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逃离蓝色七月》 1洛朗的回忆录 大二那年的夏天,阿什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翻到了一本回忆录。回忆录的主人叫洛朗,似乎生活在不算久远的一个年代里,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被核弹毁掉过。 回忆录写在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里,边角泛黄的纸页上的字迹清晰流畅,似乎是洛朗在一段十分空闲的假期里写下的。在一种莫名心理的蛊惑下,阿什从图书馆偷出了这本他隐约断定从未被出版过的回忆录。 那时候学校刚刚开学,很多人都没有从闲适散漫的暑假里恢复过来。阿什拿到回忆录的那天下午,他一个人去到空荡的教室,关掉手机,打开了那本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笔记本。 2白楼 在回忆录的前面没有任何说明,在封面之下的第一页纸上,直接写下了几段关于一座神秘学校的描述。 洛朗的回忆录: 那时我已经在白楼住了三年的时间。 第一年的时间里我被抹去了一些关于过去经历的记忆,学习了一些传送情报,脱离险境, 追捕敌人的技巧,并且在第二年的时间里被提前升入一号楼的杀人课程。 讲授杀人课程的老师是曾经作为七月政局三任总统的保全特工的李老头。据说为三任总统服务的十年是李老头最清闲的十年,他几乎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由他带进总统保全处的学生去做。而每天留给他的工作任务则只是陪着总统出席几次丰盛的晚宴,看几场舞女成群的表演,或是干脆坐在那辆黑红两色的总统专车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关于李老头被调入白楼来教授杀人课程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第四任总统上台那么简单,但也绝没有人敢去一探究竟地查个明白。白楼里的人只是知道,李老头近些年的脾气古怪阴沉得厉害,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 李老头最喜欢的武器是一种叫做乌鸦的手枪,而这种手枪即便在黑水漫流的落水街上也随处可见。课堂上,李老头用三天的时间教给了学生们十几种使用乌鸦杀人的方法,其中的一种甚至是如何用乌鸦的枪柄一击砸碎敌人的头盖骨。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赤身裸体地走出白楼,我建议你的手里一定要有一把乌鸦。”李老头曾经这样说。 每一堂杀人课程上都会有白楼的行刑队送来十几名反动分子作为实验对象。我记得在那些阴云不散的日子里,杀人教室中经常会被乌鸦的子弹或是水刺匕首弄得狼藉一片。飞溅的血浆落在总是擦不干净的玻璃窗上,断臂残肢被李老头和课上的学生丢得到处都是。 当李老头要求我只用一颗子弹或一只拳头同时解决掉两名反动分子的时候,我总会模糊地记起似乎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用一锅烧沸的黑油淋浇在两个我的其时玩伴的头顶上的事情。 我曾经将这件事情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对李老头提起过,换来的只是李老头古怪阴沉的一笑。 第三年,我被分配到白楼行动队参与了几次清剿反动分子,收缴过期税金的活动。其间我用乌鸦手枪的枪柄砸碎了两名金店老板的脑袋,用一根牛皮带勒死了一名手脚肥胖却行动灵敏的反动分子的脖子,还在一间缀满了风铃的游戏房里强奸了一名黑帮分子的十六岁的女儿。 关于强奸那名十六岁少女的事情,行动队的秦队长在听说之后只是对着我抿了抿嘴唇,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 在第三年入冬的一天,白楼的齐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给了我一只小黑皮箱,要我去雨篷街的十字旅馆住一段时间。 我拎着那只小黑皮箱走出白楼的两扇黑铁门,坐上一辆油漆斑驳的黑石轿车。当那两扇黑铁门在黑石轿车留下的一片浓重的黑烟里消隐无形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白楼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7木屋 夜里,一种复杂纠结的乱流一直在袭扰阿什的神经。 他不会允许任何突兀出现的暗影来与自己分享洛朗回忆录中的故事,他甚至幻想自己可以得到一把乌鸦手枪,再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把那条卑鄙可恶的暗影一枪击碎。 但在现时中,如果会有人真的同他一样了解回忆录中的内容,或许这代表着一种灵魂的相通。 灵魂的相通,这个让阿什既恐惧又有些莫名期盼的概念从来在那条暗影出现之前的时间里折磨着他。 阿什从枕头旁边拿过那本《怪谭》杂志,将目光盯在应该出现杂志社地址的一处漆黑的角落。最终,阿什还是甩开杂志,翻出洛朗的回忆录,在曹胖子和韦益的呼噜声里走出寝室,去到走廊尽处的阳台。 洛朗的回忆录: 我和那个似乎已经吓傻了的女孩在十字旅店等了一个小时。 在我根本没想过会再次回到的那间客房里,我从那件被我遗弃的风衣里惊喜地翻出半盒香烟,之后我便坐在窗口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女孩坐在我的旁边,不声不响地盯着连衫裙上的一朵蓝花的碎瓣。 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已经完成了白楼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却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应付。现在的我只能一边吸烟一边等待,至于等到的会是什么,说来有些可笑,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想这也是白楼准备将我渗透进蓝色七月的另一个原因。换做另一个对自己的性命稍有珍视的间谍,特工,卧底,无论是哪一种称呼,我想多数人会选择直接将这个女孩送到白楼。或者,就在这条死街上的这间死了老板,跑了客人,散了伙计的旅店中的这间环境完美的客房里,把这个全无反抗能力的女孩赤身裸体地吊在天花板下,用一个小时的时间逼问出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之后再带着她回到白楼。总之,很少有人会如我一样,选择坐在这个女孩的旁边漫无目的地傻等。 一个小时之后,客房房门被两个男人撞开。 两个男人都是与我相仿的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其中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稍有磨损的黑皮夹克,一条裤线笔直的黑色长裤,他的容貌是冷酷俊朗的一种,两只浓黑眼睛中的杀气很让我喜欢。另一个男人穿着一套灰白色的紧身西服,一张白皙的面容狡猾地现出一层懦弱的伪装。两个男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把冷山手枪,这种手枪即是在白楼和总统府也可算是高级的货色。 女孩看到两个男人闯进客房,如同一只从捕鼠夹下死中逃生的小老鼠一样扑进了那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的怀里。 穿灰白色西服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一双干净的眼睛里闪动着有趣的神色。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略显忧郁,声线却平直有力。 “洛朗。”我一边回答一边吸着手里刚刚点燃的香烟,一直搭在右腿上的左腿也没有放下。 “跟我们走。”男人说完从穿黑夹克的男人手里接过一条黑色布带,不留缝隙地蒙住了我的眼睛。 从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出旅店,坐上一辆根据座椅的材质和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可以判断出来的飞鸷轿车,一直到我被带下轿车,被引领着走过一段柏油路面,走进一间空气清新的木屋,我一直都十分配合。 两只坚实的手掌把我按在一把木椅上,之后那条黑色布带被人解开。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宽敞安静的木质房间里。原木颜色的地板,墙壁,酒台,圆桌,一盏没有点亮的原木颜色的吊灯。阳光从左右两个方向进入房间,在我的身前暗淡下去。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你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会暂时留下你的两只手。但是关于后面我要问到的问题,如果你给出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你的手就保不住了。或许,还有你的两只脚。” “还有我的脑袋。”我笑着为正站在我面前几步距离的女人补充说。 女人穿着一套嫣红色的骑马装,腿上一双油亮的马靴细瘦优雅。女人与我一样年轻,肤色略深的脸上不见风尘。 “你是谁?”女人在身边的一张圆木桌上放下手里的一只玻璃酒杯,冷声问我。 “洛朗。” “你为什么会去雨篷街?为什么会出现在十字旅店?”女人继续问。 “等待机会。” “什么机会?” “进入蓝色七月的机会。” 女人的嘴角荡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同时,我也感觉到站在我身后的两个人也在愉悦地发笑。 “你为什么要进入蓝色七月?”女人向我走近一些,我终于看清此前被我忽略掉的女人的类似于黑白混血的美貌。 “这是白楼交给我的任务。”我仍然不在意地回答说。 这一次,我身后的两个人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是白楼的人?”女人说着话脸上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那么我或许应该先捆住你的手脚再和你说话。” 我举起两只没有束缚的手臂举在女人眼前。 女人没有表情地看着我,也没有动作。 “我可以为白楼做事,也可以为你们做事。”我说着放下手臂,从衣服口袋里的烟盒中拿出最后一根香烟点燃,“我在意的只是谁给出的价钱更加合理。” “或者,你也可以同时为白楼和我们做事。”女人说。 我点了点头,“当然。” 女人的一只戴着两枚骨钻戒指的手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险些扇掉了我手里的香烟。 “捆住他。”女人吩咐说。 我没有反抗地被身后的两个人捆住手脚,随之而来的是脑后的沉重一击。 10在理发师街 回到文府学院后,阿什,曹胖子和韦益在食堂吃了一顿略显消沉的晚饭,在食堂门口和曹胖子,韦益分别时阿什似乎看到了林琳慧在一道暗树荫下闪过的侧影。消沉的晚饭,一闪而过的侧影,但是阿什还有洛朗的回忆录,没有遗憾。 坐在教室打开回忆录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阿什匆忙反省了自己今天的举动,最后确切地承认自己同意和曹胖子,韦益去北江学院的原因只是他想要和一个女生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次,至于在跳蚤巷中的隐约错过的情节阿什同样不必担心。 洛朗的回忆录: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完整无缺地躺在一张坚硬的木床上,脑后仍然作痛,眼前暗弱的橘黄色灯光来自右手边的方向。 我翻身坐起,看到一间更类似于棚屋的旅店房间。 另一张木床在我右侧一步的距离,一张残缺了一角的茶几摆在一扇或许会被称为窗口的窟窿旁边,我曾经见过的那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正坐在一把随时都有可能散开的摇椅上,安静地读着手里的报纸。 “报纸?”我笑着下床,走到茶几边的另一把摇椅旁边,试探着坐下去。 男人翻起无色的眼神看我一眼,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 “楼下有车在等你。”男人说。 我轻轻地舒缓着四肢,发现我的鞋子,西装,枪套里的乌鸦一样不少。我又向男人探在茶几外的右脚边看去,看到了那只小黑皮箱。 虽然我很想在这时吸一根烟,但还是拎起皮箱,推开了男人背后的一道窄门。 走下一段没有光亮的楼梯,又走出一道窄门,我来到午夜时的落水街上。 一辆飞鸷轿车停在门外,我匆匆瞥了一眼烂抹布一般的街道,上了轿车。 夜色弥漫的路程中,我习惯地等待着未知的变化。白楼,蓝色七月,其实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两个符号。无所谓选择,无所谓对错,无所谓愚钝的忠诚或是愚蠢的随波逐流。但我又必须承认,白楼提供了我想要的一切条件,在某一段时间里值得我的回报。 轿车在一条叫做理发师街的街道旁边停下。司机转过头,让我认出他就是那个穿灰白色紧身西服的男人。此时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司机制服,一顶黑沿帽落在他的略显窄小的脑袋上。 “我在这里等你。”男人说。 我下了轿车,看到几步距离外门口放着一只高嘴空酒瓶的理发店。我轻轻拎了拎左手的黑皮箱,右手拿出乌鸦,走过去推开了理发店的虚掩的店门。 理发店里只有微光浮动,几把凌乱摆放的座椅拼接着古怪的倒影,模糊的几面镜子上似乎有蝇虫飞过。 在一种紧迫压抑的预感中我开始收紧身上的神经,踩过地面上的碎草一样的断发向理发店深处走去。在一只似乎是白色的洗手池旁边,我用乌鸦的枪嘴点开了一道房门。 李老头的一块向外凸起的光洁额头出现在我的刚刚穿过门缝的视线,另一只肯定隐伏在暗处的乌鸦的枪嘴肯定正瞄在我的脸上。 黑暗中我感觉到死亡与我的距离是这样接近,那条不绝若线的生机让我在坠落前的一刻痛苦地犹豫。还有未及出现在我的嘴角的笑容,一颗其实远未疲累的心脏。 枪声响起,李老头如同一只衰老的布偶一样歪倒下去。我带着一颗擦面而过的子弹留在我左脸上的灼痛感觉走过去,在一道突然明亮的光线里看清了李老头的尸体。 李老头的尸体旁边是一只盛放着一半污水的铁盆。我从铁盆里捞起一把暗锈漫延的剃刀,开始耐心地切割李老头的脖子。 子弹打穿了李老头的脖子,打碎了一小截腐朽的颈椎骨。 一团老去的血肉,几块无法拼接的碎骨,还有死气沉沉的一股血腥气息,这就是李老头留在尸体里的一切。 我切下李老头的脑袋,装进那只小黑皮箱。我在另一只稍显干净的洗手池里洗净了手上的黏着,拎起皮箱走出了理发店。 12绿江路三十四号 周日的天气阴晴不定,阳光抽风一般地在云后躲来藏去。阿什在绿江路下了公车,按照手中《怪谭》杂志上的地址一路找去。 昨晚的难过情绪阴霾不散,在教室两把椅子上睡过一夜留在背上的酸痛感觉侵扰不止。阿什在醒来的一刻便原谅了林琳慧的放荡,但对于那个卑鄙的情夫他仍是恨得咬牙切齿。 阿什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在那样糟糕的情绪下做出去《怪谭》杂志社的决定,彷徨的犹疑心态仍然更倾向于一人保留的秘密和对于莫名侵犯假作无视的自欺欺人。 乘上公车,坐在靠近车窗的座位上时阿什如同回忆录中的洛朗一样耸了耸肩。如果可能,再加上一些筹码,哪怕是要全部输光呢。 在绿江路三十四号一幢二层白色小楼的两扇玻璃门旁边的墙壁上,阿什找到一块写着“《怪谭》杂志社”的木头牌子。 推开没有锁上的玻璃门,阿什走进一条阴凉空寂的走廊。 走廊两边是一扇扇紧闭无声的房门,走廊尽处的一扇玻璃窗外是一片绿荫的静谧。 阿什上到二楼,走到一扇半开的深红色木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一个面容白皙,眉毛弯弯的女人出现在敞开的门里,一双带着弯弯笑意的眼睛看着阿什。 “有什么事么?”女人的声音有些喑哑,却可人耐听。 阿什有些局促地翻出背包里的那本《怪谭》杂志,翻到折着边角的一页,“我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 女人笑着将阿什让进房间,任由房门敞开着。 房间里是四面雪白无暇的墙壁,面向房门的墙壁上排列着两扇敞开的玻璃窗。房间的左边是一套电脑桌椅,正中位置摆放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一个戴着银边眼睛,头发略有卷曲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 “请坐。”女人示意阿什坐在办公桌前的一把黑色皮椅上,走到右边的咖啡机旁边给阿什倒一杯咖啡。 “你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阿什带来的杂志已经送到男人手里,男人轻抚着那张折痕深刻的纸页问阿什。 阿什谢着接过女人递来的咖啡,对男人说,“我只是想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为什么?”男人问。 “只是很感兴趣。”阿什底气不足地应付说。 男人的脸上第一次现出笑意,“我叫颜语,是这家杂志社的,老板。她叫安萍,是我的助手。”男人说着伸手指向已经坐回到左边电脑桌前的女人。 “这篇文章是匿名寄来的,我不知道作者是谁。”男人说着站起身,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但如果你真的很有兴趣,我还是可以帮你查一查看。” 阿什听出了男人说话中的应付语气,觉得再没有耽误时间的必要。 “谢谢你。还是不用麻烦了。”阿什站起身,没有去拿办公桌上的那本杂志,直接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男人脚步从容地绕过办公桌,走到阿什身旁,“有些时候你总要坦诚一些才能得到回报。如果你想知道那篇文章的来历,你要先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 阿什偏转过眼神,看着男人眼前的两块清晰透明的镜片,竟然似乎听懂了男人话中的含义。 “我会考虑的。”阿什说。 13大皮 回到学校后,阿什继续阅读洛朗的回忆录。但在整个下午,阿什的脑子里却一直时不时地回想着在《怪谭》杂志社里的那几句简短的对话。 “你要先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你要先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 洛朗的回忆录: 第二天早晨一个穿着一套深蓝色西服,一脸喜气的胖子走进房间,带来了我和阿航的早餐。 “他是大皮,算是我们的一个,一个不错的朋友。”阿航用两根白竹筷子指了指胖子,为我介绍说。 大皮笑嘻嘻地向我打声招呼,我没有理会。 阿航吃过四根油条,一碗豆浆,放下碗筷,“我要离开一会。” “放心,我留在这等你回来。”大皮对正在穿上司机制服的阿航说。 阿航应付地点点头,走出房间。 “齐校长对目前为止的行动进展基本满意,只是还有两件小事要你扫尾。”大皮站在窗口,看着阿航驾驶那辆飞鸷轿车开出落水街后,对洛朗说。 我站起身,走到大皮身侧,伸手扣住大皮的脖子把他拉回到残羹狼藉的小茶几旁边。 “我只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十秒钟之后我会杀了你。”我语气平静地对大皮说。 大皮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伸在一只还剩着半碗豆浆的碗里,一根白竹筷子距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 “你在三年前进入白楼,是齐校长派你出来渗透进蓝色七月,还有,还有,”筷子尾巴上的木刺已经穿过大皮的睫毛,大皮颤抖着一身肥肉,放出两声闷响的臭屁,“还有,你曾经在白楼里和一个,和一个叫徐清的女人干过。” 我扔下筷子,放开大皮。大皮瘫软地坐在地上,脸上渗着油腻的汗珠。 大皮说得没错,在白楼时我确是和一个叫做徐清的女人干过。那个私生活混乱的女人,对男人的阳根,男人女人的肛门渴求不尽的娼妇。我干她的时候还是她刚刚进入白楼不久,那时我还以为我是在白楼中第一个干她的男人。 “才不是。她在来白楼的路上为司机口感了两次,汽车开进白楼时,她的嘴里正被司机射出第二次精华。所以,严格地说,你应该不能算是第一个。”那时与我住在一起的另一名学员告诉我说。 那个学员是唯一知道我和徐清干过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徐清最后是被我干死在浴室里,而不是像传闻中提到的那样是被从行刑队逃出的十几个反动分子强奸而死。 那个学员的名字我已经忘了,但我确信他一直为我保守着这个无所谓的秘密。后来他在一次行动中被城中的黑帮抓去,被一只野猫吃掉了四肢,被一群老鼠啃光了脑袋。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徐清的事情?”我点燃一根香烟,问已经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大皮。 大皮遗憾地看了看已经沾上一块不易去掉的污渍的裤子,又将错就错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豆浆,“我从白楼出来后曾经被派在鲨堡帮做过一个小头头。那一年鲨堡帮抓到一个白楼的行动队队员,逼问了两个星期都没问出关于白楼的任何事情。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帮他逃走,他也渐渐相信了我的身份,但他最后还是被一个鲨堡帮的喽啰切掉了阳根。后来那个队员自知无望,在临死前告诉我白楼中有一个叫洛朗的人曾经在一间浴室里干死了一个特训处的名叫徐清的教员。这也是他唯一提起的一件事情,后来他就被野猫和耗子咬死了。” 我不知道那个学员为什么会在被切掉阳根之后把我干死徐清的事情讲给大皮,我只知道我对于他的惨死仍然毫无惋惜。 “好吧,继续说。”我点了点头,算是暂时信任了大皮。 “我是你在蓝色七月的联络员,以后的情报,信息,任务都会由我在你和白楼之间传递。”大皮说着坐在我旁边的摇椅上,翘起一只黑闪闪的尖头皮鞋。 “你刚才说有两件事要我去收尾?”我问。 “那两件事都和梅姨有关。第一,你要找到雨篷烟店的老板,他是梅姨的情夫;第二,你要找到雨篷花店的送花女孩,她是梅姨的私生女。”大皮说着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香烟,火柴。 “白楼这一次准备花大力气将你送进蓝色七月,所以才不惜用李老头的脑袋来为你博取蓝色七月的信任。其实,”大皮点燃香烟,喷出一口虚弱的烟雾,“白楼本来想用梅姨的脑袋,但后又觉得不够分量。梅姨肯定也预感到什么,才提前让她的情夫和私生女逃走。你也知道,白楼从来不喜欢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让行动队去做,为什么要我做?”我不在意地问。 大皮同样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也许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会和我一起去?”我问。 大皮点点头,“我已经查出了那个老头和那个女孩的去向,咱们下午就可以去。” “我又怎么对阿航或者白羊解释?况且,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都不会被允许离开这间房间。”我说。 大皮放松地笑了笑,“我了解七月,也了解米甜,等一下阿航回来一定会带给你一些十分便利的条件。况且,”大皮咳嗽两声,“那个老头和那个女孩又不是蓝色七月的人,你处理掉他们蓝色七月根本不会在意。” 大皮得意的语气让我对他更加不能相信。 “那个米甜是怎么回事?”我随口问。 “她的姐姐本来要送她出城,却被行动队的人换掉了司机和保镖。这都是白楼的安排。对了,”大皮在烟灰缸里弹落一截烟灰,“你能活到现在也是米甜的原因。”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再没什么事情可问。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换回了那身灰白色紧身西服的阿航走进房间。 15在落水街 颜语拖走阿布的尸体之后阿什叫醒了昏死过去的曹胖子和韦益。 阿什只对他们说阿布突然犯了疯病,自己跳进臭水塘淹死了。曹胖子和韦益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怎么昏死过去,更不会想要确认臭水塘里阿布的尸体。 回到学校后惊魂未定的曹胖子和韦益直接回去寝室睡觉,阿什去一号楼取洛朗的回忆录。 取到回忆录的阿什在下到五楼,四楼中间的楼梯拐角时遇见林琳慧。 “阿什?”林琳慧心情不错地和阿什打声招呼。 没有防备的阿什有些狼狈地强作镇定,向着林琳慧点点头。 “这样的场合你也不喜欢?”林琳慧的呼吸中透着淡淡的酒气,让阿什有一点可以容忍的厌烦。 “不会。”阿什说。 林琳慧笑着把一只手搭在阿什的肩上,“阿什,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有趣。” 阿什在林琳慧身上的一件黑色V领衫的领口看到两只胸的一段轮廓和一条狭窄简短的缝隙,语气终于不能自然,“我,我也很喜欢你。” 林琳慧没有听清阿什的话,搭在阿什肩膀上的手越来让阿什感到黏热。 “阿什,你知道么,如果你想和我缠绵,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林琳慧忽然神情严肃地对阿什说。 阿什愣住,一时猜不出林琳慧话中的真假。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自阿什和林琳慧的头上响起。 阿什放下林琳慧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略带痛苦地走开。 熄灯后,早已熟睡的曹胖子和韦益仍然像死人一样安静。阿什打开床头灯,靠在舒适的已经渗透了自己头发油脂的枕头上翻开洛朗的回忆录。 洛朗的回忆录: 阿航走进房间后交给我一只棕色的牛皮钱包,钱包里有价值一万元的纸币和十枚银币。 “应该足够你花费一段时间。”阿航说着坐在大皮空出来的摇椅上。 “还有,”阿航点燃一根香烟,“你暂时就住在这里,活动范围只在落水街上。” 我皱着眉头看看阿航,“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阿航问。 “处理掉梅姨的情夫和私生女。”我回答。 “希望他们就在落水街上。”如同大皮说过的,阿航果然没有对这件事情太过在意。 中午过去,阿航再次离开。我跟着大皮走出旅店,去找梅姨的情夫和私生女。 “他们确实就在落水街上。”走在落水街没有泥泞的石板路上,大皮笑着对我说。 我依然对他没有信任,更不愿意相信他确是白楼派出的卧底。从大皮的身上我看不出一点白楼的意图,对他身份的确认对于我意味着一种必然原谅却仍然耿耿于怀的贬低。 “找到他们之后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做些什么。”我的语气中毫不掩盖对大皮的鄙视。 大皮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有把握。 落水街上店铺拥挤,黑帮成堆。我跟着大皮穿行在面目不清的人群中,最终走到一家门外挂着乌蓝色牌匾的裁缝店门口。 “这是针孔帮的地盘。”大皮说着推开裁缝店的镶嵌着一块蓝色玻璃的木门。 裁缝店里只有一个戴着四方眼镜的老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贼眉鼠眼的伙计。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大皮一边解释一边直接向店铺内侧的一道窄门走去。 我跟过去,在经过那个正假作用一把量尺比量布料的伙计时我发现了露在他腰带外面的一把黑色手枪的枪柄。 我跟着大皮穿过窄门,走过一小段尽处亮着天光的窄道,来到一间仍然窄小的院落。 一棵枯死了一半的枣树立在院子右侧的一圈水井旁边,几件似乎刚刚洗净的衣裤搭在枣树的还算坚强的低矮枝杈上。院子左边是一间没有顶盖的厕所,从空敞的门洞里飞出一只又一只的黑头苍蝇。 “就在里面。”大皮指着正对我们的一幢屋檐破损,屋顶瓦片零落的灰砖瓦房。 我取出乌鸦,看着大皮从袖口探出一把饼干手枪,一种如饼干一般小巧易碎,更类似于玩具的小手枪。 “你不是在开玩笑?”我问大皮。 “好用得很。”大皮扬了扬手里的饼干,兴致高昂地说。 瓦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一阵锅碗坠地的声响后,雨篷烟店的老板跌撞地破门而出。 我一枪打碎了老板的右脚掌。那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痛叫一声,开始在地上还未干掉的污水中翻滚。 我走过去,又打碎了他的左脚掌。男人继续痛叫,翻滚的身体让我看不清他的脸色。 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一把长满锈斑的斧子的大皮走过来,挥动斧子切下了男人的两条小腿。 我没有躲开飞溅的血浆,污浊的血水弄脏了我的一条袖子和两条裤腿。 大皮随手拨开两条裸露着白色断骨的小腿,再次挥动斧子砍掉了男人的两条小臂。 我看着大皮娴熟从容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我和他谁是这次行动的主角。 男人早已经疼死过去,或者是真的死了过去。变成黑色的血液混进残肢下面的污水里,汇成更加深色的染料。 大皮又用斧子把男人的脑袋劈成两半才心满意足地罢手。 “这样白楼就会满意了。”大皮长出口气,透过脸上的血染的面具对我说。 我没有说话,直接走进了瓦房的破门。 转过一间墙壁乌黑,菜叶凌乱的厨房,我走进一间蒙昧着窗外天光的卧室。我似乎曾经见过的一个十六七岁的送花少女坐在一张床脚矮小,铺着淡青色床罩的床上。 又是这样年龄的少女,粉红的脸颊,纯净的眼波,一条氤氲着青果气息的正在成熟的身体。 女孩的身上是一件点缀着粉色梅花的白布裙,封锁严密的领口上污染着某几种花瓣的彩色汁液。女孩看到我时的表情是一种出奇的镇定,脸色的深处更是一层淡然自若的空静平和。她的两条形态柔和的小腿搭在床下,既没有颤抖也没有躲避。 我收起乌鸦,看着女孩似乎隔离了我的视线一样动作安静地调转身体,跪趴在床边。一只手指修长的白手掀起臀部的裙摆,现出一只圆润紧俏,玫瑰色的屁股。 我一边脱下裤子一边走过去,伸手轻轻拽过女孩脑后的一根柔顺的发尾。女孩转过来的一双眼球微微抬起,似乎是在判断自己与死亡的距离。很快,她收回眼神,张开两片涂润着淡粉色口水的嘴唇裹住了我的阳根。 此时,大皮应该还在院子里耐心地等候,从房间四周轻飘回荡的尽是脱离了时代的安逸气氛。 我轻轻抚摸推送着女孩的一颗轻巧的脑袋,除去习惯性地时刻准备取出乌鸦的绷紧的右手,我的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已经被融化的温流浸没。 女孩的耐心和一条柔软娇小舌头的抚慰让我有一些感动。我拍了拍女孩的头顶,示意她转过身去。 我把阳根探进女孩的青涩的小窝,欲望又被分割成了矛盾的两半。 我爱慕十六岁的少女,渴望十六岁的少女,如同渴望一种初生的气候,一种新鲜的季节。但她们身体的低级进化和精神的残缺又一直让我满怀理解与宽容地厌恶,遗憾,甚至在她们背向我时,在她们的紧俏光滑从肛门中散发着淡淡屎臭的屁股某一次靠近我的阳根时让我产生掐断她们脆弱脖子的想法。 她们的注定不能完整,完美的生命是我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探寻,多少次半途而废,又多少次以悲哀收场的轨迹。萎缩,爱慕与厌恶,残杀的犹豫中,却总是一块光洁无颜的头骨在向我嘲笑。 女孩终于忍受不住,开始压抑地叫喊出声。我加快动作,一丝丝透明的粘液越来焦灼。 又一阵疯狂的冲刺后,我推开了疲累得快要虚脱的女孩。 “好了么?”大皮适时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提上裤子,一声不响,面无表情地走过大皮,回到院落。 瓦房里冲出女孩一阵暴雷般的惨叫,之后再无声息。半个小时之后,大皮抹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走出瓦房,笑着对我说,“都办好了。都办好了。” 16梦的浴室 与那本回忆录有关的混乱的一周过去,阿什看着窗外周一的阳光,没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他只是感觉到莫名的饥渴,感觉到已经潜伏在心底的那一种舒适的窒息,怡人的疼痛,如同在秋天时可以用牙齿撕咬掉嘴唇上的死皮,留下血迹斑斑的另一层享受。 上午的时间里,阿什在一号楼上了两堂专业课,其中一堂语言学课程的上课教室是四楼的阶梯教室。 课间,阿什越过一排排由高至低的连接在一起的座位书桌,无聊地看着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女生的背影。 洛朗回忆录中的两个十六岁少女的形象与阿什眼中的混乱移动的背影无关,而阿什关于洛朗对十六岁少女的矛盾的痴迷似有体会,又似乎不明深意。 “阿什。”比起前一天晚上精神略有振作的韦益拍拍阿什的肩膀,把阿什叫出教室。 教室外走廊的一处死角,韦益和曹胖子面对阿什第一次现出有苦难言的表情。 “你们两个怎么了?”阿什问。 “噩梦,一模一样的噩梦。”曹胖子微白着脸,虚弱着呼吸对阿什说。 “我和曹胖子昨天夜里和前天夜里都做了一样的噩梦,梦见北江学院的三个女生被那个叫阿布的割了舌头。她们三个像是被倒吊在房顶,房顶的一盏白炽灯周围滴着灰色的脏水。”韦益说着话,脸色也变得深沉。“阿布先用三把钳子同时拽出了金桃子,阿影和阿秦的舌头,我们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韦益咽下一滩口水,“之后阿布又用一支黑色的圆珠笔在三个人的舌根部位划下一条紫线。” “最后是一把裁纸刀,”曹胖子接着说,“红色塑料的刀柄。阿布用那把刀割下,”曹胖子说到这里两腮的肌肉突地抽搐一下,“应该是锯下三个女生的舌头。” 阿什摇了摇头,打断了曹胖子和韦益的似乎仍要进行下去的讲述。 “你们是想问我有没有做过一样的噩梦?”阿什问。 曹胖子和韦益摇了摇头,“我们想知道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阿什看着两个人似有无辜又似有隐情的神色,心里隐约觉得他们像是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阿什有些应付地说。 曹胖子和韦益却像是没有失望,反而有些解脱地松缓下神经。 “谢谢你,阿什。”韦益对阿什说。 “谢我什么?”阿什问。 “昨天晚上在公园救下我们的事情。”曹胖子回答。 上课铃响起,阿什跟着曹胖子和韦益向教室门口走去,却被一条伸在身前的手臂挡住。 颜语的一对永远一尘不染的镜片在走廊的光线里闪动着梦寐一般的神色,阿什一时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们两个人会对我很有帮助。或者说,”颜语的嘴角轻轻翘起,“我需要两个帮手。” “你说什么?”阿什如同昨天晚上在公园中见到颜语一样,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颜语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而只是关注于颜语说出的那些凌乱破碎让人不明其意的话语。 “留住他们两个人,叫上他们两个人。”颜语说完向着走廊另一边的暗光中走去,很快消失了步音。 17狠角色 中午吃过午饭,阿什在回寝室的路上遇见林琳慧。 “阿什,我有话和你说。”林琳慧说完向不远处二号楼背后的一片阴影走去。 阿什跟过去,一直到自己的鼻子将将碰到林琳慧脑后的发尾才停住脚步。 林琳慧转过身,像是没有在意阿什与自己的距离。 “阿什,昨天晚上我像是对你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林琳慧红着脸说。 阿什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只是醉了。” 林琳慧更有羞愧地咬了咬嘴唇。阿什看着林琳慧淡红嘴唇中现出的一小排牙齿,忽然迫切地想要感受到那些牙齿的触觉。 “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林琳慧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喑哑。 “你真的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么?”阿什问。 林琳慧抬起眼神,渐渐恢复了如常颜色的脸颊越显娇媚,“阿什,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林琳慧走开后阿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他记得刚才的谈话中自己的视线完全不能触及林琳慧的收紧在一件橙色短袖衫里面的胸。但是在那条狭窄的空间里,他确实感受到了那一双胸的温度。飘忽,起伏,隐藏着无奈的诱惑。 回到寝室,阿什决定逃掉下午的体育课和语法课,在迫切需要剧烈运动的曹胖子和韦益离开寝室后锁上房门,倒在床上拿出洛朗的回忆录。 洛朗的回忆录: 衣裤上沾着污血,内裤里一团粘稠,我迫切地想要回到旅店冲洗掉身上的不适感觉,却在再次进入裁缝店时见到了针孔帮的首领。 原本只有那个戴着四方眼镜的老头和那个惹人生厌的伙计的裁缝店里此时多出了五个戴着网孔礼帽,身穿暗蓝色布褂,暗蓝色绸裤的男人。 我和大皮一前一后有些尴尬地挤在一面挂着长袖,裤腿,形状残缺的布料的墙壁和一段柜台中间,这样狭小的空间更让我难以忍受。 “你们怎么敢到我的地盘来惹事。”一个身材瘦高,胡须稀疏的男人从一把矮椅上站起身,用手里的杂牌手枪的枪嘴顶了顶脑袋上礼帽的边缘。 这座城市中的黑帮向来无法无天。年年月月,他们在总统府,白楼和剿杀不绝的反动组织之间往来穿梭,又从来不懂得左右逢迎,更不懂得暂避锋芒。对于帮派以外的势力,他们只能用无尽的拼杀对待。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生存,更好的生存,但他们的生存方式又是与死亡那样接近。 我明白,此时表明我在白楼的身份完全无用,而对于面前这种故作声势的混混我也从来不屑一顾。我的乌鸦里还剩下八颗子弹,对付眼前的七个人完全足够。 我的右手的小手指轻轻一跳,转眼便要牵引着我的右手取出乌鸦。 “针老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大皮从我的身边挤过,甩着两片肥壮的屁股向说话的男人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被大皮称作针老板的男人有些诧异地说。 大皮像是与针老板有些熟悉,他走到针老板身前一步的距离时针老板的手枪还指着地面。 “和一个朋友来这里办些事情。”大皮说着两只手搭在针老板的肩上,像是准备送出一个过于熟络的拥抱。 针老板不自然地向后躲去,却还是被大皮抓住。 大皮的嘴巴渐渐靠近针老板的一张在礼帽帽檐下越来清晰的黑色脸孔,最后狠狠地贴了上去,一口咬掉了针老板的鼻子。 我取出乌鸦,六颗子弹打碎了六只脆弱的脑壳。 针老板已经被大皮压在地上,还在挣扎着嘶吼。他的手枪疯癫异常地乱射着子弹,打坏了一条做了一半的裤子,一块艳红色的绸料,几条东倒西歪的尸体,和血迹斑斑的柜台。 又过去十几分钟,大皮从面目全无的针老板的尸体上站起身,从嘴里咳出了几块碎肉之后扯过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擦了擦脸。 “针孔帮的王八蛋。”脸色干净了许多的大皮一边摇着头一边俯下身去开始搜刮那些死尸身上的金币,银币,铜板,纸币,最后还从针老板的右手食指上拽下了一枚血钻戒指。 “走吧。”将搜刮到的物品塞进身上的所有口袋之后,大皮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一边为我打开裁缝店的店门。 在落水街的经历让我对大皮的看法有了变化。 他仍是一个不起眼的的角色,但在面对欲望和血腥时他会忘我地表现出自己的独特兴趣和特殊手法。他不是野兽,却是一个同样危险的角色。他似乎永远不会对我动手,又很可能因为他的存在会让我在某一天陷进一处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心底的野性和疯狂或许是白楼将他派作卧底的主要原因,但无论如何,我对他仍然鄙视,小心地鄙视。 回到旅店后我在逼仄肮脏的浴室,也是卫生间里冲洗身体。那堆脏掉的衣物被我扔在床边的地上,即是浆洗之后也不打算再穿。 浴室的墙壁装饰着颜色或深或浅的虫尸斑点,地面或纵横或纠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那里的可疑毛发。似乎可以被认作屎迹尿痕的污点在不经意间持续出现,还有从排水孔中,一只乌黄色的马桶中蒸腾而出的变化莫测的古怪气息。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时停下动作,在一只划痕深刻的洗手池里呕吐,甚至在呕吐的间隙开始怀念那间已被血污浸染均匀的裁缝店或是那座仍留着梅姨情夫的尸体的院落。 我所痛恨的肮脏,我所痛恨的污痕,我所痛恨的纠缠不休的气味,光线。我的要求只是一次干净的休息,一间不会存在任何可疑迹象的浴室,卧室,一张床铺,一只没有划痕的烟灰缸,一把不会掉落木屑的摇椅,一只被擦洗出白色木痕茶几,或许,还有一个同样干净无疑的十六岁的女仆。 被吐净了的内脏污物给了我唯一的一丝慰藉。我从浴室走出,甩严了那扇我再也不想打开的木门,走回到那张木床旁边,行尸走肉一般地倒下去。 我必须承认,相比一颗子弹,一间无法忍受的浴室给予我的伤害更加深刻,更加残忍。 18剑鱼 阿什放下回忆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此时的曹胖子和韦益应该还在球场上漫无目的地乱跑,林琳慧或许会在午睡,或许会在某一个僻静的角落和那个男生缠绵,又或许,她正在一间拥挤的教室里带着对昨晚那段对话的愧疚听着一堂心不在焉的语法课。 林琳慧,这个似乎适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女生,她又会代表着什么,或者,代表着哪一种符号,哪一种方向。 一阵敲门声响起。阿什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韦益和曹胖子挥洒着气味刺鼻的汗水走进寝室。 “阿什,今天晚上我表哥请吃饭,你和曹胖子也一起来。”韦益点燃一根香烟,满有期盼地说。 “还有姚小田?”阿什问。 “这件事就是姚小田告诉我的。”韦益说。 见阿什习惯性地面现犹豫,韦益走过来认真地对阿什说,“我和曹胖子就是想痛快喝上一顿酒。但是你如果不去,我们也没什么兴趣了。” “行。我去。”阿什笑着点点头。 见阿什同意,曹胖子和韦益重又焕发了活力,似乎已经将北江学院的事情和那些噩梦完全忘掉。 “姚小田是怎么认识你表哥的?”曹胖子躺在床上,随口问韦益。 “有一次姚小田去我表哥的店里吃饭,正见到我表哥被人砍得满脸是血地回到店里。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想和我的表哥约会。”韦益说着有些不解地笑了笑,“有些女生就是喜欢土匪。” 晚上五点钟时,阿什,曹胖子,韦益来到大鱼街上韦益表哥的剑鱼火锅店里。 韦益的表哥三十多岁,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戾气深重。 “你们先去房间,我打一个电话就过去。”韦益表哥说着向火锅大厅的边角一指,举着电话走进酒台后面的一扇木门。 三个人走进韦益表哥指向的房间,不声不响地坐在正低头摆弄手机的姚小田旁边。 姚小田本是一个长得不算难看的女生,此时却在脸上涂满了庸俗的脂粉,一双红艳的嘴唇光泽明亮却没有生气。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姚小田似乎闻到了异样的气味,抬起头正看见韦益的一张笑脸。 “刚到。”曹胖子说着拿过桌子上的一瓶已经打开的啤酒。 “哈哈。”姚小田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拿过面前的半杯啤酒喝了下去。 “这几天都没在学校看到你,你一直和我表哥在一起?”韦益吸着烟问姚小田。 姚小田又笑了两声,点着头说,“我一直都在大鱼街上,看他们在夜里没完没了地砍人。” 阿什小心地撇了撇嘴,想起洛朗回忆录中的那些愚蠢的黑帮。 “他们有时候是为了客人,有时候是为了妓女,有时候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很好。总之,他们总能找到砍人的理由。”姚小田说着倒满了面前的酒杯,又一口喝下。 这时韦益的表哥走进房间,几个穿着黑色衬衫的服务生跟在后面,在桌子上摆满了啤酒,生肉。 “喝酒,吃肉。”韦益的表哥说着伸手拽过姚小田的耳朵,狠狠地吻上姚小田的嘴唇。 阿什吞下一片羊肉,一边看着韦益表哥的一条泛黑的舌头席卷过姚小田嘴边的脂粉,又急切地探进两排牙齿,在姚小田的两腮顶出一只又一只的鼓包。 韦益和曹胖子只顾着面前似乎总是无法倒满的酒杯和一只只空得太快的酒瓶,一直没有留意到在姚小田胸前抚来摸去两只伤痕嶙峋的手和姚小田越来难以控制的叫喊。 “你们吃完喝完就快点走,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做。”韦益表哥从姚小田的叫喊声中停下动作,对韦益,曹胖子和阿什说。 韦益和曹胖子昏沉沉地晃着脑袋,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姚小田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回去?”阿什问。 韦益表哥冷冷地看看阿什,又犹豫着看向姚小田。 “我不回去。”姚小田坚定地说。 “你们走吧。”韦益表哥挥了挥手,把姚小田的脑袋压到桌子下面。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