大了,况且有我在,他还敢做这个梦?” 一木道长在想:“武青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故弄玄虚,谁不知道啊,他就是想当武林盟主,现在他把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通通杀死......岂有此理,其实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不过是我、何九、岳丛峰,其余的是不是有点冤......” 田在山在想:“武青泉这老鬼,装得道貌岸然,到底几时轮到他死?” 唐青云想的是:“武青泉,凶手一定是武青泉!他是不是疯了?他到底是想杀何九还是杀我?不管怎么说,老子也算幸运逃过一劫......” 洪海棠想道:“死的怎么不是唐青云?真可惜,不过他吓得也不轻......何掌门已经死了,常公子似乎还在怀疑田在山,这个常公子好生奇怪......” 常乐天心道:“我难道猜错了?何九竟然死了......没有道理啊,他喝多了酒进错房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嗯,如果他没有进错房间,死的会是唐青云----唐青云不可能自己在枕头里放毒针,他不可能预见何九会进错门----那么,会不会是田在山?他与何九关系密切,照我之前的想法,两个人是一伙儿的,他不可能不给何九说一声,酒醉还有三分醒,何九这么意外做了替死鬼,似乎太过巧合......” 众人都悄然无声,各怀心事。忽然,唐青云从座位上跳起,他冲进厨房,抓住了洪海棠的手腕,冷笑道:“这可抓到你了吧?说吧,洪姑娘,你刚刚往这碗里放的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戒备 众人都抢进厨房,只见唐青云右手捉着洪海棠的手腕,左手高举着一只碗,洪海棠又羞又怒,偏偏双手挣扎不开,脸上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开我!”常乐天怒道:“唐青云,你干什么?放开洪姐姐!”唐青云“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 ,只管向洪海棠冷笑道:“你鬼鬼祟祟往这里加了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洪海棠怒道:“加的是盐!盐!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我下毒?你把碗给我,你不是说我在碗里下毒吗?好,我喝给你看,看我死不死!”唐青云犹疑了一下,把碗放了下来,洪海棠挣脱开唐青云的手,抢过那只碗,将一碗鱼汤一仰脖灌了下去,她把碗底朝上,以示喝完,随即展示给众人看了一下,然后把碗一丢,当即摔碎。她杏目圆睁,朗声向唐青云道:“好了!我喝完了,你等着看我毒发吧!”她转头看见烙好的一叠饼,冷笑道:“这饼也下了毒,你们都不要吃了!”说罢赌气向地上掷去。说时迟、那时快,离得最近的岳丛峰一招“燕子抄水”,飞身将一叠饼稳稳的抄在了手里,他向洪海棠道:“洪姑娘,别生气!”洪海棠推开众人,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插上了门,索性饭也不吃了,常乐天去敲门喊她,她也不理会。 几个男人默默在大厅里坐着。常乐天端出鱼汤的锅放在桌上,又拿了碗和那盘子饼重重放在桌上,冷冷说道:“觉得有毒的就不要吃!”他自己盛了一碗汤,摸过一块饼闷头吃了起来。一木道长喃喃道:“岂有此理,洪姑娘我还是信得过的,我吃!”伸手去拿饼,常乐天脸色稍霁,给他盛了一碗汤。岳丛峰叹道:“我也相信洪姑娘,而且就算有毒,我宁愿吃饱了,也比饿死鬼要强。”武青泉没有吭声,直接拿了一块饼吃了起来,常乐天也给他二人盛了汤。 唐青云犹豫片刻,刚想伸手拿饼,常乐天把装饼的盘子推到了一边。他起身想盛鱼汤,常乐天直接把锅端进来,冷冷说道:“不好意思,就剩一碗了,我还要留给洪姐姐。”唐青云咕哝道:“别那么小气嘛!”常乐天正色道:“有----毒!”转身把锅端进了厨房。他回到大厅,把那盘子里的饼除唐青云外每人又分了半块,剩下一块也放进厨房留给洪海棠。他回到厅里,一眼就看见自己的饼只剩一半了,却原来被唐青云撕去了没吃的那一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笑着向常乐天扮个鬼脸。 常乐天正欲发火,唐青云忽然两眼一翻,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两腿乱蹬,喉间发出“呜呜”声响,椅子一歪,他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不动了。众人大惊,除了江峰之外,这还是头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们面前的,难道这饼里真的有毒?武青泉心思转得飞快,忙将嘴里的饼吐了出来,一木道长、岳丛峰和田在山见了,也纷纷吐出食物,武青泉更是抢过茶壶大口饮了几口水,腹中微动提气,他的内功着实厉害,吃下去的食物化作一道水线喷了出来,一木道长有样学样,也抢过茶壶往口中灌水,岳丛峰和田在山一个抢不到茶壶,一个功力有限,两个人都伸手指入喉,当即哇哇吐了起来。 常乐天摸着喉咙正犹豫要不要也吐出食物,忽听哈哈大笑,只见唐青云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他是装的。他看见武青泉、一木道长等几个人被他耍得吐了一地、狼狈不堪,笑得弯了腰,指着他们拍着大腿直打跌。武青泉脸色铁青走到了他面前,唐青云见势不妙,忙收住笑,陪笑道:“我......开......开个玩笑。”武青泉伸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他四个耳光,唐青云想躲,却丝毫躲闪不得。还好武青泉手下留情没有运内力,否则牙齿都能给他打脱落了,饶是如此,也痛得唐青云眼冒金星。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原本也想教训他,眼见武青泉下手甚重,唐青云几乎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也就作罢了。不过虽饶过他,吓他一下还是要吓的,两人一个抬腿,一个伸手,把唐青云吓得蹲在了地上。田在山最后走到他面前,目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也伸伸拳头吓唬了他一下。常乐天皱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开了。 眼见自己自讨苦吃,唐青云也自感没趣儿,独自到海边抓鱼、生火烤鱼吃,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回去,就在那里等着看有没有船经过。 洪海棠一直在房里生气,中午也不出来做饭,常乐天只好到厨房里试着来做。他平日只会打打下手,也不会做,这第一次独立做饭,煮粥煳了锅,烙饼烫了手不说,还烙得外糊里生,白白糟蹋了粮食。武青泉叹道:“看来咱们也得去海边烤鱼吃了。”他向常乐天道:“你喊洪姑娘一起去吧,她要是不肯去,你跟她说我们都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山庄里别有什么意外。”常乐天答应了一声,便去洪海棠屋外轻轻叩门,洪海棠果然不肯出去,常乐天把武青泉交待的话说了,洪海棠想了一会儿,打开了门,不怎么情愿的跟了常乐天走了。 岳丛峰又施展他的华山剑法刺了几条鱼,分了给大家各自烤。唐青云刚才自己捕鱼费了好大劲,抓的还是小鱼,也没饱,这时又羡又妒,岳丛峰也分了他一条。为了示好,唐青云跑回山庄又拿了水来烧,还拿了盐分给大家。可是大家反应冷淡,有的摆手说不要,有的虽碍于情面接下来了,却根本没往烤鱼上撒。唐青云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跟一木道长道:“不放盐没有味儿啊。”及至武青泉、岳丛峰都拒绝了才想起大家是心有戒备。水烧开了,唐青云从怀里摸出茶叶包,正准备放进茶壶,田在山忽道:“加的什么?”唐青云拿茶叶给他看看,田在山这才不吭声了。常乐天问道:“你哪里弄的茶叶?”唐青云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拿封三娘留下的茶叶煮茶时,他留了一些。茶叶幽香,大家都闻到了,可是除了常乐天,他们都没有拿起来喝。直到唐青云喝过了很久之后,茶水都凉了,他们才拿起来浅浅呷了一口。 不但是对唐青云,几个人其实都对他人心存戒备。田在山烤好的鱼拿给洪海棠,洪海棠婉言谢绝了,说自己的鱼马上也就烤好了。武青泉递给一木道长的水,一木道长假意没拿稳,茶碗跌落到了沙滩上。常乐天帮一木道长拾起茶碗冲洗干净,又斟了茶给他,他喝了一口马上借口太烫给吐出来了。 这一日又是白等,没有船只经过。 晚饭大家实在不想再吃烤鱼了,洪海棠坚持让大伙儿都到厨房看着她做,她才肯动手做饭。但是厨房小,几个人挤在那里几乎转不过来,最后决定一木道长、田在山在厨房看着,顺便打打下手,武青泉、岳丛峰、唐青云和常乐天在大厅有事商议。 第四十九章围坐 常乐天因为洪海棠没有留下他在厨房打下手觉得有点不快,唐青云似乎看出来他的情绪,朝他笑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 四个人在大厅的桌前坐下来,东西南北分散,各自保持距离。武青泉缓缓说道:“咱们上得这风火岛是六天了,‘一日杀一人’,六天死了六个人,今天连何掌门也被毒死了。之前我看大伙儿也不怎么小心在意,到今天似乎才提防起别人来,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大家能意识到危险倒也不是件坏事。何掌门这么高的武功都能被害,下一个死的随时有可能就是你我。我不否认一直以来我都心存侥幸,一来我自认武功高,心底下自负别人害不了我,可是何掌门大家也看到了,他武功不高吗?他甚至没有机会出手,被别人用毒针就给害死了。二来,我们都在怀疑凶手是谁,是在我们之间吗?好像我们不愿意这么想,我们宁愿相信是这岛上某处藏着风火岛上的坏人,现在看来,错了,凶手就在我们这剩下的人中间----当然,我说的‘我们’不是指我们这四个人,也包括厨房里的三个人。” 他看了看大家,大家也都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带着些警惕和敌意。武青泉续道:“我不知道大家在怀疑谁,我估计有人在怀疑我。不瞒各位说,昨天,我在海边和一木道长说起这个,他怀疑的就是我,我怀疑的却是何掌门。可我万万没想到今天死的就是何掌门。我觉得,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们最主要的不是找出谁是凶手,而是不让自己成为下一具尸体。”岳丛峰、唐青云和常乐天都点了点头,互相不怀好意的瞄了一眼。 武青泉续道:“我现在有个想法,跟大家说说,谁有更好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晚上,大家都不要回自己的房睡觉了,就在这大厅里睡,谁有什么动静,大家都会听到。我们哪里都不去,这样就会减少夜里被害无人发觉的几率。”岳丛峰、唐青云和常乐天都感愕然,互相看了一眼,唐青云道:“那明天白天呢?白天也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吗?”常乐天踌躇道:“倒也不一定,白天可以一起在海边等船----这样也不错,基本上青天白日,大家都在一起,凶手想杀人也很难不被发觉,除非......找机会下毒。”岳丛峰接口道:“那我建议大家还和今天一样,各烤各的鱼吃,倒也可行。” 武青泉点头道:“各位说的是。不过我还有个补充,那就是大家不论去哪里,至少要两个人一起----嗯,咱们七个人,洪姑娘和常公子都不会武功,危险性更大一些,不妨给他们多加一个人,三个人一组----剩下四人分两组,一共就是三组。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一组的好处在于,如果组内有人被害,那么同组的人可能就是凶手,当然,如果他不是凶手,很大几率也可能会看到凶手。这样,凶手行凶的难度也加大,因为现在要有一两个人寸步不离,他想杀人,就很难下手。” 常乐天犹疑道:“这方法似乎不错,不过,凶手‘一日杀一人’,倘若明天他一个也杀不了,不知道后来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来。”唐青云微笑道:“说不定后天他给补上,杀死两个。”常乐天瞪了他一眼。 当下商议好,吃完晚饭,武青泉把这个想法又和大家说了一下,一木道长、田在山都无异议,洪海棠却持反对意见,她坚持晚上要在自己房里睡觉,显然对于和六个男子共处一室十分抗拒。武青泉淡淡说道:“性命攸关,洪姑娘还是仔细想清楚的好。”洪海棠涨红了脸孔坚决摇了摇头。唐青云一向轻薄,这时便说道:“怕什么,又不用脱衣服......”洪海棠登时大怒,她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死死的盯着唐青云看了一眼,拂袖回房而去。 唐青云见常乐天瞪着自己,翻白眼道:“看什么?”常乐天冷笑道:“看你的嘴里吐不吐得出象牙。”唐青云愣了一下才会过意,不禁怒道:“好哇,你骂我是狗?”田在山打圆场道:“不要吵了,说正经事呢。”常乐天抢着说道:“洪姐姐晚上要在自己房里睡,那就让她睡好了!”唐青云接着道:“对呀,有人不怕死,你管那么多?”常乐天冷笑道:“懒得理你!”他向众人道:“我们六个男人在这里,只要都不离开,洪姐姐当然也不会有事;如果谁要偷偷跑去害她,动一动另外五个也会发觉。”武青泉等想想倒也有道理,也就颔首不提了。 六个人各自回房拿被子铺盖到大厅里睡,常乐天特意跑到洪海棠门外敲了敲门,轻轻说道:“洪姐姐,你就在你房里睡好了。我们六个在外边守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安慰了她几句,洪海棠拿着蜡烛的身影映在门上,她在屋内默默听着常乐天说话,后来“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她贴身藏了一把匕首用来防身,接着就吹熄了蜡烛上床睡了。 六个男人讨论一番怎么睡。武青泉的意思,大家都围着桌子、保持距离,在椅子上裹着被子将就一晚;一木道长则建议分开,他守在客房前,武青泉则守在大厅门内,剩下四个在大厅中。结果岳丛峰、田在山支持武青泉,唐青云和常乐天支持一木道长,一时僵持不下。常乐天见唐青云和他同选择支持道长,倒是颇为意外 ,其实他是觉得一木道长守住客房,洪海棠就更安全一些,唐青云则是心道两个老家伙离得越远越好,能睡个安生觉。岳丛峰、田在山则是认为距离越近,凶手越不敢轻举妄动,大家相对更加安全。到最后,武青泉坚持自己的这种更安全一些,便决定按这么做。一木道长虽有些不悦,心下说了几遍“岂有此理”,嘴上却不好说什么。 当下大家围坐在大厅,每个人之间间隔了数尺,武青泉背对这大门,一木道长是离客房最近的。六个人各自裹着被子大眼瞪小眼,一时百无聊赖。只有唐青云这事那事,一会儿靠着椅背,将双脚伸到桌上,武青泉向他冷冷扫了一眼,他才讪讪的放下双足,一时又将下巴放到桌上;一时抱怨腰酸背疼,一时又叫嚷着要撒尿,烦不胜烦。 武青泉见大家都强打精神,想了一会儿,提议谁困谁先睡,留两个保持清醒的留神动静,一个时辰之后换另外两个人,再过一个时辰又换两个人。唐青云既然这么有精神,先和自己打头阵,下一个时辰是岳丛峰和常乐天,再过一个时辰是一木道长和田在山。值守时不可以睡觉,不可以让蜡烛熄灭。 第五十章急雨 一夜也算平安度过。最大的动静是唐青云值守时打盹,头磕在了桌子上,“咚”的一声响,不但自己哇哇大叫,大家都惊得跳起来,连洪海棠也披着衣服、点着蜡烛出来看个究竟,见唐青云的狼狈相均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次日一早,唐青云的额头肿起来老高,再加上昨日被武青泉打了四记耳光也肿胀着,一张脸甚是难看,众人虽然心情沉重,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莞尔。 洪海棠仍是喊了一木道长与田在山在厨房里看着她做饭。早饭后,众人便一起去海边等船。淡水不多了,常乐天端了一盆盘子碗筷在海边洗,田在山生了火,煮开一锅海水,锅盖倾斜,水蒸汽凝成了水珠,沿着斜着的锅盖流入旁边接着的罐子里。 一木道长皱眉道:“这多早晚才能接满?我看烧一天也不够煮一壶茶。”岳丛峰淡淡说道:“没什么事做,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天阴沉沉,说不定能下雨。”田在山道:“要是下雨可得把锅碗瓢盆都给接满。”常乐天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脸庞,说道:“那得下大雨才成,我看啊,这雨能下下来就不错了。” 唐青云吃鱼吃腻了,便喊田在山上山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捕到什么野味,田在山也嫌气闷,不愿在那里抓鱼,当下满脸堆欢的答应了。武青泉向二人道:“你两个小心些,别分开了。”二人齐声说了句“是”,便并肩向山上走去。 山并不高,两个人慢慢边走边搜寻。田在山忽然说道:“唐兄弟,你说这些人里谁会是那个凶手?”唐青云反问道:“你说呢?”田在山道:“我觉得是武青泉。”唐青云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田在山道:“他武功最高,杀哪个都不费力气,像何掌门这样武功也很高的,打发起来太费事,所以干脆下毒。”唐青云皱眉道:“可是为什么?他一个个杀死我们、一天杀死一个的原因是什么?----我其实也知道是他,可就是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么做的理由。”田在山犹疑了一下,说道:“我听一木道长说,明年会召开武林大会,武青泉想当武林盟主。”唐青云道:“以他的武功和名望来说,当上武林盟主并不是难事,这岛上的人有的虽然武功也高强,可是对他有威胁的无非就是何掌门和一木道长,连岳掌门都算不上。讲单打独斗,没有谁是他的对手。”田在山赞道:“你说的不错,就是这句话,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故弄玄虚、一天杀死一个,是因为‘双拳难敌四手’。倘若他一上来就直接对大伙儿下毒手,何掌门、一木道长联手的话,武青泉就很难有胜算了,更何况还有岳掌门他们。”唐青云醒悟道:“你是说,如果他直接下黑手的话,打不过他们的联手,所以才会装神弄鬼,一天杀死一个?”田在山道:“不错。”唐青云怔怔想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咱们武功低微,又不可能和他争这个武林盟主,他有必要要连我们一起杀吗?”田在山道:“我们不过是陪葬的,杀一个两个是杀,三个五个也是杀,武功高的杀完了你觉得他还会饶了我们吗?只怕到时候就没有‘一日杀一人’的说法了,等一木道长和岳掌门两个被他杀死,咱们这些武功低微的,还有常公子、洪姑娘这样不会武功的,就会被他直接灭口----反正这岛上没有别人知道,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唐青云打了个寒颤,喃喃说道:“不错,不错......” 唐青云低头想了一会儿,冷汗森森而下,喃喃道:“怪不得这岛上这么奇怪,第一晚人就跑光了,而且这么多天也没有船经过,原来是武青泉设下的局----这风火岛的岛主可能就是他,什么冯岛主、霍岛主,都是骗人的......”他原本因田在山功夫平平也不大瞧得上他,这时对田在山却是佩服之至,简直就是五体投地,忍不住问道:“我们下边该怎么办?”田在山背着手在他前边踱了几步,忽道:“你记不记得昨晚武青泉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用,就是----我们最重要的是不要做下一具尸体......” 午饭过后,一木道长年纪大了直打瞌睡,想回房午睡,最后听众人劝,武青泉陪他找个阴凉地方就在沙滩上睡了,其余的人也各自找个地方歇息。 未时还没过,忽然就起风了,天也有些阴沉,看起来是会下一场雨。洪海棠向常乐天道:“咱们回山庄收拾一下,把那些锅、盆拿出来,要是下雨了,正好接雨水,就不用这么辛苦煮海水了。”常乐天道:“好啊。”他端起洗好了、装着碗筷盘子的木盆便和洪海棠一起走。唐青云抢上前道:“我陪你们去!”他见常乐天和洪海棠一脸戒备,忙道:“昨天武掌门都说了,你们两个不会武功,要三个人一起才安全一些嘛。”他说罢忙抢下常乐天手中木盆,又道:“这个太重,我帮你拿。”常乐天咕哝道:“阁下的武功也没高明到哪里去吧?那还不如让田大哥陪我们去呢。”田在山说道:“好,我来陪你们回去。”从唐青云手里拿过木盆。 三个人一起回山庄,唐青云不疾不徐跟在了后面。常乐天回头看他两次,第三次终于忍不住,说道:“干什么还跟着我们?”唐青云讨个没趣儿,“哈哈”干笑了两声,说道:“谁跟着你们,好稀罕吗?哼,我正好有事要回山庄,才不是和你们一起走!”说罢抢先跑在三人之前,田在山、常乐天和洪海棠三个人互相看看,笑着摇摇头。 三个人刚走到半路,天空隐隐传来雷声,忽然豆大的雨点飘落,洪海棠“哎呀”一声叫到:“怎么这雨说下就下了?”回头看时,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也都向山庄跑来。这雨说来就来,雨势还不小,常乐天与洪海棠不会武功,田在山迁就二人也未施展轻功,三个人到山庄之时衣服都淋湿了,而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却相反,三人轻功都甚佳,虽然晚走,但是健步如飞,却是比常乐天他们先回到山庄,衣服也没有像他们那样淋那么湿。 几个人回到山庄,先跑到厨房,把锅、盆、桶、缸等能装水的器皿都搬到屋檐下接水。这是男人的活儿,洪海棠几乎插不上手,她瞧见自己身上湿得厉害,衣服贴在身上,甚是不雅,便跟常乐天招呼了一声,忙回屋去换衣服。 第五十一章投海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常乐天刚把海水洗过的盘子碗筷刷洗干净,雨就渐渐停了,那些木盆、木桶还没有装满水。大家把水集中倒满一缸,常乐天准备把东西收拾回厨房,武青泉说道:“别忙,说不定一会儿还会再下。”常乐天一想不错,便仍按原先的样子把木盆木桶摆了一排。田在山忽道:“唐青云呢,怎么没见到他?”岳丛峰道:“刚开始搬木桶他还在的。”一木道长喃喃道:“岂有此理,偷个懒、耍个心眼他是最在行了!”田在山又问道:“洪姑娘呢,她怎么也不见了?”常乐天道:“洪姐姐衣服湿了,回去换衣服了。”他低头看看身上,说道:“我的衣服也湿得很,我也要去换一下。”他又看看田在山,问道:“田大哥,你去不去?”田在山犹豫了一下,说道:“换了衣服,一会儿又下大雨的话,接雨水会不会又弄湿啊?” 风有些大了。天空原本雷声滚滚,乌云密布,这风疾吹,乌云飞快的在天空移动,灰暗的天空逐渐变得光亮。武青泉抬头往天上看了看,皱眉道:“风一大,就会把雨吹跑了......”话音刚落,忽然众人都听见一声长长的惊叫,正是洪海棠的声音,那声音忽然又嘎然而止,众人一惊,常乐天更是心下陡然一沉,当即循声冲了过去。声音是来自客房,洪海棠的房门是关着的,武青泉拍了拍门,叫道:“洪姑娘!”洪海棠没有回答,武青泉手上略微用力,一推之下,门扇应声而开,只见唐青云半跪床上,身上衣衫不整,洪海棠在他身下,却被他捂住了口鼻,叫喊不得,两眼都流出泪来。 唐青云眼见众人一拥而入,当即下了床,洪海棠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她既羞又怒,忙拉过衣衫把肩膀遮住,坐起身子,背对着众人,肩头耸动,哭了起来。武青泉上前便给了唐青云两个耳光,虽然比之昨日是少了两个,但此时却是用了真力,不但打得他口鼻出血,牙齿也被打掉一颗。唐青云抹了抹口鼻的血迹,叫嚣道:“反正都活不了几天了,还不能让我快活一下?” 常乐天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他瞥见岳丛峰腰间挂着剑,扑上去拔出剑便欲上前向唐青云刺去。他不会武功,不免毛手毛脚,刚拔出剑就已被岳丛峰和一木道长按住,武青泉随**下长剑,常乐天臂膀被他二人按住,惟有双腿伸足乱踢,但是离得远了,根本踢唐青云不着。 洪海棠从床上拿起还没来及换的红衣披在身上,挡住了肩膀破损处,她双手交叉抱住肩膀,银牙一咬,低头垂泪快步走了出去。常乐天挣扎不得,急道:“快放开我,洪姐姐会不会做傻事?”岳丛峰、一木道长闻言松开了他,常乐天和众人先后奔出门,却见洪海棠走到封长平、封三娘夫妇原本住的房前停住,半饷,她扭头低声道:“我进去换一下衣服,你替我守着。”常乐天“哦”了一声转过身来,松了口气。洪海棠一进去便插上门,人靠在门上,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唐青云走在后头,刚一出门忽然脸上就挨了两下,接着被踹倒在地,还被点了穴道,却是一木道长出手了,他打完人还皱着眉看着自己右手,摇头道:“岂有此理,你这个淫贼!”常乐天见唐青云坐在地上靠着墙,一动不能动,当下瞪大眼睛向他走去。唐青云见势不妙,偏生被点了穴,身子动弹不得,不由得大叫起来:“你......你要干什么?道长,快放开我!岳掌门,田兄弟......快救我!喂,我又没把她怎么样,你......”常乐天走到他面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常乐天不会武功,自然也用不了真气,是以这记耳光虽然响亮,威力却比武青泉和一木道长的逊色多了。他生平第一次打人,打完唐青云,不知怎么,说不出的酸爽,接着一拳又打在唐青云脸上。唐青云哇哇乱叫,不住喊着“田兄弟救我”,田在山皱眉道:“道长,你快点了他哑穴!”一木道长也嫌他吵得厉害,当下伸指在他哑穴一拂,唐青云登时喊不出话了,只有嘴巴一张一合,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岳丛峰拔出长剑,冷笑道:“淫贼,你看我是砍你一只胳膊还是一条腿好呢?”唐青云不停摇头,岳丛峰用剑指着他的嘴,说道:“要么割了你的舌头?”唐青云脸现哀求之色,又摇了摇头。岳丛峰叹道:“那么我只有割掉你另一个地方了......”说罢,剑尖缓缓向下,在他裆部停了下来,唐青云直吓得前后俱急,差点屎尿齐出。要知武林中偷盗、抢劫者都不乏有英雄好汉,或以“侠盗”称之,或叫“绿林好汉”,但是“淫贼”却是最令人不耻,可说人人得而诛之。 忽听门“吱呀”一声响,洪海棠换好一身红衣走了出来,她脸上这时目无表情,却是看不出悲喜。常乐天向岳丛峰道:“岳先生,借你的剑一用,让洪姐姐亲手杀了他!”唐青云大惊,奈何口中喊不出声来,只得不停摇头,以哀求的眼光从常乐天转到岳丛峰,又看向田在山等。岳丛峰向武青泉和一木道长看去,两人都不动声色、不置可否,他便将剑递给了常乐天,常乐天接过又递给了洪海棠。 洪海棠手持长剑直指唐青云心口,唐青云吓得魂飞魄散。众人都盯着洪海棠手中的剑,人人想的均是:“洪姑娘会不会杀死唐青云?我看这姑娘能干出这事儿......”长剑一点点递近,终于,刺破他外衣,刺进肌肤...... 忽然“当啷”一声,洪海棠手中长剑跌落地上,她掩面奔了出去。她没有将剑刺入唐青云胸口,只刺破点皮肉。饶是如此,唐青云身上瑟瑟发抖,身下湿了一片,却是被吓尿了。 洪海棠出了风火山庄,向海边跑去。常乐天追了出去,田在山也跟了出来。洪海棠回过身向他二人道:“我没事,你们两个不用跟着我。”常乐天道:“洪姐姐,你去哪里,我陪你。”洪海棠涩然道:“我想回家,你能陪我吗?”常乐天大声道:“能啊,当然能。”洪海棠苦涩一笑,继续向海边走去,田在山和常乐天使个脸色,两个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 到了海边,洪海棠没有停下来,沿着海边向南走,走了很远,一直走到那天发现徐铁尸体的地方。那是一片礁石,越走越高,最高的地方像一个小山,那下边便是一处深水地方。她背对着二人,披散开头发。风很大,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常乐天在下边叫道:“洪姐姐,你下来吧,小心掉下去,下边水深!”田在山也在一边喊她下来,如果她再不下来,他们就要上去了。洪海棠缓缓回头,她的红衣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万千发丝在她脸颊飞扬,她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常乐天的心砰砰乱跳,他见洪海棠神情似乎不妥。洪海棠忽然指着大海深处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是不是船?”常乐天和田在山又惊又喜,极目看去,两个人却没有看到什么,洪海棠急道:“你们看不见吗?好大的船啊!快,快去喊武掌门他们!去呀!”两个人互相看看,犹疑不定,洪海棠只管不停催促。两个人跑了几部,回转身来,却看见洪海棠不知哪里拔出了一柄匕首,她对着胸口使劲刺了下去,口中喃喃说道:“娘,我这便找你去.....”她纵身一跃,便跳下了海中。 在常乐天和田在山的惊呼声中,洪海棠沉入海里,海水中一片殷红的血水慢慢散开...... 第五十二章红衣 常乐天与田在山二人抢到岩石之上,海水中已不见洪海棠的身影,只余一汪血水慢慢湮开。常乐天想都不想便欲向下跳去,却被田在山一把抓住,常乐天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放开我,我要去救洪姐姐!”田在山沉声道:“你不会游泳,我下去!”当即一跃而下。常乐天明知自己不会游泳,却不及多想,也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大约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为了钟情的心上人,似乎都有过丧失理智的时刻,明知这么做于事无补,却不肯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常乐天跳入海中不久便冒出水面。他有过两次坠海的经验,这次高度又不高,因而并不如何惊慌,手脚并没有乱,只管憋住气。浮出水面后,他双脚不停踩水,忽听身后“呼咔”声水响,田在山从水下钻了出来,将常乐天拖住。常乐天叫道:“洪姐姐呢?找到她没有?”田在山气喘吁吁地说道:“没有!----你怎么还是跳下来了?我还要找她,还要顾你!”常乐天急道:“你别管我,快找洪姐姐!”田在山心急如焚,绕到常乐天身后挥臂在他颈后一斩,常乐天登时昏了过去。田在山左臂架在常乐天胁下,右臂不住划水,将常乐天拖至岸边,他自己又扎进了海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乐天只觉脸上一阵冰凉,忽然醒转,原来是涨潮了,海水卷着浪拍打在他脸上,这时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也不放心赶了过来,见常乐天卧在海边,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死了,及至到了跟前看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吁了口气,忙将他抱到远一些、海水拍不到的地方。武青泉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了?洪姑娘和田在山呢?”常乐天脸色灰败,说道:“洪姐姐拿匕首刺进心口自尽了,接着跳进了大海,田大哥和我也跳下去救她......你们快去看看!”武青泉等都吓了一跳,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刚烈,他忙让一木道长看护好常乐天,自己和岳丛峰跳上了大石。岳丛峰看到武青泉几个纵跳便已攀到大石上,动作既轻巧又灵活,百忙之中还在心底赞叹:“他武当派的梯云纵果然名不虚传......” 武青泉从上向下看去,水花一阵翻腾,田在山正好浮出了水面,他大口的喘着气,四下里左看右看,没有看到洪海棠的踪影,他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武青泉和一木道长武功虽高,却都不识水性,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岳丛峰略通水性,也跳进水里跟着搜寻。 过了好一阵,忽然田在山身子探出水面,如溺水一般两臂乱抓乱挥,他右手却抓着一件火红的衣服,正是洪海棠先前换上的。岳丛峰怕他是腿抽筋了,忙向他游了过去,他水性原本就不精,偏生田在山又惊惶失措抱住了他臂膀,一时也沉下去喝了好几口水。两个人扑腾一番,磕磕碰碰游回到岸边,武青泉和一木道长忙将二人拉了上去。常乐天急道:“这是洪姐姐的衣服,她人呢?”岳丛峰摇摇头,吐了口水,田在山也摇摇头,气喘吁吁说道:“我刚才摸到了洪姑娘的尸体,可是水底有暗流,好像有吸力,把她吸下去了,我只抓到她这件衣服,我.....我也差点给吸进去......”常乐天面如死灰,又要往海里跑,岳丛峰随手点了他穴道,将他放倒,常乐天躺在沙滩上动弹不得,眼泪滚滚而下。 岳丛峰叹道:“你又不会游水,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常乐天呜咽道:“那就让我死好了......”田在山看了他一眼,闭目道:“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深,实际上才认识几天......而且,这姑娘和你似乎也不是.....”他一时不好措词,便叹道:“你刚刚也亲眼见到她拿匕首刺进心口,然后才跳海的,海水都红了一片,别说咱们没捞到她,就是捞到了,她也决计活不了的了......”常乐天知道他所言非虚,别说洪海棠以匕首自尽,就算没有这举动,沉入海里这么长时间也无法生还了,他哽咽道:“我不想她的身体喂海里的鱼......” 田在山稍作喘息,又下水了一次,这次仍是无功而返,没有找到洪海棠的尸体,那水底暗流还在,洪海棠的尸体可能是被吸进去了。武青泉展开洪海棠的红衣,只见右边胸口位置又一个洞,自是她以匕首自刺留下的,破洞原本不大,但可能田在山抓到她背心衣服时,暗流又将她身子吸住,因此红衣又挣破了长长的一道。破洞处隐隐有些发黑,可能是残留的血迹----虽然衣服是红色,血液也是红色,只因衣物是棉质,血液迅速吸附在上,眼色略有不同,洪海棠自刺完就投海,海水浸泡冲洗,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武青泉待常乐天心情稍平复,给他解开了穴道。常乐天捧着洪海棠的红衣,想着她的盈盈笑貌,眼泪止不住又无声滑落。五个人在海边又等了很久,常乐天企盼洪海棠的尸体可以像上次徐铁一样又浮出水面,可是直到傍晚,这一幕始终没有出现。天色渐暗,雨又下起来了,常乐天在众人劝说下悲悲切切的一起回了山庄。 洪海棠的红衣在他臂上,他低头看着,想起初见时她扮做男子怒问“你是什么人”,想起她站在温老三的贼船上长发飞舞,惊慌失措,想起她和自己被温老三抛入大海听天由命,想起被救时她换上封三娘的衣服转身的一刹那,想起风火山庄的桃树下她听自己说着谁最可疑,想起他说要陪她去广东找母亲时她红了的脸庞,想起就在今日的不久前她红衣飘飘,发丝飞舞...... 回到山庄,常乐天想起害死洪海棠的罪魁祸首唐青云,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抽下木头门插,大步向客房走去。唐青云被一木道长点了穴道,应该还坐在走廊的尽头才对,可是常乐天等走到走廊,唐青云已经不见踪迹!一木道长找房里找蜡烛点燃了,又推开唐青云的房门也看了一圈,几个人又把所有的房间也都看过来,根本没有唐青云的影子! 武青泉向一木道长道:“你走的时候解开他穴道了么?”一木道长气呼呼的道:“岂有此理!我恨不得杀了他,怎会放了他?”岳丛峰见到武青泉把目光转向自己,忙道:“我也没有!”武青泉心道:“穴道被点之后,要几个时辰才能自解,现在才一个多时辰,肯定解不了。唐青云武功低微,内力平平,更无自己冲破穴道的可能----所以,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两个,一定有一个撒了谎,趁别人没注意,解开了唐青云的穴道......” 他们两个,会是谁呢? 第五十三章噩梦 五个人遍寻不获唐青云的下落,外边雨下得更大了,唐青云倘若跑到了外边,除了风火山庄的屋檐下,也没有哪里可以避雨。大家各自回房把湿衣换了,田在山到厨房胡乱煮些东西给大家吃,常乐天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去了。岳丛峰看到他身上无力、精神萎靡,脸也有些赤红,担心道:“不会是生病了吧?”他摸了摸常乐天的额头,“哎呀”一声叫道:“常公子生病了,发烧了!” 常乐天也觉得自己身上难受,头昏昏沉沉,只想睡觉,众人都说一定是淋雨淋的。武青泉忙让他回自己的房睡觉去,常乐天回屋前看见洪海棠的房门还开着便走了进去,他怔怔的看着屋里的一切,她寻母的信物----金簪还在桌上,花瓶中还插着自己给她在山上采来的一束野花,一切似乎如故,但是她却回不来了...... 这些天每日都死一个人,他与这些人之前都不认识,像徐铁、吴通、成守剑等人的死,他是惊讶居多,封长平、封三娘的死,他是惋惜,何九的死,对他是意外,也许只有江峰的死,他有些难过----那个大哥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替换的衣服----这衣服现在还穿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对洪海棠的感情是不同的,他和她相识也只是比风火岛上这些人早几个时辰而已,可是他们是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当然,不单纯是因为这个,常乐天知道,他是喜欢上了这个姐姐,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他想不到是这样的终局。 身后,脚步声响。是田在山来看他,看见他呆呆站在洪海棠的房间,他拍了拍常乐天的肩膀以示安慰。常乐天鼓起勇气向洪海棠表白的时候他曾经嘲讽过他,但是现在,他一脸同情,低声说:“人已经不在了,别太难过了。其实你和她也没认识多久,而且你们......”常乐天明白他的意思,他苦笑了一下:“这个和认识多少时间没有关系,你根本不懂这种感情......你没有试过......你不明白......”田在山忽然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明白......”常乐天呆呆地看着他,田在山吐出一口气,低下头涩然道:“我也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喜欢了三年,她也喜欢我,可是她不肯嫁给我。她说自己出身低贱,配不上我,她让我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后来,我真的和别人成亲了,她......她大病一场,不久就离世了......”常乐天怔怔的看着他,田在山眼中湿润,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擦眼角的眼泪,指着常乐天大笑道:“我是骗你的,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你怎么这么好骗?”他笑着笑着,还有着笑的动作和表情,可是笑声已经变无声了。常乐天挥拳轻轻在他肩头捶了一下,田在山收起笑容,稍稍平复,也回了他一记。 田在山陪常乐天回了他房间,看着他脱去外衣上了床,他刚刚去洪海棠房间前已经端了一盆水放进常乐天房内,这时便淘洗了一块布拧干,给常乐天放在额头。他出门又给他拿了一个茶壶和茶杯,倒了一碗水让他喝下,又叮嘱他夜里醒了便多喝水,常乐天叹道:“你怎么这么啰嗦啊!”田在山微笑道:“我这便出去,你睡吧,记得多喝水----” 田在山要带上门的时候,常乐天忽然轻轻喊了一句“田大哥”,田在山又走到床前,看看他有什么事。常乐天轻轻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附耳过去。常乐天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田在山脸色忽变,冷冷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常乐天闭目轻轻说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想想清楚。”田在山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忽然回头微笑道:“你怕不怕这水里有毒?” 这天晚上常乐天睡在自己的房间,唐青云不知所踪,也没有回来,武青泉、一木道长、岳丛峰和田在山仍然睡在大厅内。他们没有像昨晚一样围坐在一起,今晚他们都分得很开。武青泉守着大门,如果有人进出,他一定会发觉;田在山在客房走廊的入口,一方面是照顾常乐天方便,另一方面如果有人进出客房,他一样能知道;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在大厅一左一右。昨天他们是坐在椅子上,都没睡安稳,今天他们每人拿了一张长桌,可以躺着,比椅子要舒服多了。 还是和昨天一样安排人守夜。岳丛峰提议每个人值守一个时辰,四个人换完,天也就亮了。但是给武青泉否决了,因为万一值守的这个人打起盹儿,而恰巧此时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最后决定,还是两个人一组,每组两个人,上半夜是他和田在山,下半夜就是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值守的时候不可以睡,可以坐着或小范围走动,如果一个打起了盹儿,另一个需得将他叫醒。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倒是宁静平和。天亮的时候,大厅里的四个人都安在,他们互相看看,心底都松了口气。武青泉打开大门,出去看了看,没有见到唐青云的踪影,去看常乐天时,可喜的是他的烧也退了。田在山夜里给他额头换过几次冷水浸的布,给他喂过几次水。 常乐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时而梦到武青泉把他扔进火里烧,时而梦到温老三把他丢进了冰冷的大海,他大口大口吞着海水(其实是田在山喂他喝的)。他忽冷忽热,淌了一身汗。他梦见了洪海棠一身红衣站在风中,万千发丝在风中飞舞,遮住了她半个脸孔。蓦地,她拔出一个匕首向心口刺去,这次他果断的阻止了她,结果她跌在了自己怀里,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忽然,她的脸孔变了,变成了一个骷髅!他“啊”的大叫一声,失手把她推开,她,从那大石上跌了下去 ,跌到海里。常乐天向下边看去,洪海棠的脸孔竟变回来了,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然后跌进了大海...... 他也梦见了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因为他逃婚愤而上吊自尽了,奇怪的是,那死了的新娘揭开盖头,却长了洪海棠一样的脸孔!原来洪海棠就是丁姑娘!自己逃婚是为了躲开她,想不到兜兜转转,他还是爱上了她...... 第五十四章石鱼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天洪海棠死了,自刺加上跳海,双料自杀。“一日杀一人”,似乎风火岛上这个神秘的凶手不在乎谁出手,只要有人死了便达到目的,并没有执着亲自出手再杀一个谁----不过也很难说,毕竟唐青云不知所踪,他究竟有没有死,谁也不知...... 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因为新的一天就代表又会有一个人死去,谁也不想成为那一个人。 早饭是田在山做的,常乐天觉得好受很多,后来也进厨房帮忙。似有心,若无意,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三个人一会儿这个进来问问要不要帮忙,一会儿那个进来问做了什么、做好了没有,田在山与常乐天用余光可以看到有人在厨房外向里边盯着看,二人知道他们在提防自己在饭菜里动手脚,不由相视一笑。常乐天故意和田在山挨得近一些,手中作势捏些什么往锅里放,一次,两次......到第三次果然一木道长很快就进来了,眼睛直勾勾看着锅里煮的东西,说道:“放的是什么?”一时想起不对,忙补了一句:“别放太多盐,我口味淡。”常乐天道:“哦,我是多加了点----那也好办,我再加些水就是了。”一木道长点了点头,讪讪的出去了,常乐天喃喃说道:“岂有此理.....” 吃完早饭,五个人一起去海边等船去。体恤到常乐天烧了一晚上,刚刚转好,他平日常干的活儿都被别人抢去了----田在山端着一盆待洗的碗碟,岳丛峰端了一锅昨日接的雨水。到了海边,又是生火,烧水,捕鱼...... 常乐天身上还有些无力,所以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了。他默默看着不远处----昨天洪海棠自尽的地方,忽然想到她的尸体会不会像那天的徐铁一样又浮上来呢,这样的心思一动,立刻坐立不安起来。他站起来跟武青泉道:“我去那边看看。”田在山皱起了眉头,却见常乐天头也不回的去了,武青泉向田在山使个眼色,示意他跟着,田在山放下手中的活儿便跟了上去。常乐天转头看见是他,倒也没说什么,两个人一先一后信步走到了那块巨石下。 慢慢爬上去,常乐天从上而下呆呆看着下边的海水----海面上什么都没有,洪海棠的尸体并没有浮上来。常乐天坐了下来,抱着双膝,下巴也放在了膝盖上。他喃喃说道:“为什么徐铁的尸体可以浮上来,洪姐姐的尸体就没有呢?”田在山道:“昨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水底有暗流,把她吸走了,我都差点被吸进去。”常乐天道:“我不想洪姐姐这么葬身大海,要是找到她的尸体,还是把她放棺材里才是。”田在山沉默片刻,说道:“葬身大海也没什么不好----你看不到她也就算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现在她的尸体要是浮上来,样子才叫吓人呢,那天徐铁什么样儿你也见过的。” 常乐天凝视着远方,说道:“唐青云是你解开的穴道吧?”田在山似乎一震,他嘴角牵动,淡淡说道:“和我无关。”常乐天道:“我们去海边追洪姐姐的时候其实你已经解开他穴道了,只是他没动,装作没有解开;武掌门、岳掌门和一木道长他们三个不知道,到现在还在互相怀疑。实际上,他们三个后来也去海边找我们,唐青云就是趁那个时候跑的----他应该是躲在山上。”田在山冷冷说道:“你想象力还真丰富。”常乐天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冷笑道:“不过我有个预感,今天死的人会是他。”田在山微笑道:“但愿吧。” 两人半晌不再说话。常乐天扭头看着武青泉他们三个人,又极力回望风火山庄,不过山庄有点远,看不清楚。他目光回到近处,忽然“噫”了一声,指着下边礁石处说道:“我刚刚看到那块石头在动。”田在山眯缝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哑然失笑道:“那不是石头,它样子像石头,其实是一种鱼----石头鱼。”常乐天还是少年心性,便下去看个究竟。那石头鱼极丑,背上凸凹不平,乍一看果真就是一块石头。田在山扯了常乐天一把,说道:“这种鱼的硬鳍有剧毒,你要小心。”常乐天退后一步,田在山续道:“这种鱼其实一般在深海海底,不应该在这么浅的地方......可能是涨潮时候冲上来的,正好这里地势洼,有积水,所以才......”他扭头向常乐天道:“只要剪去鱼鳍,洗净内脏,把它做熟了,其实它就没什么毒性了----这鱼肉质细嫩,非常非常好吃,你要不要试试?”常乐天喃喃道:“有多好吃?”田在山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有河豚那么好吃。”常乐天心下一动,说道:“拼死吃河豚......我倒是没吃过河豚,吃吃这个石头鱼也成。” 他们翻找了一会儿,共找到两只石头鱼。田在山脱了外边的衣裳,小心翼翼裹住两条鱼,和常乐天一起回到武青泉他们那里。那三个人都没见过这种鱼,甚是惊奇,但是听到田在山说这鱼有剧毒,不禁人人变色,均道:“既然有毒,还抓来做什么?”田在山只好又解释一通,说这个鱼只要处理好了便没有毒了,吃起来无比美味,三个人都避之大吉、敬而远之,如见瘟神一般躲开了。 田在山用剑将石头鱼有剧毒的硬鳍仔细割去,常乐天接手过去开膛破肚、洗剥好了,然后就开始烤了起来。岳丛峰捉的鱼不少,大家各烤各、各吃各的,都吃得差不多了还有剩的,田在山和常乐天倒是不怕他们做手脚,直接拿过来吃饱了,等石头鱼烤好几乎没有肚子吃了,不过常乐天还是坚持吃完了一条,果然肉质细嫩,美味无比。他吃得赞不绝口,拿了另一条给大家吃,大家都直摆手,田在山也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吃过,常乐天直索罢了。第二条石头鱼他只吃了两口也就放下了,拍了拍肚皮,叹道:“好饱!” 喝的水见底了,岳丛峰便说回山庄再去端水去。一木道长吃完饭不愿久坐,想趁机活动活动,便和他一同回去。常乐天叫住二人,让道长帮忙把三条烤好没吃完的鱼带回厨房。一木道长接过来的时候常乐天只觉阳光耀眼,忽然打了两个喷嚏道,一木道长侧身相避,皱眉道:“鱼有的是,巴巴的留它做什么?”常乐天道:“别的鱼有的是,这石头鱼可不多见,味道实在是好,扔了怪可惜的,你帮我拿回去,留我晚上吃。”道长听了,只得拿了只盘子装了烤鱼和岳丛峰一起回山庄。常乐天又想起一事,说厨房里好像还有半张饼,让他回来的时候带过来,一木道长说了声好,但是转身便摇了摇头,心下颇不耐烦,但又不便说什么,只能在心底暗暗又是一句:“岂有此理!” 第五十五章设计 岳丛峰与一木道长丛风火山庄回来时,岳丛峰端着一锅水,一木道长却是两手空空。常乐天道:“道长,我的饼你是忘了吗?”一木道长道:“你是记错了吧?厨房里根本没有饼。”常乐天道:“有半张饼,我记得很清楚。”岳丛峰温言道:“真的没有----你是没吃饱吗?年轻人胃口就是好......”田在山忽然拍了一下头,说道:“咱们早上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有半张饼就顺手拿过来吃了----刚刚你说我都没想起来----你要是没吃饱我再烤鱼给你吃。”常乐天嫌弃的说道:“烤鱼!我就是不想吃烤鱼了----算了,等饿的时候再说吧。”田在山道:“那个石头鱼滋味不是很好吗?咱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再抓两条。”常乐天正想着去看看洪海棠的尸体有没有浮上来,两个人便一起又向那片礁石走了过去。 两人随意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石头鱼的踪影。田在山明白常乐天的心思,两个人爬到了大石之上,极目四望,仍然是没有看到洪海棠的尸体。海风轻轻吹着,两个人默默坐了下来,各怀心事,许久许久,常乐天叹了口气。田在山看了他一眼,悠悠问道:“你和洪姑娘之前真的并不认识吗?”常乐天点点头:“我逃婚出来,为了躲开家人追踪,藏到了洪姑娘包的船上,因为喝多了酒----”田在山奇道:“你会喝酒?”常乐天微笑道:“生平第一次喝----不好喝。我喝多酒就在船舱下睡着了,连船开了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已经到了茫茫大海上。”田在山续道:“结果你上的是海盗的船......”常乐天苦笑道:“不错,我和洪姐姐被抢了东西,还被抛进大海----幸亏你们的船来得及时,要不我们两个就会葬身大海啦----不过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就死了,起码黄泉路上热热闹闹也算有个伴儿,现在洪姐姐还是葬身大海,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冷清。我可能这两天也要死啦。”田在山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和洪姑娘只不过萍水相逢,只认识几天,而且还没有发生两情相悦的感情,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父亲、母亲如果听到,会很难过。”常乐天甚是惭愧,忙道:“田大哥教训的是。”田在山轻轻说道:“天下的姑娘多的是,等回去了,有一天你总会遇到一个和你两情相悦的姑娘。”常乐天怅然的把目光移到了远处:“回去?我们还回得去吗?‘一日杀一人’,很快就杀到你我了......”田在山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们一定会回去,一定会......”他捏紧了拳头。 常乐天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阵,轻声说:“那厨房里的半块饼,根本不是你吃的。”田在山似笑非笑的问道:“何以见得?”常乐天不慌不忙的说道:“出门的时候,你在前头,我在后头,我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所以你说你在后面拿了饼吃了分明是谎话。”田在山道:“不是我吃了,那么会是谁吃的?----大家都在这儿啊。”常乐天道:“怎么会都在呢?有一个人分明就不在。”田在山顿了一下,说道:“你是说---- 唐青云?”常乐天点头道:“没错。昨晚他忍饥挨饿,说不定还淋了雨,早上我们都去了海边,他在山上见到了,趁机溜回来找点吃的......”田在山扬起一道眉毛,说道:“那么你刚刚让一木道长带回去的三条鱼,也是给他准备的吧?”常乐天微笑道:“不错----知我者,田兄也。”田在山含笑说道:“你明明对他恨之入骨,为什么还要留食物给他呢?----我来猜猜。”常乐天微笑道:“洗耳恭听。” 田在山道:“你留半块饼,无非是想试探一下,看看唐青云是不是还活着----饼不见了,就说明被他吃了,他还没死。至于为什么只留半块饼?一来表示是谁吃过的,肯定没有毒;二来吃半块他肯定吃不饱,下午还要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常乐天含笑道:“有道理。”田在山续道:“等到他下午看到厨房有烤好的鱼,他肯定会偷去吃----如果他胆子小,可能直接偷走,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去吃,比如山上;如果他胆子够大,肚子又实在是饿得厉害,可能就会直接在厨房里吃起来了。他如果怕有毒的话,就会先吃那条石头鱼----因为那条鱼你已经吃了两口,所以应该是安全的----殊不知,这条鱼才是有毒的。”常乐天眨了眨眼睛,说道:“田大哥,这种鱼虽然有毒,可是毒汁是在它背部的鱼鳍之上,你已经亲自处理过了呀,而且我也吃了一条,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么?”田在山道:“鱼鳍有毒是不错,可是还有一个地方我也说过----就是让你把鱼的内脏清理干净。”常乐天道:“内脏我也清理干净了啊......不过我也可能清理第二条的时候稍微有点走神,也许清理得不够干净,那也很难说......”田在山继续说道:“这个唐青云如果小心一些,吃了可能没事,但是如果他饿得急了,吃得比较快,连鱼的内脏都给吞下去了,那就很难说了......”常乐天含笑道:“啧啧啧,那就要他自求多福了。鱼都有刺,要慢慢吃才好,就算鱼没有毒,吃得快了也有可能被噎死,或者被鱼刺扎到,你说是不是?” 田在山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呢?比如说一木道长或者岳掌门吃了你那条鱼......”常乐天斜斜的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忘了么?我把鱼递给一木道长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一木道长和岳掌门都看到的,他们不会不介意我的口水吧?”田在山点了点头,眼里全是赞赏之意,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连这个都想到了,也算是心思缜密了。”常乐天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把没吃完的鱼让别人给带回山庄的厨房里面,怎么你说的好像这是一个谋杀?----你要是觉得那条鱼有毒,是我在设计谋杀唐青云,你大可回山庄去把鱼扔掉,也许还来得及......”他停顿片刻,说道:“其实我上午看到石头鱼的时候,你原本可以不告诉我它有毒,你直接用剑斩去鱼鳍,亲自把内脏洗干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做我忽然想起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另一个人朝这条路上走呢?----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很想杀死唐青云......”常乐天眨了眨眼睛,悠悠说道:“其实我也忽略了,也许你也想杀死唐青云......这算不算是借刀杀人呢?” 第五十六章解释 田在山走过去,手搭在常乐天的肩膀上。常乐天手心一阵冒汗,警惕的说道:“你想干什么?要推我下去吗?----他们在那边可以看见,你别忘了武掌门说过,两个人一组,一个死了,凶手一定是另一个。”田在山笑道:“我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虽然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看起来还单纯得要命,想不到头脑倒是很灵光----你放心,唐青云这种人渣死一百次都不足惜,他‘误’吃了有毒的鱼,那是他运气不好,你看咱们常公子运气就很好,吃了这鱼也没事。”常乐天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田在山意欲如何,便说道:“咱们回去吧。”田在山道:“晚一点比较好,万一他刚刚毒发,这会儿还没死呢?”常乐天皱眉道:“我说的是回到武掌门他们那边,咱们老是单独在这里,他们会起疑心的吧?”田在山一笑,说道:“好吧。”他抓着常乐天的胳膊,常乐天挣脱他手臂,退后一步道:“你......你先下去!”田在山一笑,果真先下去了。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田在山微笑道:“你浑身戒备的样子还真好笑。”常乐天白了他一眼,悻悻说道:“那有什么好笑?”田在山笑吟吟的说道:“谁会知道一个文弱书生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呢?”常乐天见他又说起此事,忍不住反唇相讥,当下冷冷说道:“谁又会知道一个武功低的人也可以杀死一个武功高的呢?谁又会知道你同何掌门联手杀死了好几个人呢?”田在山脸色突变,脸上犹如笼罩了一层严霜,他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常乐天瞪着眼睛看着他,淡淡说道:“吴通、封长平、成守剑、徐铁,至少这四个人是你们两个杀死的吧?----我说的是至少,我估计封三娘的死也和你们逃不了干系......”田在山不怒反笑,说道:“不要客气啦,把江峰、洪姑娘都算到我们头上好了!何掌门和唐青云也可以算到我头上!”常乐天侧目道:“谁跟你客气?我只不过有些事没想明白而已,要是想明白了,就不会说‘至少四个人’了。” 田在山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怀疑到我们身上的。”常乐天正后悔一时口快,这时心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索性把心一横,扬起下巴说道:“最开始怀疑你们,是因为封长平的死。表面上看,封长平是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吊自杀的,但是回想一下,谁是最后一个看着封长平活着的人呢?”田在山道:“是我,我给他送饼进去,他嫌不够,还要吃,我说没了,他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常乐天道:“那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他那时已经死了----也许还没死,反正你把他已经吊在梁上了。”田在山抗议道:“我关门那个时候他还在大声说话呢!”常乐天摇头道:“那不过是你一个人玩的把戏而已,我们听到的‘封长平’大发脾气的话其实只有几个字,还是含混不清的,你们两个所谓的对话,其实是你一个人在表演。”田在山道:“你忘记了吧?是你第二天一早发现他尸体的,当时门还是在里面插上的。如果我杀了他,门该怎么解释?”常乐天道:“我后来观察过,门关上的时候会有门缝。我在门插上看到有一些细小的洞,大约你是拿了锥子一类尖尖的东西伸进去把门插拨过去的。”田在山抱着胳膊,讪笑道:“你说的好像都有道理,可是你忘了一点,我的武功根本不是封长平的对手----虽然他疯了。你想,我要是想制服他,就算我赢了,也应该打得天翻地覆了吧?”常乐天摇摇头说道:“封长平根本没疯,他是装的。”田在山叫道:“照啊,他没疯那就更厉害了啊,我更打不过他!”常乐天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打不过他,可是何掌门可以啊----不过,封长平这家伙也是活该,好端端非要装疯,躺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他与何掌门好好正式比一场,虽然肯定也是何掌门赢,可是封长平也不是十几二十招就能够打败的,所以----何掌门其实之前在封长平房间搜查钥匙的时候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包括哑穴。然后吃饭时候你假装给他送饭,进去把他吊在了梁上----也许你是先勒死他的,然后再挂到梁上。” 田在山倒吸一口冷气,手掌轻轻拍了两下,说道:“精彩,精彩!----吴通呢?吴通死在封长平之前。”常乐天道:“吴通那个简单,因为他是船上客人中第一个死的,刚开始大家都没什么防备,他可能是被你或者何掌门直接点了穴道然后用被子捂死的。” 田在山笑眯眯的又问:“那成守剑呢?”常乐天沉吟道:“成守剑的尸体是我们两个发现的,关于他的死我倒是有点没想通。我怀疑是何掌门杀了他,然后把他尸体送到海边,等天亮了故意让你带着我发现尸体,我回山庄去报告发现成守剑尸体的时候,你则在这里检查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怀疑的痕迹......”田在山摇头道:“不很合理,何掌门在走廊杀人有被别人听到和看到的风险,还有朱砂掌我们两个都不会。”常乐天道:“不一定在走廊杀人啊,可能何掌门喊他进了房间----至于朱砂掌,可能是有和它差不多的武功......”田在山摇头道:“这个还是很牵强.....”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还有徐铁呢?”常乐天道:“徐铁这样没什么胆色的人,非说他一个人偷走木筏、开往大海,本来就很难以让人信服,加上他的尸体居然能够漂回海边,实在太过巧合了,不能不让人怀疑----更何况发现他尸体的又是你,所以我猜想你们是先把他溺水淹死,然后在他身上捆了很重的石头沉入水底,让他的尸体不能浮上来,等到下午涨潮时候,你趁着大家都没在意,潜到水里,解开他身上的石头,让他的尸体浮上来......” 田在山瞪着常乐天,常乐天也回瞪着他,忽然,田在山就笑了:“你编的故事可真好听。你说我跟何掌门合伙杀的人,那何掌门怎么也死了呢,是我杀的吗?”常乐天道:“何掌门的死我还确实想不出来,但是你们两个联手杀人,为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你再杀了他也没什么稀奇......总之还是你的嫌疑大一些。”田在山道:“何掌门喝多了酒,偷偷在他床铺上藏好一根毒针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你凭什么怀疑我呢----还有,你是怎么想到我跟何掌门两个人联手杀的人?”常乐天道:“如果凶手只有一个人,那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因为很多事解释不通,比如我们在搜山的时候,吴通的尸体出现在山庄大厅----大家两三个人一组,都互相证明对方没有离开过,如果是真的,凶手就不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如果两个人串通了,都说了谎呢?他们一起回到山庄,把吴通的尸体搬出来,那就合情合理了。” 第五十七章双杀 田在山道:“凶手是两个人就能解释通了,可凭什么认定是我与何掌门两个呢?”常乐天道:“当时我与岳掌门一起,我们确实没有片刻离开,所以不可能是岳掌门和我;洪姐姐和封三娘一起在厨房,说起来其实她们搬吴通的尸体最方便,可是如果说合伙杀人,封三娘应该和封长平一起合伙才合理。除了我们这两组是两个人,其余的组都是三个人,你、何掌门、吴通也分在一组----你们两个心里最清楚吴通是不会出现的,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们两个嫌疑最大。”田在山点了点头,说道:“听起来很有道理。” 忽听有人高声叫道:“你们哥俩在说什么呢,老说个没完?”却是武青泉的声音。常乐天二人与武青泉等三人其实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武青泉喊话时运了真气,是以声音传得颇远。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了一句:“来啦!”两个人到了武青泉三人身边,武青泉瞥了二人一眼,淡淡说道:“哪来这么多话说?我以前也没见过你们俩说过几句话。”常乐天道:“我想再等等看,看洪姐姐的尸体会不会浮上来,田大哥安慰我来着。”武青泉看了田在山一眼,“嗯”了一声。 差不多申时过半了,岳丛峰看了看日头,说道:“咱们回去吧?我是不想再烤鱼吃了。”一木道长看了看大伙儿,说道:“也好。”武青泉也点点头,常乐天与田在山互相看了一眼,心内怦怦乱跳。五个人收拾了东西回山庄,常乐天与田在山走在后头,一木道长与岳丛峰、武青泉在前头。等快到山庄的时候,常乐天与田在山加快了脚步,抢在三人之前推开了外门。 庭院里,台阶下,一个人俯身倒在地上,看衣着服饰,正是唐青云。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充满了戒备和不安。走到近处,看到唐青云的半张脸----他死了,而且死不瞑目。常乐天想起之前他曾经装死过一次,伸手过去探他的鼻息,已然毫无气息。他随即把目光转向不远的地方----一个破了的盘子,两条完整的鱼,还有半条石头鱼,都散落在地,大家都看到了。一木道长道:“这鱼有毒,他是毒死了吧?”常乐天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鱼我也吃了,我吃得比他还多都没事,他怎么会死?”田在山也插口道:“常公子吃了整整一条石头鱼,另一条也吃了几口,他都没事,唐青云按理说也不该有事。”岳丛峰冷冷说道:“ 人都死了还说‘不该有事’?这种鱼明知有毒就不要吃!”常乐天扬起眉毛说道:“这鱼的毒在鱼鳍和内脏,处理干净了就没事,鱼鳍是田大哥割去的,内脏是我清理的----你说有毒,我来吃给你看!”他赌气便捡起扔在地上的大半条石头鱼,也不顾它脏,抹了两下便往嘴边送去。唐青云和岳丛峰忙扯住他,一个说道:“好脏!”另一个道:“又没有人说你是故意的!说不定这毒没清理干净,残留一点而已,也怨不得你!” 常乐天悻悻的说道:“这鱼本来也不是给他吃的,是我留着做晚饭的,要毒也是毒死我自己,谁知道他能偷吃呢,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岳丛峰似笑非笑的重复说道:“是啊,谁知道他能偷吃呢?”常乐天听他说得意味深长,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说道:“岳掌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岳丛峰“哈”了一声道:“没什么意思,他该死啊,死得好,死得妙!”武青泉吁了一口气说道:“还好常公子没有事,唐青云嘛----他是死不足惜。”一木道长也点头道:“这等好色之徒昨天没死都是没有天理,岂有此理,只可惜了洪姑娘......” 常乐天回到唐青云房中,将他的被子抱出来,和田在山一起抬了唐青云的尸体进了山庄,武青泉开了那个装棺材房间的房门,随意找了个空棺把尸体放进去了。出来洗了手,田在山喊他去厨房做饭,常乐天瞅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做饭谁还敢吃啊,不怕毒死么?”一木道长不会做饭,生怕田在山喊他帮忙,赶忙说道:“岂有此理,谁会这么说啊?有毒的是石头鱼,你看咱们今天抓的和钓的鱼都是平常吃的。”武青泉道:“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尽管做,我们尽管吃----让岳掌门也一起帮忙。”岳丛峰跳起来道:“我也不会做。”田在山明白他的意思,懒洋洋伸个懒腰,说道:“不会做可以学,你站在那里看我们怎么做就好了,道长啊、武掌门啊都可以学一学。其实我们两个也都不会做,我们随便做做,你们随便吃吃。唉,都不会做,赶明儿我跟常公子要是也死了,你们难道就不吃饭了吗?” 常乐天只得和田在山进了厨房,岳丛峰也在旁帮手。其实也没什么好做,剩的面粉也不多了,常乐天决定就做洪海棠之前做过的面鱼。田在山生火烧水,岳丛峰把洗剥干净的鱼用淡水冲洗干净,他自己和面用筷子拨面鱼。洪海棠拨面鱼的时候好像很轻松很简单,可是常乐天用筷子弄得不成个儿,还有不少都拨地上了。常乐天最后搔搔头,直接把面团压成小小面饼直接放鱼汤里煮了,居然也不难吃。 吃完饭,武青泉等三人在大厅说话,常乐天与田在山则在厨房收拾碗筷。因为不用再担心下毒什么的,就没有谁跑到厨房来监视了。“一日杀一人”,唐青云既然已经死了,余人在余下的时间暂时也就没有危险了,所以气氛难得的轻松起来。常乐天看了看他们都离得很远,压低了声音向田在山道:“唐青云不是吃了我的鱼死的!”田在山微微一怔,说道:“怎么?”常乐天轻声道:“那条石头鱼只吃了几口,还没有到内脏的位置,所以他不可能中毒!”田在山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常乐天道:“武青泉一直在海边没走,我们两个中途也没回去,所以杀死唐青云的......”田在山接口道:“要么是岳丛峰,要么是一木道长?”常乐天摇头道:“要说他们两个借机单独行凶的话,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他们是联手。”田在山低声道:“为什么?”常乐天道:“我猜想,唐青云在山上隐秘处看到一木道长和岳掌门端着东西回来,知道有吃的,等他们出门了,他就急不可待跑厨房里去吃。不料一木道长和岳掌门有事返回或者听到他动静返回山庄,正好把他堵在门内。一木道长和岳掌门不知是谁出了手,将他打死----这鱼有毒是他们都听到了的,所以他们就推说唐青云是吃了石头鱼中毒而死。他们不知道,其实不用他们动手,只要再稍微等一会儿,唐青云吃完那条鱼,也就真的中毒死了......” 第五十八章防范 田在山道:“一木道长和岳掌门他们跟唐青云似乎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没有理由杀他啊。”常乐天道:“风火岛上剩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每天都有一个人死掉。如果先动手杀了别人,自己就会多活一天啊----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田在山道:“可是他们都是一代掌门或者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不可能这么卑鄙吧!”常乐天冷笑道:“等到他们杀死我的时候你再说卑鄙吧!像唐青云这种害死了洪姐姐、死不足惜的坏蛋,别说他们嫁祸到石头鱼或者我的身上,就算真的被发现是他们杀死唐青云的,他们还可以标榜自己替天行道呢!”田在山犹豫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道:“唐青云对洪姑娘实际上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行为,洪姑娘最多只是被他轻薄......”常乐天大怒,说道:“轻薄?你敢说我们要是晚去一会儿洪姐姐不会被欺负了?唐青云只是未遂而已,绝不是轻薄一番这么轻描淡写!”田在山见他发怒,不敢再说什么,讪讪的走开了。 走到厨房门口,他回过身来,忽然说道:“石头鱼有毒,在海水中如果被它的背鳍扎到,人会中毒、会死,但是吃它的话,如果处理好了、做熟了,毒其实也就没有了----内脏没有清理干净,应该不足以致命。”常乐天一怔,他转过身看着田在山,淡淡说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好过点吗?----我从来没有后悔,也没感觉内疚,他该死----我就想让他死。”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武青泉等三个人并没有过来,放低了声音说道:“我昨晚上跟你要停尸房的钥匙,或者你想办法直接把一木道长尸体旁那根毒针拿给我,你就应该知道我想让他死......”田在山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看到石头鱼的时候,我故意说了他有毒,当你让一木道长把鱼带回厨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用这个毒死唐青云。”他离常乐天有点近,嘴巴看似没动,他用细弱游丝的声音说道:“你凭什么会认为我有停尸房的钥匙呢?”常乐天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面有得色的说道:“我当然知道----”田在山想再说什么的,却见一木道长目光转了过来,当即跟常乐天说道:“咱们过去吧。”他补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那个钥匙。”常乐天不置可否,两人一起走了过去,向武青泉询问今晚上是如何安排。 武青泉言道,体恤到一木道长年纪大,这日的晚间便让他回客房睡个安稳觉,其余四人还是在大厅:武青泉在大门处,田在山在客房走道入口处,岳丛峰和常乐天在大厅中间。子夜前无需值守,子夜后开始仍是两人守夜、两人睡觉,但是和昨晚又有所不同:每一个时辰换一次。田在山迟疑道 :“一个时辰换一次,会不会太频繁了,都休息不好?”一木道长像赶蚊子一样挥了一下手,说道:“休息得太好、睡得太熟了好么?不是要小心戒备么?”田在山陪笑着“哦”了一声,不敢言语了。 这晚上又是平安度过。早上大伙儿一起聚在餐桌上时,似乎又是欣慰又有些焦虑:欣慰的是夜里没有谁出事,焦虑的是一天开始,这白天又轮到谁危险了、死神又距离谁更近了呢? 常乐天和田在山早饭已经做好了,他们先盛了粥端上来,就在他们回厨房去拿饼的时候,一木道长忽然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他把自己那碗粥和常乐天的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给换了,岳丛峰见状有样学样也和田在山的粥换了过来!只有武青泉视若不见,可是岳丛峰那边说去厨房帮忙拿东西的当儿,好个一木道长,他假装筷子丢地上了,弯下腰去捡,可是用余光他分明看见,武青泉又把自己的粥和岳丛峰面前那碗若无其事的也换过来了! 厨房里,田在山与常乐天回过头来互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报以一笑...... 饼端上来了,一人一块,常乐天发现没有人主动拿,他端起盘子递给年纪最长的一木道长,道长摆手说暂时不饿,他又递给最近的岳丛峰,岳丛峰也说要过一会儿吃。递给武青泉,武青泉倒是接过来了,可是没有吃。常乐天又递给田在山,田在山没有拿最上边的那块,却是拿的第二块。最后轮到他自己,他拿了最下边那块,正要往嘴里送,忽然一木道长站起来伸手说道:“这块给我吧,你再拿一块!”常乐天红着脸说:“这块有点糊了,你吃上边好的吧!”一木道长呵呵笑道:“糊的好,糊的香!”不由分说抓了过去,又把盘子递给常乐天。常乐天微微一笑,掀起第一张饼拿了下边一张,正准备吃,武青泉说道:“你这块饼正好,我的跟你换!”说罢将自己那块递给了常乐天,常乐天看了看两块饼,说道:“你那块大,我这块小。”武青泉道:“正好我胃口不好,想少吃点,吃这块小的就行了。”常乐天“哦”了一声,把饼递过去跟他交换了。 剩一块是岳丛峰的,常乐天见他望着自己,便伸手过去说:“你要不要换?”岳丛峰见他没有吃的意思,岂敢贸然换,转头看见田在山吃得正香,说道:“田兄弟,你吃这点饼不够吃吧?”田在山摇头道:“不够。”岳丛峰叹道:“年轻人一定要多吃、吃饱----我这块饼给你吃吧。”田在山道:“那怎么好意思?”岳丛峰道:“你吃过的半块给我就行了----年纪大了,吃也吃不多。”田在山将自己吃了快一半的饼撕下自己吃过的部分,剩下的递给了岳丛峰,岳丛峰接过去吃了,一木道长和武青泉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常乐天道:“这最上边的饼是最大的一块,我都没好意思拿,想给你们吃,你们还都那么谦让,唉,厨房里的面粉已经见底了----田大哥,我感觉不怎么够吃,你可不可以分一点给我?”田在山懒洋洋的道:“不可以,这些饼根本不够我吃----你们还有谁胃口不好、吃不下、吃不了的?都可以给我!”他摊开手掌,眨着眼睛看着他们。 武青泉等三人铁青了脸,他们相互看看,觉得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第五十九章杀机 吃完早饭,大家又百无聊赖的到海边去等船。这些日子一艘船也没见到,人人自是焦灼难安,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彼此的不信任和敌意、怀疑、戒备......却开始越来越多。 但是常乐天和田在山的交情却好像不在此列,他们两个倒算是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不知怎么,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今天跟常乐天的话也有点多,喊他一起钓鱼、拿东西什么的。 田在山明显的看上去有些焦虑。 午饭后,他喊了常乐天信步闲逛,离另外三个走得远了些。路边和他们来的那天一样,开着些不知其名的花。有几棵树,没有叶子,却开着大朵大朵球状的白花,一团团、一簇簇,煞是好看,微风过处,一股浓郁得难以名状的香味飘了过来。田在山折下了三朵白花递给了常乐天,说道:“这花洪姑娘应该会喜欢吧?一会儿咱们再去那边她跳海的地方,你摆在那里,也算是祭拜一下了。”常乐天伸手接过,闻了闻花香,低头又想了一会儿,微笑道:“你也喜欢洪姑娘吧?”田在山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我成了亲了,我的娘子很好----其实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我娘子长得有点像之前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和她成的亲。洪姑娘再好,我也不会喜欢她的,最多把她当妹子。”常乐天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田在山回头看了看海滩上的那三个人,对常乐天道:“待会儿他们喊你去哪里,你不要去,尤其是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喊你----不但是你,就连我也要躲开他们,躲得远远的,实在躲不了就和武青泉在一起。”常乐天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田在山急道:“现在这岛上武功最差的是我,比我还差的是你----你压根就不会武功!我们两个现在是最好下手的!现在那个神秘的凶手根本用不着亲自杀人,想活命的自己就会出手,你明不明白?”常乐天断然道:“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做!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田在山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又劝了几句,常乐天不为所动,田在山只得勉强道:“那你就跟着我吧,我们俩在一处。” 两个人一起去礁石滩那里。路过武青泉他们身边的时候,一木道长眨着眼睛问他们去哪里,常乐天说去拜洪姐姐,一木道长说他也一起去看看,岳丛峰也说要去,还回头让田在山陪武青泉一起钓鱼。田在山见常乐天没心没肺的答应了,还催自己去陪武青泉,不由一阵心急火燎。 常乐天、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三个一起爬上那块巨石,他把那三朵花摆在石头边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他睁开眼睛时,见到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正往石头下方探看。一木道长也不回头,喃喃说道:“洪姑娘那天从这里跳下去,为什么也没见尸体呢?”常乐天道:“田大哥说这水里有暗流,把洪姐姐给吸走了。”一木道长心念一动,沉吟道:“暗流......” 那边厢,田在山向武青泉说道:“我已经知道这风火岛上的凶手是谁了。”武青泉情不自禁动容道:“是谁?”田在山手指着礁石滩方向说道:“是一木道长和武青泉。”武青泉似笑非笑的说道:“现在就剩五个人了,不会是你,不会是常公子,你倒是会猜,你为什么不认为是我呢?”田在山断然道:“有些事一个人干不了。所以,凶手不会是一个人,一定是两个人!昨天唐青云的死你还不明白吗?你、我、常公子都在这沙滩上,只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回了山庄,而唐青云就死在了山庄!”武青泉一怔,说道:“唐青云不是吃了石头鱼毒死的么?”田在山摇头道:“石头鱼活着的时候有毒,如果人不小心扎到它背脊上的刺,会被毒液刺入血液内毒死,可是我已经割去了硬脊,就不会有毒了。而且就算有毒液没清理干净,只要把鱼做熟了,毒也就没有了。他们两个听我说石头鱼有毒,可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杀死了唐青云却说是吃了有毒的鱼----我从小在海边长大,知道这个,他们......”他说着,摇了摇头。 武青泉道:“你还知道什么?”田在山缓缓说道:“我还知道何掌门也是他们害死的。何掌门喝多了酒那天晚上,我无意中看到岳丛峰鬼鬼祟祟从一木道长的房间出来,还小心翼翼捧了一个枕头进了徐铁的房间,没多久他又拎着枕头出来了。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没有往深里想,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何掌门在那个房间被枕头上的毒针毒死了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们是进去换了藏有毒针的枕头......” 武青泉横了他一眼,说道:“这种事无凭无据,你一家之言、信口说来,我如何相信?”田在山急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还知道洪姑娘的死,绝对不是自杀这么简单!我听到岳丛峰跟唐青云说让他非礼洪姑娘,说洪姑娘这样刚烈的女子不堪受辱,一定会自杀而死!”武青泉摇头不信,说道:“洪姑娘自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田在山道:“一日杀一人啊,管他是谁,总之有人死就可以了,第二天还可以借口鱼有毒再杀了唐青云----就算没有石头鱼,他们堂而皇之的动手杀了他,也可以说是杀了一个淫贼啊!” 武青泉将信将疑,田在山见他似乎有些动摇的意思,趁热打铁的说道:“唐青云非礼洪姑娘,本来他被抓住,就是直接杀了也有正当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没有杀他呢?----一日杀一人,他们笃定了洪姑娘会自杀,所以留了唐青云的命到第二天杀。当时洪姑娘跑出山庄,我和常公子追出去,只剩你们三个在。一木道长明明点了他的穴道,你也很肯定绝对没有解开他的穴道,可是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唐青云已经不见了,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偷偷解开了他的穴道?” 武青泉斜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田在山急道:“他们马上又会动手了!他们要杀死常乐天了!”武青泉略微一怔,说道:“青天白日的,咱们都在,他们会下手?”田在山道:“会!你快跟我过去阻止他们!你看,他们三个人都在那巨石之上,常乐天不会游泳,他们一定会‘不小心’把他推到海里的!” 第六十章蜂声 一木道长眯缝着眼睛和岳丛峰在巨石上晒着太阳,说不出的受用。常乐天坐在他们前边,抱着双膝,看着远处海天一色,正自呆呆出神。一木道长向岳丛峰看了一眼,岳丛峰会意的点了点头,忽然面带异色,指着下边的海中失声叫道:“那是什么?是不是洪姑娘?”常乐天又惊又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探头过去,问道:“哪里?在哪里?”一木道长忽然伸出手,在他后心飞快的点了几下,常乐天背上穴道被封,登时动弹不得,他大骇道:“你干什么?” 一木道长右掌从腹下抬起,微微运气,改抬为推,便欲向常乐天后心拍去。这一招“开碑裂石”倘若拍实在,常乐天必将当场毙命兼且落入大海,眼看肝脏破裂加溺水双保险死亡就要得手,忽听武青泉的声音道:“你们三个站得那么远,小心别掉下去。”一木道长一惊,当即撤掌,随手解开常乐天的穴道,和岳丛峰一起将常乐天拉到身后。他不动声色的回过身循声看去,却见武青泉与田在山一起也上来了,武青泉见常乐天一脸惊惧,微笑道:“常公子,洪姑娘已经死了,你要想开些。”常乐天忽道:“我刚刚想跳下去的,幸亏道长和武掌门拉住了我。”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甚是意外,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捏紧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松了。田在山将他一把拉了过来,说道:“还不多谢道长和岳掌门?”常乐天向二人连连作揖,口中说着“多谢”。 武青泉向田在山说道:“少年人不知好歹,你好好开导开导他----咱们都下去吧。”说罢向田在山使个眼色,田在山便拉着常乐天先行下去,武青泉在中间,一木道长和岳丛峰落在了后头。田在山只觉常乐天的手心全是汗,应当是惊吓所致,他轻轻捏了两下常乐天的手以示安慰,常乐天看了他一眼,把他抓得更紧了。 五个人回到海边,各自找地方歇息。田在山向常乐天使个眼色,两个人一同向灌木丛那边走去。走到足够远的地方,常乐天才把刚刚一木道长点了他穴道、差点把他推下海的事说了,田在山听得冷汗也不禁涔涔而下。常乐天堕海已经历经三次了,但是至少手足都可以划动,这次倘若被点了穴、丢进大海,那便必死无疑,更别提推他下海前顺手拍一掌了。 田在山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办法,他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也许只能这样了......”他对常乐天道:“一会儿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一定要听我话!”常乐天想起刚刚差点因没听他话丢了小命,哪里还敢逞强,乖乖的点了点头。田在山又摘了几朵白色的花球交给常乐天,说道:“待会儿回山庄的时候,你把这几朵花在我们五个的房间里每人插一朵----桌子上有花瓶,你记住,我们两个的瓶里放的是水,他们三个的瓶里倒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常乐天一怔,说道:“这是什么,是酒还是药?”田在山道:“这是酒----你先喝两口下去,我再跟你说。”常乐天依言喝了两口酒,这酒甚是平淡,田在山又从花球上摘下几片花瓣,揉捻几下,将花汁涂在常乐天后颈上。常乐天好生奇怪,问道:“田大哥,这花汁有什么用?”田在山道:“你别管这些了。晚点我再跟你说。” 常乐天又问道:“为什么我们的花用水来泡,他们的水用酒来泡?”田在山急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去做,不要问为什么了......”他见常乐天撇了撇嘴巴,甚是不乐意,当即叹口气,说道:“好吧我告诉你,这花叫做‘醉绣球’,插在水里不会有事,可是插在酒里就会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香气,只要在房里待片刻,人就会如同喝醉酒一般,只想昏睡,直到五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清醒。”常乐天诧异至极,说道:“我们把他们弄昏过去做什么?”田在山道:“他们要害我们----我们不想害他们,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害啊!”常乐天似懂非懂,说道:“那么,所谓‘一日杀一人’在今天就不灵了,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有人死了?”田在山似笑非笑的说道:“不一定,说不定你会杀了我,也说不定,我会杀了你----”常乐天见他还在开玩笑,心情也好过了些。 田在山努嘴道:“咱们往里边走些。”常乐天“哦”了一声,闷头跟着他走,两人在几块巨石边停了下来。常乐天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如果他们回到山庄,看到房里平白无故多了一朵花,而且香气还那么浓,他们疑心这么重,说不定会直接给扔出去----”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变色道:“什么声音?”田在山道:“哪有什么声音?”常乐天吸了一口冷气,说道:“我好像听到蜜蜂的嗡嗡声响......”田在山道:“没有啊?” 可是常乐天真的有听到蜜蜂的“嗡嗡”声,那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常乐天猛的转过身,他发现田在山不见了! 田在山没有走远,他只是在这几块巨石的另一边,冷冷的抱着双臂...... 常乐天呼吸变得浓重起来,他向左跑了几步,又向右跑了几步,他没有看到田在山。 他惶急之下开始叫了起来:“田大哥,田大哥!” 田在山不答,闪身躲到巨石另一侧常乐天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怎的,他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来...... 嗡嗡声中,常乐天忽然看见三只玉蜂向他飞来!他大惊,拔腿就逃,玉蜂“嗡嗡”响着,锲而不舍的追着他...... 常乐天跑着跑着,脚下一跘,他摔在了地上,书中的白花脱手而出。两只玉蜂斜斜的飞下,向白花飞了过去。常乐天原本惊惧的脸忽然变得醒悟,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飞快的爬起来,转头往回跑。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忽然,常乐天颈后一痛,他不禁心下一沉,江峰和何九中了蜂毒后身体变黑、变肿的样子交替在他眼前闪动。这蜂毒好生厉害,他双腿忽然不听使唤,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已经动不了了...... 他不禁心下一沉:我,就这么死了?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 逃婚,醉酒,坠海,获救,上岛,洪海棠,江峰,棺材......飞速闪现,当洪海棠一身红衣回转身,发丝在她眼前飞舞的样子定格的时候,他喉间咯咯声响,停止了呼吸...... 第六十一回结盟 田在山缓缓从巨石后走了出来,一脸木然。 常乐天做梦也想不到吧?刚刚死里逃生,转眼“意外”丧命...... 他走到常乐天身边,看着常乐天的尸体一点点变黑、变得浮肿起来,再久一点,尸体就会有一种腐臭味......他知道。 他警惕的走回巨石处,四下环顾一番,他开始大叫起来:“常公子,常公子!”海边的人应该会听到他的叫喊声。 果然,武青泉他们施展着轻功转瞬即至,田在山开始边走边喊边寻找着,然后,他停下来了,忽然,他“正好”发现了常乐天的尸体......他知道武青泉他们已经到了,他转身慌慌张张向他们跑去,口中嚷着:“有毒蜂!常公子被这毒蜂蛰到----死了!” 一木道长与岳丛峰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疑惑,武青泉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和困惑。 他们走近常乐天的尸体----没错,这样的死法和江峰、何九一样,都是全身皮肤变得乌黑、浮肿......已经开始有苍蝇在他脸上爬了。 田在山蹲下身子,看着常乐天已变得面目全非的脸,悔恨的说:“我真的不应该带他上这边来,我想不到会又碰上这‘杀人蜂’......” 武青泉看到常乐天尸体前数尺处有几支白色的花球,他心念一动,走过去蹲下身子拿起一支,刚缓缓起身,忽然“嗡嗡”声响,这花中两只玉蜂飞了出来,直接向他脸上扑去。这玉蜂之毒是他们都见识过的,武青泉大惊,手中花球急挥,左一弹、右一挑,击中玉蜂甩了出去。花球虽柔嫩,可是武青泉运了内力在里边,击出的力道也不亚于石头、铁块和刀剑等利器,两只玉蜂登时毙命。 他以花球击打玉蜂之时,身子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似乎即刻就要背部着地,谁知他使出一招“铁板桥”,就如有人在空中扯了线向上提一般的定住了,然后他双腿一屈、身子一挺,竟然硬生生直立起来了。一木道长、岳丛峰和田在山眼见武青泉这死里逃生的一招如此漂亮,虽是犹在险境,仍忍不住齐声叫好。 武青泉武功虽然高强,但经历这一场生死一线之事,也忍不住心惊。论武功,他是整个武林人士数一数二的人选,这岛上的人就算都活着,联手起来对付他,他也可以保持数十招内不落下风,可是说到玉蜂之毒,他却是几无招架之力,随时可能像何九一样尚没机会出手就“三十老娘,倒绷婴儿”,这时惊魂稍定,忙说道:“咱们快回去,回到海边!” 四人害怕不知哪里又有杀人玉蜂飞过来,赶忙急向海边撤去。四人边走边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一木道长注意到,田在山看了一眼常乐天的尸体, 一脸轻蔑和得意,但当他转过头时,瞬间又变得如无其事...... 回到海边,武青泉向田在山问询常乐天被玉蜂蛰死的经过,田在山甚是自责,说自己不应该和他走到那边,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不是这白花的香气引出了玉蜂。这白花,常乐天先是折了几支祭奠洪海棠,后来又折几支说要带回山庄客房内,要插在洪海棠房里的花瓶里,谁知道它成了催命符呢? 岳丛峰说道:“也不一定是这白花吸引了玉蜂出来吧?”武青泉说道:“咱们第一天上岛,第一次玉蜂出现的地方就在那棵开白花的树附近;然后玉蜂第二次出现是在当天晚上江峰身后桌子上的花瓶里,我记得玉蜂蛰死江峰之后,洪姑娘把花丢掉,还说了一句话,她说都是这花招来的!”岳丛峰回想了一下确是如此,不由叹道:“常公子死得还真冤枉!” 田在山向武青泉道:“常公子的尸体还在那边,我过去拿被子把他包起来放棺材里吧!”岳丛峰皱了皱眉,不以为然的道:“别费那个劲了,再过两天这岛上的人都死光啦,到时候有没有人给你收尸还不知道呢?”田在山叹道:“岳掌门说的也是实话,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也没办法,不过现在我还在,能做的就尽量做了。自从洪姑娘死了,这两天他倒是里里外外跟着我,把我当成亲哥哥,想不到......唉,这小子也够倒霉了,有亲不成偏偏逃婚,这下好了,不明不白把小命也给搭上了,可怜连个洞房花烛夜都没经历过......”他叹了口气,向武青泉伸手道:“你把那个钥匙给我----或者你过去给开一下门。”武青泉从怀里摸出钥匙,犹豫了一下,把钥匙递给了他,却又向岳丛峰道:“你一块儿过去帮忙给抬一下吧。”田在山忙道:“啊不用了,我抱着也就行了,常公子身子不重,不必劳烦岳掌门了。”岳丛峰看了一木道长一眼,说道:“那也没什么劳烦不劳烦,我就跟着去一趟吧,两个人有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 田在山只得应了,两个人默默一起回山庄去。一路上两人无话,直到田在山抱着被子出了山庄,岳丛峰在一声轻笑。田在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有什么好笑?”岳丛峰悠悠道:“你好笑呀----巴巴的喊来武青泉阻止我们把常乐天推到海里,还以为你有多正义,结果转眼他就死在了你手里,然后现在又装作多情深义重给他收尸----你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亲手设计弄死他?”田在山冷冷说道:“在说什么呢----听不懂。”岳丛峰干笑一声,说道:“听不懂?我的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 田在山没有吭声。岳丛峰笑吟吟的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明白,现在常乐天死了,我们就剩四个人了。风火岛上的凶手会是谁?就看谁活到最后了......”田在山冷冷说道:“凶手是武青泉,那还用等到最后才知道?”岳丛峰轻轻拍了两下手掌,赞道:“果然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凶手是谁了,咱们就应该联手对付他。”田在山道:“怎么对付?咱们的武功和他差远了。再说了,和你们在一起,我只怕没被武青泉杀死,先死在你们手上了。”岳丛峰诧异道:“田兄弟何出此言?”田在山微微冷笑道:“你们对常公子下手,倘若我和武青泉来迟半步,他也就一命呜呼了----除了他,唐青云也是你们杀的,他根本不是吃了有毒的鱼......明天,死的也就是我了吧?”岳丛峰道:“他们怎么能和你比?常乐天不会武功,我们拉拢来也没什么用,唐青云不过一个轻浮小子而已,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给我们能多延长一天的棋子。” 他停顿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你就不同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明天你可不能死,死的一定得是武青泉----只有他死了,我们才有指望活着离开风火岛......” 第六十二章试探 他二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常乐天的尸体旁边。腐臭的味道已经很明显了,常乐天身上有不少苍蝇在“嗡嗡”盘旋打转。田在山把被子盖在他身上一裹,打横里抱了起来,转身便走。岳丛峰叫道:“真的不需要我来抬吗?”田在山淡淡说道:“不必了。”岳丛峰跟在他身后,问道:“你考虑好没有?”田在山道:“有什么好考虑?”岳丛峰冷笑道:“你跟我们一起对付武青泉,也许还有一条活路。”田在山放慢了脚步,回头道:“倘若不呢?”岳丛峰眼中精光一闪,随即一副懒洋洋的口气说道:“那也由得你,只不过明天有一个人会死掉,你最好乞求上天不要是你。” 田在山沉默片刻,快步走了起来,只走了几步便坚定的说道:“好,我答应你----怎么合作?”岳丛峰露出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答应了就好。”田在山道:“你还没说怎么联手?反正论武功,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岳丛峰道:“傻瓜才和他比武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纸包:“把这个找机会加到他的饭里----最好是今天,因为今天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他的戒心会稍微小一点,明天的话,你一定很难下手。”田在山怀里抱着常乐天,岳丛峰便把纸包给他塞进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进了山庄,岳丛峰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岳丛峰伸手至田在山怀中摸出钥匙、开了门,田在山随意指了一个棺材,把常乐天的尸体放了进去。不知不觉,这十三口棺材已经放了十具尸体了,还有三口空棺,却有四个人...... 岳丛峰见田在山怔怔站着,捂着鼻子道:“咱们快走吧,这里有尸臭味。”田在山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出了门,锁门,然后一转身,蓦的一激灵----两个人悄然无声的站在他们面前,却是武青泉与一木道长。田在山与岳丛峰暗暗心惊,幸亏自从进了山庄的门,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倘若路上所说的话被武青泉听到一星半点儿,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岳丛峰此时与一木道长目光相遇,岳丛峰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一木道长在武青泉身后,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田在山受了点惊吓的样子倒不是装的,他失声道:“啊呦----吓我一跳,怎么你们两个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进来了?”一木道长似笑非笑的说道:“下次我和武掌门进来的时候,一个敲锣、一个打鼓好不好?”田在山听他语带讥讽,便不出声了。倒是武青泉说道:“怕你们两个出什么事,比如说又有玉蜂啊什么的,就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还是回海边等船吧。” 四个人默默回到了海边,到了海边,大家各怀心事,也没人说话。武青泉坐在一块礁石上钓鱼,田在山则在另一边钓鱼,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有意无意的处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位置,田在山明白,那是不给他与武青泉交流的机会。 当天的晚饭又是在海边吃烤鱼。田在山烤了两条,其中的一条,田在山撒上了岳丛峰给他的白色粉末,一木道长和岳丛峰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耐人寻味的互相看了看。烤好了鱼,田在山拿着两条鱼向武青泉走去。经过一木道长和岳丛峰身边的时候,田在山故意停下来,向他二人道:“我这鱼烤好了,请两位吃吧?”岳丛峰说道:“不必客气,我的也快好了。”一木道长却道:“岂有此理,我的鱼都烤糊了,我吃你一条吧!”田在山把正常烤的那条递给了他,一木道长却故意指着另一条撒了白色粉末的鱼说道:“我要这一条。”田在山当时半背对着武青泉,当下向一木道长使个眼色,说道:“这种鱼的鱼刺比较多,道长你还是吃那条才好。”一木道长说道:“好哇。”嘴上说着“好”,却并不伸手过去拿烤鱼,田在山一怔,随即醒悟,当即捏下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说道:“我试过了,这样正好----不冷不热,又香又嫩。” 一木道长似笑非笑的接过烤鱼,说道:“多谢了。” 田在山拿着那条鱼走到武青泉身边,说道:“武掌门,刚烤好的鱼----”武青泉抬头看看他,淡淡说道:“不必了,我的鱼马上也就烤好了。”田在山道:“你这条鱼太小了,应该不够吃。这条鱼还是留给你吧。” 武青泉微微皱眉,说道:“我只吃自己这一条就够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田在山见他坚持不要,知道他疑心重,便微微一笑,只得转身回去了。 经过岳丛峰身边时,田在山向他摊摊手,表示没有办法。他背对着武青泉,武青泉是看不到他的。岳丛峰忽道: “我忽然又想吃了,这条鱼既然武掌门不要,还是给我吧。”田在山愕然道:“你......你要吃?”岳丛峰微笑道:“不错。”他见田在山眼睛骨碌骨碌转,知他是在暗示这条是撒了白色粉末那条,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伸手接了过来,当着田在山的面便撕下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然后又撕下一块递给一木道长,嘴里说道:“这鱼味道不赖,你也尝尝。”一木道长果然接过吃了,笑吟吟道:“不错不错,岂有此理,比我自己烤的可好吃多了。”岳丛峰接着把剩下的递给田在山,说道:“你也忙了半天了,自己还没吃呢,快把它吃了吧。”田在山心下这才恍然,那白色粉末多半并不是什么毒药,可能就是面粉而已,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故意暗示这是毒药,让他加到武青泉的食物里,其实只是测试一下他会否照做,是否真正与他们联手一起对付武青泉。一木道长刚刚故意跟他要那条“有毒” 的鱼,也是试探一下自己,看他会否顺势把“毒鱼” 给了自己。 而武青泉拒绝田在山好意、不吃他的鱼,岳丛峰却主动要这条鱼吃,除了向田在山表明“此鱼无毒”外,也让武青泉放下戒心、放松警惕,下次就不会那么抵触,下毒就容易了。 第六十三章开锁 吃完烤鱼,四个人便收拾东西回山庄。 大厅内点了一支蜡烛,不怎么光亮,武青泉待这支蜡烛燃尽就没有再点新的,因为蜡烛只剩下三支了。四个人在黑暗中好生无趣,只得早早睡觉。一木道长提议各自回房睡,被武青泉给否定了,大家还是要在大厅里睡,但是不守夜了。 四个人都各怀心事,一时也难以睡着。 ----明日谁会死呢? ---- 明日自己怎么做才不是死的那个人呢? ----就算明日死的不是自己,后天呢,大后天呢? ----就算活到最后又如何?没有船怎么回去?就这么天天吃烤鱼、等船来? 这一夜虽然无人守夜,可是也太太平平过来了。 第二天一早,田在山到厨房里煮粥。这是最后一点粥粉了,不太够,只得多加了一点水。面粉也都没有了,大米更是早早就没了,他有点呆呆的,结果粥还烧糊了,每人也只盛了大半碗而已。岳丛峰在田在山煮粥的时候进来了一会儿,田在山轻轻问道:“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岳丛峰悻悻的说道:“我倒想加,可是这鬼地方上哪里能弄得到?谁上船的时候也不会带着这个来啊。”田在山微微一笑,说道:“我昨天也奇怪你哪里找来的毒药呢。原来是为了试探我。”他顿了一顿,低声道:“毒药找不到,不过毒针应该可以弄到吧?”岳丛峰一怔,问道:“哪里弄?”田在山以责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忘记了何九是怎么死的了?”岳丛峰尚未明白,说道:“他是毒针毒死的啊?你知道是谁扎的他,哪里能弄得到蜂毒?要去抓玉蜂吗?”他皱了皱眉,踌躇道:“这个有些危险......” 田在山谈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岳丛峰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棺材?你说......何九的棺材里?”他喃喃说道:“嗯......这倒也是个好法子,不过......怎么拿到武青泉的钥匙呢?毕竟钥匙在他身上......”田在山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外边,口唇几乎不动的说道:“这个交给我了,回头去海边的时候我一个人借故回山庄,到时我撬也好、砸也好,总之我想办法开了棺材房的门,然后从何九的棺材里拿出那枚毒针......”岳丛峰一凛,心下暗自赞叹,当即接口道:“到时我和道长两个人想方设法阻止武青泉回山庄就可以了。”田在山点了点头。 岳丛峰忽然又想起一事,向田在山道:“拿到毒针后怎么打算?”田在山想了想,说道:“我把毒针也竖在武青泉的枕头里或者床铺里----就像何九那样,今天晚上我们坚持回自己房里睡,他只要躺下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 岳丛峰忽道:“倘若他坚持不回房睡呢?”田在山道:“我们睡我们的,他今天也许不回去,但是明天可能就回去了----他不回去便罢,只要回去往床上一趟----”岳丛峰又沉吟道:“可是,‘一日杀一人’,倘若今天没有人死......”田在山道:“我已经想好了,如果白天没有人死,晚上我自有主意......”岳丛峰见他一脸自信,也就点了点头。 忽听脚步声响,两人当即住口,其实二人在交流时挨得甚近、声音极低,外边的人绝对听不到。 来者却是一木道长,他也不进来,离厨房还有数尺就停住了,高声道:“好了没有?”二人忙应声道:“好了!”田在山原本盛好四碗粥,这时忽然把四碗折成三碗,他与岳丛峰一起端了出去。武青泉与一木道长见只有三碗粥,不明他何意,田在山便每人碗里盛了几勺到那个空碗,然后拿起来喝了几口以示安全,大家可以放心喝。 粥虽然可以放心喝了,但是主食没有,看来大家还是得到海边烤鱼吃。 大家吃烤鱼都吃得腻了,可是有东西吃已经不错了,还有资格嫌弃? 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肚子里有些粥垫底,饥饿感似乎没那么强烈了,四个人拖拖拉拉去海边等船,捕鱼,烤鱼...... 他们来海边的时候端了一锅水,吃完烤鱼就烧水喝。水烧开的时候岳丛峰不小心被烫到,失手将锅掉落地上,撒了大半,他每人倒了一碗就没有剩的了,便要回山庄再去端一锅水。武青泉睨了他一眼,说道:“小心些,别再打翻了,淡水剩得也不多了吧?”田在山起身道:“我去端吧----淡水确实所剩不多了。” 岳丛峰把锅递给了他,田在山刚转身走,岳丛峰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看看找不找得到斗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天儿开始热了,晒得慌。”一木道长说道:“好像屋后边石头房子那里墙上挂了两个。”田在山点了点头,端了锅去了。 他到了山庄先去了厨房,往锅里舀好水,然后迅速绕到屋后,果然在石头房里找到三个斗笠。他在山庄门口放下斗笠,又翘足张望了一下,依稀可以看见海边武青泉等三人的人影,他飞快的跑回屋,趴到门后的地上抠了几下,抠出一根铜丝来,他拿着铜丝跑到棺材房前,插进锁芯,他一只眼睛眯缝起来,一只耳朵附在锁上,仿佛在听什么好听的音乐。铜丝转呀转呀,忽然“嗒”的一声响,锁打开了。 田在山邪魅的笑了一下----这门手艺还没落下,他很满意。他随即收起笑容,再次跑到门口去看了看----这次他端着那锅水放在了山庄门口----嗯,三个人还在海边。田在山飞跑回来,一颗心通通直跳,他推开门,关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一口棺材...... 咦?开错了----这棺材里躺的是常乐天,他身上还是乌黑肿胀,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过脸上和身上没有昨天肿得那么厉害了......田在山关上棺材盖,嗯,右手边,一进门右手边,这个棺材是何九的。 他屏住呼吸,使劲推开了这口棺材的棺材板,向里边看去。 他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第六十四章暗示 田在山回到海边的时候有些滑稽,他端了半锅水,头上顶了三个斗笠过来。 武青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意无意的淡淡说了一句:“这么久?”田在山道:“找这个斗笠时间长了点----只找到三个。你们三个戴吧,我一会儿去折一些带树叶的枝条编个帽子就行了。”武青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田在山把锅放到石头搭的灶上,然后就开始分斗笠。先给了武青泉,武青泉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再给一木道长,一木道长背对着武青泉,看田在山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疑问,田在山微微点头,向他笑了一笑。最后一个拿给岳丛峰,岳丛峰同样也是背对着武青泉,他直接挑起眉毛,田在山向他闭上眼睛含笑点点头。 他分完斗笠,自己没有什么遮阳,果真去折了一些带大叶子的枝条编了一个帽子,戴在头上倒也很荫凉。四个人仍如昨天一样,独自钓鱼、烤鱼、吃鱼,尽量与他人保持距离。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有时会有意无意向他看来,事实上武青泉也会向他们时不时瞥一眼,田在山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一木道长与岳丛峰倒是增加了几分疑惑。 白天过得十分无趣。船的影子当然没见,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除了等,就是吃----幸好,大海里最不缺的就是鱼。 已经傍晚了,夕阳西下,霞光万丈。四个人吃完烤鱼,各怀心事的回山庄去。蜡烛不够用了,他们一时也不进去大厅,在门口或坐或站,看着天一点一点变暗,终于,暗下来了。田在山在台阶下找几块石头砌了一个灶,生了火烧水煮茶喝。说是煮茶,其实根本没有茶叶,田在山在院子里的围墙边采了些嫩竹叶和不知名的嫩叶丢在水里,倒也不输于茶香。烧好茶,田在山给各人杯子里倒好茶,等水略温了些,他抢先喝了几口好让大家安心喝。淡水已经快见底了,田在山只煮了小半锅茶,看来明天还要煮海水了...... 四个人不太情愿的进了大厅,点上蜡烛,各自警惕的仍是和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一日杀一人”,可是这一日到现在还没有人死去,所以人人自危----武青泉虽然自恃武功高强,但他想起何九的死,也不敢掉以轻心。岳丛峰起身打算出门解手而站起来,竟也弄得人人都戒备的跳了起来。 蜡烛燃烧过半,一木道长打破沉默,说要回房去睡觉。武青泉劝阻道:“还是不要吧,大家坚持到子时过半,就是明日了。”一木道长道:“明日又如何?既然是‘一日杀一人’,怎么躲都会有人死,我看就顺其自然吧----就算你勉强侥幸让咱们四个都活到明日,焉知明天不会死两个呢?”武青泉默然,随后向岳丛峰问道:“你怎么说?”岳丛峰想了想道:“我也说回去睡。”武青泉头转向田在山淡淡说道:“不用问,你也说回房睡咯?”田在山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武青泉沉默半晌,最终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也罢,大家都回房去吧!” 四个人站起身,武青泉拿着烧了只剩小半截儿的蜡烛走在前头,一木道长他们三个跟在后头。一木道长与岳丛峰趁机看了看田在山,田在山向他们报以一笑,二人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也心下略定,可惜不能问他有什么安排,自是不免心下惴惴。 武青泉站在房门口停下,看着他们三个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每一个人进门前都向他看了看,然后进屋,插门...... 武青泉在自己门前多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竟推开了何九的房门。和他们三个一样,进了屋,他也是关门,插门...... 何九的床上已经没有了枕头和被子。武青泉拿着蜡烛在他床铺上仔细照了照,左手轻轻在床上细细摸索了一阵,见无异样,这才吹灭蜡烛。 他轻轻躺在床上,黑暗中无人看见,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就在刚刚,他看见田在山看着自己的房门,向他若有意、若无意的摇了一下头。他其实也不知道田在山在暗示他什么,也许是代表屋里有危险,让他不要进去? 他实际上并不见得信任田在山----只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小门派大弟子,自己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也许他是向自己通风报信想讨好自己,也许自己想多了,也许是个骗局......但,小心为上吧。 他有些暗暗得意。这三个人联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如果下起毒来那又不同,自己不碰他们做的饭,但暗箭难防,别忘了田在山早上回山庄,有足够时间在他的房间里做手脚,比如说,像何九一样,铺盖或者枕头里藏了一根毒针? 武青泉心想:“不知道我进了何九的房间他们看到没有?” 一木道长看到了。他虽然是最早进房的,可是他一直在留意外边的动静。虽然他一进门就插上门,实际上他没有离开房门口。外边烛光微晃,之后光亮变暗,及至烛火熄灭、一片漆黑,他猛的一凛:“武青泉进了何九的房间!” 他随即想到,这一定是田在山给了武青泉的暗号,否则武青泉不可能会换别人的房间,他不由恼怒起来:这个田在山,还是没有和他们走一条路......他摸索着走到床边,刚刚坐下,忽然如针扎一般跳了起来----他想起来,田在山能说把毒针放在武青泉的床上,焉知他不是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忙点着火折,在床铺上照了一会儿,又从桌上拿起长剑,在床上来回扫了两次,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没有,没有藏什么毒针...... 岳丛峰也看到了。他也是在门缝里张望,看着灯火渐熄灭,他躺在床上,忽然坐了起来。“奇怪,不对呀,那不是武青泉的房间啊,是何九的.....”他也暗暗想到:“一定是武青泉知道了他的房间有危险,所以换了去何九的房间......田在山这小子果然是靠不住,竟给他通风报信,我看他明天有什么脸见我和道长......” 他的脸上露出愠怒的神色来。 他随即想起什么。黑暗中,他从怀里摸出火折点着,在床上细细查看了一遍,这才放心的坐在了床边,然后吹灭了火折。 那边厢,田在山在房中,也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出来。他坐在床边,黑暗中,他摸索到桌上的茶杯,轻轻呷了几口,然后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把匕首来。他把玩了一会儿,又放回怀里,这次他拉开了抽屉 ,从里面摸索出一件衣服来 ...... 第六十五章附身 武青泉睁开眼的时候一凛。 时间似乎并不怎么晚,好像子时还没有过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只是迷糊了一会儿。 他要隔了一会儿才醒悟,自己睡的是何九的房间。 他没有直接起身,而是又静听了片刻,这才轻手轻脚坐起身来。 他轻轻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听不到什么。夜里,这静得有点可怕。 再从门缝里张望,外边一片漆黑,什么都听不到。 他慢慢走回床前,摸索了一阵,坐下,然后过了好一阵,他又躺下。 虽然躺下了,可是他眼睛没有闭上。黑暗中,他睁大了双眼。 ----他有种预感会发生些什么。 他眼睛在黑暗中骨碌碌的转着。谁?下一个死掉的会是谁?----一木道长?岳丛峰?田在山? 他个人倾向于是田在山。这三个人中田在山最不像是凶手,因为他武功平庸。而且他主动向自己示好,必然成为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的敌人。 武青泉不怎么在意谁先死,他只在乎自己,只要自己不是死的那个就行。 ----究竟是过了多久?他眼皮有些发重,一丝困意袭来,他刚刚半合上眼,就听见了一点声响。 “呀”的一声,是开门的声响----门开得很慢,声音很细微。 武青泉猛的睁开眼。谁,是谁开了门? 他飞快的坐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他试图从门缝里看个究竟,可是门缝太小,外边太黑,瞪大了眼睛也是徒劳,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但听脚步声细碎,不知是谁出了门----武青泉听见了外边大门的开门声。 武青泉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出去探个究竟,他又听见了轻轻一声开门的声响,这声响来自近处。有轻微的脚步声,然后谁停在了他门口,然后,阁阁声响,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门,那人敲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便轻声喊道:“武掌门,武掌门?” ----是一木道长的声音。武青泉故意没有出声,只听门轻推,却是一木道长试着开门。 一木道长呼唤武青泉却没有回应,不禁心下暗喜,以为武青泉已遭不测,正暗赞田在山不知如何让武青泉着了道,他于是敲何九的房门两下,再轻推房门,门却推不动。他知道武青泉武功厉害,一丁点动静以他这种高手来说早就听到了,哪知武青泉在房内却无一点回应,看来田在山的手段着实厉害,武青泉没准已经和何九一样中了毒、甚至死了。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阵欢喜,手上加大力气拍起门,声音也高了起来,叫道:“武掌门,武掌门你在里面吗?” 武青泉在屋内忍不住冷笑:“你拍何九的门喊我名字,很明显我进房的时候你在偷窥我......”他不动声色的点着蜡烛,开了门。 轮到一木道长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听到动静出去了。” 武青泉淡淡说道:“是谁出去了?”一木道长摇头道:“不知道----看看岳掌门在不在?”他二人去敲岳丛峰的门,房内无人应答,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推开了岳丛峰的房门,借着烛光看了看,屋里没有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由一阵心惊肉跳。一木道长道:“我看看田在山在不在。”他又去敲田在山的房门,屋内同样一片死寂,轻轻推门,门应声而开,也是人影不见。 一木道长喃喃道:“两个人都不见了......”武青泉心念一动,说道:“咱们出去看看。”两个人急急奔到了外边。 快十五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两个人在月光下极目四望,武青泉看见两个身影向海边移去,两人当即提气向海边追赶。这两人轻功何其厉害,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后面那个人,却是岳丛峰。 既然后面的是岳丛峰,那么前面的自然就该是田在山了。可是看前边那个人时,武青泉与一木道长却是吃了一惊,两人不由得双双停下脚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向岳丛峰看去,三个人都是一脸惊惧---- 月光下看得清楚,那人一头长发随风飞舞,一身红得似火的衣裳犹如一朵火百合...... 这是洪海棠? ----不不不,仔细看,并不是洪海棠,这人明显高大强壮,最主要的是,洪海棠不会轻功,可是这个人却分明会轻功----虽然轻功一般,可是“会”与“不会”,差别还是很大的。 这应该还是田在山----可是,他披散着头发,穿着洪海棠的衣服却是为了什么? 三人一发现不是洪海棠,不是女鬼,而是田在山,心头的恐惧自然消退了。三个人一起紧随其后,看着田在山爬上当日洪海棠跳海自尽的那块巨石之上。他缓缓回过头来,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田在山的脸上竟然涂脂抹粉,唇上的胭脂也是红艳艳的,骇人至极。 岳丛峰向田在山叫道:“田兄弟,你搞什么鬼?”田在山向他微微一笑,神情中竟带了几分妩媚,翘起兰花指,捏着一件物事,娇滴滴的说道:“岳掌门,你喊什么田兄弟?我是洪海棠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互看了一眼,心头一阵发毛。岳丛峰颤声道:“你是......你是洪......洪姑娘?你回来干什么?”田在山悠悠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物事给他们看了一下,说道:“还不是因为这个?那天我走得急,忘记带它了,所以今晚特地来拿。还有这件衣服,我也很喜欢的,也要带回去......” 武青泉、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定睛看了一会儿,认得那是洪海棠的金簪,洪海棠曾经说过那是寻母的重要线索之一,正是之前那个叫小镯的丫鬟因为弄丢了它跳井自杀的珍贵信物。 一木道长半信半疑,问道:“你真的是洪姑娘?你那天跳进海里死了没有?怎的附身在田在山身上?”武青泉眉头微皱,心道,附身这种事也有人信?还不是田在山在装神弄鬼? 却见田在山脸色微变,喃喃说道:“我......我跳海已经死了,那还怎么去找我的娘亲?”他呆了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正是洪海棠跳海自杀前刺向胸口的那一把,他微微颤动,“噗”的一声,将匕首刺进了心口,然后大叫一声,纵身跳入了大海,竟然跟洪海棠的死法一模一样...... 第六十六章瞌睡 武青泉等三人见到田在山以洪海棠的方式跳海自尽,不由大惊,都情不自禁的叫喊起来。三个人一跃而起,齐刷刷跃上巨石,伸头向下看去,却只见水面翻涌、水花荡漾,田在山早已人影不见,终于,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三个人都不会游水,自然没有人会跳下去。他们不怀好意的互相看了看,没有人特别难过,没有人特别关心,看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当然,大半原因也是因为死的不是自己..... 岳丛峰在巨石上高声喊了几句“田兄弟”,自然,没有人回应。他喃喃说道:“死了?”一木道长皱眉道:“洪姑娘为什么会附身在他身上?” 武青泉木然道:“咱们回去吧......该死的人还是会死......”一木道长与岳丛峰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警惕的神色。忽听武青泉轻声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欢畅,静夜之中听起来却让人感到一丝凉意。一木道长忍不住问道:“武掌门,你......你 笑什么?”武青泉脸露嘲讽之色,说道:“我笑田在山,收了那么多人的尸体,每次都执意要放进棺材,想不到轮到自己,却死无葬身之地......”一木道长与岳丛峰心道果然如此,不禁生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意。 三个人默默回到了山庄,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早上武青泉醒来的时候,一米道长与岳丛峰已经起来了。他两个人在厨房看了一圈儿,心情有些沉重----确实是没什么吃的了,淡水也几乎见底了。武青泉见他二人垂头丧气,木然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鱼有的是,又饿不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岳丛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淡水也没有了,如果靠用锅到海边煮海水来收集蒸出来的淡水,天天什么事儿也不用干了......” 一木道长也面有忧色,说道:“我看外边阳光耀眼,也不像有雨的样子。” 武青泉漠然听他们说着,忽然“嗤”的一笑。一木道长不解的看着他,武青泉冷冷的道:“能不能再活两日还是未知数,还杞人忧天担心这么多,真是好笑。”一木道长与岳丛峰相顾失色,不禁戒心顿起。 三个人把水缸了最后一点水都刮干净了,倒在锅里也只有小半锅。三个人端了锅、拿着鱼竿、斗笠等准备动身去海边,一木道长忽然惨然笑道:“斗笠今天是够用了......” 走出山庄,岳丛峰端着一锅水停了下来,向一木道长努嘴道:“昨天田在山摘的那种叶子,烧水的时候放了几片倒也不错,虽然比不上茶叶,好歹也有点味道......”一木道长向武青泉看了看,武青泉不置可否,一木道长便过去摘了几片放进了锅里。 三人到了海边,生火、烧水、钓鱼、烤鱼......又是如此。水烧好,岳丛峰每人倒了一碗,一木道长发现武青泉疑心甚重,迟迟不肯端起碗来喝水,他不怒反笑,暗自欢喜,心道:“好稀罕吗?你一口不喝才好呢,我还能多喝几口。”他喝完了一碗又倒了一碗,岳丛峰也倒了第二碗,锅里就只剩下半碗了。 武青泉差不多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喝了些水,一木道长猜想他可能是担心自己和岳丛峰在水里下了毒药,这时等到他们喝了一个多时辰并与异常,这才稍稍放心。淡水既然都喝完了,天又没有下雨的意思,他们只好又用土法子煮海水,蒸汽凝在锅盖上,顺着锅盖滴入下边的碗里...... 天儿有些热。三个人昨晚三更半夜因田在山被洪海棠附身、自刺溺水而死,都没有睡安稳,这时暖风徐吹,太阳晒得全身酥软,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瞌睡连连,直让人昏昏欲睡。 一木道长只觉浑身懒洋洋,丝毫都不想动,他想道:“不行了,我得睡一觉......” 岳丛峰浑身轻飘飘的,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再也睁不开,心道:“唔,睡一会儿,我要睡一会儿......” 武青泉身子暖暖的,如浸在热水中般舒泰,他想道:“不能睡,我不能睡......好像哪里不对,不能睡......不能......不,我只睡一小会儿......” 过了多久之后?一木道长缓缓的睁开眼,他一下子跳起来。 他记得睡着的时候还没到午时,可是看日头,未时分明已过,已是申时。他在心里“砰砰”乱跳:“我怎的......怎的睡这么久?” 不远处,武青泉还直直躺在地上,斗笠盖住了他的脸,岳丛峰却已经踪影不见。 他四下里看了看,嗯,还是没有看到岳丛峰的人。他心里砰砰跳动,向武青泉走去。 武青泉仍是直挺挺的躺着。 一木道长拔出腰间的剑,缓缓指向武青泉脸上的斗笠,剑尖微颤,轻轻拨开那只斗笠,只见武青泉仍闭目不动。他推了推武青泉的肩膀,轻声唤道:“武掌门,武掌门?” 按理说,以武青泉的武功,别说如此推他,就算真的睡着了,没等一木道长走近他也会听到、醒来,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没有反应。一木道长探了探他鼻息,又摸了摸他脉搏,都是若有若无。一木道长一呆,心道:“我这样喊他都不醒,他是装的呢,还是当真中了岳丛峰的招?”他也无暇去想这两件事合不合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肯放过?他心口狂跳,也不去管他真假,心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只要他动不了,管他怎么回事?----只要杀死他,风火岛上‘一日杀一人’就会停止......”想到此处,不假思索举起手中长剑便向着武青泉胸口刺去。 眼看手起剑落,就可在武青泉心口刺一个透明窟窿,孰料到武青泉突然睁眼,双腿一屈一弹,身子飞快向后滑去。一木道长的剑极快,倘若是别人如此滑动,保不准立时便有开膛破肚之虞,但武青泉是何等人?他的武功已臻化境,身形移动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一招“移形换影”已窜出一丈开外,他的身子如同被被绳子牵引着一般保持不倒,沙滩上更留下两道长长的足印。 一木道长大骇,当即长剑指向武青泉,喝道:“好哇,原来你是装的!----岳丛峰呢,他被你如何处置了?” 第六十七章寻踪 武青泉微微冷笑。 他醒得确实比一木道长要早,醒来时岳丛峰已经不见踪影,一木道长却兀自在酣睡。看看日头,不觉暗暗心惊,心道平日即使午睡也不过小半个时辰,怎的今日睡这么久,并且这么死?会不会是食物被动了手脚? 他想到鱼是自己钓、自己烤的,应该没有可疑,自己一直担心的是喝的水。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在一木道长和岳丛峰喝完水一个多时辰后见他们并无异样才喝的,并且喝的也不多。田在山昨日曾在水中放了些不知什么树的叶子,今天岳丛峰也摘了这叶子煮水;今天他们莫名其妙都沉沉睡去了,昨晚他也是有一阵子特别困,也是一个多时辰后醒来的,然后才听见门外有动静----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这不知名的树叶,本身有某种致人昏睡的物质? 他走到了一木道长的身边,喃喃说道:“岳丛峰呢?岳丛峰去了哪里?”他在心中暗道:“是他在水里动了手脚,放倒了我们两个,还是他已经遭到不幸?----如果是他动的手脚,为什么他不趁机杀死我或者一木道长中的一个呢?难道我竟看走了眼,这风火岛上害了这许多人命的竟不是一木道长,却是岳丛峰?” 但他转念又想:“也有可能是一木道长----他把岳丛峰害死了,不知扔去了哪里,然后回来假装睡着了......”他觉得这种情形还是极有可能的,甚至,这是最大的可能。他心念一动,冷冷笑道:“原来你才是那个凶手!”他纵身而起,长剑在沙中一弯一弹,整个人飞在了空中,随即调转了身子,头朝下、脚朝上,持剑向一木道长脑袋刺去。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飞流直下”,因为这招是由高向低对付敌人时所用,平时甚少有人使,是他武当派较冷门的一招。这一招本是掌法,原是居高临下时用掌力劈向下方敌人的,武青泉将掌法化作剑法,但威力却是有增无减。 眼看这一剑便可将一木道长脑袋刺穿,如果一木道长是装睡,他再大的胆子也势必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会被迫闪躲。可是现在一木道长竟真的没有丝毫躲避,眼见转眼间武青泉的长剑就会刺穿一木道长的头部,快落地时武青泉忽然将长剑微侧,“嗤”的 一声轻响,剑身擦着一木道长的左边脸颊而过,半埋入沙中。 武青泉右手在剑把上微微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漂漂亮亮、轻轻巧巧的站到了地上。他看到一木道长纹丝不动,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倒不是假装。”他顺手拔出长剑,收回剑鞘内,向风火山庄看了看,心道:“过去看看岳丛峰在不在。” 他在回山庄的路上想到,这喝的水定然有问题。单纯嗜睡倒也罢了,像一木道长那样打雷都不醒,长剑擦面而过都无知觉,这分明不是昏睡这么简单,是昏迷。自己也喝了水,也昏昏沉沉睡着,为什么反而早醒了?可能是他喝的水少,一木道长喝的水太多了吧----喝水少,中的毒自然最轻,醒的就越早。 这水里是下了毒还是那个树叶有毒?现在不好说。 是一木道长下的毒还是岳丛峰下的毒?----似乎应该是岳丛峰下了毒,将他和一木道长弄昏迷。但是这里有个疑问,如果岳丛峰下的毒,一木道长和武青泉也被毒倒,“一日杀一人”,岳丛峰何不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杀?还有,如果岳丛峰活着,他去了哪里? 如果是一木道长下的毒,岳丛峰又被他弄到了哪里?这里也有不通之处,当真是一木道长下手下毒的话,武青泉既然也已经昏睡了,一木道长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武青泉一剑解决----反正在他心里,武青泉就是风火岛上那个神秘的杀人凶手。 想了一路也不得要领,不一会儿武青泉已经回到了风火山庄内。山庄内空无一人,静的有点可怕。厨房,大厅,各人的卧室,屋后一排石屋子,他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没有岳丛峰的影子。停尸房的门还是锁着的,武青泉犹豫了一下,拽了拽那把锁。隔着房门,那里边似乎有阴阴冷气直往外散,武青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哪里都看了,还是没见到岳丛峰。武青泉忽然想起花园里还有一个密室,岳丛峰会藏在密室里吗?或者,打开密室,会发现岳丛峰的尸体藏身其中?他心中砰砰的跳,到花园的亭子那里看了看----其实看不出来那个石桌有移动过的痕迹。他还是使劲用力,将石桌缓缓推开。 石桌下是台阶,直通其下。武青泉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去看看----不下去,他不能确定下边有没有岳丛峰的人或者尸体;下去了,万一谁在上边将铁板扣上、再搬回石桌,自己岂非自投罗网? 他最后还是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每人,这才小心翼翼下了几个台阶,蹲下身子,从怀里摸出火刀,点燃火折,黑暗中光亮一闪,照得分明,这密室中既没有岳丛峰的人,也没有他的尸体。他吹熄火折,轻轻足尖一点,越出了密室,随即盖上钢板,再挪回石桌。 武青泉呆呆出神,还能看哪里?倘若岳丛峰被一木道长害死再扔进大海,他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啊。也许......后山?山庄后的山上如果要藏一个人也不是难事,但是凭他一个人去山上去找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还是施展轻功在山上转了一圈,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一个人是不会无端端凭空消失的。岳丛峰的人或者尸体一定是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是自己暂时没能发现而已。 武青泉回到了海边。一木道长还在酣睡,尚未醒来。他有点口渴,瞥眼间看见早上煮海水的锅,他心道:“这么长时间没人照看,怕是锅底也烧干了吧?”他走了过去掀开锅盖一看,却还有小半锅水,只是已经没了热气。他一怔,随即想到:“啊,是了,我只想到长时间没人照看锅,却忘记了也没人添柴,火自然也烧尽了。” 看看顺着锅盖流下、汇集在碗里的一点水,只盖住了碗底。武青泉心道:“好过没有水吧!”他端起碗准备喝,到了嘴边突然停下来了----嗯,一木道长或者岳丛峰会不会在水里或者碗里下了毒? 他端着碗在干枯的唇边,却无论如何喝不下去。 ----就在此时吧,他看见一木道长忽然微微一动,应该是要醒了,他心念一动,将碗放在地上,自己顺便躺倒,把斗笠盖在了脸上。 透过斗笠上的一个小洞,他看见一木道长起了身,疑惑的四处张望,喃喃念叨着“岳丛峰去了哪里”,然后,他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挺剑向自己走来----武青泉知道一木道长是要趁机出手了,他吸了一口气,在一木道长刺向他的时候,他双腿一屈一弹,身子像弹弓一样射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人影 武青泉听得一木道长问自己岳丛峰的下落,轻轻“哼”了一声道:“我怎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了。”却不说自己已经在山庄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岳丛峰。 一木道长将信将疑,凛然说道:“此话当真?”武青泉淡淡说道:“骗你作甚?”一木道长心里九成九不信,暗道:“岳丛峰八成是被你杀了,这岛上就剩我们两个,你就是凶手,明日说不定就是我的死期,我......我可如何是好?” 武青泉见一木道长面带张惶,知他忌惮自己,悠悠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岳丛峰搞的鬼,在水里下了毒,让我们两个昏睡,然后等我们醒了自相残杀?等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忽然出现,把我们两个给----” 一木道长干笑道:“不错,咱们可别上了他的当,千万不可自相残杀!” 武青泉森然道:“如果真是他下了毒,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我们两个杀了?” 一木道长一怔,随口说道:“为什么?” 武青泉道:“所以,你也觉得说不通吧......” 一木道长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说道:“是说不通......你到底想讲什么?”他狐疑的看了武青泉一眼,说道:“你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吧?----岂有此理,哈,我要是有机会下手,干嘛不去杀你?杀他又有什么好处?”他顿了顿,说道:“武掌门,我并不想做什么武林盟主,老朽风烛残年,早就没了雄心壮志,你大可不必......” 武青泉打量了他一番,冷冷的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些人是我杀的?” 一木道长道:“难道不是吗?现在岳掌门也被你杀了,这岛上就剩下我跟你两个,这些人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其实岳掌门、何掌门包括我在内,没人是你的对手,明年的英雄大会推举武林盟主,凭功夫的话,你号称天下第一,又何必出此下策?” 武青泉见他认定了是自己是凶手,倒也不易辩白,当下淡淡说道:“道长话说得冠冕堂皇,又说没了雄心壮志,又说不想做武林盟主,刚刚还不是对着我手起剑落?” 一木道长悻悻说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反正也不会放过我----岂有此理,我有机会何必浪费?” 武青泉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说道:“你认定我是凶手?” 一木道长半含讥讽的说道:“难不成是我吗?” 武青泉低头想了一回,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大盛,他“嗖”一声快速无比的拔出长剑来,身子飞身而起,滴溜溜如一只陀螺般旋转着向一木道长挺剑刺去。一木道长虽然一直提防他出手,却也想不到武青泉的动作如此迅速,忍不住吃了一惊,他毕竟也是一代掌门,双腿一曲,身子急向后足不沾地退去,手中长剑兼且接着武青泉的剑招。 武青泉手中长剑抖动,这一招叫做“北斗七星”,是剑尖快速异常的刺向一木道长七个方位。一木道长识得厉害,忙以“九宫连环剑”抵挡。武青泉落在地上,剑身抖动如长蛇一般刺向一木道长心口,一木道长侧身闪避,还以一招“随波逐流”,两把剑侧面相交,两人各自弹开,却是谁也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这两位都是当世一流高手,即使是同门也久未见过他们出手,更何况这种顶级高手对决简直旷世难见,倘若有人见到,一定看得目瞪口呆、心旷神怡,只可惜此际风火岛上只剩他两个,没有别的观众了。 两人只对了数招,忍不住心中赞叹道:“果然他的功夫甚是了得!”武青泉出剑固然快如闪电,一木道长抵挡的招数也是疾若迅雷。两个人转眼间斗了数十招,势均力敌,高下未分。 两人彼来我往,打着打着已转到去风火山庄的路边。两个人轻功都是登峰造极,分别跃上了一棵花树。莫看那花树弱不禁风,两个人踩在花枝上,却都轻盈如燕,随风轻轻起伏。 一木道长摘了几个花瓣,像暗器一般向武青泉射去。别小看这轻轻巧巧的花瓣,一木道长使上了内力,小小花瓣也能发出铁片一样的威力。武青泉一招“流星追月”,剑尖竟将几枚花瓣一一穿过,他内力运处,右臂一振,几枚花瓣脱剑而出,向着一木道长下盘几大要穴飞了过去。 一木道长提气跃起,旋身站上另一棵花树,他顺手採下两枚树叶,正打算向武青泉射去,忽然停手,失声叫道:“有人!那边是谁?”武青泉一惊,但他是何许人也,只怕有诈,长剑在身前舞了几下,身子向后一跃,这才目不转睛盯着一木道长问道:“哪里有人?” 一木道长指着风火山庄急道:“山庄那里啊!我刚刚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不清是谁----这会儿没有了!”武青泉心念一动,说道:“是不是岳掌门?”一木道长道:“太远了,看不清楚!”武青泉道:“咱们去看看?”一木道长道:“好,咱们停手。” 两个人一先一后提气向山庄奔去,武青泉在前,一木道长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落在后面。武青泉两只袖子喝饱了风,双足犹如不沾地般绝尘而去,一木道长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边,两只眼睛却不时向两边滚来滚去的看。 两个人进了山庄,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人影。然后进了大厅,一木道长试着叫道:“岳掌门,岳掌门?”也无人应答。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警惕。他们逐间房门都打开看了,越看到后来越心惊。 所有的房间都看完了,根本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武青泉疑惑的看了一眼一木道长,心道:“他到底是真看见了还是说谎?”一木道长明白他的心思,皱眉道:“我真的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有个人站在山庄门口......” 两人又出了山庄,把山庄前前后后也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两个人还一同上了山也查探一番,与其说是防备那个神秘的人,倒不如说他两个互相防备----这岛上数他们两个武功最高,别的人他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却都有可能给自己致命一击,不由得自己不小心戒备。 两个人始终没有找到岳丛峰或者别的什么人的下落。 他们又回到了海边。大海里看似风平浪静,可是午后变天了,天空堆满了云,日头一会子露一点脸,一时又不知道躲到哪一层云后边去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煮海水化淡水,钓鱼,烤鱼...... 第六十九章梦魇 白天就这么过完了。 两个人吃了烤鱼,等到天完全黑了才默默回去山庄。蜡烛只剩一支了,武青泉点了根木材当火把,把里边各个房间又照了一次,确认没有第三个人,这才关好大门。 火把燃尽,武青泉点亮蜡烛,两个人便各自回房。武青泉待一木道长进了房,关了门,他吹熄了蜡烛,作势要推门回自己房间。可是手刚刚推到门上,他心念一动,直接闪进了何九原来住的房间,随即关上了房门。 他插好门,转念又将桌子搬过来抵住房门。他当然不是怕一木道长对他下毒手,可是如果一木道长真的不识好歹在夜里对他有什么举动的话,总得有个反应时间吧。 他摸黑走到床边,小心的在床上摸索了一下,以防有什么毒针之类,然后慢慢躺下。他没有脱外衣,何九死了之后,尸体被裹着被子抬走了,所以床上没有被子,武青泉没摸到被子这才想起这件事。 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昨天晚上,田在山忽然被洪海棠附身,他穿着洪海棠的衣服、化着女人妆,和洪海棠一样以匕首自刺心脏,而后投海自尽而死,这已经很邪门了;更邪门的是今日,他们三个无端端昏睡过去,醒来时岳丛峰却已不见!自己当然没有杀死他,可是一木道长也不可能杀死岳丛峰啊,一木道长倘若有机会杀人干嘛不去杀武青泉呢? 如果今天的一切是岳丛峰捣的鬼,他自己躲藏起来了也说不通啊,他有机会把一木道长和武青泉弄昏过去,干嘛不干脆把武青泉直接杀死?武青泉当然明白岳丛峰和一木道长是一路的,岳丛峰也会认为武青泉就是风火岛上杀了这许多人的凶手。 又或者,田在山没有死----毕竟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是他搞的鬼?是他把岳丛峰杀死或者藏到了哪里?----武青泉摇了摇头,田在山跟自己说过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是凶手,他干嘛只杀岳丛峰却放过一木道长?要知道田在山的武功平平,好不容易用毒或者下药把众人放倒,为何不一锅端把他们都杀了,却只杀了三个人中武功最低的岳丛峰?即使他第二日再设计下毒,另外两个只怕已经不敢再吃什么、喝什么,田在山再下手岂不是已经很难? 武青泉胡乱的想着这些捉摸不透的事儿,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他睡得不太熟,所以当静夜里忽然传出一点声响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他听见“吱呀”一声门响,然后很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竖起耳朵听,似乎有开大门的声音。武青泉果断搬开桌子,轻轻开了门,走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推了一下一木道长的房门,门应声而开,武青泉轻轻喊道:“道长?”? 屋子里并没有回答。武青泉伸手入怀,拿火石点了火,在一木道长房里照了照----屋里没人。武青泉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穿过大厅,果然大门已开。出了门,他看见花园里人影一闪,他差点叫出声。 那是一木道长,他显然没看见自己。他走到凉亭那里,先是挪开石桌,然后掀开下边的钢板,他忽然向自己这边看来,武青泉赶忙身子一缩,躲避开来。过了一会儿,忽听一木道长沉闷的低声叫了一声,武青泉伸头再看时,一木道长已经不见了。武青泉快步抢了过去,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一木道长的身影。但是凉亭下的密室里却是火光一闪,瞬时变得一片漆黑。 武青泉等了好一阵,密室里也没有人出来,他心道:“难道一木道长遭到不幸了?”他隐隐听到一点声音,是那种沉闷的、像是被人掩住口鼻发出的声音。武青泉小心翼翼的在密室出口那里蹲下,低声道:“道长,道长?” 没有应答。武青泉点着火折在洞口晃了晃,他恍惚看见地上有个人躺在那里,被绳索捆住了,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也不知死活。武青泉边向下走着,边小心翼翼的前后左右的看。密室里只有那一个人,看穿着身形,正是一木道长。 武青泉越走越近了,快到一木道长身边时他忽然一凛:“不对,这不是一木道长!”他刚觉得不妙,猛听入口处“咣”一声响,却是被钢板封住了,外边有一个人兀自得意的哈哈笑道:“武掌门,你也有今天啊!”正是岳丛峰的声音。只听头上“咯咯”声响,却是石桌被移了过来,压在了钢板之上。 武青泉心底陡然一沉,他疾步踏上楼梯,走到进口那里,将火折扔在地上,双手使劲往上托了一托,上边纹丝不动。白天时武青泉搬动过石桌,厚厚钢板 是被两根铜棍扣住的,在下边很难能推开,更别提还有一个石头桌子了。 武青泉厉声叫道:“道长,武掌门,你们快放我出来!”火折熄灭,黑暗中隐隐听到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的哈哈笑声,武青泉又惊又怒,高声叫骂了一阵,先还听得见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的奚落声,后来却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想是已经离开。 饶是他武功卓绝,到此地步也是手足无措。他定了定神,从怀里摸出火石,从地上捡起火折,点着火折走下去,他记得刚才瞥见供桌上有蜡烛,果然。他点着蜡烛,吹了火折,先照了照地上躺的那个“人” ,却是一个假人,套着一木道长的衣服而已。? 武青泉怒气冲冲的将它一脚踢开,然后,他拿着蜡烛围着密室绕了一圈,妄图侥幸发现有别的出口----可是没有。他只觉得一阵眩晕,有些喘不过气。他大口大口的吸气,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忽然,除了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他听到还有沉闷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人被捂住了口鼻发出来的。他屏住呼吸侧耳听去----嗯,是真的,除了“呜呜”人声,还偶尔夹杂着什么东西轻轻撞击的声响。? ?? 武青泉觉得胸口越来越重了,他开始用力的吸气,可是于事无补。更糟糕的是,他想动,然而身体居然动也动不了了......?? 他心里一沉,不知道是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自己下了毒,还是 这密室里新鲜空气没有了...... 他痛苦的发出一声低吼,蓦的,他猛然睁开眼---- 噩梦,原来是噩梦----幸亏是噩梦。?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七十章诈尸 武青泉大口喘着粗气,汗涔涔而下。 他的双手都压在了胸口,难怪梦魇着了,他赶快双手在床上一撑,人坐了起来。 想起梦里喘不过气的真实窒息感觉,他忍不住庆幸----幸亏,幸亏只是个噩梦。白天他搬开密室的石桌的时候,想着这石桌如此沉重,铁板又被铜棍扣上,如果被困在里边可就惨了。 一定是这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才会做一个这样的梦。一定是这样。 他定了定神,觉得房里有些异样,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何九的房里。 惊魂稍定,倒是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喘息片刻,心情渐渐平复,这才重新躺倒,慢慢合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他忽然又睁开了眼----他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熟悉的声音,对,就是刚刚在梦里听到的,像是人被掩住口鼻发出的声音,偶尔还有一点沉闷的撞击声。 声音很细微,只是因为夜里太过安静,而他的听力十分惊人,这才真真切切的听到。 武青泉坐了起来,轻轻走到门口,附耳倾听。那声音时有时无,可是确确实实不是想象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他寻思:“是一木道长发出来的?他遭到什么不测?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他故意引我去上当?” 正想的出神,忽然门外有了亮光,又听得门声吱呀一声,跟着自己原本的房门被人轻轻叩了几下。只听一木道长的声音轻轻唤道:“武掌门?武掌门?” 一木道长敲了武青泉的房门一会儿,见没动静,正要失望回房,只听见“呀”一声门响,武青泉却从何九的房间走了出来,倒把一木道长吓了一跳,失声叫道:“啊,你----”武青泉若无其事的说道:“什么事?” 一木道长回过神来,说道:“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吧?”武青泉点了点头,一木道长见他没搭话,只好又道:“好像是人的声音,似乎是被关在了哪里。”武青泉心念一动,说道:“会不会是岳掌门?”刚说完此话,他便有些后悔,心道:“倘若真的是岳丛峰,这两个家伙会不会合伙起来算计我?” 一木道长不疑有他,右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剑鞘,说道:“我带了剑,反正咱们小心些是了。”武青泉微微点头,说道:“我也带了。”他向一木道长晃了晃腰间剑鞘,一木道长长长的“哦”了一声。武青泉心道:“知道我腰间有剑,你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一木道长正要说话,那奇怪的声响又隐隐约约传来了。两个人互相一递眼色,循声慢慢走了过去。一木道长见武青泉拔出了长剑,他不甘示弱,也拔出了长剑。 两个人蹑手蹑脚走出通道,循着声音来处,两个人停在了停尸房门外。 两个人都不禁变色。一木道长手中的蜡烛火焰跳动,他的人影也在墙上晃动,更是添了几分诡异。 一木道长低声道:“门这不是锁的吗?怎么里边会有声音传出来?----开开看看吧。”他戒备的看了看武青泉,心道:“停尸房的钥匙都在武青泉身上,一定是他制住了岳掌门,趁我没醒转的时候把他藏在这房里......”他这样想着,越想越对,不禁暗暗防备。 武青泉知道他的心思,忍不住哼了一声,将剑换到左手,自己右手在怀里摸索一阵找钥匙。他摸了很久,最后左手的剑也暂时放地上了,两手齐探入怀中摸索,最后脸上露出古怪至极的表情---- 钥匙,不见了! 他心念一动,喃喃道:“会不会是刚刚睡觉时候从怀里滑出来了,掉在了床上?”他右手捡起长剑,左手接过一木道长手中蜡烛,便回去何九的房里找钥匙,一木道长也跟在了后面。 何九的房间看过了,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也看过了,也没有。走道和大厅都照了一遍,还是没有。 总不能回海边去找吧? 那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像一只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武青泉和一木道长两个人站在了停尸房外,一木道长轻轻说道:“劈开门锁吧?”武青泉阴郁着脸孔点了点头。一木道长暗暗运气,手起剑落,一招“无边落木”只轻轻一挥,便劈开了门锁,两个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这停尸房白天的时候进去都有些暗,更别提晚上了。除了暗,还寒气森森,另外无可避免的伴随着尸体的恶臭。 房里一时倒也没什么动静,一木道长颇为关切的低声唤道:“岳掌门,是你么?”两个人随即听到西南方向有声响,便小心翼翼走了过去,两个人都举起了剑。 声响是第二排右边第三个棺材传出的。两个人找到声音来源,彼此点了点头确认。一木道长忽然发现墙角地上堆了一捆蜡烛,以前每次进来都快进快出,可能是没在意看到,他又惊又喜,忙拿起两只点燃了,滴些蜡在身后棺材板上,一边粘了一支。 他仗剑在棺材上轻轻敲了一下,棺材里“唔唔”发出声响,分明就是人声。武青泉向一木道长低声道:“这是谁的棺材?”一木道长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道:“是......成守剑?”言下之意显然也不怎么确定。武青泉道:“他已经死了多日,怎的这里边又有动静?”一木道长低声道:“会不会是老鼠?咱们在自己吓自己?”武青泉横了他一眼,说道:“老鼠怎会发出人声?”一木道长一张脸变得有些难看,颤声道:“总不成是......”武青泉道:“是什么?”一木道长颤声道:“是----诈尸?” 武青泉瞪了一木道长一眼,他示意一木道长站到另一边,两人一起合力去抬棺材板。两人只轻轻掀起一点,只听“嗤嗤”声响,棺材里竟然射出暗器出来。距离如此之近,一木道长躲闪不及,只觉胸口一痛,竟然中招。武青泉站的地方好彩没有暗器射到,他躲闪既快,暗器又射的偏了,竟是毫发无损。 一木道长又惊又怒,低头看时,却是两枚钢针。他也不知有毒没毒,只觉胸口似乎有些麻痒,忍不住暗叫道:“我命休矣!” 既然棺材里射出暗器,那么棺材里的人定然不怀好意了,一木道长只微微停顿,随即一剑刺入棺材。他惊怒交集之下,手上运了内力,刺木头如刺豆腐般毫不费力,那边武青泉也“嗤”一声,长剑斜斜刺入棺材。 两个人七手八脚,此起彼伏,转眼间各自刺了七八剑,上下左右各个方位都刺到了,剑尖上粘了血迹,不管谁在棺材里,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两个人手上齐用力,棺材板平平飞起,落在第一排棺材之上,两个人各自跃上一个棺材,向这棺材里看去,两个人一看之下都忍不住“啊”的叫出了声。 棺材里,两个人同棺共枕,身上被剑斩得血肉模糊的,一个确实是死了多日的成守剑,另一个被全身捆得像一个粽子般动弹不得的,却是岳丛峰! 第七十一章钥匙 一木道长抢过一个蜡烛拿到那口棺材那里仔细的看了一下----的确是岳丛峰。他的脑袋上中了致命一剑,也不知是一木道长还是武青泉刺的。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依旧怒目圆睁、目眦欲裂。 他的全身被结结实实绑得像个粽子,所以动弹不得。嘴上绑了一条青布至脑后。扯下那条青布,原来他口中被塞满布团----布团也是青色,岳丛峰穿的衣衫就是青色的,想来是凶手从岳丛峰身上撕下来的----口中既塞了布团,嘴上再绑上布条勒紧,那是无论如何也是吐不出来的了,所以他无法呼救,只能发出一点点“呜呜”声响。 那轻轻的撞击声,极有可能是他以脑袋撞的棺材板。 想起岳丛峰被捆得这样动弹不得被丢进棺材,昏天暗地几个时辰在这密闭的棺材里和一具发臭的尸体为伴,一木道长和武青泉都不禁不寒而栗----尤其是武青泉,回想起他的噩梦,他也不得不承认,似乎都不及这个更让人疯狂。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岳丛峰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成守剑又是死了多日,已经发臭,那么,是谁从棺材里射出来的暗器?两个人心下暗暗惭愧----因为岳丛峰死得有点冤枉。 武青泉注意到棺材上和棺材里有几个小小的弹簧机关,应该是被棺材板压住,等他们掀起棺材板的时候,机关就打开,射出暗器来。他见一木道长自行拔出了胸口的两枚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毒?”一木道长犹疑了一下,说道:“血是红的,应该没有毒吧。”武青泉“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无话,脑袋里各自在转着念头。一木道长寻思:“这停尸房只有你有钥匙,定然是你白天趁我昏睡之时点了岳丛峰的穴道,再把他绑得像个粽子,即使穴道解开也动弹不得、无法呼救,然后把他丢进棺材,最后在棺材盖那里放了机关。不然何以我被射中,你却躲过了?” 武青泉见一木道长的眼神闪烁不宁,料想他铁心认定是自己加害了岳丛峰。他心中暗暗冷笑:“倘若是我做的,我直接一剑就把他给杀了,还费这些功夫?----连你都一起杀了又有何难?不过是顺手一剑罢了。” 一木道长蹲下身子,把地上一捆蜡烛捧起一半,说道:“咱们出去吧,这些蜡烛咱们一人一半,又够用一阵子----”他话没说完,忽然打住,站起身来,黯然心道:“什么用一阵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忽听“叮”的一声轻响,有一件物事从一木道长怀里跌落在地,武青泉、一木道长不禁一愕,目光所见,烛光下看得分明,却是两枚钥匙。一木道长疑惑地拎起钥匙,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武青泉的脸上如罩了一层严霜,上前一把抢过,只看了两眼,冷冷说道:“这是我的钥匙,开这个停尸房门锁的钥匙,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一木道长急道:“我怎么知道?” 武青泉冷笑道:“难怪我找不到钥匙,原来被你偷去了----你趁我昏睡时偷了钥匙,把岳掌门捆了,放进棺材里......”一木道长急道:“岂有此理!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要是把你们弄晕了,一人一剑就解决了,何必兴师动众又捆又绑还要把他搬棺材里?” 武青泉心中一动,心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钥匙本来是在我怀里的,现在从你怀里掉出来那是事实,你说不是你干的,我说不是我干的,那会是谁干的?总不成是岳丛峰自己偷了我钥匙,开了门,再塞进你怀里,自己再爬棺材里,把自己捆起来吧?” 一木道长厉声道:“是你干的也不稀奇啊!这钥匙一直在你身上,别人谁偷得走?你害完岳掌门再把钥匙塞进我怀里栽赃,那还不容易?” 武青泉淡淡说道:“我这么做有何意义?就像你说的,一人一剑就解决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一木道长悻悻说道:“谁知道你了?什么‘一日杀一人’,你不过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一个一个铲除有可能妨碍你做武林盟主的人......” 武青泉眉毛一轩,不屑的说道:“这里的人有几个能妨碍我成为武林盟主?不过是道长你一个。老实说,何掌门、岳掌门我都根本没放在眼里,嘿嘿......再说,那些武功低微的、还有不会武功的,我杀他们有何意义?” 一木道长冷笑道:“他们都知道杀人凶手是你啊,你难道还会好心等船来了,让他们平平安安回家去?” 武青泉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要这么说,我何必弄什么玄虚?什么‘一日杀一人?’?上了岛,要不了两天我就把你们杀光走人了,还浪费什么时间?” 一木道长沉着脸说道:“你要是一上来就撕破脸、下毒手,我、何掌门、岳掌门还有封长平他们联起手来,恐怕你的胜算也不大吧?所以你才装神弄鬼,一天一个下毒手......” 武青泉凝神向他看了一眼,眯缝着眼睛说道:“你说的倘若是真的,事已至此,这岛上的活人只剩你我两个,我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一木道长叹道:“真也罢,假也罢,你我难免决斗一场。回去睡一觉,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明日咱们来一场生死决战----”他看了一眼武青泉,补了一句:“当然,你想现在动手,我也奉陪。” 武青泉没有说话。一木道长拿了一支点燃的蜡烛还有几支新的昂然走了出去。武青泉也拿了几支新蜡烛,执着点燃的一支随后走出门。他把门带上----锁既然已经被斩坏,也锁不上了,挂上去也无益。 两个人各自回房,这一次,武青泉是回了自己的房。 前两晚因为蜡烛没有了,所以晚上都是摸黑,现在既然又发现了一堆蜡烛,两个人都没急着吹灭它。 两个人各自坐在床边,看着跳跃的烛火,心潮澎湃。 明天这场决战,定然会拼个你死我活。一木道长心情有些沉重,他与武青泉决斗,没有意外的话,赢的定然不会是自己。可是,就算自己赢了又能如何呢?会有船从这里经过,把自己带回家吗?如果没有,自己就在这岛上一个人天天捕鱼、烤鱼、等船......会不会一直到死? “不不不,我可不想死呀,除非......除非......”一木道长眯缝起了眼睛。 武青泉此刻在想:“我才不担心一木道长会赢我----毕竟他的武功始终逊我一筹,况且他年纪也大了。可是,他死了,我一个人在这孤岛之上,只剩十几具尸体陪伴了......” 不知怎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第七十二章惊心 一木道长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腰酸背痛,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就好像干了一天体力活一般。 一定是这这床太硬了,睡得真累。 一木道长睁开眼----奇怪,怎么天怎么还没亮呢?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了。 他用力的睁了睁眼。嗯?眼前还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伸手在眼前晃晃----俗话说“伸手不见五指”,这就是了。 他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只这么一伸手,两手都碰到了物事----像墙壁,但是不----更像是木板 。他不禁一怔,忙伸手摸索一阵,再敲一敲,果然是木板。 他坐起身子,右手摸索时,摸到了他的剑。武器还在,他多少有些安心。他忍不住试着想下床----咦?脚却伸不下去。想起身,头“咚”的一声碰了一下,幸亏他起得慢,并不怎么疼。 自己好像不是在一个房间里,是一个狭小的木头盒子....... 他忽然会意过来,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棺材,他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双手举起,试着托了托头上的木板,很重----但是幸亏可以推动。看见一丝光亮了,他才松口气。 挪开木板,他站起身,身上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激灵。他的心在“砰砰”乱跳----是的,他现在就是站在棺材里,他回头看了看,他挪开的那块木板,就是棺材盖。 停尸房的门是开着的,外边明显已经天光。 他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为什么夜里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这一定又是武青泉干的好事!一木道长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惊又怒。他轻轻一跃,跳出了棺材。仔细看----这口棺材在昨晚岳丛峰那口棺材前边。昨晚他离开的时候,岳丛峰睡的那口棺材的盖没有盖,但是现在却盖上了。 这肯定是武青泉给盖的。一木道长暗骂道:“岂有此理!这老鬼,力气倒是不小!” 再回想一下,幸亏,他没被点了穴道;幸亏,他没被捆成一个大粽子;幸亏,他没有和一具尸体睡在同一口棺材里;幸亏,棺材板没有钉上钉...... 庆幸之余,他仍提着剑去找武青泉算账----搞这等恶作剧,意欲何为?倘若自己和岳丛峰一般死在棺材里,当真是惨啊。 一木道长打了一个寒噤。同时想起岳丛峰的死,他有些歉然:岳丛峰头上那致命的一剑,很有可能是他下的手。岳丛峰死得既惨又委屈,本来是大有机会活命的,可惜那机关射出的暗器,任是谁都会误会吧? 武青泉的房门是关着的,一木道长怒气冲冲上前一掌推开----他微微运了些内力,但是门压根就没有插上,他这么一推之下,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有些暗。武青泉躺在床上居然没有起来,还在睡。他的背对着一木道长。 一木道长喝到:“武掌门,你把我弄进棺材,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木道长夺门而入,再高声呼喝,弄这么大的动静,武青泉他竟恍若未闻。 一木道长扬起剑,在武青泉身后三尺的地方停下了,他慢慢伸出长剑,指住了武青泉的背心。 他一定是装的吧?可是,一木道长的剑已经停在了他后心的位置,他却仍然一动不动,这份定力也是世间少有,一木道长虽然怒火中烧,倒也甚是佩服他的胆量。 一木道长的心里已经在开始挣扎,有两个声音在不停争吵。一个说:“上前刺下去!一剑一个透明窟窿!”另一个声音道:“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所为?喊醒他,一同出去决战!”先前的声音冷笑道:“对这种人还讲什么仁义道德、江湖道义?你不杀他,等着他杀你么?”后一个声音凛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又何足惜?做这等卑鄙之事,还不如死了的好!”先前的声音道:“在这荒岛之上,人都死光了,谁会知道这些?”后一个声音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一木道长的汗开始涔涔而下。 半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动:武青泉高枕无忧,不为所动;一木道长则手持长剑,跃跃欲试。 空气中不知是什么味道,微微带些腐臭,一木道长接连嗅了几下,皱了皱眉头。 僵持了很久,一木道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内力运处,手上加劲,只向前一送----电光火石间,长剑已经刺入武青泉体内,并且可以确定,刺穿了他。一木道长咬了咬牙,随即抽回长剑,他一跳已经退到门口,门是敞开的,他立时便可以逃出去。 如此轻易的得手,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更奇怪的是,武青泉完全没有反应。一木道长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门,这时却收回了脚步。 他刺中的,像是一个死人----有没有可能,武青泉之前已经死了,或者被点了穴道,所以才一动不动,任他宰割? 一木道长的心在“砰砰”跳着,小心翼翼又走上前,他轻轻唤道:“武掌门,武掌门?”武青泉没有应答。一木道长长剑伸出,在武青泉后心刚刚刺入的位置轻轻一递,加力一绞,武青泉居然仍是一动也没有动。一木道长心里有数,右手持长剑对准了他脑袋,左手上前扳住他肩膀,这一看之下,顿时“噔噔蹬”急向后退了几步,腹中一阵翻涌,几欲作呕----这人根本不是武青泉,而是死去多日的成守剑!昨晚岳丛峰的尸体就是在他的棺材里出现! 死了数日的成守剑身上已经开始腐臭,难怪这房里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更恶心的是,成守剑的脸上还有三两只蛆虫在蠕动! 本来成守剑的年龄、外貌、身形其实与武青泉殊不相同,只因这岛上只有两个活人了,加上屋内不甚光亮,而且成守剑又是以背部相对,一木道长才会想当然的认定那床上躺着的就是武青泉。 武青泉去了哪里? 成守剑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武青泉的床上? 不知怎么,一木道长有个可笑的念头:“这是成守剑嫌和岳丛峰一个棺材太挤了么?” 惊魂稍定,他有些慌张的跑出了风火山庄。 第七十三章_动魄 与一木道长醒来差不多的时间,武青泉也醒了。 腰酸背痛,这是他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然后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空气中有些潮湿霉变的气味。 他坐起身----咦?昨晚睡觉的时候他明明是睡在床上,现在怎么是躺在地上?这又是哪里呢----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之前任何一间客房,这里明显大而空旷一些。 他站了起来。腰间沉甸甸的,长剑还在,他心下略略安慰 。伸手入怀想掏出火石打火,可是怀里空空如也,钥匙、火石等尽皆不翼而飞。武青泉暗自有些吃惊,不知如何着了一木道长的道儿,被他弄到了此处。 一木道长究竟是什么居心、什么企图,他做这些事呢?倘若是想和自己抢那个武林盟主的位子,既然自己被他给迷昏,何不干脆将自己杀掉,却将自己只是给扔进一间黑屋子?而且,他的兵器还在,身子也并没有被点穴、没有被捆绑。提一口气试了试,真气十足,身子虽有些酸软,但是功力都在,并没有丧失内力。 他定了定神,双手摸索着前行几步,没有碰到什么,然后他改向右行,这次差不多走了四五步,他摸到了墙壁。顺着墙壁又走了十几步,可以摸到对面的墙了。拐弯接着走,不久腿上碰到了一物,一摸之下,却是一张桌子,在桌上又摸索一阵,摸到有烛台。烛台倒是摸到两个,可是没有火石,打不着火也是没用,武青泉一阵失望。 忽然间,武青泉灵光一闪,心忍不住怦怦乱跳:这莫非是那个风火山庄花园凉亭下的密室?这样一想,他先是一喜,喜的是知道台阶和出口的大致位置;随即又是一惊,惊的是出口的钢板是否被扣住,石桌是否压在上面?----如果是,那可说什么也出不去了。 头天晚上武青泉曾经做了一个密室被困的梦,他在梦里几乎窒息的感觉现在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可不是梦啊,他的心陡然一沉。抬头看左上方出口的位置,似乎隐隐可以看到一丁点光亮,他双手摸索着前行,果然不久便摸到了有台阶,他登时一喜,略略宽心,但随即便是惴惴不安----不知这洞口出不出得去。 他轻手轻脚走上了楼梯的上端。上了十几个台阶便到出口了,手已经可以触到了钢板,他先拔出长剑----武青泉打算试探一下钢板举不举得起来:如果能举起来,说不定一木道长就躲在旁边,倘或向他偷袭,得手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但是他心里也觉得这个想法不怎么有说服力:一木道长干嘛费劲躲在上边偷袭他呢?想要他的命,根本无需理会自己,只要钢板扣上,石桌压上,除非是神仙,否则插翅也难飞出去......只需个三五天,活生生饿也饿死了,何须冒险与自己动手呢? 想到这里,武青泉几乎有点绝望,但他试还是要试一下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力暗运,尽皆传送至手上,猛的向上一拍,只听“铮”一声响,钢板弹开来,登时光亮耀眼,武青泉大喜过望,挥剑过顶,挽了几个剑花,以防一木道长在旁伺机偷袭他要害,如冲天一鹤般跃了出来。 他边挥剑护住身周,边如陀螺一般滴溜溜旋转落到地上,稳稳站定,却根本没见到一个人影。他这一番死里逃生的感觉,半日内真真假假已经经历了两次,此刻直如劫后余生,恍若隔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但是他随即想起将他给弄晕、把他放进密室的人(他认为显而易见是一木道长),不由得怒火中烧,提剑走向客房去找一木道长算账。 他径直踢开一木道长的房门,屋内空空如也,一木道长并不在房中。自己的房门倒是开着,他只瞟了一眼,顿时心中“咯噔”一声----他看到了“一木道长”的尸体趴在自己的床上,背部有个明显的伤口。他心中砰砰乱跳,心道:“一木道长他是怎么死的?我可没有杀他啊----”这岛上昨日只剩下他两个活人,是以他想当然的觉得那具尸体是一木道长。成守剑的尸体一木道长原本扳过来身子,但是一木道长受到惊吓之时本能的一推,因而武青泉看到的成守剑的尸体是趴在床上的,与一木道长初看到成守剑以背相对的姿势倒是不同。 他上前来走得近了,忽然看清尸体的发色乌黑,而一木道长却是花白的。武青泉一怔,缓缓扳过来尸体,这一看之下不禁毛骨悚然,饶是他见多识广、艺高人胆大,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此时见到成守剑的脸上爬着蛆虫,也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向后连退几步,脸色变得煞白。 他喘息片刻,疾步出了房门。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再去看别的屋子。何九的房内没有人,封长平和封三娘的房里却平平整整摆了他夫妻二人的尸体相对而卧,武青泉想起他两个死得更早,成守剑已经脸上生蛆,他夫妻两个只怕更加不堪,他眉头微皱,也就不再上前细看。 再往后看,岳丛峰、徐铁、吴通的尸体各自在自己的房间。岳丛峰是昨天才死的,缠在身上的绳子还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没有松开,武青泉看着岳丛峰死不瞑目狰狞的脸孔,心下有少许歉然:“你头上这致命的一剑有可能是我刺的......谁让棺材盖下边有暗器开关呢,这可怪不得我......” 徐铁与吴通的尸体也都招来了苍蝇嗡嗡盘旋,武青泉屏住呼吸在门口稍稍辨认了一下,也就再往后看。 田在山、洪海棠和常乐天的房内都是空无一人。洪海棠与田在山先后自刺后跳海自尽,尸骨无存,此处见不到很正常,但是何九、江峰和常乐天的尸体也无一出现,那是什么缘故?武青泉略一寻思,想起他三个人都是中毒而死,不禁恍然,心下冷笑道:“一木道长这老鬼倒也不傻,知道他三个身上有毒,生怕沾到,因此没把他们尸体给抱出来。嗯,江峰的棺材盖还钉上了钉......这也难为他了,尸体腐臭成这样,他也抱得下去......” 一木道长把这些尸体抱出来干什么?是为了吓唬自己?-----不不不不不,这理由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自己受到惊吓是不错,也不至于如封三娘般吓死,一木道长这般大费周章似乎不智。然而怎么解释这些冒出来的尸体才不牵强?除非是,有风火岛的人昨晚乘船偷偷上岛,将自己两个弄昏迷,再搬出尸体......也不对啊,风火岛的人就想把船上的人都杀光,何不趁着两人无知觉一剑一个、斩立决? 现在一木道长在哪里还是个谜,会不会已经被风火岛的人给杀了?自己为什么没被杀----也许是因为他们坚持“一日杀一人”,留自己的命到明天? 武青泉无端端打了一个冷颤,身上一阵阵发冷。他疾步向外冲出去,他想到大日头下晒一晒,晒暖和了,他再四处去找找一木道长看看。他冲出山庄,穿过花园,忽然瞥见凉亭里一个人影闪动,正躬身动那密室的钢板。 武青泉又惊又怒,掌风霍霍,排山倒海般向他拍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决战 那人吃了一惊,见掌风凌厉、呼啸而至,急忙扭身避开,他双足刚刚沾地,侧身双掌挥出,一招“惊涛骇浪”也回击过去。只听得“砰”一声响,两人掌力相交,却将凉亭的一个柱子硬生生打断。两个人飞身退开,拔剑相对,怒目而视,一个是武青泉,另一个却是一木道长。 武青泉“啊”了一声,甚是意外,脱口叫道:“原来你没死!”一木道长“哼”了一声道:“你当然想我死啦!”随即厉声喝道:“你把成守剑的尸体放在你房里,弄什么玄虚?”武青泉冷笑道:“成守剑的尸体要放也是放他自己的房间,放我自己房里是什么道理?----那明明是你放的,你把封长平、封三娘、吴通、他们的尸体也搬了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一木道长变色道:“什么?封长平他们的尸体也搬出来了,在哪里?”武青泉不答,心下冷笑道:“装得可真像。”他指着凉亭说道:“你想扣上那个钢板,再压上石桌,把我困在密室里边活活饿死,是不是?”一木道长一怔,说道:“你在外边,我怎么把你困在里边?”武青泉怒道:“我亲眼所见,若非我出来得及时,你已经得手了,还装蒜?”想起自己醒得再晚些已然遭到他的毒手,不由心头火起,挺剑便向一木道长刺去。 一木道长正想分辩自己也是刚刚到此,见密室洞开才想看个究竟,哪知武青泉说打就打,长剑倏的便刺过来,他一惊,挥剑一撩荡开来剑,身子随即拔地而起,跃在了凉亭之上。武青泉紧追其后,右足在地上一点,双臂一张,如一只大鸟般轻飘飘也站上了凉亭。他知道一木道长一旦站稳向自己出手,自己身在半空定然难以招架,是以他右手持长剑,片刻间已使出数招,什么“逆流而上”,“繁星点点”,“天女散花”等,尽是进攻性强,对手难以招架、只得一味躲闪的招数。武青泉果然勉强抵挡了几剑,身子不停向后退去。 凉亭上能有多大?一木道长退了数步便已退到边缘,右足猛的踏空,身子向后一仰,便向下跌去。好个一木道长,他心中早已算计好,右脚一空,左脚在凉亭边缘迅即一勾,身子一转,一招“倒挂金钟”将他挂在凉亭边缘之下。他接着挺剑在柱子上一点,身子顺势一荡,向后折起,一个“鹞子翻身”竟又翻了上来。他右手也没闲着,长剑一挥,一招“长虹贯日”,当真如一道长虹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武青泉倘若紧随其下、躲闪不及,没准便被他刺个肠穿肚烂。 武青泉人在半空,却不似一木道长看不到身后情形,当一木道长退到边缘跌下去之时,他已经滴溜溜一转,身子下坠,一个回旋,稳稳的站在了凉亭边缘。不过他也想不到一木道长竟以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钟”化解跌势,更想不到他还能变被动为主动、变防御为出击,眼见一木道长长剑一挺又翻身上来,他“叮叮当当”连还四剑,最后一招剑尖在一木道长的剑上一荡,竟借力弹了开来,他也身子一翻,轻轻巧巧落在了亭子另一个角上。 他甫一站定,右足在瓦下一勾,笑吟吟使力踢出,一排青瓦向一木道长面门射了过去。一木道长刚刚翻上来,便见一排青瓦先后向自己飞来,他一惊之下,自然而然伸掌抵挡,内力到处,一招“长江三叠浪”发挥得淋漓尽致,竟将一排青瓦飞起,从他头上依次飞了过去,不过他人就再一次向下跌去。 凉亭的一根柱子刚刚被他二人打断,已然摇摇欲坠,两人这时在其上连番打斗,凉亭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下。武青泉手中长剑在瓦上轻轻一点,身子借力一弹,几个回旋,他在凉亭旁的树上轻飘飘点了数下,最后稳稳的站在了围墙之上。 那边一木道长自凉亭上跌落,他抽出腰带向后急甩,腰带如长了眼睛一般在后边的树枝上缠住,他微微一扯,身子飞起,双足在树枝上轻点,“嚓嚓”声响,他也在树的另一边掠过,站在了围墙上。 两个人相距不足一丈,一个双手及长剑负在身后、傲然站立,一个长剑伸出,冷冷相对。一木道长有样学样,右脚也勾起墙上青瓦向前一送,数片青瓦如一条青龙般向武青泉射去。武青泉一跃而起,双脚不停踏下,将飞过来的青瓦尽数踏落脚下,手上长剑一抖,“刷刷刷”使出一招“飞流直下”,直向一木道长刺去。这一招居高临下,威力十足,一木道长识得厉害,脚下一蹬,飞身跃下围墙,落在了山庄之外,武青泉刺了个空,身子在墙上一点、一转,也向墙外扑了过去。 一木道长身子刚着地,便向空中落下的武青泉一招“星落银河”招呼过去,这一招是片刻间由上而下、由左往右向各方位各刺了一剑。武青泉目光如炬,竟然也同样飞快的速度“叮叮叮叮”还了数剑,两个人又斗在了一起。 他二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武青泉更隐隐有着“天下第一”的名号,两个人这一番苦斗从山庄的花园里打到墙外,越打越远,渐渐便向海边靠近。这一战好不辛苦,武青泉的武功纵然技高一筹,但短时间内想占尽上风、轻松赢下却也办不到,两个人唯有苦苦支撑。 二人正斗得难分难舍,武青泉只觉脚下一软,却是已退到了海边的沙地。他心念一动,脚下踢出,顿时铲起黄沙直向一木道长正面扬去。一木道长一惊,自然而然的眼睛一闭,他心知不妙,手中长剑左右舞动护住要害,身子不停向后退去。武青泉得理不让人,脚下连环踢出,顿时沙尘扬起,一时倒也看不清一木道长身在何处,他手中长剑也画着无数圆圈向前方刺探,猛然间手上一重,随即一轻,“铛啷啷”数声响,却原来是武青泉与一木道长的剑搅在一起,在二人内力疾催之下硬生生都断成了数截,两个人手中都只剩下剑柄。 二人抛下剑柄,随即施展起拳脚功夫来。拳脚功夫也是杀得难分难解,一时三刻也难以分出胜负,两人年事已高,一个六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二人昨晚就没休息好,今早又都没吃早饭,加上打了小半个时辰,二人都是精疲力竭,恨不得对方马上住手。两人苦苦支撑,到最后武青泉以左手手掌对着一木道长右手,两个人各自催吐,竟比试起内力来。 过了良久,一木道长首先支撑不住,内力渐渐丧失殆尽。偏偏此际二人都出声不得,一木道长只感到自己即将油尽灯枯,忽见武青泉瞪大双眼看着他身后,露出十分恐怖的神色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