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致命的亲密》 第一章雪地里的女孩 雪还在下,但小了许多。零零星星的飘着,在路灯下看细细密密,像春天的雨珠一样。许一非开着破旧的二手越野车沿着前人的车辙缓缓开到公司楼下,刚停好车准备上楼把今天的照片整理好,明天上早就可以交给主编拿到报酬,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前前前任菲儿”,他看了看时间,正好凌晨两点。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妖媚的声音:“许大记者,我猜你肯定还没有睡,要不要我来陪你呀?” “你真是善解人意,怎么知道我刚收工,正要给你打电话啊,想死你了。”许一非嘴角露出坏笑,他可是调情的高手。 “那人家现在过来找你了哟?” “你知道我在哪儿啊你来找我?” “当然,我看到你的车拐去了庆乐大街了。五分钟到,等我哦。” “想你哦~~”还不得他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他这样的大龄剩男虽然没有结婚,但跟若干个前任相处的到很和谐,发的工资不是请前任吃山珍海味,就是送前任包包口红了。尽管每次都在他那又臭又脏的二手车上草草了事,她们经常跟他约会,当然不光是他出手大方。 浓烈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邋遢的男性荷尔蒙,这个车厢陷入混沌的干柴烈火中。这位丰腴的菲儿穿好了衣服,拿着许一菲送她的LV钱包下了车扬长而去。许一非也锁了车,准备去办公室把工作做完,他锁好车刚一转身,就发现不远处风雪中站着一个女孩。借着昏黄的路灯,他隐约看见那女孩裹着一件粉红色的棉衣,纤瘦的身体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起初他没有理会,扭头走向办公楼。这时女孩喊了一声:“哥……”许一非顿时感觉脊背像过了电一般,这声音熟悉的让他不敢相信,无数个梦里他在这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中醒来,他怔怔的定了三秒,缓缓的回过神来扭头颤抖着走近想要看清楚。女孩也慢慢的走向他,两人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住脚步。 那是一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隽秀。清澈。白皙。几缕被雪花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睫毛还粘着未融的雪珠。她就那样抬着头瞪着黑黑的眸子仰视着许一非,想说什么又咽下。许一非快进一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他感觉她好瘦,瘦得和他融为了一体,感觉不到她的骨骼只有赢弱的呼吸,一股缓流从心底涌上眼眶,又忍了回去。许久,他才松开自己的手,对女孩说:“小茉莉,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算了,先上车再说。”他把小茉莉冻得能通红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掌里,拉上了副驾驶位。 车子在雪地里轰啦啦的行驶,许一非先没有问其它问题而是非常紧张的问:“小茉莉,你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等我了?” “那个女人来的时候……”小茉莉压低了声音,她本不想说实话,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撒谎,两个人尴尬极了。 许一非咽了咽口水,忙转移话题:“说吧,你怎么来燕城了。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坐火车?还是飞机?哎,你大学毕业了吗?”他噪门大的出奇,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粗鲁又痞气的自己。 小茉莉被车里污浊的空气呛得差点窒息,她憋着气转头看着这个一连串问题的男人,满嘴的胡渣,乱得像草一样的一头卷发,深深的黑眼圈,和路灯忽闪忽烁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黯淡而粗糙的皮肤,一件领口掉了一粒纽扣的格子衬衣,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破旧的牛仔裤上还滴了两滴油渍。 “你看什么看,我在问你话呢!”许一非没有看她,就知道她在盯着自己。 “坐火车,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小茉莉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有什么秘密。 “你大学应该刚毕业吧……”他装作不太清楚小茉莉的年纪,其实在他心里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在计算着小茉莉的年纪和生日。“我记得我刚离开家的时候你好像是十三岁,是吧?” “恩,我今年二十三了。毕业半年了。” 许一非长叹一口气,“一转眼都十年了,我都是一个三十三的中年大叔了,呵呵……”他自嘲着,小茉莉看到了他笑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 说话间,车子在一排公寓区停了。小茉莉在许一非的引领下进了一间破旧的小公寓,电梯里贴满了各种通水管、二手房和小卡片的广告。他们到了5楼,径直走到了左手边最里面的那间,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复式公寓,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茶几上杂乱的堆放着外卖的空饭盒,厕所发出阵阵臭味。许一非在沙发上扒出一块空地让小茉莉坐下,连忙把茶几上的垃圾收拾起,厕所门关上。简单的收拾好,他脱下外套,坐在小茉莉对面的椅子上,直视着小茉莉,严肃的问:“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说,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他见小茉莉还没脱大棉衣,伸手要帮她,小茉莉惶恐的拒绝,挡住他的手。许一非觉得有些奇怪,强行把她外套脱了下来。 灯光下,他看到小茉莉穿着一件底领的白色毛衣,脖子上是几道紫色的淤痕。小茉莉下意识的往下扯了扯袖子,许一非腾的站着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把毛衣袖子扯了上去,左手臂上竟是四五个烟烫的疤痕,他又扯开了右边的袖子,同样是。他想要脱掉小茉利的毛衣看看她的背,小茉莉哭喊着推开了他,缩到墙角,两只手抱着膝盖哭着哀求:“别看了别看了。我要你别看了!” 许一非鼻子一酸,滚烫的泪落了下来,他哽咽着走过去把小茉莉抱起来,又一次紧紧的搂在怀里。“是不是他干的?是不是?”他咬着牙,狠不得撕碎行凶者。 小茉莉推开他,哭叫着:“是,是,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哥……” 许一非只觉当头一棒,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喝了酒就打我,呜……以前一个月一次,后来一个星期一次,再后来每天都要打我,我根本没有读什么大学,高中毕业他就让我去打工赚钱,赚的钱给他还赌债,给他买酒,他输了钱就打我,拿酒瓶打我的头,拿烟烫我的手……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茉莉颤抖着眼泪糊了双眼。“前天晚上他又喝多了,他抓着我的头发按在水盆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推了他一下,他的头撞在台子上,流了好多血……” 两个人口中的他,就是他们的父亲。无论许一非多么憎恨他家暴,甚至因为他家暴而离开了那个家,当他看到小茉莉身上的伤的时候他真的想拿把刀冲到那个老头的面前,可他不曾真的想他死,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理应敬畏和尊重,尽管他那么十恶不赦。当他听到小茉莉颤抖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整个人惊呆了,这好像是一场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二章陌生的孪生兄弟 第二章 雪停了。清早的太阳光很亮,天空是澄净的蓝。 许一非犹豫了良久,终于鼓了鼓勇气,按下了门铃。开门的是嫂子纪菲,纪菲素面朝天的开了门,没想到看见是许一非,一时错愕,结巴地说:“是,是一非啊,一是,一,一非来了。”说着把一非请了进去,方才回过神来。她结婚的时候这个所谓的双胞胎弟弟都没有来参加婚礼,婚后也仅远远见过一面而己。她只从丈夫许一是的简短描述中知道兄弟间有矛盾,但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一是从来没有说过。因此这次许一非的突然造访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一清早刚起床就在门口看见一个和自己丈夫长着如此相像的脸的邋遢男人立在门口。 在客厅坐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许一是洗漱完走了出来。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他们的性格迥异,而且许一非看起来更沧桑一些,而许一是干净挺拔,斯文有礼,面容更加清秀俊朗。他斜眼瞟了一眼弟弟,说了句“你怎么来了。”便在餐桌前端起纪菲刚递上来的热牛奶。 许一非见到这个哥哥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丢下一句:“小茉莉在我那儿,你想见她就跟我走,不想见的话,就算了。”说罢起身就往外走。许一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愣住了。纪菲从未见过许一是如此失魂落魄,问道:“谁是小茉莉啊?” 许一是放下手中的牛奶,没有回答纪菲,拿了件大衣紧追出门。 “你,这是上哪去?”纪菲有些气愤又有些猜忌,但她十分清楚许一是的大男子主义性格,没有苦苦追问,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牛奶叹了口气。 兄弟俩坐在车上沉默良许,许一是刚要问什么,一非打断了他,沉重的说:“小茉莉错手杀了爸爸。” 许一是差点撞在车门上,他扭过头直直的望着一非,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憋出了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爸爸打她,她反抗,失手……她需要一个律师,陪她回去自首。你能不能找你的同事做她的律师,或者,你做她的律师。”许一非略带祈求的口吻说。 许一是沉默着,半晌说,“先让我见见她。” “好。”许一非踩下油门,朝公寓驶去。 钥匙在生锈的锁眼里扭动半晌,公寓的门开了。一束阳光从半掩的窗帘缝挤进来,投射在幽暗的房间里。许一是跟在许一非身后,昏暗的光线下,他隐约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窗前,一头浓密漆黑的长发垂在背后。 “小茉莉,哥哥来了。”许一非把钥匙扔在茶几上说。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许一是没有向前,小茉莉也没有转身。像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夜不肯离去,昼不愿降临,彼此心无界限,却又划得分明。许一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烟,大口大口狠狠的嘬了几下,烟雾从他的鼻孔嘴巴汨汨的流出,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 “十年没见了,你们就一点不想彼此吗?”许一非说话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许一是向前迈了一小步,小茉莉缓缓转过身来。借着那一束阳光,许一是看到她的小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水。她哽咽着喊出了十年积压在心里的呼喊:“哥……”许一是听到这一声哥,整个人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全身动弹不得。小茉莉飞奔到他面前,紧紧的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哥”。沙发上的许一非忘记了抽烟,香烟在他的指间慢慢的燃烧,烟灰就那样悬着,悬着。许一是两只手僵在半空中,想要环抱住小茉莉,却又放下了。他轻轻的拍了拍小茉利的肩膀,用手掌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小茉莉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变了。虽然沧桑了许多,但却比以前更高大,更俊美,更有绅士范儿。他和一非不一样,没有胡渣,脸刮的干干净净。一非整天穿得邋遢不堪,他却西装革履,凑近了她能闻到他灰色亚麻西装上淡淡的洗衣粉香。他再也不是十年前和她一起在郊外放风筝,一起赤脚捉小鱼的衬衫大男孩了。可唯一没有变的,还是那份隐忍和冷漠。 许一非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从沙发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让一是和小茉莉坐在沙发上。一是整理好了情绪,让小茉莉把事情的经过又陈述了一遍。 “小茉莉,我们要尽快回去自首,否则会对你非常不利。”一是说道。 “你当她的代表律师吗?”一非急切的问。 许一是点了点头。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小茉莉的眼角滚落,她噙着泪水,颤抖的说:“为什么现在来关心我?当初你们不辞而别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会怎样苟且的活着?” 许一是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小茉莉继续质问:“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吃在同一张桌子上,睡在同一张床上,就因为你们姓许,我姓萧,所以妈妈跑了之后,你们就不管我了,你们就可以无声息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她的眼泪簌簌的滚落下来,泣不成声。“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刚过了生日,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连句道别都没有。整整十年啊。” 许一非坐到小茉莉身边,搂住她颤抖的肩膀。他听了小茉莉的话,心脏阵阵的疼,刚要说几句抱歉的话,就被许一是打断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许一非你马上买今天最早一班飞机,再转汽车,我们要马上回章立。小茉莉要马上自首。” “我不要你当我的律师……”小茉莉泪眼婆娑的望着许一是,“我也不要回去自首。” “你疯了!这事可不是拿来赌气的!”许一非急了。 小茉莉冷笑了两声,“你们不辞而别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你们不知道穷竟是我死了,还是爸爸死了。也许我们都死,才是最好的结果。那个时候你们不管我生死,现在这么关心我自不自首,死不死刑吗?你们不觉得可笑和虚伪吗?” 许一非急得跪在地上,两眼通红,他攥着小茉莉冰凉的小手哀求道:“茉莉,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你是他亲生女儿他不会打你打成这样……” “别说这样,今天必须自首,多晚都要。”我现在回家准备,你马上订机票……还有,看紧她。押也要把她押回去。萧莫离,我再正重的告诉你一句,这不仅是你的事,还是一条伦理命案,不管我作为你的什么人,只要我是一名律师,一个公民,我都不能知情不报,窝藏你。”许一是命令式的冷漠口吻像一把利剑,斩断了所有的回忆和悲伤的情绪,也似乎斩断了小茉利的眼泪和许一非的悔恨。他像一个领袖般,不容置疑和反抗,也不允许三个人之间再有任何作为人的情感联系。? 第三章凶案审判 第三章 手铐和脚镣的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经过长达一周的煎熬终于等到开庭审理这起案件。小茉莉在警察的押送下上了被告席。她半低着头用余光一瞥,只觉堂下黑压压的一片,恐惧。她听着原告席上自己被控诉的罪行,脑子嗡嗡作响,快要无法呼吸。这时法官问道:“被告萧莫离,你是否认罪?” 小茉莉迅速的环顾四周,她害怕极了,想要看到许一是和许一非陪伴在那里,哪怕远远的就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都可以。许一是在律师席上,心在滴血却面如平湖,许一非在旁听席上,焦虑紧张极了却也故作镇定。小茉莉看到了两个哥哥,尤其是许一是在场,顿时觉得内心一阵温暖,小时候每次她闯祸和遇到困难都是许一是保护她,不管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如何的冷漠,在此时此刻她记得的还是许一是带给她的那份安全感。于是小茉利冷静下来认了罪。 接下来是一场谋杀还是自卫杀人的辨论。许一是是燕城专打刑事案件的知名律师,这也是许一非就算多不情愿让他和小茉莉相见,却还是第一时间去请他出山的原因。 “法官,我想请被告再详细描述一次案发当天的情况。”控方律师向法官提出诉求,法官应允。 小茉莉瞄了许一是一眼,低下头又一次回忆起当天的情形。这是她这一生最不愿想起的事情,却要一遍又一遍的被强迫想起。“二月十七号那天晚上大概九点多,我正准备洗漱的时候他回来了,很大的酒气,他喝多了,看到我就开始骂我,然后骂我妈妈。因为他经常喝醉了打骂我,我没有敢理他就进去厕所放水准备洗脸。他追到厕所抓着我的头撞在墙上,又把我的头按在水池里,我感觉快要死了拼命的挣扎,不小心把他推倒了,我看他躺在地上,还喘着气,可是流了好多血,我才发现他后脑勺撞在浴缸的上,我吓坏了不敢叫人,没一会我看到他没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法官……” “你刚说到死者骂你,然后骂你妈妈,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吗?”控方问。 “是。”小茉莉答。 “然后骂你的母亲,他骂你、你母亲,骂些什么?”控方继续问。 小茉莉不敢随意回答,可是又不敢撒谎,她求助的望着许一是,许一是却只能给她眼神的支持,这个问题他们事先没有准备,他不知道控方要出什么招式,还是掌握了什么新的证据。 “他骂……我们是表子……”小茉莉吞吐道。 “他为什么这么骂你们?”控方追问。 “因为……她出轨了。跟别的男人私奔去了美国。” “也就是说在死者眼中,你的母亲行为不检点,所以他骂她表子,但是他为什么骂你表子这个词?” 小茉莉怔住,她万万没想到检控官会问这个问题。她开始惶惶不安。法官要求她必须作答。 “我,不知道……他随口骂的……” “反对!”许一是站起身来,“反对检控方一直绕圈子提问与本案关系不大的问题。” “检控方,请直入主题,不要浪费时间。”法官似乎也被检控问的云里雾里。 “好的,法官。死者之所以这样骂被告,是因为被告也做了一件不忠贞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令他们父女关系一直很差,这也是死者为什么一直和被告有冲突的原因。而被告正是因为这件不光彩的事情一直被死者不断提起,心中早就耿耿于怀,才会恼羞成怒杀害死者,而不是所谓的自卫杀人。”检控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小茉莉当场崩溃,她哭喊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被告,注意下你的情绪。”法官敲了敲桌子,“检控,你继续……” “法官,据被告的邻居所述,经常听到死者骂被告,毛还没长齐就干出见不得人的事。而被告也多次因为这样的辱骂而还手袭击死者。这也就证明了死者并非单纯有情绪问题而无缘由的家暴,而是因为被告曾经作出了有辱家风的不贞之事,而与死者多次产生冲突,最后恼羞成怒杀害死者。” 眼睛模糊了眼睛,小茉莉望着许一是,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昏厥在法庭上,警察急忙上前掐了她的人中,她才缓了过来。 “法,法官,我当事人身体原因,请批准暂时休庭十五分钟。”许一是竟然结巴起来,他可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律师,今天不知为何如此失态。 法官同意了许一是的要求,暂时休庭十五分钟。许一非也申请来探望小茉莉,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时间紧迫许一非急躁的问:“这检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整个一个神经病,那老头子整天喝了酒就说胡话乱骂人,骂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小茉莉紧紧闭着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许一是也沉默不语。许一非快要急疯了。 “现在是不是很不利,你到是说句话啊!”许一非急得跳脚。”说话啊!没时间了,只剩十分钟了。” 良久,许一是说:“小茉莉,相信我。” 小茉莉咬紧了牙,拼命的点了点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第四章覆灭的开始 第四章 第一场庭审不是很顺利,但情况也没有许一非想象中那么坏。小茉莉被暂时关押在当地拘留所。 章立是北部边境的一个小城,冬天特别冷,比燕城还要冷得多。冬天的章立经常被大雪覆盖,街上行人很少,三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看路。许一是还是穿得燕城的行头,一身羊毛呢子大衣,从拘留所出来,他冷的发抖。许一非站在车子外抽烟,看到许一是出来,他连忙把烟扔在雪地上,跳上了车,待许一是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他发动了车子。 “小茉莉怎么样?情绪还好吗?在里面有没有被欺负?”许一非焦急的问。 “还好。” “我说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给我,给我描述一下她的样子,或者,别的随便什么都行。” “她……她就是,还好。”许一是不知如何描述小茉莉当前的状态,说她苍白消瘦,目光无神?还是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和绝望?他的内心很复杂,他甚至在想,那么坚决的要小茉莉回来自首是不是一个错误,是否当时他应该帮助小茉莉跑路? 一个急刹车,把许一是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这是来自他双胞胎弟弟的愤怒。许一非把车子停在路边,扭过头正视他,气愤的质问:“到底你有没有把握让小茉莉脱罪!你不是燕城第一大状吗?为什么你现在像个无能的白痴一样!” “我不能难道你能吗?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除了整天发神经一样大吼大叫,你还会什么?!”许一是突然暴怒,这太不像他的风格。忽然许一非重重的一拳打在他哥哥的脸上,那张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如今却相去甚远,可他还是感觉仿佛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一样,疼,钻心的疼。两人在车里扭打起来,车子喇叭被按压得滴滴直响,终于两人都没了气力,像泄了气的皮球,呆坐在车椅上。他们都冷静了下来,看着挡风玻璃前又飘起了雪花,不似燕城的零星小雪,章立的雪总是那么大片大片,像鹅毛一样,雪白,纯净。瞬间玻璃上就铺上了一层雪,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把回忆拉回到了十年前。 “你走的时候,那时候,我说那个时候,其实我知道。”许一非平静的说。“我发现了你藏在书里的火车票。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我没有拦住你,我让你走了,然后我和你一样像个懦夫一样,也走了,逃走,我们都逃走了。” 许一是闭上眼睛,眼皮颤抖着,淡淡的说:“送我去个地方,我要见一个人。” 车子越开越远眼看快要开出章立境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许一是要弟弟停在了一间老旧红砖平房前,烟囱汨汨的向上冒着青烟。绿油漆的窗框,没有招牌,六格玻璃窗上红油漆喷涂的几个大字:朱老六涮羊肉。许一是没有让弟弟下车,自己径直钻进了店里,许一非在抹了抹车窗上的水汽,远远的看着许一是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看不清具体长相。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暮色四起,许一非等得有点不耐烦,正要发作打电话催促,许一是走了出来。上了车许一非发现哥哥的气色好了很多,他还以为是涮羊肉吃得哥哥面色红润,血气上涌,于是打趣了一句:“有好吃的也不叫上我,自己吃独食去了。吃得红光满面的,让我一个人在车上挨饿。”他明知道此行许一是肯定是为了小茉莉而来,但他就是想要讥讽哥哥,这是他十几年来的惯性使然。“开车吧,回去吃。”许一是言语间也轻快了很多,让弟弟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又胞胎就是这样,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心电感应。相互牵扯,又相互协调。相互影响,又相互释放。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兄弟分工合作,为小茉莉的案子通宵达旦,彻夜未眠。 第二场庭审,辨方请来了两位重要证人和一份非常重要的签名。一位是小茉莉的小学班主任谢子梅,一位就是那天许一是在羊肉馆见的那个男人,他正是小茉莉爸爸萧宇生前的同事兼好友李光照。而那份重要签名,是包括了小茉莉小学同学校友,乃至周围邻居在内多达百人对她人品性格认证的签名信。班主任证明了她经常看见小茉莉身上有伤痕,同时也证明了小茉莉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未有过作何不良行为,更不知道所谓有伤风化的事情。而李光照的证词则指明萧宇嗜酒成性,存在家暴行为,酒后经常辱骂各种污秽词语。无疑,这次的庭审对小茉莉来说,非常有利。许一是看到了她眼里的光亮,像十三岁那年一样,清澈明朗。 在大量的证人证词和法医鉴定下,原本无争议却因几句道德辱骂而产生的小插曲而被扰乱的案件,经过四次庭审,最终在燕城大状许一是的辨护下划上了句号。小茉莉被当庭释放。当她摘下沉甸甸的手拷和脚镣,整个人感觉像一团棉花,轻飘飘的,竟然无力奔向两个哥哥。许一非早已按奈不住内心的兴奋,冲上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前前后后四次庭审,耗时近三个月小茉莉越发清瘦,双臂搂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和瘦弱的身躯,想到这么多年,这么多天,这个小小的身体遭遇的如许痛苦,许一非这个粗犷的大男人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小茉莉……”许一是望着抱在一起的弟弟妹妹,想要伸手又缩了回来。本该是三个人的狂欢,他却觉得有一张无形的门,把自己挡在了他们之外。 这之后三兄妹又在章立逗留了数日,把老房子和一些锁事暂做处理之后,便一同离开了这个北方边境小城。这也许是永远的告别。告别短暂的快乐,曾经的痛苦,模糊的家乡,以及每个人心里冰封的秘密。? 第五章奇怪的闺蜜 第五章 燕城的春天来了。满城满街的绒绿,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都抽了新芽。清晨响了一阵春雷,下了很短的一阵小雨,温暖而湿润的空气在街道涌动,夹杂着淡淡的泥土香味儿。小茉莉推开窗子,把头伸出去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整个春天吸进去肺腑一般。来到燕城之后,小茉莉的住处成了一大问题,许一非的公寓鱼龙混杂,且又是单间,不方便小茉莉同住。而许一是的家里虽然是两室,但毕竟还有个女主人,尽管他知道纪菲在他面前没有发言权,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但他的内心很矛盾,他害怕那个用十年去封印的东西会再次开启。于是他决定让小茉莉暂时住在自己家里,并尽快着手为她安排工作和新的住所。 纪菲对于小茉莉的到来并不意外,在这几个月里她已经了解了很多关于这个妹妹的故事。但她在和他们,他们指的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的老公和这个老公同母异父的妹妹,相处的过程中,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异样,说不出的异常。像平静湖面上的逆行的水光,存在,闪亮,却异样。他们很少交谈,甚至目光都无法交汇,他们像是在刻意躲避对方,却又在彼此的背影中流连往返。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敢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思想肮脏而不可理喻。这时许一是走进房间关好房门上了床,在他准备关灯的时候,纪菲拦住了他。 “我想跟你说会话。”纪菲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这是一具极赋魅力的身体,强壮健康,充斥着满满的男性荷尔蒙。“帮小茉莉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 许一是半坐着靠在床上,用手抚摸着纪菲的头发,说:“已经找好了,周一她就可以过去上班了。一个咖啡厅做服务员。没什么学历只能找到这样的工作,不过好在老板我认识,而且环境不错,也比较轻松。” “那住的地方呢?”纪菲迫不急待的问,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急切,于是忙解释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而己。” “住的地方,我想过几天在她工作附近找一下。这样方便她上下班,也比较安全。”说着许一是伸手关了灯,“睡吧,不早了。” 自从小茉莉这三个字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许一是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冷,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冷。并且她们之间没有亲热过,这让纪菲的心里很难过,但是一想到小茉莉马上就要搬走了,她的心里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像在深海里看到了一丝光亮,透过午夜幽暗冰冷的海水,皎洁的月光。 这间叫做“留白咖啡”的咖啡馆位于城南,蓝白的地中海装修风格,小茉莉很喜欢。她很向往希腊,向往爱琴海,她想有一天自己可以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骑着单车在希腊蓝白相间的巷子里穿行,然后转角就看到海,还有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咖啡店的老板是许一是的朋友,对小茉莉自然格外照顾。可让小茉莉很尴尬的是,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来了月经,腹痛如绞让她坐立难安。她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肚子,被同班的兼职女同事看见了,这位女同事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洋留学生,身材高挑,短发齐耳,左耳上打了大概七八个耳洞,戴着一排耳环。她凑到小茉利跟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来月经了?”小茉莉有点难为情,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冲一杯。”小茉莉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只见这位女同事已经转身飞去了吧台。不一会她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递给了小茉莉。“喝吧,喝完就好了。对了,我的中文名字叫白碧玲。你呢?今天新来的吗,我第一次见你哎。” 小茉莉接过有点烫手的杯子,嘴角微微扬起,她也不知道是这被这位白碧玲蹩脚的普通话逗笑,还是被她这份异国情调的热情感动,总之她觉得白碧玲很可爱,很温暖,很有安全感。“我叫萧莫离,你可以叫我小茉莉,我家人都这样叫我。” “哇,little Molly,lovely name!”白碧玲自我感叹着,“这名字我很喜欢。Billy White,我的英文名字。” 小茉莉又被逗笑了,“白碧玲,这个中文名字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气质,我觉得叫白哔哩更好适合你。哔哩叭啦的说个不停。” “好啊,那就叫白哔哩好了。我很喜欢。”她兴奋的说着。 “别啊别啊,我随口说着玩的。”小茉莉连忙解释。 “我就叫白哔哩了,你告诉我哪两个字,我把它写下来。”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点单本和一只笔递给了小茉莉。看着她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小茉莉只好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白哔哩。这位金发五碧眼的洋妞望着这三个汉字良久,嘴角露出了一种笑容,单纯而又幸福。 因为这杯红糖水,小茉莉和白哔哩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她比小茉莉大两岁,是燕城某大学的在读研究生,业余时间除了在留白咖啡做兼职以外,还做一些其他兼职工儿,比如平面模特、英文老师等等。在小茉莉眼里,白哔哩是典型的美国人性格,热情奔放,阳光开朗,果敢幽默,跟所有人都自来熟,是她很羡慕的性格。她很喜欢跟她作朋友,甚至闺蜜。她们之间没有文化的差异,也没有学历的阻滞,是那种一静一动却和谐共生的关系。 这天深夜,白哔哩做完平面模特工作回家已经快凌晨一点。她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小茉莉光着脚蜷缩在她家门口,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睡裙。她的心瞬间缩成了一团,连忙拍了拍小茉莉的肩膀,轻声的说,生怕吓到小茉莉。“小茉莉,醒醒,你怎么在这?”小茉莉抬起头来,红肿的眼都像是哭过,白哔哩来不及听她说,因为她看到小茉莉光光的双脚正在流血,她急忙用钥匙打开了门,把小茉莉一个公主抱,抱进了房间。? 第六章离家出走 第六章 借着灯光,白哔哩才看清了小茉莉的双脚磨出了几个血泡,有两个已经裂开,透明的组织液和血液混在一起,粘满了两只小脚,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如针刺一般的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哔哩一边为小茉莉处理伤口一边问。可是小茉莉却一言不发,只默默的落泪。“你就这样从你哥哥家里走路来我家的吗?你的手机呢?” 小茉莉噙着泪水点了点头却不说话,酒精触碰的伤口的时候,她疼的打了一个冷颤。白哔哩是个急性子,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小茉莉面前:“给你哥哥打电话,你不说,我亲自问他!” 小茉莉哭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只字未说。这下可把白哔哩急坏了,她一把按住小茉莉的肩膀,吼道:“你不肯说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受到了什么伤害,你看你现在这个样了,这个睡衣,这脚……我要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说话我只能打110了!”说着她拿着手机就要拨打110的架势。小茉莉站起身来一把抢过手机,情急下之双脚站在了地上,疼得她大喊一声,跳将起来。白哔哩见状连忙抱住她,放在沙发上。那一下她的眼圈也红了,她皱了皱眉,望着小茉莉的眼睛语重心肠的说:“我今天拍了一天的广告,从早上七点拍到十二点才收工,我真的很累,可是我回到家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在我门口,我的心都要碎了你知道吗?小茉莉,你是我在中国唯一的朋友,看到你这样子我真的,真的……很难受,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真的要急死我吗?” 小茉莉望着白哔哩的眸子,像五月的爱琴海一样,澄澈,湛蓝,通透,闪着盈盈的波光,没有一丝杂质。在这对眸子里她看见了反射出来的自己,漆黑,浑浊,空洞,犹如污点般存在。 “我,和我哥哥吵架了,赌气出的门,什么都没拿……”小茉莉吞吐的说着,眼泪又落将下来。 “唉,你这脾气也太大了,再大的事情你也不能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啊。”白哔哩松了一口气,刚才盘旋在她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暴力之类的严重伤害行为总算可以排除了。“因为什么吵架啊,到底?” “小事……” “什么样的小事能让你大半夜穿着睡衣,手机也不拿,光着脚离家出走?” “都说了是小事,小事小事!小事你就不要问了好不好。我现在只想睡一觉,我从那里走过来的,好远好远,走过了七八条街,走了几个小时……”说着小茉莉把头埋进白哔哩的脖子委屈的放声痛哭起来。白哔哩感觉到小茉莉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脖梗,温热的,粘粘的。她的心一下子温柔起来,抚摸着她的头,说:“好,好,好,等我给你重新涂点药,再给你擦擦脸,就可以睡觉了。不过,既然是小事吵架,是不是应该给你哥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也好,不然这大半夜他会担心,说不定还会报警的。”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小茉莉很怕听到报警两个字,可能是之前被关押的心理阴影,她下意识的攥紧了右手,左手接过了手机。但是她没有打给许一是,而是拨通了许一非的手机。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许一非的声音:”谁啊?” “哥哥,是我。” “小茉莉?怎么?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这谁的号码?你怎么了??”能感觉到许一非在电话那头已经要炸了,睡意全无。 “哥哥,我没事,我在同事家里,这是她的手机。我想你跟哥哥,那个哥哥说一声,我在同事家里住几天。哥哥,我今天很累,我要睡了,晚安。” “喂,小茉莉……”还不得许一非把话说完,小茉莉就把电话挂断,然后关机了。小茉莉知道如果不关机,许一非还会再打来跟她问个明白,只有关机他才会直接打去给许一是传递消息。 许一非回拨电话无法接通,瞬间心急如焚,直接打了电话质问许一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茉莉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要去同事家里住几天,让我告诉你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再打就关机了。打她的手机也打不通。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没事。”电话那头是许一是冰冷苍白的声音,隐约还有女人的哭声。 “你们两到底在搞些什么鬼?许一是……” 滴滴滴……许一非又一次被挂断了电话。这下尽管他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等着天亮去小茉莉上班的地方问个清楚。 白哔哩的住处也是一个单身公寓,这个晚上她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受伤的小茉莉,自己睡了沙发。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帮小茉莉买了早餐之后,赶去留白咖啡上班,顺便帮小茉莉请了假。也遇见了前来找小茉莉的许一非。她告诉许一非小茉莉的脚伤了住在自己家里养伤,还把自己家的住址告诉了许一非。 正当许一非从留白咖啡出来准备开车去白哔哩家看望小茉莉的时候,他看见许一是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于是他把车子熄了火下车拦住了哥哥。 “你也来找小茉莉?她没来上班,在同事家呢。”许一非说。“我正要去找她,一起去吧。” “你把这个箱子带给她吧,里面全是她的东西。”说着许一是把手上的箱子放在了许一非跟前,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小茉莉的手机,递到了许一非的手上。“我先走了。”说罢转身要离开。许一非一把扯住他,大声嚷道:“喂,许一是,你这什么意思?把人扫地出门?” 许一是不想跟他在大街上拉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我们做狗仔的,生来就是粗人,噪门大,不像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大律师,说话斯文,斯文败类,把自己的亲妹妹扫地出门!”他故意提高了噪门,这让许一是很尴尬,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有认识的人看见这一幕。 “我没有把扫地出门,只是,真的,她不能再住在我们家了。”许一是在退让,语气中带着乞求,不想让弟弟再这么大声的吵下去。 “为什么?才住了多久,你就开始嫌弃了?” “你不要总是把话说得那么刺耳好吗?”许一是一直压着声音,“这件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正在这时,纪菲走了过来。许一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纪菲看着许一非说:“怎么了?是我不想她继续住在我们家了。我觉得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你说清楚。”许一非可从来没把纪菲当成嫂子,因为他甚至从来也没有把许一是当成哥哥过。 “说清楚?说清楚怕你哥哥无地自容。”纪菲冷笑了两下,瞟了一眼许一是。许一是没有出声,这和以往说一不二的大男子主义形象背道而驰,许一非都觉得不可思议。 “许一是,我说的可不仅仅是把她从我们家里赶走,我说的是,要她离开燕城,永远离开我们的视线!”纪菲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命令,无奈,歇斯底里。? 第七章禁区 第七章 乍暖还寒。阳光干净,温暖。空气静谧,清冷。初春的午后,三三两两的行人,几只越冬南飞的鸟儿已经北迁回来,在燕城湛蓝的天空中盘旋着滑翔着,偶尔发出低沉的鸣叫。 就这样静静的趴在许一非背上,两颗心脏离得好近。阳光投射在她整个背部,温暖而舒服。裸露在外面的冰冷小手,环绕着哥哥的脖颈,感受着运动下来自男性大动脉的跳动,鲜活而蓬勃。许一非什么也没说,把小茉莉从白哔哩的家里背了出来,放到了车子副驾驶位置上,帮她系好了安全带后就起动了车子。阳光透过街道两旁的树木斑驳的投射进车窗,光影在驶的车子里晃动,时而落在他的脸上,时而落在他的肩膀。许一非从来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的聒噪和急躁是人尽皆知的事,可他这次憋住了。或许他不是憋住了,而且还未在错鄂中回过神来。他的脑子很乱,乱到险些闯了红灯。他一反常态的沉默,令小茉莉十分不安。 六十,八十,一百……道路越来越宽,速度越来越快,车窗外的风景瞬间模糊,小茉莉紧紧攥住头顶上方的把手,手指攥得生疼,可她还是崩溃了,失声痛哭。 车子停了。停在许一非家楼下一个破旧的篮球厂旁。 他长吸一口气,用力的抓住小茉莉的肩膀,犀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质问道:“告诉我,纪菲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小茉莉惊惶的望着许一非,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什么?她说了什么?” “她,她说的那些……”许一非话到嘴边,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羞耻,愤恨,甚至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所有这些掺杂在一起,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有些眩晕,有些想要呕吐。“她说你跟,你!许一是!你们睡在一起!你们……亲吻……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他再也说不下去,疯狂的摇晃着小茉莉瘦小的身躯,小茉莉只觉天眩地转,被摇晃的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终于许一非冷静下来,小茉莉“哇”的一声放声痛哭。 “我没有,我没有!哥哥,我没有啊……”小茉莉好像被吓坏了,五官扭曲在一起,眼泪簌簌的滚落下来,许一非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心脏碎裂般的痛。他心疼,愧疚,懊恼,眼圈也湿润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着急了。今天上午纪菲和一是把你的行李送去了留白咖啡,正好我也去找你,纪菲大吵大闹,说要你离开她们家,离开燕城。还说……她抓到你跟,跟许一是睡在一起,在床上亲吻……” 小茉莉用冰冷的小手轻轻的为许一非擦去脸上的泪,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许一非,哽咽着说:“哥哥,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像嫂子说的那样……”说着,小茉莉的思绪回到了昨天晚上。 纪菲是一名护士,昨天晚上轮到她值夜班,家里只有许一是和小茉莉两个人。小茉莉洗了澡早早的睡下了,可没过多久她就被噩梦惊醒。 “那天,我就作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爸爸满脸都是血,就站在我的床边望着我笑。我好害怕……”说着小茉莉吞了一下口水,“我实在太害怕了,不敢再在我自己的房间睡所以……就敲了哥哥的门,问他睡了没有,我只想找他陪我说说话……哥哥让我睡在他的房间,他哄我睡,就像小时候一样,他给我讲故事,讲小时候我们在河边捉鱼,差点把我淹死那次,回去你们俩被妈妈暴打了一顿,还讲了很多很多,他读大学时候有趣的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嫂子突然回来了,她可能看到哥哥给我的晚安kiss,所以误会了。之后……就吵了起来,嫂子打了我,也打了哥哥,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我就跑出去了……哥哥,这是一场误会!”小茉莉委屈的样子让许一非心生怜爱,但同时他也抑制不住对许一是的愤怒。 “操蛋!”他大骂一句,吓得小茉莉一哆嗦。“他是一个白痴吗?还当自己是十几岁,哄着小宝宝睡觉呢!现在,现在你都,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许一是真tm的是有病!” “我不觉得。”小茉莉忽然斩钉截铁冒出一句,把许一非说愣了。“哥哥,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小茉莉……这个……”一时间许一非竟无言以对,他正思索着如何跟面前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妹解释,突然小茉莉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的令他无法呼吸,小茉莉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哥哥,我想我们三个永远都不要分开,十年的分别,已经太久太久了……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不要怪哥哥,也不要怪嫂子,好吗?” 听着小茉莉的话,许一非彻底放弃了内心的抵抗,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就这样许一非很不放心小茉莉跟着一个只认识不过一个月的洋妞住,让小茉莉暂时住在自己家里,因为他的工作时间很不稳定,经常通宵达旦搞偷拍,所以能在办公室或者车上睡的时候他就随便将就一夜,白天实在太困了就趁小茉莉上班的时候回公寓洗个热水澡在沙发上好好睡一觉。 通常小茉莉下班回来,许一非就已经离开了。可这天小茉莉刚打开门,就看到许一非还躺在沙发上睡觉。她叫了一声哥哥,发现许一非没有反应。于是换好了拖鞋走到跟前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小茉莉吓了一跳,脑子里浮现出爸爸死时的场景,她呼唤了几声,那男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有反应。她用力摇了摇许一非的身体,许一非发出痛苦的声音,“头疼……”小茉莉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烫手应该是发了高烧。小茉莉急忙弄了一条湿毛巾放进冰箱冷冻了几分钟,冰敷在哥哥的额头上。 “哥哥,家里有没有退烧药?”小茉莉心急如焚到处翻遍了也没见到有作何药物。而许一非烧得迷迷糊糊,只是一直重复“头疼,头疼死了,冷啊,好冷啊,冷死了……”小茉莉只得飞奔出去买药,在买药的途中,她发了一条信息给许一是:“哥哥发高烧了,情况有些严重,你能来帮我一下吗?”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许一是发来了信息:“对不起,我不太方便。打下120吧。” 这已经是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的第十天。许一是收到小茉莉信息的时候,纪菲正跟他在外面吃饭。他答应过纪菲再也不会跟小茉莉有作何联系,尽管这话说出来连纪菲自己都不信。 关上房门,提着买来的药,看着沙发上瑟瑟发抖的许一非,小茉莉的心也跟着他变得好冷。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看到家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字条孤独的留在桌子上的情景。她想起了那更早之前的那个晚上,想起了出轨的妈妈,想起了死去的爸爸。她把药喂给了许一非,给他盖了很多被子,他嘴里还是不停的嘟囔着冷,于是她解开了许一非的花衬衫,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窜进了被子里紧紧的抱住他滚烫的身体。? 第八章她好像怀孕了 第八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般的白,太阳未升起的时候,全世界那么肃静。许一非梦见自己身陷一片热带雨林的沼泽中,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的捆住,整个人在胶着泥泞中慢慢的下沉,闷热潮湿年黏腻,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沼泽吞没,他一下子惊醒,才发现全身已经汗湿。而当他看到怀抱里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的时候,他还恍惚以为是哪个昨夜招来的妓。可定睛一看,不禁吓得半个身子腾的坐了起来。他急忙用被子把小茉莉包裹得严严实实,自己跳下沙发胡乱披上一件外套。这时小茉莉也醒了,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哥哥,你好点了吗?”她滴溜溜的黑色眸子定定的望着许一非。 许一非身体还很虚弱,但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点燃一根烟狠狠的猛吸了几口,脚步在地上来回打转,忽然他在小茉莉面前停住,在茶几上掐灭了手里的烟。“你这样到底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真是……”他想说出粗俗不堪的词汇,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真是不要脸,不知脸耻,恶心,是吗?”眼泪顺着黑色的眸子流淌,从眼角滴落。“爸爸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这样骂我,还伴随着拳打脚踢,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走了。你连个字条都没留一张就走了!你从来不知道他是如何打骂我的,你不知道他大冬天把我的头按在冷水里,我的头在刺骨的水里浸泡着,所有的血管都要炸裂了,你不知道他用烟头烫我的背,烫我的胳膊,你更加不知道,他用脚踢我的肚子,踢到我昏厥……每一次,他都辱骂我,骂各种各样让我恨不得马上死了的话,可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今天却想骂出和他一样的话!因为你现在也觉得我是一个表子了是吗?就因为我看着你高烧发冷,一直喊着冷喊着冷快要冷死了,给你压了所有的被子你还是冷,根本闷不出汗来,我就……就抱着你了,抱着我自己的哥哥,这究竟怎么了?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很无比肮脏?” “啊,小茉莉,不是,不是的……”许一非听了小茉莉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可他似乎又有难言之隐,不能诉说。“我没有想说那些话,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都这么大了,这样不太好,不太好而已……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对你那样的态度。”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阳光来了。透过高高的落地窗铺散在地面。灰尘在光束中飞舞。欢腾。雀跃。 “你转过身去。”小茉莉擦了擦眼角的泪,命令式的说。许一非听话的马上转过身去。小茉莉快速的穿好了衣服,从身后抱住了哥哥,把脸紧紧的贴在许一非的背上。“哥哥,我只想像小时候一样……不要责备我,不要骂我,也别再丢下我不辞而别了……” 许一非的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他没有拒绝她的拥抱,反而握住了那双永远没有温度的冰凉的小手。 这一天,许一非没有出去跟踪偷拍,卧床在家。小茉莉也请了假,在家里照顾许一非。她给许一非煮了白粥,配上他最爱吃的榄菜,他就这样窝在床上一整天,享受着从未有过的照顾。他看着小茉莉忙碌的身影,时而跟他开玩笑,时而听他讲偷拍那些故事时露出景仰的目光,真的有一种回到儿时的错觉。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小茉莉在喂许一非喝粥的时候说。 “我自己可以喝,不用喂。”许一非要抢过碗自己喝。 “你会弄脏床的!我来喂,不要抢啊!快回答我,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说着她把一口粥喂进许一非的嘴里。 “你说,我得先看看……嗯,什么……事……”许一非嘴里含着粥嘟囔着说。 “以后不要去单位办公室睡椅子,也不要在车上睡,只要下班就回来你自己的家里睡。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我可以搬去跟白哔哩住。” “白哔哩?就,那个假小子一样的洋妞?不行不行,那不行,那跟和一个男人住有什么区别,绝对不行!而且她是个外国人,外国人都很变态的,等下杀人什么的,不行啊我跟你说!” “哎呀,你不要这么说白哔哩啊,她是个好人,对我超级超级好。”小茉莉气鼓鼓的把满满一勺粥塞进许一非的嘴巴里,烫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你又不准我去,那你就答应我你回来住,行不行?” 许一非把粥吞了下去,“行!遵命!什么都听小茉莉的!”他又像小时候一样,对小茉莉言听计从,千依百顺。许一非和许一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从小就不同。哥哥沉着稳重,做事严谨教条,经常不苟言笑。他和小茉莉的关系是家长和孩子间的那种,约束性,保护欲,距离感。而弟弟幽默调皮,经常惹是生非。他和小茉莉的关系是兄妹间,抑或异性朋友间的,平等性,表现欲,亲密感。 生活也许本就是痛苦而煎熬的,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或许就是这些支离破碎,转瞬即逝的小快乐吧。就这样,两个人相处了三个多月。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过许一是,也没有提前爸爸妈妈和从前。一切如新生般,和谐,温暖。许一非也基本午夜之前就会回家,空闲时候还会买菜做饭,自小茉莉住进来以后他再也没有召妓约炮。然而这温暖和幸福来得越浓烈,他越是害怕。他想要控制什么,却又不知为何要控制,如何去控制。 一切都似乎失控了。朝着未知的方向,失控。 由于学校课程调整,白哔哩白天抽不出时间再去留白咖啡上班,只能辞去了那份工作。但她和小茉莉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三个多月就这样看似平淡无奇的过去了,直到有一天,白哔哩正在上课,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好像怀孕了。”——小茉莉。? 第九章撕裂前的撕裂 临座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漂染过的棕色头发发尾三分之一处严重掉色,枯黄干燥,像一堆稻草。小面馆热气腾腾,人满为患。白哔哩用余光看着这个老女人,粉色偏厚的嘴唇抽动了两下,终于开口说话:“小茉莉,是真的吗?” 小茉莉垂丧着脑袋,双手捧着面前的杯子磨擦着。“我有两个月没有来大姨妈了。” “不会是别的什么月经失调之类,或者……你检查了吗?” 半晌,小茉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验孕棒递给了白哔哩。白哔哩接过来一看,红色两条杠,她连忙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英文,小茉莉看不懂。白哔哩长吁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两只手撑着额头,心里fuck了无数次。 “谁的?” 小茉莉闭口不答。 “你跟谁睡过啊?!你不知道吗?!”尽管白哔哩压低了声音,但语调难掩愤怒。 小茉莉还是垂丧着脑袋,一声不吭。 “那你告诉我干什么?让我来看着你一言不发吗?还是觉得好玩?”白哔哩的身体向外挪动了一下,“你再不说的话我走了。” 小茉莉还是没有说话,白哔哩感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项,拿起背包起身欲离开,小茉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冰冷,无助。“哔哩,帮帮我,别扔下我好吗?”她抬头乞求的可怜巴巴的望着白哔哩,眼里泛着泪光,像她每天上班经过的桥下等着她施舍的的乞丐,衣衫褴褛,双膝跪地。 “怎么帮?你什么也不肯说,你要我怎么帮你?我无能为力。“白哔哩就是这样,有她自己独立于世的行事风格。在她的心里,凡事讲原则,打破了原则,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还是离开了。可就是这次的离开,令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重新审视这些所谓的原则。 滴答,滴答……药水一滴滴在输液管中流入苍白的昏睡中的身体。白哔哩哭肿了双眼,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小茉莉冰凉的小手。懊恼,悔恨,前所未有的质疑自我。小茉莉安静的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均匀而孱弱的呼吸着。未施粉黛的小茉莉比平静更加好看,单薄的眼皮,淡淡的眉毛,白哔哩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就在白哔哩离开面馆的当天晚上,小茉莉服食了一整瓶安眠药自杀了。九点多她收到了小茉莉的决别信息,知道一定出了事。于是十万火急赶到小茉莉的住所,许一非当时不在家,那时的小茉莉已经神智不清,给白哔哩开了门之后,就栽倒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人已经昏迷不醒。白哔哩吓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生命濒死;她吓坏了,有一种罪孽深重的过失杀人感;她吓坏了,还似乎有一种将要永失吾爱的错觉。 小茉莉的情况稳定后,医生把白哔哩叫了出去。询问了她和患者的关系,并要求她马上联系小茉莉的亲属。白哔哩无奈之下,拿着小茉莉的手机先联系上了许一非。 从小茉莉的病房里出来,许一非在走廊上点燃了一支烟,也递了一支给一旁憔悴的白哔哩。两个刚嘬了两口,就被经过的护士严厉的斥责了一顿。无奈,两人只得走出了医院,来到后院空旷的草坪上。许一非把医药费还给了白哔哩,白哔哩没有婉拒,但硬是把多给的三十五块还给了他。许一非把烟蒂扔进在了地上,用脚碾灭。方才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疑问一股脑倒出:“洋妞,我妹妹为什么会自杀?” 白哔哩欲言又止,她在思量要不要告诉许一非实情,小茉莉是否同意她说出实话。 “不会是因为你吧!”许一非突然目露凶光,犀利的盯着白哔哩,“我早就看你不怀好意,打扮的像个男人一样,是不是你,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fuck!”白哔哩把烟头狠狠的摔在地上,用母语骂了一句,“我再怎么像男人一样,也不会让她怀孕!” “怀,怀孕?!”许一非当头一棒,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所知,小茉莉并未结交男朋友,而在他眼里,小茉莉纯结得如白纸一般,更加不会出去私混。 “白天的时候,我问了她几次她都不肯说是谁的,我当时有点生气就走了,没想到晚上她就……我,我应该有点耐心陪在她身边,都是我的错。”白哔哩说着眼圈又红了。许一非似乎没有听到白哔哩在说什么,因为他的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他逐层抽丝剥茧,想在回忆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答案。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哔哩手里的小茉莉的手机响了,是许一是。原来白哔哩在打给许一非之后,又打给了许一是。她觉得这样的涉及到生死的大事,必须让两个哥哥都知道。 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小茉莉,许一是虽然面无表情,但心早已经碎了。他没想到时隔三月,再次见到小茉莉会是这样的情景。出了病房,许一是迎面就是一拳,狠狠打在许一非的鼻子上,许一非顿时觉得鼻子一阵剧烈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淌出来,染红了花衬衫。 “你怎么能让她受伤,让她自杀?你怎么照顾她的?”许一是喘着粗气质问。 许一非擦了擦鼻血,反手想要回击一拳,被白哔哩拦了下来。她把二人拉到了院子里,递给了他们每人一支烟。平时许一是是不抽烟的,一是自己很少抽,二是纪菲是个护士不太喜欢他抽,渐渐的他也就戒掉了。但是今天他接过了烟,尼古丁顺着呼吸道缓缓流入肺叶,五脏六腑的痛疼似乎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这件事情不关你弟弟的事,小茉莉怀孕了!”白哔哩话音刚落,许一是手中的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你tm的只会打我?你三个月人间消失一样,不跟我们联系,现在小茉莉出了事,你就会来打我?你还有什么本事啊?老婆奴?”许一非大骂道。 许一是没有反击,医院前坪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不会是,被欺负之类的吧?”白哔哩忽然说道,“那,要不要报警啊?” 正在这时,护士站在门口冲着他们大喊道:“萧莫离的家人吗?怎么站在这,她醒了,你们快点进去咯!”听到这,三人连忙小跑着奔向病房。 三人围着小茉莉的病床,白哔哩坐着,兄弟两站着。不知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病房内的空气有些稀薄,抑或是三人同时出现在狭小的空间里令她不知所措,小茉莉感到一阵眩晕。白哔哩拉着小茉莉的手说:“感觉好点了没有?你真是傻到家了!以后再这样,你看我不把你打扁!”她想用最轻松的语气来掩盖最深的疼痛。 小茉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了许一是的脸上。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哥……”小茉莉艰难的从嗓子眼儿挤出一个哥字,眼泪却不费吹灰之力,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许一是听到这一声呼唤,全身像过了电一般,他两步上前把白哔哩手中握着的小手拉了过来,紧紧的攥住了。 “小茉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说着他把小茉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想到温暖这只冰凉的小手。说着,他对许一非和白哔哩说,“白小姐,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们三个有话要说。” 白哔哩耸了耸肩,望了小茉莉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很安静,偶尔有三两个护士经过。白哔哩有种失落感,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小茉莉的亲人了,可这个时候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她还仅仅是个外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拿出手机刷刷新闻,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在这时,病房中传出了疯狂的打斗声,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辱骂声,碎裂声,哭喊声,乱成一团,白哔哩吓得推门冲了进去,只见许一是许一非兄弟俩扭打在一起,许一非占尽上风,骑在许一是的身上,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打在哥哥的脸上,打得许一是毫无还手之力。小茉莉哭喊着想要阻止却没有力气,一不小心从床上跌落下来。可是许一非没有察觉,他一边打一边大骂:“禽兽,你tm就是一个禽兽!”? 第十章章立警局的来电 一个110的来电,结束了这场突然的暴力事件。白哔哩拉开许一非,抱起小茉莉,三人盯着许一是接了这通时长大约五分钟的电话。挂了电话许一是呆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我们要回一趟章立。”许一是说道。 “发什么神经,什么事说回去就回去!你不要想把这件事就这么遮掩过去,我跟你说,我跟你没完!”许一非怒气未消。 “章立县公安局的电话,说在城郊在建工地上挖出了一具骸骨,经过初步鉴定,极有可能是妈妈……”他的声音在颤抖,许一非听到这,怒火瞬间熄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触电般的疼痛。小茉莉停止了哭泣,白哔哩抱着她的时候,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浑身发抖。许一是继续说道:“因为上次的事,警方的基因库里存有小茉莉的DNA,但是他们经过比对,不符合亲子关系。但其他多项证据显示应该就是妈妈,所以希望我们能马上赶回章立,进行DNA比对,有可能还要做笔录……” 许一是重复了一遍警方的信息,有条不紊,冷静沉着,符合律师身份,但却不符合儿子的角色。 许一非没有说话,沉下了头,表情让人难以捉摸。有惊讶,有伤痛,似乎还有对某一部分信息的先知后的淡定。 小茉莉全身发抖,伤心,惊讶,恐惧,又好像都不是。 只有白哔哩心中充满了疑问和困惑,她不禁冲口而出:“那一定是搞错了,小茉莉的DNA都不符合了,那说明肯定是弄错了,有什么必要还要专门回去验啊?……除非……”她的语调慢了下来,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难道小茉莉不是她亲生的?那……也不是你们的妹妹?”说着她的脑袋嗡的一声,所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像陨石坠落一般压在她的心上,许一是妻子的醋意,他的断绝往来,再到刚刚许一非的暴怒,她把一片片碎裂的信息拼凑,连接,整合,一个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孩子……是你的?”白哔哩将信将疑却又异常笃定的望着许一是,问道。 无声的确认。 绿皮火车缓缓的在平原上行驶,满眼都是麦苗的翠绿,一望无垠。卧铺车厢里充斥着各色泡面的气味,时而传来一阵婴儿哭啼。三人在下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小茉莉把头靠在窗边,看车窗外的风景快速闪过,她想起小时候兄妹三人一起去临市郊游,也坐的是这样的绿皮火车,只是更破旧一些。硬座车厢里挤满了形形色SE的人,没有空调,厢顶上悬挂着淡绿色风扇,把男人们身上的汗臭味吹的满车厢都是。小茉莉最喜欢趴在车窗前静静的看外面的风景,小河,山峦,庄稼,羊群和牧羊的老人。只有在那时候她的心才能脱离现实,置身世外,仿佛自己就是窗外景色的一部分,是一棵树,一滴水,一缕清风。 许一是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端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泡面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小茉莉面前,轻声说:“小茉莉,吃一点吧,还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吃完睡一觉……” 还不等小茉莉表态,许一非一把将泡面拿起来,随手丢进了走廊外的垃圾桶。不一会儿他从餐车买回来一份盒饭,放在了小茉莉面前,说道:“吃饭吧,泡面没营养。”说着又指桑骂槐道,“有些人就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什么专业人士,金牌律师,杰出青年,其实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把自己的妹妹都能骗上床,却连一个盒饭都舍不得买,对自己人还真是好啊!就是不知道这羊皮被家里的母老虎撕开之后,是不是又要玩失联了。” 许一是哪受得了这样的羞辱,怒上心来,一把揪住许一非的衣领欲要抡起拳头,被小茉莉一声大吼制止了:“我求求你们了,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都是我的错,不管怎么样能不能先回到章立,先搞清楚那是不是妈妈好吗?这有多重要你们知道的……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三人都沉默了,只剩下车轮和铁轨的磨擦声和车厢间钢铁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他们各自怀揣着自己的秘密,不敢说,也不肯说,却都想窥探十年前那个秘密。 清晨的第一缕微熹洒在章立车站的月台上。下了火车,许一是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置换着体内淤积多日的污浊。许一非点燃一根烟,快速的嘬了几口后,扔进了垃圾桶。小茉莉四下环顾着,熟悉又陌生的月台,看着昨夜的冰冷和黑暗一点点被初生的光明啃噬,她挪了挪步子,站在最后一块不被阳光照射的地方。 进行了DNA比对后,三个人分别被带到了三间审讯室。负责审讯他们的是章立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刘副队长。昏暗的灯光下,许一是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刘副队,清瘦的身材,硬朗的五官,两鬓已经斑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指甲剪的很短。 “DNA比对的结果出来了,证实了那副骸骨就是你母亲何亚平。”说着他把报告递给了许一是。 许一是一边翻着报告一边严肃说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就算这报告证实了死者是我的母亲,你们也不应该把我带到审讯室来当到嫌疑犯来审讯。” 刘副队笑了笑,说道:“许大律师,放轻松……我知道你在燕城可是大名鼎鼎哟,我们既然敢审讯你,一定是有证据的。” “胡扯!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怎么可能是嫌疑人!”许一是有些愤怒。 “你——只是嫌疑人之一。”刘副队强调着,“法医推断何亚平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十年前,而有证人向我们透露,说十年前亲眼看见你母亲何亚平和你发生了强烈争执,并且你们之间产生了肢体上的冲突。而引发这场冲突的原因,在我看来是一个足以令你弑母的秘密。” 手中的报告跌落在地上,许一是仓惶的拣起,却弄得更乱。刘副队帮他整理好,重新摆在他面前。看着惊魂未定的许一是,他说:“十年前的秘密,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 第十一章十年前的杀人案 烟圈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升腾,这是许一非的第三支烟。 “抽完了吗?抽完我们可以开始了吧?”刘副队说着把烟灰缸推到许一非面前,“你跟你母亲何亚平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是吗?” 许一非把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来回拈搓,直至看不到一丝火星。“我跟谁的关系都不好。”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话调。 “你母亲生前对你非常冷漠是吗?” 许一非的表情忽然阴沉下来,所有的记忆被这一句话带到了从前。 ”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冷漠?你和许一是是双胞胎,都是她的儿子,但是她却长年对你不闻不问,甚至学费都不给你出,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许一是聪明成绩好咯,我整天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还能为什么?母亲选择疼爱哪个子女,是我们做孩子的能控制的吗?” “所以你心里非常痛恨你母亲……” “我没有!”许一非激动的双手狠狠拍在桌子上。 “一个母亲这样偏心,你还不恨她,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儿子。”刘副队长收起了哆哆逼人的架势,微笑着缓解了紧张的询话。“那你知不知道十年前你哥哥许一是和你母亲之间发生了肢体冲突?” “不知道。”许一非迅速否认,“十年前刚好是我大学毕业,我忙着四处找工作,很少回家。” “你当时住在家里吗?” “住在家里,但是我经常不在家里睡,所以跟家人很少见面,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每天发生什么。但是我妈妈一向很疼爱我哥哥,我哥哥也很孝顺听话,肢体冲突?不太可能吧。”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妹妹,萧莫离,不是你亲生妹妹的?” 许一非右手不自觉的搓了两下,可能是手心出了汗。“前天,就是接到你们的电话,说她的DNA那个事的时候。” 昏黄的灯光下小茉莉的脸显得更加苍白,连日的折腾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坐在审讯室的木椅上,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耷拉着脑袋看着脚尖,像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孩子。 “小茉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看他们都是这样称呼你的……”刘副队长和谒的微笑着说。 小茉莉半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慈祥的男人,像极了七岁前的父亲。“恩。”她点头答应。 “小茉莉,你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你母亲许玮华亲生的?” “不知道。”小茉莉说着摇了摇头。 “一直不知道?”刘副队强调性的反问了一句,“你要说实话,不然后果很严重。”说着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不知道。”小茉莉完全抬起头来,淡定的直视着刘副队的眼睛,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既然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你就是许一是同母异父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十年前你们就发生了男女关系?” 小茉莉抬了一下眼皮,直直的盯着刘副队长,面无表情。 刘副队继续说道:“许一是已经把十年前的那个秘密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你不需要再隐瞒,更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呵……”小茉莉冷笑着,“所以呢?你想得到什么答案?是想让我承认十年前我就早已经知道她不是我妈,然后我跟我哥哥的事情被她撞破,我们一起杀了她?……你们情愿我是一个丧尽天良的杀人犯,也不愿相信我是一个违背人伦的贱人,是吗?可是你知道吗?背负乱LUN这个帽子,远比背着杀人犯痛苦的多。就像一只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睁开眼四面都是潮湿阴暗恶臭,偶然有一点声响,就四处逃窜,撞得头破血流,伤口在潮湿的空气里发炎流脓……而你们在乱LUN,YIN贱,不要脸,等等这样足以让我死一万遍的词汇后面,却永远也看不到爱这个字。”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小茉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薄薄的眼皮颤抖了几下,眼中隐含的丰盈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刘副队没有说话,他似乎被小茉莉的一袭话戳中了内心的某处要害,伦理,犯罪,真爱,在这个案件中需要承认什么,证明什么,审判什么,一时间他无言以对,内心有点许感触。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需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单薄娇小却语出惊人的女孩了。 我和弟弟是九岁那年随母亲改嫁到萧家。萧叔叔起初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粗犷不那么斯文,但对我们母子三人非常好。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小茉莉,我亲眼看着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妹妹,萧叔叔和妈妈也非常疼爱上茉莉,所以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永远不要分离。可是一切都在小茉莉七岁那年发生了变化,那年我和弟弟刚上高中,是寄宿的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那一次回家我就发现家里的气氛变了,萧叔叔对母亲非常冷漠,而且他对小茉莉也很粗暴,动不动就打骂小茉莉。那一次我和弟弟在家里整晚都没有睡着,弟弟好像很害怕,说实话我也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母亲和萧叔叔的关系一直很好,萧叔叔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后来我们每个月回来,都能看到小茉莉身上的伤痕,还有萧叔叔和母亲间无尽的争吵。后来母亲干脆不要我们俩回家了。直到高考前的有一天,我下了晚自习走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小茉莉远远的站在我宿舍的大门口,一边哭一边抽噎,原来昨天萧叔叔又跟母亲吵架了,母亲一夜未归,萧叔叔把气都撒在了小茉莉的身上,我骑着单车把小茉莉送回家,她坐在车座后面两只手紧紧的搂着我的腰。可笑的是到了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不知道小茉莉不见了。我要骑上单车准备回学校,刚踩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小茉莉哭着在后面追着我的车子边跑边喊:“哥哥,别走,哥哥,别走……”那一瞬间真的,我的心都碎了,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被菜刀割开的伤口刚止了血又不小心蹭到了水泥墙上,撕裂的疼痛。我跳下车把单车甩在一边,抱起小茉莉摸着她的头把她抱回家,她的鼻涕和眼泪都粘到了我的校服上。好不容易把小茉莉哄睡了,萧叔叔拎着酒瓶晃晃悠悠的回来了,一进门他看见睡在床上的小茉莉,一把把她拎起来,摔在地上。我当时傻眼了,只见小茉莉哇的一声吓醒,大哭起来。我急忙抱起小茉莉,把萧叔叔推到一边。萧叔叔喝了太多的酒,他指着小茉莉说:“野种!这是你妈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你们四个是一家人,在我家里骗吃骗喝,滚,都给我滚!”我当时以为萧叔叔喝多了说的是醉话,没想太多,抱着小茉莉跑出了家门,骑着单车准备带小茉莉先回宿舍。就在离家不远的转角,我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母亲和一个男人在车里拥吻。——许一是亲笔。? 第十二章哥哥死了 许一是死了。尸体是在酒吧后巷被发现的。 午后的雷阵雨急匆匆走了,天边挂起一道迷绚的彩虹。地处祖国最北端的小城章立夏天很舒服,尤其雨后,清爽,干净,润泽。大雨浇灭了小城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嚣烟,短暂压抑住了小城居民因炎热而滋生出的戾气,也洗刷干净了隐秘角落的那些污秽不堪。一切是风雨后应该呈现的样子,安平静安稳,井然有序。 坐在办公室里的刘队,看着天边转瞬即逝的彩虹,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盯着许一是的笔录反复的看,本以为可以令案情进一步明晰,没想到陷入了更深的迷惘。许一是的死和他的笔录,迷团重重。一案未解,一案又生。但他知道许一是的死跟他母亲许玮华以及继父萧宇的死,有着莫大的关联。究竟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害了许一是?是否为了杀人灭口?那许一是的绝笔笔录是否可信,是否隐瞒了什么?如果一切如许一是所说,他是亲眼看见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小茉莉的话,缘何母女二人dna完全不吻合?许一是在说谎?还是他的确根本不知情?小茉莉和许一是的关系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要知道谁是真凶,必须先弄清楚萧许两家所有人的关系。于是,他起身再次走向审询室。 许一是死亡的前两天。 在没完全排除嫌疑之前,兄妹三人被勒令不得离开章立。上次回来匆匆卖了老宅,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个城市,没想到现在三个人连个栖身之处都没了,只好暂住在市中心一家酒店里。许一非坐在窗边,从二十三楼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整个章立尽收眼底。霓虹像潮水般在章立漆黑的午夜涌动,渐渐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十多年的记忆化成千万碎裂的陨石划破他的脑海,击落在柔软心脏。他拿起桌上的红酒,一口气吞下半瓶,很多年前他以为那是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如今晚般失落,疼痛,割裂,于是他嗜酒,和不同的女人亲热,放纵自己麻木的身体和那颗孤独的心。 叮咚……酒精刚刚上头,门铃响了,小茉莉穿着一袭纯白的棉布睡裙站在门口,瘦瘦的小小的身体,漆黑微卷的浓密齐腰长发海草般梦幻迷离,衬托出她的小脸更加苍白,小小的唇看起来像含着一颗熟透的樱桃。 “我又做噩梦了……”小茉莉凄楚的望着他,黑色的眸子在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楚楚动人的光芒。“你去找他啊,找我干嘛!”尽管他心底深处很希望小茉莉可以依靠的人是他这个哥哥,可有些酒意上头的许一非还是像个孩子般说着赌气的话。 小茉莉丧气的垂下了脑袋,转身要走。许一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忙说一句:“好了好了,进来吧。” 小茉莉小心翼翼的进了房间,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半瓶红酒,在窗边的落地沙发上坐了下来后,轻声问道:“你喝酒啦?” “很奇怪吗?很早之前我就每天晚上都喝酒,很多很多的酒。”许一非说着拿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吹了个干净。小茉莉想要拦他,却没来得及。 许一非用手背擦了擦嘴,说道:“我知道他不在酒店里,下午我看到他出去了。所以……你才来找我,呵呵……”酒精慢慢吞食着许一非的大脑,“你总是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他,我只是他不在时候的替代品,俗称备胎。因为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所以我只能当他的影子。他聪明,成绩好,听话懂事,所以妈妈疼爱他,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现在连妹妹也偏爱他。偏爱到,上了他的床,还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于咆哮。说着,他用力的抓住小茉莉的肩膀,摇晃着她的身体问:“我是不是真的比他差?哪里都比不上他,是不是?是不是!??” 小茉莉吓坏了,月光下脸色愈发苍白。剔透的泪露珠般从眼角滚落下来,长而黑的睫毛被打湿后三两撮的粘在一起。“不是,哥哥,你也很好。”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你们十年前,十年前就……就睡了,是不是真的?”他终于说出了心底难以启齿的疑问。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神氤氲,口里的酒气很浓烈,直接呛到小茉莉的嘴里。 “哥哥……可以放开我吗?”小茉莉楚楚可怜的黑色眸子噙着泪水,“好疼啊……”她定定的抬头望着许一非,许一非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转身到酒桌上又开了一瓶红酒,一饮而尽。此时的许一非晕晕乎乎,所有的情绪都被酒精麻痹,行为早已不受控制,走路也开始摇摇晃晃。小茉莉把他扶到床上,蜷缩在他身边,纤细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脸旁。感受着他沉重的呼吸,和浓烈的酒精味。两人就这样靠得很近很近,忽然许一非用手托住小茉莉的小脸,把他灸热的唇贴在了她冰冷的唇上,甜甜的夹杂着眼泪的此许酸涩,真的像咬住了一颗早熟的樱桃……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他,可当我你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当我贴进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正守护我的人,是你。我真正需要的人,也是你,哥哥……”小茉莉在许一非的耳畔轻声呢喃,手指顺着他的眉头轻轻的触摸着,最后滑向他的耳垂,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冰凉。他的胸肌抽搐了两下。 “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小茉莉把脸贴在他的胸膛,缓慢而坚定的说着。 许一非的心跳越来越快,整个脑袋充血到临近爆炸。他的手慢慢被脑部以下的器官支配,不知是心脏还是什么不可描述的器官。只觉握住那小茉莉胸前的瞬间,小而冰凉。她浑身都在发抖…… 许一是早上醒来想叫小茉莉吃早餐,正撞见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的许一非抱着浑身是血的小茉莉破门而出。许一是吓坏了,他一边追着许一非一边嘶吼着问怎么回事。许一非没有回应他,一路狂奔向医院。 大概一个小时后,医生告知兄弟二人,手术很成功。小茉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许一是红了眼,挥起拳头砸向许一非的脸,那一刻他真的想杀了这个男人,也是那一刻开始,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再是他的弟弟。最终他还是停止了殴打,因为护士警告他们要报警。许一是和弟弟不同,他太理智,哪怕暂时的失控影响心智,他也能迅速冷静下来,也许这就是他能成为燕城第一金牌律师的原因。 “她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tm个畜生!”许一是压低了声线凶狠的骂道。 许一非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还击道:“任何人都能骂我,只有你没资格,因为你连畜生都不如!” “你知道她怀孕还要搞她,你……你tm做出这恶心的事,我告诉你!许一非!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你tm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人渣!”许一是想压低声音,可情绪还是让这声音有点大。 “我是人渣?真正的人渣是你吧!披着人皮的斯文败类!该把牢底坐穿的人是你!**都不放过,妈妈也是你杀的吧!”许一非的声音大了许多,他什么都不怕,不怕丢人,不怕被带走问话。 “你们不要再吵了,再吵我真的要报警了!”护士从病房走出来警告说。就在这时,走廊气喘吁吁小跑过来一个人影,因为外形太与众不同,他们一眼就认出,正是那个洋妞白哔哩。 “病人意识已经清醒了,她不想见你们两个,只想见一个叫白哔哩的,你们先回去吧。”护士说道。 “什么?”兄弟二人都很有自信小茉莉醒来最想见的人肯定是自己,可万万没想到她想见的人竟然是洋妞,而洋妞居然神奇的出现了。 这一切,太意外。 白哔哩推门想要进去,被许一非拦住:“你什么时候来章立了?” 白哔哩一把甩开他的手,外国人嘛,人高马大,力气一点也不输许一非。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许一非,二话没说推门进去了。 就这样,兄弟俩在病房外面等了一天,小茉莉还是没有见他们。晚上白哔哩从病房出来,告诉他们小茉莉睡着了,想跟他们找个地方聊一聊,于是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许一是被发现死在了清吧后面的巷子里。 第十三章弟弟是凶手? 夏末微凉。绒绿,翠绿,墨绿,章立中央大街两旁的白杨树经春历夏,发生着不被察觉的变化。 ?子缓慢的行驶在清晨的中央大街上,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洒在小茉莉苍白的脸颊上。光影随着? 子颠簸晃动。她靠在白哔哩的肩膀,白哔哩抚摸着她的?发,她的头发真的很黑很黑,跟她今天穿 的黑色?裙融为一体。分不清是衣裙还是头发。迷失。 又一次出现在法院,而审判庭戴着镣铐的人却是许一非,今天是有关许一是被杀案件的第一次庭 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双胞胎弟弟许一非。小茉莉??自一人坐在旁听席上,像一个破旧的玩偶娃娃。她远远的看着被告席上的许一非,胡渣满嘴,头发零乱,面容憔悴。 案发后经过刑警队的多番侦查,最终还是将头号嫌疑人锁定为许一非。控方手中掌握的证据几乎可 以直接将其定罪,可许一是一直声称自己是冤枉的。庭上控方指出死者许一是是遭到利器刺穿心脏 失血过多而死亡。酒吧监控及现场目击者均证明案发当晚8时左右,许一是兄弟俩人来到了1987酒吧 喝酒,同行的还有美国籍女子白哔哩。8时30分左右许家兄弟二人发生激烈争吵,并损坏了酒吧内部 分设施。随即白哔哩先行离开酒吧,兄弟二人也于8时50分左右先后离开。由于酒吧地处章立老城 区,周围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在离开酒吧之后兄弟二人的行踪并不能确定。但根据法医对 死者的肝温及尸斑鉴定,许一是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当晚9时至11时之间。而根据现场痕迹基本可以断 定酒吧后巷即第一案发现场,但警方一直未找到凶器。警方提交的资料中提到根据死者伤口显示, 凶器应该是一把6、7厘米?度的刀,刀口锋利且薄,推测是普通水果刀。 除此以外,死者的前胸、 腹部、面部及左手手臂均有被殴打留下的伤痕。而当晚9时30分左右在后巷有酒吧工作人员曾看到许一非与死者发生肢体冲突。 许一是的情绪很激动,他嘶吼着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小茉莉“腾”的在旁观席站了起来,呼喊道:“哥......”审判庭一度陷入混乱。这时,控方要求传召另一为证人上庭——白哔哩出现在了小茉莉模糊的视线中。 “你真的觉得哥哥是凶手吗?”小茉莉的头靠在白哔哩的肩膀上,她很喜欢这样的姿势,女性的身体相比男性更加柔软,而白哔哩属于那种微胖的身材,摸起来肉肉的。这样的姿势依靠在她身上很舒服很惬意。窗外的阳光随着?子的颠簸投射进来。白哔哩抚摸着她漆黑浓密海藻般的?发,淡淡的 说:“我不知道......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全都说出来,我不在乎谁是凶手,我只想这个案子 快点结束,我想离开这儿,也带你离开这儿。”小茉莉没有说话,?内光影晃动,时而跳到她的眼 皮,时而跳到白哔哩的唇?。 白哔哩坐在证人席上。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小茉莉,眼神笃定。小茉莉身体前倾,攥紧了冰凉的双 手。控方问道:“证人,你跟许家兄弟是什么关系?你当晚为什么跟许家兄弟一起去酒吧,又为什么 自己先行离开?” “我是他们妹妹萧莫离的朋友。当晚有些事情我想跟他们谈一下,可是谈得并不愉快,我觉得再谈下 去也没结果,所以就先走了。”白哔哩冷静的说道。 “是什么事情需要你们三个人一起谈,是不是这件事情令他们在酒吧大大出手?” “呃......”白哔哩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小茉莉,欲言又止,“这个涉及到隐私,可以不说吗?” “证人,你要清楚,这是一桩极其恶劣的杀人案件,你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可能与案件有??大关联,所以你知道些什么请如实陈述。” 白哔哩沉默了几秒,?舒一口气,说道:“是有关......许一非弄得萧莫离流产的事......” “请说具体一点,被告是如何弄得他的妹妹萧莫离流产的?” “是......”白哔哩怎样也难以说出口,在控方的再三逼问下,她不得以说出了真相。“许一非和萧莫离 睡了。” 此话一出,庭内一片哗然。大家面面相觑,啧啧声不绝于耳。可他们又怎知事情远不止这么荒谬, 当控方盘问孩子是谁的时候,白哔哩的答案更让庭内所有人瞠目结舌。 “我想让他们都离萧莫离远点,他们一次次伤害她,我不想她再受到伤害,可是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 矛盾太深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起来,我只能先走了。”白哔哩说罢,控方似乎胸有成竹了,他说 道:“死者与被告虽为同胞兄弟,但他们感情并不好,?期以来都疏于联络,更因为他们都喜欢上了 妹妹萧莫离,并都跟她发生了不伦之恋。被告?期妒忌死者,更加妒忌萧莫离爱上了死者,在萧莫离怀上死者孩子之后,妒火中烧的他终于采取了报负,与萧莫离发生了性关系,导致萧莫离流产,在死者与其理论的时候,被告心里的妒忌和愤怒终于暴发,在暴力殴打死者后最终将其杀害。这就是 整个案件的真相。”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我没有!!”许一非痛哭着,叫喊着,声音撕裂了。“我没有妒忌,我打他是因为他是禽兽,他强bao了小茉莉!十年前他就强bao了小茉莉!” “哥哥......”小茉莉也站起身来哭喊着...... “法官,我想传召萧莫离作为证人出庭。”控方提出申请。法官应允。 证人席上的小茉莉怯生生的,不敢抬头,浑身颤抖着。 “萧莫离,今天我们审判的是一桩谋杀 案,所以请你如实作答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请问,是否如被告所述,死者在十年前强bao了你?” 小茉莉垂着头,艰难的点了点头。 “证人,请用语言回答你的问题!死者是否在十年前强bao过你?” “......是。”小茉莉失声痛哭。 “那你爱死者吗?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 “我......只把他当成我的哥哥,是那种喜欢和爱。” “那你为什么会再次跟死者发生关系,并怀了他的孩子?” “他......跟我说,他爱我,他会保护我,会照顾我,不会再让人欺负我,打我,要我跟他......我 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茉莉失声痛哭。 “那你爱被告吗?男女之爱。” 这是一场提前审判,就在控方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早已成了许一非的终生审判。他屏住呼吸,全身 的血液抽回心脏,手脚冰凉。他怔怔的盯着小茉莉,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缠绵,想起小茉莉樱桃般的小嘴,想起小茉莉说的那些话。他的心暖了起来,不再置疑,不再害怕。于是 目光暖了。他望着小茉莉,仿佛在说,勇敢的把爱说出来吧,为了你我不惧怕生死。 “证人请回答我的问题!”控方厉声喝道。 “我......不爱。” ?内光影晃动,时而跳到她的眼皮,时而跳到白哔哩的唇?。白哔哩抚摸小茉莉的头发,由上而 下,一遍遍抚摸着,最后停在了她的耳际,慢慢的越过耳际,试探着游离到她的脸颊,她托起小茉莉苍白的满是泪痕的小脸说:“跟我走吧,案子结束后,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小茉莉哭得红肿的眼仍氤氲着湿气。 “跟我回美国,跟我生活。”白哔哩说。 第十四章葬礼 四野空寂,空气稀薄而冰凉,阳光穿过古树绵密泛黄的枝叶零星的洒落在墓碑上。哀乐渐停,乌雀停了半晌,终飞远了。 一袭黑色风衣,耳畔戴着一朵白色小花,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女子站在许一是墓前,久久不肯离去,良许,终究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声回荡在清里空旷的陵园,凄凉,刺耳。当她摘下墨镜拭泪的时候,方看出正是许一是的妻子纪菲。哭着哭着她一屁股摊坐在墓碑旁,紧紧的搂住墓碑,整张脸贴在冰冷的碑石上,仿佛要与碑石合二为一。滚烫的泪滴落在冰冷的碑石上,瞬间消逝不见。她想象过自己的墓碑和许一是的墓碑的样子,也幻想过他们老了之后,其中一人先走,另一人头发花来扫墓的情形。如电影般浪漫,她会带一瓶红酒,拿着许一是生前最钟情的那一对红酒杯,坐在墓碑前面跟他对饮,絮叨着生活锁事,直到她觉得他听烦了。如果是她先走了,许一是一定会捧一捧她最爱的英伦玫瑰,跟她温柔的诉说思念的爱意。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陌生的城市,荒凉的陵园,草草了事的葬礼。她一边哭一边数落:“为什么要扔下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不要这个家了吗,不要我们了吗?你出来啊,一是,你回到我身边吧,我求求你了,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你……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她哭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只觉头皮发麻,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不曾发现有人正悄悄的靠近。 一只手搭在了纪菲的肩膀上,“嫂子……节哀顺变……” 纪菲擦了擦眼泪,抬头一看,小茉莉正站在她的跟前,遮住了投射在她身上的那缕阳光。她腾的站起身来,憋足了浑身力气,重重一记耳光抽在小茉莉脸上,小茉莉被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纪菲仍未善罢甘休,接着又冲上前来,雨点般的耳光朝小茉莉的脸上飞过来。这时站在不远处的白哔哩冲了过来,一把将纪菲推开,纪菲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白哔哩骂了句“你疯了吧!”就连忙查看小茉莉的伤势,小茉莉含着眼泪,说了句“我没事。”欲要上前扶纪菲。可纪菲狠狠的朝她吐了口吐沫,自己爬起身来,冲着小茉莉骂道:“你滚!你不配站在这!” “我只想来看看哥哥……”小茉莉籁籁的落下泪来。 “你就是个妖精……”纪菲咬牙切齿的骂道,“自从你出现,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我跟他说过无数次,你就是个妖精,你连自己的哥哥都勾引!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可他不听,他觉得你好,他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呵呵,怎么样,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许一是,你后悔了吗?”说着苦笑着看了看墓碑上“许一是”三个字,又转向小茉莉恶狠狠的骂道:“你没资格看他,给我滚!!!” “嫂子……”小茉莉并没有因为纪菲的辱骂而发火,反而愈发温暖平和的说道,“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跟你一样伤心,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清楚……” “滚!滚……”纪菲指着小茉莉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吼着。 “走吧,小茉莉,她疯了,我们走……”白哔哩拉着小茉莉的胳膊准备带她走,可小茉莉使劲的挣脱开,像钉子一样倔强的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哔哩,你先下去等我,我有话想跟嫂子说。”小茉莉对白哔哩说。可白哔哩不肯,小茉莉只好要她站在稍远一点足以保障她安全的地方观察。 白哔哩有些不情不愿,又不放心的踱着步子走到了几米开外,远远的看着小茉莉跟纪菲说着什么,纪菲起初还很愤怒激动,但渐渐的她堆委在地上,表情说不上来,上一种近乎绝望的凄凉。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小茉莉抚摸了许一是的墓碑后,和白哔哩一起离开了,只剩丢了魂的纪菲坐在冰冷的墓地旁。 二审过后,许一非暂被羁押在章北拘留所里,在宣判之前除了律师他不允许见任何人。可他还是在看守所里接到了纪菲的电话。 “我是纪菲,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打电话给你……我来章立了……”纪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虚弱,听不出半点怒火。 “你……来了……”面对纪菲,许一非有些内疚和胆怯。 “我只想问你一句,一是,是你杀的吗?”她很冷静,很淡然,像在陈述别人的事一样,不带有半点情绪。 “我说是,或者不是,还有什么意思吗,还有人会相信吗?所有人都认为是我……” “我只想听你亲口说,是不是你?!”纪菲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意识到自己又要失控,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许一非听到电话那头深深吸气的声音,“我流产了……”隔着电话线,许一非仿佛感觉到了她难言的悲痛。“你们去燕城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只说回去办点事,我也没有多问。可我知道你们三个一直有秘密,连我都不能说的秘密……一是出事的前两天,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怀孕了。他说等一切都结束后,他会回来看我的,让我保重身体。他说他好累,想过平静的生活了。可后来他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说如果以后他不在,让我有什么事情都找你帮忙。他说,一非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我们平时联系的也不多,可始终是亲兄弟,一胎生的,血浓于水,他心底是很善良很柔软的……这些年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你以后也要经常关心他……”许一非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哭声,“所以我不相信是你杀了他……一非,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你告诉我!” 许一非也早已哭红了眼,他颤抖着说:“嫂子,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再怎么混账,也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我的亲哥哥。” “呜呜呜呜……”电话两头都泣不成声,“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是你,我不相信你哥哥前两天还在说你多么多么好,转身你就把他杀了,我真的不相信……我不想你哥哥冤死,我一定要找出真凶。如果真的不是你,那你答应我,坚持住,一定等到查出真凶,还你一个清白,还你哥哥一个公道!……我会联系你哥哥的同事,给你请一个最好的律师,只要不是你做的,你放一万个心。” “恩。嫂子,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要新的律师安排我跟小茉莉见一面。”许一非请求道。 “为什么?!”纪菲的声音变得犀利起来,“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我也办不到。” “嫂子,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我真的求求你,想办法安排我见小茉莉一面好吗?” 在许一非的再三恳求下,纪菲还是答应了。就这样在新律师陶子如的陪同下,小茉莉见到了许一非。两个人交谈了近半小时。 日光晴好。中央大街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已经慢慢变黄,午后阳光的洗礼下,放眼望去金灿灿的两条,在远深处交汇成一点,再看不见。纪菲正和陶子如律师在咖啡馆里研究案情,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欣赏到中央大街的风景。对于纪菲来讲,此刻正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平静最温暖的瞬间了,望着窗外的金色,仿佛自己也是这些没有思想的树叶,简单,纯洁,无忧无虑。 这时陶律师的电话响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的脸色渐渐变暗,“什么?你再说一遍?!” 挂了电话,陶子如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睑,低沉的说:“许一非认罪了。” 咖啡厅从纪菲的手中跌落,滚烫的咖啡洒在她的大腿上,她大叫一声,却没感到疼痛。 第十五章血色禁果 萧家老宅附近有个小小的水坝,盛夏水坝很宁静,坝坡上开满了紫色的鸢尾,孩童时期的小茉莉总是不知疲倦,满坡采鸢尾的芯尖来吃,咀嚼着甜甜的一小撮花蜜,是最幸福的事了。那种夹杂着清新水汽的草香味是她的偏爱,夜幕静落坝下的水沟便升腾起一片密密的蛙叫声。小时候小茉莉总是穿着那件满是油污的红裙子,小脸哭得像个花猫。用小手紧紧的搂住许一是的脖子,许一是背着她沿着水坝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许一非总是在家门口远远的望着他们,等他们快要回来的时候,一溜烟儿钻进屋里。他从不想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渴望与依恋,无论对谁,他都极力掩藏着自己内心的最真实的情感,披上玩世不恭和吊儿郎当的外衣。 正如他所说,他的确像许一是的影子,一直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没有哥哥听话乖巧贴心,不如哥哥聪明懂事疼人。在亲生父亲去世后,他看见哥哥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告诉母亲不要难过我会保护你。而他却因为同班的小胖子悉落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而把人家打进了医院,被学校叫家长,勒令停课,还赔偿了不少钱,让本就失去收入来源的家雪上加霜。 他们的母亲许玮华是章立县城边上一个农村的村花,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更是那个年代村里唯数不多读过高中的人。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会英文。可惜的是许玮华家姊妹三个外加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因为是独苗,父母对他百般溺爱。许父母身体不好年纪又大,家里很一直很贫穷。许玮华作为家中老大,为减轻家里负担,只能早早嫁人收些彩礼养活弟弟妹妹。她并不爱这个丈夫,他经常打骂许玮华,控制欲很强,经常怀疑她跟别人有染,甚至打个酱油回去稍晚一点都要被责骂。许玮华早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几次跟父母说过不下去。可每次父母都哭着求着,道德绑架她不准离婚。迫于生活,为了两个孩子,她还是忍着。可没想到这样的丈夫又早早的过世了。丈夫过世后,许玮华就把两个儿子的姓改了,对先夫的厌恶可见一斑。许父许母四处托人为许玮华找对象,虽然许玮华长得标志,但前夫时常侮骂她不守妇道,村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都介意她的作风问题不敢要她。而外地的一听说许玮华带着两个九岁的儿子,也不愿意娶她,直到某天有个媒人给她介绍了萧父。萧父是章立县城人,因为长相丑陋三十好几还没结婚,但是家里条件还说得过去。在县城有一套老房子,父母都过世了。而且是国企职工,养活一家子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许玮华什么都没考虑,就匆匆和萧父结婚了。 可以说,萧宇对许玮华是一见钟情。他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白皙的皮肤,漆黑的长发,眼眸滴溜溜的像盛夏雨后藤架上的葡萄的般水灵。而许玮华乍一见面前这个男人,头发稀疏枯黄,皮肤黝黑,坑坑洼洼,牙齿参差不齐,大笑起来还四处喷溅腥臭的吐沫星子,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为了生活她还是投降了。谁知萧宇是一个非常体贴的男人,婚后对她和两个儿子十分疼爱,慢慢她的态度也改变了。心被捂热了之后,许玮华由最开始的高冷寡言,变得活泼开朗主动了。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有味。一天萧宇下班回家,许玮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她怀孕了。萧宇激动的把她抱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有了自己爱的结晶,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他们都以为真正的幸福来临了。 许玮华怀孕之后,萧宇对她就更好了。不仅家务活全包,更是大事小事对她言听计从。许玮华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老公对自己疼爱,大儿子乖巧听话,肚子里还有一个宝贝,如果说还有什么不顺遂,也就是小儿子经常惹祸,对萧宇有些敌意。她曾提议想要儿子们改姓萧,结果许一非大发雷霆,好几天没有好脸色,萧宇说,这事不要再提了,姓啥都一样,都是我儿子。这件事也就再没被提起过。 许玮华是个苦命的女人。在遇到萧宇之前,从未感受过来自亲人的关爱。原生家庭不健康的情感关系和亡夫对她变态的控制欲,让她亟需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她觉得谁可以为她挡风遮雨,她就可以爱上谁。这也是她对爱情的唯一理解。她觉得自己是爱萧宇的。萧宇起初也深信不疑。直到小茉莉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拘留所昏暗的灯光下是许一非形如枯槁的脸。小茉莉和他一桌之隔,漆黑的眸子像久别的深夜,迷离且陌生。 “嫂子说,你想见我。”小茉莉问。 “恩。”忽然间许一非词穷了。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要问她那天在庭上为什么说不爱他吗?还是问她究竟有没有爱过他,还是问……他不知道。 稍许沉默。小茉莉开了口:“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从大坝上掉下去的事吗?” “记得。那时候我上高中,还请假回来看你了,你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呢。” “是我七岁那年。我们三个人悲剧开始的那一年。”小茉莉缓缓的说着,似乎在讲着一个动人故事的开头。 许一非像个渴求知识的孩子般,等着她揭晓答案。 “我做完手术醒来之后,爸爸就变了。他没有留在那里照顾我,那一个月里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每天夜里,我都偷偷的看到妈妈在哭。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变了,对我们母女突然像仇人一样。接下来的三年,他经常打我,骂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每次他打我的时候我都哭着想躲在妈妈身后,可妈妈很厌恶的推开我,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我躲在厕所里,反锁上门,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睡着了。只有哥哥,你们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气。”小茉莉的泪水浸湿了脸蛋,滴落在红色的围巾上。 许一非很想握住她的小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沉重冰冷的手铐时刻警告着他,不准轻举妄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小茉莉话锋一转,问道。 “我……”许一非支支唔唔起来。 “在一是哥哥知道之前,还是之后?”她犀利的目光,让许一非无所遁形。 “你一直都知道,我们知道你不是妈妈亲生的,是吗?”许一非反问道。 “是之前,还是之后?”小茉莉愈发犀利。 “非要问时间的话,应该是同时吧。”许一非最终还是妥协了,“有一次我撞见她们争吵,偷听到的。……那天我面试回家,刚走大门口就听见家里有人吵架,我进了院子躲着偷听,那是妈妈和哥哥这辈子唯一一次吵架吧,吵得非常凶……妈妈跟他说,要带他和我去美国。哥哥很气愤,他说不带小茉莉他也不去。妈妈说不会带你的,你……不是她亲生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哥哥气哭了,说什么也不相信,他说不可能,他亲眼看见妈妈大着肚子的。妈妈说那个孩子接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小茉莉是萧叔叔跟别的女人生的,抱过来给她养的。” “哧……”小茉莉冷笑一声。 “我那时候就知道我和你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但哥哥一直不知道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实话,也许,他早就看出了我和他一样,对你都……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我很气他,气他一走了之,气他不够坦诚。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他告诉我实话,所以我在他的城市生活,我希望某一天他能主动找我,可他一直没有……” “哥哥是不是你杀的?”小茉莉直勾勾的盯着许一非,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十年前的一个夏夜周末。天气热的出奇。萧宇打骂完小茉莉,就不知道又去哪里喝酒了。这时许一是回到家,发现在房间里哭泣的小茉莉,脸上红通通五个粗大的手指印,一阵心疼,连忙走到跟前用手抚摸着她火辣辣的小脸,问:“他又打你了?” 小茉莉含着泪摇了摇头。她猛把头扎进哥哥怀里,泪水打湿了许一是的白衬衫,一阵温热。小茉莉委屈的说:“哥哥,你能救救我吗?你能带我走吗?” 许一是的心脏狠狠的抽搐着,他看到了小茉莉手上还留着青紫色的淤痕,“等我找到工作,我就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家到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生活。” “真的吗?”小茉莉抬起头来期待的望着许一是,忽闪的眼眸里闪着流星般的光芒。 “真的……别哭了,脸还疼吗?”许一是用白衬衫袖子给她拂去眼角的泪水。 “脸不疼,心疼……”说着,小茉莉抓起许一是的手,沿着自己的锁骨一路滑向自己的胸口。许一是的指尖感到一阵柔软,瞬间像触电一般,全身血液在五脏六腑间来回涌动,最后冲向脑袋,他涨红了脸,一时间手足无错。小茉莉抓着他的手,把自己的唇慢慢靠向许一是的唇边……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尖叫,他们被粗暴的拉扯开。 是许玮华。 第十六章影子终是湮灭了 这个秘密既是禁忌,亦是筹码。既能令亲人变成仇人,亦能令兄妹变成恋人。能让一个家顷刻间灰飞烟灭,让人性在光天化日之下变得丑陋不堪。 昏黄的灯光,血红的围巾。两人之间一米多长的银色不锈钢桌子,在灯光的映衬下,像一条闪着金光的银色河流,缓缓的流淌在他们之间。小茉莉垂下眼睑,双眼皮显得慵懒而寡淡。忽然她抬起眼皮,脸上似乎露出了不被察觉的微笑:“其实那天,你在门外,我在厕所。” 许一世微张的嘴唇僵硬的抽动了两下,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天我不小心打翻了爸爸的烟灰缸,烟灰洒得满地都是。爸爸抽出腰上的皮带就抽我,真的真的太疼了……我实在忍不住躲进了厕所,他踹了几下门,看我不出来就走了。我不敢出来一直躲在厕所里哭,哭着哭着睡着了……我被妈妈和哥哥的争吵声惊醒,听见妈妈说要带你们去美国,说我不是她亲生的,什么都听到了……”小茉莉嘴角上扬着,眼里的泪光干了。 黑云压城,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来。许玮华与情人蜜会后回到家中,看见了令她怒火攻心的一幕,床上赤条条两个人,正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跟小茉莉。许玮华二话没说,上前扯开他俩,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小茉莉的脸上。 “你们在干什么啊!真是太不要脸了!”许玮华气得直跺脚,用手指指着小茉莉破口大骂,“你!你才多大啊你,你就这么不要脸了啊!家门不幸啊!” 小茉莉脸上萧宇的手掌印还没消,又被许玮华扇了一记耳光,半边脸又痛又麻,委屈又害怕的哭起来。 “还有你!你不跟我走,就是为了她!你俩是不是早就干过这事!”说着她巴掌雨点般的锤在许一是的后背。许一是没有躲闪。“我告诉你,小茉莉,你再这么不要脸,我就让你爸爸把你打死,总比这事传出来,全家人都抬不头来,你会毁了一是的!”说着她随手抄起地上的小圆凳朝着小茉莉砸去,却被许一是用身体挡住了,他哇的一声惨叫出来。许玮华有些心疼,弯腰拣起地上的衣服扔给他们,喝斥道:“把衣服穿上,你们两个以后不准再说一句话,今天的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不然我让你爸爸打死你!”许玮华威胁小茉莉,顺手将正在扣纽扣的许一是推了出去。 银色的不锈钢桌面反射着寒冷的光,刺得许一非睁不开眼,沉重的镣铐铬得他手腕生疼。 “我和妈妈一样爱撒谎啊,真可惜我不是她亲生的。她说谁也不准把我和哥哥在一起的丑事说出去,可她还是跟爸爸说了,爸爸又多了一个打我的理由,而且他还很偏爱这个理由,之后的十年,他反反复复的骂我不要脸,骂我脏,一边骂一边打……”小茉莉依然扬着嘴角。“哥哥,我是骗你的。那天晚上在酒店里,我对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小茉莉像个胜利者般,扬着嘴角。“我没有被强bao,是我自愿的,也可以说,是我主动的。我想留下哥哥,我不想让妈妈带走你们。哥哥说了,他找到工作就会带我走的。” 许一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小茉莉血红色的围巾让他眩晕:“为什么要骗我?”身后,是那张永远无法逃离的铁门。 二十三楼窗外,月光如水。车水马龙霓虹般在城市的峡谷间恣意流淌。不知从何时起,小茉莉迷恋上了这种居高临下可以操控一切的感觉。一小时,两小时,时间缓缓的流淌,她在等夜色更浓一些,星光再迷醉一点,那才是敲开许一非的房门的良时。 终于她敲开了许一非的房门,开门的一刹那,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精气味。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瓶红酒,她知道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行。许一非常年嗜酒,仅靠半瓶红酒可不能令他意乱神迷。 在许一非把整瓶都喝光之后,欲要开启第二瓶的时候,小茉莉从背后双手环抱住他,没穿内衣的胸脯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她温柔的说:“哥哥,别喝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难在夜里分清许一是和许一非,夜色模糊了他们的明显的区别,只留下相似的轮廓让她体味。面前这个下巴长满胡渣的男人,在迷离的暮色和梦幻的酒精作用下,看上去也透着无尽迷人的魅力,她差点沦陷。可当她把脸贴在许一非的胸脯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下午她在许一是手机上偷看到的一幕幕一行行,纪菲诉如何反复的诉说着怀孕的喜悦与忧愁,诉说着对许一是的思念和深爱,而许一是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纪菲的态度,也让她极度愤怒。 “我们会没事的吗?”小茉莉问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许一是。 “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许一是安慰道。 “那如果我们没事,你会跟我结婚吗?”小茉莉试探的问道。 “恩。”许一是不加思索的回答。 他再一次欺骗了她,如十年前他说带她走一般,欺骗了她。这一刻她决定让肚子里的孩子去死,而且要死的十分有价值。 “你究竟爱过我吗?”许一非哆嗦的问道。 小茉莉微笑着望着他,那样子美极了。他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小茉莉的笑容,像刚熟的苹果,有些酸,有些甜,还有些苦涩。“哥哥啊,你到现在还没有看透吗?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是多余的,注定一辈子都是别人的影子。十年前我就爱上了许一是,这十年来,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你只不过是他的影子,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啊,哥哥……” 小茉莉的话像一团来自地狱的火焰,残暴炽烈。把他们中间这条泛着流水的河流烧成了血红色的深渊,粗糙邪恶。将许一非的身体和灵魂瞬间焚成灰烬,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像一只打了败仗的野狗,被撕裂的伤口血肉模糊,叫声凄凉惨烈,可怜无助。“我恨他,我恨他十年前不辞而别,我恨他抢走了你又不珍惜你,我恨他道貌黯然,他玷污你!……我恨他生而优秀,恨妈妈偏爱他……我不想做他的影子,我不想!!!” “真的是你?”小茉莉睁大了双眼问,“是你杀了哥哥?” “是我。”许一非低沉而笃定的说。 “真的,真的是你……”小茉莉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半点庆幸,半点哀愁,半点意外,半点失落。 这时看守警官洪亮的声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时间到了!” 小茉莉整理了一下血红色的围巾,站起身来,淡淡的说了句:“哥哥,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不要见了。”许一非拖着身上沉重的镣铐缓缓起身,转身欲走。小茉莉突然说道:“等一下,哥哥……我还有个秘密想告诉你。”许一非停住了脚步,小茉莉用嘴巴对着空气中说了六个字,虽然只有嘴型没出声音,但许一非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说的内容,那一秒他只觉天旋地转,几近昏死。 小茉莉微笑着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扭头对许一非说:“对了,哥哥,我会替你们去看看美国……究竟有多好。”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道铁铸的生死之门。 第十七章化妆盒里的寒刃 十一月,最好的日子。 枫叶和积雪,闪亮的屋顶,孩童们的打雪仗时的笑声……一切锁在荒诞的故事之外。 雪停之后的风中,干瘪的灵魂仍在行走。孤寂的绝壁上,廉价的爱情一葬千里。 昨夜,小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今天太阳好大,好干净,照在身上暖暖的。大面积的积雪折射着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路上的行人眯着眼睛,缓慢的踏雪而行,不怕冷的孩子相互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不断传来。小茉莉打开病房的窗子,对3号床上半卧着的病人说:“透一下气吧,外面空气挺好的。”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住院病人服,头上戴着一顶深棕色破旧毛线帽,白哔哩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窥探着。男人脸色蜡黄,身材消瘦,床边的小桌上是小茉莉刚刚带来的一个水果篮,哈密瓜,橙子,香蕉,还有一大包坚果。 男人的目光闪烁,几次想要开口跟小茉莉说话,可都憋了回去。当小茉莉的目光和他相遇时,他急忙躲闪开了。小茉莉在床边坐下,拿出一包核桃,准备弄给男人吃。男人怯生生结巴着说:“我不能吃核桃,你拿回去吃吧,别浪费了。” “哦?不能吃啊?”小茉莉将核桃放了回去,“那吃点橙子吧,说着拿起一个橙子,剥起皮来。” “呃……橙子也不能吃……”男人结结巴巴的又说。 “那吃香蕉!”小茉莉放下橙子欲要拿香蕉。 “也不能……你拿的这些,我都不能吃……尿毒症不能吃这些……” “一样也不能吃?” “恩恩,刚好你买的这些都是高钾的东西,医生说不能吃……”?“哟……真是太不巧了,都怪我,什么也不懂……爸,对不起啊……”小茉莉说道。 “没事,没事……你也没接触过这种病,你咋能知道呢,不怪你……”男人笑着说,蜡黄的脸上皱纹缩在一起,沟壑纵横。 119路公车。往返于县医院和人民广场之间。还是2元钱,还是没有空调。 白哔哩和小茉莉依偎在最后一排相互取暖。小茉莉把右手插进白哔哩鹅黄色的羽绒服口袋里,白哔哩赶紧脱下左手的手套,把温热的左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小茉莉冰凉的小手。 “你看的那人是谁啊?”白哔哩试探的问道,她知道小茉莉不会告诉她,不然也不会让她站在走廊里等着。可她还想尝试一下,万一她改变主意了呢。 “一个远房亲戚,顺便看看。”小茉莉抱住她的手更紧了些,漫不经心的说。 “噢……”白哔哩继续试探的问,“什么亲戚呀?” 小茉莉慵懒的打了个呵欠,把头干脆靠在她的肩上,“好困啊,眯一会哦……”说着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干净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们身上。公车颠簸着缓慢行驶在白雪皑皑的马路上,可以清晰的听见车轮将雪压实的吱嘎声。 两人从公车站往回走,远远的看见纪菲正站在酒店门口。白哔哩心想,准没什么好事。果不出所料,纪菲看到小茉莉后,马上失控了。她快步冲上前来,揪住小茉莉的胳膊死命的摇晃她瘦弱的身体,怒斥道:“你跟一非说什么了?!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他突然间认罪了?”白哔哩用力推开纪菲,吼道:“你疯了吧?!” 没法再次使用暴力的纪菲,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扑嗒嗒从眼睛掉落,带着体温的热气从她的鼻孔和嘴巴大团大团的冒出来。她哭吼着:“你要把他们两兄弟都害死你才会罢手吗?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这个魔鬼!” 小茉莉面无表情的看着纪菲,冷淡的反问道:“凶手不该死吗?” “他不是凶手!”纪菲怒吼着辨驳道。 “他不是凶手他会认罪吗?是他亲口说的,他是凶手。”小茉莉说。 纪菲摇了摇头,指着小茉莉,骂道:“一定是你这个妖精,一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突然间认罪的。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跟一非说了什么?” 小茉莉撇了一下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嘴唇,轻蔑的说:“我只不过跟他说了原本的,真相。……就像那天在哥哥墓前跟你说真相一样。” 洁白的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刺得纪菲一阵眩晕,流产后的她还没有真正好好休养过,心理和身体上的重创让她透不过气来,终于,在这一刻她晕倒了,全世界在她的渐渐闭合的眼睛里倾覆旋转,最后完全消逝不见。 空旷的陵园,苍翠的古树,熟悉的相片,冰冷的墓碑。她着一袭黑色风衣,耳畔戴着一朵白色小花。纪菲终究还是来了章立,为许一是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葬礼。葬礼结束后,她站在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却等来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小茉莉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头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发带。白哔哩站在几米开外保护着她。 “我跟你没话说,你走!”纪菲厉声喝道。 小茉莉忽然变了一张脸,收起了她刚刚的委屈和泪水,骄傲的扬起脸,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嫂子,我只想告诉你一些你本应该知道的真相而己。从小妈妈就告诉我,有的人蠢有的人聪明,蠢的人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反而更快乐。可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真相。哥哥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你的真相,我替他告诉你。” 纪菲像被什么钉住了一样,她不想听小茉莉说,可站在原地没法动弹。 “我跟哥哥十年前就相爱了,那年我才十三岁,他拿走了我的第一次。十年后我们在燕城重逢,他压抑在心底对我的爱,又一次暴发出来。就在你们的床上,他让我怀孕了……他说等这边的官司一结束,就会跟你离婚,会跟我一起生活到老,到死,再也不会分开……” “不,不可能……”纪菲全身的血液抽回心脏,脸色苍白,嘴角不停的抽搐。“他,他前段时间还跟我,跟我说他不会再对不起我了,他想跟我过平淡的生活,不可能的,你骗我……” “他跟你打电话的那天,发信息的那天,我都在。我坐在他的腿上,摸着他的脖颈,看到他一字一句的敷衍你,很多句子都是我替他打上去的。我们不想你现在就跑过来闹,我们本打算等这边结束后再去跟你坦白的……就在这楼上,2309房,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你不信可以去问酒店的员工……” 纪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从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掉落下来。 “我和哥哥之间有很多秘密,你不配知道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该知道的,我今天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当个蠢人了。你所以为的爱情,根本从来没曾存在过。许一是,从来不曾属于你……”说罢她趾高气扬的走了,留下原地一动不动的纪菲。 纪菲死死的盯着墓碑上许一是的照片,他笑得那么温暖,那么虚伪。忽然她觉得小腹一阵疼痛,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淌了下来。 在酒店柔软的床上醒来,小茉莉伸了一个懒腰。白哔哩比她先醒来,正瞪着那双湛蓝的宝石般的眸子望着她。 “恩呀……你吓了我一跳,盯着我干嘛?”小茉莉撒娇的责备着。 “好久没看到你睡得这么安稳了,不想吵醒你,只想这么静静的看着你。”白哔哩抚摸着小茉莉的头温暖的说。 小茉莉莞尔一笑,用小手勾了一下白哔哩高耸的鼻子,命令道:“快起来洗漱,等下还要出去呢!” “yes,madam!”白哔哩从床上弹起身来小跑着进了洗手间。 小茉莉也从床上爬起来,见到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白哔哩的东西,于是耐心的整理起来,一件一件放进白哔哩的行李箱中。当她打开箱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羊皮盒子,看起来十分精致,而且一定价值不菲。她好奇的打开盒子,一道寒光闪过她的眼睛。 里面装着一把刀。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