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毒剑劫》 第一章 荒林敌踪 这是一个下弦的朦胧之夜! 夜色虽然未深,住在古老农村的人家,习惯早睡,此时已经浑然入梦。就是出门人,也大都晓行夜宿,把鸡鸣朝看天,未晚先投宿,奉为佳臬。 但却有两个人,正反其道而行,一路上都是夜行晓宿! 这两人,就是卫天翔和童叔叔,一个是十六岁的少年,另一个是已有四十多岁的秃顶矮子! 算年龄,卫天翔还是大孩子,涉世未深,稚气未脱,本来应该天真活泼,但他却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这是因为十年来,从没有人跟他多说过一句话,包括眼前的童叔叔在内。 他前后已经在五个叔叔家里,度过十个年头,有的一住三年,也有的住上一年就走。 他跟五个叔叔,练过不同的武功,但五个叔叔,除了教功夫之外,从来不和自己谈话。 有时实在忍不住想问上一两句,诸如有关自己的身世,和爹、娘是谁等话,所得到的是无言的答复。甚至他连五个叔叔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算起来这该是第六次出门了,究竟要把自己送到那里去呢?除了到达地头,每一个叔叔,都是守口如瓶。 反正每一次总有一个叔叔,把自己送到另外的一个叔叔那里,像交差似的,由另一个叔叔接收,如此而已! 但他发现每次交接之时,似乎有一个小小包裹,由前面的一个叔叔,十分庄重的交给后面一个叔叔。后面一个叔叔照例说上一句:“某弟,你辛苦了!”前者也一定还一句:“这是小弟份内之事。” 于是前面这个叔叔,立即告辞,后者并不挽留,甚至正当吃饭之时,也恕不招待。 这次,在童叔叔家里待了两年,童叔叔又送自己出来了,夜行晓宿,和前面五次,完全一样。他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个叔叔?自然更弄不懂这是为了什么? 但他知道准是送自己到另外一个叔叔那里去,就是想问,也是多余的,所以一路只是跟着童叔叔走。好在自己跟蒯叔叔练过三年“草上飞”轻功,加之近来功夫大进,即使童叔叔跑得快些,自己勉强也跟得上。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蒙蒙夜色中,无言疾驰,宛若两支掠空弩箭,贴地低飞! 这是一片深林,前面一条黑影掠入之后,后面一条也跟踪掠入,林中枝叶相交,连星星都给遮住,本来黝黑无光的大地,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童叔叔顾虑到后面的卫天翔,所以脚步已经放缓,但两人依然还在巧纵轻掠,穿林而行! 蓦地,童叔叔似有所觉,脚下骤停,黑暗中,反手握住卫天翔左臂,轻轻一顿,意思是叫他不可妄动。 这样的事情,卫天翔还是第一次碰上,他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张目四顾,树枝交错,黑影翳翳,除了远处传来一两声夜枭叫声,根本空荡荡地连影子也没有半个;但他相信童叔叔功力入化,他叫自己停步,一定察觉有人暗中隐伏,或者发现了什么? 他心中开始有点跳动!当下屏息凝神,静静的站了一会。 黑暗中,只见童叔叔一对精光闪烁的眼睛,不住向四外打量,然后呼了口气,轻轻拉了自己一把,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 卫天翔刚刚跟着脚步! 嘶!一声极其轻微的风声,斗然之间,往童叔叔当面射到!童叔叔毫不犹豫伸手一掏,已把暗器接住! 他感到来势虽劲,入手之后。却份量甚轻,暗中一掂,原来只是三寸来长一段树枝。这下不禁心头一震,暗想:“难怪自己虽有感觉,却丝毫查不出来,原来此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面色微微一变,嘴角上不由绽出一丝冷笑,对方要是真敢在我姓童的面前放肆,哼,今天非给你瞧瞧颜色不可! 心念疾转,身形凝立不动,冷冷的道:“偷放冷箭的是那一路朋友,何妨说出来,让兄弟见识见识!” 左侧五丈外,忽然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阴声笑道:“嘿嘿!姓童的,你身后的小子是谁?” 童叔叔心中立即明白,听这贼子口吻,果然有为而来,那么暗中隐伏的,可能不止一人! 侧目向四外一瞥,只见树影隐约之中,果有黑影晃动,少说也有三四人,他心头一阵波动,怒声喝道:“朋友!姓童的面前,你还不配多嘴!” 话声才落,蓦地身右侧三丈光景,有人接口道:“姓童的,大爷代你回答吧!那小子姓卫,是不?” 童叔叔似乎浑身一震,敢情是怒极了,他左手一带卫天翔胳膊,身形骤然跃起,右手“小天星掌”,在一声厉吼声中,对准发话之处劈出! 这一掌,他是提聚了十成精纯内功发出的,当然非同小可,只听凌厉掌风,呼啸雷奔,紧接着喀喇一声巨响,敢情打折了一段树枝! 两人身形,也同时扑到。只听左边树枝上有人惊呼出声,但声音倏然远去! 童叔叔却在身形落地的刹那,倏然带动卫天翔,一个急旋,右掌呼的又往后拍出,厉声喝道:“鼠辈,我当是谁,原来邙山陆老头的“夺命飞芒”,也不过尔尔! 卫天翔听童叔叔的口气,不由吃了一惊,难道就在方才那一个急旋,敌人的暗器,已吃童叔叔掌风击落? 先前发话的那人,又在数丈之外,冷嘿道:“姓童的,你敢出言不逊,本来今日之事,只要留下你身旁的小子,大爷们还可网开一面,如今……嘿嘿……翟某少不得要叫你见识见识‘夺命飞芒’的厉害。” 哈哈!童叔叔一声裂帛似的仰天长笑:“凭你区区鬼箭子翟良,还不配在姓童的面前张狂!” 另一个声音冷冷的接着道:“六丁甲虽然名震江湖,但今日你认了命罢!老实告诉你,姓童的,就是你闯得出……” 此人话声未了,童叔叔已突然听到一蓬极轻微的尖风,往自已两人激射而来! 这阵暗青子,为数甚多,无声无息,正是名闻天下的邙山“夺命飞芒”,不过在手法来说,比他老鬼师父还差得甚远,显然就是鬼箭子翟良所发! 童叔叔心里知道,今日这些敌人,联合而来,是非取自己两人性命不可,但不知隐匿林中的敌人,除了像鬼箭子翟良这些二流货之外,是否还有扎手的人物?心中想着,蓦地双目一睁,精光之中,泛起杀机,猛一转身,右手使出内家接引之力,往发话之处推去。 一大蓬“夺命飞芒”被他在半路上一带,劲力加强,像密雨般向前飞出。那发话之人,话才说到一半,就一声惨叫,已死在飞芒之下。 童叔叔可毫不怠慢,挟起卫天翔,双足一点,倏地往前掠起。 “姓童的,你还想逃!”刷!一条黑影,一片刀光,已逼近身前! 童叔叔喝道:“嘿!贾老五,你也凑这场热闹?” 那贾老五阴笑道:“童恕,兄弟五年之前,承蒙厚赐,今日正好再叨教你的‘小天星掌’说话声中,刷刷五刀,已迎面攻到。” 童叔叔身形一晃,欺身直入,右掌挥动,直往一片刀光劈入。 卫天翔只觉童叔叔出手如风,奇快无比,只发了三掌,就把贾老五逼退。而且这三掌就是自己苦练两年的“小天星掌”想不到在童叔叔手上施出,竞有如此威力! 他心念转动之际,童叔叔已一连发出八掌,把贾老五又逼退了五步。这真是一瞬间事,八掌连环,堪堪把贾老五逼退,身后忽然又响起金刃劈风之声,一柄长剑,疾刺而来。 不!刷刷!又是两条黑影,一个使槊,一个使钩,也同时从左右攻到童叔叔想是杀得性起,狂笑道:“鼠辈,童恕今日不再宽恕了!” 右手回环之间,瞬息劈出三掌强猛掌风。左手一松,突然放下卫天翔胳膊,人如疯狮,变掌连发。只听惨叫闷吭,同时响起,已有三个人倒在地下。 贾老五一看情形不对,猛的虚晃一刀,拔身后退! 童叔叔,杀心已起,那容他逃出手去,暴喝:“姓贾的,你今日还想逃出童某的手底?” 涌身跃起,一掌凌空劈下! “呃”!月黑林深,另一条黑影,堪堪窜起,啪哒应声落地! 童叔叔微微一愣,低嘿道:“算你命长”! “哈哈”姓童的,你自以为今日还想活着出去吗?贾老五的声音,已远在七八丈外。 童叔叔心头一紧,暗想:“听他口气,并不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们果然预有计谋,准备赶尽杀绝!”心念一转,立即一手抓住卫天翔臂膀,低喝了声:“走”! 卫天翔也听出这些人好像是专为自己来的,但他一头雾水,茫茫然的,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童叔叔平日除了很少说话,极为平易近人,今日却勇猛得好像换了个人。 卫天翔心中问题,越来越多了,但他知道问也没用,何况在这紧要关头?是以只顾全力施展轻功,跟着童叔叔跑! 黑暗之中,只觉两耳风声呼呼,脚不点地的往前疾奔。突然,童叔叔在急奔之中,猛地刹住身子,低声喝道:“天翔,你谢师叔教你的“无敌金钱”呢,快取出来,待会听我吩咐,施展‘倒撤青跌’。” 卫天翔听得精神蓦然一凛,答应一声,赶紧伸手掏出三十六枚”蝴蝶金钱”紧紧握着,但掌心已经随着渗出手汗! “准备好了?”童叔叔又问了一句。 卫天翔一颗心,不住猛跳,“倒撤青跌”,正是谢叔叔藉以成名的绝技,自己下过一年苦功,最少也有六成把握,但真正应用,今日该说还是第一次。他再听童叔叔这么一问,带着颤声应道:“翔儿准备好了!” 童叔叔低声笑道:“天翔,别紧张,学以致用,我不过叫你试试罢了!好!待会你听我吩咐出手就是!”一说完,便继续往前掠起! 童叔叔内功精纯,耳目灵异,敢情他早已知道十丈之外,有人埋伏,此时才掠出六七丈远,蓦地左右两边,传出唿哨之声! 童叔叔一声不作,忽然左臂一紧,双足蹬处,身如箭射,嘶的腾空而起! “叮”“叮”“叮”“叮”,一阵尖细如急风骤雨的暗器激撞,和拍拍钉入树身之声,同时从脚下响起。 卫天翔只觉得自己被童叔叔带起,一下穿上林梢,耳中也同时听到童叔叔的一声低喝: “快打!” 卫天翔紧握一大把金钱,蓄势已久,这一声“打”,钻入他耳中,那还怠慢,左手一撒,三十六枚蝴蝶金钱,悉数电旋而出,往身后林下打去黑暗之中,立即发出两声惨叫! 童叔叔却并没理会,身如离弦之箭,接连几纵,已掠到树林尽头,两人飘落身子。童叔叔仰天轻吁了口气,好像一下放下了千斤重担! 但正当两人站稳身子,童叔叔堪堪透了口大气,只听一个阴森的声音,缓缓说道:“六丁甲中的过天星,果然名下无虚!” 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童叔叔心头蓦然一怔,此人好深厚的功力!他一带卫天翔胳膊,人已倏然挡在前面,双目精光陡射,沉声喝道:“那一位朋……” 目光乍接,只见五丈开外,站着一个头戴道帽,身穿黑他的颀长道人,手持铁拂,卓然而立。他不待童叔叔说完,接口笑道:“贫道计算区区埋伏,必然困不住童大侠,所以在此恭候多时! 童叔叔瞧清来人,不由打心底浮起一丝寒意,同时只觉一阵热血上涌,看来今日当真凶多吉少!他心中虽惊凛,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沉着的道:“原来是李道长,童某幸会之至!” 他这几句话的时光,身后树林之中,已涌出七八个大汉,每人都手操兵刃,远远立定,并没一涌而上,他们敢情是因为有黑袍道人在场,不敢轻易出手? 童叔叔打量着情况,一面仰天笑道:“李道长既然冲着童某而来,单打群殴,悉凭尊裁!” 黑袍道人奸笑道:“童大侠快人快语,果然不愧名满江湖,威震黑白两道的六丁甲口气,不过贫道奉劝童大侠,何苦为姓卫的卖命,今日这事,童大侠只要撤手不管,咱们不一定要和童大侠……” 童叔叔怒喝道:“住口!李成化,你当我过天星童恕,是何等人物?” 卫天翔十年以来,跟过五个叔叔,到此时才知道童叔叔叫过天星童恕! 因为这十年工夫,除了练武,五个叔叔,从没和他谈起过江湖上的事儿,所以他觉得这名字十分奇突,童叔叔既然叫童恕,为什么又姓名之上,按上一个“过天星”?哦!不错! 童叔叔擅长“小天星掌”,还有,像方才穿林而上,那种奇突无比的身法,倒真像过天星…… 他心里念头才动,只听那个身穿黑袍,童叔叔叫他李成化的道人,依然阴森笑,道: “童大侠既然如此说法,贫道也不敢相强,只好讨教几招‘天星掌’再说!” 过天星童恕道:“童某正有此意!”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喝道:“贾老五,你们是否一起上?” 那群人中,为首一个正是贾老五,他微嘿道:“李真人手下,你姓童的有几条命?嘿嘿! 咱们替你收尸还差不多!” 童恕冷笑着道:“好!那么童某就领教三手真人的铁拂罢!”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凛,暗骂自己糊涂,这些人既存着赶尽杀绝之心,自己一动上手,他们难保不向天翔下手!他浓眉一皱,忽然瞧着卫天翔说道:“天翔,你就站在边上,要是有人敢向你出手,只管用‘无敌金钱’招呼就是!” 卫天翔应了一声,果然掏出一把金钱,蓄势待发! 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声叫道:“嘿!原来这小子已得无敌金钱谢海的传授,六丁甲果然还想螳螂挡车!”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双绿阴阴的眼神扫过童恕,扫过卫天翔,再扫到贾老五等一干人身上,阴声说道:“童大侠尽管放心,在咱们未分胜负之前,贫道担保决没有人动姓卫的小朋友一根汗毛。” 童恕浓眉一扬,高声说道:“三手真人名震武林,一言九鼎,童某自然相信得过,那就请赐招吧!”说着双手一拱,暗中已把门户封住。 六丁甲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有数人物,李成化给他当着这许多人一棒,脸上大感光彩,阴笑了声,忽然把铁拂往颈上一插,道:“童大侠既以天星掌驰誉江湖,贫道就在拳掌上领教罢!” 过天星童恕一听对方居然舍了铁拂,要和自己在拳掌上比试,心头暗暗一喜。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柄铁拂,据说罕有对手,自己凭一双肉掌,实在毫无把握,如果徒手相搏,自己掌上功夫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火候,对方纵然厉害,也不致落得如何惨败!何况今日之局,凶多吉少,自己豁出性命,也得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心头想着,口中却朗笑道:“李道长吩咐,童某无不奉陪。” “请” “请” 过天星暗聚功力,此时双臂一震,身形欺前半步,右掌吐劲,一招“青龙探瓜“当胸直劈而出!李成化因对方成名多年,也丝毫不敢大意,左手“锦丝缠腕”封解来势,右手“赤手搏龙”疾扣对方脉门。那知童恕击出右掌未收,左手一抖,“鬼斧劈山”,迎着李成化右手斫出! 双方动作快速,等李成化发觉对方似乎存心硬拼,以自己的身份,岂肯退闪,立即加了几成劲力,加速去势!只听“劈啪”两声轻响,四掌接实,各自被震得退了一步! 童恕一招硬拼,身子虽然被震的后退,心头反而大定,因为这一招上,已试出三手真人的功力,比自己并不强到那里,精神不由陡然一震,乍退即上,双掌抡飞疾攻而出! 三手真人李成化,心头却微生凛骇,刚才那一招硬拼,双方势均力敌,已是出人意外,但对方连真气也不调息,竟又这等迅猛攻来,实是少见。心念转动,也立即双掌一挫,封攻兼施,源源出手! 两人这一交上了手,立即展开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掌影纵横,劲风呜喑,当真是奇招百出,花样横生,凌厉惊险,使人眼花撩乱! 只看的站在林边的贾老五、鬼箭子等人大为震惊,过天星童恕果然手底不弱,和三手真人还打成平手,难怪自己这些人都无法拦得往他! 卫天翔瞧得更是惊喜,因为童叔叔使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平日熟之又熟的“天星掌法”,但一经童叔叔使出,却威力奇大,妙用无方,直把他瞧得心领神会,忘了身前伺立着许多强敌,一心一意注意摹拟双方招式! 不大工夫,双方已拼搏了将近百招,三手真人一招“风雷交击”和过天星的“五丁开山“又接实了!但听蓬然一震,冷嘿闷哼,同时响起,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嘿嘿!童大侠‘天星掌’果然’不同凡响,再接贫道一掌!” “童某正有此意!” 两人经过百招硬拼,谁都觉得真气有点不继,尤其方才一招,接实之后,两人同样感到血翻气浮,但三手真人却在猛吸一口真气后,双手一圈,人随掌进,又往童恕当胸推出! 过天星童恕动手之前,早已豁出命去,是以后退三步,立即暗暗运气,此时一见李成化掌势攻到,也吐气开声,双手排山击去! 这下,两人都用了全力!蓬!巨震响起,过天星一个身子,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双足再也站立不稳,一跤往地上坐去! 三手真人也震得后退了四五步,突然阴嘿一声,手臂一振,右掌突然变成刺目朱红之色,往童恕直劈而下! 卫天翔惊呼一声,紧握掌心的“蝴蝶金钱”,正待出手。 蓦听一声“哈哈”,童叔叔一个身子,突然一跃而起,右手呼的一掌,劈空往李成化击去! “小天星掌!”卫天翔心中“啊”了一声,难怪自己正在奇怪,何以童叔叔只是施展“天星掌法”,和对方硬架硬砸,不使他老人家最拿手的内家“小天星掌”?原来志在诱敌! 三手真人自己留着后力,准备施展“赤磷掌”,可想不到过天星也会留着后力,突起发难。此时“赤磷掌”一股灸热狂焰,如潮奔出,再想收转,已是不及。赶紧侧身一让,但左肩已被过天星的“小天星掌”内家掌风劈中,只觉肩骨一阵剧痛如裂,身躯不由连摇了几摇! 过天星童恕虽一跃而起,闪开李成化“赤磷掌”正面,但还是被掌风扫着,一片热灸气流擦身而过,脚步顿时踉跄,身子摇摇欲倒,他强提着一口真气,为了不使身子摔倒,一连移动双足,似乎在极力稳住身子。 两人全负了重伤,各自忙着运功抵御,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卫天翔惊得手足无措,急忙向场中童叔叔奔去! 他身形才动,只听有人喝了声:“别让姓卫的小子逃了!”六个大汉,立时向卫天翔包围过来!贾老五却单刀一抡,猛向过天星童恕当头劈来! 卫天翔心头一急,口中大喝一声,紧扣掌心的“蝴蝶金钱”,手腕一扬,连珠发出,三枚急如电射打向贾老五后心,再一个拗步回身,仍旧使了招“倒撒青跌”,漫天花雨般往身后大汉打去。 果然,无敌金钱谢海的救命绝招,威力极大,金钱才一撒出,立即有两人惨叫一声,扑倒地下,其余的人,也纷纷闪避! 贾老五身在半空,硬施千斤坠落到地面,脚未站稳,身子滴溜溜转,举刀便磕,“叮” “叮”“叮”三声轻响,才算把三枚金钱,一起击落,回头喝道:“小子,等大爷收拾了姓童的,谅你也逃不出手去!” 他为了五年前一掌之仇,狞笑一声:“姓童的,这回轮到咱们算算旧账了罢?”钢刀一抡,直往童恕面前走去! 过天星童恕硬拚李成化,真力消耗过多,而且还拼耗最后一口元气,发出“小天星掌”,身被“赤磷掌”扫中,此时强压着内腑伤势,不让他发作出来,其实负伤极重。 耳中听到贾老五的喝声,他只睁眼瞧了一瞧,依然阖上双目,像泥塑木刻般站着不动! 鬼箭子翟良,闪开卫天翔撒出的一大把金钱之后,立即尖声大喝道:“小子,你也试试大爷的吧!”左手骤扬,一大蓬“夺命飞芒”,往卫天翔身前撒去! 两人这一发动,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眨眼间之事,贾老五钢刀如雪,往前斫去,也正是鬼箭子飞芒打出的同时! 蓦地从林间掠出一条人影,扬手一掌,劈出一股急猛劲风,把一大蓬“夺命飞芒”,悉数反掷,激射回去。鬼箭子翟良惨嗥半声,登时死在自己暗器之下! 那大一掌劈出,同时寒光电漩,又是一声惨呼,呛啷啷贾老五执刀右手,连肩削落鲜血如注,人已痛晕过去! 这人身法之捷,出手之快,连人影还没瞧清,两个高手,已一死一伤,倒在地上,这可把其余四个大汉,瞧得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同伴生死,返身往林中逃去! 救兵自天而降,卫天翔怔了怔,急忙定睛瞧去,只见站在身前的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身穿土布衫裤的精干老头,手中执着一支竹制旱烟管,刚才那道寒光,敢情就是烟管头上的白铜烟头! 他两道冷电般炯炯双目,扫过李成化和童恕两人,一声不响的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分别塞到两人嘴中。 然后出指如风,点了童叔叔几处大穴,一把扶起,回头道:“孩子,快跟我来!” 卫天翔只觉这老人面貌清癯,声音和蔼,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目睹,怎么也瞧不出是个身怀大本领的人! 他无暇思索,眼看老人已挟着童叔叔,步履如飞的往前走去,也立即洒开大步,跟着就走! 不!说走还不恰当,该说是奔,那老人挟着童叔叔走得极快,卫天翔施展出蒯叔叔传给自己的“草上飞”功夫,连奔带跑,才堪堪追得上他。 山路,那是一条极曲折的山路,卫天翔不辨南北西东,也不知路之远近,只是紧跟在老人身后,穿林涉水,沿径疾走而已。 不过那老人似乎对卫天翔的功力,了如指掌,每逢卫天翔筋疲力竭,急需休息的时候,他总先行停下步来,在山石上坐下,让卫天翔有足够的休息,再行上路。 几次之后,卫天翔也发觉老人似乎并不需要休息,几次适时休息,都是为着自己,他心中暗暗惊凛,老人何以会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何以他会不感觉劳累? 而且自己跟随五位叔叔,苦练了十年武功,尤其在内功方面,学过五种大同小异的运气功夫,童叔叔还说自己所扎根基,已是举世罕见,假以时日,普通江湖之士,就难望项背。 自己何不在路上暗暗调息,试他一试,瞧瞧这老人是否真能知道自己需要休息的时间。 心念转动,立即凝神静气,心无旁驽的只跟在老人身后,施展轻功。 这一来,果然奏效,那老人却也根本并没停留息足的意思。而且任你卫天翔暗暗吸气,脚底加紧,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原来距离! 天色从黑夜到黎朋,东方渐渐漏出微弱的曙色,卫天翔已经跑得汗流浃背,胸口胀满,一口真气,再也提摄不住! 前面老人忽然停步,回头笑道:“孩子,你该憩息了吧?真难为你,一口气支持了百来里路!” 卫天翔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依言在路旁坐下,仰起脸,朝老人怔怔的瞧了一阵,不安的道:“老前辈……” “不!”老人微微摇手,吐出一个“不”字,然后蔼然笑道:“孩子,你该叫我古叔叔!” 又是一个叔叔! 卫天翔真有点弄不懂自己那来这许多叔叔,同时也暗想不知童叔叔带着自己,是否就是找这古叔叔来的?他心中想着,连忙叫了声:“古叔叔!” 他眼睛瞧到古叔叔胁下挟着的童叔叔,双目紧闭,伤势极重,不禁目含泪光,急着问道: “古叔叔,童叔叔他……” 古叔叔微微点头,似乎在称赞他这孩子心地敦厚,一面含笑道:“不要紧,你童叔叔不过被李成化‘赤磷掌’掌风扫着了些,并无大碍,实际是因他真力耗损过甚,养上一天就可复原,倒是那李成化被你童叔叔‘小天星掌’打碎肩骨,伤势要沉重得多!” “赤磷掌”,卫天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好奇,但他因为从前五个叔叔,除了教自己练功之外,什么问题都不肯细说,是以他心中,虽然渴想着听听“赤磷掌”是什么功夫,口中却没有再问。 古叔叔瞧着卫天翔的神色,好像已知他心意似的,微微摇头道:“‘赤磷掌’,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外门毒功,其实却是内家正宗的‘少阳神功’的一种旁系,练‘少阳神功’必须资质出众,童年就扎下初步根基,以先天纯阳之气,按步就班,循序而进,崂山一派,据说除了他师父杜清风练成‘少阳神功’之外,其余全只练了‘赤磷掌’而已,但话虽如此,这‘赤磷掌’要是被击中人身,全身有若火烧,也着实厉害,孩子,你他日行走江湖,如果发现手掌突然红如朱砂的人,就得留意,千万不可和他硬对!” 卫天翔没想到自己没问出口,古叔叔会自动说将出来,这对他来说,十年以来,当真还是第一次遇上,他不禁暗暗高兴。希望童叔叔带自己出来,要找的就是眼前这位古叔叔才好! 因为自己心中,实在蹩了许多问题,包括自己的身世在内,以前五个叔叔当然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说罢了! 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但他们偏偏守口如瓶。自己确实需要了解自己了,像古叔叔这样该有多好? 他面上露出稚气的笑容,道:“翔儿记得!” 古叔叔瞧着天色,含笑道:“孩子,时光不早,我们该上路了呢!” 卫天翔抬脸问道:“古叔叔,还有多远,是不是到你老人家家里去?” 古叔叔点点头,又摇头道:“孩子,你先闷上会,到了地头,就会知道,来!我们走罢,路还远着呢!” 中午时分,卫天翔跟着古叔叔走到一座挺拔雄秀,气势磅礴的高峰之下,他不知奔了多少路,也不知这叫什么山名,反正从昨夜迄今,跑的全是山路。 古叔叔领他走进一处山崖,走进一所依山而筑的石屋。 这就是古叔叔的家了,三间石屋,除中间一间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敢情就算起居室了。 看情形,这里馀了古叔叔之外,没有别人,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么荒僻的山上呢? 卫天翔打量未已,古叔叔已挟着童叔叔,匆匆走入右边一间,那室内,仅有一张木榻,榻上放了一条棉被,此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不!那到还有一件东西,就是挂在石壁上的一柄长剑! 古叔叔把童叔叔放到榻上,然后一连拍了他几处大穴,童叔叔长长的吁了口气,忽地睁开眼来! 当他一眼瞧到榻前站着的古叔叔和卫天翔两人,突然翻身坐起,口中叫着:“大……” 古叔叔点头道:“二弟,你昨晚内力消耗过甚,此时不宜多说,快先运上会功,有话等会再说吧!” 童叔叔也知自己确实感到真气耗损,立即依言在榻上闭目跌坐,运起功来。 古叔叔带着卫天翔,退出卧室,又领他走到左首一间,笑道:“孩子,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先进去,把包裹放下,古叔叔还要去做饭呢!” 卫天翔眼看这间和右边情形相同,除靠壁一张木榻之外,还多了一张小桌子,一条木凳,桌上放着许多书籍,和文房四宝。他迅速从右肩取下包裹,往榻上一放,就接口道:“古叔叔,翔儿也会做饭,我帮你老人家去。” 古叔叔慈祥的瞧了他一眼,笑着摇头道:“古叔叔一个人烧惯了,用不着人帮忙,你昨晚迄今,一路疾奔,也该好好休息一会,饭做好了,我再叫你,好孩子别逞强,和你童叔叔一样,到榻上去运功吧!” 卫天翔十年之间,跟过五个叔叔,但从没有一个有古叔叔这么慈祥和蔼的,那不是说,以前五个叔叔,对自己不好,他们也一样疼爱自己。但督促极严,除了教功夫之外,简直很少说话,自然更谈不到温言笑语,是以卫天翔分外觉得古叔叔像冬日之可亲。 当下恭恭敬敬的答应了声,果然爬上木榻,调息运功。 一阵工夫,真气运行三个周天,只觉精神一爽,一夜奔波的劳累,业已尽复,这就悄悄下榻,走到屋外一瞧,古叔叔也做好了饭。 卫天翔一晚半天没有进食,吃得甚是香甜。 饭后,古叔叔详细讯问着卫天翔十年来所学武功,卫天翔一一回答,古叔叔只是不住的点头微笑。 申牌时候童叔叔从右边卧室走将出来,显然他经过这阵运功之后,内功已恢复了十之七八,两道目光,也已奕奕有神! 卫天翔赶紧站起身来,叫了声:”童叔叔!” 古叔叔回头笑道:“二弟,这趟辛苦你了!” 童叔叔却扑地向古叔叔拜了下去,神情激动的道:“大哥,昨晚如果没有你准时赶到,小弟死不足惜,差点就愧对故友!” 古叔叔一把扯着童叔叔,道:“二弟,这还亏了未老夫子,他三天之前,赶到这里,说你护送翔儿前来,恐怕路上还小有麻烦,要我下山接应。”——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章 身世之谜 未老夫子!卫天翔在两位叔叔面前,不好插嘴,但心中暗想,古叔叔口中的未老夫子,敢情就是从小带自己出来的未老夫子? 那时自己还只有五岁光景,家中除了爹娘,人数很多,房子很大,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天上午,未老夫子牵着自己的手,说是到郊外去玩,路越走越远了,后来未老夫子抱着自己,好像走得很快。 天黑了,住在一家不知是什么人家里,自己哭着要爹娘,要回家,未老夫子却一直哄着自己。 在那里不知住了多少时间,他又带着自己,走了很多路,又在一家人家住了很多时候。 他教自己认字,空下来还给自己讲故事,约莫有两年时光,他才带自己到丁叔叔那里,叫自己跟丁叔叔练武,他悄然走了! 十年!对未老夫子的印象,记忆犹新,但已经有十年不见了! 自己不知当时未老夫子为什么要带自己出来?为什么要自己跟这许多叔叔练武?为什么这许多叔叔都不肯说出自已家在哪里? “未老夫子?大哥是说卫……” 童叔叔忽然干咳了两声,又道:他是那个管账的未老夫子?小弟送翔儿前来,并无第二个人知道,他……怎会……知道大哥隐居此地,特地跑来通知大哥?咦!那也不对,他三天之前就来了?” 童叔叔满脸惊奇,一双奕奕双目,直盯着古叔叔。卫天翔本来在沉思着童年,也被他话声打断。 古叔叔只是淡淡一笑:“二弟,你难道忘了翔儿就是他带出来的吗?当时……唉,如果……怎会托此重任……” 童叔叔猛地身子一震,张目道:“大哥,你说来老夫子也是武林中人?” 古叔叔摇头道:“这个,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他前天还带来几本经史百家,要翔儿研读,不过他即使不是武林中人,也是一位奇行之士,因为……哈哈!十三年韶华,就像咱们自认为内功已小有成就的人,也经不起岁月磨人,两鬓花白,未老夫子日前相遇,却依然一袭青衫,清癯如故,和咱们与他初见时一样,一点也不显得衰老!啊!他还说过两年,再来看翔儿呢!” “哦!”童叔叔惊哦了声,就没再出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褪了色的黄布包裹,突然表情肃穆的站起身子,双手恭恭敬敬捧到古叔叔面前,道:“大哥,这是……” 卫天翔对这一套交接仪式,已经瞧过五次,这会该是第六次了,心中暗想古叔叔下面该说:“二弟,你辛苦了!”然后童叔叔再补说一句:“这是小弟份内之事。” 他心念转动,只见古叔叔果然也迅速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含笑说道:“二弟,你已经辛苦了两年,这是愚兄份内之事。” 卫天翔心想:“这倒好,两句话都给古叔叔说了,那未叫童叔叔说什么呢?”两只眼睛不期往童叔叔望去! 只见童叔叔一躬到地,口中说道:“那么翔儿就此拜托! “哈哈”古叔叔突然仰天长笑:“老二,咱们多年老弟兄了,你怎地对愚兄如此客气起来?” 童叔叔也大笑道:“今后翔儿全仗大哥栽培,小弟焉敢不敬!” 这时古叔叔已把黄布小包裹收好,童叔叔想了一想,又道:“大哥,昨晚李成化突然插手,难道那事也有崂山一份?” 古叔叔沉吟道:“那还是一个谜,照说杜清风二十年前败在修灵老怪手下,就闭宫潜修,不问尘事,而且同时也严禁门人下山,自然不可能参与其事。哈哈!二弟,这次突袭,硬手又何止李成化一人?说来你还算侥幸,要是你给李成化‘赤磷掌’击中,恐怕愚兄的‘十还丹’,就无能为力了,不过,李成化被‘小天星掌’击中左肩,伤势比你还要沉重得多!” 童叔叔点头道:“小弟自问确非那杂毛敌手,能够拼个两败俱伤,实是侥幸!” 说到这里,忽然目射奇光的道:“啊!听大哥口气,难道还有比李成化更扎手的人?” 古叔叔点了点头,接着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昨晚如无能人暗中援手,愚兄也栽到了家!” 童叔叔似乎不敢相信,两目突地圆睁,急急问道:“大哥,你……你也遇上了对手? 那……那又是谁?” 古叔叔摇了摇头,笑道:“二弟,你也把我估得太高了,像愚兄这点成就,武林中车载斗量,何可胜计?当愚兄赶到林外之时,就碰上了臧荼……” “南天一雕!” 童叔叔没待古叔叔说完,全身蓦地一震:“南天一雕居然也会赶来?” 古叔叔叹息道:“武林中人,功力再高,也难免被虚名所误,他还不是为了……” 他瞧了卫天翔一眼,倏然住口! 童叔叔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末你和他动了手?” 古叔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拦住愚兄,来意甚明。” 童叔叔不由连连点头,古叔叔又道:“南天一雕臧荼,愚兄闻名已久,那知他的‘五禽掌’当真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愚兄枉是在剑法上浸淫了二三十年,不仅无法进手,有时还几为所乘……” “啊!”童叔叔面部显然紧张,卫天翔虽然并不十分了解,但至少知道古叔叔昨晚遇上了劲敌,是以也屏息凝神,怔怔的望着古叔叔,希望他快些说将出来! 古叔叔道:“那时正是你已和李成化动上了手,愚兄心中虽急,也只能强捺心情,全力以赴,后来耳中听到有人惨呼,臧荼趁愚兄微一分神,他双臂倏地一分,斜身上步,左掌横挡,右掌竟然从剑隙中穿入,直劈过来,同时左手又骈指如戟,斜点腰胁……” 童叔叔惊呼道:“他使的是‘孔雀抖翎’,而且还渗以点穴手法!” 古叔叔微微一笑,续道:“不错!这正是‘五禽掌’的杀着,此时愚兄长剑已被封出,如果出掌硬对,也只能化去对方掌力,避不开他的点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臧荼突然发出一声惊咦,右臂立即垂下,左手疾收,身躯横跃,一声不发的腾空飞起,瞬息走得无影无踪。 愚兄当时虽感意外,但担心你们两人,时不我与,那还来得及多瞧,就纵身赶来,以致暗中相助的高人,也失之交臂!” 童叔叔无限惊奇的道:“有这等事,此人一下就把南天一雕吓跑,这又是谁?” 古叔叔道:“这就是愚兄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武林中虽然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但凭臧荼这老魔头的能耐,要一下就使他受创而退,倒确实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童叔叔想了一阵子,方想开口,古叔叔却站了起来,笑道:“二弟,咱们只顾说话,你瞧,天色已经黑啦,愚兄和翔儿还无所谓,你已有一天没进饮食,咱们做好饭,再谈罢!” 卫天翔急忙站起身道:“这会,让翔儿去做吧!” 童叔叔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咱们还是一起来!” 三个男人,在厨房里胡乱做了一顿晚饭,大家吃过之后,古叔叔笑着说道:“孩子,从明天起,你就得开始练功,你童叔叔也需好好休息一晚,快去睡吧!” 卫天翔方才听两个叔叔谈着江湖上的情形,在他,真是闻所未闻,觉得十分有兴,心中认为晚餐之后,他们一定还会续继说下去。 此时给古叔叔这么一说,未免感到失望,但又不敢不去,口中答应了声,脚步却迟迟不肯出去。 古叔叔瞧了他一眼,和蔼的道:“傻孩子,江湖上的事,古叔叔慢慢的都要告诉你,也许比你想知道的更多,但眼下还早,你知道得太多了,会分去你练功之心,对本身有害无益,你还是快去睡吧!” 卫天翔点了点头,心中暗暗高兴,看来古叔叔当真比以前五个叔叔好讲话得多,迟早他都会告诉自己,当下就向古叔叔、童叔叔道过晚安,向左边卧室走去。 这一晚,他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觉,因为今昨两天,他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两天时间,他觉得比十年还要有意义! 譬如说,他知道了教自己“蝴蝶金钱”的谢叔叔叫做谢海,童叔叔也叫什么过天星童恕,这是心中一直想知道,而没有人告诉过自己的事。 虽然还有教自己“沾衣十八跌”的丁叔叔,教“草上飞轻功”的蒯叔叔,教“鸳鸯腿” 的卢叔叔,和目前的古叔叔,都不知叫什么名字,但想来不久也可知道,因为古叔叔肯和自己说话! 啊!那穿黑袍的李成化,曾说童叔叔是威震黑白两道的六丁甲,六丁甲不知又是什么? 他屈指一算,从丁叔叔,到古叔叔,自己正好叫过六个叔叔,难道他们就叫“六丁甲”?照这样算来,古叔叔该是最后一个了,不是吗?童叔叔叫他“大哥”,而古叔叔却叫童叔叔“二弟”。 以前,他们也以“六弟、五弟”的称呼着,那么自己是从老六的丁叔叔开始,倒数着到老大的古叔叔为止,那么以后呢?是不是跟古叔叔练完之后,自己就好回家了! 想起回家,卫天翔不由从童年模糊的印象中,记起片断往事,那宽敞的房子,许多男女佣人,和最疼爱自己的娘。生得十分威武,没一个人见了不怕的爹,自己多么渴望回家啊! 未老夫子,一个瘦瘦高高的清癯老人,一袭青衫,手摇摺扇,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慈笑,自己对他的印象,竟然比爹娘还要来得深刻! 他又想到几个坏人,像叫什么三手真人的黑袍道人李成化,和古叔叔口中的南天一雕臧荼,古叔叔也打不过他。于是他在脑海中替臧荼幻想了一个凶恶残暴的造象。 又想着“赤磷掌”和“五禽掌”,不知那一种功夫高? 他恍恍惚惚的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昏昏睡去! 山上没有晨鸡,但树林中已有无数小鸟,在吱吱喳喳地噪了起来,卫天翔突然惊醒,揉了揉眼皮,睁目一瞧,晨曦已经从木窗上射了进来,心中一慌,赶紧一个翻身,跃下木榻,急匆匆往房外跑去。 只见古叔叔正站在板门外面,负手而立,一面笑道:“孩子,你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古叔叔就让你多睡一会,以后可不能这样!” 卫天翔脸上一红,应了声“是”,一溜烟跑进厨房,胡乱洗了把脸。 古叔叔还站在门外,招手道:“孩子,你来!” 卫天翔慌忙走到他身边,古叔叔指着石屋右边一片空地,道:“孩子,你到空地上去,把五位叔叔教你的武功,先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卫天翔领命之后,脱去长袍,走到丛林遮掩的一片空地上,屏息凝神,气聚丹田,把丁叔叔的“沾衣十八跌”,蒯叔叔的“草上飞”,卢叔叔的“鸳鸯连腿”,谢叔叔的“蝴蝶金钱”,童叔叔的“天星掌法”和”小天星掌”挨次练了一遍。 古叔叔瞧得脸含微笑,不住点头,直等卫天翔练完,才徐徐的道:“孩子,十年时间,亏你把五个叔叔的成名绝技,全都学会,而且都能纯熟自如,说起来已是难能可贵,不过你五个叔叔有的借力打力,有的以外轻擅胜,虽然各有千秋,但要造成一个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材,必须内外并修,文武合一。 所以从今天起,古叔叔给你安排功课,除了早晨学剑,晚间练功,其余的时间,还须研习经史之学,这是未老夫子前天再三向我叮嘱,而且还亲自带了许多书来,要你用功阅读,现在放在你卧室桌上的就是。至于内功一道,十年来,你五个叔叔,已经给你扎下深厚根基,不过他们没有和你说明罢了。 卫天翔听得心中暗暗的道:“他们就是不肯说清楚咯”! 古叔叔瞥了卫天翔一眼,继道:“孩子,五个叔叔不是要你练过五种不同的功力吗,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卫天翔道:“翔儿不知这是为了什么?但翔儿猜测,五位叔叔也许另有深意,翔儿鲁钝,想不出来罢了!” 古叔叔微微一笑,问道:“那么孩子,你在练功之际,可有什么感觉?” 卫天翔想了一想,道:“翔儿只觉五位叔叔的功力,虽有不同,有时却似乎可通,只是翔儿还不能做到!” “哈哈!”古叔叔突然仰天大笑道:“只此一点,便窥窍要,要知武学一道,虽然内外刚柔,各门各派互有异同,但万流归宗,殊途同归,原有脉胳可寻,柔者柔中有刚,刚者亦刚中有柔,大可相济而运,你能参悟及此,已大非易事,当然连古叔叔在内,六个叔叔,要你练这六种不同的内功,另有深意,这一层,你到时自知,还得靠你以后努力,此时古叔叔先传你剑法罢,你到我房中去把剑取来。” 卫天翔一听古叔叔要传自己剑法,心中大喜,立即向屋中奔去,一会工夫,已取了剑来。 古叔叔接过之后,轻轻取出长剑,摩抚了一会,感慨的道:“古叔叔已有一十三年不用此剑了!” 卫天翔惊奇的道:“噫!古叔叔,你老人家前天晚上不是还和南天一雕动过手吗?” 古叔叔笑道:“剑术一道,为百兵之祖,易学难精,如果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空手捏个剑诀,就能以指代剑,一样剑气拂拂,还能削断人家兵器,古叔叔浸淫了二三十年,还小有心得,前晚古叔叔就是用旱烟管权代罢了!” 卫天翔不由哦了一声,暗想前晚古叔叔劈落贾老五执刀右肩,正是他插在腰间的那支旱烟管,那么古叔叔的剑术,一定也到了登峰造极,心中想着,不由喜形于色! 古叔叔却神色一正,道:“练剑,必先练气,好在你已有深厚基础,有两年时间,也可得小就,来,古叔叔这套剑法,叫做‘七煞剑法’,共分七招,每招七式合为四十九式,而且这套剑法,原以快速为主,每招七式,出手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稍有迟滞,否则威力将大为减低。正因为这七招剑法,出手神速,容易伤人,霸道已极,才有七煞之名,不是强仇大敌,不可轻易出手,现在我先教你第一招。” 说着传了口决,就把姿势十分缓慢的演了两遍,然后又把如何气运剑身,如何发招收势,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遍。 卫天翔悟力虽高,但对这变化精微的第一招七个剑式,却也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记清。 古叔叔抬头瞧瞧太阳,已是午牌时光,便要他停止练习。 卫天翔因一早就不见童叔叔影子,还当他起身之后,在附近徜徉,此时已是吃饭时候,仍不见他回来,正想前去找他。 古叔叔瞧他情形,不由笑道:“你童叔叔一清早就走了,你还找他作甚?” 卫天翔一听童叔叔一清早已经走了,不由怔了一怔,自己两年来,蒙他训诲不倦,传授武功,前晚为了自己,又不顾性命和劲敌相拼,临走迩不容自己拜别。 这几个叔叔对自己当真恩深义重,此后不知何年何月,再能和他们相见,心中想着,不禁流下两行泪水! 古叔叔瞧他天性淳厚,也暗自点头,一面笑道:“傻孩子,等你学好武功,和几个叔叔,见面之日正长,走,咱们进去!” 卫天翔从此就跟着古叔叔在山上学剑、念书、练功,多余的时间,再温习五位叔叔传授的独门武功。 山中无岁月,但春去夏来,秋老冬残,节序相催,山中草木,得气候之先,一样可以告诉他四季时令! 卫天翔从上山以来,转眼之间,已快两易寒暑了。 这两年来,他不但文事武学,全在突飞猛进,人也长高了,俊美如玉,温文有礼。 而且在这两年之间,从古叔叔口中,得到许多宝贵的江湖经验,同时也知道古叔叔和另外五个叔叔,原是志同道合的老弟兄。而且还是自己父亲的好朋友。 那教自己“沾衣十八跌”的丁叔叔叫做丁十八,教自己“草上飞”的蒯叔叔,叫做草上飞蒯鹏,教自己“鸳鸯连环腿”的卢叔叔叫做铁连环卢璞,教自己“蝴蝶金钱”的谢叔叔叫做无敌金钱谢海,童叔叔叫过天星童恕,古叔叔也就叫七煞剑古钧。 卫天翔虽然知道了许多事情,只有对自己,除了自己叫做卫天翔之外,依然一无所知。 古叔叔对自己爱护备至,有问必答,但只要问起自己身世,他不是含笑安慰,说什么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就说自己将来自会知道,早说了有百害无一益。 卫天翔年龄大了,理解力自然随着增加,以前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爹爹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不肯说? 但现在不同了,他暗地留意,只要自己提起爹爹,古叔叔脸色就会黯然,就是依然带着笑容,但笑容就会显得勉强。 因此卫天翔心中,不禁起了疑念,暗暗推测,不外几个假想: 第一、自己父亲是被仇家杀害,这仇人武功极高,无人能敌,古叔叔怕自己知道了,急于报仇,以卵击石。 第二、自己父亲是反清复明的志士,被朝庭捕杀,因为古叔叔也曾跟自己讲过许多江湖帮会的故事,这当然也极有可能。 第三、自己父亲是黑道巨魁,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不齿武林,所以古叔叔他们不肯让自己知道……不!自己父亲决不是这种人。 他时常为自己身世,深感不安,但他知道就是再问,古叔叔也一定不肯说的,是以只好暂时闷在心里。 不过他确定了一点,因为教自己武功的六个叔叔,既然全是父亲的好友,那么以此类推,自己父亲,也一定是武林人物,自己只要学好本领,江湖虽大,只要慢慢打听,反正姓卫,不会太多,自己总有探听到的一天。 他就这样等待着日子过去! 这是一个初秋的早晨,玉露如珠,沾鞋欲湿! 卫天翔总是在晨光曦微之际,就到石屋右边丛树围绕的一片空地上练剑,两年来,无论寒暑,这天当然也并不例外。 他挟着古叔叔那把百练精钢的长剑,走出石屋,照例必先吸上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脱去长衫,抽出长剑,把剑鞘放在石上,开始练剑。 有时古叔叔也在此时出来,在旁指点剑法,或者执着旱烟管,给自己喂招。 这几天,卫天翔已把“七煞剑法”全数学会,只要自己加紧练习,是以放好剑匣之后,就一个箭步,跃到草地中间,右臂抖振,“七煞剑法”的快速剑式,业已展开,一片银虹,宛若急风骤雨,刷刷而出! 一遍,二遍,三遍!周而复始,他越练越有精神,漫天剑影,飒飒剑风,也随着越来越快。 渐渐这片空地上,只剩了一团精芒,裹着一条淡影,在翻滚跳跃,那里还看得清人影? “好了!好了!成功了!自己这趟剑法,已能使到古叔叔说的‘发剑如雷,一气呵成’的境界了!” 正当卫天翔发现自己的剑法,已合“心到、眼到、剑到”的剑诀要领,不觉心头狂喜,剑不停挥之际,蓦的一粒细小砂石,往剑影中投来! “叮”!卫天翔只觉一股巨大力道,击中剑身,虎口骤震,长剑差点被震得脱手飞出! 心头蓦然一惊,暗想可能是古叔叔在考验自己,剑光倏敛,口中不由叫了声:“古叔叔……” “总算难得!”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就在自己堪堪叫出“古叔叔”之后,突然传到耳中! 这不是古叔叔的声音! 卫天翔心念才转,足尖一点,人已嗖地拔起,纵上附近一株大树,向四周一望,此时天色业已大明,除了石屋后面是危岩峭壁之外,附近数里,可以悉收眼底,但那有什么人影? 奇怪!难道自己耳朵听错了?方才明明有人说话! 飘落地面,又向树林仔细搜索了几眼,觉得确实没有人迹,因为除了自己练剑的草地中间,四周草尖上全含着露珠,晶莹莹地那像有人走过? “噫”!当他目光掠过自己放剑匣的一块大石之上,卫天翔又忽然惊噫出声!原来,不知何时,在剑鞘边上,竟然多出一块白色东西,急忙纵过身去,拾起一瞧。 啊!卫天翔又是一声惊啊,这是两片其薄如纸,入手甚轻的人皮面罩,好像小孩子玩具一般,一张色呈淡黄,另一张却略带黝黑,制作得十分精巧。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方才怎会没看到?心中想着,不由往大石上多瞧了一眼! 那知这一瞧,又使得卫天翔大吃一惊!那方大石,是古叔叔和自己休息用的,上面十分平整,但此时却多出许多字迹! “赐汝面罩两副,留作行走江湖之用,重九月上,可至雁荡绝顶相候。” 这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笔法苍劲,宛若刀刻一般,在坚硬的石面上,足有五分来深,一瞧便知此人是用“金刚指”一类工夫所为! 果然有人来过,而且瞧口气,好像就是对自己而言! 这两张小孩子的玩具面具,可以作为行走江湖之用?重阳晚上,还叫自己到雁荡山中去? 这人既没具名,不知是谁?心中想着,立即归剑入鞘,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拿着两张面具,急匆匆转身往屋中跑去。 当他奔到古叔叔的卧室门口,只见古叔叔手中拿着一张信笺,正在怔怔出神! 不!他老人家,双眉转动,好像有着什么重大心事? 也不!他老人家,清癯的脸上,此时绷得紧紧地,有若罩着一层严霜!卫天翔两年来从没见过古叔叔有过这般脸色,一时不敢鲁莽,方想退出! 古叔叔已和声叫道:“孩子,你进来,古叔叔正要去叫你呢!” 卫天翔一听古叔叔声音还是十分和善,心中不由放下一块石头,连忙答应一声,走进房去。 古叔叔在这顷刻之间,好像换了一付面孔,微笑着道:“孩子,你坐下来,古叔叔有话和你说。” 卫天翔依言在榻边上坐下。 古叔叔把手上那张信笺轻轻摺好,揣入怀中,忽然他目光盯着卫天翔手上两张人皮面罩,问道:“孩子,你手中拿的什么?” 卫天翔忙道:“古叔叔,这是两张玩具面罩,方才翔儿在石上发现的,上面还用‘大力金刚指’写着‘赐汝面罩两张,留作行走江湖之用,重九月上,可在雁荡绝顶相候’。”说着就把两张面罩,双手递过! 古叔叔听得脸色骤变,右拳突然击着左掌,发出啪的一声,双目精光陡射,急于问道: “什么?这面罩是他送的?重九之夜,他要你去?孩子,你如何发现的?” 卫天翔不知古叔叔是愤怒?还是燥急?总之,他听到自已的话,有点反常,当下就把方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总算难得!” 古叔叔沉吟着接过人皮面罩,反覆谛视了一会,随手递还,一面道:“孩子,你收起来,我们到外面去瞧瞧!” 卫天翔把人皮面罩收好,随着古叔叔走出石屋,一面走近那块青石。目光一瞥,不由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方才自己瞧得清清楚楚,青石面上,写着五分来深的字迹,此时竟然一字不见,石面上,光滑滑的那有丝毫痕迹。 卫天翔咦道:“古叔叔,这……方才翔儿………” 古叔叔却漫不经意的向石上打量了一眼,摇手笑道:“孩子,我们回去!”说着一手牵着卫天翔返身就走。 卫天翔已经发觉古叔叔表面虽然镇定,但他老人家已把全身功力,暗暗提起! 两人重又回到卧室,古叔叔依然示意卫天翔,在榻上坐下,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递到卫天翔手里,问道:“孩子,你瞧瞧大青石上的字迹,和这信笺上是否相同?” 卫天翔心头一愣,暗想难怪方才古叔叔拿着信笺生气,原来这人偷偷的在古叔叔房中留了封信! 双手接过,打开一瞧,这信笺上一笔苍劲的行草,写得龙飞风舞,一眼就可瞧出和青石面上字迹,完全出于一人手笔。 “古兄暨童、谢、卢、蒯、丁诸兄钧鉴:重九月上之时,请同至雁荡绝顶一晤,至盼。 知名沐手敬拜” 卫天翔抬头说道:“古叔叔,这笔迹和大石上面的完全一样!” 古叔叔并没感到惊奇,只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他早已知道,伸手取过信笺,依然摺好了揣入怀中,口中却沉吟着道:“这么看来,倒像是友非敌!” 卫天翔只是愣愣的瞧着古叔叔,不敢插嘴。 “嗨!”古叔叔猛地嗨了一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的笑道:“我怎会想不起来,两年,两年了难道真是他?孩子,你把那两张面罩再给我瞧瞧!” 卫天翔不知古叔叔想到了什么?依言把人皮面罩递过。 古叔叔好像要从两张面罩上,找出他心中的答案来,他仔细礁了半晌,敢情失望了,一声不响的递还给卫天翔,而且攒眉苦思,生似方才的一点线索,业已完全推翻。 不久,古叔叔又道:“孩子,你快把那东西再给我瞧瞧!” 卫天翔给他弄得一头雾水,但又不敢打扰,再次把人皮面罩递到古叔叔手里! “不错!这是千面教的东西!”古叔叔突然呼的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紧盯在两张人皮面罩之上,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轻唤了声道:“唉!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江湖上早成陈迹,也许是流传下来的东西,不过行走江湖有这东西掩蔽本来面目,倒确实要方便得多,好在离重阳不远了!” 说到这里,依然把人皮面罩递还,忽然面色一正,道:“孩子,这东西对你大有用处,从明天起,你就把它戴在面上!” 卫天翔满腹怀疑的接过面罩。 古叔叔又道:“孩子,你明天也要下山了……” 卫天翔好似听到晴天霹雳,张口结舌的道:“古叔叔,翔儿明天就要下山?” 古叔叔清癯脸上,又恢复了蔼然笑容,点头道:“方才古叔叔叫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因为古叔叔突然接到敌友不明的信笺,古叔叔就考虑到你下山的问题,因为目前离重阳已是不远,人家既然订了日期,约我们前去,咱们自然不能退缩,你五位叔叔,分散在五个地方,通知不易,而且在约期之前,咱们也得准备一下。 你跟古叔叔两年了,古叔叔会的武功,也都传给了你,不!十二年来,六个叔叔会的本领,全已囊倾相授! 如果换一个人,只要学到咱们六人中任何一个的本领,在江湖上也足够扬名立万;但是孩子,这在你是不够的,咱们六个人,只能说给你打了个底子,你还要再接再励,访求名师,苦练武功才好,这就是古叔叔方才叫你的原因。 后来,你拿着两张人皮面罩进来,古叔叔考虑再三,情形又有点不同了,因为方才古叔叔认为留柬约期的,自然是敌非友,但经你一说,此人送了你两张人皮面罩,还要你重九也到雁荡山去,此中好像大有深意,已可证明来人是友非敌,如果古叔叔所料不错,也许你另有奇遇,不过此事目前言之尚早。 古叔叔明天就要下山,你也必须到雁荡山去的,目前下山,虽然还早了几天,但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所以古叔叔要你明天也下山去,好在从这里到雁荡,并不太远,江南民风淳朴,给你沿路增长点阅历也好。” 卫天翔道:“古叔叔,你老人家不是也要去雁荡吗,翔儿和你同去多好?” 古叔叔笑道:“孩子。你五个叔叔,分散各处,古叔叔要去好几个地方,而且有你和我同行,容易引起人家注意。孩子,你听古叔叔的话,绝不会错!” 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拍着卫天翔肩膀,安慰的道:“孩子,你不是时常惦记着五个叔叔吗?重九那天,大家就可见面啦!走,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孩子,古叔叔要检查一下你两年来的成就,咱们到外面去!” 卫天翔听到古叔叔说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心中仿佛一酸,好像就要掉泪,他强忍着跟在古叔叔后面,来到草地。 于是他又像第一天一样,从“沾衣十八跌”,“草上飞”,“鸳鸯连环腿”,“蝴蝶金钱”,“小天星掌”,一直练到“七煞剑”,挨次儿复习了一遍。 古叔叔不住的从旁指点,如何乘隙进招,如何闪避来势,讲解述说,继之以随式演练,这一个上午,古叔叔把二三十年来临敌经验,恨不得一股脑儿装到卫天翔心里! 卫天翔也处处紧记,用心谛听。 下午,古叔叔又叫卫天翔温习内功,同时又指出了六种不同内功的相济相成之处,一直练到黄昏时分,才算完成。 晚餐之后,古叔叔特别把他叫到房中,脸色庄重的捧出一个黄布小包裹,正是自己第一次到丁叔叔家里之时,由未老夫子亲手交给丁叔叔的。此后,每逢两个叔叔前后交替之时,就有这包东西! 十二年来,自己一直不知道这里面包着什么?不过从大家交接时的庄重神情看来,这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如今叔叔把这包东西取了出来,难道就要交给自己?他心中想着,心情不由骤然紧张起来! 果然!这下他猜对了,古叔叔脸色凝重,双手似有点发颤,沉声说道:“翔儿,你跪下来!” 卫天翔双膝一屈,扑地跪在地上,心头也开始卜咚卜咚跳个不住! “记住!孩子,这包东西,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所以十二年来,一直由叔叔们代为收存,如今,你明天就要下山,古叔叔把它交给你自己保管,你必须好好收起,千万遗失不得!” 古叔叔声音逐渐严厉,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古叔叔有一句最为重要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那就是你武功不到自认为比目前精进到十倍以上,决不准轻易启视,也不准你向任何人吐露,知道吗?” 武功不到比目前精进十倍,不准启视!天哪,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卫天翔简直不敢相信古叔叔会说出这么一个难题,但他瞧着古叔叔精光如电的双目,逼视着自己,不由心头一凛,慌得低下头去,嗫嚅的道:“翔儿知道。” 古叔叔道:“好!你接过去。” 卫天翔伸手接过,只觉得包裹虽小,却沉甸甸地似乎有些份量! 古叔叔微微点头,黯然的瞧了卫天翔一眼,道:“孩子,你起来罢!” 卫天翔突然以膝行路,往前跪上两步,一把抱住古叔叔双腿,仰起面孔,泪流满颊的道: “古叔叔,你老人家告诉翔儿,翔儿的爹娘呢……” 古叔叔不防卫天翔有此一着,他听得脸色又是一黯,偏脸闭目,强笑着道:“孩子,你起来再说!” 卫天翔擦着眼泪,站起身子。 古叔叔指着木床,叫他坐下,一面说道:“孩子,十二年了,你身世之谜,一直积压在你的心头,自然要问,以前五个叔叔,对你严厉督促,不让你多问,和古叔叔到今天还没告诉你,固然,一方面为了怕你练武分心,另一方面,确实还不到时候,你该相信六个叔叔,只要到了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不用你问,谁都会告诉你的。其实,到目前为止,连古叔叔还有许多地方,不大明白,这也是原因之一,孩子,你要紧记着古叔叔的话。不过,事情发展,也许会提前,这就要看重九雁荡之会了,那时,可能你会全盘明白,目前知道了,对你有害无益,孩子,你再忍耐些时罢!” 他说到这里,从榻上取过那柄松纹长剑,递到卫天翔手里,说道:“孩子,这剑古叔叔已经用它不着了,你带在身上吧!记住,明天下山,就要戴上面罩,江湖上谲风诡波,自己得处处留心!唔!孩子,你上山两年,古叔叔还没有告诉你这里是南岳衡山的芙蓉峰,你从这里前往雁荡,古叔叔已经给你画好了一张路径,这是一包碎银子,足够你沿途之用,孩子,你快收起来,别胡思乱想了,今晚早些休息吧!” 卫大翔手上拿着黄布小包裹,又接过松纹剑,路径图,银包,他泪眼模糊的望着古叔叔,听口气,就是自己再问,古叔叔也决不肯说出。 但是除了古叔叔,茫茫人海,又去问谁呢? 古叔叔似乎心中十分不忍,他瞧着卫天翔,温言的道:“孩子,你快去睡吧,相信古叔叔,相信你六个叔叔,我们全为你好!” 一双微带颤动的手,扶到卫天翔肩上,卫天翔丢下手上的东西,忍不住抱着古叔叔号淘大哭! 他有着一肚子委屈,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孤儿,不然,怎会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目前,他除了古叔叔,放眼天涯,谁是亲人?但他又要离开古叔叔了! ——生离死别——自己的身世,只有靠自己去努力发掘!——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章 正义之剑 这一晚,卫天翔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觉,他从古叔叔交给自己那个黄布小包的郑重情形,和说起自己爹娘时黯然神色。 觉得古叔叔每一句话,都好像有一种难言之隐包含在里面,不是吗?譬如: “如果换一个人,只要学到咱们六人中任何一个的本领,在江湖上也足够扬名立万,但是孩子你是不够的,咱们六个人,只能说给你打个底子,你还要再接再励,访求名师,苦练武功才行……” “记住孩子,这包东西,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古叔叔有句最为重要的话,你必须牢记在心,就是你武功不到自认为比目前精进到十倍以上,决不准轻易启视,也不准你向旁人吐露……” “到目前为止,连古叔叔还有许多地方不大明白……不过事情发展,也许会提前,这就要看重九雁荡之会了……” “有你和我同行,容易引起人家注意……” 为什么换一个人,只要得到六个叔叔中任何一人的武功,就可扬名立万,自己却要另访名师? 为什么这小小一个包裹,又会对整个武林,有很大的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武功比现在强上十倍才能开启? 为什么自己身世会和重九雁荡之会有关? 为什么自己和古叔叔同行,会引起人家注意?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太多了,他从幼年开始,离开爹娘,离开了家之后,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处处地方,都好像有许多无可解释的疑问。 这些疑问,也可以勉强地连贯起来,所得到的徵结,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世之谜。只要自己身世揭开了,这些疑问,大概都可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不由霍地翻身坐起,他决定坐以待旦,无论如何,也要在下山之前,向古叔叔问个清楚! 东方逐渐透出鱼白色了,这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单独行动开始的一天! 卫天翔悄悄下榻,在厨房里胡乱洗了把脸,就一阵风往古叔叔卧室走去! 房门敞开着,古叔叔敢情也起来了,他不禁心情一阵波动,口中叫着“古叔叔”,人已跨了进去! 噫!古叔叔人呢?卫天翔目光掠过,心头微微一怔! 古叔叔平日起身之后,照例还要在房中闭着眼睛,静坐上一会,今天,恁地早…… 啊!他突然瞧到木榻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纸条,他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慌忙走近榻前,低头一瞧,他只觉脑袋上轰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心头一酸,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耳边依稀响起古叔叔温和的声音:“孩子,相会非遥,路上好自珍重!” 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敢情是昨晚走的,他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四周景物,好似全变了样,一阵寂寞凄凉,登时袭上心头! 自己昨晚想好了,如今已经落了空,身世前途两茫然,他拭乾泪渍,拖着沉重步伐,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好衣衫鞋袜,和一包古叔叔给自己的碎银子,一起包了一个包裹,把那张到雁荡去的路径图,揣入怀里,然后背上包裹,拿起松纹剑,心头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走出卧室,关好房门,又在屋内巡视了一遍,无限留念地走出石屋,再扣上板门,转身望着群峰起伏的山峰,不禁又踌躇出神。 两年来,入眼群峰,可以说瞧得熟悉不过,但现在自己要从这些山岭中走出山去,又显得非常陌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这两句诗,如果把“庐”字改为“衡”,字,对自己倒是十分恰当! 在山上住了两年,到昨天才知道这是衡山! 他想起“尔雅释山”和“风俗通”有关衡山的记载,霍山为“南岳”和衡山一名霍山,山有七十二峰,迥雁为目,狱岳为尾。其中以祝融,紫云,天柱,芙蓉,石廪五峰最著,祝融为山之极顶,气势磅礴,挺拔雄秀…… 他瞧着那座最高的山峰,暗想那该是祝融峰了。 唔!这是紫云,天柱,自己这边叫芙蓉峰,那边的一座就是石廪,他打量山势,默默计算出山方向,然后紧了紧背上包裹,开始往没有路径的山石上走去。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虽然人随峰转,边走边想,心中却一直萦迥着古叔叔每一句话,他要从闪烁的口气中,探求出一点有关自己身世的线索! 想着!想着!脚下不知不觉绕过几重山岭! 蓦地,他暗暗骂了一声:“自己好不糊涂?” 古叔叔交给自己的那个黄布小包,分明和自己身世,关连极大,自己何不…… 啊!不!古叔叔郑重叮嘱,自己武功不到自认为比目前精进到十倍以上,不准轻易启视,自己才一离开他老人家,就违背起他老人家的话来了。 卫天翔眼前,顿时浮起古叔叔一付凝重而严肃的脸色,似乎正在责备自己,心头悚然一惊,赶紧低头走路。 但心念一转,又想起假如自己武功,一辈子不能比目前精进十倍,难道一辈子就不能启视?那么自己的身世,难道一辈子都无法弄明白吗? 一辈子!他急出一身微微汗意! 爹!娘!难道自己听了古叔叔的话,一辈子不找生身父母,一辈子做不孝之子? 他额上开始绽出汗珠,身世之谜,爹娘的下落,和古叔叔的郑重嘱咐,在他心头不停地交战! “不!”他猛地带着哭声,仰天吐出一个“不!”字。 似乎下了决心,宁可背弃古叔叔的叮嘱,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把自己身世,弄个明白,找到爹娘,决不能做不孝之事。 他突然感到心胸一畅,抬头瞧去,原来自己已走近一座瀑布前面,如雷瀑声,轰然入耳! 那长约一二十丈,宽达五丈的大瀑布,从一处山崖上,直滚而下! 瀑布下面,是一个圆形深潭,四周团着嶙峋白石,水花凶涌,发出一片澎湃喧腾之声! 敢情自己一路想着心思,不知不觉走到石崖对面,连这大的水声,也居然并没听到!他找到了崖边一块大石,坐下身去,下临白沫翻腾,水气迷蒙的深涧,面对宛如黄河天来的飞瀑,在这儿赏观奇景,倒恰是最好所在。 但他却并不是为了赏观奇景而来,坐下之后,再向四处略一打量,此处空山寂寂,群峰如屏,根本是平日人迹罕至之处,当下伸手入怀,取出那个黄布小包裹! 心头忽然一阵紧张,双手也不禁微微发颤,好像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似的!打开黄布,里面又是一个白布小包! 面临揭开自己身世之谜,他心头的跳动,和双手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可是这白布小包,却煞是古怪,一层包看一层,敢情这里面,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 他虽然焦急,可也十分仔细,一层又一层的把白布解去,当他解开最后一层白布,里面是一支三寸多长,雕刻精致的檀木小盒,盒面中间,贴着一张泥金红签,上书“正义之剑” 四个楷书。 “正义之剑!” 卫天翔不知“正义之剑”是什么东西?口中低低沉吟,手指一按,盒盖忽然自动开启。 盒底衬着大红缎子,中间平放着一柄三寸来长的纯金小剑,剑柄上精工镶嵌着无数粒宝石,五彩夺目,映目生光! 卫天翔瞧得愕然怔愣,取在手中反覆端详了一会,他实在想不出这支小小金剑,和自己身世,有什么关连之处,正当他微微出神之际,只觉手上,蓦然轻震,那支金剑,竟然挣脱自己手心,嗖的往对崖飞瀑中电射而去! 这下,可把卫天翔惊得不知所云,小小金剑,居然会飞! 古叔叔曾说这包东西,对自己,对整个武林,关系极大,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要自己武功比现在高过十倍,才能启视,原来这支剑会飞,自己功不到相当火候,控制不住它! 唉!古叔叔何不对自己说清楚呢,要是说清楚了,自己就不会偷偷的开启了! 现在可怎么办?难道就让它飞去不成?他心中后悔不迭,迅速把木盒揣入怀中,站起身子,极目向瀑布望去。 金剑,早已穿瀑而入,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了,但他却在瀑布边上,发现了三个擘窠大字: “水帘洞” 原来瀑布后面,还有一个石洞,这道瀑布,就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帘,刚好把洞口遮住,那么金剑一定飞进洞里去了! 啊!那崖腰之间,果然有一条极仄的磴道,可惜到了瀑布边缘,便被一块突出的巨石堵住,不然也许可以通到洞里!他瞬息之间,心中已转过许多念头,但没有一个妥善方法,可以穿瀑而入! “记住!孩子,这包东西,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所以十三年来,一直由叔叔们代为收存,如今明天就要下山,古叔叔不得不交给你自己保管……”古叔叔的声音,恍惚又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非把它找回来不可!”卫天翔紧握拳头,在左掌心狠命的拍了一下,倏地俯身从地上捡了三块石子,走近崖边,猛吸一口气,使出打“蝴蝶金钱”的手法,左臂倏扬,石子呼的一声,直向瀑布水帘,电射而去。 不!他第二块石子,紧接着第一块,第三块紧接着第二块,衔尾追去! 在他想来,第一块石子,射入瀑布之后,势必和冲激的力量,相互抵消,那么自己第二块石子,定可乘隙射入。 假如第二块依然力量不足,第三块跟着一二两块,定然可以射入石室、那么这道瀑布,有多少冲力,也定可测出一个大概。 是以三块石子出手之后,他运足目力,向瀑布中瞧去! 那知自己运上十成功力的第一块石子,才和瀑布一接,便尔跟着匹练般飞瀑,堕落深潭,第二第三块虽然激起了一些水花,也受不住水力冲泻,一下就落得无影无踪。 卫天翔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怔怔的望着飞瀑,暗想连体积细小的石块,尚且不能冲破水帘,自己这么大一个人,那能穿瀑而入? 啊!如果自己施展古叔叔快速绝伦的“七煞剑法”,利用剑锋,破水而入,中途只要运气护身,化解瀑布冲力,就不难穿过水去。 心念转动,不由眼前一亮,迅即从背上掣出松纹剑,在崖上临风劈了两下,功运全身,一声长啸,双足顿处,身形破空飞起,手中长剑,也使出“七煞剑法”中威力最大,冲力最强的一招“龙门三击”,破瀑而入。 一到狂泻猛冲的水力之中,突化“白虹贯日”,剑先人后,奋力一挣,只觉压力骤然一轻,自己居然挣出瀑布的阻力,双脚落在实地之上。 不!他收脚不住,一连往前猛冲了五步之多,此时一身衣服,里外全湿,眼睛也被满头大水,淋得睁不开来,当下赶紧收住势子,同时用手抹了把脸,睁目一瞧,自己已立身在瀑布后面一座石洞口外。 瀑布反映着天光,有若水晶,照得十分明亮,目光一瞥,只见金光闪动,那柄从自己手中突然挣脱,穿入瀑布的小金剑,竟然就静静地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 卫天翔这一发现,不由心头狂喜,他为了怕它再次飞走,连四周形势都来不及再瞧,立即一个箭步,往前掠近。 伸手拾起金剑,突觉一股无形吸力,紧紧吸住自己,身不自主,往洞里走去! 卫天翔连挣脱的余地也没有,由明入暗,只觉眼前骤然一黑,发觉自己已站在一张石榻之前! 黑暗之中,只见一对绿阴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不!那是一个须发长垂的老人,盘膝坐在石榻之上,同时,他左手五支奇长的指甲,正扣在自己右腕,那柄小金剑,也已落到老人手上! 卫天翔心头大惊,本能的右手一挣,身子正待往横里闪出! 那知他不挣,怪老人的指甲,落在脉门之上,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一挣,对方虽然并没用力,但好像生铁浇了一般,饶你平日极是熟练“沾衣十八跌”,这会那想挣得动分毫? 心中一急,说时迟,那时快,左掌直竖,呼的一掌,往怪老人胸口劈去! 怪老人的身形动也不动,但卫天翔却好像击在一团棉絮之上,柔软得无处着力! 他几曾遇上过这等怪事?自己十二年苦练,内功虽浅,但这一掌所发的内力,碗口粗的树身不难应手而折,他…… 怪老人似乎毫不在意的道:“小天星掌”,倒也有了四五成火候!噫,小小年纪,瞧不出还练过六种不同功力,倒是老夫平生少见,只可惜博而不纯……” 卫天翔听得心头又是一惊,他只凭五根指甲,轻轻的扣了一会自己脉门,居然就知道自己练过六种内功。啊!他还说自己博而不纯,不由望着怪老人怔怔木立。 怪老人手指一放,那五道奇长指甲,立即自动卷了回去,于中执着那柄小金剑,问道: “小娃儿,这金剑令,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见他突然问到金剑,暗想虽然语气之间,好像并无恶意,但他从自己手上夺了过去,分明觊觎此剑。 心中盘算着如何把它夺回,一面又因方才出手,已试出对方武功奇高,一时又不敢鲁莽,这就脱口道:“这剑就是我的。” 怪老头听得一怔,接着呵呵笑道:“谁不知道金剑令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信物,娃儿你想欺骗老夫,老夫又去骗谁?” 卫天翔听怪老人说自己骗他,不禁脸上一红,正色道:“老伯伯,卫天翔虽然初走江湖,但岂敢骗长者,这剑明明就是我的。” 怪老人突然双目一睁,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逼视着卫天翔道:“什么?小娃儿,你姓什么?姓卫?” 卫天翔点了点头。 怪老人沉呤着自言自语的道:“这娃儿果然不像有假,姓卫?难道真是你的?老夫虽有所需,但岂能要一个小辈手里的东西?” 说到这里,递还金剑问道:“娃儿,那么这是你家传之物了,你是卫维峻何人?” 卫天翔伸手接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 怪老人脸露惊奇,又道:“那么你且说说从何来的?” 卫天翔想起古叔叔叮嘱,叫自己不准向任何人道及心中一动,立即摇头道:“老伯伯,这个恕我不能奉告。哦!你老人家说的卫维峻是谁?” 怪老人瞪目道:“你……哦……”他长眉耸动了下问道:“小娃儿,你父亲什么名字?” 卫天翔神色一黯,摇头道:“晚……辈不知道。” “唔!”怪老人好像证实了什么似的,重重唔了一声,叹息道:“武林之所以称做江湖,就是因为武林中的风浪,像江湖一样,永远不会平息的!” 卫天翔似懂非懂,一面问道:“老伯伯,你方才说需要这支金剑,不知有什么用处?” 怪老人奇道:“你没听你师傅说过?” 卫天翔道:“晚辈没有师傅。” 怪老人道:“那你跟谁练的武功?” 卫天翔道:“晚辈是跟叔叔们练的。” 怪老人点头道:“唔!跟六个叔叔?” 卫天翔惊奇的点着头。 怪老人道:“是六丁甲?” 卫天翔喜道:“老伯伯,你原来认识他们,所以你老人家知道金剑的来历。” 怪老人摇着头,又点头道:“老夫听人说过,和他们并不认识,不过老夫知道金剑的来历。” 卫天翔惊喜得跳了起来,道:“啊!老伯伯,快告诉我!” 怪老人含笑道:“这金剑令的主人,就是江南大侠卫维峻,他以一柄吴钩剑纵横天下,无人能敌,而且为人正派,行侠仗义,替江湖上排解了许多纠纷,久而久之,黑白两道,无论多大的事情,只要江南大侠一言,立可化干戈为玉帛,因此由各大门派公推他担任武林盟主,同时用黄金铸了一柄‘正义之剑’,送给江南大侠,作为号令武林的信物,只要金剑所到之处,就代表盟主亲临……” 卫天翔瞧着手上金剑,由衷的钦慕着江南大侠的为人,一面又沉思江南大侠卫维峻,不知是不是自己爹爹?这就紧张的问道:“老伯伯,后来呢?” 怪老人道:“这是三十年以前的事,老夫风闻其盛,就兴了中原之思,跨剑东来……” 卫天翔打又道:“啊!老伯伯,你不是中原人?” 怪老人并没理会,继道:“老夫师门,素以剑术驰誉武林,老夫也极为自负,到了中原之后,几次往访,都因江南大侠有事出门,并没遇上,有一次老夫到九宫访友,恰巧与江南大侠相遇,当时老夫就要求和他印证剑术,两人在九宫绝顶,拆了将近千招之时,江南大侠便忽然收住剑式……” 卫天翔失望的道:“他输了?” 怪老人摇了摇头。 卫天翔道:“那么一定老伯伯输了。” 怪老人摇头道:“当时老夫也并没输,只不过老夫心里明白,打到千招左右,已不像他那么神定气闲,那知道停手之后,老夫低头一瞧,不由大吃一惊……” 卫天翔听得十分紧张,急道:“老伯伯,你快说呀。” 怪老人叹息道:“老夫对剑术一道,自认为抗手无辈,那知败在比老夫年轻了二十岁的江南大侠手下!” 卫天翔不知怎的,听到江南大侠赢了,好像自己赢了一样,暗暗高兴,一面道:“老伯伯,你怎么输的?” 怪老人摇头道:“老夫就输在不知不觉之间,咳!老夫不是低头一瞧,就大吃一惊吗? 原来老夫瞧到长袍前胸,对正‘心坎’穴上,有一点米粒大小的破洞,那正是天山绝技‘剑尖打穴’要练到这一步,当真已到收发由心之境!” 卫天翔从没听过还有“剑尖打穴”,这种功夫,觉得十分新奇,两只眼睛,紧盯着怪老人,一霎不霎。 怪老人又道:“那段时间,真是金剑令主的全盛时代,中原武林,可以说承平无事,此后十年,老夫从没有碰到过武功高过他的人,据说,只有黔灵山的南宫老儿,差可和他走出千招,那也只是传闻罢!” 卫天翔听得十分神往,急着问道:“后来呢?” 怪老人叹息道:“二十年前,老夫突然走火入魔,双腿全废,就一直住在这里,二十年来,老夫天天盼望着江南大侠,会从这里经过。” 卫天翔道:“老伯伯,江南大侠可以医治好你走火入魔?” 怪老人摇头道:“老夫只要借他金剑令一用。” 卫天翔恍然的道:“原来这支小金剑能够医好你的双腿!” 怪老人微微一笑,摇头道:“走火入魔,普天之下,只有黔灵神翁南宫纥的‘百盈丹’可以治疗,这‘百盈丹’据说是用一百种罕见灵药,和黔灵山特有的百盈泉配制而成,因为那一百种灵药,极为难得,配制不易,黔灵神翁一生只炼了一炉,一炉只有一百粒,是不易求取的灵丹,和天山‘雪参丸’,同为武林珍宝,它的名贵,就可想而知。天山无垢禅师,四十年前,不知足迹,那么‘百盈丹’,就成了武林唯一的灵药,只要有江南大侠的‘金剑令’,向南宫纥讨取三粒‘百盈丹’,他碍于面子,自无不允之理。” “啊!”卫天翔这会听懂了,怪老人方才抢自己的小金剑,原来为了向黔灵神翁讨取“百盈丹”,他爽朗地笑了!“你老人家怎不早说?这金剑晚辈留着无用,老伯伯,你拿去好了。”说着把金剑往老人递去。 怪老人蓦地一怔,望着卫天翔,激动的道:“真有点像他!” 说到这里,忽然笑道:“小娃儿,老夫在没弄清楚你此剑如何得来的之前,老夫如何能要?” 卫天翔愕了一愕,不由大感为难,暗想他也说得不错,在他没弄清楚自己如何得来,怎肯贸然收下,其实自己可也不清楚! 唉!自己就把经过情形,说给他听罢,心念转动,这就说道:“老伯伯,你走火入魔,急需‘百盈丹’治疗,这剑,你老人家只管收下好了,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剑是如何得来的?不过,它目前真是我的,它已经跟了我十三年了! 怪老人双目射光,愣道:“什么?它跟了你十三年?” 卫天翔再不隐瞒,把自己小时候跟未老夫子出来,直到目前,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怪老人听完了之后,不住点头,口中唔了几声,忽然神色一正,道:“小娃儿,你古叔叔说得对,这金剑令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尤其以你目前的武功,确实不应该开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保有它的能力,这金剑,老夫相信是你的,但你收起来罢,老夫不能要你娃儿的东西。” 卫天翔道:“老伯伯,你不是盼望了二十年,等着这金剑去要‘百盈丹’?晚辈借给你是出于至诚,它既是我的,我就作得了主咯!” 怪老人和蔼的道:“娃儿,老夫知道你出于至诚,老夫三十年不出,也许江湖变了,总之这金剑令关系一件大事,你古叔叔一再叮嘱,定有深意,可能还和你身世有着牵连……” 卫天翔神色惊奇的道:“老伯伯,我就是为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几次问古叔叔,他又不肯说,老伯伯,你是从我说的那段话里听出来的,我怎会一点都不知道?我求求你老人家,你把心里想到的告诉我罢!” 怪老人点头道:“老夫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情形容有隔阂,但有一点,老夫可以告诉你的,就是……” 卫天翔迫不及待的道:“老伯伯,你快说呀。” 怪老人干咳了几声,唔道:“如果老夫推想不错,小娃儿,你就是江南大侠卫维峻的后人!” 卫天翔全身一震,猛地直跳起来,激动的道:“老伯伯,我想是的,一定是的,因为方才你老人家提到江南大侠的时候我就感到这个名字很熟,只是记不起来,老伯伯,你瞧瞧晚辈和江南大侠,可有相像之处?” 怪老人点头笑道:“娃儿,老夫和卫大侠在九宫山比剑,虽然事隔三十寒暑,但卫大侠那种泱泱风度,对老夫印象极深,方才听你说出姓卫,老夫就已料到大半,后来听完你那段经过,更加证实老夫推测非虚,何况六丁甲,又是昔年卫大侠的左右手。” 卫天翔大喜道:“老伯伯,多谢你老人家指点,那么晚辈该到那里去找家父呢?” 怪老人望着卫天翔兴奋的神态,忽然迟疑的道:“小娃儿,你六个叔叔都不肯告诉于你,也许……唔!唔!譬如卫大侠有一件非常机密之事,怕你年纪轻轻吐露口风。他们既然没告诉你,也许还不到时间,老夫……老夫不过臆测罢了,哦!你古叔叔不是说叫你重阳到雁荡山去吗?到时你自会明白,你古叔叔叫你相信他,你应该相信他的。” 卫天翔见他说话吞吐,心中虽然起疑,但继而一想,他说得也不错,人家二十年没出去了,凭着臆测,当然不能作真,不过这已经够了,至少已经知道自己父亲是江南大侠卫维峻,是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只此一点,已够自己骄傲了,他心中想着,脸上也时忧时喜,变化不定。 怪老人叹息一声,两条绿阴阴的眼光,向卫天翔全身上下,不停打量,一面点头道: “好资质,尤其练过六种内功,更是难得!”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娃儿,你古叔叔再三叮嘱,要你再接再励,访求名师,苦练武功,等武功精进到比目前十倍以上,才准你开启金剑令包裹,如果现在有人传你武功,而且使你一下达到十倍,你是否愿意?” 卫天翔迟疑的道:“古叔叔虽然这样吩咐,但名师难求,晚辈又到那里去访求呢?” 怪老人呵呵笑道:“老夫因你资质甚佳,尤其难得的是你跟六个叔叔练过不同的内功,如果再由老夫打通六经,传你本门中从无一人练成过的神功,虽不能天下无敌,但要达到十倍于目前,倒并非难事,你可愿意?” 卫天翔福至心灵,扑地跪下道:“老伯伯,你是要我拜你为师?” 怪老人脸露蔼笑道:“小娃儿你起来,老夫只是传你武功,并无师徒之名。” 卫天翔迷惘的抬头道:“老伯伯,那又为了什么?” 怪老人左手轻抬,卫天翔身不由主,立被一股无形潜力托起,只听怪老人缓缓道:“小娃儿,你将来也许另有继承,何况入我门中,便有许多禁忌,对你来说。并不适宜,老夫也不耽搁你雁荡之行,从现在起,大约有七天时间,就已足够了。” 卫天翔疑惑的道:“老伯伯,难道武功也有速成的?” 怪老人呵呵笑道:“武功一道,讲究火候,虽数十年不为功。” 卫天翔越听越糊涂,心想既然讲究火候,那么你方才不是说大约有七天时间,便已足够? 怪老人好像瞧到他的心思,莞尔笑道:“小娃儿,你怀疑老夫前后所说,有矛盾吗?哈哈,要知道武功一道,一窍通,百窍通,你跟六个叔叔,练了十二年内功,可见内功已有相当根基。要知万流归宗,殊途同归,你十二年苦练,只是各练各的,六种内功心法,不能相成相济,化而为一,虽然各有火候,依然博而不纯,这道理你知道吗?” 卫天翔点头道:“这话以前古叔叔也这样说过,他说将来能否互相为用,就得靠我自己努力。” 怪老人笑道:“很多练武之人,就是为了这一点,化去他数十年时光,但老夫只要打通你十二经络,再传你本门口诀,依法练习,以你的天资,只要七天时间,就可抵得别人半甲子修为!” 卫天翔既感激又兴奋,不由欣喜的道:“老伯伯,你真好!我雁荡事了,一定替你老人家去一趟黔灵山,讨取三粒‘百盈丹’,让你老人家也好早日复原。” 怪老人突然脸色一沉,道:“小娃儿,你应该记着你古叔叔的话,在没有见到卫大侠之前,你这金剑令暂时不宜在江湖露面,知道吗?” 卫天翔真不懂怪老人何以也和古叔叔一样?心中想着,一面只好唯唯应命。 怪老人才含笑说道:“老夫在尚未打通你经脉以前,先要传你‘修罗七剑’和‘修罗神爪’的练法,这两种功夫,你在短时内虽不能完全练成,但只要你功力精进,自可循序而进,老夫现在就开始传你剑法,哈哈,小娃儿,不过在老夫传授剑法之前,你该知道老夫是谁?” 卫天翔脸上一红,嚅嚅的道:“老伯伯,翔儿早就想问了。” 怪老人道:“老夫修灵君,咳!这就够了,其余的用不着说,你日后行走江湖,自会知道,现在老夫传你七剑口决,好生记着。” 说着就把“修罗七剑”的口决,逐句传授。 卫天翔凝神澄虑,正心诚意,默默记住老人所传口诀,和逐句解释。 修灵君因双腿僵盘,只用两手比划剑式,一面要卫天翔随着他口传手比的招式,当场练习,同时指点他步法如何进退,身形如何旋转,不厌其详,反覆演释。 好在卫天翔已把古叔叔的“七煞剑法”练得极为纯熟,对剑法一道,已有了门径。 此时只觉老人所传的这套剑法,虽然名为七剑,但一招出手,七剑同发,而且精微诡奥,变化之多,威力之强,当真妙夺造化,奇幻无伦,差不多练了一个时辰,才算勉强记住,大致不差。 老人却大感惊奇,只是点头微笑,一面说道:“小娃儿,你果然不负老夫所望,这套剑法,虽名修罗七剑,但最后两招,失传已有百年之久,所以只有五招,经老夫二十年潜心苦思,领悟了不少玄机,增入最后两招,才成七剑,威力也随之大增,天下能抵挡得住的,为数已是无多,不过,他年你如果遇到剑法相同,一发五剑的人,无论他们对你如何熊态,你都得善为视之。” 他说到这里,语气苍凉,好像有着无限感慨——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章 逆天玄功 卫天翔连忙抱剑道:“老伯伯,你对晚辈恩深义重,晚辈自当牢记在心,决不有负你老人家。” 修灵君含笑道:“这就是了,老夫和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自不会……唉! 不说也罢,老夫这就传你‘修罗神爪’!哈哈!‘修罗神爪’,就是老夫方才把你金剑令攫进洞来的功夫,兹因老夫下盘已僵,气机未能流注,所以虽然把剑平空抓入,但中间受到瀑布巨大冲力之阻,真气不继,堕落洞外,只此一事,已使老夫感到就是来日无多的徵候,年岁不饶人,一个人功力再高,也难与天争!以你娃儿的资质,如能专心虔修,不难大成,要知这‘修罗神爪’,虽然比不上玄门正宗的先天真气,但威力却介乎先天真气与后天真力之间,比之武林各大门派任何一种上乘后天气功,却要胜过多多,现在你好生记着口决。” 卫天翔收起长剑,兴高采烈的用心谛听。 修灵君直到卫天翔把口决全都记住,中间毫无疑问,才算完成,一面向洞外瞧了一瞧,缓缓的道:“此时已是午刻,老夫须运功一个时辰,你趁这段时间,再把老夫所传两种口诀,慢慢温习一遍,待老夫醒来,再替你打通经脉。” 卫天翔唯唯应是,依言把“修罗七剑”和“修罗神抓”的口诀,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又照诀习练。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修灵君已缓缓睁开眼来,伸手拍着石榻说道:“娃儿,你坐到我跟前来,老夫此刻就要替你打通经脉了。” 卫天翔只觉老人声音和蔼,心头不禁泛起一阵亲切之感,依言走近石榻,在老人身前盘膝坐下。 当下修灵君传他独门内功心法,以及如何调运真气,抱元守一,一面又慎重告诫,在打通他经脉以前,不论发生何种现象,譬如酷寒酷热,或无限痛苦,必须咬紧牙关,守定心神,听其自然,熬过此关,才算完成。 卫天翔跟六个叔叔十二年时间,修练了六种内功,自然知之甚谂,不过他奇怪老人的内功心法,不但和六个叔叔所传内功,大异其趣,尤其是运气位置,竟然完全反其道而行,他此时对修灵君已十分信赖,是以虽觉奇怪,并没出声相询。 这一来,他功力固然速成,但却几乎因此送了性命,此事后话。 却说卫天翔依言坐定,堪堪垂帘内视,只觉自己脚心“涌泉穴”上,突然有两股气体,冲入穴道。那两股气体,左脚一股,奇热如火,右脚一股,奇寒澈骨,逆着经脉,溯流而上,宛如无数利刃,往脉胳刺入,直痛得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呻,人便立即昏死过去。 只有心头似乎还有些明白,这是老人在替自己打通经脉,不管如何,须要坚定忍耐,听其自然! 渐渐地头脑开始模糊起来,只仗着十二年朝夕勤练的内功基础,护着他一点灵台,浑然入虚。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也许只是个把时辰,卫天翔从痛极而昏,现在却又从一个极其神妙的境界中,清醒过来。 他只觉浑身舒泰,精神充沛,蓦地睁开眼睛,如果不是震耳欲聋的洞外飞瀑,和晶莹照眼的洞顶钟乳,他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当下一跃而起,立即往榻上瞧去,只见长发散披的老人修灵君,此时脸色灰败的跌坐榻上,瞑目调息! 这分明为了自己打通经脉,消耗他无数真元,以致如此!心中一阵感激,不禁热泪盈眶,扑地往榻前跪去! 修灵君慢慢睁开跟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小娃儿,别哭,你起来,老夫虽然耗去二十年苦练的真气,但替你做了一件大事,就是老夫以本身功力,把你经脉悉数逆转,使本门从没有人练成过的‘倒转乾坤逆天玄功’,七日工夫,在你身上完成!哈哈! 小娃儿你觉得惊奇吗?一个练武之人,花了几十年勤奋苦练,还不能打通他全身经脉,遑论逆经而通?你此时功力,比之七日以前,可说何止十倍,只要按我口诀心法,勤加练习,短期之内,虽不能大成,但‘逆天玄功’,和武林所有功夫,完全不同。即使你遇上一流高手,无论他施展何种点穴拂穴手法,都莫想伤你分毫,这一点,正是你目前最为需要之事。” 卫天翔感动得流下泪来,颤声说道:“老伯伯,你对翔儿如此厚恩,翔儿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修灵君笑道:“痴娃儿,老夫岂是望报之人?唔!你来此已有七日,正该出洞去了,老夫此时也急须调元运功。哦!还有一点,娃儿身边这支金剑令,在没上雁荡之前,还宜慎藏勿露,尤其行走江湖,该戴上人皮面罩!” 说着,忽然又“哦”了两声,从身边取出一块黑色玉符,递到卫天翔手中,道:“你他日如果碰上一个左手使剑,而剑身又奇阔的人,她要强迫你说出老夫的下落,你就取出这块玉符,她就不会和你为难,好!娃儿,你去罢!” 修灵君说到这里,眼皮渐渐阖上。 卫天翔接过玉符,心中又是一阵激动,双腿一屈,扑的又拜了下去,道:“老伯伯,翔儿走了,但翔儿一定在一年之内,替你老人家办到‘百盈丹’………” 修灵君眼皮一抬,摇头道:“娃儿,你的情意,固然可感,但‘百盈丹’求取非易,而且你千万不可用‘金剑令’去换,老夫二十年已经过去了,来日无多,有丹无丹,也是一样,不过你一年之后,如果要来,老夫自然高兴,因为老夫要瞧瞧你那时的‘逆天玄功’已修到了何种境界?” 卫天翔唯唯应命,拜了几拜,站起身子,怀着无限依依,走出洞外,然后撤下长剑,凝神运气,功运全身,右手一振,猛地点足往瀑布冲去! 身形才起,只觉自己这一冲之力,竟然和往常大不相同,不!右手这一剑劲风嗡然,把飞瀑的沉重冲力,毫不费力的轻易化解,人已穿瀑布而出,轻飘飘地落到对崖之上! 这一份轻功,简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心头不由大喜若狂,自己功力,果然比数日之前,精进了几倍!当下依然在原来坐过的大石上坐下,取出一张淡金色的人皮面罩,往脸上戴好,才背起包裹,向紫盖峰下奔去! 由衡山沿官道到醴陵,再往东走,就是江西萍乡,卫天翔按着古叔叔所开路程,第二天晚,便到了萍乡县城,一进街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朝自己瞧了一眼,立即满脸堆笑,哈腰道:“爷台才来,小店上房,早给你准备好了!” 卫天翔愣了一愣,心想一定是店小二认错了人,这就摇头道:“店家,你大概认错了人?” 店小二笑道:“你老真会开玩笑,小的伺候过多少贵客,那会弄错,你老的房间,小店昨天就准备好了,陆总管还特别吩咐,爷台你的金脸……” 卫天翔道:“店家,你准认错了,我……” 店小二微微一愕,道:“爷台难道不是衡山下来的?” 卫天翔点头道:“我是从衡山来的。” 店小二连连哈腰,谄笑道:“那绝错不了,昨天陆总管恐怕小店弄错,特别说过你老的长相,嘻嘻!连你老的小包裹和长剑,都没遗漏一样,小的那会认错?爷台路上辛苦,快到小店休息罢!” 说着不待卫天翔再说,早巳接过包裹,口中说道:“你老请随小的来!”颠着屁股,在前面引路! 卫天翔给他弄得满头雾水,茫然失措的随着店小二走入一家门面装璜十分气派的客店,穿过两重院落,后面是一进独院,天井中还有一座假山,和一个小小的金鱼池,两边放着许多盆景,当真十分幽静,迎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客厅,挂着楹联字书,左右两间上房,两边两间厢房,敢情全有人住。 店小二领他走入客厅打开左边一间房门,让卫天翔入内,然后把包裹放好,返身出去。 一会工夫,端上脸水,砌上香茗,才满堆笑脸的道:“你老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外面伺候!” 卫天翔觉得这家客店,当真招待周到,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当下点点头道:“我要休息一会,有事再叫你好了。” 店小二连声应是,退出房去。 卫天翔取下面罩,洗了个脸,蓦一抬头,从窗口望去,只见一位娇如春花的姑娘,正倚在西厢房门口,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也许是晚霞映照,更见妩媚,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姑娘樱唇绽笑,露出雪白的贝齿,和逗人的双涡,像一朵盛开的百合,清丽绝俗! 卫天翔才和姑娘一对眼,他好像被人家吸住了似的,一双俊目,牢牢的盯在姑娘粉脸上,连霎都不肯霎一下! 姑娘似有所觉,蓦地双颊绯红,细腰儿一扭,翩若惊隅,闪进房去!叫人连她衣饰都没看清,倩影已杳! 卫天翔也蓦地惊觉,自己方才没关窗门,就除下人皮面罩洗脸,敢情已被姑娘瞧去,才会对着自己发笑,想到这里,不禁又暗暗自责,真是初次出门,连这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今后该处处小心才好! 当下赶紧戴上面罩,但那姑娘的倩影,却在这一瞥之后,使得他着了魔似的,眼光不时往对门厢房射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低声轻吟李白的清平调,觉得正和自己此时的情景,十分相同,心头也不期泛着一丝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惊喜?还是惘然?反正全是被那姑娘勾起来的情思! “你……你老晚饭在里边用,还是移驾上前面酒楼?”店小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敢情他已恭立身侧,等候着回覆。 卫天翔着实被他吓了一跳,自己怎失魂落魄得连有人进来,都没听到,这就点了点头道: “店家,你就替我送进来吧!” 店小二没命应是,接着端来许多菜肴,和一壶陈酒,放到桌上。 卫天翔瞧得呆了,一个人那用得着这许多菜,而且件件都是香喷喷的,自己从小到大,瞧都没瞧过,自然不知名称。 店小二满堆谄笑的道:“你老且尝尝小店名厨,保管适你老口味,这都是特地为你老做的,当年刘大庄主在日,白水庄来往的贵宾,一向都在小店落脚,你老住过一次,就知道小店伺候周到,嘻嘻!” 卫天翔一再听他提到什么陆总管、白水庄,心头大感纳罕,白水庄陆总管怎会知道自己从衡山下山,怎会特别关照店家,替自己准备食宿,难道白水庄的主人,和古叔叔是好友,他怕自己初入江湖,才要他们沿路照顾自己? 心中越想越对,也就坦然放心,独个儿大吃大喝起来。这一餐,当真是卫天翔从小到大,吃得最好的一顿。 他喝了几杯,就觉得有点飘飘然之感,登床就寝,这一晚他只要阖上眼皮,那张清丽绝俗花一般的笑脸,和那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就会浮上心头。 一觉醒来,已是朝阳满窗,连忙一跃而起,推窗一瞧,西厢房还是门窗紧闭,那姑娘敢情还没起身? 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店小二已经送来脸水,一面满堆笑容道:“你老怎么不再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卫天翔指了指西厢,问道:“店家,对面住的客人走了没有?”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无端端打听人家姑娘,不禁耳根微微发赧,好在他戴着人皮面罩,别人瞧不到他。 店小二却挤着眼睛,神秘的笑道:“咳!你老瞧到啦?说实在,这位姑娘真美极了,小的伺候过多少过路的官宦小姐,就是从没看见过这般美人儿,哦!你……你老是问她几时走的,那可走得早呢,天刚一亮,就动身啦……” 卫天翔等店小二出去,洗了把脸,吃过早点,要待会账,掌柜含笑道:“尊客的账,白水庄陆总管前天就付下了,尊客只管请吧!” 卫天翔愣了一愣,跨出店门,只见店小二牵着一匹骏马,已在门口伺候,一见卫天翔连忙牵过马来,笑道:“这马也是陆总管替你准备的,白水庄还有一天路程,爷快请上马吧!” 卫天翔虽然不知白水庄的主人是谁,但他一心以为这是古叔叔替自己安排的,也就坦然不疑的接过缰绳,跨上马鞍。 他虽然还是第一次骑马,但身负上乘武功,倒也并不觉得困难。 离开萍乡,沿着官道走去,忽听背后车声辚辚,有人大声吆喝,回头一看,只见一簇乘马的人,拥着六辆轿车,一路吆喝而来,一下就擦身而过。 卫天翔目光敏锐,早已看清第一辆大车前面,挂着一面四周镶有黄色流苏的旗子,中间绣一支凤凰,六辆大车后面,是一乘骏马,端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背负长剑的青年,生相威武,他斜着眼睛,看了卫天翔一眼,就策马一掠而过。 卫天翔以前听古叔叔说过,江湖上情形,暗想这敢情就是镖车了,光瞧那汉子,耀武扬威的神气,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悠然神往! 中午时分,到了临江,在大街上瞥见一家名叫临江档的酒馆,门前正停着那六辆大车,镖局的人,已纷纷赶来! 一阵扑鼻香风中,只见六个长裙曳地的窈窈少女,花枝招展,莲步姗姗的各目跨入车中,青年镖头炯炯双目,瞪了路旁的卫天翔一眼,跨上马匹,一簇人又呼喝而去。 卫天翔暗暗称奇,原来这家镖局,保着的竟是六个美女,不知是那家官宦人家的眷属? 心中想着,就在酒馆门前下马,上楼选了个临街座位,点过酒菜,忽见邻近自己的一张桌上,此时缓缓站起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文士,手执一把摺扇,意态潇洒,袍袖飘飘的走过自己座位,面露笑容,向自己微微颔首。 卫天翔也连忙含笑点头,那知这一照面,顿觉此人眉目姣好,很像一个女人,再待看看仔细,那人已会过酒账,飘然而去! 正好店伙送上菜饭,这就不去再想,独个儿吃了起来。 这时正当中午,食客众多,人声极为嘈杂,但卫天翔却听到左边角落上,正有二个人在低声说话:“唉!看来这魔头极可能是冲着‘飞凤旗’来的,陆氏兄弟,这趟镖,十成里有七成棘手!” 听说这魔头已有二十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照年龄来说,比咱们得大上三十来岁,大哥,你别瞧错人了!” “二弟,旁的不说,光是他手上那柄“消魂扇’,不是这魔头还是谁来?咳,你总记得他二十年前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 那个小弟自然听说过,他是给昆仑一阳子破去了‘九阴掌’。” 这就是了,你该知道飞凤镖局,乾坤手陆老镖头是一阳子老前辈的师弟,还是当今昆仑掌门的师叔,砸了飞凤旗,不就是直接砸了昆仑派的台?何况这趟又是陆老前辈的令孙亲自押镖……” “哦!那么大哥,我们遇上了该什么办?” “这……”卫天翔循声望去,果然发现在左边不太被人注意的角落座位上,有两个四旬汉子,正在边谈边说! 这两人生得仪表不俗,敢情同胞兄弟,脸型差不多,年长的一个同字脸,年轻的一个却稍微瘦了一点,太阳穴全都微微隆起,一看即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年长的一个“这”字下面还没出口,目光恰好和卫天翔一接,口中忽然‘噫”了一声,立即推凳而起,往自己走来,一面抱拳道:“兄台莫非就是衡山杜大侠了,兄弟万雨苍,久仰大名,今日幸会之至!” 卫天翔眼看对方冲着自己而来。 什么?衡山杜大侠? 万雨苍!啊!自己曾听古叔叔说过,万雨苍是点苍双雁的老大,点苍名列四大剑派…… 他一阵错愕,只觉耳根一热,嗫嚅的道:“万……万大侠敢情认错了人,小可卫…… 天……翔……” 万雨苍也不禁一愕,讪讪的道:“卫兄请恕兄弟冒失,实因卫兄和衡山金面二郎杜大侠极为相似!” 卫天翔心中一动,衡山金面二郎,啊,莫非昨晚店小二也因为把自己当作了金面二郎招待?一面抱拳道:“小可久闻点苍双雁大名,今日认得万大侠,实感荣幸!” 万雨苍目光掠过卫天翔身边的松纹剑,呵呵笑道:“原来卫兄也是武林中人,如不嫌弃,请移到一处,以便畅谈。” 店伙一见他们攀谈起来,也就把卫天翔桌上杯筷,一齐送到万雨苍桌上。万雨苍忙着替卫天翔和兄弟万雨生相见,大家说了些久仰的话。 万雨苍点头道:“卫兄神光内蕴,看来内功造诣极深,不知尊师是谁?” 卫天翔略一迟疑道:“万大侠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小可只是跟随家叔,练了几年,这次还是初次出门,要请万大侠多多指教才好。” 万雨苍在江湖上成名十年,但为人却十分爽朗,闻言呵呵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万某托长几岁,就称你一声老弟,咳!不过老弟也得改改称呼,大侠大侠的,岂不见外了。” 卫天翔道:“万老哥,既然如此吩咐,小弟恭敬不如遵命。” 万雨苍又道:“卫老弟此次出门,不知有何贵干?” 卫天翔迟疑的道:“小弟是奉家叔之命,前往雁荡。” 万雨生拍手道:“那倒巧极,咱们还有一段同路呢!” 卫天翔道:“那么两位也是去浙江的了。” 万雨苍摇头道:“愚兄弟从点苍赶来,原来是应鄱阳白水庄之邀,赶去助拳的。” “白水庄?”卫天翔啊道:“原来万老哥贤仲是到白水庄去的,不知白水庄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雨苍笑道:“卫老弟也和白水庄有旧?” 卫天翔摇头道:“小弟正有一事感到奇怪,此时听万老哥提起白水庄,才出口相问。” 当下就把昨天投宿,受到客店殷勤招待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雨苍听得哈哈大笑,道:“无独有偶,他们一定把老弟当作金面二郎看待,照这么说来,杜大侠果然也答应来了!哦!卫老弟,这件事说来话长,白水庄刘家,原来当地望族,大庄主风云剑刘建树,说起来还是华山掌门梅花道人的师弟。十八年前,刘建树虽然已是三十来岁,在济南开设一家镖局,江湖道上提起风云剑来,却赫赫有名,据说那年他保了一位卸任府台携眷回籍,不想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当时一处占山立柜的大盗飞天龙王卜大成拦击。 刘建树双拳不敌四手,叫那姓卜的杀死府台全家,劫走财物,只有府台新过门的儿媳崔氏,因生得有几分姿色,才留下性命,掳上寨去。风云剑刘建树自然不肯甘休,入晚之后,孤身犯险,剑诛卜大成,自己也负了几处刀伤,才把崔氏救了出来,崔氏孤身一个女流之辈,无依无靠,又是感恩图报,才嫁给风云剑为室,刘建树经过这场风险,便偕妻室,回到白水庄,不再在江湖走动,崔氏也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万雨苍微微一顿,又道:“那崔氏平日为人,原也十分贤淑,妇道人家,多数信佛,后来不知怎的拜门口一个游方老尼为师,虔心学佛。哈!你当那老尼是谁?卫老弟,你总听说过武林中传说的‘方丈二奇’?” 卫天翔脱口道:“万老哥说的,可是天山一僧,雪山一尼?” 万雨苍点头道:“咳!那老尼据说就是雪山神尼,她说她和刘建树的女儿有缘,但因尘缘将了,而女孩子那时还只有二岁光景,无法亲自传授,要崔氏跟她先练习,等女儿大了,再传授给她,崔氏这就得了神尼真传……” “啊!”卫天翔啊了一声! 万雨苍继道:“那知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突然有人找刘建树寻仇,两人一去不返,后来有人在白水庄外,发现刘建树和九头枭褚子豪的尸体,褚子毫原是飞天龙王卜大成的拜弟,当时人称黄河双凶,但奇怪的这两人全身并无伤痕,只有眉心中间发现粟米大一点朱红,分明这两人全死在一种厉害指功之下。” “啊!”卫天翔这会听入了神。 万雨苍又道:“崔氏母女也在那一天失了踪。不!她带着女儿连夜赶上华山,向掌门人闻天翁哭诉经过,下山之后,就携女远走,并没转回白水庄去。那时刘建树的胞弟刘家树,年龄不到二十,还在华山习艺,听到他胞兄的噩耗,痛不欲生,几次向闻天翁哭求下山寻仇,他师傅只是不准,说这是一场冤孽。 不久闻天翁仙去,梅花道人继承掌门,他一心替师弟复仇,到处查访,十五年来,不知仇家是谁?直到最近才找出线索,那杀害风云剑的凶手,竟然就是崔氏!” “啊!她竟然杀害亲夫!”卫天翔听得全身一震! 万雨苍叹息一声,道:“那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南天一雕臧荼,有一个弟子叫做花衫客冒荆,武功已得乃师真传,而且生性好色,臧荼本人除了刚愎之外,还无恶迹,但他门人却仗着乃师盛名,为非作歹,江湖上人人侧目。 也不知怎的会闯到怀玉山去,遇上一母一女两人,敢情他见到小姑娘姿色秀丽,可能言语轻薄,结果被老的隔空一指,废去武功,被点之处,就是有半粒大小一颗红斑点,南天一雕自然认得出这是雪山神尼的独门绝技‘朱砂指’。此事传出江湖,梅花道人再一打听老少两人形状,证实正是崔氏母女,这才由梅花道人出面,邀人助拳。 愚兄弟因先师在日,和华山闻天翁老前辈交谊极深,才连夜赶来。卫老弟如果不急于赶赴雁荡,正好前去凑凑热闹,而且这次各大门派,可能有不少人赶来,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事。” 卫天翔不由给他说得砰然心动,暗想自己雁荡之行,还有四十来天,像点苍、华山等正派门下之人,自己能认识几个,自是好事,想到这里,正待答应。 万雨生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急急的道:“大哥,寻陆家兄弟之事,咱们到底应该如何?” 万雨苍点头道:“照说昆仑和我们点苍,不无渊源……” 万雨生道:“那么他们镖车已经去远了,咱们快走!” 万雨苍毅然道:“好!咱们既然碰上,总不能眼睁睁让昆仑的人栽跟斗,不过二弟,那魔头委实厉害,你可不得燥进!”’ 卫天翔初入江湖,此时一听前面有事,心中极感兴趣,忙道:“小弟同去,不知是否碍了两位手脚?” 万雨苍笑道:“如果不是我走眼的话,卫老弟,你身手决不在愚兄弟之下。” 卫天翔忙道:“万老哥两位,成名多年,小弟初入江湖,怎好和贤昆仲相提并论?” 说话之间,三人会过酒账,各自上马,沿着官道追了下去。 果然他们三匹马,纵缰疾驰,追到樟树镇附近,只见前面六辆大车,业已靠路边停了下来。 万雨苍不愧多年老江湖,一见情况,立即扬手制止后面两人前进,三人同时勒住马头,远远的停了下来! 万雨苍飘身落马,万雨生、卫天翔也跟着跃下,三人站到一处高岗上,纵目瞧去,来这条大路前面,倒下两棵合抱樟树,正好拦住去路,那青年镖头此时正好指挥着十来个趟子手,搬运阻路樟树。 万雨生虽然觉得这两棵合抱樟树,倒得有点蹊跷,但又不像有人生事,因为此时一班镖局的人,已经把一棵樟树搬开,而正点却没有露面,心头正感纳罕,不期回头向他兄长望去,可是万雨苍却神色凝重,只微微的摆了摆头! 一声阴森的干笑,从樟树林中传出,接着缓缓走出一个袍袖飘飘,摺扇轻摇的锦袍文士来! 万雨生站得和卫天翔较近,压低声音道:“卫兄弟,那话儿来了!” 卫天翔已然瞧清,他正是酒楼上和自己点头微笑,很像女人的人,不由心中大奇,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万雨生道:“我还是方才听大哥说的,这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江湖败类,人妖郝飞烟。” 卫天翔奇道:“为什么叫他人妖?” 万雨生道:“因为他时常扮成女人,去迷惑大家闺秀,有人还说他是阴阳人,所以叫他人妖,听说武功奇高,又善使迷药,当年各大门派要想除他,都给他逃掉,后来给昆仑一阳子老前辈破去他‘九阴掌’才销声匿迹了二十年。” 卫天翔疑惑的道:“万二哥,瞧他年龄,还只有三十来岁呢!” 万雨生道:“这就是他采补驻颜,说实际年龄,最少也在六十以上……” 两人刚说到这里,那人妖郝飞烟已缓吞吞的走到第一辆大车前面,斜睨着插在车上的“飞凤旗”一眼,脸露不屑,阴声细气的道:“飞凤旗,嘿!陆凤翔来了没有?” 别瞧他阴声细气,但声音铿锵得中如有物,连站在二十丈外的万雨苍、万雨生,都好像有东西钻进似的,不禁心头一凛,暗惊这魔头好精深的内功。 那青年镖头正是乾坤手陆凤翔的孙儿陆凤荪,一见对方直呼自己爷爷之名,心中不禁有气。何况他仗着昆仑派的招牌,和爷爷乾坤手的威望,那会把对方瞧在眼里,闻言微微抱拳道:“尊驾何人?恕在下眼拙,敝局‘飞凤旗’所到之处,武林朋友,谁都卖个交情,何用家祖亲自出马!” 人妖郝飞烟慢条斯理的扇着摺扇,“唷”了一声道:“原来是少镖头,才有这大的口气。 其实要是陆凤翔亲自在场,可就不敢夸此海口了,不过这也难怪,少镖头出道得太迟了,认不得我老人家,这也没关系,我自然会让你带点东西回去,给昆仑派瞧瞧!” 这话挑明找渣来的,陆少镖头年轻之人,血气方刚,是可忍,熟不可忍!勃然怒道: “冲着‘飞凤旗’,还敢如此放肆,阁下倒真吃了豹子胆,你报个万儿,陆少爷手下,不斗无名之辈!” 呛!青虹乍闪,肩头长剑,业已掣到手上,只要瞧他撤剑之快,果然不愧昆仑派后起之秀! 人妖郝飞烟又阴声怪气的笑了一笑,说道:“少镖头火气倒真不小,我老人家又不是劫你的镖来的,我是接我的孩子们来的,难道是我的人,你都不让我接回去?” 陆凤荪给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手执长剑,愣愣的道:“那么你待怎的?” 郝飞烟冷冷一笑,尖声道:“噫!你车上除了到南昌交卸的二十万红货,难道忘了还有顺道托你们飞凤镖局保护的六个娃儿?” 陆风荪蓦然想起在岳阳接下镖银的当天,正好有一富商,说卖了六个使女,也是到南昌去的,顺道要自己沿路保护。 那六名少女,全在十七八岁光景,瞧模样弱不禁风,丝毫不像会武的人,此刻一听对方的口气,这六个少女,如果不是对方瞧上了眼,那么难道就是他的羽党?心念转动,长剑一横,正待喝问。 只见郝飞烟摺扇手掌上轻轻一拍,口中尖声喊道:“孩子们还不出来?” “唷!”六辆大车里面,齐声娇唷,连轿帘都不见掀动,六条人影,像六支花蝴蝶似的,从车中飞出,落到郝飞烟身前,一齐躬下身去,娇声说道:“婢子参见坛主!” 郝飞烟摺扇一摆,扭扭捏捏的点头媚笑道:“你们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 六个白衣少女,又娇“唷”了声,转身欲退! 陆凤荪一瞧情形不对,大喝一声:“且慢!” 一抡手中长剑,倏然跃起,往六个少女身前拦去! 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心知要糟,向身边老二,低喝了一声:“快去!”双脚一顿,当先凌空往场中飞去! 万雨生、卫天翔也毫不怠慢,跟踪掠出! 却说陆凤荪仗剑拦出,动作虽快,还是慢了一步! 那六个白衣少女,当真身如轻絮,陆凤荪身形堪堪一动,她们早已抢先一步,飞入树林,一闪而没。 不!眼前一花,人妖郝飞烟,不知何时已面带阴笑站在他眼前,尖声说道:“少镖头别急,我自然会还你公道,带点彩头回去,向陆凤翔交账!” 他话声缓慢,右手摺扇,也极其缓慢的往陆凤荪右肩点来!说他来势极慢,那只是当事人的一种错觉,其实何异掣电? 陆凤荪别说举剑封架,连闪避都嫌不及,右肩骤然骨痛如裂,闷哼一声,手上长剑呛啷堕地! 郝飞烟顺手拔过“飞凤旗”。 刷!刷!刷! 三条人影也同时落地! 不!卫天翔越过万雨苍,还先到了一步。 郝飞烟瞧到卫天翔:“脸露出讶异之色,随着含笑点头,一面却又不屑地瞧了点苍双雁一眼,嘶的把“飞凤旗”撕成两片,掷到地上。 突然双目含杀,望着陆凤荪尖声喝道:“小子,你告诉陆凤翔,昆仑门下如果有人再在江湖上走动,你就是榜样!” 陆凤荪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折辱,而且右臂若废,痛得他额角上绽出黄豆般汗珠,咬紧牙关,沉声应道:“好!陆少爷技不如人,虽死无怨,咱们青山不改,江湖道上,后会有期,朋友,你总该亮亮万儿!” 郝飞烟阴恻恻笑道:“好极!瞧不出娇生惯养的少镖头,还会说几句硬话,老夫来历,陆老头只要瞧到你伤势,自会明白。” 陆凤荪嘿了一声,向点苍双雁微微颔首,左臂一挥,领着趟子手,头也不回的上马而去! 万雨苍想不到乾坤手陆凤翔娇孙夙有昆仑后起之秀的陆凤荪,竟会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自己慢了一步,他就身负重伤,狼狈而去,此时正主已走,自己三人站在场中,当真进退失据,极为尴尬! 人妖郝飞烟等陆凤荪去后,回头冷冷的道:“你们两人,就是江湖上人称点苍双雁的吗? 嘿嘿!从酒楼上跟到这里,还是专为瞧瞧热闹来的?还是想替昆仑小辈找场?” 他老气横秋,咄咄逼人,万雨苍虽已瞧出人妖两次出山,功力之高,简直非同小可,但点苍一派,自师傅仙逝,自己已是继承道统之人,岂能临阵而退?闻言傲然答道:“都可以说!” 郝飞烟尖笑道:“点苍流云剑客在日,尚非老夫之敌,尔等不怕差得太远吗?” 万雨苍、万雨生见他辱及师门,同时掣出长剑! 郝飞烟只是阴恻恻的干笑了两声,连理也不加理会! 卫天翔初入江湖,经过六个叔叔十二年头倾囊传授,最近又得修灵君打通经脉,练成“逆天玄功”,本来就恨不得有人给他试试,好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机会岂肯错过,何况对方又是一个江湖败类,心念一转,蓦地人影闪动,一下抢到点苍双雁前面,道:“两位老哥,是否先让小弟试试?” 万雨苍心头一急,他不知道卫天翔的底细,深恐郝飞烟骤下辣手,急忙叫道:“卫老弟,你……” 话声未落,只见郝飞烟忽然后退一步,口中阴声细气,喃喃自语的吟着:“佛法无边,广大灵感!” 卫天翔不知他说些什么,微微一怔! 人妖郝飞烟却蓦地一声尖笑:“你这会总该明白了吧?” 话声一落,双脚点处,人已嗖地腾空而起,腰身一折,斜刺里飞上树林,踏着树梢枝叶,眨眼工夫,走得不知去向——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章 金面二郎 这当真出人意外,尤其他身法之快,轻功之高,直把卫天翔愣在当地,不知所云。过了一会,才回过头去,向万雨苍问道:“万老哥…他方才说的什么?” 万雨苍皱着两道剑眉,摇头道:“他方才所说,也许是黑道上那一门的切口,兄弟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从没听人说过!” 万雨生疑惑的道:“大哥,这魔头何以突然退却?” 万雨苍依然摇头道:“这个愚兄也无从揣测,不过瞧他方才情形,好像对卫老弟有颇忌! 唉!说实在,这魔头两次出山,功力之高,非同小可,即使合咱们两人之力,也极难讨好,若非卫老弟,把他惊跑,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这桩事,如今闹大了,自有昆仑派的人,找他算账,咱们还是先到白水庄去,如果昆仑也有人来,也好通知他们,及早准备。” 三人这就相继上马,往鄱阳湖赶去,这一路上,卫天翔和点苍双雄,谈得极为投机。 第二天傍晚,到了七里墟,早有白水庄庄丁,迎着上来,一面向庄中飞报进去。 不多一会,从庄中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年约三十五六,生得十分魁梧,虽然穿着长袍,气度步武之间颇见武功深湛。随着他身后的,年约四十八九,眉目之间,十分精悍,武功不弱! 前面那个,瞧到点苍双雁,立即抢前几步,抱拳道:“万老哥、万二哥,为着先兄之事,远道前来,兄弟实在万分感激!” 万雨苍也连忙迎着笑道:“华山点苍,谊如一家,刘二哥说出这等客气话来?” 说着又忙替卫天翔介绍,原来他正是刘建树的胞弟,白水庄二庄主刘家树。站在他身后的,就是白水庄总管,当年风云剑刘建树的得力助手,人称霹雳刀陆弼。 刘家树、陆弼因卫天翔是和点苍双雁同来,此时再经万雨苍的介绍,连说“久仰”,便肃客入内。 白水庄左临鄱阳,占地极广,四围高墙,屋宇重重,显得十分气派。主人陪同点苍双雁和卫天翔,穿过大天井,绕着回廊,直往东花厅走去。 那是一排雕花落地长窗的三间客厅,此时厅上早有四五个人的声音,在大声谈笑,此时一见主人引着三人进来,大家全是熟人,便纷纷站起,和点苍双雁打着招呼,万雨苍、万雨生相继还礼,主人刘家树也替卫天翔一一引见。 站在上首,脸含慈笑,身穿灰衲的,是少林寺达摩院监院智能禅师。 脸色红润,身躯伟岸的,是武当派太极圈孙皓南、站在他身后,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是孙皓南的儿子七步连环孙正。 道装打扮,年约五旬的是华山派掌门人梅花道人。 再次是一对青年男女,昆仑门下的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 大家寒暄落座之后,话题就转到人妖郝飞烟劫镖毁旗头上,这件事,在座之人,全已得到消息,此时再经点苍双雁把当时祥情,说了一遍,直听得大家凛然失色。 郝飞烟两次出现江湖,不仅武功奇高,他既然公然向昆仑挑衅,那么当年围剿过他的少林武当,自然也在他报复之列。 智能禅师只是连喧佛号。 梅花道人也微微皱眉道:“看来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江湖,又将从此多事!” 卫天翔因和大家还是初次见面,不好插嘴,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幸亏不多一会,庄丁们开出席来,大家让智能禅师,和太极圈孙皓南坐了首席,其余挨次入席,卫天翔坐在点苍双雁下首。 主人刘家树挨次敬酒,一面把他大哥刘建树当时的情形,和被害经过,重又说了一遍,当然这段话,和万雨苍的完全相同。 一面又说明大嫂崔氏,曾得雪山神尼真传,武功极高,自己断非敌手,才敢劳师动众,约请师门旧好助拳,伏望大家主持公道,替亡兄雪冤等话。 卫天翔见他笃于手足之情,话又说得十分诚恳,心中也极表同情。何况伦理道理,千古不易,崔氏杀死亲夫,这罪何等重大,兄弟为哥哥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席间,大家纷纷劝慰,说这等逆伦之事,即使素昧平生,也该义不容辞。刘家树再三道谢。正说之间,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进来,走到刘家树身边,低低说了几句。刘家树面露喜气,匆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抢到门外而去。 不多一会,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背负长剑,浓眉棱眼,面如淡金的汉子进来,大家纷纷起坐。那汉子却只和智能禅师、孙皓南、梅花道人,打了个招呼。 庄丁们早已替他在智能禅师右侧,安了座位,他昂然入座,刘家树赶紧替在座诸人介绍。 原来他就是衡山袁长老的门人金面二郎杜振宇。袁长老在江湖上辈份极高,大家全都十分崇敬,于是养成了他目空一切,此时经刘家树介绍之后,他依然大刺刺的双眼微翻,勉强向其余诸人点头为礼。这付神气,直瞧得点苍双雁和昆仑门下的云中鹤师兄妹,脸色全都一变。 刘家树一见场面极为尴尬,连忙起身斟了杯酒,笑道:“杜大侠为先兄之事,及时赶来,兄弟万分感谢。” 金面二郎淡淡的道:“梅花道友飞柬见召,兄弟岂有不来之理,不知那贱妇,现匿何处,刘二哥可曾打听清楚了没有?” 刘家树道:“这个兄弟已经打听清楚了,崔氏母女,就在怀玉山麓一所茅屋之中!” 金面二郎目光冷冷的扫过大家,又道:“如果刘二哥认为人手已经到齐,咱们明日即可前往,其实,嘿嘿,赁雪山老尼教了几手三脚猫,兄弟倒还不在眼里!” 他口气竟然越来越狂! 刘家树忙道:“兄弟就是恭候杜大侠和万老哥贤昆仲,如今三位侠驾,全都光临,还蒙卫少侠仗义助拳,人数已到齐,今晚就在寒舍权宿一霄,明日一早,便可前往,不知老师傅孙老前辈以为如何?” 智能禅师双手合十道:“老衲出家之人,实为化解冤孽而来,刘施主令兄被杀之事,仅凭与臧荼门下花衫客冒荆所受伤势相同,虽然‘朱砂指’神功,普天之下,会的只有雪山神尼一人,而她的唯一传人,就是刘施主令嫂,如果只此一点,便指刘施主令嫂下手杀死亲夫;总嫌佐证不足。 依老衲之见,咱们明日到达怀玉山,不妨先使人稍信给她,要她当着大家,解释误会,设若刘施主令兄,另有行凶之人,也庶可无枉无纵,不知诸位是否赞同?” 太极圈孙皓南点头道:“大师卓见,老朽极表同意,如果崔氏未能当面解释,或提出有力证据,咱们再责问她杀夫之罪不迟。” 梅花道人稽首道:“当年敝师弟惨遭杀害,贫道十多年来,到处查访,始终不知凶手是谁,但雪山绝艺‘朱砂指’,除了崔氏曾得雪山神尼亲传之外,目前江湖上,实在不作第二人想,何况自从敝师兄遇害,崔氏即携女远走,如果不是她于心有愧,何用离家匿迹?是以贫道认为杀夫凶手,即系崔氏,已是无可置疑,既然两位前辈认为先行通知崔氏,要她当众解释,以明真相,自然更好,三师弟,你就这么办罢!” 刘家树唯唯应是。 散席之后,陆总管早替大家安排好客房,正好点苍双雁万氏兄弟、卫天翔和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五人,连做一排。 大家因时光还早,就聚在一起,万雨生愤然的道:“想不到区区衡山门下一个金面二郎,会有如此狂傲!” 万雨苍连忙拦道:“二弟,各大门派,谊如一家,你怎好如此说法?” 掌上珠宋秋云瑶鼻轻掀,哼道:“万二哥说得一点不错,这种狂人,要不是仗着袁长老宠爱,大家忌惮他三分,当真谁还卖他的账?” 万雨苍知道宋秋云外号掌上珠,就是说那是昆仑派的掌上明珠,平日里也是被她师傅乾元子娇纵惯的,生怕她声音越说越响,引起误会,连忙把话题岔开,谈了些江湖之事。 这时七步连环孙正,也正好走了过去,众人之中,除了万雨苍年龄较大,其余全是年轻朋友,自然容易谈得拢。 卫天翔虽然戴着人皮面罩,脸呈淡金,但他气度温文,恂恂儒雅,云中鹤师兄妹、七步连环孙正等人,都和他谈得十分投机。 卫天翔也因自己一入江湖,便交到这许多正派门下的朋友,自然十分高兴,大家一直谈到夜色渐深,才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早餐之后,早就有庄丁们准备好马匹,梅花道人和刘家树陪同智能大师、太极圈孙皓南等人由七里墟出发。 一路上卫天翔、点苍双雁、云中鹤师兄妹,有说有笑,就是没和金面二郎说话。金面二郎仍是两眼微微上翻,一付目中无人的傲态。 傍晚时分,大家赶到童家坊,这里离怀玉山麓只有数里之遥,早由陆总管安排好一所大庄院,让大家憩脚。 刘家树也准备了由梅花道人和智能禅师、太极圈孙皓南出面邀约崔氏的信件。晚餐之后,由陆总管霹雳刀陆弼亲自送去。 卫天翔和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最合得来,两人藉故散步,偷偷的跟在霹雳刀马后,往西北而去。 不多一会,到了怀玉山脚下,霹雳刀陆弼,在一家茅屋前下马。卫天翔和万雨生两人,远远的在树叶中隐蔽身形,瞧着霹雳刀叩扉而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光,柴扉启处,隐隐射出灯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送着霹雳刀出来,口中说道:“陆总管请覆上梅花道长,我明天准时赴约就是。” 霹雳刀冷冷的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往来路回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卫天翔拉了万雨生一把,悄悄的道:“万二哥,我们快去瞧瞧!” 两人因对方乃是雪山神尼的传人,不敢大意,悄悄掩了过去。那妇人已关好柴扉,叹了口气,提着油盏,返身走入茅屋。 卫天翔和万雨生堪堪走近篱笆,只听茅屋中有一个少女声音,问道:“娘,这陆总管是谁?他奉梅花道长之命,干什么的?娘答应他明天准时赴约,又为了什么?” 银铃般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听来十分清晰。她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没有听到她娘的回答。 万雨生一打手势,轻如落叶般,越过竹篱。 卫天翔心中有点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做夜行人,但有万雨生在前,胆子稍壮,也依样葫芦,提气摄足,越过篱笆。 两人悄悄过去,找着窗口,正待往窗缝中瞧去! “噫!”那少女声音,突然噫了一声,吓得两人慌忙后退一步。“娘,你老人家怎么在流泪?” 万雨生暗暗吁了口气,两人重又凑近窗缝。只见这间房中,陈设十分简劣,一个四十多岁,两鬓已经花白的妇人,正倚在木床靠手上,低头垂泪! 她身旁站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黑油油的长辫,身穿紫花衫裙的少女,因为她背着身子,瞧不到面貌,但后形十分俊俏! “娘!你干么老是流泪?”少女扭着细腰,模样儿有点焦急,但也有点撒娇的成份! 只听妇人叹息道:“唉!云凤,你告诉娘,你姓什么?” 这叫做云凤的少女,似乎愣得一愣,惊讶的道:“噫!娘!女儿……不是姓凌吗?” 妇人凄然一笑,流着泪道:“云凤,好孩子,你是姓凌,一点没错!” 这可把伏在窗外的卫天翔、万雨生听得十分奇怪,这少女分明是风云剑刘建树的女儿,崔氏怎么说她姓凌来? 少女不懂的道:“娘,女儿姓凌,又和梅花道长派人来约你老人家,有什关连?” 妇人叹口气道:“关连可大呢!唉,孩子,你今年几岁啦?” 少女顿足道:“娘,你也要问,女儿不是十七岁吗?” 妇人点头苦笑道:“不错,你今年十七岁了,这件事,在娘心头积压了十七年,娘原本想告诉你,因为……因为你还没把师祖的武功练完全,娘那能弃你而去?” “娘!”少女一下扑入妇人怀中,娇喊着道:“娘,你别说这些,快讲下去咯!” 妇人搂着少女,替她整理鬓发,一面又伤心,又怜惜的道:“傻孩子,瞧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小孩子似的,要没有娘,瞧你……” 说着又流下泪来,卫天翔自幼就离开慈母,这时瞧着此情此景,差点也流下泪来。 只听少女不依的又叫了声:“娘!” 妇人脸色苍白,强笑道:“好!孩子,你坐好了,听娘说……” 少女果然依言从妇人怀中站起,依着她娘,在床沿上坐下! 她这一转身,卫天翔陡觉眼前一亮,只觉她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孔,生得又甜又美! 他忽然脑筋中浮起前天在萍乡客店中见到的少女,如果两相比较,当真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唉!孩子,那是十八年之前……” 卫天翔蓦地惊醒! 那妇人继道:“……有一位告老致仕的府台,携眷回籍:雇了济南一家有名的镖局,一路护送,那镖头叫风云剑刘建树,是华山派门下,在当时年事虽轻,却已经极有名气,不想在半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当时一个叫做飞天龙王卜大成的拦击,风云剑刘建树被姓卜的强盗打败,府台全家二十口,全遭杀害,只剩下一个过门不久,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儿媳,侥幸不死,被掳上山去。” 卫天翔、万雨生暗暗哦了一声,心想:“难怪崔氏说这少女姓凌,原来不是风云剑生的,两人对看了一看。 只听妇人继续说道:“后来风云剑刘建树,在晚上弧身犯险,杀了卜大成,才把那可怜的女人,救了出来。试想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又新遭大难,无依无靠,那里还有主张? 刘建树百般安慰,一路献着殷勤,小心照护,这可怜的女人,就在甜言蜜语和感恩图报的双重因素下,嫁他为室。” 妇人顿了一顿,又道:“刘建树经过这种风险,不再在江湖上舔刀头血了,他偕同妻室,回籍,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 “啊!”少女似乎微微震动了下! 那妇人继道:“那可冷的女人,因在怀孕之时,身经大变,惊恐过度,产后身子就特别虚弱。这年,门口来了一个游方老尼,她见到女婴,就说和她有缘,但因为老尼尘缘将了,而女婴还在襁褓之中,无法亲自传授,要那可怜的女人先跟她练习,等婴儿长大了,再传授给她……” 少女听得全身一震,蓦地一头扑入妇人怀中,双手怀着她娘头颈,仰脸道:“娘,你说的就是师祖?” 妇人点头拭泪道:“不错,那老尼就是你师祖,苦命的女人,就是娘,孩子,你坐下来,听娘讲下去!当叫你师祖因为尘缘将满,她老人家把一身武功,倾囊传授,但娘身体羸弱,不仅无法速成,连学武都十分勉强。你师祖为了这一点,还特地找天山神僧,要了二粒‘雪参丸’一粒给娘服了,另一粒给你服的。‘雪参丸’有回天再造之功,练武的人服了,可抵得二十年勤修苦练,这样,还化了她老人家一年时间,娘才算勉强学全,其实以娘的天赋,那能学得到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只不过算悉数记住罢了!” 小姑娘有点听入了神,催着问道:“娘,后来呢?” 妇人瞧了少女一眼,苦笑道:“那年你已经三岁了,说实在,娘自嫁给风云剑刘建树之后,我们生活得十分美满,刘建树对娘也百依百顺,他明知你不是他亲生骨肉,也视如己出,这两年岁月,从没发生过一句龃语……” 卫天翔瞧她一脸慈祥,这般娓娓道来,决不类杀夫之人,心中不禁起了疑惑,难道杀风云剑刘建树的,果真另有其人? 妇人说到这里,面色逐渐苍白,接着叹了口气,道:“那知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年,娘记得那是端午节前两天的下午时光,有人稍了一封信来,刘建树看了之后,就面色大变,怒吼吼的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娘瞧他眼色不好,也并没有追问,晚餐之后,刘建树独自携着长剑,匆匆出去,娘一时放心不下,就悄悄的跟在他后面……” 卫天翔听到这里,口中舒了口气,暗想照这样说来,刘建树果然不是她杀的。 万雨生也有同样的想法,悄悄的碰了他一下,点了点头,意思觉得自己两人,这趟没有白来。只听那妇人接着道:“娘跟你师祖练武,刘建树可说并不知道,因为那是在佛堂里教的,刘建树只当娘信佛罢了,是以这晚娘跟在他身后,他一无所觉,直到七里墟外面,一块荒地上,此时已有一个大汉候在那里,一见刘建树,就冷嘿道:“姓刘的,你想不到咱九头枭褚子豪会找上门来吧?” 刘建树脸色铁青,回头向四外瞧了一瞧,喝道:“褚朋友,你已独得了凌府台十万镖银,还待怎的?” 娘听了此话,心头蓦然一沉,暗想原来这贼子就是和卜大成同夥的强盗,凌家一家二十口性命,今晚可饶他不得! 那知褚子豪听刘建树这么一说,突然仰天大笑,道:“咱们江湖上人,讲究的就是江湖义气,你姓刘的还是名门正派门下,却是个人面兽心,好色负义之徒!你既然瞧上了凌府台的儿媳妇,要卜老大出面抢劫,咱们得财,你去得人,原也一举两得,你还要卜老大当场杀死他全家活口,为了你姓刘的交情,杀人灭口,原也无可厚非,再由你装作孤身犯险,救出那女娘来,遂你心愿。但你不该再来个杀人灭口,把卜老大一齐诛杀,那晚差幸咱褚子豪另有要事,不然也作了你刘大侠剑下之鬼,大丈夫恩怨分明,咱褚某不自量力,今日就要替卜老大讨个公道,如何了断,悉听尊便。” 卫天翔万雨生听得大出意外,不想刘建树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凌云凤睁大眼睛,失惊的道:“娘,原来刘建树是个坏人!” 崔氏身躯颤动,拭泪道:“当时娘就在他们临近的一棵大树之上,听了九头枭这一番话,急怒攻心,脚下一个不留神,踩断了一根树枝。刘建树这恶贼作贼心虚,大喝:‘那位朋友,给刘建树下来!’他喝声未落,娘已应声飞落,刘建树一眼瞧到是娘,脸色顿时大变,蓦地厉吼一声:‘姓褚的,你敢血口喷人?’呛然暴响,一道银虹,已往九头枭当胸贯去。这是‘华山剑法’中最厉害的杀着‘云横西岳’,出手之快,无与伦比,显然他骤下杀手,又是为了灭口!但九头枭褚子豪,自然知道刘建树是华山高弟,剑上造诣不弱,这三年来,为了替卜大成报仇,敢情另投名师,武功也不在刘建树之下,一声敞笑,右掌突然通红,正待迎着劈出……”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褚子豪右掌通红,敢情是练了‘赤磷掌’,自己曾见过三手真人李成化的‘赤磷掌’朱红刺目! 妇人继道:“娘当时没想到褚子豪也练成了这等掌功,那时心中一急,因为娘要留下褚子豪这个活口,问问清楚,这就打出一颗念珠,制住刘建树穴道,同时口中也喝了声:‘住手!’ 娘也并不隐瞒,说明自己来意,要他把当年之事,不准遗漏,重说一遍,九头枭果也光棍,把刘建树因垂涎娘的姿色,勾结卜大成,一字不漏,和盘托出。 刘建树这恶贼料不到天网恢恢,这种鬼域居心的阴谋,会一朝败露,他当着人证,无从狡赖,只好俯首承认。娘此时有如万箭钻心,就因为生了几分姿色,竟然害死凌家二十口性命,心头一怒使出你师祖独门功‘朱砂指’,点了两个万恶贼子的‘眉心穴’。娘大仇得报,也在极度伤心之下,反手一掌,往自己‘天灵’击落……” 凌云凤听到这里,突然一把抱住妇人,泪流满面,颤声的道:“娘,你这又何苦……” 崔氏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慈笑道:“傻孩子,娘又没死,但那时确实痛不欲生,就在娘一掌还未击落之际,突然一阵潜力,把娘的右臂震开,同时一条人影,也倏然落到娘的面前。” 凌云凤眼睛一亮,立即破涕为笑,喜道:“这人使的是玄门罡气!他来得正好,救了娘! 啊!他是谁呢?” 崔氏神色一正,恭敬的道:“孩子,记着,他是咱们的大恩人,当年各大门派公推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 这下听得站在窗外的卫天翔精神陡然一振,暗想原来自己的父亲,突然出现! 妇人又道:“当时卫大侠义正词严的对娘说:他们的话,他全听见了,娘既然是雪山神尼的唯一传人,就不该一死了之,使雪山绝学,因之失传,何况刘建树所作所为,死有余辜,他从身边取出‘正义之剑’,要娘亲上华山,向闻天翁说明经过,并要他约束门人,永远不许找娘寻仇。” 凌云凤问道:“娘什么叫‘正义之剑’?” 崔氏道:“那是当年各大门派用黄金铸成一支小剑,是武林中最具权威之物,见剑如见盟主,江湖上黑白两道,无论任何重大之事,皆得一体尊奉!” “啊!”凌云凤听得眉飞色舞。 卫天翔不自主的摸了摸紧藏身上的金剑,心头也升起无比光彩。 凌云凤问道:“后来呢?” 崔氏道:“后来娘亲上华山,拜见掌门人闻天翁,呈验金剑,说明来意,闻天翁倒是很识大体,不但满口答应,永远约束门人,不准寻仇,并且还亲笔写了一封帖谕,交娘收存。” 卫天翔和万雨生又对看了一眼,暗想原来这一次由梅花道人约人助拳,替师弟报仇,该算是违反他师傅闻天翁的意旨! 凌云凤道:“娘,你说了这久,还没说出梅花道长派人来的事呢!” 崔氏道:“梅花道人就是当年华山掌门闻天翁的首徒,刘建树的师兄,刘建树有个胞弟,叫刘家树,那时还在山上学艺,这次是梅花道人邀约各派高手,替刘建树报仇。方才送来的信,是少林寺智能大师和武当派孙皓南共同出面,要娘明天去当面解释,刘建树的死因。” 凌云风气愤的道:“他师傅不是不准门下报仇吗?梅花道人胆敢不遵?何况这又管少林武当什么?” 崔氏叹气道:“闻天翁早在十几年前仙去,现在的掌门人就是梅花道人,各大门派,原是互通声气,有华山掌门梅花道人出面邀约,各派自然派人来,何况在他们来说,该是主持正义。” 凌云凤道:“这样颠倒黑白,互相包庇,算什么正义?” 崔氏叹道:“孩子,这你不懂,因为他们只知道娘是刘建树的妻室,妻子杀死丈夫,这是逆伦大事,别说各大门派和华山的交谊,就是普通江湖之士,遇上这类事,也会拔刀相助!” 凌云凤道:“娘有闻天翁留下不准门人寻仇贴谕,明天不会和他们当面说明?” 崔氏道:“闻天翁贴谕,只是不准门人寻仇,并没写明事实经过,娘的话,他们怎会相信?” 凌云风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几眨,忽然拍手道:“娘,你也真是,武林盟主卫天翔亲眼目睹,最是清楚,何况当年还有他的‘正义之剑’为凭,有他替娘作证,不是各大门派都可迎刃而解了吗?” 崔氏忽然黯然摇头,道:“唉!要是卫大侠还在就好了!” 凌云风惊道:“难道卫大侠已经过世了?” 卫天翔听得心口咚的一跳,神经骤然紧张! 只见崔氏摇了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不过据说卫大侠已在十三年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卫天翔吁了口气,忽然想起修灵君曾经说过,自己父亲,也许有一件非常机密之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罢了!不错,自己父亲,决不会失踪的。 他心中想着,凌云凤又道:“那怎么好?娘,明天你要和他们怎么说?” 崔氏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半晌不语,忽然叹了口气,道:“孩子,你也大了,娘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其实娘也早该随先人于地下……” “娘……”凌云风突然哭出声来! 崔氏凄然道:“傻孩子,娘活在世上,给人家留作口实,不如当着各大门派之人,说明经过情形,以死明志,来得清白,你……应该听娘的话你……” 凌云凤蓦地抬起头来,柳眉挑动,坚决的道:“娘,他们如果逼死了你……女儿就杀尽他们各大门派这些不明事理之人。” 崔氏流泪道:“孩子,你……你胡说……娘是自己愿意死的,你……你这就是不孝……” 凌云凤抽抽噎噎的道:“那么女儿就和娘死在一起……” 卫天翔瞧着她们母女两人,相对流泪,心头大是不忍,暗想当年自己父亲被武林推为盟主,以“正义之剑”排难解纷,受江湖崇敬,如今这支“正义之剑”在木盒中藏了一十三年,江湖上正义就荡然无存。 这剑现在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岂能忍令她们母女含冤不白而死,而且死后还落个杀夫恶名? 他心头一股正义之血,不住的澎湃,那还记得古叔叔和修灵君的再三叮嘱!念头转动,忽然计上心来,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当下就轻轻拉了万雨生一把,附耳道:“万二哥,你快先出去,越快越好。” 万雨生原也瞧得有些不忍,心中正在盘算,准备把今晚所闻,回去和大哥商量,如何能够化解这场是非? 此时见卫天翔说得如此郑重,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经不住卫天翔连连催促,只得点了点头,先行跃出篱笆,跑到十丈远,隐身等侯。 卫天翔也轻轻跃出,一面伸手取出金剑,默运功力,脱手往窗中打去,口中喝道:“在下奉卫大侠之命,送来金剑,请夫人明日以此为证!”话声出口,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一下掠入万雨生藏身之处,掩蔽身形。 金剑“啪达”一声,穿窗而入,两人隐隐听到崔氏的惊呼声:“正义之剑,果然是正义之剑!” 但卫天翔却在此时,拉了万雨生急急的穿林疾走。 万雨生边走边问:“卫老弟,你方才打进去是什么?” 卫天翔笑道:“万二哥,我们快走,等到了再说。” 两人回到住府,万雨苍正从房中出来,问道:“你们方才到那里去了?” 卫天翔也跟着闪身而入。 万雨苍眼看卫天翔和自己兄弟举动有点鬼崇,心头不禁生疑,暗想这两个年轻人,不知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回来,当下也就转身跟进。 万雨生却很快的掩上房门,万雨苍心中更觉动疑,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万雨生早已急不容待的把自己两人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直听得万雨苍脸色大变,他想不到风云剑刘建树竟然如此丧尽天良,要是对方所说不假,这件事不知要如何化解才好?他在江湖上闯荡有年,见闻虽广,但此时也着实感到为难,是以一直沉思不语。 “万大哥、万二哥,小弟和两位萍水相逢,多承不弃……小弟……”卫天翔忽然一本正经的说着,但他还没说完。 万雨苍抬头笑道:“卫兄弟,咱们一见如故,谊如手足,你怎地又客气起来?” 卫天翔又道:“万大哥,就是你们两位,和小弟一见如故,小弟想了一天,决定把隐藏心中之事,说将出来,今后还要万大哥和万二哥多多协助小弟才好。”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揭去人皮面罩! 本来一张淡金色的脸庞,此时陡然变成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俊俏书生,越发觉得容光照人! 点苍双雁不由大为惊愣,万雨生喜得大笑起来,道:“哈哈!卫兄弟,真有你的……” 万雨苍赶紧以目示意,万雨生连忙住口。 卫天翔重新把人皮面罩带上,一面躬身一揖,道:“两位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今后还要两位哥哥,多多照应。” 万雨苍慌忙还礼,一面低声道:“咱们江湖上人,讲究肝胆相照,卫兄弟身世,许有难言之隐,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六章 正义使者 卫天翔凄然的道:“实不相瞒,小弟身世,目前还是个谜。” 接着就把自己自幼由未老夫子带着离家,以及跟六个叔叔练武,巧遇修灵君,全都说了一遍,最后又把今晚自己将‘正义之剑’,掷入崔氏窗户,也一并说出。 万雨苍起先还频频点头,及听卫天翔掷出金剑,不禁皱眉道:“卫兄弟,既然七煞剑古老前辈和修灵君一再叮嘱,要你不可在江湖上露出此剑,话是另有深意,卫老弟侠义肝肠,固然令人钦佩,尤其崔氏有了此剑,可得到有力证明,但一旦传出江湖,也许会引起许多麻烦!”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卫兄已得当年名震江湖的六丁甲真传,又蒙修灵君传以绝艺,武功一道自然非愚兄弟所及,但江湖经验,似嫌不足,今后行走江湖,还宜处处小心为是,至于江南大侠卫老前辈,当年突告失踪,各大门派,曾经多方查探,十三年来,迄无消息,卫兄弟今晚义赠金剑,明日当着众人,又如何说法?” 卫天翔道:“小弟明日只好诿称是奉江南大侠之命以金剑为凭,替两家解释误会来的。” 万雨苍沉吟道:“如果各派之人,追问起卫大侠下落,你又如何作答?依愚兄之意,卫兄弟你不妨自称是卫大侠的侄子,卫大侠息影林泉,不问外事已久,惟因此次不但关系雪山和华山两派,且牵连各大门派,万一处理不善,很可能引起门户之争,才特派卫兄弟持剑赶来,庶可无事。” 卫天翔和万雨生连连称妙。 一宿无话,第二天午餐之后,庄院大厅上,放着两排太师椅,这时已有不少人坐着交谈。 他们当然就是少林智能禅师、武当孙皓南、衡山金面二郎、和梅花道人、点苍双雁、云中鹤师兄妹、卫天翔等人,正在等候崔氏母女。 金面二郎杜振宇,还是大刺刺的那幅模样。 等了一会,庄丁来报,说崔氏母女,已到门口,梅花道人起身相迎。只见门口走进一个身穿青衣衫裙,面貌庄祥的妇人和一个淡妆少女。 梅花道人迎着说了句客套话,便介绍在场之人,大家分宾主坐下,庄丁沏上了茶。 崔氏环顾了一下,便道:“贱妾蒙道长见召,不知有何赐教?”她没等人家开口,自己先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 梅花道人一时十分难以回答,刘家树瞧到崔氏,仇人相见,早已眼红,此时倏地站立起来,冷哼道:“今日大师兄以华山掌门人的身份,邀请武林同道前来,主持公道,就是想请教大嫂,十五年前,先兄死在阴毒无比的‘朱砂指’下,不知凶手是谁?此事想必大嫂最是清楚不过!” 崔氏脸色平静,缓缓的道:“贱妾和刘建树恩断义绝,二庄主毋须以大嫂相称,今日既蒙梅花道长见召,而且还有少林、武当、昆仑、衡山、点苍各大门派高人,全都在座,主持武林公道,贱妾自然把此事真相,向当众说出。不过梅花道长既以华山派掌门人身份出面,贱妾倒先想请教,不知贱妾说明原委之后,道长能否恪遵贵先人遗训?” 梅花道人微微一愣,连忙稽首道:“夫人如能言而有徵,取出先师信物,贫道焉敢不遵?” 崔氏道:“道长一派掌门,贱妾自然信得。” 说到这里,又向少林智能大师,武当孙皓南等人敛衽道:“诸位在座高人,都是各大门派之人,贱妾说出真相,自然以武林公道为主?” 智能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等人,蒙梅花道友相邀,无非是想把当年刘施主死在‘朱砂指’下之事,弄个水落石出,各大门派,自以武林正义为重,请女施主尽管直言!” 刘家树愤怒的道:“冤有头偾有主,任她说得天花乱坠,难道先兄不是被阴毒的“朱砂指”所害?” 崔氏微微笑道:“庄主,‘朱砂指’佛门神功,算来安不上阴毒之名,不过刘建树倒确实死在‘朱砂指’下!” 智能禅师缓缓笑道:“女施主可知武林中还有会这种佛门神功的人吗?” 崔氏神色安详的道:“大师问得好,这‘朱砂指’出于佛门‘大乘伏魔法藏’,武林之中,会的可说只有两人。” 梅花道人心头一震,惊异的道:“普天之下,会‘朱砂指’的只有两个?” 智能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就容易找了,不知那两人是谁?” 崔氏点头道:“普天之下,会这种神功的,一个是贱妾!” 梅花道人紧接着问道:“还有一个呢?” 崔氏又道:“还有一个就是小女。” 刘家树蓦地把一只细磁名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双目射火,咬牙切齿,厉声喝道: “好!你杀害亲夫,今日当着在座各大门派高人,你该当如何,自己说吧!” 崔氏脸上微微起了一阵痉挛,心平气和的道:“不错!刘建树正是贱妾亲手所杀,而且贱妾早于十五年前,亲上华山晋谒当时掌门闻天翁前辈,面报经过,并蒙前辈体念苦衷,曾允许不准门人寻仇,如若不信,现有贵派帖谕一份,请梅花道长过目。”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份黄绫牒文,双手递了过来。 梅花道人突然面色大变,他自然认识这正是本门掌门人的帖谕!”这时再也顾不得在场诸人,回头低喝了声:“三师弟还不跪下,恭接师傅帖谕?”说毕身子早已俯伏下去。 刘家树被掌门大师兄这么一喝,心中虽然不愿,但也只好跟着下跪。 梅花道人接过帖谕,恭恭敬敬的打开一瞧,只见帖谕中间,殷红朱钤,赫然印着:“华山派掌,门人之宝”,上面写着: “雪山传人凌门崔氏,节励松柏,志坚金石,孽徒刘建树咎由自取,死无足惜,本门弟子,日后不得藉口寻仇,此谕,字幅崔女侠收执。 华山派第十七代掌门人闻天翁亲笔。” 梅花道人瞧得冷汗涔涔,随手合上帖谕,才站起身来,送到智能禅师手上,说道:“大师,这确实是先师手迹,请大师过目。” 智能禅师让大家瞧过之后,依然送给梅花道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早已猜想令师弟身故之事,崔夫人定有难言之隐,如今既有贵派上代掌门帖谕,此事如何处理,还是由道友裁夺为宜。” 梅花道人接过帖谕,转身送到崔氏手上,然后庄容道:“此事既有先师遗命,不准门下藉口寻仇,贫道岂敢不遵?不过贫道为明了真相起见,夫人能否把此中因果,略示概梗?” 刘家树兄仇耿耿,好不容易找到凶手,竟然报仇无望,不由惶急的道:“大师兄,难道我们就此罢了不成?” 梅花道人低喝道:“三师弟不可妄动,且听崔夫人说明原委,再作道理。” 点苍双雁和卫天翔见梅花道人处事沉稳,果然不失一派掌门人风度,不由暗暗点头。 此时崔氏也源源本本把刘建树如何保镖起意,勾结飞天龙王卜大成,杀害凌府台一家二十口,又假意夜入山寨,救出自己,那时自己怀孕在身,无依无靠,遂委身于他,之后自己如何蒙雪山神尼传技,九头枭褚子豪如何寻仇,说出奸计,详细说了一遍。 智能禅师早已双目低垂,口中连连念佛,太极圈孙皓南,也不禁摇头叹息。 只有金面二郎杜振宇却面露不屑,冷冷的道:“杀害亲夫,亏你还想得出这一片大道理来,嘿嘿,咱们全是在江湖上混的人,这种鬼话,有谁相信?” 本来座上诸人,都觉得风云剑刘建树,果然死有余辜,但给金面二郎这么一嚷,不禁全起了将信将疑之念,一时之间,大厅上就特别沉寂! 崔氏气得浑身一颤,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凌云风早巳柳眉一竖,娇声叱道:“你怎好出口伤人?” 金面二郎大刺刺的横了她一眼,道:“难道杜某说得不对?试问当时有何人证,足以证明崔氏所说非谬?” 他这话理由也极充足,光凭崔氏口述,和华山掌门闻天翁帖谕上的“咎由自取,死无足惜”八个字,自然不能证明崔氏所说。 崔氏闻言之后,微微一笑,回头道:“云凤,你把昨晚卫大侠送来的东西,交给为娘。” 原来凌云风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小包裹,大家方才全没注意,此时小姑娘娇应一声,立即把包裹交给崔氏。 崔氏接过之后,忽然从包裹里取出一柄金剑,双手递到智能禅师面前,庄重的道:“这是卫大侠昨晚派人送来,大师和孙老英雄总还认识此剑?” 智能禅师和孙皓南同时霍地站起身子,惊呼道:“正义之剑?武林盟主的正义之剑,夫人几时遇上卫大侠?” 崔氏就把十五年前自已如何遇上卫大侠,蒙他赐剑为凭,亲上华山面谒闻天翁,以及昨晚卫大侠派人送剑,详细说出。 智能禅师点头道:“此事既有闻道长帖谕和卫大侠金剑为凭,自可徵信,依老衲之见,梅花道友还是劝劝刘二庄主,就此捐弃前嫌吧!” 梅花道人连连应是,一面向崔氏稽首道:“此事真相已明,冒犯之处,贫道敬致歉意。” 他话声未落,刘家树因师命难违,兄仇难报,一时急痛攻心,大叫一声,昏倒地上。庄丁们连忙把他扶进去。 金面二郎杜振宇,又是仰天一声敞笑,道:“华山派既有先人帖谕,免予追究,但逆伦杀夫,天理难容,咱们既是主持公道而来,岂能让她巧言蒙蔽?何况卫维峻失踪一十三年,各大门派,黑白两馗多方侦查,到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居然会在昨晚派人送到金剑,确是奇事!送剑之人,现在何处,如果证实他确是奉卫维峻差遣,自当别论,否则这柄金剑,焉知不是遗落江湖之物,被人家捡来利用罢了。” 卫天翔坐在点苍双雁身侧,原以为这场过节,已成尾声,自己可以不必露面,那知给金二郎如此一说,此时迫得自己非挺身而出不可了。 心中想着,即忙回头往万雨苍瞧去,只见他正好向自己微微点头,当下就纵身而出,向大家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小可卫天翔,奉家叔之命,携同金剑,为两家解释怨嫌而来,崔女侠所说产句句是实。” 崔氏和凌云凤母女两人,忽见一个淡金脸的后生,自承卫大侠之命而来,但听口音,却和昨晚掷入金剑时的说活声音完全相同,心中不禁大为感激。 凌云凤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晴,侧脸低声问道:“娘,就是他?” 崔氏微微颔首,并不作声。 金面二郎杜振宇冷嘿一声,喝道:“你叔父是谁?” 卫天翔不动声色;回头反问道:“家叔就是‘正义之剑’的主人,难道杜大侠没听尊师说过?” 金面二郎脸色骤然一沉,大声喝道:“小子,你沿路冒充本人,招摇撞骗,此时又假冒起卫维峻的侄儿来,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这小子到底是谁?” 卫天翔见他当着众人,说自己冒充金面二郎,年轻人血气方刚,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再经他直呼父亲名字,心中更是有气,蓦地一声敞笑,双目棱光暴射,喝道:“本少侠一路前来,有人按站招待,乃是白水庄手下认错了人,像尊驾这种目空一切,夜郎自大之辈,本少侠还不屑假冒。” 金面二郎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猛声喝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天翔冷冷的道:“活得不耐烦的,不知是谁?” 两人这一剑拔弩张,瞧得大厅上在座之人,莫不凛然动容。 要知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在江湖上何等地位,金剑令所到之处,有如盟主亲临,何况他差遣出来之人,自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光是刚才卫天翔那一声敝笑,和他两道寒电般目光,棱威射人,就可瞧出他内功火候,已非寻常。 所以金面二郎才一站起身子,坐在上首的少林达摩院智能禅师也同时站起身来,双手连摇道:“阿弥陀佛,两位不可误会,杜施主快请坐下,贫衲有话向卫施主请教。” 金面二郎因有智能禅师出面,才满脸怒容的悻悻坐下。 昆仑门下的掌上珠宋秋云,是个直心的人,她早已瞧不惯金面二郎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此时觉得芳心大快,不禁面含笑意的瞥了卫天翔一眼。 智能禅师话声一落,便朝卫天翔合十道:“施主既是卫大侠贤阮,贫衲不揣冒示,想动问一声,不知卫大侠现在何处,施主来此之前,有何吩咐,能否明白见告?” 卫天翔连忙躬身答应,一面说道:“大师见询,小可岂敢不说,不过家叔息影林泉,不问尘事已久,他老人家的住处,恕小可碍难奉告。此次之事,家叔因关系雪山、华山两派,何况当年家叔原是唯一的证人,曾由崔女侠携同金剑,面谒闻老前辈,如果家叔不出证明,深恐引起两家门户之争,这才要小可带同金剑,为两家作个调人。 昨晚小可约同万二哥,赶到崔氏女侠门前,正好崔女侠在今日约会之上,以死明志,小可心中一急,就把金剑由窗掷入,大师如有未信,‘正义之剑’的剑匣,尚在小可身上,而且此事,万二哥也可作证。” 话一说完,立即从怀中取出贮藏金剑的檀木小盒,双手呈上,当然卫天翔这一番话,乃是和点苍双雁商量好的,此时说来,丝丝入扣。 他话声一落,只见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立即起身道:“卫少侠昨晚确是和晚辈同去,晚辈特此证明。” 崔氏听卫天翔说得丝毫不错,自然相信他是武林盟主江南大侠所使,不由目露感激,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脸上悲喜交集。 智能禅师向木盒略一打量,依然双手奉还,一面点头道:“此盒确是贮放‘正义之剑’之用,施主所说,贫衲焉敢不信,何况昨晚还有点苍万二施主同行。令叔领袖武林,十三年前,突然归隐,引起江湖震动,各大门派,到处寻访,皆无下落,施主回去覆命之时,还望代陈贫衲之意,卫大侠既然息影林泉,不预世事,也该让施主等门人子弟,在江湖上多多走动,为武林主持正义才好。” 老和尚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听得卫天翔大为感动,连连应是。 崔氏也在此时,站起身子,走到卫天翔身前,双手把金剑递还,一个敛衽道:“卫大侠两番赐助,未亡人没齿不忘大德,还请卫少侠,代致谢忱。” 卫天翔接过金剑,依然放入木匣,一并收起,心头不禁一阵难过。 在场之人,除了点苍双雁,有谁知道他身世之谜,连自己生身之父,究在何处,还人海茫茫,无处可寻。 想到这里,双目之中,不禁隐包泪水,唯唯相应,差辛他戴着人皮面罩,还不致被人发觉。 但站在他面前的崔氏,已得雪山神尼真传,两道眼神,何等敏锐,发觉这少年人双目之中,忽然隐现泪水,而且接剑双手,也在微微颤动,心头不禁起了一丝疑窦。 “嘿嘿!尊驾既是武林盟主的侄儿,想必已得卫大侠真传,杜某不自量力,倒想叨教几招,以广见闻,尊驾当下吝赐教罢?”金面二郎再次站起,冷冷的说着。 卫天翔见他一再出言不逊,心中也自激怒,暗想凭自己十二年苦练,难道真会输给你不成,何况自己既然顶着武林盟主子侄之名,自也不能损了卫家威名,这就点头道:“小……” 他“小可正有此意”,堪堪说出一个“小”字! 蓦听屋檐上。向起一声“哈哈”,一条人影,倏然飞落!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威的青袖老者,腰束丝条,挂着一个紫玉鼻烟壶,配着他颔下一小把苍髯,倒俨然一付缙绅模样! 他目光掠光厅上诸人,忽然双拳一抱,拱手笑道:“智能禅师、孙老哥、梅花道友果然全在这里,这倒真是有志一同!”’ 说罢,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大笑。 智能禅师微微一怔,合掌为礼道:“臧老施主,是什么风吹来的?贫衲这厢有礼。” 这时孙皓南和梅花道人也同时站起,向来人施礼。金面二郎因他没提到自己,立时双眼翻天,傲然视若无睹。 卫天翔见老者这份气派,自己虽然不识,但猜想定是那一门派的高人,正在打量,只见老者忽然转身向崔氏母女微一拱手道:“这位想来就是雪山神尼的传人崔夫人,老夫臧荼,三月之前,劣徒冒荆,偶游怀玉,被人点残右手太阴肺经,江湖道上老夫自问和各大门派,都有个交往,后生小辈如有冒犯之处,多少还该瞧在老夫薄面,薄予微惩,才是长者风度,出手如此歹毒,实出老夫意外,验查之下,始知伤在雪山神功‘朱砂指’下。老夫和雪山素无恩怨,听说夫人隐居此山,而且还是神尼传人,这才特地赶来,一来向夫人陪礼,二来…… 嘿嘿,老夫也想见识见识雪山绝学‘朱砂指’的厉害。” 臧荼!卫天翔忽然想起臧荼就是南天一雕,两年前,童叔叔陪自己上衡山去,大林外拦击古叔叔的就是此人,他擅长“五禽掌”! 那天如果不是另有能人相助,古叔叔还险些吃了他的大亏,哼!要不是他在林外拦住古叔叔,童叔叔也不会伤在三手真人李成化的“赤磷掌”下!想到这里,不由心中突突乱跳! 只听崔氏出声答道:“臧老英雄言重,三月之前,小女在溪前浣衣,确有一个自称冒荆之人,不但出言轻佻,而且还出手轻薄,小女在忍无可忍之下,才点废他右臂,临走还说不出三月,誓报此仇,不想原来还是臧老英雄的高足,得罪之处,老英雄多多包涵。” 说着,一面喝道:“云凤,还不快向臧老英雄陪礼?” 凌云凤被娘喝得脸上满是委屈,无可奈何的走前几步,敛衽道:“臧老英雄,小女子给你陪礼。” 南天一雕呵呵一阵大笑,道:“夫人这到说得轻松,老夫劣徒,废去一条右臂,只此陪上个礼,就算了结,传出江湖,还当老夫怕了雪山,再说凭臧某门人,竟然伤在雪山再传女弟子手下,臧某这张老脸,又往何处放,臧某此来,存心见识见识雪山绝学,夫人不必过谦,如果老夫也伤在‘朱砂指’下,技不如人,决无怨言。” 要知南天一雕,原是个刚愎自负之人,平日里目空四海,就是各大门派中长老,因他除了护犊之外,并无大恶,是以告诫门人,不可招惹,实在这老头武功别树一帜,的确也招惹不起! “臧荼,小可不才,倒想叨教你几招‘五禽掌’!”说话的是一个淡金脸的后生!他就是戴着人皮面罩的卫天翔! 在座之人,全都面露惊疑,他们想不到冲穆大度的武林盟主派出来的侄子,竟然会向出名难惹的南天一雕叫阵。 其中最急的还是点苍老大万雨苍,连使眼色,要想阻止,但卫天翔根本没有瞧见。 不!厅上还有两个比万雨苍更急的,那就是崔氏母女。 崔氏自然知道南天一雕的厉害,因为卫天翔是江南大侠的侄子,此次又是为了自己之事而来,万一伤在对方手下,自己如何对得起大恩人。 凌云凤呢?小姑娘敢情是为了人家赶来替她娘解围,才心急的。 不,另外好像还有点什么似的,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人家出场以来,一直在他身上打量。 她还在暗暗埋怨天公,这人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就是那张淡金脸,死板板的使人感到失望和婉惜! 南天一雕臧荼,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当面直呼己名,而且还要伸量自己的‘五禽掌’,心中大为惊奇,依声瞧去,那正是站在厅前的一个淡金脸后生。 他只道卫天翔是那一门派的门徒小辈,敢情听师长说过自己的“五禽掌”,此时才冒冒失失的叫了出来,心中想着,倒也并不动气,淡淡一笑,拂髯问道:“小兄弟何人门下?对老夫如此无礼。” 智能禅师顾虑着江南大侠的面子,怕卫天翔年轻好胜,连忙道:“臧老施主,这位卫施主乃是江南大侠卫盟主的贤阮,此次奉卫大侠之命,携同‘金剑令’,替两家释嫌而来。” 他话中之意,透露出卫天翔身怀“金剑令”,要知“金剑令”原是各大门派铸以奉赠,见令如见盟主。也就是暗示他,卫天翔如有危险,在座之人决不坐视。 臧荼也是老江湖了,岂会听不出少林监院高僧的言中之意,尤其他听到失踪十三年的江南大侠,重出江湖,还派侄子持剑替两家解围,不由脸色倏然一变,大笑道:“大师放心,老夫怎会和卫少侠认真,唔!卫大侠现在何处,老夫渴念已久,少侠能否见告?” 卫天翔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他分明记得两年之前,这老贼和林中袭击自己的一干人沆瀣一气,那会是什么好人,当下冷哼一声,道:“臧荼,你两年之前,可曾拦击过七煞剑古叔叔古钧?” 南天一雕脸色又是一变,不屑的道:“古钧岂是老夫对手?” 卫天翔笑道:“小可就是有点不服气,心想领教你几招‘五禽掌’。” 南天一雕仰天大笑道:“原来卫少侠是受了古钧的纵恿,哈哈,卫少侠坚欲赐教,老夫就和你喂几招试试,卫少侠请拔剑吧!” 卫天翔哦了一声道:“那你的兵器呢?” 南天一雕听得哈哈大笑,心想这后生一定是未曾出道的雏儿。自己以“五禽掌”名震武林,从来不用兵器,他竟然叫自己取出兵器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下呵呵笑道:“你问问在场的几位老前辈,老夫几时用过兵刃。少侠方才不是指明要瞧瞧老夫的‘五禽掌’吗? 你尽管使剑,看老夫接不接得住你?” 卫天翔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吧;你既然不用兵刃,小可也空手接你几招好了,要是打不过你,再用剑不迟!不过小可为了尊你年龄比小可大得多,就让你先进三招。” 这会南天一雕却反而不生气了,他完全相信卫天翔是江南大侠的子侄辈。因为对面这个后生,口气托大,可是因他上一辈的人,是武林盟主,平日目空一切,但又跟随他叔叔隐居了十三年,是以对江湖规矩,也一点不懂。 心想你能接得下老夫三掌,已算不错,还想让我三招?不过看目前形势,自己也未必伤得了他,这就眉头微皱的道:“卫少侠,你发招罢!” 卫天翔摇头道:“不!小可要礼让三招。” 厅上诸人,因卫天翔口气极强,也想瞧瞧江南大侠调教出来的后人,究竟如何,是以全都没有作声。 南天一雕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冷嘿一声,掌挟风声,使出三成力道,向卫天翔太阳穴打去。 卫天翔身躯一闪,轻轻避过,南天一雕微微一愕,左掌又倏地打来。卫天翔滑碌碌身形施动,连退三步,仍然闪开。 南天一雕倏然前跃,双掌斜分,身如鹰攫,猛向卫天翔双肩拍到。这一招急如星火,万雨生惊叫起来。 站在崔氏身边的凌云凤,一颗心突突跳动! 在场高手,都以为卫天翔必难躲闪,不料卫天翔身法奇快,滑溜已极,在绝其惊险之下,居然一低头,从南天一雕双掌之下钻了过去,口中说道:“小可说要礼让三招,你看如何?” 原来他自从由修灵君以本身真气,替他逆转经脉,练成举世无匹的“逆天玄功”,武功已致上乘,此时使出“沾衣十八跌”的身法,居然得心应手,灵巧无比。 但他肩头,还是给南天一雕的掌风扫着了些,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心头暗暗吃惊! 南天一雕见对方果然连避三招,不禁又气又怒,冷哼道:“原来你还学会了丁十八的“沾衣十八跌身法”,嘿嘿!再试老夫这一掌!” 话声出口,右掌“呼”的一声,往卫天翔胸口打来。 卫天翔虽然躲开三招,对方功力之高,实非寻常。此时那敢大意,双掌疾发,一招“参商互见”,起落之间,同时脚也一连踢出五腿,才把南天一雕雄浑一击,化解开去。 南天一雕横行江湖三十年;手底下不知会过多少人物,绝料不到一个后生小子,居然硬接自己一掌。而且所使手法,还有过天星童恕的“天星掌法”和铁连环庐璞的“鸳鸯腿”,渗杂其间,不由呵呵笑道:“想不到六丁甲的看家本领。你倒全学会了!” 这当真快若闪电,他右掌未收,左掌又倏然拍出! 卫天翔吃亏在经验不足,化解对方一招,正有点手脚忙乱,那知南天一雕第二掌又紧接着攻到,掌风电漩,一股大力,已然扫到眼前,要想闪避,已是不及。心中一急,百忙之中,猛地左手化爪,其快无比往南天一雕横擘而来的掌上推去! 这一下,双方出手,全如电光石火,只听“劈啪”一声,掌风接实。 南天一雕居然被震得身形浮动,横跨了一步!卫天翔却反而蹬蹬的往前跨进了两步! 南天一雕被卫天翔使出怪招,震退一步,心头已是大惊,再看对方居然不退反进,往自己逼来:更是大为凛骇,连忙身形飘动,又退出两步。 原来卫天翔方才百忙之中,那记怪招,就是“修罗神爪”,因他火候还差,而且又是临时使出,只运上二三成力量,居然还把一个名震江湖的南天一雕震出。他自己呢,也吃对方凌厉掌风,震得气血浮动,身不自主的蹬蹬往前冲出两步。 原来他给修灵君倒转全身经脉,修习“逆天玄功”,和普通内功完全相反,本来应该震得往后倒退的,但他却因力的反应不同,反而往前冲出。是以连南天一雕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会给他吓得目瞪口呆。 尤其在观旁的人看来,是卫天翔一记怪招,把南天一雕震退的,直瞧得少林监院智能禅师和武当名宿孙皓南,都不禁啧啧称奇。 其余像点苍双雁、昆仑云中鹤师兄妹,更极为兴奋,连先前瞧不起卫天翔的金面二郎,也脸色大变。 却说卫天翔身子蹬蹬地往前冲了两步,他总因经验不足,也不瞧瞧南天一雕的惊骇神情,双脚一停,忽然抱拳道:“五禽掌名下无虚,小可在拳掌上认输了,不过还想在剑招上叨教几招。” 此话一出,南天一雕又是一愣,方才一掌,分明是对方赢了一招,如今反而服输,忽然他微微点头,暗想原来这后生存心敦厚,他怕自己当着各大门派之人,下不了台,才自甘服输的。 他平日原刚愎自用,极爱面子的人,心念这么一转,不由大为高兴,拂须大笑道:“咱们原是互相印证,点到为止,卫少侠愿意使剑,就请发招吧!” 他因卫天翔当着大家说了一句服输的话,日后才有南天一雕的舍命维护,此事后话。 却说卫天翔摘下长剑,抱元守一,调好内力,说了一个“请”字,剑光流动,便已展开古叔叔教的“七煞剑法”。 南天一雕臧荼,此时对这一位淡金脸的后生,已是刮目相看,把“五禽掌”源源使出,带守带攻,和卫天翔周旋。 这一会比之先前,更为精彩,南天一雕掌法展开,当具化身无数,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人影,双掌抡飞,掌风虎虎。卫天翔已身随剑走,一剑快过一剑,绵绵不绝,寒光缭绕,迅若掣电。 一阵工夫,掌影剑光,打得天旋地转。南天一雕功力深厚,他“五禽掌”使得收发自如,随心所欲,原可稳占上风,有几次,明可获胜,他都轻易放过。 这情形,卫天翔自然也已发觉,心中暗暗奇怪,何以对方到了自己无法封架之时,对方便是掌到即收,好像存心给自己喂招。 但他此时施展“七煞剑”都来不及,那有时间多想转眼之间,“七煞剑法”已剩了最后两招,耳中只听南天一雕的声音,呵呵笑道:“卫少侠你这套剑法快使完了吧?” 此时卫天翔只有最后一招,蓦地心中一惊,手中长剑,青光连闪! 南天一雕话声才落,陡觉对方剑势骤转凌厉,自己简直无法还手,口中不由惊噫一声,大袖一挥,人影乍分。 卫天翔抱剑而立,想了一想道:“小可此刻,才知古叔叔败在老丈手下,原来“七煞剑法”,还有几处只顾进招,不能顾及自己之处,小可多蒙老丈手下留情。” 南天一雕低头一瞧,只见自己左手袖底,端端正正印着七道剑痕,心头不禁大为惊异,难道这是七煞剑古钧的最后一招剑法,何以自己从未听人说过? 啊!不对,这一招剑法,博奥精奇,远非‘七煞剑’的路数…… 唉!这年轻人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江南大侠的侄子,气度总究不同,想到这里,不由放声大笑道:“卫少侠武功气度,果然高人一等,老夫无限心折,崔夫人这场过节,冲着老弟,咱们一笔勾销,遇上令叔,就请代老夫致意问候。” 话声一落,双手抱拳,向厅上诸人微微一拱,身子骤然冲起,往院外飞去,瞬息之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崔氏眼看一场冤孽业已化解,便起身告辞,率着女儿出门而去。 卫天翔也因自己雁荡之行,为期不远,未便久留,就诿称回山覆命,向智能禅师、太极圈孙皓南、梅花道人等告别。 智能禅师、孙皓南、梅花道人都起身称谢,一面还叮咛向江南大侠致意,卫天翔一一谢过。只有金面二郎面情冷漠,嘴角上噙着冷笑,别过头去。 卫天翔也并不理他,点苍双雁、云中鹤师兄妹、七步连环孙正等一千年轻的人,互订后约一直送到门口,目送着卫天翔远去! 却说卫天翔别过众人,跨上马匹,沿着大路,直奔毫岭关,天色将黑,已经赶到白沙关了。 白沙关镇甸不大,因为它是浙赣通道,商贾往来,都要在这里打上个尖,是以镇上显得十分热闹,茶馆酒肆,占了街上一半店铺。 卫天翔感到腹中饥饿,就在大街上一家较大的饭馆下马,进门之后,早有堂倌迎着上来,引他到一张空桌上坐下,要过酒菜,向四面略一打量。 只觉座上食客,差不多全是些高跷着二郎腿的贩夫走卒,他们流了一天汗水,此时上馆子喝上一盅,倒也不失为恢复疲劳的好所在。 卫天翔不由想到自己父亲,仗义解纷,博得江湖上人人推崇,今日自己仗着金剑令,不但替崔氏洗刷不白之冤,而且也算得替父亲做了一件未了公案,心中不由一快! 但一想到父亲,登时又感到一阵惘然,不知此去雁荡,古叔叔他们会不会据实相告? 尤其那个送自己人皮面罩的人,和自己父亲,有什么关连…… 正当他沉思之际,忽然有人在自己背后,擦身而过!不!好像有一团东西,轻轻塞入自己手中! 心中一怔,立即往手上瞧去,原来竟是一个小小纸团!回过头去,转眼工夫,只瞧见一个背影,很快的在店门口消失。 卫天翔心头大是惊奇,目光向四外一扫,大家都在高谈阔论,没人注意自己,这就悄悄打开纸团,只见上面用木炭潦潦草草写着: “速来镇外观音堂”七个小字,下面并无具名。 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初到这里,根本没有熟人,怎会约自己到观音堂去? 啊!,也许是六位叔叔中不知那一位,接到古叔叔通知上雁荡去,经过这里,遇到自己,因为这里人多,不便说话,才要自己到镇外去谈? 不错!决不会错!自己听古叔叔说过,江湖上人在大庭广众传递消息,就是使用这种手法!那么自己得赶紧吃了就走,别让叔叔久等,想到这里,就把纸条收起,赶巧堂倌送来饭菜,卫天翔匆匆吃毕,问明观音堂去路,立即跨马赶去。 观音堂离镇甸约有三里光景,坐落在一处小山坡下,古木阴森,地势荒僻,远远望去,四面围着两丈多高的黄色砖墙,依山而筑,看不清里面情形。 卫天翔直到山门前面,跳下马来,略一打量,只见大门横额,久经风雨侵蚀,早巳泥金剥落,只可依稀辨认出是“观音堂”三个大字。 当下毫不怠慢,走上前去,伸手拍了几下山门,过不一会,庙开处,走出一个老年庙祝,双目阴晴不定,打量了卫天翔一眼,一声不作,侧身让卫天翔进去。 这观音堂,从外表看来,似乎还不算小,但一跨入庙门,才看清除了乱草丛生的一个大天井之外,仅有正面一座大殿,殿后就是高墙,无路可通。 大殿上挂着一盏半明不灭的琉璃灯,好像这座大殿,还相当深广,此时却静悄悄的阒无一人! 卫天翔瞧得心中暗暗奇怪,越过天井,拾级走上大殿,庙祝一直跟在他身后,此时忽然开口问道:“尊客敢情是求签来的?” 卫天翔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小可不是求签来的。” 庙祝脸色一变,转到卫天翔身前,冷笑道:“小庙供的是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你不是佛门弟子?” 卫天翔可没注意原来跟在他身后的老迈庙祝,如果不会武功,怎会极其自然的一下就转到他身前?闻言说道:“小可乃是找人来的。” 庙祝冷冷的道:“你找谁?” 卫天翔在暗淡灯光之下,看到庙祝脸色似乎不善,心中一动,就从怀中掏出纸条,答道: “小可接到这宇条,匆匆赶来,就是要找……” 庙祝一眼瞧到卫天翔尹中纸条,不待他再说,忽然“哦”了一声,立时笑道:“尊客快随我来!” 他紧跨几步,走到神龛背后,轻轻弹了几下,刹时间,龛后开启了一扇小门,从里面闪出一个神色诡秘的汉子,瞧到卫天翔,点头道:“你来了?” 卫天翔瞧他身形,敢情正是饭馆中擦身而过,递纸条给自己的人,但心中怀疑他何以神色如此鬼崇?一面拱手道:“小可此来,不知何人见邀?” 那汉子并不回答,伸手一指,意似肃客,转身就往小门进去,在前面领路。 卫天翔满腹狐疑的跟着跨入,原来就是后院,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两边花木扶疏中间是一条砖砌小径,正面一排三间平房,窗中还有灯光透出! 汉子叫他在院落中稍等,转身往里走去。 卫天翔经修灵君打通全身经脉,“逆天玄功”少说有四五分火候,此时站定身子,屋内说话之声,清晰可闻,那好像是两个人! 只听一个尖声细气的道:“护法所说,自然可信,哈哈,这厮兄弟前几天已经见过,那时还当他是坛中护法,不过……兄弟奇怪的是这厮从那里窃去本教的东西?” 另一个声音冷漠的道:“这就是兄弟特地赶来的原因,要请坛主查明才好。” 卫天翔蓦地一怔,这两人声音,听来极熟,那个尖声细气的好像是人妖郝飞烟!还有一个声音冷傲,分明是衡山门下的金面二郎攫振宇!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那汉子已回出身来;招呼自己进去。卫天翔到了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里面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洁的小客厅,两支银色蜡烛,吐着柔和光浑,照得全室通明。 上首两张檩木交椅上,此时端坐着两个中年汉子,等卫天翔走入,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站起身来,右手一摆,尖声尖气的道:“卫少侠果然惠临,快请坐下!” 卫天翔瞧到两人,不由微微一怔,原来这两人,自己并不相识,站起来招呼自己的生得脸如黄腊,两颧特高,面颊微削,直生着许多皱纹。坐在客位上的是一个紫膛脸汉子,神情冷漠,极为精狠! 卫天翔一怔之后,立即抱着拳道:“小可和两位素昧平生,宠召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黄腊脸堆起无数皱纹,干笑了两声,连连摆手,道:“卫少侠先请坐下好说!”说着依然在主位上坐下。 卫天翔不再客气,也在黄腊脸对面椅上坐下,那汉子端上茶来,黄腊脸才仰首说道: “兄弟风闻卫少侠此次衔令叔江南大侠之命,替雪山、华山排解纠纷而来,兄弟仰慕得紧,正好卫少侠经过敝地,才冒昧相邀,无非想一赡风采,另外还有一点小事,想请教少侠,不知少侠能否坦然见告?” 卫天翔听得暗暗一惊,自己在怀玉山替崔氏作证,只是今天下午之事,不想他消息竟有恁地快法?尤其这两人神情谲诡,不类正派中人,自己可得留神,心中想着,不由冷冷的道: “请说!” 黄腊汉子目光转动,阴阴一笑,道:“卫少侠可否取下面罩,以真面目相见?” 卫天翔心头蓦地一惊,自己戴着人皮面罩,像少林智能禅师、武当太极孙皓南等一流高手,尚且并没有瞧出,他如何知道?这就沉声道:“小可要是不以真面目相见呢?” 黄腊脸耸了耸肩,阴声道:“那也未尝不可,只是兄弟要请教这张人皮面罩,卫少侠从何得来?” 卫天翔站起身子,怒道:“这个恕小可无法奉告,尊驾如别无见教,小可失陪?”话声一落,转身欲走! 紫膛脸一直没有作声,此时霍地站起,冷嘿道:“那么你把面罩留下!” 黄腊脸身形奇快,不见他起身跨步,一下已挡到卫天翔身前,谲笑道:“卫少侠既然来了,那有说走就走之理?” 卫天翔右臂作势,怒喝道:“你待怎的?” 黄腊脸连连拱手,一面后退了几步,尖声细气的道:“兄弟不敢有他,就是想屈留卫少侠一步……哈哈!倒也!倒也!”——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七章 另有隐情 卫天翔随着黄腊脸汉子拱手之际,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钻入鼻孔,心中不由大惊,蓦喝一声:“你敢……” 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已的往地上倒去! “哈哈!”黄腊脸汉子得意尖笑,堪堪出口! 蓦地从屋檐上飘落一条黑影,身法奇快,一下抱起卫天翔身子,双足一点,嗖地腾跃即起! 这一下当真像电光石火,根本连此人身形都没敢瞧清,就一闪而逝! 不!人家本来就是一身玄色劲装,黑纱蒙脸,所以再瞧,也只是一条黑影。 但厅上的黄腊脸和紫膛脸,又岂是庸手,微一怔神,叱喝声中,两条人影,也急如闪电,同时衔尾射出! “打!”突然听到有人在黑暗之处,低喝了声,立即有两缕尖劲锐风,往追出两人迎面打到。 黄腊脸和紫膛脸身形方起,冷不防有人暗算,但他们总究是武林中的有数高手,虽然事出仓猝,还是临危不乱,左手一撩,各自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但身形却已被迫落地。 低头一瞧,两人同时一愣,原来接到手中的,只是两片青竹叶! “嘿!”黄腊脸汉子尖声冷哼,身形再次拔起,跃上高墙,他那双阴森有光的眼神,向四处扫射!但仅仅这一停顿,人家早已去得老远,那里还有影子? 蓦地,他发出尖声狞笑:“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卫天翔昏昏倒下,心头可还明白,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忽然身子似乎被人抱起,感到起落颠簸,眼皮沉得丝毫也无法睁开,渐渐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昏然入梦。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朦胧之中,只觉自己被人绑在一株大树之上。 这时天空正在下着倾盆大雨,但自己竟然没有挣扎余地,雨水沿着前额,滴入头颈,衣服全淋湿了! 啊!不!自己被人家丢到水里,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口中开始灌水,一口、两口…… 一股甘凉,直沁心脾,头脑立即为之一清! “娘,喂了他两粒雪莲子,怎么还不醒来?”一个甜脆的少女声音,焦急而又兴奋的说着! 接着一个妇人声音道:“傻孩子,凭卫少侠的功力,仅闻到那阵迷香,人就支持不住,这迷香,你说该有多厉害?天也快亮啦,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这里由娘照顾吧。” 那少女声音道:“不!娘,我不累!真的,一点也不累,啊!娘,你瞧,他……他这张人皮面罩,做得真好!” 妇人声音道:“咳!真是淘气孩子!”“人皮面罩?” 卫天翔心头一惊,蓦地睁开眼来! 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床前站着一老一少,母女两人,露出关注之色的目光,正瞧着自己! 这两人正是崔氏夫人和她女儿凌云凤。 自己明明在白沙关观音堂被一个黄腊脸汉子迷昏过去,怎会睡在这里? 他眼睛乍睁,崔氏脸露慈笑,叫道:“好了,好了,卫少侠醒过来了!” 凌云凤正好套上自己那张淡金色的人皮面罩,此时一见卫天翔醒转,慌忙用手除了下来,一张春花似的粉脸,登时胀得通红,低着脖子,转身过去,连瞧也不敢再瞧他一眼。 卫天翔伸手一摸,自己脸上的面罩,果然已被取下,当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口中叫道:“小可误中奸徒迷药,想必蒙夫人所救?” 崔氏连忙摇手道:“卫少侠迷药初解,还是先调一会气再说吧!” 卫天翔人虽坐起,果然还觉得头脑微有昏眩,这就依言在床上坐定,调息运功,一阵工夫,真气逆行十二重楼,似乎体内另有一缕清新之气,随着运转,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但精神陡振,而且自觉功力也增进了不少。 心中立时明白,方才小姑娘说什么喂了自己两粒雪莲子,敢情雪莲子还是一种补益真气的灵药,睁开眼来,天色已是大亮。 崔氏瞧到卫天翔运功完毕,神采焕发,和昨天带着人皮面罩,迥若两人,心中暗自高兴,面露蔼笑的道:“卫少侠醒来了,云凤,你还不快将稀饭端来?” 凤姑娘在房外娇声应着,不到一盏时分,就端了一锅热腾腾的稀饭和四碟小菜进来,一起放到桌上。 崔氏笑着道:“卫少侠想必腹中饥饿,将就喝些稀饭吧!” 卫天翔经崔氏一说,果觉饥肠辘轳,一面向崔氏道谢救命之恩,一面也不再客气,在椅上坐下,凌云凤替卫天翔和娘装好稀饭,自己盛了一碗,在旁边坐下。 崔氏笑道:“卫少侠千万不可如此说法,不但令叔对老身恩深如海,少侠又是为老身之事而来,些许微劳,何足挂齿,不过老身瞧少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怎会和千面教的人,结下梁子?” 卫天翔喝了一口稀饭,惊奇的道:“千面教?小可确如夫人所说,还是第一次出门,从没和千面教有过什么过节。哦!小可想起来了,听他们口气,好像是为了小可的人皮面罩而起,只是……只是这人皮面罩,它的来历,小可也弄不明白……哦!夫人怎会知道小可误中贼人迷药,赶来相救?” 崔氏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凑巧,昨天老身和小女刚从童家庄出来,在路上瞧到卫少侠单骑一人,匆匆上道,那知过了一会,又瞧到衡山袁长老的门人金面二郎,紧跟在少侠身后,老身因卫少侠为了老身之事,和他在言语上有过冲突,心想此人狂妄自大,莫要怀恨在心,对卫少侠有甚不利?如论真实武功,单打独斗,卫少侠自然决不会吃亏,但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险恶,如果乘隙下手,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 卫天翔脱口啊道:“原来那紫膛脸的,果然是他,难怪小可觉得口音极熟!” 崔氏冷哼了一声道:“卫少侠且听老身说下去!” 她微微一顿,又道:“那时觉得事有可疑,正待暗暗追踪,那知在金面二郎身后不远又有两骑马,远远追了下来……” 卫天翔忍不住道:“那又是谁?” 崔氏道:“点苍双雁,老身当时还道他们和金面二郎是一路的,这就和小女两人,暗中跟在点苍双雁身后。 直到晚上,他们在观音堂附近一片树林中暗暗商量,说出金面二郎和人妖郝飞烟互相勾结,要计算卫少侠。两人论武功决非人家对手,又因为一路只是跟在金面二郎身后,所以连卫少侠落脚何处,都一无所知,甚感焦灼,老身才知道他们点苍双雁,也是为卫少侠追下来的。” 卫天翔听说点苍双雁,为着自己追来,不由心中大为感动。 凌云凤瞟了她娘一眼,叫道:“娘,你和卫少侠只顾说话稀饭快凉了呢,不会吃了再说?” 崔氏瞧卫天翔果然停着筷在听自己说话,不由笑道:“卫少侠,我们还是边吃边说吧!” 卫天翔依言喝了几口,只见凌云凤娇笑道:“那么还是让女儿来说罢。” 崔氏笑了一笑,凌云凤道:“后来,娘就现身相见,决定由万大侠两位到镇中找寻卫少侠,娘和我隐身观音堂附近,监视人妖郝飞烟和金面二郎,那知万大侠他们离开不久,卫少侠已单骑赶来,娘和我就暗暗跟在你身后,进了观音堂。哼!原来那金面二郎怕你认出,还戴了鬼面罩,后来,你被人妖暗施迷药,昏倒地上,娘……娘……娘……” 凤姑娘说到这里,忽然娘娘的娘不出来! 啊!她粉脸发赧,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卫天翔正听得紧要关头,一双星目,紧盯在姑娘脸上,心中大惑不解! 凤姑娘白了他一眼,脸上更红,崔氏瞧着女儿,只是微笑,凤姑娘又羞又急的道:“我不说了!” 崔氏笑道:“卫少侠又不是外人,何况当时情形紧急,救人要紧,这有什么好怕羞的? 你不说,娘说,当时老身不防郝飞烟发动得如此快法,卫少侠中他迷药,立即昏倒地上,心中一急,就命凤丫头抱起卫少侠先走。” 卫天翔听到自己由凌云凤姑娘抱着出来,一张俊脸不由也羞得通红,暗想难怪姑娘家说不出口。心中想着,忍不住偷偷往凤姑娘瞧去,赶巧凤姑娘一双妙目也往自己瞧来,四道目光蓦地一接,凤姑娘含着娇羞,很快躲开目光,卫天翔也浑身一阵燥热,心头猛跳。 崔氏又道:“老身躲在暗处,赏了他们一人一片竹叶,等凤丫头走远,那人妖还说了一句:“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千面教这个名称,老身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是些什么?后来正好在半路上和点苍双雁相遇,一齐回到老身这里,那时卫少侠还昏迷不醒。万大侠听老身一说,显得十分震惊,他深感奇怪,何以袁长老的衣钵传人杜振宇会和人妖郝飞烟沆瀣一气?而且千面教已有三十多年,没听江湖上人说起,不想竟会死灰复燃,在这里出现,这两下一对照,可见人妖和金面二郎已经被千面教的人拉拢,这么一来,江湖上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变。” “他们要趁各派之人,还没有走远,替大家送信,多加戒备,就急着要走,一面要老身等卫少侠醒转,代为转告,此去雁荡,一路千万小心,尤其不可再戴面罩,老身这才知道卫少侠原来也戴着面罩呢!”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卫少侠江湖经验,还嫌不足,不知此去雁荡,可有什么急事?” 卫天翔被她问得一时甚难回答,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可这次下山,原是为了赶赴雁荡。”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和昨晚所说,专程奉命赶来,排解两家纠纷,大有矛盾,但心中一急,一时更难转弯。 幸亏崔氏好像并未留意,微微点头道:“卫少侠既然奉有卫大侠之命,有事雁荡,自然不会有失,只是老身听万大侠口气,似乎这千面教非同小可,如果卫少侠回山覆命,千万请卫大侠以苍生为重,替武林主持正义,功德无量!” 卫天翔听她还当自己奉命行事,那里知道自己身世,到目前还是个谜,茫茫天涯,何处去找生身之父?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酸,星目之中,隐包泪水,叫了一声:“夫人……”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崔氏昨天递还金剑,发觉卫天翔在接剑之时,双手微微颤动,目光隐含泪水,已经暗起疑窦,此时眼看自己提到江南大侠,这少年人又脸色微变,声音咽哽。 同时想起江南大侠在十三年前,突然隐去,事出离奇,这还可以说江南大侠封刀归隐,不问尘事,但他侄子一身武功,造诣已极深厚,行走江湖何用戴上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不成? 心头一怔,立即温言道:“卫少侠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身母女,身受卫大侠鸿恩,不敢说什么图报,但卫少侠如不见外,老身我也可略效棉薄。” 卫天翔从小离开家庭,十三年来除了古叔叔对自己十分和蔼之外,那有什么人向他温言安慰,何况崔氏是一个老妇人,慈祥之中,另有一种感人的母爱。 卫天翔瞧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母亲,鼻孔一酸,再也忍不住,双行清泪,从他晶莹如玉的脸颊上,直挂下来,起身作揖道:“夫人,实不相瞒,小可其实并非奉家叔之命而来,而且小可也没有叔父。” 这下可把崔氏听得大感惊奇,一面欠身道:“卫少侠不可多礼,快请坐下,那么不知少侠你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卫天翔摇了摇头,道:“小可只是前往雁荡赴约,路过此地,并没奉何人之命。” 凌云凤张着双目,又好奇又关心的道:“那么少侠你是不是姓卫?” 卫天翔答道:“小可除了姓卫名天翔之外,至今身世还是个谜。” 接着就把自己遭遇,简略说了一遍。 崔氏感动拭泪道:“卫少侠见义勇为,替老身洗刷不白之冤,此种襟怀,已和卫大侠相似,修灵君所说少侠即系卫大侠哲嗣一点,老身亦深有此感。十五年前,老身和卫大侠虽只有一面之识,但瞧到卫少侠的身材容貌,和当年卫大侠简直神似已极。 至于六丁甲何以始终不向少侠说明,修灵君的猜想,也极为中肯,以卫大侠的武功为人,决不至无故失踪,或遭人暗算,少侠毋庸耽心,老身本意,原想皈依我佛,终老此山,如今既然卫大侠有事,老身说不得也要带着凤儿,到江湖上走走,也好打听卫大侠下落。” 卫天翔感激的道:“为了小可之事,怎好劳动夫人和姑娘下山。” 凌云凤一听娘肯带目己到江湖上去,不由喜上眉梢,娇笑道:“娘,你瞧他又在客气啦! 夫人、姑娘的,听来多蹩扭?” 崔氏瞧着卫天翔,又瞧瞧自己女儿,真是一对壁人,何况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心意,做娘的焉有不清楚之理,脸上不禁绽出从没有过的笑容,一面点头道:“凤儿说得不错,卫少侠如果不见外的话,大家也不是外人,就叫老身一声大婶,和凤儿也可兄妹相称,今后要方便得多。” 凤姑娘星眼一瞟,看到娘脸上的笑意,就知她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心意,不禁粉面一热,低下头去。 卫天翔只觉崔氏和蔼得有若慈母,一时千愁万感,齐都涌上心头,连忙起身拜道:“如此小侄就拜见大婶,凤……凤妹。”话声出口,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崔氏含笑道:“这就是咯!凤丫头,你还不改口叫翔哥哥?” 凌云凤红生双颊,低头轻笑,低低的叫了一声:“翔哥哥!” 崔氏瞧着这对小儿女,心中好像定了一件心事似的,十分高兴,但接着又皱眉道:“老身倒是耽心贤侄此去雁荡,千面教的人,决不死心,也许会另出花样。” 凌云凤杏眼一睁,气道:“娘,都是你咯!这种人昨晚不把你们除了,免生后患,要是换了女儿,少说也得废去武功,瞧他们还作恶不?” 卫天翔忙道:“昨晚小侄只是一时大意,误中暗算,凭人妖飞烟和金面二郎两人,小侄自问还能对付得了,何况六位叔叔,谅来也可陆续赶到,目前为期已近,小侄这就拜别。” 凤姑娘听说卫天翔立时要走,不禁微微一呆,脸上笑容,立即化作离愁,黯淡下来,一双妙目,望着他脉脉含情,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崔氏知卫天翔此行,关系重大,只得点头道:“贤侄既然有事,老身也不好强留,哦! 老身差点忘了,点苍万大侠曾说三月之后,叫你到金陵找他,咱们也就在金陵见面好啦!” 卫天翔唯唯应是,当下收起人皮面罩,便和崔氏母女作别。 凌云凤随在她娘身后,长睫之中,隐包泪水,依依惜别,崔氏又一再叮嘱他路上小心,卫天翔心头也不由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别过两人,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次他照着崔氏指点,取道玉山入浙,经江山,衢州、龙游、遂昌、青田,到达乐清。 正好是九月初八,重阳前夕,他可不敢逗留,在虹桥吃过晚餐,一脚赶到山下芙蓉村,找了一家山家,借宿一宵。 卫天翔因为这一路上,六个叔叔,竟然一个也没有遇上,心中未免有点焦急,何况听古叔叔的口气,自己身世之谜,明天就能揭晓,他兴奋得整个晚上,辗转反侧,那能睡得着觉,眼睁睁瞧着天色黎明,便已起身,结束停当,取了一小锭碎银子,谢过山家,便开始往山上走去。 雁荡山共有一百另两个山峰,这是指有名的而言,其余没有名字的,还不知多少。 雁荡之名,因为山顶上有一个天池,终年不涸,每到秋天,有鸿雁来迥翔其上,因而得名。 据说以前有一位印度高僧,到中国来,他说当在“以花名村,以鸟名山的地方,建立道场,后来走到雁荡,便认为即是此地,所谓以花名村,即指山下的芙蓉村,以鸟名山,当然就是雁荡,此后陆续来了五百个和尚,便是现在各大丛林大供奉的五百罗汉,雁荡也成了我国佛教圣地。 卫天翔急于找寻六个叔叔,从灵峰寺沿着绵长山路,运到灵岩寺,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分,依然一个也没有碰上,而且连古叔叔约定的标记,也没有发现。 这天正是重阳佳节,前山两寺之间,重九登高的骚人墨客,络绛不绝,有的还指手划脚,咿哦吟咏,那座峰名叫做“听诗叟”的高峰,却真活像一个老翁,似乎又支颐俯首,在听人诵读诗句! 但卫天翔此时那有时间欣赏,尤其在这些游客身前,又不能施展轻功,所以只好加紧脚步,往前走去。 不多一会,堪堪走近展旗峰下,目光一瞥,只见山秤右侧一处石壁上,有人用石块画着一支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不由大喜过望,这不是无敌金钱谢叔叔的记号吗?他老人家果然就在峰上! 心中想着,就往仄径上奔去,这展旗峰,宛若一支大旗杆,矗立百仞,四面全是峭壁绝谳,只有一条满生苔藓的羊肠细径,盘曲其间,不但游人无法攀登,就是当地乡人,也极少上去。 卫天翔提气而行,施展草上飞轻功,一条人影,宛若贴壁而飞,约摸顿饭光景,便已登上峰顶,只觉罡风劲冽,吹得身上长衫猎猎欲飞!举目四顾,峰顶上除了几块兀突怪石,那有谢叔叔的人影? 心下不由大奇,峰下石壁上画着谢叔叔的记号,振翅向上,分明人在峰顶,何以不见踪迹,难道谢叔叔已经下峰去了?但登峰小径,仅只一条,除非谢叔叔会飞! 心中想着,脚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一支石笋上面,又画着一支蝴蝶,这会,那蝴蝶展翅平飞,意似向左!卫天翔目光不期跟着往左边瞧去!咳!这那还有路?只见一条巨索,一头套在一柱石笋根际,另一头却横过百丈遥空,一直通到对面天柱峰峰尖! 这一条飞索,既不是四川剑阁的古栈道,因为栈道尚系凿壁附足,依谳搭架,惊而不险。 也不同于华山的长空栈,铁链横锁,上铺木板,险而不绝! 这条吊索,只不过是一根较粗的山藤,随风飘荡,横架两峰之间,别说走过去,就是看看,也会使人目眩心怵!偏偏谢叔叔,就会在石笋上画个记号!那么他一定从这根吊索上走到天柱峰去了。 卫天翔如果没有修灵君贯注真气,替他逆转经脉,练成修罗门百十年来无人练成过的“逆天玄功”,此时也只好望索兴叹。 可是目前的他,“逆天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尤其几天之前,崔氏母女,还给他服了两颗稀世灵药“雪莲子”,是以面对长索,自问还足可过去。 当下提住一口真气,飞身落到索上,足尖轻移,衣袂凌风,人像箭一般往峰外滑去,瞬息之间,业已飞到中途,目光落处,几乎使他失声大叫,差点立足不稳! 原来离他身前不远,正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瘦小个子,背脊朝天,两手两脚,环抱着山藤,呼呼大睡! 因为他把半边脸孔,搁在山藤侧面,瞧不清面目,只见头上盘着一条花白小辫,敢情还是一个老者。 卫天翔这一站定身子,天风呼啸,山藤摇晃加剧,倍感惊心动魄! 那瘦小老者,却似乎睡得十分舒适,腰身微拱,屈腿换臂,像在床上翻身似的,换了一个位置,依然鼾声如雷! 这一动作,当真惊险万状,直把卫天翔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叫道:“老丈……你……你请醒一醒!” 那知山藤被对方这一躬身翻侧,晃动更加厉害,同时因为上面有两个人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响,大有裂断之虞! 卫天翔心头一慌,感到脚下不好着力,急忙提气稳身,一面又大声急叫:“老丈……老丈……” “好小子,你穷嚷些什么?我老人家难得找到一个好所在,想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在这里总没人打扰了罢,偏偏会撞上你这个浑小子,大惊小怪的嚷个不停,真是要我老命,有本领,不会从我老人家身上跳过去,把我磕睡虫嚷跑了,瞧我放过你才怪……” 那瘦小老者连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大声吆喝了几句,依然抱藤大睡。 卫天翔瞧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他既然这么说法,自己就从他身上纵过去罢,反正他躬着身子,一共只有三尺来远,自己凌空掠藤而过,只要瞧瞧落脚所在,尚非难事,心中想着,这就猛吸了一口真气,足尖轻点,自己凭空纵起,越过老者身上,往藤上落去。 那知身形才起,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怀中掏了一把。 不!自己明明看好落脚之处,不知怎的,一下无巧不巧踩在老者盘在头顶的小辫子上,脚下一滑,差点失足堕下! 差幸自己提住真气,百忙之中,稳住身子,但也已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往前掠去,耳中听到身后那个瘦老者破口大骂:“浑小子,你瞎了眼睛撞魂,硬生生把我老人家的磕睡虫赶跑……” 卫天翔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他,提气掠身,往天柱峰尖走去。 不多一会,已到山藤尽头,堪堪纵落身子,连大气还没吁出一口,蓦地头顶上,有人大声喝道:“好小子,你才来?我老人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就要问问你。小子到底和我老人家有什么过不去?硬要把我磕睡虫赶跑,你说!你说!” 卫天翔蓦地一惊,闻声瞧去,只见峰顶一块大石上,不是端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又宽又大灰色长衫的瘦小老头,此人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山羊胡子,厥状甚怪! 他身边放着一个檀木镂花小盒,手上正把玩着一支金光灿灿的小剑,一眼瞧到自己,就放下金剑,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大声喝问,好像十分生气! 他分明就是抱藤大睡的瘦小老头,自己越过他身子,掠藤走来,他还在睡觉,怎会赶到自己前面?啊!他……他手上把玩的那支小金剑,和“正义之剑”一模一样,这…… 卫天翔赶紧伸手一摸,谁说不是,端端正正藏在怀中的金剑,连木盒都早已不翼而飞! “浑小子,我老人家问话,为什么不说?你……你欺侮我老人家又老又穷,连觉也睡不起?你赶去我磕睡虫,你赔得起?你……你这浑小子,你说,你说呀!” 瘦小老头越说越气,手舞足蹈,竟然大放胡赖! 卫天翔心中明白,自己一定遇上了前辈奇人,当下走即儿步,恭恭敬敬作揖道:“老丈息怒,小可为了找寻几位叔叔,冒犯老丈之处,小可情愿领罚。” 瘦小老头小眼睛骨碌一转,冷冷的道:“小子,你愿意领罚,此话当真?” 卫天翔道:“小可冒犯老丈,礼失在我,自然愿意领罚,不过……” 瘦小老头忽然回嗔作喜,不待卫天翔说完,点头道:“这就是了,其实罚金也不算多,有五两银子,足够将就!哦,对了,你别以为我老人家贪小便宜,说起来还真便宜了你,要知我老人家已经有十天没酒喝了,肚子里酒虫饿得要命,我老人家一想,只有招几个磕睡虫来,让我安安稳稳的睡个三天五天,只要睡了,酒虫也就无法可想。 那知被你这浑小子撞来,把我磕睡虫赶跑,这可不得了,酒虫比先前吵得更厉害,没有三五十斤上好陈酒,再也无法资遣,你想,五两银子,光够卖酒,再要弄上点下酒菜,我老人家还得典去长衫!喂小子,这会你总该听明白了,我老人家并没讹诈你的,银子呢,还不赶快拿来?” 卫天翔听他说着歪理,心中甚是好笑,好在自己身边,还有十来两碎银子,当下就摸了一块约有五两来重的,递了过去。 瘦小老头瞧到白花花的银子,早已眯着眼睛直乐,一把抢过,在手上掂了一掂,道: “还差不多,缺上一两钱,我老人家也就马虎点罢!” 说到这里,双手拍着肚子,自言自语的道:“现在,你们总该放心了,有现银作保,待会就去卖酒,别急!” 卫天翔差点笑出来,但一眼瞧到瘦小老头身边放着的金剑,连忙施礼道:“老丈……” 瘦小老头银子到手,往怀中一揣,忽然又脸孔一板,冷冷的道:“小子,你想后悔?” 卫天翔忙道:“银子替老丈卖酒,小可怎会后悔?” 瘦小老头嘿了一声道:“那你还想怎的?” 卫天翔用手一指金剑,道:“这支金剑,小可方才遗失,还请老丈赐还。” 瘦小老头听得勃然变色,怒道:“好小子,我老人家差点忘了!我正要问你,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怔得一怔,立即正容道:“此剑乃是小可之物,它随我已有一十三年,难道老丈认识此剑?” “随你一十三年?”瘦小老头如豆双目,突然射出两道慑人金光,向卫天翔一阵打量,连连点头道:“你……你……唔……唔……认识!认识!哈哈!我老人家正要找你!哈哈哈哈!小子,你可是姓卫?” 卫天翔听得浑身一震,赶紧应道:“小可正是卫天翔,不知老丈如何得知?” 瘦小老头又是一阵得意大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它是你的,你拿去吧!”说着把金剑连同木盒,一起递还。 卫天翔被他笑得莫明奇妙,连忙伸手接过。 瘦小老头忽然伸手在宽大衣衫中,一阵乱摸,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又道:“这也是你的,其实它也跟了我老人家一十三年,早已应该算我的了,难为你请我老人家喝酒,既然收了你的银子,这就还给你也好!” 随手一丢,那本小册子,晃悠悠直往卫天翔飞来! 卫天翔不知他说些什么,一见册子飞来,因为右手还拿着金剑木盒,左手一伸,往前接去!那知小册子入手,陡觉来势十分沉重,一股巨大潜力,随着推来! 卫天翔心中一惊,立即运功站桩,但自己身子,还是被推得脚下浮动,往前冲出两步。 (别人该往后退的,卫天翔因练了“逆天玄功”,身反往前冲。(事详第三集,此后不赘) 瘦小老头脸上似乎微露惊奇,他还当卫天翔年轻好胜,用上十成力道,迎着前冲,是以并未十分注意。 卫天翔站住身子,低头一瞧,只见小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朱书篆文:“太清心法”。 “太清心法”,自己曾听古叔叔说过,好像是玄门无上心法,当时自己曾追问过,但古叔叔语气含糊,只说失传已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此时他一瞧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就是“太清心法”,不由心中大惊,迟疑的道:“这…… 这是‘太清心法’!老丈如此厚赐,小可何敢承当?” 瘦小老头仰天大笑!“别人拼命争夺,用尽心机,还夺不到手呢,哈哈!小子,凭你这句话,我老人家心血,果然还没有白费!” 说到这里,小眼一翻,瞧到卫天翔还是愣愣地拿着小册子,向自己直望,不禁生气道: “你真是浑小子,还不快收起来,听我老人家讲个故事。” 卫天翔给他这么一喝,只好把金剑和小册子一并收起,瘦小老头拍了拍身边大石,叫卫天翔坐下,一面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卫天翔摇头道:“小可从前曾听古叔叔说过,但语也不详。” 瘦小老头不屑的道:“普天之下,知道这来历的,只有我老人家一个!” 接着说道:“从前武林中有三个奇人,叫做‘宇内三奇儒释道’……” 卫天翔奇道:“老丈人,小可从没听人说过!” 瘦小老头叱道:“浑小子,这是两百年以前之事,你如何知道?我老人家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吗?” 卫天翔不敢作声,只听瘦小老头继道:“那三奇:儒是紫衫客,学宗紫府一门,他的再传弟子,后来在天山出家,当了和尚,法名无垢。释是岷山阿难大师,她再传弟子,就是雪山老尼。” 卫天翔哦道:“老丈,这个小可知道,老丈说的,就是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和雪山神尼了。” 瘦小老头“咄”了一声道:“什么神僧神尼?不过是老和尚老尼姑罢了!咳,小子你别打岔,听我老人家说下去,当时武功通玄的,该推峨嵋姜真人为首,他在峨嵋金顶面壁五十年,静参‘太清心法’,独创‘伏魔三剑’,可说集武林剑法之精,极天地造化之微,但峨嵋门人,没有得到他的真传,这本小册子,却在三十年前,被一个武林中人,无意得到。” “啊!”卫天翔不期而然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太清心法”,暗想各大门派许多武功失传,也许全是因失去秘笈所致! 心中想着,抬头一瞧,原来这阵工夫,已是夕阳衔山,天色将晚,不由心头一急,自己为了找寻六个叔叔,不想耽误了这多时间。 如今六个叔叔,一个也没有找到,天色倒已经逐渐昏黄起来,但人家赠送自己“太清心法”,他说的故事,自己又不好不听,是以口中漫应了一声。 瘦小老头说得口沫四溅,但卫天翔这声漫应,有点心不在焉的神色,如何瞒得过他?这就脸色一沉,不悦的道:“小子,我老人家讲的故事,你听了没有?”——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八章 雁峰惊变 卫天翔“啊”道:“老丈说的,小可正在恭听!” 瘦小老头冷嘿道:“那么你知道无意中得到这本小册子的武林中人,是我老人家的什么人?” 卫天翔心中暗想这就奇了,得到这小册子的人,是你何人,你自己不说起来,还有谁会知道?一面摇头道:“小可不知,老丈你请快说罢!” 卫天翔是因为心中急着要找六个叔叔去,是以催他快说。 瘦小老头可真会错了意,他还当卫天翔听出兴趣来了,有点迫不及待,不由心中大乐,一阵呵呵大笑,用手向他尖耸耸的鼻子一指,嘻嘴道:“得到这本小册子的人,就是我老人家的师侄!” 卫天翔认为他这下总该说完了,口中“哦”了一声,入已随着站起,躬身一揖道:“小可承蒙老丈厚赐,至为感激……” 瘦小老头摆手道:“小子,我老人家不喜俗礼,你还是坐下来,好谈!” 卫天翔道:“小可此来雁荡,实因和六个叔叔有约,小可此时就要赶去……” 瘦小老头突然小眼圆睁,问道:“什么?小子,你这就要走?” 卫天翔道:“小可身有要事,还请老丈原谅。” 瘦小老头一颗脑袋不住乱摇,道:“那怎么成,我老人家不睡午觉,有了银子,还稳住酒虫,陪你聊天,此时我故事还没讲完,你那能说走就走?” 卫天翔眼看天色渐渐昏黑,心中不禁暗自焦灼,只好陪礼道:“老丈原谅,小可这个约会非去不可……” 瘦小老头没等他说完,吹胡子,瞪眼珠,拦着说道:“这个我可不管,最少你也得等我老人家把后半段故事讲完了再走,何况你几个叔叔,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小子,还是想听他们讲讲故事,嘿嘿,要听故事,我老人家可多着呢!” 卫天翔暗暗叫苦,这糟老头缠夹不清,一个故事,已经够了,千万别说了一个又一个,耽误自己正经事,这就说道:“老丈既然如此说法,那么小可就听完老丈故事后半段再走,只是老丈讲完之后,可就得让小可下峰?” 瘦小老头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老人家其实早已发了酒瘾,这个故事讲完之后,就是你再要想听,我也不愿意说呢!” 边说边咽了几口口水,好像他是情面难却,熬着酒瘾,替卫天翔说的:“哈哈,说起我老人家的师侄,那时正当英年,不但智慧超人,干练有为,文武全材,博学多能,而且气势恢宏,侠义肝胆,人也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正,仪表出众,儒雅翩翩……” 卫天翔听他一连串的夸耀师侄,心中暗叫,好啦,好啦,这不就是废话吗?“老丈,后来呢?” 瘦小老头说到得意头上,斜睨着卫天翔,笑道:“嘻嘻,就是因为你小子有几分像我老人家师侄,我老人家才肯浪费时间,熬着酒隐,给你讲故事呢!哦!后来真了不起,武林中各大门派,黑白两道,只要提起我老人家的师侄来,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天翔心想,难不成你师侄还有自己父亲这么值得武林推崇的? 瘦小老头接着道:“咳!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喂!小子,你还记得我老人家说过的儒释两家再传后人吗?” 卫天翔虽然焦急,但也不能不答,这就说道:“老丈不是说,那是天山的老和尚和雪山老尼姑吗?”他怕自己如果说了天山神僧,雪山神尼,老头又要改正,免得多费时间,才说了老和尚、老尼姑。 那知瘦小老头依然“咄”了一声,道:“在我老人家来说,叫他们老和尚、老尼姑,还是不妥,他们在我面前,别想卖老,小子你想想,我老人家小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少沙弥、小尼姑?唔!话别扯远,问题就出在天山那个贼秃身上,他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就不是个好东西,听说我老人家的师侄,得了一本‘太清心法’,心存觊觎,竟然约了一批武林败类,暗施手脚,乘机下手,恰巧这件事给我老人家听到,暗想江湖为了秘笈引起争杀,已屡见不鲜,我老人家何不来个釜底抽薪?哈哈!小子,你知道我老人家做了一件什么手脚?” 卫天翔急在心里,忙道:“老丈,你快说吧!” 瘦小老头摇头晃脑的道:“哈哈,我老人家就抢在他们这几个贼子前面,早两天就悄悄的从我师侄手中,把它偷了出来!” 卫天翔听得忍耐不住,“嗤”的笑了一声,暗想:“亏他从自己师侄手里偷了秘笈,还在津津乐道。” 瘦老头给他笑得大为高兴,又道:“于是这本劳什子,就在我老人家手里耽了一十三年! 哈哈,小子,这会你也听得乐了!我老人家故事还有呢,你要不要再听下去?” 卫天翔眼看天色全黑,那有心思再听,连忙摇手道:“老丈,小可还有事去,以后的故事,等小可办完正事,再找老丈把酒细谈罢!” 他这句“把酒细谈”,果然大有力量,瘦小老头连连点头道:“好小子,你说了半天,这话还算中听,好!我老人家也讲得口干舌燥,以后的故事,咱们碰上了再说吧!” 卫天翔求之不得,连连应是。 瘦小老头回头四顾,又道:“小子,这天柱峰四壁如削,没路可下,咱们还得从原路回去,不过我老人家此时酒瘾大发,迫不及待,你还是让我先走,这根藤索方才裂了一些,不过不碍事,你等我过去再走罢!” 卫天翔对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道:“那么老丈走得快一点!” 瘦小老头点头道:“这个自然,万一走不快,我老人家会飞。”说着,果然身形一闪,抢着往山藤上走去! 此时天色昏黑,山风渐大,卫天翔目送瘦小老头晃晃荡荡的走到中间,忽然身子一矮,一下抱着藤索,大声喊道:“小子,不得了,这藤快断啦!” 喊声未毕,只听山藤果然“吱吱”直响,老头双手双脚,抱着中间,拼命急叫:“不得了,断啦!” “喀拉”一声,山藤齐中而折,卫天翔瞧得心胆俱裂,暗叫:“不好!” 但凝目瞧去,只见瘦小老头紧拉着半截山藤,手舞足蹈,晃悠悠像荡秋迁般往对崖直飞过去! “小子,别耽心,我老人家摔不死的!嘻嘻,你小子给我安心在天柱峰上,练那劳什子吧!”罡风正冽,相距既远,但瘦小老头的声音,从对崖传来,凝而不散,有如对面说话! 卫天翔听得暗暗叫苦,瘦小老头这一手,当真绝透! 此时天色业已全黑,夜气茫茫,眼看距离月出之时,已不到半个时辰,自己却被困在四壁如削的天柱峰尖之上! 当然!这瘦小老头,原来也是一番好意,但他那里知道这次约会,对自己何等重要? 卫天翔忧心如焚,沿着峰顶,向四外一瞧,瘦小老头的话,一点没错,这天柱峰像一支天然的大石柱,四围绝谳如壁,光滑滑的陡立如笔,直下百仞,不但没有路径,连个着足之处都找不到。 这该如何是好?卫天翔怔怔地立在峰头,小半个月亮,已经逐渐升起,吐出微弱的清辉,已是约会的时候了!六个叔叔如果不见自己前去,该是如何焦急? 卫天翔突然痛下决心,非下去不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冒险一试! 心中想着,立即把长衫衣角撩起,紧束了一下,小包裹,长剑,一起挽到手上,默默运起“逆天玄功”,吸气提身,身子紧贴石壁,施展壁虎爬墙身法,缓缓往下滑去。 起初,他还感到十分紧张,但游了十来丈光景,发常凭自己的功力,竟然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心中不禁大喜,立时身法加快,往下游去。 要知他自得修灵君以数十年深厚功力,替他逆转经脉,打通生死玄关,练成“逆天玄功”,以他此时的功力来说,已足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区区绝谳,自然已难不住他。 饶是如此,天柱峰百丈悬崖,卫天翔身法再快,也足足花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落到地面,身上一件长衫,也已满沾青苔,又脏又污;但他此时那里来得及再换衣服,双脚落地,立即施展轻功,连纵带跃,一口气往山顶急奔而去。 雁荡山海拔一千零四十公尺,卫天翔恨不得一脚跨到,此时提气急纵,差不多把全身功力悉数使出。 淡月之下,只见一条人影,凌空疾射,直如白鹤穿云,其快如矢,不消半个时辰,便已赶到峰顶。 卫天翔纵目四顾,山顶上竟然异样沉寂,一潭秋水,漾着无数繁星,听不到半点人声,瞧不到半个人影! 噫!难道六个叔叔,等了半天,不见自己前来,已经散了。 不会!自己虽然迟到一步,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几位老人家多年没有见面,碰上了,决不会立即就走! 蓦地,一声雁唳,把卫天翔突然惊觉,月光之下,依稀瞧到草叶中似有东西,闪闪发光,俯身拾起,原来是半枚金钱。 卫天翔自然认识,这是无敌金钱谢叔叔的东西,这时却被人劈成两半,再向地上四周一找,发现谢叔叔的“蝴蝶金钱”竟然散了一地,分明是谢叔叔施展“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 卫天翔心头一沉,有若十五支吊桶打水,七上八落,跳个不停!再走了几步,鼻中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凝目瞧去,右边草丛中,直挺挺躺着一人。 卫天翔惊得一跃而起,扑近尸身,仔细一瞧,月光之下,无敌金钱谢海睁着双眼,死在地上,被人剑洞胸口,血水还在不停的渗出,显见为时不久! 卫天翔忍不住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滚滚而下,再走前几步,只见地上一片凌乱,铁连环卢璞、草上飞蒯鹏、和丁十八三人,分作三个不同的姿势,倒卧地上,分明经过一场激斗。 左侧一带疏林中,有一个人,伏在断折的树身上,双手下垂,瞧这背影,不是过天星童恕是谁?卫天翔默默走近,扳着童叔叔身子,见他咬牙切齿,似乎十分愤怒,瞧情形那是被人家一掌震飞出来的。 此刻的卫天翔,又悲又怒,脑门发胀,泪眼模糊,双拳握得格格作响,眼中简直要喷出血来;但他心中还算清楚,暗想五位叔叔,全在这里遇害,那么古叔叔呢? 他凝聚目力,往林中一阵搜索,依然不见古叔叔影子,返身走出,峰顶地方不大,他找到潭边,只见古叔叔一手扶地,斜倚石笋而立,他随身不离的旱烟管,也斜插在地上。 卫天翔心头一阵狂跳,敢情古叔叔身负重伤,尚未死去?急忙掠近身去,口中叫了声: “古叔叔,翔儿来了!” 七煞剑古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卫天翔跪下身去,伸手一摸,古叔叔的身上,却早已冰凉! 卫天翔噙着泪水,放下古叔叔身子,轻轻把古叔叔支地右手移开,但当他目光瞥过古叔叔右手支着的石块上,似乎还写着一个“十”字。 这是古叔叔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在石上写下来的“十”字!这“十”字难道是仇人的姓名?古叔叔留下字迹,是要告诉自己,仇人是谁,但他老人家已无法写下去了! 卫天翔想起十二年来,这六个叔叔,把自己抚养长大,倾囊传技,情若父子,此时自己身世未明,六位叔叔又遭仇人毒手,心中伤痛,真是无以复加,眼泪倒反而一滴也没有了! “我要报仇,我要替六位叔叔报仇,总有一天找到仇人,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卫天翔咬牙切齿,脸露杀气的喃喃自语,一面俯身拾起古叔叔须臾不离的旱烟管,十分珍惜地插入腰间。 就在他拾起旱烟管的那一霎那,蓦见离古叔叔身边不远的一块大石上,金光灿灿,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件东西! 卫天翔一个箭步,窜到大石前面,不由两眼发直,惊呼出声:“金剑!金剑令!” 谁说不是?大石上金光灿烂的,正是一支三寸来长的金色小剑,卫天翔迟疑了一下,伸手取过,就着月光一瞧!“正义之剑”,剑柄上赫然刻着四个蝇头小字! 他触目惊心,浑身一阵颤惊!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杀死六位叔叔的,就是自己父亲? 他颤抖的双手,迅速从怀中取出木盒,把两支金剑,在月光之下,比了一比,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连剑柄镶着许多小粒宝石,也大致相同。 不!只有一点不同之处,自己这支正义之剑,剑尖稍呈圆形,在石上发现的一支,剑尖却是尖的。 卫天翔想起修灵君曾说过,六丁甲是自己父亲的左右手,自己父亲怎会痛下杀手?不错! 这一定另有仇人,这人可能就是送自己两张人皮面罩,约自己和古叔叔六人到雁荡来的人! 他又是谁呢?为什么杀了六个叔叔,还留下一支金剑? “正义这剑”是当年各大门派铸了送给父亲的,乃各大门派联合支持正义的象徵,自然只有一支,那么这一支定是假的无疑!好贼子!,他杀了六位叔叔,居然还移祸江东,把罪名推到自己父亲身上! “十?”“十?”古叔叔临终时这个“十”字,定然大有文章! 他脑中忽然想起两年前童叔叔送自己到古叔叔家里去的时候,半路上拦击自己的人中,有一个叫贾老五的,被古叔叔削落右肩,还有一个叫鬼箭子翟良的,已经在林中送命,但他有一个师傅,叫陆什么。武功最高的一个,是三手真人李成化,他师傅叫做杜清风。 卫天翔一个一个地想着,寻思要把六个叔叔赶尽杀绝的,凭贾老五可差得远,就是李成化,也不是古叔叔的对手,那么是李成化的师傅杜清风? 李成化、杜清风,这两个姓开始的笔划,都是“十”字!自己葬了六个叔叔,就找上崂山清福宫去! 哦!还有,前几天,人妖郝飞烟,好像就是为了追问人皮面罩从何处得来?那么自己的两张人皮面罩,也是一个重要线索,自己不如先弄清楚人皮面罩的来历,也就可找出约自己和六个叔叔到雁荡来的是谁了。 想到这里,立即收起金剑,把六具尸体,一齐抱到树林之中,拔出身上长剑,俯身掘坑,他全身使劲,只一顿饭工夫,已掘了一个大坑,然后把古叔叔、童叔叔、谢叔叔、卢叔叔、蒯叔叔、丁叔叔,六具尸体,挨次搬入坑中,要待掩土,但望着六位叔叔的脸,这是最后一面了,从此就成永别,心头一酸,哇的一声,纵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卫天翔悠悠醒转,自己倒卧在大坑边上!此时已月落参横,心想人死不能复活,入土为安,自己还是把他们埋葬了吧!这就一跃而起,双手使劲,把大坑填满,跪下磕了几个头,回想六位叔叔,对自己的爱护,不禁又泪痕纵横,泣不成声。 忙了半日,东方逐渐透出鱼白,晓风吹来,人也清醒了些,他走到潭边,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掏出干粮,胡乱吃着,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替六位叔叔报仇? 自己的武功,自从得到修灵君的传授,和以前比果然精进了不知多少,但那天还输在南天一雕手下,足见自己武功,要替六位叔叔报仇,还差得多!那么……他突然想起昨天瘦小老头送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太清心法”。 不错!自己何不就在这山顶上住一月,一来可以陪伴六位叔叔在天之灵,二来也好参练“太清心法”,和只有五成的“逆天玄功”。 主意打定,这就从怀中取出小册子,静心看去,原来“太清心法”共计四篇,第一篇是述说道家炼气心法,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返虚,以至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脱胎超凡,出神入化。第二篇是“太清罡气”,第三篇是“伏魔三剑和玄天一掌”,第四篇是“丹诀”。 卫天翔澄心静虑,瞑目跌坐,照着“太清心法”口诀,运功调息! 那知不运气,倒也罢了,这一运气,蓦觉全身血脉,陡然冲逆,不由大吃一惊,但心中也立时明白,自己经修灵君以本身真气,倒转经脉,真气逆行,除了“逆天玄功”之外,和其他内功心法,完全反其道而行,自然无法再练。 当下就把“心法总诀”和“太清罡气”两篇翻过,再看“伏魔三剑”。 原来这三式,名虽三剑,图中之人,却并不是使剑,只是右手并着中食指发招,而且文中也解释得极为清楚,因为“太清心法”经练气为主,剑为有形之剑,气为无形之剑,是以“伏魔三式”虽然以指代剑,一样能收克敌之功等语。 再看“玄天一掌,当然更须以“太清心法”的内功为主。 卫天翔瞧得心头冷了,一半,暗想这本书在武林中,乃是百世难逢的武学宝典,但在自己,却变成一无所用的废纸,看来太清一门,和自己无缘,心念转动,正待收起! 忽然心中发了一个奇想,自己既然练了“逆天玄功”,“太清心法”所载内功,无法练习,那么书上的“伏魔三式”和“玄天一掌”,自己何不就用’“逆天玄功”的内家真气试试? 当下再次翻开书本,照着“伏魔三式”的第一招“紫气东南”凝神默运“逆天玄功”,功聚右臂,气贯指尖,突然向右前方划去! 只听“喀擦”一声,三丈来远一株碗口的松树,登时应指而折,拦腰折断! 这一下,大出卫天翔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运用“逆天玄功”划出的一招“紫气东南”,竟然会有如此厉害? 他喜得眼泪交进,默默祝福:“六位叔叔英灵保佑,翔儿一定替你们老人家报仇雪恨!” 他这会证实自己想得不错,连忙把第二式“道长魔消”,第三式“霹雳乾坤”,如何发招,如何收式,默默瞧了几遍,然后在空地上依式练习。 “伏魔三式”,虽然精微玄奥,但卫天翔“逆天玄功”本已有了五成以上火候,何况他对剑法一道,既经七煞剑古钧教导于前,又有修灵君指点于后,此时再练“伏魔三式”,自然能收到触类旁通之效。三招以指代剑,举世无匹的剑法,竟然只花了半天时间,便已收发中式。 中午时分,卫天翔到山下去买了些干粮,依旧回到山顶,继续用他自己想出来的方法练习“玄天一掌”,晚上就旁着六个叔叔的大冢,勤练“逆天玄功”。 一连三天,他不但已把“伏魔三式”,完全练熟,不过“玄天一掌”,却变了他独家发明的“逆天一掌”了。 要知“太清心法”,原是玄门最上乘的练气心法,威力虽强,博而不杂,正而不邪,但卫天翔用修灵君的“逆天玄功”来练,虽然易于速成,威力霸道,可说正法邪练,落了旁门,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事后话。 却说卫天翔原以为自己须要一月时光,才能练习的武功,如今居然只花了三天时间。而且同时也觉得自己的“逆天玄功”,在这三日之中,进步甚速,如果再有十天半月,便不难达到七八成火候。 此时他正在仇怒交炽的火头上,那还愿意待在山上。第四天清晨,在六位叔叔冢前哭拜了一番,便自往山下走去。 几天之后的傍晚时分,白沙关大街上迎宾客栈,来了一位风度翩翩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店小二引进客房,稍事盥洗,便踱出客店,在大街上散了会步。 只见那家门面较大的饭馆,此时灯火通明,汤勺敲得震天价响,里面人声鼎沸,还传出一片闹酒猜拳之声。 少年书生觉得果然没人认识自己,脸上微微一笑,转身往里走去,找了一个楼上临街的座位,要了一壶花雕和几味时鲜,独自吃喝起来。 这少年书生,正是卫天翔,他经过四天考虑,决定下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人妖郝飞烟,打听两张人皮面主的来历,那么就可找出送人皮面罩和约六个叔叔到雁荡绝顶相会的人。 他知道千面教的人,决不会对自己甘休,但绝料不到自己会送上门来。 白沙关既是千面教安窑所在,茶馆酒肆,自然少不了有他们的人,可笑竟没人认得出自己。独自吃喝了一阵,看看时间不早,会过酒账,故意装作醉酒模样,脚步踉跄的回转客店,店小二一眼瞧到,连忙过来扶持,口中说道:“客官,你老喝碎了!” 卫天翔含糊应了一句,回到房中,店伙赶着替他砌了一壶浓茶送来,然后掩上房门,退出身去。 卫天翔暗暗好笑,闩上房门,立即取出人皮面罩往脸上戴好,佩上松纹剑,吹灭油灯,悄悄跳出后窗,随手把窗户掩上,两臂一抖,飞纵上屋,直往观音堂奔去。 旧路重来,当然十分熟悉,晃眼便已到了庙侧,这天虽然明月将圆,清光如水,但卫天翔施展极顶轻功,观音堂附近的明椿暗卡,只觉一阵轻风,从他们身前掠过,最多也只觉一缕淡影,一晃而逝,那想看得清楚。 只听其中一人咦了一声:“老张,你怎么啦?” “好像有一条黑影,飞过去了!” “你真见他妈的鬼,明明是一只夜枭,你就大惊小怪!” 淡淡黑影,横掠长空,一下便飞越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到后院庭前一株大树上,掩蔽身形,往里瞧去! 只见大厅上灯火通明,上首一张檀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凹眼、凸颧,脸色险沉的老头。 在老头下首,是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右袖虚飘,一脸谲诈的中年汉子! 卫天翔一眼瞧到此人,便已认出正是两年前拦击童叔叔的贾老五,不由心头一喜,重重暗哼了声:“正好小爷要找你,这倒省了自己不少时间! 下首一左一右,侧身陪着两人,敢情是地主身份,左边一个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苍苍的鼠须,右边一个,脸型瘦削略带青色,但太阳穴全都微微隆起,内外功还全都不弱,他们似乎对上首身穿蓝褂的老头,十分恭敬。 卫天翔瞧得心头暗暗纳罕,怎会不见人妖郝飞烟在场?心念才转,只听坐在下靠的白面汉子道:“陆老前辈垂询六丁甲行踪,晚辈适才曾详询敝堂弟兄,七天前,好像过天星童恕,和铁连环卢璞,确曾由敝地经过,不过只打了个尖,就匆匆上路,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蓝褂老头口中唔了一声。 贾老五接口道:“晚辈在安庆附近,也听同道中人说起,那草上飞蒯鹏,前一日曾在安庆渡江,似乎也是往浙境来的,看样子,他们六丁甲好像有什么重大之事,在浙江集会!” 他说到这里,干咳了声,又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着失踪十三年的武林盟主卫维峻,有了消息,这次华山掌门梅花道人邀约各大门派高手,向雪山神尼的传人,一个姓崔的妇人寻仇,结果卫维峻就派他侄子叫什么卫天翔的少年,持着‘正义之剑’硬替两家调解。据说后来连南天一雕臧老前辈,还败在那个少年手里,从这一点推测,六丁甲赶来浙境,也许和卫维峻的再出江湖有关!” 卫天翔听他们说到六个叔叔,又说到自己父母,就耐心往下听去,看他们说些什么? 贾老五话声刚落,白面汉子忽然“哦”了一声,忙道:“不是贾老哥提起,兄弟倒差点忘了!那卫维峻的侄子卫天翔,十天之前,他曾到敝分堂来过!” 蓝褂老头打鼻孔里唔出声来,一双阴森得发绿的眼光,直射对方,似乎十分注意! 白面汉子连忙身子前欠,说道:“那该是半月之前敝教郝坛主曾在路上遇到一个淡金脸少年,和点苍双雁同行,郝坛主因这少年并非天生的淡金脸,而是蒙着敝教‘金品护法’面罩。郝坛主说了两句敝教切口,对方似乎微露惊愕神色,当时因为郝坛主另有要事,就匆匆走了。”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人妖把自己当作千面教的人,难怪他那天说了两句什么“佛法无边,广大灵感”的鬼话! 这张淡金面罩,是他们金品护法用的?“金品护法”,又不知是千面教什么职位? 白面汉子又道:“过了没有三天,敝教另一位‘紫品护法’匆匆赶来,说那淡金脸少年,就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子,而且已到了白沙关。郝坛主因敝教当年和卫维峻并无什么过节可言,这就约那姓卫的少年前来,准备问问他这面罩从何处得来,是否敝教金品护法中,有人被害,那姓卫的小子,敢情仗着卫维俊的后人,居然十分傲慢,郝坛主一怒之下,施展‘七步迷魂散’,堪堪把他迷倒,不想就被人抢救了去。” 蓝褂老头微微点头道:“救他的可能就是六丁甲中人!唔!如此说来,他们全往这条路而来,可能卫维峻就隐匿在浙江的那一座山中,也说不定!嘿!嘿!就是卫维峻尚在人世,那童恕匹夫的杀徒之恨,老夫也非报不可!” 卫天翔微微一愣,暗想此人不知是谁?听口气似乎是童叔叔杀了他徒儿,结下的梁子! 贾老五谄笑道:“凭陆老前辈的‘九幽阴功’,卫维峻又当如何?” 蓝褂老头心中极为受用,阴笑道:“贾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关洛一败,虽然小有成就,但要雪昔日之耻,谈何容易?卫维峻不但技出少材,得到少林派全力支持,后来据说还得了一部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太清心法’,剑术武功,冠绝武林,这十三年不出,可能武功更为精进!” 卫天翔听得心头“咚”的一跳,“太清心法”,自己怀中的“太清心法”,原来竟是自己父亲之物,那么在雁荡天柱峰遇见的瘦小老头,还是自己的师叔祖! 自己当日急着要找六位叔叔,竟然交之失臂,他老人家要讲的故事,可能和父亲有关! 唉!如今已悔之莫及! 哦!自己父亲技出少林!那么那天少林智能禅师,怎的没有提及? 贾老五挑拔的道:“那么陆老前辈对卫维峻再出江湖,不知有何种打算?” 蓝褂老头突然脸露杀机,双目绿光暴射,桀桀怪笑道:“二十年前的关洛三煞,如今只剩老夫一人,两位拜兄,岂是平白死了就算?不过当年盛传有许多黑道高手,为了觊觎‘太清心法’,在联手围攻之下,卫维峻虽然重伤突围,还中了一种无药可解极厉害的毒物,此后就无人再见,而且六丁甲也同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卫天翔听得头上如中巨杵,原来自己父母果然已遭毒手!难怪六个叔叔都不肯实说,他只觉一阵难过,差点晕了过去。 只听蓝褂老头续道:“这虽然只是一种传言,但奇怪的是同道之中,从无一人提及,而且这些围攻之人是谁,也从无一人说过,似乎又可采信。如今卫维峻的‘金剑令’重现江湖,六丁甲正好也在此时露面,可见当年传言,只是卫维峻退出江湖的一种烟幕,老夫此来,一面果然为了劣徒翟良,在两年之前,死在童恕匹夫‘天星掌’下,找他了断过节,另一方面,也要查探卫维峻下落,好邀约几个昔日和他有仇的同道,趁机把他除去!” 卫天翔不听尤可,这一听,不由突然大怒,暗暗骂了声:“老贼,你原来就是鬼箭子翟良的师傅!哦!关洛三煞的老三鬼见愁陆乘!自己曾听古叔叔讲述江湖人物,说过此人武功极高,尤其‘九幽阴功’,更是惊人,因为极少展露,大家只是猜想,可能是‘阴风掌’一类阴毒邪门阴功。” 贾老五听得眉飞色舞,哈哈笑道:“陆老前辈果然深谋远虑,如此说来,不但晚辈断臂之恨,可以湔雪,就是专和咱们黑道为敌的卫维峻老匹夫……啊……” “劈啪!”贾老五话声未落,他左右两面脸颊,已吃人重重的打了两个耳光! 定睛一瞧,原来不知何时,面前已多出一个面如淡金的青衫少年,只见他负手而立,向自己嘿嘿冷笑了两声! 厅上四人,全都蓦地一惊,贾老五左手捧着脸颊,和坐在下首两人,同时呼的站了起来。 只有鬼见愁陆乘,眨着一双绿阴阴的鬼眼,阴恻恻的微噙冷笑,身子依然大马金刀,端坐不动。 白脸汉子陡睹来人,沉声喝道:“小子,你是何人,敢闯到观音堂来?” 卫天翔不屑的道:“少爷何人,你还不配问,郝飞烟人呢?” 贾老五吼道:“刘堂主,这小子就是卫天翔!” 卫天翔双目乍睁,射出两股寒凛凛的威芒,冷冷说道:“不错!少爷正是卫天翔,姓贾的,你最好别再自讨苦吃,待少爷问完了再说。” 贾老五论武功,原也不弱,但他被人家方才出手两掌震慑住了,此时瞧着卫天翔带煞双目,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冷嘿一声,果然忍气坐下! 白脸汉子这会才瞧清站在面前的青年,果然罩着本教“金品护法”面罩,不是传言中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子卫天翔是谁? 人家前几天着了郝坛主的道:“被人救走,今日寻来,自然来者不善,如今郝坛主虽然走了,但他仗鬼见愁在场,胆子一壮,冷嘿道:“本教和江南大侠河水不犯井水,素无过节,郝坛主已不在此处,尊驾夜闯白沙分堂,不知有何见教,冲着刘某说,也是一样。” 卫天翔冷道:“十天之前,使出江湖下五门迷香,暗算少侠,难道不算过节,郝飞烟现在何处,你老实说出,少爷还可手下留情!” 原来这白面汉子是千面教白沙分堂堂主,人称白面狼刘大镛,青脸汉子是副堂主穿山甲吴智。 他们两人,原是白沙关一带的大盗,因为武功不弱,才被千面教网罗入教,委了他们堂主和副堂主职位。 此时穿山甲吴智,听卫天翔口气越来越狂,不由回头道:“刘堂主,这小子让小弟对付吧!” 接着向卫天翔喝道:“小子,白沙分堂,岂是你来撒野的地方?郝坛主临行,还关照过,你小子窃取本教面罩,要擒解总坛,听候发落,小子你来得正好!” 喝声未落,晃身欺近,“双撞掌”急出如风,往卫天翔双肩就打! 卫天翔微微冷嘿,卓然而立,连身形都没移动一步! 穿山甲双掌疾吐,刚刚击上对方肩头,蓦觉分毫之差,掌势陡然落空,一时留手不住,身不由已,往前急冲,跌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可把身为副堂主的穿山甲,羞得面若猪肝爬起身来,厉吼一声,全身像巨獒似的,凌空扑起,双手一伸,两支利如钢爪的手指,直往卫天翔当头抓下,爪风嘶嘶,居然也相当凌厉,敢情他穿山甲这个外号,就是因此而得? 卫天翔俊目含煞,喝道:“你是找死!”左手骤起,往上撩去! “嘿!嘿!”鬼见愁突然发出刺耳冷笑,阴森的道:“老夫面前,岂容你一再卖狂?” 袍袖一挥,一股劲风,雷奔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卫天翔被他震得衣袂飞飘,身形却丝毫未退! 穿山甲吴智,倒反而被两股潜力,迫得向后连退了几丈,方始站住身子。 这一下,鬼见愁陆乘虽然只发出三分力道,但对面这个淡金脸的少年,居然身形都没晃动一下,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愣,低喝道:“刘堂主、吴副堂主,两位全请退下,老夫有话问他!” 白面狼刘大镛,巴不得鬼见愁早些出面,闻言立即拉了穿山甲一把,唯唯后退。 鬼见愁陆乘,这才阴恻恻的向卫天翔笑道:“少年人,你就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儿吗?” 卫天翔如果练的不是“逆天玄功”,方才鬼见愁这一指,少说也得被震退一步,心中也暗自惊愣,但他因对方刚才说出,关洛三煞,只剩了他一个。 而且听口气,其他两煞,就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下,那么此人准是穷凶恶极之人,何况他已经自己招供,要找人助拳,和父亲为敌,要找童叔叔报杀徒之仇,今日自己遇上了,岂能轻易放过? 即使他武功精深,充其量,大概像南天一雕也差不多了,自己近日又学会了“太清心法” 中的“伏魔三式”和“玄天一掌”,自问决不会输到那里,心念转动,转脸望了鬼见愁一眼,冷冷地说道:“尊驾既已知道,何用多问?” 鬼见愁陆乘,三十年前,已名满关洛,在江湖上可称得已是老辈人物,此时瞧着卫天翔这付目中无人的狂态,不由阴笑了两声,心想,你这小子,敢情仗着卫维峻的名头,当真不认得天高地厚! 但他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依然缓吞吞的道:“少年人,你大概没听过老夫的名头吧?” 卫天翔不屑的道:“你叫鬼见愁陆乘,少爷如何不识?” 鬼见愁皱皮脸突然一沉,阴恻恻的道:“老夫无非瞧在卫维峻面上,不与你小辈计较,你怎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卫天翔傲然道:“少爷生来就是如此!” 鬼见愁深凹双目,射出两道棱棱寒光,桀桀怪笑道:“好一个生来就是如此!老夫问你,卫维峻现在何处?” 卫天翔冷冷答道:“家叔行踪,恕难奉告!” 鬼见愁脸上渐露狰容,厉声道:“那么过天星童恕匹夫呢?” 卫天翔眼前突然呈现出童叔叔伏在断树上,双手下垂的死形状,不由心头升起一阵仇怒之火,也厉声回道:“你要找他?” 鬼见愁阴笑道:“不错!他两年之前,杀死老夫徒儿,我正要找他!” 卫天翔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点头道:“不错!童叔叔两年之前,杀了鬼箭子翟良,少爷知道此事,而且贾老五也在那天断去右臂,贾老五,你说对不?” 贾老五只觉他这一声长笑,劲气十足,尤其扫来的目光,阴含煞气,像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的人物,也不禁瞧得心头有点发毛,口中冷嘿了一声,暗想:“小子,你碰上鬼见愁这个老煞星,阎王路也离不了多远啦!” 鬼见愁却微微一怔,狞笑道:“童恕告诉过你?” 卫天翔道:“童叔叔两年之前,就告诉少爷,他说:‘凭鬼见愁这点伎俩,难怪有这种不成材的徒弟……’” “啪!”一声巨响,鬼见愁满脸狞恶,重重地在檀木桌上拍了一掌,这一掌不打紧,只见檀木桌面,立时现出一只掌印,足足陷下半寸来深,四周宛如刀刻! 不!檀木桌也登时矮了一寸来许,原来四支桌脚,深深陷入青砖之中。他这份内力,当真惊人,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堂主、穿山甲吴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 鬼见愁厉声喝道:“好匹夫,他人在那里?” 卫天翔依然冷漠的道:“少爷的话,还没说完。” 鬼见愁愤怒的点头道:“你说!你说!” 卫天翔续道:“童叔叔这就传了少爷‘小天星掌’,他说,只此一掌,已足可对付鬼见愁了,所以陆乘,你和童叔叔有什么过节,只管冲着少爷来就是!” 鬼见愁陆乘,这才知道卫天翔是故意戏耍自己,蓦地脸露杀机,厉吼一声:“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喝声未落,大马金刀坐在上首的人,忽然人影一闪,去势如电,巨灵般手掌,已印上卫天翔胸口!——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九章 霜花九月下扬州 卫天翔既是存心把他激怒,自然早有准备,此时敞笑一声:“陆乘,少爷在外面候教。” 足尖轻点,嗖的倒纵出厅,落到大天井中! 这真是眼睛一眨的工夫,卫天翔身子堪堪落地,鬼见愁陆乘如影随形,也已扑到,双掌一挥,但见满场都是他的身影,掌势如山,朝卫天翔周身大穴罩去。 卫天翔见鬼见愁恁地快法,心头不禁暗暗惊凛,难怪他口出狂言,要纠合黑道中人,替关洛三煞的老大老二报仇,看来果然厉害,自己倒真不可轻敌!心念疾转,双掌同时翻起,把童叔叔成名绝技“天星掌法”,源源施出。 鬼见愁陆乘,三十年前,已是关洛一带,著名的煞星,自从败在江南大侠卫维峻手下,三煞之中,只有他侥幸不死。这二十来年,匿居邙山,痛下苦功,武功火候,已臻上乘。同时武林盟主卫维峻又在十三年前,突告失踪,他少了这个对头,邙山鬼见愁的名头,重又在江湖上响起,而且还远超过当年关洛三煞之上。 二十年未遇过对手,这该养成他如何的自高自大?黑白两道,除了寥寥两三人之外,谁都不在眼里,今晚一来被卫天翔激怒于先,再则对方又系卫维峻嫡传侄子,像南天一雕臧荼,传闻还败在他手下,心中不无顾忌。 是以一上场,就使出他除非遇上强大仇敌,否则从不出手的“五鬼幻影掌”。他这套掌法,阴柔诡毒,幻影迷影,每一招从想不到的地方攻到,使人防不胜防。 在他想来,对付后生小子,自己一经出手,对方决难封架,那知卫天翔丝毫没有夸口,他只使出过天星童恕的“天星掌法”,就把自己抵住,一连拆了七八个照面,居然还无懈可击。心中不禁为之一凛,双掌突然加紧,掌影吞吐,旋击如电! 卫天翔连接他一轮疾攻,也感到鬼见愁功力深厚,难以力拼,赶紧运起独步武林“逆天玄功”,护住全身,见招拆招,不敢轻忽燥进。 转瞬之间,已打了二十招左右,双方忽进忽退,以快制快,但见满场人影,劲气四溢。 直瞧得站在厅前观战的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大镛,穿山甲吴智三人,目眩神摇,摒息噤声! 鬼见愁陆乘自视极高,如今竟然让一个后生小子,仅仅使出过天星童恕传他的武功,就在自己手下,走出二十来招,只此一点,传出江湖,已是大损颜面,他一阵嘿嘿阴笑,掌势突然转缓。 不!他双掌十指微屈,身形前倾,似有作势扑击之状,一双凹目,满怖杀气,凝视着卫天翔,尤其脸上,隐隐泛起灰白之色,神情可怖,活像一具僵尸! 卫天翔见状,知道对方这份神色,正在暗运他最厉害的“九幽阴功”,要一举扑杀自己,心头不期一阵紧张,不知自己的“逆天玄功”,是否抵挡得住? 这时鬼见愁“九幽阴功”,已布达周身,双目吐出绿色光芒,一步步向卫天翔缓逼过来! 卫天翔也一步步的缓缓后退,两人虎视耽耽,一退一进,绕圈而走。 鬼见愁只当他惧怕自己的“九幽阴功”,面现狞笑,走了约莫半圈,蓦地开气吐声,喉间发出一声厉吼,两掌欺风赛电,奇快无比的往卫天翔胸前按到。 卫天翔不闪不避,在这一瞬之间,左掌倏然扬起,也把凝足十成功力的“玄天一掌”迎着劈去! 要知“玄天一掌”乃是“太清心法”的玄门正宗,威力极大,卫天翔把它用“逆天玄功” 练习,又显得霸道无匹! 两人这一同时发动,只听一声大震,鬼见愁陆乘顿感自己使出的“九幽阴功”,好像碰上一团阳刚无匹的劲风,被对方强震了回来,心念都来不及转,身形已被撞得后退了七八步! 总算他内功精湛,只闷哼了一声,便强行站住,面色惨白,双脚钉在地上,动也不动,再看卫天翔,却在这一震之间,突然举步向自己走来。 鬼见愁大吃一惊,暗暗运集全身残余气力,硬把胸口间翻腾的血气压住。 其实卫天翱也被鬼见愁发出的力道,震得往前站出几步,然后仰天朗笑一声,道:“关洛三煞的鬼见愁,原来也不过如此!” 鬼见愁似是惊奇对方这点年纪,居然功力会有恁地深厚,凝立了半晌,忽然双足一点,身形拔起,往墙外飞去! 卫天翔并不追赶,蓦地转身朝站在厅前旁观的三人走去! 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大镛、穿山甲吴智三人,眼看连大名鼎鼎的邙山鬼见愁,都已折败,一声不作的飞走,心头大骇,要待后退,已是不及。 眼前人影一闪,每人似乎觉得自己“命门”穴上,被人点了一下,定睛瞧去,卫天翔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三人面前! 穿山甲吴智急吼一声,还待舍命一拼,那知喝声未落,口中发出闷哼,双手陡然垂下,脸色骤变,额下汗珠,像黄豆般一粒粒绽了出来! 卫天翔面情冷漠,轻哼一声,向贾老五喝道:“姓贾的,像你这等江湖败类,原来死有余辜,但少爷不愿沾污了手,就容你苟全性命罢!” 说着,双道冷电般目光一转,瞥着白面狼穿山甲两人,道:“我知你们两人,也作恶多端,如今已被我散去一身功力,如妄想运用真力,就得逆血攻心而死,从今日起,立即自动撤销白沙分堂。” 白面狼刘大镛,闻言大惊,试一运气,只觉体内血逆气散,手足一阵麻木,心知一身功力,果然全散。 心中一急,怒道:“姓卫的小子,你手段如此毒辣,咱老子生不如死,你杀了我吧!” 可是卫天翔却在他话声未落之时,抖臂长啸,身如电射,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他虽然击败鬼见愁,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堂,但他心中,也充满了重重心事。 他从鬼见愁口中,得知自己父亲,就是为了玄门秘笈“太清心法”引起许多黑道中人觊觎联手围攻,身负重伤而且在突围之际,还中了无药可救的厉害毒物。 虽然鬼见愁曾说这不过是江湖的一种传说,因为这许多年来,连他也不知围攻的是谁? 更从没听同道中人说过,似乎只是自己父亲退出江湖的藉口。 但自己从天柱峰瘦老头所讲的故事互相对照,当年有许多人联手想抢“太清心法”已是千真万确之事,只不知师叔祖(不知名的瘦小老头)的所谓“釜底抽薪”,取走心法之后,事情如何发展? 自己父亲的突然失踪,到底还是被人所害,还是另有原因?可惜那天没听师叔祖把故事再讲下去。 卫天翔回转客店,取下人皮面罩。暗想:“自己这次原想找人妖郝飞烟,打听两张人皮面罩的来历,便不难找出送自己面罩和约六个叔叔到雁荡相会的人。不想千面教却因金品护法面罩,落在自己手上,而怀疑他们护法之中有人被自己杀害,那么自己这一想法,业已落空。 第二条路,只好从古叔叔临死时写的那个‘十’字上着手,崂山清福宫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他师傅杜清风,都是十字起头,极可能是杀害六个叔叔和当年围攻父亲之人,自己不如上崂山一行。” 卫天翔这晚辗转思维,终于作了最后决定,第二天清晨,会过店账,便行首途。 这天渡过长江,从瓜州赶到扬州,已是傍晚时分。只觉这繁华名邑,大小街道,灯光如画,商店林立,行人若织。 他在街上逛了一会,心中暗想这几天来自己老觉得暗中似乎有一个人,缀着自己。 这一种心灵感应,好像仅仅是幻觉,因为自己几次回头察看,都没有瞧到什么?但这个幻觉,却一直如影随形,不时的警惕自己。 到底是自己疑神疑鬼呢?还是确实有其人?自己始终弄不清楚。如果确实有人跟踪,那么这里行人往来,摩肩擦背,自己正好摆脱。 卫天翔边走边想,忽然灵机一动,见到一家客店,便很快的进去,要了一间上房。 他盥洗甫毕,忽然听到左边房间,有客人住进,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正在吩咐着店伙。 过不一会,又有客人投店,住到右边一间,那是一个声音洪亮,步履有力的人。 卫天翔暗自失笑,自己怎会如此多疑,无端端把左右两房,当作了暗中跟踪的人。 哼!其实即使有人跟踪,自己又何惧之有?心念转动之际,店伙已推门进来,伺候着道: “客官是外面用餐,还是由小的替你送来。” 卫天翔点头道:“你替我送来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去了不多一会,送来饭菜。 卫天翔吃毕,店伙收过碗筷,又替他换了一壶热茶,才退出房去,侧耳一听,原来左右两房的客人,也在进餐,心下不由又起了一丝疑念。 古人有腰缠十万贯,跨鹤上扬州,除非像自己急于赶路,普通客人,身在纸醉金迷的繁华胜地,不出去逛逛,岂非辜负名城?但左右两边房间的人,一经住下,便躲在房中,毫无声息,岂非怪事? 为了应付万一,便吹灭油灯,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默运“逆天玄功”心法,真气逆走全身经脉。 大约到了三更左右,他正在忘我的空灵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 这种心灵上的感应,是最近有的现像,如果不是幻觉,那一定是自己“逆天玄功”火候大进,耳目之灵,高出视听以外,尤其在运功之际,灵台空明,一二十丈之内,即使绣针堕地,也清晰得宛如见诸。 他想到这里,心头大感惊喜,但就在他警兆乍生的刹那之间,果然发觉有人及窗而止! 卫天翔心头蓦地一震,此人居然能在行动之际,没有丝毫声息,不想自己察觉,这份轻功,无疑高出自己不少! 这是谁?他为什么要觑伺自己行动?他想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轻轻睁了一条眼缝,向窗望去!那是一对灿若明星的眸子,正在往自己凝视。 目光一对,卫天翔心头不期生出一种微妙之感,觉得这对眼光,好像十分熟悉,在那里见过? 窗外那人,似乎也有了警觉,晶莹眸子,一闪即隐! 卫天翔见他骤然隐去,便凝神倾听!“嘶!”忽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那不是在窗前偷觑的人,那是另有一人侵入二十丈之远,此人疾若飘风,直向上房扑来。来势极快,如果不是留意的话,决不易在二十丈远,便被发觉。他这才知道先前那人的倏然隐去,原来是为了发现另外有人,才匿向暗处! 卫天翔越想越奇,这两人看来并非一路,光凭飞来的身手,武功已臻上乘,难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又是些什么人呢? 他不想倒也罢了,这一寻思,可就忍耐不住,好歹我也要瞧瞧你们到底是谁? 卫天翔心念一动,那还待慢,他趁第一个人还未掠进窗前的一点空间,猛吸一口真气,身子浮掠,闪电般打后窗飞出,抖臂纵上屋脊!但就在他飞掠出窗之际,耳中忽听传来有人轻“噫”了声。 嘶——一阵飒飒微风,去得极快,霎时远去,紧接着又有人发出极轻的冷哼! 卫天翔纵身上屋,发现一条人影,正像流星般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不!离他身侧不到五丈,有人惊“嗯”,闻声瞧去,那人早已一扭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跃出! 卫天翔在这眨眼之间,瞧清此人身材纤细,但轻功极为高明,去势快速!这时那还容他轻易走脱,鼻中低哼一声,吸气点足,跟踪跃起!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在屋面上飞纵疾掠! 晃眼工夫,已越过不少房屋,卫天翔不住的提吸真气,衔尾急追,前面那人,发觉卫天翔紧迫不舍,显得心中有点慌张,本来保持着五丈距离的,因为他不时回头的缘故,渐渐只剩下四丈光景。 卫天翔瞧得暗暗心喜,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正待提吸真气,加紧速度。 蓦见前面黑影,突然伫足,手腕一扬,一缕劲风,往自己劈面打来!心中一惊,百忙之中刹住身子,左手向前一抄,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 但前面黑影,却在此时口中发出一声脆笑,身如落叶,飘然往一条黑巷中落去,等卫天翔追到,人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卫天翔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狡计,立在屋顶微微发怔,但觉对方那一声脆笑,发音虽细,却娇美得十分悦耳! 他……她原来是女的,难怪身形有那么纤小! 他忽然想起自己左手,还接了对方打来一枚暗器?因为轻若无物,差点把它忘了! 心念一转,立即低头瞧去!咄!那是什么暗器?只是一个小小纸团! 又是一个纸团!他想起半月之前,自己在白沙关,千面教的人塞了一个纸团给自己的往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一路缀着自己的,竟是千面教的人! 他嘴角上浮起一丝冷峻的微笑,暗想:“瞧你们又有什么花样,又要约我到那里去了? 当下随手把纸团塞入怀中,返身奔回客店,堪堪打后窗跃入,忽然发觉又有一个人在窗前鬼鬼祟祟的窥视! 这人,鼻息甚粗,敢情武功平常,但一支贼眼,却凑在窗孔里,向房内骨碌碌乱转。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怒,左手屈指轻弹,一点劲风,隔窗打去! 只听一声杀猪般尖叫,紧接着有人破口大骂:“小娼根,你敢在歪头阿涂头上放泼,还不给大爷滚出来?” 卫天翔听得一怔,原来窗外不过是一个地痞流氓!敢情是冲着左边那间的单身女子来的,误打误撞,找到自己房外!不由剑眉陡然一轩,暗想:“扬州府治所在,还敢如此公然调戏单身女客,足见这些流氓地痞,平日里横行不法已极! 当下打开房门,踱出身去,口中问道:“谁是涂大爷?你三更半夜,吵吵嚷嚷的意欲何为?” 窗下站着一个酒气醺醺的汉子,一手掩着左眼,瞧到开出门来的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似乎微微一愣,大声喝道:“小子……” 他想说“你小子是找死”,但话还没说出! “啪”的一声,那自称歪头阿涂的,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有瞧清,右颊上被人重重掴了一掌,身子往左冲出几步,口中“啊”了一声,哇的吐出三四口门牙! 只听少年书生喝道:“你嘴上再敢不干不净,少爷就摘下你歪头来!” 这一争吵,把东西跨院内的旅客,全都惊动,大家纷纷探首出来,瞧到歪头阿涂满口鲜血的那副狼狈样子,人心大快,有几个还哈哈大笑。 歪头阿涂平素在地上欺善怕恶惯了,这下可大为丢面,厉喝道:“小子,扬州地面上你敢发横,这几天咱们阎老板过生,你倒是存心找渣来的?”说着,当胸就是一拳,往卫天翔冲来! 卫天翔淡淡一哼,右腕一抬,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扣住来拳脉门,双目凝煞,冷笑道: “少爷可不管什么阎老板狗老板,姓涂的,你大概就是狗仗狗势,在扬州横行不法,今晚少爷权且饶你狗命,去罢!” 随手一挥,歪头阿涂一个人像灯心草扎般被摔出一丈来外,碰的一声,仆倒地上。 卫天翔说完之后,再也不理他死活,返身往房中踱去。 店伙瞧到歪头阿涂仆倒地不起,心下大惊,连忙前去把他扶起,歪头阿涂满口鲜血,一条右臂,已又肿又胀,口中不住的低哼,痛彻骨髓,但情知今晚碰上了硬点子,那里还敢再放半个屁,夹着尾巴,由店伙架了往门外溜之大吉。 卫天翔返身入屋,点上油灯,取出怀中纸团,打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扬州是非之地,不宜逗留。”字迹娟秀,果然出之女子手笔! 不!纸团上还隐约可以闻到一缕淡淡幽香,敢情在她纤掌上握了一阵,才染上的脂香! 卫天翔瞧着纸条,不禁怔怔出神,同时想起方才那一声娇笑,多么悦耳动人,生似萦回耳际,历久不散! 呆想了一会,暗忖自己路过扬州,原无逗留之意,但寄字之人,既说这里是是非之地,不管她是好意,抑或另有用心,自己倒偏要留下来瞧瞧到底有些什么是非?主意已定,就熄灭油灯,上床睡觉,这一晚不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晨,店伙送来脸水,一面苦着脸道:“客官,你昨晚出手摔伤涂大爷,还得罪了阎老板,这事可就大呢,万一阎老板责怪下来,小店……小店……” 卫天翔俊目乍睁,朗笑道:“什么阎老板,大不了是鱼肉一方的土豪劣绅罢了,他纵容爪牙,为非作歹,少爷既然伸手管了,就要瞧瞧姓阎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东西?” 店伙给他大声一嚷,脸色吓得腊黄,急忙摇手道:“我的爷,你……你老息怒,阎…… 阎老板就是江湖上人称淮扬大侠阎北辰,今年是他六十大寿,三天后就是寿期,阎老板大发请帖,说是要在寿诞之期,当众封剑。” 淮扬大侠阎北辰,卫天翔倒听古叔叔说起过,是以微哼了一声,店伙好像说的十分得意,接着又陪笑道:“客官,你老可真不知道,阎老板在咱们苏北,却没有人叫他淮扬大侠。” 卫天翔好奇的道:“那叫他什么?” 店伙双肩一耸道:“这里的人,都叫他阎老板,又叫他苏北大侠,因为听说他老人家和江南一个什么大侠最好不过,江湖上天大的事儿,只要他们两位说过就算!” 卫天翔听得心中蓦然一动,脱口问道:“你说的可是江南大侠?” 店伙突然点头笑道:“对对!江南大侠,一点没错!天下的事儿,有一南一北两位大侠,点上个头就算。” 说到这里,另外房中,有人在叫“店伙”,他连忙颠着屁股就走。 卫天翔从店伙口中听出被叫做“阎老板”的淮扬大侠,和自己父亲还是“最好不过”的朋友,也许这是他手下的人,故意把他苏北大侠和江南大侠并为一谈,藉以提高阎北辰的身份,也许确实是事实,当年和父亲名重一时。 这么说来,这机会自己倒不可放过,正好以祝寿为由,瞧瞧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也许他知道当年围攻父亲的人,也说不定。 心中想着,脚下不由跨出房门,只见右边那间的客人,正好也负手站在走廊之上。那人身材修伟,年约三十三四,两目透神,身穿一袭蓝色夹袍,看去气度不弱! 此时见到自己,点头微笑,抱拳道:“兄台请了,昨晚得瞻名家手法,令人好生钦佩。” 卫天翔见人家先打招呼,还礼道:“兄台好说,小可献丑之处,不值方家一哂。” 那汉子又道:“兄台如不嫌弃,请进里面一谈如何?” 卫天翔也并不客气,一同进入屋内落坐,那汉子自我介绍道:“兄弟岑峰,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卫天翔目前曾听点苍双雁说起,各大门派第二代中,要算泰岳老人门下首徒石敢当岑峰掌力最为雄厚,泰山一派以“磐石掌”,驰誉武林,为外家最上乘的功夫。 闻言连忙抱拳道:“幸会,幸会,小弟久闻岑兄大名,实在失敬!”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小弟姓韦,草字行天。” 原来卫天翔这一路行来,曾听茶饭酒肆,都在传说着金剑令重出江湖,武林盟主派他侄儿卫天翔在怀玉山下替雪山、华山,排解纠纷,还连赢南天一雕臧荼,白沙关掌震鬼见愁陆乘。 大家绘声绘影,把淡金脸的卫天翔说得武功少有。是以不想露出真名实姓,以免引人注意,妨碍自己行动。 石敢当岑峰听得微微一怔,暗想瞧他昨晚出手,分明是武功造诣极深之人,何以说出姓名,竟然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但他总究江湖经验较丰,面上丝毫不露,一面笑道:“哈哈,原来是韦兄,久仰得很……” 他话声未落,只见店伙三脚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探头来,一眼瞧到卫天翔,立即满脸堆笑的道:“啊!客……官,你……你老在这里,阎……少庄主特来亲自拜会。” 卫天翔还没回答,店伙身后,忽然跟进一个华服少年。一眼瞧到石敢当岑峰,立即面含笑容,十分恭敬的道:“原来岑大侠侠驾也在这里,小弟有失远迓,多多恕罪。” 接着又向卫天翔深深一揖,道:“这位敢情就是韦少侠了,昨晚敝庄手下,多有冒犯,家父闻悉之后,深感不安,特命小弟负荆前来,还望韦少侠海涵。”说着又是一揖。 卫天翔这阵工夫,早已瞧清这位阎少庄主生得眉宇俊朗,身长玉立,目中清光隐蕴,英气逼人,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同时对淮扬大侠阎北辰的成见,也立时消除,暗想昨晚那歪头阿涂,许是喝多了酒,一时倒反觉自己不该出手太重。当下俊脸一红,慌忙还礼道:“昨晚小弟出手孟浪,已深感愧疚,怎敢还劳少庄主屈驾。” 石敢当岑峰笑道:“韦兄,这位就是阎老前辈的贤郎,人称摘星手阎休阎少庄主,你们两位都是少年英俊人物,大家全非外人,正好多多亲近。” 一面又替卫天翔介绍,两人互说了些久仰的话。 阎休又道:“小弟原是奉家父之命,一来向韦兄陪罪,二来因后日就是家父六十寿辰,意欲奉邀两位驾莅寒舍略尽地主之谊。” 石敢当岑峰忙道:“阎老前辈华诞,兄弟自当趋贺,只是兄弟实因身有要事,急须赶回山东,所以只好……” 阎休急忙抢道:“岑大侠纵使身有要事,也不急在一天两天,既然到了扬州,过门不入,岂不见外,何况恭请不如偶遇,无论如何也得暂留侠驾,等过了家父寿辰再走。” 卫天翔因店伙说过淮扬大侠和自己父亲有旧之言,正想设法探听当年围攻父亲之人,如今既然有人相邀,大好机会,岂肯放过,这就帮着说道:“阎少庄主既然这么说了,却之不恭,岑兄不如耽搁一两天再走,小弟也是前往山东,大家正好有伴,岂不是好。” 岑峰只好点头答应。 阎休心中大喜,立即欠身肃客,一面吩咐店伙,把两人行囊送去,自己陪同两人,跨出房门。 卫天翔走在最前,堪堪跨出门去,目光一瞥,瞧到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背影,翩若惊鸿般闪进自己左首那间房去,光瞧她后影,身材婷匀,婀娜多姿,而且身法十分眼熟,好像正是昨晚自已追了半天,没有追上的女子! 卫天翔心头蓦然一震,但这只不过眼角一扫之间的事,自己身边,还有两位初次相识之人,一时那好多看?其实人家早已闪进房去,再看也看不到什么。只好装作没事一样,和石敢当岑峰、摘星手阎休一同走出客店。 门外早有阎家下人,牵着马匹等候,三人上马之后,因为街上行人颇多,大家只是策马徐行。 卫天翔瞧到两边行人,一见马上的阎少庄主,都似乎神色极恭,纷纷让路,不由想起店伙所说,觉得淮扬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一阵工夫,便到了东城一座大庄院前面,越过广坪,早有庄丁过来伺候。三人直到门前下马,阎休侧身肃客,引着两人步入二门。 迎面一座广大的敝厅,正中卦着一幅寿星,长供桌上除了两盘桃面,前面一排排堆着的全是各方送来的寿礼,五颜六色,珠光宝气,极尽奢侈,两边高烧一对落地大寿烛,足足有一人来高。 大厅上已经摆了十数桌席面,坐满了各式各样的武林豪客,一见他们走进,不少人纷纷和石敢当岑峰点头为礼,岑峰也连连抱拳还礼。 摘星手阎休躬身向卫天翔、岑峰两人道:“家父十数年前,患了足疾,不良于行,两位请到里面相见。” 岑峰忙道:“兄弟礼应先替阎老前辈拜寿!”说话之间,业已穿过大厅,走进二厅。 这第二进厅上一共只设了左右两席,厅上踞坐着十个老人,年龄全在五旬以上,一个个神完气足,太阳穴鼓得高高的,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阎休却引着两人转过迥廊,走入一座月洞门,里面雕拦曲折,青砖小径上,两边罗列着许多盆花,清风徐来,湘帘低垂,显得甚是幽静。 这时,有一小僮掀起帘子,让三人入内,客室中布置雅洁,明窗净几,纤尘不染,落坐之后,小僮送上香茗,阎休起身道:“两位且请坐,容小弟入内禀过家父。” 岑峰欠身道:“少庄主只管请便。”阎休又告了罪,才向里间走去。 不过盏茶光景,只见阎休已扶着一个身材高大,脸上白皙的老人,缓缓走出,他当然就是名满苏北的淮扬大侠阎北辰了! 但卫天翔却直觉的感到此人生得粗眉大口,隼目鹰鼻,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似乎城府极深! 石敢当岑峰一眼瞧到阎北辰出来,立即趋前一步,躬身道:“晚辈岑峰,替阎老前辈拜寿!” “哈哈!”阎北辰发出夜枭般笑声,道:“岑老弟不可多礼,尊师可好?” 岑峰躬身答道:“家师幸托粗安,多谢阎老前辈关心。” “嘿嘿!”阎北辰干笑了两声,目光一转,瞧到卫天翔,霎时脸色大变,但瞬即恢复常态,依然含笑点头,唔道:“这就是韦少侠了?” 卫天翔连忙躬身作揖道:“晚辈韦行天,承蒙宠召,叩见阎老前辈。” 阎北辰一双精光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卫天翔,阴笑道:“韦少侠光风霁月,眉宇之间,英华内敛,想见身手不凡,不知尊师是谁?” 卫天翔自从取下面罩,化名韦行天,这一路上早已想好了应会之词,这就躬身道:“晚辈恩师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他老人家叮嘱晚辈不准在人前吐露,阎老前辈垂询,晚辈不敢隐瞒,恩师人称修灵君便是。” 阎北辰似乎一震,粗眉轩动,呵呵笑道:“韦少侠原来已得修罗门真传,难怪身怀绝艺。” 说到这里,忽然阴笑道:“韦少侠和老夫昔年一位故友,极相神似,不知仙乡何处?尊府还有何人?” 卫天翔听得心头咚的一跳,暗忖店伙之言,果然属实,看来阎北辰和自己父亲真是知友,不然,怎会认出自己面貌? 他差点就想直说,但因在直觉上,总感对方生相阴鸷,尤其下山以来,接触过许多事情,使得他敏感起来,所以虽然心头波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含笑答道:“晚辈世居衡阳,家父屡试不中,晚年好道,这次晚辈是奉家师之命,前往山东,路过贵地,巧逢老前辈寿辰,实感荣幸。” 这一番话,说来自然,一张俊脸,神气率直,教人无法不信。 显然阎北辰被他轻易瞒过,高耸的颧骨两边,皱纹一舒,笑道:“老夫只是随便问问,韦少侠切勿见怪!” 卫天翔也暗暗松了口气,连称“不敢”。 阎北辰回头向岑峰问道:“岑老弟,最近江湖上可曾听到什么事故?” 石敢当岑峰微微一怔,道:“事故最近倒有几件,不过前辈可能早已听到?” 淮扬大侠阎北辰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老夫自从十几年前,患了足疾,不良于行,和江湖同道,早已隔开,今日虽然来了些老友,也半多是两淮之间的人,老弟近年在江湖上跑了不少地方,见闻较多,不妨择要说说。” 岑峰连忙欠身道:“老前辈过奖,最近江湖上第一件大事,自然首推失踪十三年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老前辈,有了消息,他曾在一月之间,派他侄儿持了‘金剑令’替雪山神尼的传人调解一件沉冤。” 阎北辰点头道:“这件事老夫已有耳闻,可惜不知卫老哥下落,多年未晤,老夫倒真想渴欲一晤。” 卫天翔心中又是一动,装作倾听模样,并没开口。 只听岑峰又道:“第二件大事,也足以震撼武林,就是卫老前辈的那位贤阮,据说武功之高,比之当年卫老前辈,已并无逊色。一月之前,在怀玉山下,当着各大门派之人,掌剑两场,连赢盛名久著的南天一雕臧老前辈,日前据说又在白沙关掌伤邙山鬼见愁陆乘。” 阎北辰身子轻震了一下,惊奇的道:“老夫正在奇怪,南天一雕臧荼,怎会败在一个后生小辈手上,啊!啊!连鬼见愁陆老头也伤在他掌下?此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他说话之中,眼光瞥了卫天翔一下,卫天翔只作不知。 石敢当道:“听说卫老前辈的侄子,叫做卫天翔,年龄倒不大清楚,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 阎北辰深鸷双目,又瞧了卫天翔一眼,急急问道:“生相如何?” 岑峰道:“晚辈听人传说,卫少侠似乎练功过度,脸淡金色,略带苍白。” 阎北辰才略含微笑,点了点头。 岑峰又道:“第三件也是最近才盛传开来的,那是六丁甲全在雁荡绝顶,遭人杀害……” 卫天翔听得大为震惊,六个叔叔之死,乃是自己亲手埋葬,当时山顶上并无第二人,这消息又从何来的? 阎北辰双目一睁,道:“老夫终日家居,当真孤陋寡闻,不知六丁甲是死在何人之手?” 岑峰摇摇头道:“江湖上只是这样说着,究竟何人曾亲眼目睹,谁也弄不清楚。” 阎北辰叹息道:“六丁甲各有擅精,如果六人联手,武林之中,恐怕谁也无法伤得他们,这倒真是一件大事!” 岑峰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件大事,说来也足以震撼江湖,那是销声匿迹了四十年的千面教,近日突然又在江湖出现,而且行动诡秘,内中详情,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据说还牵连极广……” 他说到这里,只见湘帘掀动,闪进一个小僮,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欲言又停,站在那里——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章 应是弓藏烹走狗 阎休急忙过去,喝道:“你慌慌张张的进来,难道不知老庄主正在会客?” 那小僮脸上一阵青白,嗫嗫的道:“小……小的知道,只是账房里叫人送进来这盒寿礼,说……说是……” 阎休不待他说完,叱道:“账房也越来越不成话,有人送来寿礼,收下来不就是了?” 小僮结结巴巴的道:“账房里说,送礼的人,再三关照,这东西十分重要,非请老庄主亲自过目不可!” 阎休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账房里看过没有?” 小僮摇头道:“账房里不敢擅开,要小的进来请示。” 阎休伸手道:“那么你拿过来。” 淮扬大侠阎北辰脸上阴睛不定,他瞧到儿子伸手去接,突然喝了声:“且慢!” 阎休微微一呆,果然把伸出的手,垂了下来。 只见阎北辰白皙脸上,闪过一丝阴笑,缓缓的道:“休儿,些须小事,何须自己动手?” 接着目光一抬,望着小僮道:“你打开来,让老夫过目就是!” 说完之后,目注锦盒,笼在袖中的双手,似乎暗暗蓄势。 卫天翔不知他用意何在? 小僮闻言应了声“是”,立即一手拿住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双手呈上。 淮扬大侠阎北辰炯炯目光,才一瞧到,阴森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 不!这一下,连卫天翔都瞧得心头大震! 石敢当岑峰也睁着双目注视在锦盒之中! 阎休接过锦盒,转身道:“爹,这是一支纯金小剑!” 阎北辰双手似乎还在颤动,急急问道:“送礼的人是否还在?” 小僮躬身道:“账房里说,那人送到之后,已经走了。” 阎北辰粗眉一拢,大声问道:“那么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小僮吓得不敢抬头,颤声道:“账房里的人,没向小的提及,好像没有。” 阎北辰这时才算强持镇定,颔首道:“好,你出去好了!” 小僮犹如皇恩大赦,慌忙躬了个身,往外退出。 石敢当岑峰,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问道:“阎老前辈,这支金剑,是否就是武林盟主卫老前辈威震江湖的‘金剑令’?” 阎北辰从他儿子手中,接过锦盒,仔细一瞧,点头道:“老弟猜得不错,这正是卫老哥号令天下的‘正义之剑’!”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大笑道:“咱们方才还在说起卫老哥,不想卫老哥倒派人送‘金剑令’来了,以老夫和卫老哥昔年的交情,他突然送来金剑,也许有什么要事,又要老夫一效棉薄,嘿!嘿!这情形,以前倒是常有之事,嘿嘿!常有之事!唔!两位老弟,年事尚轻,恐怕没有机会见过此剑你们也瞧瞧吧!”说着,随手递过。 岑峰双手捧着,瞧了一瞧,就递给了卫天翔。 卫天翔听阎北辰口气,和自己父亲果然是多年好友,而且好像以前父亲也时常命人持着金剑,要他办事,那么自己是否立时对他说明身份呢? 心中想着,正好岑峰把锦盒递来,连忙双手接过,仔细一瞧,不由心头一阵冲动,原来盒中放着的一支金剑,剑柄镶的许多小粒宝石,和“正义之剑”四个小字,和随了自己十三年的一般之外,只是剑尖极尖,分明和杀过六个叔叔,留在雁荡绝顶的金剑,完全相同! 他心头蓦然一动,眼前的淮扬大侠阎北辰,既然以前自己父亲曾时常派人持剑,托他办事,那么对“正义之剑”,自然十分熟悉,何以连真假都会分辨不出之理? 疑念一起,当下恭恭敬敬把锦盒递还,一面问道:“老前辈,晚辈想请教当年卫老前辈身为武林盟主,像这样号令天下的金剑,不知共有几支?” 阎北辰望了他一眼,呵呵笑道:“韦老弟难道没听尊师说过?唔!这也难怪,中原武林之事,尊师也许知而不详,这‘正义之剑’,原由武林各门各派,铸了送给卫老哥的,作为号令天下武林的凭证,见剑如见盟主,当然仅此一支。而且还是由驰誉武林的第一位铸剑名手,武当掌门人紫阳道长亲手铸成,那一十三粒宝石,就是代表当年武林中一十三个门派。” 卫天翔“啊”了一声道:“老前辈这么一说,顿使晚辈增加不少见闻。” 阎北辰只干笑了一声,忽然目光一转,瞧着天色,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回头向阎休吩咐道:“休儿,时间不早,你把金剑收好,就陪两位老弟,到前厅入席,你速去速来,为父还得向来宾敬酒,表示谢忱。” 阎休躬身领命,便引着两人,退出书房。 卫天翔心中想着这支金剑,来得极为兀突,方才阎北辰乍视之下,脸上似乎流露出不安神色,那么他分明知道这支假金剑的来历! 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已到了二厅,阎休把两人让到左首席上落坐,随即匆匆进去。 不多一会,下人们,开上酒席,水陆纷陈,十分丰盛,卫天翔打量着两席来宾,只有自己两人,年事最轻,其余席上的人,看去身份都不低,如果不是镖局总镖头,也是苏扬一带颇有名的盛士,因为距离正日,还有两天时问,远道来宾,自然尚未到达。 正当卫天翔打量之际,忽然有一缕极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记住,不可饮酒!” 这是“传音入密”!卫天翔蓦地一震,只见屏风后面,绿影一闪而没! 卫天翔心头又是一怔,是她,这“传音入密”,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那么昨晚在自己窗前觑视,掷送自己纸团的,也就是她。她为什么要一再向自己示警,她又是谁呢? 酒过三巡,淮扬大侠阎北辰由他儿子摘星手阎休挽扶着步出屏风,在正中站定,紧随他身后的小僮,手托朱红木盘之中,放着一支金爵。 阎北辰从盘中取过金爵,朝座上群豪一举,脸上闪起一丝谲笑,朗声说道:“在座诸位,都是阎某数十年来,患难与共的老友,咱们江湖上人,活到花甲之年,还能够欢聚一堂,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阎某封刀在即,原料想藉着贱辰,谋和诸位一叙阔契,不料反蒙诸位宠赐厚礼,阎某敬以水酒一杯,向诸位谢忱。” 说到这里,手中金爵,凑近口边,一饮而尽。大家早已纷纷站立,一齐干杯。 阎北辰深鸷目光向岑峰和卫天翔一转,口中打了个哈哈,道:“两位老弟远道光临,尤为难得,老夫再敬你们一杯!” 岑峰、卫天翔赶紧站起,口中连称“不敢”,举杯干饮。阎北辰阴笑了笑,由阎休扶着往前厅走去。 卫天翔因绿衣少女两次示警,心中不禁起了一丝疑念,是以阎北辰敬酒之时,早已默默运起“逆天玄功”把当着阎北辰面前喝下的两杯酒,一齐逼在喉头,趁人不注意悄悄吐出。 这时宾客们又畅怀吃喝起来,喧哗闹酒之声,震撼着前后两进大厅,直到未牌过后,方始散席。 岑峰和卫天翔两人,散席之后,便由庄中管事,领到一处客舍休息,客店中的行囊,也已有人取来,放在房中。 卫天翔脑中一直萦绕着昨晚那个纸团所写的“是非之地”,和绿衣少女“传音入密”警告自己“不可饮酒”之事。 方才自己虽然运用内功把酒吐出,但和自己萍水相逢的石敢当岑峰,却最少也饮了三五杯下去,如果酒中有甚蹊跷,自己岂能眼睁睁的瞧他中人暗算,但饮酒迄今少说也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试瞧岑峰,又并无丝毫异样。 那么绿衣少女两次传警,到底是好意,还是另有用意?想到这里,不由剑眉微皱,露出踌躇之色。 石敢当岑峰,出道十年,江湖经验较丰,卫天翔这种情形,他那会瞧不出来,不由脱口问道:“韦兄可是不舒服吗?” 卫天翔微微一顿,笑道:“小弟平日不善饮酒,方才喝了两杯,微感心头燥热,意欲到庄外走走,岑兄可有兴致?” 岑峰点头道:“咱们散个步也好。” 两人踱出庄院,信步而行,走不多远,前面是一条小河,两边一排垂扬,摇曳秋风,使人顿生萧索之感! 岑峰走了一阵,关心的道:“韦兄这会可曾好些?” 卫天翔走了一段路,几次话到口边,又复忍了下去,是以始终没有开口,此时经岑峰一问,心头一动,不由笑道:“其实小弟方才喝下的酒,早已吐出,岑兄可觉得有甚不对?” 石敢当诧异地瞧着他道:“兄弟并没觉得怎样?” 卫天翔淡淡一笑,又道:“小弟想请教岑兄一事,不知可肯直告?” 岑峰双眉一轩,爽朗的道:“韦兄尽管请说,兄弟知无不言。” 卫天翔道:“淮扬大侠阎北辰,平日为人如何?” 岑峰沉吟了一下,道:“阎北辰在苏北一带,颇具侠名,平日和各大门派之间,均有交谊,就是黑道中人,也颇多交住。” 卫天翔又道:“那和我们同席的两桌,十个老人不知是些什么人?” 岑峰笑道:“那是阎北辰的生死之交,人称江淮十义,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卫天翔哦了一声,心中十分不解,和自己同席的十个老人,既是阎北辰生死之交,酒中决不会有什么蹊跷,那么绿衣少女,叫自己不可饮酒,其故安在? 岑峰笑道:“韦兄突然问起兄弟,想必有甚值得怀疑之处。” 卫天翔四下一瞧,低声道:“小弟胸中确有一不解之处。” 岑峰笑道:“韦兄想必因那支‘正义之剑’,突然出现而起?” 卫天翔坦然点头道:“这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在阎北辰敬酒之前,小弟依稀听到有人用‘传音入密’。向小弟说了句‘不可饮酒’……” “不可饮酒?韦兄你是说……” 石敢当岑峰听得怔了一怔,立即凝神运气,略一位查,陡地脸色大变,急道:“咱们确实已遭暗算,这姓阎的老贼,好生卑鄙,韦兄快跟我来!” 一面说着,人已匆匆往路旁不远的一丛树林中奔去! 卫天翔瞧他神色惶遽,不禁心头大凛,连忙跟着过去。奔入林中,只见石敢当岑峰已脸色苍白,盘膝坐在地上,不由脱口问道:“岑兄,你感到怎么了?” 岑峰双眉直竖,愤然说道:“这姓阎的老贼,敢情良弓藏,走狗烹,他果然在酒中暗置剧毒,而且这种剧毒不运气,竟然一无所觉,此时一运真气,不但毒气藉酒散发全身,而且已侵入脏腑……” 几句话的时间,岑峰鼻尖眉心,已隐现青黑,他来不及再说,立即闭上眼帘,运功抗拒体内剧毒。 卫天翔给他说得如此严重,一时深悔自己不该到此时才说,但细想当时情景,在许多人面前,实在也无法告诉于他。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岑峰跌坐的身子,渐渐颤动,呼吸急促,黄豆大的汗珠,像雨水点般从额上落下,一张脸色,也由白转青,由青转灰,脸上肌肉,也起了轻轻痉挛! 卫天翔瞧得大惊,这情形,分明他拒毒无功,反而越来越见恶化,自己站在一旁,不知怎样帮助他才好?眼看石敢当岑峰,一颗头,渐渐下垂,身躯也摇摇欲倒! 卫天翔心头一急,不假思索,突然举起右掌,抵住他后心,把全身真气,透掌而入,一面轻声喊到:“岑兄,你快说,可有解救之药?” 岑峰腰肢一挺,倏然睁开眼来,张目向卫天翔望了一下,口中迸出:“无……药可…… 救……”接着又从喉间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卫天翔不敢放手,急着说道:“岑兄,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岑峰眼睛眨了几下,突然身躯一动,右手挣扎着探入怀中,颤巍巍掏出一个小小布包,一下落到地上。 卫天翔心中一阵激动,伸手取过,一面俯耳问道:“岑兄,这是什么?” 岑峰脸色灰败,口中嚅嚅一动,又进出:“送……送给家师……” 他实在剧毒攻心,提不住气,身子一歪,跌倒地上! 卫天翔惊得一呆,只见岑峰双手在地上一阵乱抓,就仆着不动! 连忙伸手一探鼻息,才知已经毒发死去,不由一阵急怒,冲上心头,暗想那姓阎的老贼,手段毒辣,显然早有预谋! 不错!岑兄方才说的良弓藏,走狗烹,他为什么要毒死他昔年羽党,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啊!难道这件事和那支送来的金剑有关? 卫天翔忽然似有所触,俊目凝煞,仰头想了一想,随即抽出长剑,就地掘了个坑,把岑峰尸骸放下,掩埋妥当,又在坟上立了标记,默悼了一会,立刻往庄中奔去。 这时虽是白昼,但卫天翔迫不及待,那还管什么惊世骇俗,放足疾走。 一阵工夫,便已奔近阎家庄院,只见两扇黑漆大门,依然敞开,一眼即可望到里面,深广的大厅,此时却一片阗然,既瞧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声息,巨宅广院,虽在白天,已有阴森恐怖之感! 卫天翔暗暗点头,中午喧哗闹酒之辈,敢情全中了毒! 他大步直入,心中暗想,方才在二厅和自己同桌的十个老人,内功修为,全都要比石敢当高出数倍,此时也许尚未死去,如果确如石敢当所说,阎北辰要毒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良弓藏,走狗烹,那么也许从他们口中,可以探听出阎北辰昔年所作所为。 心念转动之际,人已转身往大厅右侧辟为客舍的一进院落中奔去。这一进广大的院落,仍然是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声息,但等他经过厢房,踏上花厅,陡然闻到浓重酒味。 不!大厅左右两边,排列着数十具尸体,秩序井然,十分整齐,这些人正是前厅所见之人。 卫天翔无暇多看,一脚往后奔去,他知道在二厅和自己同席的江淮十义,因身份不同,被招待在客舍后进,也就是自己隔壁的几个房间。 当下毫不思索,穿过天井,是一排九间敝房,卫天翔一连找了两个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不由心头大奇,难道江淮十义,发觉中毒,仗着一身深厚功力,已经走了? 接着又找了两间,还是不见人迹,正待退出,但目光瞥到第五间上,却房门紧闭,似乎有人,心中一动脚下跟着过去,伸手一推,原来这扇房门,里面已落了闩。 连扣几下,不见有人答应,卫天翔那管许多,掌心吐劲,向前一推,“喀”的一声,房门开处,只看见在一厅上和自己同席的十个老头——江淮十义,围成一圈,坐在地上,每人伸出右手,用掌心抵着另一人“背心”,左手紧按自己“丹田”,瞑目垂帘,一动不动! 卫天翔知道他们正在运行一种上乘内功,合十人之力,循环运转,抗拒所中剧毒,每个人神情肃穆,敢情正在紧要关头,自己一时不好惊动。 那知等了一会,十个老人,仍然静坐如故,一动不动! 卫天翔不由心头泛疑,但细看他们脸色,除了略呈灰白之外,并无异样,到底这些人是否已中毒生死? 他轻轻走近,伸手一探鼻息,发觉他们呼吸业已停止,再往胸口一摸,触手冰凉,早已死去多时,但就在他伸出手去还没收回! “老!”那具尸体,突然从喉间进出一个“老”字,仆倒地上! 卫天翔蓦地一惊,身子暴退三尺。 “贼!”第二具尸体,继第一具仆倒之后,口中发出一个“贼”字,也倒了下去! “暗”,“算”,“盟”,“主”,“想”,“灭”,“口”,“吗”? 十具尸体,一个接一个,每人口中,进出一字,相继倒下! 卫天翔恍悟他们虽然死去,但在临死之前,紧闭嘴唇,把最后一口真气,密封喉头,只要有人震动尸体,闭着的气,就可发出声来! 他们身受阎北辰毒害,但此身虽死,却也誓必把秘密泄出,如果阎北辰亲来,至少死后也骂他一句泄愤! 什么?他们这十个字一经联贯,是:“老贼,谋害盟主,想灭口吗?” 卫天翔身躯陡震,这姓阎的老贼,果然是谋害自己父亲的人! 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想杀人灭口,反教落在自己耳中。迥眼一扫,江淮十义,在这顷刻之间,已浑身发黑,口角鼻孔,都已渗出血来! 卫天翔急于去找阎北辰,立即返身出院,迳往书斋奔去!迥廊九折,只剩下秋风檐马,湘帘低垂,愈觉景物凄清。 他艺高胆大,功布全身,掀帘直入,那里还有阎北辰父子的踪迹?连庄丁小僮,也一个不见! 这又奇了,姓阎的老贼,一下毒毙这许多人,狡计得逞,怎会举家逃避?心头疑念丛生,正在打量之间,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极其低弱的呻吟! 这声音,正是从里间传出!卫天翔一个箭步,急掠而入,纵目四顾,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华服少年,身负重伤,气息奄奄! 他,不就是阎北辰的儿子摘星手阎休吗?这又是什么人把他击伤的? 卫天翔如坠云雾中,被弄得十分糊涂,但此时找不到阎北辰去向,既然发现阎休,问他也是一样! 心念转动,立即俯下身去,一掌拍到他“命门穴”上! 要知卫天翔这一掌,正是内家上乘功夫,恰好在对方真气欲断之际,掌心内力,逼入他要穴之内,助他接上真气。 果然摘星手阎休,眼睛眨了两下,流露出感激之色,口中低低的道:“韦……韦兄…… 是你……” 卫天翔点头道:“少庄主,你令尊呢?”阎休精神略为好转,低声道:“家父可能已落人手! 卫天翔诧异的道:“那是什么人?” 阎休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出去敬酒的,已不是家父。” 这真是越来越离奇,出去敬酒之人,明明是阎北辰本人,他怎说不是他父亲? 卫天翔还没作声,只听阎休续道:“当时小弟也不知道,直到敬酒完毕,小弟扶着他回转书斋,他突下杀手,一掌击中小弟要穴……” “啊!”卫天翔觉得其中大为蹊跷,随口啊了一声。 阎休又道:“小弟那时血气汹涌,顺了顺气,只觉家父目蕴凶光,朝着小弟狞笑,全无半点父子之情,小弟心头一酸,颤声问道:“爹,虎毒不食子,你何苦对孩儿下此毒手?” 小弟此话出口,家父突然纵声大笑:“小子,你不义之父,此时已落入老夫掌握之中。”小弟听出他口音果然不对,怒声喝问道:‘那么你是谁?’那人突然伸手往脸上一抹,原来竟是一个相貌奇丑的老人,闪身往门外飞出!” 卫天翔问道:“你不认识他?” 阎休说了这许多话,气息又渐渐弱下去,吃力地摇头道:“小弟从未见过此人!” 卫天翔赶紧又拍了他一掌,问道:“那么酒中之毒是他下的,还是你父亲之意?” 阎休迟疑的道:“那……那到确是家父之意,因为……” 卫天翔急急的问道:“因为什么?” 阎休断续的道:“因为家父昔年有一仇家,目前据说重出江湖……” 卫天翔听得满腔仇怒,骤然涌起,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暗害父亲的仇人之子,一掌劈死,双目射煞,冷冷的道:“你父所说的仇家,可是江南大侠?” 阎休眨着失神的目光,摇头道:“这个小弟从没听家父说起。” 卫天翔暗嘿了声,心想这件事,姓阎的老贼果然连他自己亲生之子,都没有说过。一面问道:“那么那支‘金剑令’呢?” 阎休道:“金剑令也被奇丑老人取走,啊!他好像还说过一句他正奉命到处搜寻这支金剑……” 卫天翔听得又是一怔,这么说来难道送剑来的,和劫走阎北辰的,竟然不是同路之人? 江湖当真谲风诡波,复杂得令人难以揣测。 卫天翔瞧着奄奄一息的阎休,生命之火,业已烧到尽头,目前虽已知道他父亲是围攻自己父亲的许多个人之一,也许还是主谋,但这并不是阎休之过,自己何苦杀死一个垂死之人? 心念转动,正待往屋外走去! 蓦听一声长笑,破空飞来,笑声一歇,屋外响起一个洪亮声音,喝道:“阎北辰,老夫此时才来,原为让你从容安排后事,然后自尽,嘿嘿,你倒敢在老夫面前捣起鬼来?” 卫天翔心头一怔,暗想此人声若有物,好精湛的内力,口气也大得出奇,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此时天色业已昏黑,屋中既无灯火,更是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那人喝声入耳,卫天翔突觉黑暗之中,有一支软绵绵的手掌,握住自己右手,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女子声音,急促的道:“快躲起来!” 卫天翔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有人欺近身边,自己竟然一无所觉,这就右手一丢,沉声喝道:“你是谁?” 那知这一丢,并没将人家柔若无骨的纤手丢掉,只听那女子细声道:“快躲起来,迟就来不及了!” 玉手紧拉着卫天翔,一起闪到两张太师椅后面,蹲下身子。 卫天翔本来可不愿躲避,但禁不住姑娘家带着惊恐急促的声音,使人听了,不忍拂逆。 正当两人堪堪藏好身子,门帘轻响,那人业已掀帘而入! 卫天翔偷偷一瞧,只觉那是一条又瘦又高的影子,黑暗之中,瞧不清他面貌,只有两支隐闪红光的眼睛,在骨碌碌转动,似乎极为愤怒!“嘿嘿,任你阎北辰逃到天涯海角……噫! 你是何人?” 他说到一半,突然“咦”了一声,大声喝问! 卫天翔心中一怔,只觉蹲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娇躯轻微颤动,连大气也不敢透!从她身上撒发出来的幽香,一缕缕往鼻孔中暗送! 一时不由升起一股豪情,暗想这姑娘分明身手不弱,但她好像对瘦长影子,极为惧怕,哼!他要敢走进一步,就要他尝尝“玄天一掌”的滋味!心念一转,右掌暗暗竖起,蓄势待发! 但那瘦长影子却自言自语的冷嘿,道:“这小子还是被‘五行掌’所伤!天下会‘五行掌’的人,倒是不多!” 卫天翔这才知道瘦长影子指阎休而言,自己倒空自紧张了一阵。 不多一会,只听阎休又起了呻吟之声!卫天翔偷偷瞧去,只见瘦长个子一手扣在阎休脉门之上,敢情正以本身真气,把他救醒过来。“小子,阎北辰是尔何人?” 阎休硬是被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一阵低喘,有气无力的道:“正是在下家父,尊驾……” 瘦长个子不忍的道:“他现在那里?快说!” 阎休气息微弱,声音轻得有如蚊子:“家……家父是被一个相貌奇丑的人劫去,他…… 他还假扮家父,后……来又……击伤……在下,你……你……” 瘦长个子右手一松,拍达一声,阎休上半个身子,往后便倒,立时死去! “嘿嘿!”瘦长个子冷笑了两声,怒道:“果是祁离老儿,噫,他几时也加盟了千面教,和咱们作起对来?” 卫天翔听他说起祁离,不由想起自己曾听古叔叔说道,五行怪叟祁离,人在正邪之间,武功极高,听口气,似乎劫走阎北辰,掌伤阎休的就是五行怪叟,而且他也参加了千面教! 干面教,自己一入江湖,就到处碰上千面教的人,不知这瘦长影子,又是何人?正在沉思,身边那位姑娘,忽然娇吁着站起身来,轻声叫道:“喂,人家走了,我们也得赶快出去,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卫天翔悚然一惊,连瘦长影子何时走了,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他直起身子,茫然的道: “在下还没请教姑娘尊姓?” 黑暗之中,只见她一对晶莹灵活的大眼睛,活像星星似的闪了一闪,娇嗔道:“他是出了名的火引子,眼看就要放火啦,还不快走?” 娇声带脆,听来悦耳已极,但她话声未落,只听空中划过“波”“波”两声轻响,紧接着“轰”地一声,眼前乍然一亮,火光立时冲天而起! 卫天翔又是一惊,这火来得好快!他藉着火光,回头一瞧,眼前这位姑娘,一身浅绿衣裙,明艳照人,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时睁着星目,微微出神! 绿衣少女被他瞧得粉脸一红,莲足轻顿,急道:“你这人怎么啦,这‘诸天烈火’厉害无比,霎时就得化为火海,还不快走?”她娇躯一转,很快的闪出门去! 卫天翔蓦觉自己太以失态,俊脸一热,急忙跟着闪出,这一瞬间,阎家一片大院,果然全已起火,几处火头,蔓延极速! 卫天翔瞧得暗暗吃惊,他跟在绿衣少女身后,只觉她身法之快,几乎还在自己之上,想来武功定然不弱,两条人影跃出后院,绿衣少女并没停止,依然往前疾走。 卫天翔好像磁石碰上了铁,紧随着她走了一阵,看看距离阎家庄院,已有两里来远,此处正好是一带疏林,绿衣少女站停身子,纤手掠了掠鬓发,回头嫣然笑道:“你要不坐下来休息一下?” 她说得极其自然,好像和自己相识甚久,予人以一种温柔之感! 卫天翔和她目光一触,不觉心头一跳,身上热辣辣地,虽有不少话想问,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道:“在下还不累!” 绿衣少女忍不住温婉柔和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累。” 她敢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尤其被他灼灼双目瞧得意乱迷情,不知不觉低头抚弄衣角。 两人静静的立了一会,卫天翔觉得人家两番示警,自己应该向她致谢才对,这就鼓着勇气,说道:“姑娘想必就是昨晚和今天两次暗中示警之人,在下心中十分感谢。” 绿衣少女低低的道:“少侠何须客气。” 她忽然想到自己一个少女,昨晚偷偷的窥伺人家,不禁颊上浮起两朵红晕! 卫天翔又道:“姑娘可是认识那个瘦长影子?他……他是谁?” 绿衣少女眨着清澈大眼,道:“他就是火影子咯!” “火影子”?卫天翔没听人说过火影子,一面问道:他一定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人物,所以姑娘……” 他想起绿衣少女方才慌慌张张拉着自己躲藏起来,想必甚是怕他,但他说到一半,觉得这话自己不好出口,就忽然缩住。 绿衣少女瞧他忽然不说,咬着嘴唇,率然道:“他武功虽高,我才不怕他呢!我……那是为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到! “我……”卫天翔听得十分惊奇,但瞧她那份娇羞横样,话到口边,不敢多问,话题一转,含笑道:“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尊姓?” 绿衣少女低低的道:“我叫南宫婉!” 卫天翔道:“原来是南宫姑娘,在下……姓……姓” 南宫婉妙目一轻,嗤的笑道:“你姓韦,叫做行天,是不?” 卫天翔说了半天,没说出姓名的缘故,是为了考虑是否告诉她真实姓名?此时听她说出自己化名,不由笑了笑道:“原来姑娘早已知道在下贱名。” 南宫婉柳眉一挑,抿嘴笑道:“知道的多着呢!你以前不是还戴那张鬼脸罩,难看死啦!” 卫天翔听得蓦吃一惊,一双星目瞬也不瞬的直瞧着南宫婉,忽然拍手笑道:“哦!在下想起来了,在下在萍乡客店,曾见过姑娘一面!” 南宫婉盈盈一笑,妩媚的道:“亏你还记得!” 卫天翔心头一甜,温文的道:“在下自从萍乡见了姑娘一面,姑娘倩影,一直耿耿在心!” 南宫婉羞喜的白了他一眼,故意问道:“那又为了什么?” 卫天翔呐呐的道:“在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南宫婉瞧着他,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卫天翔俊脸一红,诚恳的道:“其实姑娘是在下下山之后,第一个遇到的人,所以…… 所以印象极深……” 南宫婉剪水双瞳一闪,笑道:“你很会说话啊!”说到这里,樱唇一披,又道:“哼! 我才不相信呢,瞧你的样子,就不会只认识我一个……” 卫天翔忽然想起叫自己“翔哥哥”的凌云凤来,这两个姑娘,当真是春花秋月,难下评章,而且她们对自己都好像脉脉含情…… 南宫婉道:“咦!你怎的不说话呀?” 卫天翔尴尬的抬起头道:“在下还是初入江湖,姑娘确是在下山之后,第一个遇到的人!” 南宫婉对他两次提到自己是下山之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心中感到满意,黛眉含颦,温婉的道:“我不过说着玩的,你倒认真起来,你真是修灵君门下?我听父亲说过,修灵君的本领可大呢,江湖上能和他相提并论的,最多也只有两三个人,难怪你有一身好功夫,啊!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她巧笑倩兮,银铃般声音,说得清脆悦耳,显示她内心十分高兴! 卫天翔一阵工夫,也和她熟悉了许多,拘怩一去,潇洒地笑道:“我要到山东去,你呢?” 南宫婉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喜道:“巧极了,我正想到泰山去玩呢!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她说得十分坦率,卫天翔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何况她又是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和她相对,使人感到心灵轻松,精神愉快! 卫天翔想起那天在萍乡客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自己情不自禁,吟出李白的清平调,“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如今真的和她在月下相逢! 他点头微笑,口中轻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南宫婉嗤的笑道:“不害羞,你那天吟的,就是这首诗咯!” “嘿!嘿!两位雅兴不浅!”一个阴森的笑声,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卫天翔、南宫婉,同时一惊,很快转过身去,只见离自己两人三丈光景,站着一个黑袍怪人,头蒙黑布,只露出炯炯如电的双目,一霎不霎盯着卫天翔打量,口中阴声道:“小子,你那同伴呢?” 卫天翔道:“尊驾何人,你说的又是谁?” 蒙面人桀桀笑道:“我问的是石敢当岑峰,他到那里去了?” 卫天翔道:“你是不是他的朋友?” 蒙面人点头道:“不错,你快说他在那里?” 卫天翔神色一黯,道:“岑兄被阎老贼酒中下毒,已经不治身死。” 蒙面人急急问道:“他可有一包东西,交给了你?” 卫天翔微微一怔,道:“岑兄临终之时,确有一包东西,托在下……” 蒙面人不待他说完,伸手道:“你拿来交给我就是!” 南宫婉娇笑一声,拦道:“韦大哥,且慢,你先问问他是谁?” 她这声“韦大哥”,叫得极为自然,卫天翔含笑点头,一面说道:“尊驾何人?先说出身份,让在下听听,是否是岑兄托我转交之人?” 蒙面人阴森森的哼道:“我自然就是岑峰叫你转交之人,你还不赶快拿来?” 南宫婉道:“韦大哥,他不说是谁,你不要给他。” 卫天翔道:“这个自然!” 蒙面人厉声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把那包东西交给老……夫。” 南宫婉轻笑道:“那就要瞧你是谁咯!” 蒙面人突然向南宫婉欺近,阴喝道:“丫头,你是找死?” 南宫婉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娇躯后退一步,纤纤玉指,却从罗衫袖口以内,轻轻弹出! “嘶!”一缕尖风,直向蒙面人迎面射去! 蒙面人伸手一捞,突然狞笑道:“原来昨晚偷袭老夫的,就是你丫头!” 南宫婉哦了一声,咭的笑道:“原来你昨晚是为了觊觎石敢当的东西,姑娘还当你冲着韦大哥来的,才赏你一粒菩提子,这倒真是抱歉!”——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人如美玉马如龙 南宫婉连说带笑,脸上浮起两个深深的酒涡,娇憨逗人!但却在巧笑声中,出其不意,左腕一扬,手背向外,往前拂去! 蒙脸人武功原本极高,南宫婉纤手一抬,他早已瞧在眼里,口中阴嘿一声,毫不在意的右手大袖一丢,迎着拂来! 莫看他大袖这么一丢,竟然劲风雷奔,势道极猛!但南宫姑娘可并没和他硬碰,拂出的手背,忽然上扬,同时娇躯一晃,躲开对方拂来袖势。 蒙面人想不到自己数十年潜修的“劈空袖”,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一下躲开,而且连她使的什么身法,都没瞧清,心中不无微怔;但就在这一怔之际,陡觉一股异常柔和的潜力,绵绵不绝,直向自己头面拂到! 这分明是对方方才一拂之力,想不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他心头大感惊愣,脚下并不怠慢,立即纵身后跃。 但已是迟了一步,疾风拂过,“嘶”的一声,蒙面黑巾,已被揭去,露出光秃秃的头颅,和顶前整齐的戒疤! 那是一个五十开外,满脸横肉,目光阴隼的老和尚。 南宫婉微微一怔,忽然拍手笑道:“啊,原来你还是老师傅呢,少林寺来的?” 她从没在江湖上走动,只知道少林寺的和尚,个个都本领高强,所以随口说出少林寺来。 那老和尚脸露狞笑,双目精光电射,盯着南宫婉,点头道:“不错!老衲智觉,正是少林寺来的。” 他此话一出,把站在一边的卫天翔听得悚然一惊,他曾听点苍双雁告诉过自己,少林寺智字辈的高僧,至今一共只有五位,除了方丈智慧大师,其余四个,分掌达摩院、罗汉堂、藏经阁、祖师殿,号称少林五长老,辈份极高,像达摩院智能禅师,自己曾经见过。 当日大家都对他十分崇敬,即可知道四长老在武林中的地位,如今这和尚自称智觉,那么他准是少林四长老中人物。 他心念转动,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瞬间事,那和尚接着沉声问道:“女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紫阳手’?那么你是南宫纥的女儿了。” 南宫婉哼道:“是又怎样?” 老和尚阴笑了两声,目光徐徐扫过卫天翔,道:“本来只要你们交出岑峰身边那包东西,自可无事,如今既然认破老衲行藏,说不得,老衲只好开一次杀戒了!” 南宫婉倩笑道:“啊,老和尚,你想杀我们灭口?” 老和尚狞笑道:“凡是认破老衲行藏之人,就得自裁,你们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卫天翔想不到武林中人人推崇的少林高僧四大长老中人,竟然也会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剑眉一轩,正待开口,南宫婉敢情知道他的心意,连忙递了一个眼色,依然向智觉娇笑道: “老和尚,你说凡是认破你行藏的人,就得自裁,那未想必从没一人能够逃出你的手去,是也不是?” 智觉老和尚阴哼道:“这个自然!” 南宫婉想了一想,又道:“这么说来,你武功一定很高很高的了?” 智觉老和尚不耐的道:“这还用说?嘿嘿,你们还是赶快自裁,免得老衲动手。” 南宫婉瞧了卫天翔一眼,徐徐地道:“看来,我们也,只好自裁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来了,螓首微抬,眨着眼睛笑道:“啊,老和尚,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江湖上不是有许多盗名欺世,徒具虚名之辈,要是我们糊里糊涂的听了你自裁,岂不冤枉?” 卫天翔听到这里,才知南宫婉是故意逗着老和尚玩的,心中不禁暗暗失笑。 智觉老和尚脸露杀机,狞笑道:“小丫头,就算你是南宫纥的女儿,这点年纪,又有多少道行,敢小觑老衲?” 南宫婉笑道:“姑娘就要你露一手,给我瞧瞧咯!” 智觉老和尚想是被她激怒,横肉脸上,杀机越来越重,干嘿声中,右手呼的一掌,往南宫婉当面劈去。 少林四长老,果真名不虚传,一掌出手,劲风鸣喑,凌厉无匹! 卫天翔瞧得凛然失色,光是这一掌,已可看出这老和尚功力精纯,决不在南天一雕臧荼,和鬼见愁陆乘之下,心中一急,不由喊道:“南宫姑娘,这老和尚还是让在下对付他罢!” 话声未落,只见南宫婉香肩轻晃一下就闪到老和尚身后,甜笑道:“韦大哥,不碍事,他打不到我!” 智觉老和尚一掌劈出,眨眼之间,对面女娃儿,不见她使什么身法,竟然没了踪影! 不!人家竟然在自己身后说话,心头一惊,立即一招“倒撤天罗”,身随掌转,奇快无比,往后劈去。那知明明站在身后的南宫婉,轻笑入耳,人影又已不见。 这一下,可把卫天翔瞧得呆了,自己袖手旁观,都只觉南宫婉娇躯闪动,没看清楚她使的是什么身法? 智觉老和尚那招落空,心中更是惊愣,他主管少林藏经阁,监守自盗,数十年来,偷学了阁中珍藏的七十二种绝艺,自以为天下罕有对手,竟然连一个女娃儿都收拾不了,不由怒从心起,干笑一声:“小丫头,你认为学了‘紫府潜形’之术,老衲就伤你不得?” 说话声中,突然双臂一振,两只手掌,向虚空划起两个圆圈。 不!他左手向前,右手向后,划起两圈旋风,刹那之间,狂飚电卷,呼啸有声,三丈方圆,全在他掌风笼罩之下,砂飞石漩,威势惊人! 南宫婉艺高胆大,那知老和尚使的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的“达摩天旋掌法”。别看他双手只是划着圆圈,这种掌法,一经出手,就不停地旋转,产生无比压力,任你武功再高,只要被旋风裹住,极难在风压之下,全身而退。 这种掌法,必须内功已有十成火候,方能练习,何况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除了有限几种,可以公开传授门人,其余的绝艺,只有继承衣钵的方丈,才有资格得窥全貌。是以“达摩天旋掌法”,江湖上无人能识,南宫婉自然更不知底细。 她只以为自己父亲的“紫府潜形”之术,一经施为,普天之下无人能伤,所以对老和尚双手划圈,也不以为意,香肩一晃,玉手跟着拂出,口中娇笑道:“老和尚,你这是干啥? 尽划着圈……” 话未说完,陡然感到不对,对方呼啸而来的横卷旋风,竟然力道奇猛,自己“紫府潜形” 身法,被风力卷得微现滞钝,心头不期一惊,这老和尚使的又是什么手法?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南宫婉身形微微一滞,四面八方的压力,却突然加强。 她只觉自己立被裹入一片风柱的旋涡之中,天旋地动,身不由已! 姑娘家好强成性,岂肯示弱,脚下移动,手上业并不怠慢,把只有几成火候的“紫阳手”,也连续拂出,接连跨了几步,才算挣出旋风之外,但“达摩天旋掌”,一个个风柱,布满三丈方圆,互相倾扎,滚滚而来,你堪堪挣出旋风柱,第二个风柱又已卷到。 南宫姑娘仗着“紫府潜形”身法,脚下不住的移动,双手运劲挥舞,才勉强在压力奇大的风柱之间,游走闪避。虽然只有七八个照面,但已是娇喘吁吁,粉汗欲滴,比平时走上两三百招,还要吃力! 卫天翔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紫府潜形”身法,虽然觉出老和尚的掌风有异,呼啸电漩之中,似乎还卷起无数风柱。 但以为南宫姑娘那种奇异身法,足可对付,她刚才不是还说“不碍事,他打不到我”吗? 自己一时不便出手,就凝神而立,瞧着两人动手。 那知不过一会工夫,忽然发觉南宫婉身形迟钝,还手乏力!他只当姑娘家存心诱敌,再定睛一瞧,南宫婉她真被老和尚圈入一片风柱中。 心头一急,那还顾得厉害,大喝一声,左掌倏扬,双脚一顿,人随掌发,猛地往风柱中冲去! 他这一掌,凝足十成功力,何等霸道?只见人影骤落,就是一阵波波暴震,无数旋卷成风的风柱,立即被他“逆天一掌”悉数震散! (卫天翔是以“逆天玄功”练成了“太清心法”上所载的“玄天一掌”,因为并非根据玄门心法所练,和原来的“玄天一掌”有邪正之分,所以作者暂时把它称为“逆天一掌”以示区别) 同时他身形落地,也被对方旋转风柱的回力,震得上身晃动,往前冲出了三步,才行站稳。 当然智觉老和尚也被这阵突如其来,霸道无匹的掌风,震得连连后退,急忙举目瞧去,原来发掌之人,就是站在一旁的姓韦的小子! 不由心头大凛,这小子功力之强。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就在他心念转动的一瞬之间,陡见对方居然乘势冲来,(卫天翔全身经脉,被修灵君倒转,别人震得后退,他反往前冲) 一时既吓又怒,猛地一声阴笑,右掌一立,掌根吐劲,“劈空掌”疾如闪电,往卫天翔当胸劈去! 卫天翔想不到对方出手如此快捷,脚下堪堪站稳,强猛劲风,业已劈到身前,赶紧一提真气,左掌直竖,迎胸推出,硬接智觉老和尚一掌! 智觉老和尚眼看对方托大得只以单掌应敌,不禁杀机骤炽,右臂突然又加了几成劲力,去势也加速不少! 两股强极无伦的掌风,悬空相接,只听蓬然一声,两人功力悉敌,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两步。 不!卫天翔自然又向前跨出了两步! 智觉和尚不明就里,瞧得大为凛骇,他连拼两掌,已觉出卫天翔年纪不大,但掌力霸道,极非易与。 自己此时都有点真气不继,已无再战之能,但对方却尚有余勇,往自己直逼而来,自问如果再和他硬对一掌,就非落败不可。心念转动,立即暴退五尺,双足一顿,一语不发的返身就走,几个起落,身形就在黑暗中消失! “啊!韦大哥,你内力真厚,连老和尚都不及你呢!”南宫婉喜上眉梢,像小鸟依人般掠了过去。 卫天翔和老和尚硬拼两掌,也感到血气浮动,略作调息,才笑道:“姑娘方才使的身法,也奇妙无比呢!” 南宫婉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不是笑我?” 卫天翔连忙正色道:“姑娘使的身法,确实奇妙,在下方才留神细看,依然没法瞧得清楚。” 南宫婉一听卫天翔称赞自己身法,心中甚是高兴,笑了笑道:“这叫‘紫府潜形’,是紫府门的独门工夫,只要练熟了,一旦遇上强过自己的敌人,也可使他捉摸不定,莫想伤得分毫衣角!” 她说到这里,忽然小嘴一嘟,恨恨的道:“哼,我现在才知道是爹爹哄我的话,不然,今天怎会打不过老秃贼?” 卫天翔听她提到紫府门,不禁想起在雁荡天柱峰上,曾听瘦小老头说过:“宇内三奇儒释道”之中的儒叫做紫衫客,他再传弟子,后来在天山出家,就是目前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 这样推算下来,那么目前这位南宫姑娘的父亲,准是天山神僧的门人无疑!心中想着,一面说道:“姑娘这倒错怪了令尊,方才那个老和尚,乃是少林四长老之一,功力精纯,尤其他发出的掌风,旋力极强,才使姑娘身法受到阻滞,其实姑娘在身法上并没输他。” 南宫婉给他这么一解释,果然立时回嗔作喜,脸颊上露出两个酒涡,嫣然笑道:“韦大哥,你说得对极啦,那秃贼的掌风,煞是古怪,原来你知道他这种旋风掌,还认得破他之法!” 卫天翔摇头道:“在下从没听过发出的掌风,还能够旋转,那里认得破法,我只是瞧到姑娘被他困住,心中一急,和他硬拼罢了。” 南宫婉心头一甜,低声道:“韦大哥,你真好!” 卫天翔给她说得脸上一红,一时答不上话来。 南宫婉却笑孜孜的又道:“韦大哥,从明天起,你别叫我姑娘了。” 卫天翔愣得一愣,问道:“那么……在下……” 南宫婉娇笑了声,拦着他话头道:“咦,你怎地忘了,我们不是一起要到山东去?” 卫天翔越听越糊涂,暗想:“到山东去,和她姑娘又有什么相干?不由睁大眼睛,只是向她望着。 南宫婉咭的笑出声来,又道:“你不知道老是一口一声姑娘,叫得人家多蹩扭?在路上又有许多不便,所以……所以从明天起,你就不准叫我姑娘。” 卫天翔“哦”了一声,一阵脸红心跳,讷讷的道:“在……在下叫姑娘妹妹?” 南宫婉也粉脸骤红,心头一阵喜悦,但故意羞急和道:“不是,你要叫我弟弟!” 卫天翔听得十分糊涂,顺着她问道:“姑娘要在下叫你弟弟?” 南宫婉嗔道:“瞧你满口姑娘在下的,明天怎生改得过来?” 接着又嗤的笑了一声,道:“你呀,只知道自己套上鬼脸,难道我就不能改扮?明天上路,我穿得和你一样不就成了吗?” 卫天翔这才听懂原来她要女扮男装,和自己一起上路,不由用手在头上敲了一下,笑道: “姑娘果然想得周到,这样在路上当真要方便得多!” 南宫婉莲足轻轻一顿,气道:“又是姑娘?弟弟!” 卫天翔连忙顺着叫道:“弟……弟……” 南宫婉高兴得只是甜笑,一面瞧着天色道:“韦大哥,时间不早啦,我们得赶去投宿,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呢!” 卫天翔答应一声,两人展开脚程,赶返市区,另外在大街上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 用过晚餐,南宫婉又独自上街,好在扬州是繁华名邑,城开不夜,衣衫等物,叱嗟可办。 她买了几套合身的男人衣衫,又替卫天翔添了许多新衣,才兴匆匆的回转客店,手上捧着一大堆衣衫放在卫天翔床上,笑着说道:“韦大哥,你快试试,还合身不?” 卫天翔先前还当她自己穿的,此时一听要自己试身,不由奇道:“姑……弟……” 南宫婉轻笑道:“别姑呀,弟呀,你叫我婉弟弟咯!” 卫天翔应道:“是,是,我……叫你婉弟弟,你……你这是干什么?” 南宫婉指着衣衫笑道:“这是替你买的咯,快试试合不合身?” 卫天翔脸上一红,嗫嗫的道:“我还有呢,你何必这样花费?” 南宫婉柔声道:“你是我大哥咯,难道你还和弟弟分家?快穿起来试试才是正经。” 卫天翔心中暗想,这原是为了路上方便,口头称呼而已,她倒认起真来。但瞧她一脸高兴,又不忍峻拒,只好尴尬地穿着起来,果然长短合适,分毫不差。 南宫姑娘挑着柳眉,笑得两个酒涡,一直没有平复,—面拍手道:“韦大哥,你瞧,我还挑得不错罢!啊,对了,我只顾瞧着你的,我还没有试穿过呢!” 她不待卫天翔说话,柳腰扭动,一溜烟往自己房中奔去。不多一会,房门开处,一摇三摆,走进一个玉面朱唇的俊俏书生,只见他柳眉杏目,容光照人,俊美之中,依然十分妩媚! 俏书生冲着卫天翔拱手作揖,娇笑道:“韦大哥,你瞧小弟这模样可像吗?” 卫天翔被她逗得笑了出来!不!他是瞧直了眼,天下那有这么俊俏如玉的美男子?愣愣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俏书生被他笑红了脸,又羞又喜,伸出纤细柔荑,在他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嗤的笑道: “韦大哥,你瞧什么呀?怎么连小弟也不认识了?” 卫天翔像是着了魔,才清醒过来,急忙点头道:“啊!认识,认识!你是婉弟弟,啊! 像……像极了!” 南宫婉嗔道:“我要你瞧瞧,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咯!” 卫天翔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真是像极了!” 南宫婉嫣然笑道:“你再瞧瞧咯!” 卫天翔瞧着她想了一想,忽然笑道:“婉弟弟,你可笑不得。” 南宫婉睁着一双清澈大眼,问道:“那是为什么?” 卫天翔低声说道:“你……你笑起来,就有两个很深很深的酒涡儿,就……就太美了。” 南宫婉小嘴一嘟,说道:“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取笑我!” 说着撩起长袍下摆,翩然往门外闪去,一面回头道:“韦大哥,明儿见!” 第二天清晨,南宫婉穿着舒齐,便叩门而入,卫天翔也正好起身,等店伙送来脸水,瞧着两人,不由一愣,昨晚明明是一男一女,怎地一夜工夫,就变了两个书生出来,他揉着眼睛,偷偷地瞧卫天翔又瞧瞧南宫婉,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婉脸色一绷,瞪了他一眼,店伙只觉两道亮晶晶的眼光,宛若两柄利剑,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心头发毛,慌忙退出身去。 两人也并不理会,盥洗之后,用了早点,会过店账,南宫婉取出一大锭金子,要店家替自己买了两匹骏马代步。 一路上南宫婉姑娘喜上眉梢,韦哥哥叫个不停,当真比同胞哥哥还要亲昵! 两人并辔齐驰,骏马轻裘,风采如玉,沿途不知羡煞了多少姑娘! 这天中午,赶到骆马湖附近,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骤蹄声,铃鸾齐鸣,两匹快马,绝尘驰来,眨眼之间,已擦身而过。这条官道,路面极宽,卫天翔虽觉这两匹马,有点兀突,但也并未在意。 那知两匹快马,从身边冲出二三十丈远近,蓦地唏聿聿勒转马头,双骑横道,“扑” “扑”从马背上纵落两人,并肩拦住去路。 南宫婉娇哼一声,手带马缰,早已飘身落地,回头笑道:“韦大哥,人家找碴来啦,你还不下来?” 卫天翔一纵身,抢前和南宫婉并肩而立,抬眼看去,那两人约有三十四五,同样一张淡金脸,面情冷漠,一无表情,只有两只眼睛,神光充足,同样穿着一袭长可及膝的黄衫,分不出有何不同。 卫天翔乍睹来人,心头不期一动,此时来人也从头到脚,把卫天翔与南宫婉两人,打量了个清楚。 右边的淡金脸汉子,目光之中,微露犹疑,问道:“两位可是从扬州来的?” 南宫婉绷着脸道:“不错!咱们和两位素昧平生,两位在官道大路,横拦去路,意欲何为?” 左边的淡金脸汉子,冷冷的问道:“你们那一位是姓卫的?” 卫天翔跨前一步,抱拳道:“区区就是韦某,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右边的淡金脸汉子,冷嘿一声,道:“你就是挑咱们白沙分堂,掌震鬼见愁陆乘,在扬州窃取泰山门人石敢当的东西,力拼智觉禅师的卫天翔吗?” 卫天翔心中暗暗“哦”了一声,自己料得不错,他们果然是千面教的人,脸上戴着“金品护法”的面罩,同时也暗暗惊凛千面教当真神通广大,把自己来龙去脉,居然查得一清一楚。 心念转动之际,南宫婉早已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们说卫天翔,谁是卫天翔?” 要知卫天翔在怀玉山下,当着各大门派之人,声称奉叔父江南大侠卫维峻之命,替雪山传人崔氏解围,连南天一雕臧荼,都折在他手下。后来又在白沙关掌震邙山鬼见愁陆乘,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堂,名气早已轰动大江南北。 当然大家一来因他是江南大侠的侄子,二来是他才一出道,就连败了两名江湖上久享盛名数一数二的高手,是以虽在短短二个月时间,武林中可说已无人不知。 南宫婉自然也早已听到卫天翔的名头,此时经两个淡金脸汉子一说,不由感到十分惊奇,侧脸向韦大哥望来。 卫天翔却神色不变,朗笑道:“两位敢情认错了人,在下韦天行,确从扬州而来,前往山东,掌震鬼见愁和挑了你们什么白沙分堂一节,在下不敢掠美。至于说到泰山门下石敢当岑峰,临死之时,倒确有一件东西,托在下顺道送上泰岳,后来有一位自称智觉禅师的老和尚,妄想劫夺,也确是被在下打发回去,二位如果为了什么白沙分堂的过节,要找姓卫的少侠,在下和二位河水不犯井水,如果两位是为智觉和尚找场而来,那么两位尽管划下道来,韦某无不奉陪。” 他这一番话,表明自己并不是卫天翔,而且口气不软不硬,既非多事之人,也并不是怕事之徒。 两个淡金脸汉子,似乎听得微微一怔,只听右边一个突然大声笑道:“姓卫的,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从白沙关前来,一路岂能逃得出千面教耳目?何况天下各派,出手不同,难道以陆护法和智觉禅师法眼,还会瞧不出来?不过你姓卫也好,姓韦也好,有本领不妨让咱们任氏双杰开开眼界。” 卫天翔心头又是一怔,听他口气,竟然连少林四大长老的智觉禅师,也和千面教沆瀣一气了? 心念转动,面上依然笑道:“两位定然要把韦某和卫少侠混为一谈,韦某也多说无益,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日前拦劫在下的少林智觉禅师,难道也和千面教有关?” 右边那个淡金脸汉子,阴哼道:“谅你们也活不过一时三刻,索性叫你死个明白,智觉禅师正是本教紫品护法!” 卫天翔以前听过千面教有金品护法,这回又听到紫品护法,不知这两种护法,那一种身份较高?而且对方明知鬼见愁陆乘,和智觉禅师,都败在自己手下,还敢赶来,足见这两人身手,及不在鬼见愁和智觉禅师之下,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一面却故意毫不在意的道:“那么两位在千面教中,又不知是何等身份?” 左边的淡金脸汉子,突然伸手往脸上一抹,揭下一张其薄如纸的人皮面罩,向卫天翔一扬,道:“任氏兄弟,名列金品护法。” 右边的淡金脸汉子,也同时取下面罩,口中喝道:“老二,别再噜嗦,早些打发他们上路吧!” 两人这一取下面罩,原来还是两个紫膛脸,浓眉环目的孪生兄弟,而且谁是哥哥,谁是弟弟都分不出来,不过右边那个方才叫左边的老二,当然他就是老大。 南宫婉站在韦哥哥身边,抢着冷冷哼道: “还不知谁打发谁呢?冒什么大气。” 左边一个环目扫了南宫婉一眼,喝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我们不愿和你无名小辈动手,你给我乖乖地站在边上,待会好替姓卫的收尸!” 南宫婉柳眉一挑,喝道:“你们才是无名小辈!你们才活得不耐烦了!”她心中有气,说得又快又脆! 任氏双杰怔得一怔,左边的一个哈哈大笑,道:“任氏双杰,还第一次听到有入敢叫咱们无名小辈!” 右边一个却瞧也不礁南宫婉一眼,不耐的向卫天翔招手道:“来!姓卫的,使掌使剑,悉听尊便,还不快上?” 南宫婉见他瞧不起自己,心中更是有气,蓦地双肩一晃,抢出一步,娇喝道:“你们想和韦哥哥动手,可懂规矩?” 右边一个冷冷的道:“你说!” 南宫婉瑶鼻发出一声冷哼,才徐徐地道:“在下还不知你们够不够资格,和韦哥哥动手?” 左边一个又狂笑道:“小子,你没听见过任氏双杰的大名?” 任氏双杰江湖上实在没有这号人物,难怪卫天翔和南宫婉觉得陌生,但他们口气却有如此狂法! 南宫婉轻笑道:“你们只要赢得区区,就有和韦哥哥动手的资格了!” 卫天翔听左边那个的笑声,内力着实不弱,看来这两人武功,定有独到之处,但南宫婉姑娘家,好强逞胜,自己又不便出语反对,只好对她以目示意,要她留神。 这也不过是眨眼工夫,右边那个汉子,突然狞笑一声:“既然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任氏双杰!” 他和南宫婉相距还有七八尺远近,陡地人随声出,一步跨到她身前,右手一招“金豹舞爪”,直抓南宫婉左肩“巨骨穴”,左手“寒梅迎春”,骈起中食两指,迳戳她右乳下的“期门穴”,一势之间,居然两招同出,用的又狠又竦,谲诡已极! 南宫婉娇哼一声,身形轻闪,使出“紫府潜形”身法,一下就转到他身后,左手反背一拂,正对对方脊梁拂去! 只听暴喝一声,左边那个汉子,身形如电,也扑了过来,右手骈指如戟“鬼箭飞磷”,一缕指风,点向她右“太阳穴”,左手“三星入户”,当胸抓到! 南宫婉拂出左手,赶紧封架对方袭来鬼爪,右掌一吐,身形倏然飘出! 那知右边那个汉子,两招落空,南宫婉人影忽然不见,他微一怔神,反应奇怪,身形半旋,鼻子“哼”了一声,招发“双燕归巢”,左右手同发,直向南宫婉“笑腰穴”攻到! 要知一个人心无二用,两手在同一时间,决难发出两种不同招式。但目前的任氏双杰,不但手法诡异,而且两手居然能够同时发招,这等于一个人变成两个高手,那么两人合攻,岂不就等于四人联手合击? 卫天翔初见右边汉子,双手发招,心中已觉这两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武功诡异之士。 此时再看左边汉子,居然不顾江湖规矩,也扑过去,不由气往上冲,大喝一声:“无耻贼徒,以两对一,算得什么人物?” 脚尖一点,迅疾无比的向左边那个汉子扑去,右手同时凌空拍出一掌。 右边那个汉子,吃南宫婉拂出的“紫阳手”一挡,虽然她“紫阳手”还只是初学乍练,只有几成火候,但总究“紫阳手”是紫府门的绝学,一股阳刚之劲,迎面拂到,他不得不出手封解。 这一身形微滞,陡觉身后又有一股霸道无比的掌风,当头罩落,心头大凛,忙的来了个“懒驴打滚”,往地上扑下,侧滚出去七八尺远,再使“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双目中精光暴射,满脸狞恶的道:“姓卫的,你这算什么?” 卫天翔被他反问得怔了一怔,哂道:“你们联手夹攻,要不要脸?” 左边汉子听了一声狂笑道:“你难道没听过任氏双杰的惯例,向不走单,何况这是那小子自己说的。” 这时南宫婉已和右边那个汉子,接连互攻了几招,一面口中喊道:“韦哥哥,就让他们联手好啦,你暂时不要出手!” 卫天翔知是南宫婉上次败在智觉和尚手下,这会要在自己面前,露上几手,闻言只得退到一边。左边那个汉子向卫天翔冷哼一声,返身又往南宫婉扑去。 任氏双杰兄弟俩一经联手,两人四手同时发招,当真辛竦诡异,兼而有之。南宫婉身形飘忽,掌发如风,任氏双杰出手狠毒,攻势凌厉,依然丝毫讨不得半点便宜,一面还娇声说道:“韦哥哥,你瞧,他们那能奈何得我?”她语气之中,满含着高兴! 右边一个道:“老大,她是妞儿!” 左边的道:“不错,她就是智觉禅师遇上的小丫头改扮的。” 南宫婉气道:“是姑娘,又待怎的?” 三人边打边喝,已拼拆了五十余招,南宫婉身法奇特,任氏兄弟手法诡异,一时双方还是打成平手。 只见爪掌交错,人影翻飞,晃眼工夫,已斗到百招左右,任氏双杰不由激发凶性,蓦地一声刺耳怪啸,两人交互跃退。 但当他们再次扑上之时,两人双手同时多了两件兵器。 任老大是一柄奇形五鬼叉,和一支短短的倒刺钢钩,任老二却是一支护手钩,和一柄短叉,两人兵器,长短互异,但一经联手,顿时风声呼啸,怪招百出! 南宫婉更不怠慢,仗着“紫府潜形”身法,在四件奇形兵器中,倏忽进退,右手也立即掣出一支长剑,矫如游龙,摇起朵朵银花,交相进击! 卫天翔在旁边观战,瞧着南宫婉和任氏兄弟互攻百招,仍然能够打成平手,心中也暗暗赞佩。但怕她时间一久,难以支持,正在全神戒备,只要南宫婉稍逞不支,自己立即出手。 此时骤听对方怪啸骤起,心中一惊,只见任氏兄弟兵刃已经出手,而且一人手中全拿着一长一短两件兵器,短钩长叉,招术各异,互相配合,南宫婉一支长剑,就等于同时和四个武功极强的人动手过招! 他剑眉微耸,随手摘下松纹剑,星目凝注,一霎不霎的盯着任氏兄弟。此时南宫婉脚踩“潜形身法”飘忽迷离,手中长剑,也连展绝学,宛如流水行云,寒光缭绕,分攻两人。 她那套剑法,看来极为精微深奥,只是南宫婉似乎本身功力所限,还未能尽情发挥威力,但饶是如此,任氏双杰的四件兵器,还无法找到一丝空隙——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不多一会,双方又拆了四五十招,南宫婉总究是女孩儿家,后力没有任氏双杰的悠长,时间一久,她剑法渐渐松弛下来。不过她仗着身法奇特,和剑法精妙,依然能够游走闪避,伺机进剑! 任氏双杰在此时,又发出两声震耳怪啸,两人身形扑起,四件兵刃,登时招法大变,展开一轮急攻,怪异招式,有若风起云涌,从四面攻到,霎时之间,把南宫婉裹入一片纵横交织的兵器之中。 卫天翔这一阵工夫,才看清原来他们左手的短钩短叉,却是专锁敌人兵器,右手的奇形钩叉,才是真正攻敌之用。南宫婉一柄长剑,被他们连锁带攻,显然应付困难,被逼得步步后退。 卫天翔看出情势不利,立即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婉弟弟,快闪开,让我来领教他们绝学!” 话声出口,人已雷闪风飘,往两人一片网幕般交织的兵刃中投去! “怕没这般容易!”任老大喝声中,倒刺短钩,一下锁住南宫婉长剑,右手钢叉“拦江截斗”,横向卫天翔刺到! 任老二抖手把短叉脱手飞出,向卫天翔打去,长钩一招“问鼎中原”,划向南宫婉小腹。 同时他短叉出手之后,左手接着一招“飞短流长”,又往南宫婉当胸劈出! 南宫婉长剑被任老大锁住,急切之间,不容她化解,任老二的钢钩,已往小腹划来。她羞、急、气、怒,赶紧身子一偏,让过钩招,再也躲不开任老二的一招“飞短流长”,砰的一声,左胸立时如中巨锤,右手一松,长剑堕地,人也“啊”了一声,往后跌倒! 这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卫天翔缴身掠到,一招“风卷残雪”叮叮两声,磕飞任老二袭来飞叉,同时荡开任老大的一招“拦江截斗”,正好南宫婉长剑脱手,人被任老二掌震出! 他瞧得心头大怒,蓦地一声厉喝,剑光乍闪,只闻任老二一声惨叫,扑倒地上,身上端端正正中了七道剑痕。 原来卫天翔急怒之下,使出下山以来,从没使过的“修罗七剑”,同时左手骤扬,“逆天一掌”,往任老大斜劈过去! 任老大想不到卫天翔会有如此神勇,连自己兄弟是死是伤,都来不及看清,赶紧叉交左手,右手一竖,硬接卫天翔一掌。 他那知“逆天一掌”原是玄门无上绝学的“玄天一掌”,卫天翔把它用“逆天玄功”练成,威力何等霸道,连鬼见愁的“九幽阴功”,和智觉禅师的“达摩天旋掌”,都莫之能御,凭你又那能接得住? 只听“轰”的一声,任老大整个身子,被震得直飞出三丈开外,连哼都没有哼出,立即了账。 卫天翔这两手当真快逾闪电,他瞧也不瞧一下,一个起落,跃到南宫婉身侧,蹲下身子,低头一瞧!但见她儒巾跌落,青丝散乱,娇丽如花的粉脸上,在这一瞬之间,业已苍白如纸,秀目紧闭,气息微弱,人已晕厥过去! 卫天翔心头一急,连忙把她娇躯轻轻抱起,四下一瞧,正好离路旁不远之处,有一座荒废的水神庙,当下带过两匹健马,缓缓走去。 原来这座水神庙,只有一进大殿,荒废已久,两扇山门,形同虚设。’卫天翔让两匹马在殿前啃草,自己抱着南宫婉走上大殿,把她平放在地上,然后回身把山门关好,又堵了一根朽木,走近南宫婉身边,气纳丹田,功贯两掌,替她推脉活血。 不大工夫,他双掌业已遍走南宫婉周身各处大穴,他日下内力已达上乘,何况救的又是他心上人,是以尽其所学,全力施为。 南宫婉经卫天翔拼耗真元,以本身精纯内功,替她推宫过穴,果然只不过一盏热茶光景,口中嘤咛一声,人便悠悠醒转过来,秀目微微一睁。 只见韦哥哥满头大汗,双手在自己身上缓缓推拿,手掌过处,就有一股热流,注入自己体内。心中不由又酸又甜,两行感激的泪珠,夺眶而出,轻叫了声:“韦哥哥……” 卫天翔瞧她醒转,心中一喜,连忙柔声道:“婉妹,你重伤初醒,快闭上眼睛,不要说话,让我再给你推拿一次!” 他这一声“婉妹”,叫得南宫婉芳心极甜,臻首微摇,气息低促的道:“不,韦哥哥,我,……我……怀中有‘百盈丹’,你……你……” 一个少女,要人家探入自己怀中,去掏取丹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何况她伤势确实也不轻。 卫天翔听她说出怀中有疗伤至宝‘百盈丹”,那还顾得男女之嫌,立即伸手往她怀中探去!那知这一摸索,陡觉自己手指,碰在一团软绵绵鼓腾腾的玉球之上! 南宫婉身如触电,娇躯蓦地一颤,口中不禁“嘤”了一声! 卫天翔也心头一阵猛跳,手指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但他终于摸到了一只小小锦盒,心慌意乱的掏了出来。 打开一瞧,里面果然用黄腊固封着一粒‘百盈丹”,捏碎蜡壳,就闻到一股浓馥清香,直沁心脾。 南宫婉玉乳上给他无意碰了一下,早已羞得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此时只张着樱唇,让韦哥哥把药送入口中,慢慢吞化。 卫天翔还是放心不下,运起两掌,又在她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缓缓推拿一遍,再看南宫婉,却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沉沉睡去! 任老二那一招“飞短流长”,双方距离虽近,但南宫婉身形一偏,已避开了掌力正锋,是以伤势虽然不轻,那只不过被掌风扫中,内腑受震罢了。“百盈丹”乃是她父亲黔灵神君用一百种罕见灵药,和黔灵山特有的百盈泉配制而成。 因为那一百种灵药极为难得,黔灵神君一生只炼了一炉,一炉只有百粒,功能起死回生,是武林中极难求取的疗伤圣药。 南宫婉经卫天翔的本身真气,助她通行经脉,活血散瘀,此时又服下“百盈丹”,伤势已然痊愈。再经卫天翔这一推拿,更是气通百脉,全身舒畅。 这一阵酣睡,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始醒来,只觉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小穴道,不但畅通无阻,而且精神焕发,神气清朗,较未受伤之前尤为轻灵,睁目一瞧,却不见韦哥哥踪迹,立即翻身坐起,忽听庙门外似乎有人说话,不由心下大奇。 当下略为整理秀发,随手戴上儒巾,柳腰一挺,站起身子,悄悄掩近山门,往外一瞧。 只见韦哥哥像玉树临风般当着山门而立!在他面前,还站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年纪约二十多岁,生得猿背峰腰,脸型消瘦,长眉入鬓,目光如电,身穿一袭黑绸长袍,斜背长剑,白皙脸上冷漠傲慢,敢情极为自负。 女的豆蔻年华,身材婀娜,鬓边斜插着一朵红花,一身黑绸紧窄衣裙,越显得肤如凝脂,面若芙蓉,尤其一对黑白分明的俏眼,灵活得闪闪发光,一瞟一瞟,使人怦然心动! 此时只见韦哥哥抱拳道:“在下自问和千面教并无梁子可言,不过千面教却是一再相逼,任氏兄弟之死,实因他们以无耻手段,偷袭在下在先。贤兄妹不像邪恶之人,何若与淫邪闻名的郝飞烟之流,沆瀣一气,还望贤兄妹三思。” 黑衣少女瞧丁黑袍少年一眼,才向卫天翔道:“韦少侠说的郝飞烟,可是江湖上称他人妖的老魔头吗?” 卫天翔道:“修姑娘说得不错,人妖郝飞烟,正是千面教的堂主身份,两位由此就可知道千面教当是江湖上的邪恶组识了。” 黑衣少女不期粉脸一红,向黑袍少年埋怨道:“哥哥,我早就说过:“任氏双杰的话,多半靠不住,你就相信他们千面教是中原武林第一大教,什么参加的人,都是各大门派的一流人物,现在经韦少侠一说,总该明白了吧,谁稀罕他们什么金品护法?不然,给姥姥知道了,可不是玩的!” 黑袍少年瘦削脸蓦地一沉,喝道:“妹子,你不准多言,千面教究竟如何,岂能凭姓韦的片面之辞,何况任氏双杰,和咱们颇有渊源,如今死在姓韦的手下,撇开千面教不说,咱们也不能置之不问。” 他说到这里,接着面露杀机,冷冷的道:“姓韦的,今日之事,咱们别多耗时间,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罢!” 南宫婉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闪,落到卫天翔身边,抢着说道:“贤兄妹既为任双杰出头,想必定有惊人之艺,此时作个了断也好,只要两位划下道来,咱们兄弟无不奉陪。”她说得又脆又快,好听已极! 那黑衣少女只觉眼前一亮,暗想对面姓韦的美少年,已是绝世丰标,隽美如玉,不想后来的这位书生,更是玉树临风,飘逸风流,不由得芳心立时卜卜乱跳,秀目含情,不住的偷瞧。 本来嘛,一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情窦已开,谁个不渴望有一位如意郎君?何况她生长西陲,初入中原,就碰上了南宫姑娘这份乔装的俊俏模样,如花似玉,怎不叫她意乱情迷,芳心如醉? 在她心目中,简直把我们这位南宫“少爷”,看得天下第一,地上无双,只不知他武功如何? 因此南宫婉话声一落,她不待乃兄答话,立即莲步轻移,袅袅妮妮地抢着走出,向南宫婉盈盈一笑,轻启朱唇道:“任氏双杰,和愚兄妹只是素识,根本谈不到出头两字,两位既和千面教另有过节,愚兄妹也犯不上替别人找场,两位如果不吝赐教,印证下武功,小妹不才,倒愿向这位少侠,讨教几手绝艺。” 姑娘家这一番话,不仅表明和千面教无关,而且也把任氏双杰的关系撇开,变成纯粹以武功会友,印证武功了。她话声一落,盈盈秋水,只是盯着南宫婉,等候回答。 黑袍少年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也不好拦阻,只是面情冷漠的站着不动。 南宫婉是不愿让韦哥哥和人家姑娘动手,闻言喜道:“姑娘不吝赐教,在下何幸有之,如何比法,在下悉听姑娘吩咐就是!” 黑衣少女妙目一转,指着十数丈外几株高矮相等的梅树,笑道:“十月先开岭上梅,现在正好阳春十月,不过寒梅尚未著花,咱们就借这斜横疏枝,比比轻功掌法,点到为止,谁先被逼下树来,就算谁输,不知少侠尊意如何?” 南宫婉闻言,心中暗笑,你这鬼丫头想出这个赌法,难不成还难得倒自己?心中想着,黛眉一展,嘴里却毫不迟疑的立时接口笑道:“有趣!有趣!想来姑娘对轻功掌法,定有独到之处,在下乌鸦随彩凤,就勉为其难吧!” 人家彩凤随鸦,原是比拟俏媳妇嫁了丑丈夫,她却乌鸦随彩凤,来说自己比不上姑娘,暗地里却调侃了黑衣少女。 黑衣少女剔透玲珑,那会听不出来,她粉脸红晕,瓠犀微露,嫣然笑道:“少侠何必客气,既蒙同意,那么小妹献丑啦!” 话声一落,柳腰轻搦,脚尖用劲,“嘶”的往梅树横枝上跃去! 她人本生得婀娜多姿,这一提气上跃,一个人定在树俏上,当真玄裳临风,飘飘欲仙! 人一站稳,发觉南宫婉并没跟来,正待凝目瞧去,忽听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姑娘!小生这厢有礼!” 黑衣少女闻声蓦地一惊,急忙转过身去,那不是美书生是谁?儒巾青衫,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负手而立,那份潇洒俊逸的模样,使人愈看愈喜欢! 尤其对方身法,来得恁地快法,轻功造诣,分明不在自己之下,更是芳心可可,两支乌溜溜的大眼,含情凝注,低声笑道:“少侠好俊的功夫!” 南宫婉俏皮的道:“小生跟着姑娘身后而来,只不过是乌鸦随彩凤而已!” 黑衣少女晕飞双颊,瞟了他一眼,道:“小妹在未领高招之前,想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南宫婉想不到姑娘会突然问起自己姓名,不由微微一怔,道:“小生南宫……婉!啊! 啊!啊!宛转的宛。” 她说出“婉”字,陡觉不妥,临时改成“宛”字,一面含笑道:“小生也想请教姑娘芳名。” 黑衣少女微微露出羞涩,幽幽的道:“我叫修玉娴。” 南宫婉瞧她羞的样子,心头暗暗好笑,一面拱手,道:“修姑娘请赐招罢!” 修玉娴柔声道:“南宫少侠掌下留情!” 南宫婉轻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小生要请修姑娘玉掌留情才对!” 修玉娴粉脸上,始终红馥没有褪过,闻言虽然略带娇嗔,但那只是少女天然的娇羞,可并没有半点愠色,依然柔情如水的瞟了对方一眼,道:“那么小妹有僭!” 她提气吸身,足尖一点树梢,身形微沉,左臂一圈,右掌外吐,使了一招“抛砖引玉” 往俏书生前胸切来,别看她身悬半空,出手吐招,居然还迅速俐落,劲气十足。 南宫婉身形不动,直到对方纤掌近身,才左掌斜对,口中叫了一声:“好一招‘抛砖引玉’!” 身形一闪,使出“紫府潜形”身法,轻若飘絮,落到修玉娴身后,轻声说道:“请接小生‘赤箫引凤’!” 骈起中食两招,往她“凤眼”穴上点去。同时手背一拂,侧袭“凤尾”,一招两式,快速无比! 修玉娴一招出手,面对面的人,悠忽不见,同时听到身后传来话声,指风飒然,也已袭到。心中不由大惊,他这是什么身法?百忙中,赶紧脚踩七星,娇躯斜转,双掌立即展开她看家本领“天罗掌法”。 片刻之间,只见她玄裙飘舞,一株枝影娑娑的老梅干上,人如喜鹊绕枝,掌似落英飞絮,香风飒然,攻势绵密,当真像一片天罗,纵横交叉,挥洒而出! 南宫婉一双纤手,形如兰花,轻弹柔拂,舒卷自如,尤其她展开“紫府潜形”身法,身形飘忽,滴溜溜乱转,忽左忽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更使得神出鬼没,莫可捉摸! 要知在树枝之上,全仗提气飞身,用不得力,像她们这样凌空过招,既要注意攻守,又顾及脚下虚实,比之平地动手,何止难上百倍? 这种别开生面的打法,真是惊险无比! 但两人却蹈空履虚,凭藉一点枝梢,起落得恰到好处,两条倩影,越打越快,最后只瞧到两条淡淡黑影,绕树飞舞,分不清谁是谁来? 卫天翔起初也不禁替婉妹暗自耽心,几招之后,发现黑衣少女攻势虽然紧密,但南宫婉“紫府潜形”身法,更是神妙,对方连衣角也莫想沾上她一点。而且她明明拂出的手掌,有时只发到一半,便中途收转,似乎手下留情,故意相让,不禁又暗暗点头。 一阵工夫,双方已打了将近百招,修玉娴显然武功较弱,此时已娇喘吁吁,香汗淫淫。 但她姑娘家脸嫩,明知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那肯出口认输,正在咬牙苦撑,耳边忽听南宫婉轻声笑道:“修姑娘,掌法轻灵,小生至为钦佩,咱们已打了百招,依然难分胜负,不如就此停手吧!” 修玉娴心中好高兴,暗忖:“对方果然是多情种子,不但方才处处暗中相让,掌下留情,此时又顾全自己面子,说出不分胜负的话来。当下掌式一收,又羞又喜的道:“多谢南宫少侠手下留情。” 两人同时翩然落地,双双走近卫天翔和黑袍少年身边。 黑袍少年还不知道两人的打成平手,乃是南宫婉故意相让,此时闪铄目光,撇了卫天翔一眼,微傲拱手,冷漠的道:“兄弟也向韦朋友叨教几手。” 卫天翔连忙拱手道:“修兄吩咐,在下无不如命。” 黑袍少年暗嘿一声,心想:小子,这是你自讨苦吃!但表面却哈哈一笑道:“兄弟之意,先比暗器,再试剑法,不知尊意如何?” 卫天翔也暗自失笑,暗器一道,自己得无敌金钱谢叔叔传授,可称天下无双,至于剑法,那更不用说自己决不会落败。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在下早已说过,一切悉听尊便,修兄但请出手就是!” 他此话一出,黑袍少年不由得意狞笑,他妹妹修玉娴却面露焦急,回头瞧着乃兄欲言又止。但黑袍少年早已飞身而去,和卫天翔站到相距两丈之处,发言道:“仔细,兄弟献丑了!” 话音未绝,右臂一扬,一枚“子午透骨针”,已到了卫天翔胸前! 说起这种暗器,长才两寸有余,细如笔杆,纯钢打成,通体浑圆,完全用的是腕力指劲,和用机括箭射出来的袖箭匣弩,大不相同,练到精时,随心所欲,疾逾闪电,而且钉上还淬有独门毒药,一经打中,子不过午,午不过子,所以才有子午之称。 但卫天翔自幼跟暗器大行家无敌金钱谢海练了一年蝴蝶金钱。大凡练习暗器的人,第一步必须先练如何接人家的暗器,卫天翔当然并不例外,是以一见“子午透骨针’,兜心打到,他口中轻喝一声:“来得好!” 身形不避不让,右手起处,一枚“子午透骨钉”,已夹在他中食之间! 但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黑袍少年早已冷嘿一声,又是五枚透骨钉,夹着尖锐风声像联珠般打出,五钉所指,专向卫天翔双目、咽喉、心、口五处要害,手法奇快,同时袭到! 卫天翔故意卖弄,身子不离方寸,忽然往后一侧,脚似铁椿,整个身子和地面相差不过几寸。左手在身形后仰之时,向前一丢,夹在手中的一枚,乘机射出,叮的一声,把敌射而来的五枚透骨钉,磕飞了中间一枚。右手却奇快无比,往四枚落空飞向身后的透骨钉捉去。 身子一起,只见他右手五指缝之间,端端正正夹着四枚蓝汪汪的喂毒透骨钉! 这一手工夫,当真拿捏得时,出手神速,叹为观止! 南宫婉瞧得心头大喜,正待拍手,可是目光瞥过,蓦地惊叫出声! 原来正当卫天翔身子挺起,还未站稳,一枚无声无息的子午透骨钉,已距离他眉心,不到三寸,此时再想躲闪,已万万不及! 这一下,当真够险,但卫天翔临危不乱,猛地头向后仰,“呼”的一声,吹出一口真气! 要知卫天翔经修灵君在衡山水帘洞以数十年潜修默练的真元之气,化去七昼七夜工夫,替他逆转全身经脉,练成修罗门最难练的“逆天玄功”,功力深厚,吹出来的这一口气,自然非同小可,只见那枚“子午透骨钉”立时被激得反射出去,三丈来高,往斜刺里掠去! 黑袍少年瞧得脸色大变,厉笑道:“好精纯的内功,你再试试修某‘疾风劲雨’手法!” 修玉娴急得大叫一声:“哥哥,使不得……” 黑袍少年双手骤发,三十六枚透骨钉,化作点点蓝星,当真像疾风劲雨,夹着一片尖锐风声,像网罟般向卫天翔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射来! “哈哈,你也试试在下的‘倒撒青蚨’!”卫天翔握在左手的三十六枚蝴蝶金钱,也在喝声之中,从身边蜂涌迎起,电旋而出!但见满天寒星,在夕阳残照之中,闪闪生光,使人目不暇接。 半空中立时响起一阵“叮”“叮”清响,蝴蝶金钱和子午透骨钉,纷纷跌落地上,每一枚蝴蝶金钱的钱孔中,都穿有一支子午透骨钉! “接着!”卫天翔右手一挥,夹在指缝中的四枚透骨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脱手往黑衣少年飞去,他是恨对方出手歹毒,存心警戒,这一会比原先黑衣少年出手还要来迅速! 黑衣少年目睹卫天翔神奇手法,心头已是大为震骇,此时见他用自己的透骨钉还敬自己,来势强劲,何况钉上还喂有毒药,一时那敢伸手去接,慌忙翻腕出剑,把射来四支毒钉,一齐击落! 饶是如此,执剑虎口,还被震得隐隐生痛,他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折辱,不由恼羞成怒,激发凶心,暴喝一声:“小子看剑!” 脚下“缩地成寸”,身形骤发,剑出如风,往卫天翔身前劈到。 这一剑出人不意,快如掣电,卫天翔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无耻,猝起发难,一时别说躲闪,连转个念头都嫌不及!忽忙之间,只好随地一滚,滚出一丈开外,一跃而起,同时也奇快无比的掣出长剑,纵目瞧去,只见方才自己滚出之处,地上端端正正排着五道剑痕! “修罗五剑!” 心中蓦地一怔,不由脱口问道:“你是修罗门下?” 黑袍少年眼看对方拔剑手法,迅速绝伦,知非易与,一时倒也不敢躁进,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小子,何用多问,有种就和老子在剑底下见个高下。” 他方才出手歹毒,已把卫天翔激怒,此时再满口小子老子的,年轻之人,血气方刚,那还忍耐得住。 闻言剑眉陡竖,星目之中,精光如电,舌绽春雷,喝道:“韦天行不念你是修罗门下,今日便叫你难逃公道,我也让你瞧瞧韦某的剑法吧!” 手起剑落,剑光一闪即敛,地上立时现出十分整齐的七道剑痕,每道足有三寸来深! 黑袍少年瞧得脸色剧变,仰天厉笑道:“哈哈!姓韦的,原来你是罗刹老贼婆的传人,修某技不如人,权且告退,自然有人找你算账!”说着口头喝了声:“妹子,咱们走!”双足一顿,跃上马背,掉转马头,就往来路奔去! 修玉娴瞧乃兄一走,也无可奈何的目含幽怨,瞥了南宫婉一眼,欲言又止,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终于也跃上马背,跟着黑袍少年,绝尘而去! 南宫婉瞧着地上黑袍少年留下的五道剑痕,和卫天翔劈出的七道剑痕,十分迷惑的道: “韦哥哥,你说他们是修罗门下?” 卫天翔点头道:“不错,他使的正是修罗五剑!” 南宫婉咋舌道:“他一招五剑,快的瞧也瞧不清楚,换了我,真不知如何破解呢?啊,韦哥哥,那么你的一招七剑,敢情就叫‘修罗七剑’了,这种剑法,当真厉害无比。” 卫天翔又道:“婉妹,你别再妄自菲薄,先前和任氏双杰过招之时,我瞧你使的剑法,精致深奥,变化繁复,只是你好像还未能完全发挥它的威力。” 南宫婉笑道:“韦哥哥,你说得一点不错,爹爹也说过:‘这套‘紫雪剑法’使剑的人,内功越高,剑法也越来越厉害’,我就是吃了内功的亏咯!”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笑了起来,道:“韦哥哥,你知道不?方才那个女的,真把我当作男人呢!脉脉含情的模样,好笑极啦,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卫天翔摇了摇头。 南宫婉道:“她叫修玉娴!” 卫天翔随口道:“不错,方才他们自称姓修……” 他话一出口,蓦地想起传授自己“修罗七剑”和“逆天玄功”的修灵君,不是也姓修吗,他们莫非就是修灵君的后人? 唉!自己方才怎么地没想到他们姓修这一点上去? 方才黑袍少年瞧到自己七道剑痕,说自己是什么罗刹老贼婆的传人,难道那个罗刹老婆婆就会“修罗七剑”? 不对!修灵君告诉自己,“修罗七剑”的后面两剑,明明是他在水帘洞二十年枯坐,从玄思冥想中想出来的。 南宫婉叫道:“韦大哥,你想她就追上去好了,还来得及呢,干么?要这样失魂落魄的。” 卫天翔被她打断沉思,抬头一瞧,她噘着小嘴,赌气往山门走去!不由怔得一怔,赶上几步,陪笑道:“婉妹,你别误会。” 南宫婉披嘴道:“谁误会来了?瞧你一提起那姓修的丫头,就神魂颠倒,要不我给你撮合?” 卫天翔正色道:“婉妹,你别多心,我方才想起他们也是姓修,可能和恩师大有渊源,说不定还是他老人家的后人。” 接着就把自己心中所想,一起说了出来。(卫天翔一路上化名韦天行,就是自承修灵君门下) 南宫婉知道自己犯了多心,但一时又不好意思改口,故意轻哼道:“谁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鬼才相信!”一面又嫣然笑道:“天快黑啦,我们还得快上路,才是正经!” 卫天翔笑了笑,不再多说,牵过马匹,双双就道,一路晓行夜宿,第三天中午,便已赶到泰山南麓。 泰山,变称东岳,古时被视为天下第一峰,所以孔子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说,山高一千五百四十五公尺,上多秦汉古刹,绝顶有日观峰,晨观日出,一轮出浴,丹霞四射,变幻之奇,叹为观止!泰山一派,平日极少在江湖走动,泰岳老人,隐居盘石岭下,也少为人知。 卫天翔和南宫婉两人,在山麓猎户人家,寄了马匹,问明去盘石岭方向,就往山中走去。 这条山径,盘着山脚而行,还算平坦,两人走了约摸顿饭光景,只见前面横着一座山岭,岭虽不高,却巨石盘盘,和猎户所说的盘石岭,极相近似! 南宫婉喜道:“韦哥哥,这大概就是盘石岭了,我们快走!” 两人加紧脚步,又走了半里光景,隔着一道山涧,便已看到岭下一块平地上,有几间茅屋,依山而筑,竹篱茅舍,十分简朴!篱外空地上,还是一片药圃,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药草,小径纵横,敢情便于灌溉之用。 卫天翔瞧着这般情形,不由对泰岳老人生出无限敬意,试想一位武林声名久著的一派掌门,居然对世情看得十分淡泊,以悠游林泉为乐,这份胸襟,岂是江湖上争名夺利之辈,所能企及? 越过山涧,穿出疏林,竹篱茅舍,已在眼前,两人因对方乃是名重一时的一派宗师,是以略为整了整衣巾,便向木门走去!那知走了一会,抬头望去,那扇竹篱间的木门,依然还有距离,好像自己两人,方才这一阵,完全白走。 卫天翔心中不期微感纳罕,回头一瞧,南宫婉似乎并无所觉,正和自己并肩徐行。不由暗自好笑,自己近来快路跑惯了,像这样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就感到不耐烦起来。 心中想着,脚下可没有稍停,那知又走了一会,那道木门,虽然仍在前面,但似乎离得更远了一些! 卫天翔惊讶得直瞪眼睛,同时也觉得十分迷惑,这真是自己从没遇到过的奇事,那扇木门和自己距离,最多也不过七八丈远近,换在平时简直一掠可到,这会却走了许多时光,不但没有走近一步,却反而越走越远! 他停住脚步,暗暗咬了咬指头,觉得还感到疼痛,并没有白日见鬼,那么为何越走越远?” 一面回头向南宫婉轻声问道:“婉妹,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南宫婉似乎蓦地一怔,惊啊一声,一脸惘然的问道:“韦哥哥,你说什么?啊,我…… 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卫天翔这回头一瞥,不由瞧得心头大奇,婉妹妹平日里活泼多姿,此时神色似乎带着一片迷惘,当下忙道:“我是说,譬如我们明明瞧见竹篱木门,已在不远,却走了好一会工夫,还没走到。” 南宫婉眨着眼睛道:“对了,我记得和你越过山涧,穿出那片疏林,已经走了好一会啊!” 卫天翔点头道:“所以我觉得有点古怪!” 南宫婉定睛一瞧,嗤的笑道:“那木门不是就在前面?我们纵过去,不就是了!” 卫天翔应了声“好”,两人就施展轻功,直向竹篱那边跃去!一掠四丈,但几个起落之后,只听南宫婉叫道:“咦!韦哥哥,我们奔错了方向呢!” 不错!自己两人当真奔错了方向,那扇木门,不是已在自己左边? 卫天翔虽觉事有蹊蹊,但只好改变方向,又是几个起落,再看木门,却又到了自己右边! 这已不是自己弄错方向了,因为方才起步之际,自己算准距离,决不会错! 南宫姑娘,可犯了小性,她急匆匆地催促着道:“韦哥哥,走!我就不相信这点地方,我们会跑不到?”话一出口,人已急纵而出! 卫天翔只好跟在她身后,相继纵出,然而半晌之后,仍然没有到达门口。 南宫婉是赌了气,一声不作,只是急飞直掠,卫天翔不敢落后,也一直紧跟她身边。别说只是区区几亩方圆,算起来,就是山头,也该翻过几重了。 这种离奇之事,使得卫天翔也渐渐生出恍惚之感,经过这一阵奔跃视线渐觉模糊,连竹离茅舍,都已瞧得不大真切! 不!眼前一片迷茫,人也同时感到有点困倦,心中迷迷糊糊的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正当此时,忽然发觉一个武功并不十分高明的人,由远而近! 这原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他总究是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的人,外来反应,特别灵敏,刹那之间,蓦地睁开眼来。 南宫婉还倚在自己肩头假寐,给自己身子一动,也突然醒转,揉了揉眼皮,秀目乍睁,娇声问道:“韦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那扇柴扉业已开启,正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缓缓走近眼前用目光打量着自己两人,疑惑的道:“两位公子,敢情在山中走迷了路?” 卫天翔见他口齿清爽,对人有礼貌,连忙拱手道:“小哥,不知道这里可就是盘石岭?” 那童子听得微微一怔,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盘石岭,不知两位远来,有何贵干?” 卫天翔喜道:“在下韦天行,在扬州遇见令师兄石敢当岑大侠,要在下面谒尊师,敢烦小哥代为禀报。” 那童子喜道:“原来两位是大师兄的朋友,小可失敬之至。” 说到这里,忽然又脸色作难的道:“两位来得不巧,家师已在旬日之前,下山去了。” 卫天翔听说泰岳老人,已在旬日之前下山,而且瞧那童子神色,似乎不假,不由大感作难,自己受石敢当岑峰临死之托,送一包东西前来,据几日前身为少林四长老的智觉禅师,拟从自己手中劫夺的情形看来,显然这包东西,极为重要。 如今泰岳老人下山去了,自己是否应该把东西交给眼前这个童子?何况照他身法步伐看来,似乎入门不久、武功平平,自己自然决不能把有人想中途夺取的东西,交给他了。 那童子见他沉吟不语,又道:“两位请到屋内奉茶,不知大师兄有什么重要之事,托两位前来?” 卫天翔笑道:“小哥,不必客气,在下受令师兄之托,实有一件极为重要之物,必须面呈尊师,既然泰岳老前辈不在,在下只好下次再来。” 那童子面露歉然的道:“这也真巧,家师平日从不下山一步,这会不知为了什么,匆匆下山,连几时回来,都没交代,公子既然必须面呈家师,只好再劳驾一趟了。” 卫天翔连说“不敢”,便向童子作别。 南宫婉心中记着适才古怪之事,不由开口问道:“小哥,请问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我们走了半天,始终找不到木门?” 那童子笑道:“两位既是大师兄的朋友,不算外人,这里从山涧过来,经家师布有奇门遁甲,原先只是为了防山中野兽闯入,这次家师下山,又加了几处禁制,就是武功再高,也莫想进入竹篱一步。” 南宫婉啊了一声,笑道:“谢谢小哥指点。” 说着和卫天翔一同回了出来。越过山涧,南宫婉轻笑说道:“韦哥哥,我陪你走了许多路,现在你也总该陪我到日观峰去瞧瞧日出咯!” 卫天翔道:“我也久闻泰山日观峰之名,既然来了,自然要去见识见识!” 南宫婉修眉挑动,雀跃的道:“韦哥哥,你真好,那么我们就走!”两人盘过山脚,就往东边一条山径奔上去! 泰山,几千年前,就经孔老夫子品题,“登泰山而小天下”,又是著名观日出的所在,多少年来,诗人墨客,官宦仕绅,谁不慕名登临?从山脚到峰顶,一路都铺有石级,游人可以拾级而登,卫天翔和南宫婉,当真振衣直上,毫不费力!他们登上日观峰观日岩,已是申牌时候,双双在观日亭坐下。 南宫婉从身边取出干粮,边吃边道:“韦哥哥,石敢当托你送给他师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天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照少林智觉禅师意图劫夺一点看来,也许极为重要。” 南宫婉道:“就是咯,韦哥哥,我们打开来瞧瞧可好?” 卫天翔摇头道:“他人之物,我们怎好偷看?” 南宫婉小嘴一噘,道:“它再贵重,我们又不想据为己有,如今泰岳老人既然不在,你就得负责保管一段时候,人家镖局保镖,总也知道保的是什么红货?再说万一中途失落了,你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那时看你到那里去找?” 卫天翔听她说得虽嫌强词夺理,但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这就笑道:“好姑娘,别生气啦,我们既有保管之责,自然应该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瞧瞧也好!” 南宫婉娇躯一扭,嗔道:“我才不稀罕呢!” 卫天翔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石敢当岑峰临终交给自己的那个小包,随手解了开来。 那知这一解开,他瞧得全身一震,脸色大变,原来布包之中,赫然是一支金剑!——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修罗神姥 金剑! 那是一支纯金小剑! 而且剑柄上一模一样镶着十三粒碎宝石。 正义之剑!又是一支假的正义之剑! 卫天翔不由惊“噫”一声,双手起了微微颤动,自己下山之时,古叔叔十分郑重交给自己的小包裹中,是一支金剑,雁荡绝顶,六位叔叔惨遭杀害,也发现了一支金剑,现在留在自己怀中。 后来在阎北辰书斋中,自己亲眼目睹,有人送来的寿礼,是一支金剑,如今石敢当临死时托自己送交他师傅泰岳老人的,又是一支金剑。 金剑!金剑!到处都发现金剑。 但真正的金剑——正义之剑,又只有一支,那当然是一十三年来,由六位叔叔依次交接,最后古叔叔亲手交给自己的那支了。 不过这许多假金剑令的出现江湖,不但几可以伪乱真,而且分明出于一人之手,那么此人到底是谁? 他仿制正义之剑,又目的何在? 卫天翔心念转动,迅速得到了一个答案,不管如何,这些假金剑令的出现,一定和自己父亲有着密切的关连…… 南宫婉瞧他怔怔出神,柔声问道:“韦哥哥,你怎么啦?” 卫天翔道:“啊!没有什么?” 南宫婉又道:“韦哥哥,这小金剑,是不是江南大侠的‘正义之剑’?我以前听爹爹说过呢!” 卫天翔故意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几天在阎北辰家里,也瞧过一支,那是有人送进来的,和这支一模一样,后来听阎北辰说,那就是江南大侠的‘正义之剑’,当时石敢当岑峰也亲眼看到的。” 南宫婉奇道:“那就不对咯,我听爹爹说过,‘正义之剑’还是武当派前辈掌门紫阳真人亲手铸的,它代表十三个门派,主持武林正义,怎会有两支呢?啊!韦哥哥,快瞧!这剑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呢!” 卫天翔低头一瞧,果然金剑下面,还露出一点纸角,依稀有字,急忙抽出来,那是一张摺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条,上面写着:“本月既望,弟子道经洞庭,趋谒师叔……” 南宫婉偏头问道:“韦哥哥,你可知道石敢的师叔是谁?” 卫天翔道:“我听人说过,泰岳老人有一个同门师弟叫开碑手董文奇,隐居洞庭鼎山……” 南宫婉啊道:“我知道啦,我也听爹爹说过,外家掌中,要推开碑手董文奇的‘盘石掌’为首………” 卫天翔没待等她说完,已经继续看下去!讵料拜见之后,发现师叔终日徘徊,惶惶然愁眉紧蹙似有重大心事,弟子未便叩询,夜晚与董师弟同塌,乘机私询,亦未得要领。但师叔即于是夜离奇失踪,四处搜索均无迹象,惟窗前案头,留有一道极小刀痕,似是有人自窗外投掷匕首之类,插入桌面者然。 嗣在师叔枕下发现此剑,与桌上所留刀痕,完全吻合,然则投剑之人,显系寻仇而来,不知师叔又何以反将此剑收藏枕下?而且此剑乃武林盟主卫大侠所有,卫大侠失踪十数年,此剑何以突然出现? 弟子因关连殊大,除嘱董师弟暂勿声张外,立即携同此剑,兼程返山请示,乃近日竟发现一蒙面之人暗中尾随,其人武功之强,实胜弟子还甚,能否赶返盘石岭面禀师尊,殊难逆料。 弟子岑峰叩上九月二十二日 卫天翔一口气读完之后,心头蓦然一动,这剑是在开碑手董文奇的枕下发现,董文奇离奇失踪,那不是和“江北大侠”阎北辰的失踪,极相近似?那天阎北辰是有人送到金剑令之后不久,便告失踪? 开碑手董文奇呢?根据石敢当岑峰的记述,是有人从窗外掷入金剑,插在他桌上,敢情这是一种警告。董文奇把它收了起来,藏在枕下,人就愁眉不展,惶惶然不可终日,终于离奇失踪! 这两人失踪,极相近似,阎北辰,自己已从江淮十义口中,得知他确是参加谋害自己父亲的人,那么难道开碑手董文奇,也是参与其事之人? 其中还有那个仿制金剑令的人,想来就是主谋,他怕自己父亲重出江湖,才以假金剑令胁迫他们,杀人灭口? 他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此种推断,已渐渐整理出一些脉络来了!不过只有一点,六位叔叔,又不是他同谋,残杀之后,留下金剑,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错!那也是“灭口”,六位叔叔这许多年来,可能已查出了不少当时围攻自己父亲的人。 不错!一定是如此!到此,仿制假‘正义之剑’和杀害六位叔叔的贼人,已是呼之欲出,这不是千面教还有谁来? 难怪他们要设法夺回落在岑峰手上的金剑令,以免秘密外泄! 千面教重出江湖,不但鬼见愁陆乘,人妖郝飞烟等人都被网罗了去,连少林四长老的智觉禅师,尚且和他们同流合污,崂山的杜清风,李成化,自然更不用说了,自己当真不虚此行! 南宫婉看完石敢当岑峰写的字条,回头一瞧,卫天翔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不由问道: “韦哥哥,你是不是在想开碑手董文奇,失踪得很奇怪吗?啊,前几天那个阎老头,不是也失踪了?真是怪事,这种成名的人物,也会失踪?啊!就是像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卫维峻大侠,不是也失踪了十三年?现在听说已经有了消息呢!” 卫天翔听她提到父亲,情绪不免感到波动,连忙摺好字条,连同金剑一起包好,收入怀中,一面不经意的笑道:“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恩怨牵连,谁也说不清楚。” 南宫婉道:“是啊,我爹爹说,一个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有是非,所以他老人家一直不让我下山来,在江湖上走动。” 卫天翔为了要转移话题,这就接口笑道:“你现在不是下山来了?” 南宫婉娇笑道:“可真不容易呢,这回要不是褚叔叔到江南来,我一直磨着他,那想走得成?” 卫天翔奇道:“那你褚叔叔呢?” 南宫婉抿嘴道:“我在客店里,留了一张条子,偷偷溜出来的。噫!你那天不是也见过了?我所以要躲起来,就是为了不让他找到咯!” 卫天翔笑着啊了一声,道:“你是说那个高高瘦瘦的火影子?” 南宫婉点头道:“韦哥哥,你记性真好,还想得起褚叔叔外号来,他叫火影子褚无忌,本领可大呢,尤其一身火器,天下无人能敌。” 卫天翔道:“难怪他那天出手就烧了阎北辰的家,哦,他和阎北辰有仇?” 南宫婉道:“不知道,我想他们一定有仇!” 卫天翔想起江淮十义死后泄出的秘密,不禁恨恨的道:“烧得好,这姓阎的老贼,子死家焚,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 南宫婉奇道:“韦哥哥,原来你也和阎北辰有仇?” 卫天翔微微一惊,忙道:“不!我和他并不相识,那有什么恩恨,这老贼借着做寿为名,毒死许多昔日患难弟兄,已死有余辜。” 说到这里,接着笑道:“婉妹,你只顾说话,连干粮也忘记吃了。” 南宫婉一看天色业已全黑,也笑着说道:“对了,明天一早,我们要看日出呢,吃饱干粮,早些休息,才是正经。” 两人吃饱干粮,南宫婉取过准备好的水壶,喝了几口,才傍着韦哥哥在亭中避风的一面坐下。 此时已是十月初旬,亭外山风狂吹,寒冷不逊严冬,好在两人都有一身精湛内功,寒暑不侵,静坐一宵,可算不得什么? 一宵易过,不算斗转星移,已濒欲曙之天。 南宫婉经过一夜憩息,精神焕发,她睁开秀目,整理了一下头巾,立即一跃而起,口中叫道:“韦哥哥,是时候啦!” 卫天翔笑着站起身子,南宫婉已急不容缓拉着他往亭外走去。 只见,四下一片云漫,冉冉及足,自己两人,好像置身云端,此时正东方已吐出一线银色,转眼工夫,尽成五彩,云腾霞蔚,绚丽已极!半轮正赤如丹的红日,倏忽涌现,日轮下面,荡漾着万道金霞,漫天红霓! 南宫婉喜得拍手笑道:“韦哥哥,那就是东海,啊,我看到东海了!” 她话才出口,忽听身后响起一个老妪声音:“无邪,他们那一个是老妖婆门下?” 卫天翔、南宫婉同时一惊,这声音突如其来,敢情距离身后已只不过五丈光景,自己居然一无所觉!但两人总究武功造诣极深,动作迅速,对方话声未落,两人已立即随声转过身去。 只见发话的是一个一头银发的老婆婆,一身玄色衣裙,脸容清瘦,满布皱纹,手握一支朱红鸠杖,杖头挂一柄两尺来长的斑烂短剑,双目炯炯,凝视着自己两人!老婆婆身后,随侍两个青年男女,那正是前几天遇上的修氏兄妹。 这时黑袍少年修无邪向卫天翔一指,道:“姥姥,就是他!” 修玉娴却冲着南宫婉微微一笑。 白发老妪一阵打量,觉得面前这两个少年书生,光风霁月,人品隽逸,真如一双临风玉树,心中不期生出好感,暗想,可惜他们是老妖婆门下,不然,随便挑一个,都和咱们玉娴丫头,天生一对! 卫天翔瞧到修氏兄妹和黑衣老婆婆在此地现身,而且语气不善,似乎冲着自己而来。 心头微微一怔,立即迎前一步,拱手道:“不想在泰岳之颠,又和贤兄妹相遇,这位老婆婆,如何称呼?” 修无邪冷嘿一声,并未作答,白发老妪却脸色一寒,问道:“你就叫韦行天?” 卫天翔躬身道:“晚辈正是韦行天,不知老婆婆有何指教?” 白发老妪拎冷的道:“你是鸠罗老妖婆门下,她人在那里?” 卫天翔怔道:“老婆婆,这是误会,晚辈师傅并非……” 白发老妪突然鸠杖一顿,厉声道:“有什么误会,你不是会使‘修罗七剑’吗?老身面前,还想狡赖?” 卫天翔想起那天自己使出“修罗七剑”,修无邪临行曾说:“自然有人找你算账”之言,莫非修罗一门,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心念一转,急忙正色道:“老婆婆,晚辈并非你口中的鸠罗婆门下。” 白发老妪银发飘动,桀桀怪笑道:“修罗剑诀,自从四十年前,被鸠妖婆盗走,‘修罗七剑’只剩下五剑,你不是老妖婆门下,还是谁的门下?” 卫天翔本待说出‘修罗七剑’实是修灵君所传,而且最后两剑,还是修灵君在水帘洞幽居二十年,潜思冥冥,才增加上去的。 但他因听出白发老妪口气,修罗一门,必然另有纠纷,修灵君走火入魔,玄功未复,自己如果说出修灵君来,也有不妥。 他心念一转,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一面解释道:“老婆婆,晚辈不敢相欺,这套剑法,实是一位遁世的老前辈所传,这位老前辈在传授之时也曾说过‘修罗七剑’,最后两招,乃是他老人家费了二十年心血,才增补上去的,但他决不是老婆婆口中的鸠罗婆其人。” 白发老妪精光暴射,厉声道:“那又是谁?你说!” 卫天翔为难的道:“这位老前辈,遁世已久,他不难晚辈说出他的名讳,晚辈碍难奉告。” 南宫婉站在一旁,瞧得大为奇怪,韦哥哥明明是修灵君门下,还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点头道:“好!你既然不肯说出师承,老身也不难为于你,只要你们每人依得老身一个条件,倒不失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机缘。” 修无邪怂恿老祖母出来,无非想替自己出口恶气,此时一听祖母口气突转缓和,心下一急,不由叫了声:“姥姥……” 白发老妪沉声道:“老身自有主张!” 修无邪一时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卫天翔因对方说出自己两人,都要依她一个条件,心知对方说出来的,准是难题,但他想起修灵君的话,“他年你如果遇到剑法相同,一发五剑的人,无论他们对你如何态度,你都得善为视之!” 言犹在耳,修灵君对自己可说恩同再造,不管他们修罗门另有隐情,也不管白发老妪提出的条件如何,自己总是能忍则忍。他心中想着,立即恭敬的道:“老婆婆吩咐,晚辈能力所及,无不遵命。” 白发老妪嘿道:“老身言出如山,谁敢不遵?” 南宫婉忍不住笑道:“老婆婆,那么你说咯!” 白发老妪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瞧了她一眼,然后脸色一沉,朝卫天翔道:“老身不计已往,也不管你是不是鸠罗老妖婆门下,从今日起,改投老身门下。” 南宫婉抢着问道:“老婆婆,我呢?” 白发老妪细眼一眯,瞧着身边的修玉娴,点头道:“你叫南宫婉?老身孙女玉娴,今年一十七岁,尚未字人,由老身作主,许配与你,你们两人,都随我回去。” 这两个条件,当真大出两人意料之外,不但卫天翔听得一怔,尤其我们这位南宫“少爷”,更是哭笑不得! 她想起前几天自己因为不愿韦哥哥和别的女人动手,自己才抢着出去,而且一时兴起,言语之中,略带调侃,如今惹出这种意外纠缠。 此时要想说穿自己是女扮男装罢,一个女孩儿家,在人前又羞于启齿,要拒绝呢,必然会伤透修玉娴芳心,自己弄巧成拙,该如何答覆才好?她玉脸飞红,抬眼瞧去,正好修玉娴脉脉含羞,深情无限的往自己偷瞧过来! 卫天翔拱手道:“老婆婆前辈高人,晚辈多蒙垂爱,能得列入门墙,自然求之不得……” 白发老妪道:“那么你还不叩头?” 卫天翔道:“只是晚辈已有师傅,目前又急事在身,恕晚辈未克遵命……” 南宫婉听到韦哥哥已在婉拒,灵机一动,也连忙拱手道:“晚辈多蒙婆婆错爱,但晚辈家中已订有妻室,此事……” 桀桀桀桀! 白发老妪原是出名难惹的人物,江湖上只要提起她来,谁不退避三舍?尤其膝下只有一对孙儿女,老眼之中,珍逾性命,玉娴姑娘己及,平日里眼高于顶,多少人慕名求婚,都不在她眼里,这会带着孙儿孙女,远来中原,不想孙儿孙女同时折在两个青年手下。 听孙儿说一个是自己对头门下,但听孙女说,另一个却是如意郎君,誓非此人不嫁。 她只好带着两人,前来亲自瞧瞧,那知一见之下,对方两个少年,资格人品均是上上之选,不禁动了怜才之念,想把一个收归自己门下,另一个匹配孙女,岂非两全其美?在她来说,这两个条件,正是人家求之不得的机缘,那知对方竟然不识好歹,同时拒绝? 不由勃然大怒,脸色一寒,桀桀怪笑道:“你们当真不识抬举,别人想投到修罗门下,还难如登天哩!再说我孙女才貌双全,那点辱没了你?” 她越说越气,蓦地鸠杖一顿。震得碎石四溅,厉声喝道:“好小子,你们快说!” 南宫婉从小娇纵,原是个倔强性格,见她声色俱厉的向自己喝问,不由樱唇一披,冷笑道:“婚烟大事,要两厢情愿,你这是唬谁?” 卫天翔始终记着修灵君的话,不愿和修罗门的人冲突,连忙拦着道:“老婆婆一番好意,晚辈兄弟至为感激,方命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如果婆婆别无他命,晚辈兄弟身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到这里,暗暗拉了一下南宫婉衣角,低声道:“婉弟,我们走!” 白发老妪又是一阵桀桀怪笑,道:“修罗神姥言出如山,江湖上谁敢不遵?今天你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乖乖跟老身回去,自有你们好处,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微风轻飒,人已疾如闪电,银发飘动,双目炯炯,满脸露出乖戾之气,拦在两人身前! 南宫姑娘心高气傲,那里听得下如此蛮横的话来,目光斜扫,不屑的哼了一声,道: “咱们兄弟,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不答应就不答应,老婆婆,你待怎的?” 双方言词,越说越僵,南宫婉话声出口,修玉娴花容失色,珠泪滚滚而下,蓦地一脸悲苦,咽咽哽哽的大声叫道:“姥姥,放他们去罢,嗬……嗬……嗬……嗬……” 她双手掩面,突然转身往二块凸出的崖石上跑去! 南宫婉虽然冲撞着自称修罗神姥的白发老妪,但内心对修罗玉女却不无歉疚,此时一见修姑娘竟尔遽萌短见,这一跳将下去,岂不香消玉殒,立成粉齑?心头不禁大惊,急喊道: “修姑娘使不得!”双肩一晃,纵身往修玉娴掠去! 修罗神姥想是急怒攻心,双目通红,厉吼一声:“小子,你死有余辜!”双掌排山,跟着向南宫婉身后劈去! 试想以她数十年修为之攻,这一暴怒发掌,用足十成力道,狂飚如山,南宫婉是追修玉娴去的,两人一前一后距悬岩不到三丈,真要给她劈中! 不!只要掌风扫上一点儿,两人不同时跌出才怪,这自然包括她心爱的命根孙女在内。 但她在暴怒之下,竟无暇计及! 这原是眨眼之间的事,修罗神姥推出双掌,卫天翔焉有不见之理,他这一瞧,登时心头大骇,百忙之中单掌一横,迎着白发老妪狂涛般掌风拦去! “蓬!”一声震天价巨响,两人身前,砂石迥旋,尘土飞扬!修罗神姥上身摇晃了几下,往后斜退一步,侍立她身后的修无邪,却莫明其妙的被一股反卷风力,逼得往后连退不迭! 卫天翔总因功力稍逊,也震得身不由主,往前猛跨下三步!这一下,可把白发老妪瞧得十分惊讶,她想不到眼前一个弱冠少年,功力会有如此深厚。 仅凭一只单掌,接下自己双手发出的十成掌风? 她手中柱着的一支朱红鸠,此时陷入山石,足足两三寸深。银发飘忽,盯在卫天翔脸上,再也作声不得! 卫天翔身形站定,连忙抱拳道:“老婆婆,请恕晚辈鲁莽,如果婆婆这一掌扫去,晚辈兄弟,果然立被击落悬岩,但令孙女又焉能幸免?何况婆婆请瞧;晚辈兄弟不是正在向令孙女解释误会吗?” 修罗神姥依言瞧去,果然自己孙女,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那个姓南宫的少年,正在陪礼,这真是一对喜欢冤家!她心中不期一怔,脸色稍霄,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门下,居然练成本门至高无上的‘倒转乾坤逆天玄功’?” 卫天翔摇头道:“晚辈不是修罗门下!”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水帘洞之时,修灵君曾给了自己一块黑色玉符,并说: “他日如果碰上一个左手使剑,而又剑身奇阔的人,他要强迫你说出老夫下落,你就取出这块玉符,她就不会和你为难。” 对方自称修罗神姥,虽然并没使剑,自己不知她是不是左手使的,但此时被她逼紧,势非说出自己传自修灵君不可,那么她一定也会追问修灵君下落,自己不如取出玉符来试试! 心中想着,立即探手入怀,取出黑色玉符,手掌一摊,说着:“老婆婆既是修罗一门,想必认得此玉来历?” 修罗神姥瞧到黑玉,陡的浑身一震,脸现凄楚,颤巍巍的道:“修罗护符!你……你是……修……修伯比的……传人?” 卫天翔不知修伯比是谁,看情形,当然就是修灵君无疑,一面答道:“晚辈虽蒙修老前辈传授武功,但他老人家不准晚辈以师徒相称。” 修罗神姥又道:“你平日没听他提起过老身?” 卫天翔摇头道:“晚辈和修老前辈相处时间极短,而且修老前辈从没提起过他身世来历,是以晚辈也没听过老婆婆的名号。” 修罗神姥黯然的叹了口气道:“唉!他大概还记恨于我,四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之中!” 她这几句话,乃是喃喃自语,卫天翔不好回答。 修罗神姥略为一顿,忽然抬头问道:“修伯比人在那里?” 卫天翔不知他们之间,究有何种恩怨,闻言不由作难的道:“修老前辈静参玄功,不令晚辈向人泄露他潜修之处,老婆婆请恕这个!” 修罗神姥脸色又是一变,但接着点头道:“老身得知他尚在人间,此愿已足,天下虽大,老身自有找他的一日,你不说也罢!” “姥姥,姥姥!韦少侠是爷爷的传人!”修玉娴喊声中,已和南宫婉两人翩然飞掠而来,像小鸟依人般站到修罗神姥身侧。 修罗神姥伸出右手,搂着她肩头,慈祥的道:“姥姥已经知道了!” 卫天翔听修玉娴这未一叫,不由大为怔愣,这么说来,修罗神姥,还是修老前辈的老妻,那么他们两老之间,又不知为什么反目了四十年? 心中想着,目光却向修玉娴瞧去! 这一阵工夫,南宫婉敢情已和修玉娴解释清楚了,不是吗?修姑娘脸上,又回复了娇笑! 此时她一双凤目,恰好也偷偷往自己瞧来,脸颊上,还挂着红馥馥浅笑!不,那是少女特有的又羞又喜。四目相对,卫天翔连忙移开目光,只见南宫婉嘴角上,也带着神秘笑容,心中虽觉两人神色有异,但也并未在意。 修玉娴为了掩饰她的羞态,连忙拉着南宫婉纤手,向修罗神姥道:“姥姥!这是婉姐姐,黔灵真君南宫老前辈就是她爹爹,难怪孙女那天输在她手下呢,方才婉姐姐已认我做妹妹了,今后海枯石烂,生死与共!” 南宫婉也连忙盈盈下拜道:“姥姥请恕晚辈适才多有冒犯。” 黔灵君南宫纥,乃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修罗神姥,自然知道,她想不到孙女瞧中的如意郎君,竟然还是南宫纥的女儿,不由一把扶住,笑道:“南宫姑娘不可多礼,玉娴虽然未得佳婿,总算结识了你这样一位闺中良友,老身也代她高兴,只是老身尚有急事待办,要先走一步。”一面回头道:“无邪、玉娴,咱们走!” 卫天翔此时已知修罗神姥和修灵君的关系,而且她带看两个孙儿,远来中原,目的就是为了找寻修灵君下落,在情在理,自己不得不说,这就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修罗神姥柱杖停步,点头道:“韦少侠,你要说的话,老身知道,你的心意老身尤为感激,不过你总该知道,拙夫既然传你修罗门的武功,何以不把你列入修罗门下?因为修罗一门,自他走后,已由老身接掌门户,你如果是修罗弟子,对老身岂能违拗,否则必须身受惨刑。他赐你‘修罗护符,其意也在于此,何况修罗一门,还有一项特别规定,和大门派不同的就是无论何人遭到任何危难之时,不准接受外来之助?韦少侠,现在你明白了罢?” 话一说完,向两人含笑点头,就往峰下走去! 修无邪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恶狠狠的盯了卫天翔一眼,跟着就走,修玉娴依依惜别和南宫婉互道珍重,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婉姐姐,你不可忘了今日相约之言!” 南宫婉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尽管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 修玉娴粉脸发赧,瞧了卫天翔一眼,低头如飞而去。 卫天翔瞧得奇怪,问道:“婉妹,她和你说些什么?” 南宫婉妩媚笑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咯,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目前还早呢!” 卫天翔道:“你们有什么目前说不得的秘密之事?还不是……” 南宫婉粉脸一红,羞急的道:“还不是什么?你快说!” 卫天翔耸了耸肩,笑道:“你们还不是有了闺伴,好玩罢了!” 南宫婉眠嘴,笑道:“是啊,这会给你猜对啦!” 卫天翔觉得不对,摇头道:“我猜得不对,你们一定还另有花样。” 南宫婉挑着柳眉,调皮的道:“别猜啦,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告诉你的,时间不早,我们也该下山去了。” 两人走下泰山,在猎户人家取过寄存马匹,南宫婉随手给了一绽银子,才双双跨上马匹,到泰安打尖。 卫天翔因认定雁荡绝顶古叔叔临终所留的那个“十”字,是崂山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他师傅清福宫主杜清风两人所为。 当然他这种推想也不无理由,两年前,拦袭童叔叔和自己的一群人中,就有李成化在内,结果他伤在童叔叔的“小天星掌”下,于是杜清风出来替徒儿找场,一不作,二不休,把六位叔叔悉数害死。 同时他还怀疑清福宫可能和千面教互相勾结,上清福宫报仇,自然并没有错。只是自己难在和南宫婉同行,她只知自己叫韦行天,是修罗君的传人。 虽然自己并不想瞒她,但自己因在天目山下,自称是江南大侠卫维峻的侄子,容易引起江湖上人注意,不如化名韦行天较为隐藏。 这就是始终没有向她更正的原因,因此这次上崂山去,势必也不能对南宫婉直说,那么该说什么才好呢?他在马上一路盘算,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故意装作自己前来山东,原是受石敢当岑峰之托,如今泰岳老人既然不在,下山之后,就变成无事可做,自己两人既已到了山东,不如去逛逛道家洞天胜地的崂山,一面又吹虚着崂山七十二观,如何有名,山上练气之士,如何以气功替人治病,说得天花乱堕。 南宫婉一听崂山有这般好玩,早已喜得跳起来,磨着韦哥哥要去。卫天翔见她果然中了自己激将之计,心中暗暗好笑,两匹马于是就顺着官道,向崂山进发。崂山,临黄河之滨,山多嶙刚,清幽诡秘,原是道家发祥之地,七十二座道观,遍布全山,较为著名的有南面的上清宫、明霞洞,东侧的白云洞,及北面的清福宫。 这天已牌时光,景色秀丽的崂山来了两个少年书生,一个身穿一袭青衫,玉面朱唇,丰神朗澈,一个身穿一袭紫衫,柳眉凤目,体态轻盈,这两人同样腰佩长剑,举止潇洒! 他们从鱼磷瀑,白云洞,携手徐行,指点着风光,边谈边走,敢情还是兄弟俩,态度亲密得寸步不离!中午时分,他们在上清宫用过素斋,又循着石壁间就石而凿的石阶,攀登石岩,直上崂顶。 在观日台坐了一会,盘隙而下,经过清福宫时,那青衫少年,似乎特别注目的打量了几眼。直到傍晚时分,才游兴阑姗,相偕下山,两匹马,驮着他们回转即墨。这两人不消说自是卫天翔和南宫婉了! 倦游回去,已是上灯时候,他们在大街上用过晚餐,回转客店,又闲谈了一会,才各自回房。 卫天翔早已心急如焚,他白天瞧清楚了清福宫情形,此时那还等待,吹灭灯火,戴上面罩,轻轻从后窗跃出,一溜烟往崂山奔去! 他这一施展轻功,当真快逾奔马,不到顿饭光景,便已赶到山下,只见迎面黑压压的林木之间,灯火疏落,想来山上道观,此时还在做着功课,自己来得太早了一些! 他白天既已来过,此时轻车驾熟,吸气腾身,迳自往北掠去!黄墙碧瓦的清福宫,业已在望,青葱树木,围绕着依山而筑,规模宏大的道院,因为它地势偏北,环境也特别幽静,真是修道之士潜修的好所在! 卫天翔身到切近,发觉清福宫无数院落,此时竟然黑越越的找不出一丝灯光。他艺高胆大,双臂一抖,身形平空掠起,飘然落到墙上,脚尖再轻轻一点,人如灰鹤,从斜刺里飞上大殿屋脊,纵目向四处一阵打量,只觉黑压压的殿宇,四周十分平静,看来根本毫无戒备!——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夜窥奇功 这也难怪,崂山清福宫,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有谁敢轻捋虎须?但捋虎须的人,今晚毕竟来了! 嘿,杜清风和李成化,这两个杂毛,一个也别想逃出手去!卫天翔心中想着,可是面对着,偌大殿宇,也不期微微发怔! 不!观主杜清风,一定住在后进,自己不如先向后进瞧瞧再说,心念一转,人已再次飞起,像浮矢掠空般往左边绕去。 就当他几个起落,刚刚掠近一座院落的风火墙上,忽然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庭院中,传来一阵十分细碎的步履之声,和极其轻微的嘶嘶异响! 卫天翔自从练成“逆天玄功”,耳目敏锐,反应何等神速,声音入耳,立即身形一伏,向下瞧去! 这是上弦之夜,银月如钩,还升起不久,光线虽弱,但卫天翔目能夜视,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东厢的一个院落,一边还砌着一座假山,花木扶疏,景物清幽! 阶前是一方五丈来宽的平地,铺着一层厚厚细砂,此时可见正有一条人影,在砂坪中央,手舞足蹈的绕圈疾走,那碎脚步声,和嘶嘶异响,就是从这人手上和脚下所发出! 一个练武之人,举手投足,发出嘶嘶劲风,原也并无足异,但卫天翔却在一瞧之后,竟然惊得不知所云! 原来场中那人,生得十分矮小,一袭宽大的玄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原已非常不合;但每当他双手伸缩舞蹈,绕坪一周之后,身子似乎跟着缩小,不多一会,他已经缩到只有一尺来高! 卫天翔几乎还当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凝神瞧去,谁说不是?那人简直和初出世的婴孩一样,还在不停的挥舞小手,绕圈疾走,那件道袍,裹着身子,迎风飘动,连袍袖都已全拖在地上! 细看此人,虽然小如婴孩,可是颔下却生着一部胡须,长已及膝,神气也很是苍老,远远望去,极像三手真人李成化! 不错!是他!他这又在练什么功夫? 卫天翔心头大凛,两眼只是目不转睛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招法,发觉每一伸缩,都有一定方位,诡异异常。 约莫练过十多手之后,李成化的身子,已逐渐长高,有了一尺五六,再转过一圈的时候又长大了几寸,他越长越长,身子也越来越大,不到半盏热茶,已与常人无异,那不是李成化还有谁来? 他可并没停歇,嘶嘶细响,此时也变成了呼呼劲风,转眼工夫,业已高达寻丈,头如笆斗,腰大十围,掌风雷奔,呜喑如潮! 任你卫天翔势高胆大,瞧着人家这般声势,显然对方两年来,埋首苦练,功力之强,已大非昔比,一时也不敢大意。 当下捡了一粒瓦铄,叩入中指,举手向对面假山上弹出,瓦铄骨积虽微,经他运足功力弹出,立时划空破风,响起嘶的一声轻响,宛如有人打空中掠过! 果然!三手真人李成化十分了得,人在绕圈疾走手舞足蹈之际,这一轻微的破空之声,还瞒不过他,手脚骤停,登时恢复了他原来身形,口中阴阴的道:“何方朋友,胆敢夜入清福宫,窥探贫道练功?” 卫天翔见他对着假山发问,心中暗暗好笑,立即一提真气,悄无声息趵落到他身后,朗声应道:“是区区在下!” 三手真人李成化话声才出,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这一惊非同小可! 身后,自己居然还一无所觉! 他总究不愧武林中一流高手,身若飘风,一下横跃三尺,举目瞧去。只见离自己不到一丈之处,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淡金脸文士,背负双手,极其悠闲! 李成化瞧得又是一怔,江湖上只要稍有名的自己无不认识,至少也听人说过,对方此人,如论身手,已非寻常之辈,但自己怎会对了面,都认不出来? 他心头虽然惊凛,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显得十分沉着,打了个稽首道:“尊驾身手不凡,谅非寻常之人,清福宫不在江湖之中,尊驾夜莅敝观,不知有何赐教?” 他因识不透来人身份,口气已然大见宛转! 不想那淡金脸文士,脸情冷漠,没等他说完,陡然仰天一阵朗朗长笑!这笑声震金圭玉,清若凤鸣,震得四面山头,迥声不绝,显见此人内力深厚无比! 三手真人被他笑得脸色大变。 那文士笑声一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金光灿然三寸来长的小剑,沉声说道:“李成化,这支东西,你大概不陌生罢?” 李成化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对当年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号令天下的金剑令,那有不识之理?目光扫过,不禁头又是一震,诧异的道:“正义之剑……你……” 他两道闪闪精光,突然注视着对面卓然而立的文士脸上,失声道:“尊驾莫非就是近日轰传江湖,武林盟主卫大侠的……” 淡金脸文士没侍他说完,冷冷的道:“不错!区区正是卫天翔,你知道就好!” 李成化一听对方果然是武林盟主的侄子,不由神色一霁,道:“卫少侠手持金剑令,前来小观,想必是奉卫大侠之命,不知有何见教,还望明说!” 他说到此处,墙头上已有七八条人影,倏然飞落,这些人一式玄色道袍,身手娇捷,但见到三手真人,都神色甚恭,待立四周,把卫天翔围在中间,光从他们飞落的身法瞧来,敢情武功全是不弱。 卫天翔目中射出棱棱寒光,微嘿一声,道:“卫某此来,就是要问问你此剑从何得来? 留在何处?” 李成化给他说得目瞪口呆,怔怔的道:“卫少侠此话怎说?” “哈哈!” 卫天翔双目含煞,突然切齿厉笑道:“李成化,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六丁甲如何死的,该不该血债血还!” 他认定六位叔叔之死,是李成化师徒所为,方才又目睹三手真人练的奇妙功夫,说话之时,早已功运全身。 此时“还”字出口,那容他再说,左手一探,已往李成化当头抓去,他在衡山水帘洞,巧得修灵君真传,其中“修罗神爪”。出手专抓敌人天灵,一经击中,头骨尽碎。 卫天翔因它太以险毒,是以练成之后,从没用过,这会他因六位叔叔的惨遭杀害,怨毒已深,此时仇人对面分外眼红,那还管得歹毒,是以一出手就使了“修罗神爪”! 三手真人李成化,自从卫天翔现身之后,原也深具戒心,但他自仗两年来功力大进,等知道对方不过只是卫维峻的子侄辈,心中已存轻敌之念。此时一见对方骤然出手,不禁更是心头大怒,阴喝一声:“姓卫的,你有多少能耐……”左掌一圈,已迎着拍出! 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卫天翔的“修罗神爪”,疾逾掣电,李成化人称三手真人,出手自然也慢不到那里,但他还是比人家慢了一步,左掌堪堪拍出,“修罗神爪”离顶门已不到三尺! 两支手掌,硬坐坐的迎头接实…… “蓬!”一声闷震,劲风四漩,李成化当场被震得身形一矮,差点立脚不住,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才定住身子!卫天翔却在李成化退后之际,跟着往前跨进了一大步! 他这一跨不打紧,站在四周的道人,却心头大惊,霎那之间,只听一片呛呛之声,每个人手上同时掣出长剑! 卫天翔哈哈笑道:“李成化,你叫他们一起上吧,免得卫某多费手脚!” “韦哥哥!这几个杂毛,交给我好啦!”人随声落,银虹如电,已向邻近两个道人卷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事出仓猝,那两个道人,本该极难躲过,但清福宫的人,果然个个不是庸手。 南宫婉人随声落,剑随声出,他们封架已全来不及,两人脚尖一挺,两条人影,上身原式不动,人已往后平飞出去! 南宫婉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如影随形,追刺过去!原本分守四周的道人,因南宫婉快如电光石火,来得突然,要想出手拦击,都来不及了,此时一见同伴后退,南宫婉第二招出手,不由大喊一声,合围而上。 先前后退的两个,也挥剑攻来,八个道士把南宫婉围在中间,八支长剑,急如骤雨般攻出! 南宫婉娇叱一声,剑化万点银星,往四面八方洒开,她这一招,威力奇猛,招数神妙! 八个道士只觉剑光缭绕,疾似风轮,快得无法招架,当前四人,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南宫婉娇躯乍转,剑尖划过,只听一个道士,尖叫一声,已被刺中肩窝,弃剑疾退,其他七个,慌忙挺剑救援。那知南宫婉一下闪动,展开“紫府潜形”身法,人影飘忽,简直像一条魔影,左一剑右一剑,手起剑落,不大工夫,又有四个道士,全被她刺伤剑下,栽倒地上!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三手真人李成化和卫天翔,也到了生死立判之境!原来李成化在第一招上,已几乎吃了大亏,心头大感凛骇,暗想:“这小子果然厉害。” 他大吼一声,身形暴长,快若奔雷,直欺而上,双掌骤发,一招“电闪交击”,往卫天翔身前交击,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呜喑狂啸,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极! 卫天翔因南宫婉的突然现身,心中微微一怔,李成化已掌先人后,急扑而来,他明知对方这一招含愤出手,威势非同小可。但一想到六位叔叔惨死,不禁也仇怒交织,那肯闪避,双手交叉,使了一招“愚公移山”,推掌硬接! 李成化看得准切,阴嘿一声,双手加了几成劲力,去势也更加凌厉! “劈啪”两声,四支手掌,同时接实,但听双方同时哼了一声,身形乍分,李成化后退了三步,卫天翔也跟着往前冲了三步,连续两招硬拼,两个人都感到真气不继,血翻气浮! 李成化后退三步,他方才鼓气暴长的高大身躯,像泄了气似的,仍旧恢复了原来形状,此时脸色铁青,正在运气调息! 卫天翔自从练成了修罗门的“逆天玄功”以来,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几乎全非敌手。 这种情形,连卫天翔自己都难以相信,此时两次硬对,发觉李成化的功力,比之鬼见愁陆乘及少林智觉禅师,似乎还稍逊一层,敢情他那种可使身子忽小忽大的功夫,还没练到家。 卫天翔剑眉轩动,双目含煞,厉声笑道:“李成化,小爷还当你有多少道行,原来这点旁门功夫,也不过尔尔!” 他说话之时,已一步往李成化逼去,左手“修罗神爪”,蓄势待发! 三手真人李成化双目倏睁,突然阴嘿一声,手臂一振,一只右掌,变成刺目朱红,一语不发,往卫天翔当胸按去。 “赤磷掌”一股炙热狂焰,登时如潮涌出! 卫天翔大喝一声:“来得好!”左手“修罗神爪”,往前一挡,右手“逆天一掌”,也跟着劈出! 李成化孤注一掷,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同时拍出两种霸道绝伦的武功,才觉抓势强劲,把自己“赤磷掌”风挡得一挡,随后又有一团无可抗拒的巨大压力,撞到身前。 “砰!”他双目一黑,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般,凌空震飞出三丈之外,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跌坐地上! 扑!扑!扑!扑! 就在卫天翔一掌震飞李成化,南宫婉姑娘接连剑伤围攻道士的刹那之间,四面屋上,涌出无数手仗兵刃的道士,把两人团团围住,同时又有十数条人影,从屋上飞扑而下,向两人攻到! 南宫婉长剑翻飞,已把八个道士剩下的三个,圈入一片剑光之中,此时一见对方后援纷纷赶到,不由气得娇声喝道:“杂毛道士,姑娘,存上天好生之德,才手下留情,没取你们狗命,你们还当姑娘开不得杀戒?” 身形乍闪,剑尖挑动,又有两人惨叫出声! 卫天翔一击成功,他卓然而立,寒电似的目光,扫过全场,瞧得一涌而上的道士们手中虽然仗着兵刃但被他威势所慑,只是虚张声势,不敢上前一步。 卫天翔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们快叫杜清风出来,不然,莫怪卫某剑剑诛绝,叫你们清福宫寸草不留!” “无量寿佛,小施主和清福宫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如此大开杀戒?”一个苍老声音,接着卫天翔话声徐徐传来,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铿锵,震人心弦! 清福宫道士,声音入耳,立即悉数停手,肃然恭立,刹那之间,四周静寂得听不到半点声息。 卫天翔循声望去,只见假山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童颜鹤发的道人,身穿一袭杏黄道袍,足蹬云履,面含微笑。 看去真如苍松古月,一派仙风道骨,出尘绝俗之慨! 卫天翔瞧得心头一跳,暗想此人大概就是清福宫主杜清风了,瞧他风标绝世,分明是一位有道之士;难道杀害六位叔叔的凶手,另有其人?他心中疑窦重重,一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老道人望了卫天翔一眼,微笑道:“贫道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除了二十年前,令师见访之外,也从未有外客来过,不想二十年后,小施主又作了贫道第二个佳宾,两位请到客厅敬茶,再恭聆小施主教言!” 卫天翔听他口气,想是瞧到自己出手是修罗门的“逆天玄功”,那么他把自己当作修灵君门下,心中想着,不由拱手道:“道长想是杜观主了,在下并非修罗门下弟子,此来正想请教道长一事,用茶倒不必客气!” 老道人听卫天翔否认修罗门下,似乎深感惊奇,一面微笑点头道:“不错,贫道正是杜清风,两位小施主远来定有见教,此处非谈话之处,还是到里面坐了好说!” 卫天翔见他词意极殷。自己未便坚持,何况此处围着成百道人,自己说出来历经过,也确有不便,心念一转,立即点头道:“道长吩咐,在下遵命。” 三手真人李成化,虽然被卫天翔“逆天一掌”震得血气翻腾,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总究内力深厚,经由门人扶住,服下几粒伤药,闭目宁神,歇了一会,已无大碍,慌忙走到杜清风面前,跪下叩头道:“弟子该死,惊动师傅杜清风微微点头道:“你起来。” 说着引了卫天翔与南宫婉两人徐徐走去。李成化挥手令一众门人,各自回转,然后跟着穿过两重殿宇,进入后院。 杜清风让卫天翔两人落坐,自己也在上首坐定,一面又命李成化坐下,道童献上香茗。 杜清风才含笑道:“两位小施主夜闯清福宫,必有缘因,敢请直言见示,贫道白当尊重两位来意。” 南宫婉只是听到韦哥哥飞身出店,才悄悄的跟了下来,那里知道个中原因,闻言之后,一双俏目,只是望着韦哥哥,没有作声。 卫天翔见杜清风言出衷诚,也就不再隐瞒,但他依然只说自己是江南大侠卫维峻的侄子,因一月之前,和六丁甲约在雁荡绝顶见面,等自己赶到,六位叔叔已经—齐遇难。 同时石上发现留有一支金色小剑,和七星剑古钧临死时手指在石上划有一个“十”字。 自己因曾听过天星童叔叔说过两年之前,李成化率领鬼箭翟良贾老五等人,袭击童恕,结果伤在童叔叔“小天星掌”下。 因此自己推测这个“十”字,可能就是“李”字或者是“杜”字的起首,才寻来问问清楚等语详细说了一遍,一面从怀中取出假金剑令,双手递过。 杜清风听得长眉一皱,神情肃穆的望着李成化,低声喝道:“善哉善哉,有因必有果,成化,你两年前如何和童二侠结下梁子?” 李成化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道:“弟子知罪,弟子实因受贾老五怂恿,说他和过天星童二侠有仇,邀请弟子助拳而起。” 杜清风冷哼一声,李成化一脸愧疚,低头不敢答辩。 杜清风责备了李成化几句,然后转望着卫天翔道:“小施主令叔,和贫道也有数面之缘,六丁甲惨遭意外又留下一支假剑,显然有人假借令叔之名,以转移江湖上的耳目,古大侠临死划下一个“十”字,固然不失为唯—线索。但天下之大,姓李以十字起笔的,又何止千万? 卫少施主还以多方查证为宜!” 卫天翔给他说得脸上一红,只听杜清风唔了一声,又道:“六丁甲之死,许是和当年围攻令叔之人有关!” 卫天翔只觉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如此说来,道长想必知道当年围攻家叔之人?” 杜清风摇头道:“此事做得十分隐蔽,除了卫大侠自己,恐怕谁也不会清楚,试想以卫大侠的功力,围攻之人,尽管蒙住头脸,但出手招式,各家互异,岂会瞧不出来?” 卫天翔故意叹了口气,失望的道:“只是家叔从未和晚辈们提过此事,也不准晚辈们多问。” 杜清风点头道:“这就是卫大侠大度过人之处!” 卫天翔又道:“晚辈行走江湖,数月以来,时常听人说起黑道中人围攻家叔之事,晚辈苦于不明就里,老道长能否略为提示一二?” 杜清风拂须道:“贫道听到的也只是一种传言,当年有许多黑道高手,为了觊觎卫大侠的一册“太清心法”,不惜联手围攻,还放火烧了卫家房屋。卫大侠伉丽,从此失踪,有人说已惨遭毒手,也有人说卫大侠已突围而出,传言纷纷,莫衷一是,天幸卫大侠安然无恙。” 卫天翔听得全身一震,原来当年除了父亲失踪之外,自己母亲也失了踪,啊!原来房屋也付之一炬,好狠毒的贼人,但愿母亲和父亲一同突围才好。 他心中一阵激动,脸色自然大变,差幸带着人皮面罩,别人无法瞧到,一面却故意冷哼道:“这批贼人,既然为了觊觎秘笈,但‘太清心法’,他们一个也没有到手。” 杜清风点头道:“此语不错,要是‘太清心法’真被他们夺去,这些人早已互相残杀,那会守口如瓶:以迄于今?不过卫大侠在这场围攻之中,也失落了他一件最为心爱之物!” “啊!”卫天翔惊啊了声。 杜清风笑道:“卫大侠既然没告诉你们围攻之事,自瞧也不会提起失落之物,那就是当年卫大快仗以成名的宝剑。” 卫天翔道:“那一定是一口非常名贵的宝剑?” 杜清风道:“小施主说得不错,卫大侠失落的宝剑叫做纯钩,也叫吴钩剑,是春秋时欧治子所铸的五口名剑之一。一个人剑术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原可以指代剑,所以后来卫大侠身边极少佩剑,这口吴钓剑终于在这场意外中失落,流出江湖。” 卫天翔听得心中一动,忙道:“如此说来,想必老道长在江湖上曾见过此剑,不知如今流落何人手中?” 杜清风不防卫天翔有此一问,不觉微微一怔,手拂银发,莞尔道:“贫道已二十年不出江湖,那会亲见?这也是一种传闻,据说西川毒叟唐炎常有一柄淬毒吴钩,平日视如拱壁,从不轻易示人,究竟如何,因无人见过,也就无从证实。” 毒叟唐炎常,卫天翔在心中重复念了一遍,紧记在心,一面却站起身来,抱拳道:“晚辈兄弟,今晚多有冒犯,承蒙老道长宽恕,心中实感愧怍,时间不少,晚辈兄弟,就此告辞。” 杜清风微微一笑,起身道:“小施主人中之龙,前途不可限量,贫道世外之人,只是江湖杀孽,方兴未艾,小施主如能上替天心,得饶人处且饶人,即是种福。” 卫天翔躬身道:“老道长金玉之言,晚辈自当谨记在心。” 杜清风点头道:“贫道恕不远送,如果小施主见上卫大侠,还望替贫道致意!” 卫天翔躬身称谢,和南宫婉两人,由三手真人李成化陪着走出,卫天翔又再三向李成化致歉,才下山而去。 路上南宫婉再也忍耐不住,娇哼道:“韦哥哥,人家一直把你当作亲哥哥看待,你瞒得我好紧!” 卫天翔忙道:“婉妹,愚兄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可误会。” 南宫婉披嘴道:“哼,人家是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侄少爷,我……我高攀不上咯!” 小姑娘眼圈一红,扭身就往前面跑去。 卫天翔心中一急,赶忙陪着小心,一面跟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婉妹,你不可多心,愚兄此心,可誓天日,你要是不信,我们回到客店,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南宫婉只是不理,低着头一路紧走,卫天翔一路上就忽左忽右的陪了许多小心。 其实南宫婉姑娘是故意撒娇,她瞧韦哥哥说了许多好话,心中早已没气,只是边跑边道: “谁听你的鬼话?” 两人回转客店,卫天翔跟在她身后,走入房中,在她身边坐下,就把自己跟六个叔叔练武说起,一直到目前为止,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南宫婉这才知道韦哥哥果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不由柔声道:“韦哥哥我方才错怪你咯,我一定要帮你查出当年围攻伯父的贼子,也要帮你找到伯母。 哦,韦哥哥,那教你本领的修灵君,不是要‘百盈丹’才能修复玄功吗?明天我就上黔灵山去,我爹爹也时常提到伯父,他们还是老朋友呢!你去了,我爹爹一定高兴,由他老人家作主,就不难查出当年围攻伯父的贼人,也许可以打探到伯父的下落,韦哥哥,你说可好?” 卫天翔紧握着南宫婉一双纤手,激动的道:“婉妹,你对我太好了,不过,我要凭我自己的能耐,找出当年围攻家父的贼人。也要凭我自己的毅力,天涯海角,去找寻家父。古人说得好,天下无难事,我想迟早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修罗神姥说他们修罗门的人,不得接受外来援助,我想这道理很对,所以你就是碰上令尊,最好暂时也不要提及,免得泄露风声。” 南宫婉眨着眼睛,笑道:“你呀,就是这份倔强脾气,好,韦哥哥,爹的面前,我也只说你是修灵君老前辈的门下,这总好啦,明天该好动身了罢?” 卫天翔摇头道:“不!我想先上西川去。” 南宫婉道:“你要去找毒叟唐炎常?好,我们一起去!” □□□ 成都东门外,锦江边上,有一家最著名的望江楼酒馆,朱栏临水,景色宜人! 时当中午,楼上楼下,差不多已有七成座头,汤勺连响,食客喧哗。楼上临江雅座,对面坐着两个少年书生! 左边一个身穿一袭青衫,右边一个却穿着一袭紫衫,这两人风度隽逸,举止潇洒,当真是一对美玉般少年!此刻正在望着窗外锦江,低斟浅酌,还不时的低声笑语,状极悠闲! 楼上的酒客,渐渐增多,猜拳闹酒的声音,也越来越是嘈杂,右边那个紫衫少年,微微攒攒眉! 楼梯一阵轻响,又有人上来了!一共三个,前面两个,是紫膛脸的老者,鬓发全已花白,后面跟着一个红脸汉子,对两个老者,态度极恭敬。 三人一上楼,第一个紫膛脸老头,目光一下就投到临窗两个少年书生身上,然后又向四下略略一扫,才由红脸汉子陪着在一张空桌上坐下,点过酒菜,三人只是默默的坐着。 敢情三个人全都不喜交谈,先前那个紫脸老者,似乎对临窗两个少生书生,十分注目。 不多一时,从楼梯上又来了两个,前面一个也是紫膛老者,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后面一个淡金脸汉子,两人才一上楼,那红脸汉子立即起身招呼,大家坐到一起! 这一来,这一桌上,一共有三个紫膛的老者,另外一个淡金脸汉子,和一个红脸汉子。 人数敢情到齐了,红脸汉子吩咐堂官立时上菜。 后来那个带毡帽的紫脸老者,目光投到临江两位少年书生身上,似乎微微一怔! 全楼的人,都在高声喧哗,惟有他们一桌,显得例外,每个人都十分矜持,五张脸上,冷漠得连一丝笑容都找不到! 这情形显得特殊,靠窗的两个少年,右边穿紫衫的,正好和他们五人相对,瞧到这付情形,似乎微感奇怪,即望向左边穿青衫那个低低说了两句,穿青衫的,闻言之后,回头瞧来。 但这一瞧,他也蓦地一怔,俊脸微微变色,赶紧别过头去! 紫衫少年更觉奇怪,借着替青衫少年斟酒,凑过头去,低声问道:“韦哥哥,你认识他们?” 青衫少年微微摆了摆头,低声道:“我不认识,不过他们来头不小!” 紫衫少年又道:“他们是什么人?” 青衫少年道:“千面教的人。” 紫衫少年目光溜了一眼,奇道:“韦哥哥,你既然不认识他们,怎会知道他们是千面教的?” 青衫少年微微笑道:“他们都戴着人皮面罩!” 紫衫少年哦了一声,笑着道:“我想起来了,韦哥哥,你也有一张,是淡金脸的!啊,你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青衫少年道:“紫脸的都是护法,不过紫品护法,在他们教中,武功身份全属最高,今天居然一下来了三个,看来他们在成都有什么举动呢! 紫衫少年嗤的笑道:“说不定他们是过路的呢,就说我们罢,难道目的地在这里吗?” 青衫少年道:“你说的也不错,不过你瞧瞧那张红脸的,一身本地装束,敢情是他们分堂主一类。” 紫衫少年眼珠一转,紧张的道:“韦哥哥,他们有两个紫脸老头,也在不时的打量我们呢,恐怕认识我们,啊!他已在算账了,就要走啦,我们跟下去好不?” 青衫少年忙道:“他们实力雄厚,你我只有两人,万一动起手来,不是他们对手,何况他们有他们的事,我们有我们的事,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紫衫少年嘴唇一披,哼道:“我才不怕他们呢!千面教有什了不起的?” 说话之间,那五个人已站起身子,往楼下走去。紫衫少年,急忙招来堂管,会过酒账,催着青衫少年匆匆下楼! 这两人,不用交代,自然是卫天翔和南宫婉了,他们联袂从山东动身,一路西来,早已打听清楚毒叟唐炎常的无毒山庄,就是在温江之滨。 不想才到成都,便发现了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和一个金品护法,两人匆匆下楼,那知只不过瞬息工夫,五个千面教的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南宫婉莲足轻顿,恨恨的道:“韦哥哥,你瞧,他们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卫天翔心中有数,千面教的紫品护法,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像少林寺的智觉禅师,身为四长老之一,在少林寺的地位,已是仅次于方丈的人。 像邙山鬼见愁陆乘,在黑道上辈份极高,全被千面教笼络而去,担任紫品护法,仅此一点,可见千面教的紫品护法,是何等份量。 仅仅一个,已是扎手,如今他们三个走在一起,这就显然表示千面教在成都,有甚重大之事。 卫天翔并不是怕事之人,但他不愿在这时候招惹事情。因为他一心只想查探毒叟唐炎常那柄吴钩,是不是自己父亲之物?因为这条线索关系极为重大,使他无暇再问其他之事。 这时酒店小厮,替两人牵过马匹,卫天翔翻身上马,就低声道:“婉弟,我们办正事要紧,走吧!” 这声音少说也在一里之外,但南宫婉听到声音,脸色登时一变,轻声说道:“韦哥哥,这怎么好?褚叔叔追下来了!” 卫天翔转头望去,只见身后来路,果然有一条黑影,飞驰而来,身法之快,当真疾逾奔马。 眨眼工夫,便已奔近,那是一个身躯细高,瘦骨磷崎,背插长剑的人! 他,正是自己在阎北辰素齐和南宫婉一同隐身椅后所见的瘦长影子,后来放火烧屋的火影子褚无忌,不禁心头微微一愕,他已到了两人马前! 褚无忌脸形瘦削,没有一丝笑容,两道冷森的目光,望了南宫婉一眼,就盯着卫天翔直瞧! 卫天翔只觉他眼神如电,好像直欲穿透肺腑,心中不期暗暗提高警惕。暗想:“瞧他一脸阴沉,居心难测,自己要暗中防他一着才对,心念转动,立即提聚真气,凝神戒备,以防对方突施袭击!” 南宫婉素知火影子褚叔叔的为人,不但喜怒难测,而且生性嗜杀,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出手,就制人死地,除了自己爹爹,别人谁也不在他眼里。 她此时一见褚无忌飞落马前,而且脸上神色不善,炯炯目光,盯着韦哥哥,似笑非笑,好像就要出手。 姑娘惊急之间,不禁娇躯一扭,从马上直向火影子朴去,口中同时喊了声:“褚叔叔!” 火影子褚无忌还把她当作小孩似的,怕她闪跌,用手一扶,两道浓长耸立的眉毛,微微一皱,斜睨着南宫婉,道:“婉儿,你这算什么样子,不男不女?” 南宫婉撒娇的道:“褚叔叔,这就是闯江湖咯!” 褚无忌脸上,飞过一丝微笑,说道:“真胡闹!” 这时卫天翔也已跟着下马,静静的站在一侧。 褚无忌接着脸色一寒,指了指卫天翔,沉声问道:“这人是谁?” 说话之间,人也缓缓向卫天翔逼去。 南宫婉一时情急,连忙横跨两步,拦在卫天翔面前,道:‘褚叔叔,他……” 褚无忌厉声道:“婉儿闪开,褚叔叔要问问他,居然敢拐带起……” 他想说“居然敢拐带起老夫的侄女儿来了”。但他觉得区句话当着侄女面前,有点碍口,是以倏然住口,转身就是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卫天翔瞧着他自高自大的模样,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因碍着南宫婉面子,才蹩着一肚子气。此时听褚无忌出口秽言,再一出手,再也忍耐不住,暗提真气,正待硬接。 忽见南宫婉双肩一晃,娇躯急闪而出,直对劈向卫天翔的强劲掌风上挡来,口中急喊道: “褚叔叔,韦哥哥是好人!” 火影子褚无忌不但一身火器,无人能敌,尤其“劈山掌”刚猛绝伦,和泰山一派的“盘石掌”同样为外家掌法中最凌厉的功夫。他因把南宫婉的出走,一股怒火,全移到卫天翔身上,此时一掌出手,存心把卫天翔立毁掌底——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无毒山庄 火影子褚无忌平日虽然悍戾残忍,但他一眼瞧到南宫婉撞上掌风,不禁心头大不自在,赶忙猛吸真气,想把击出去的力道收回。 那知他势如雷奔的劲气,和南宫婉相距还有三尺光景,被一股阴柔潜力挡了一挡便已化去! 褚无忌呆了一呆,自己的“劈山掌”,江湖上能够不动声色,予以化解的人,真不多,一面怔怔的问道:“婉儿,你没受伤吧?” 南宫婉方才情急之下,撞上了褚叔叔劈出的掌风,只觉身后忽然有一团阴劲,越过自己,挡在前面,才没受损伤。 此时听褚叔叔相问,这就摇头笑道:“你老人家收得快,侄女没有受伤。” 火影子褚无忌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 南宫婉又轻启樱唇说道:“褚叔叔,侄女前几天被千面教的人追击,身受重伤,多亏这位韦大哥援手……” 褚无忌脸色蓦地一沉,自言自语的道:“千面教,当真敢和咱们黔灵山作对!” 说到这里,抬头问道:“是怎么样的人?” 南宫婉道:“先是一个老和尚,自称少林寺的智觉禅师……” “智觉禅师?” 火影子微微吃惊,急忙问道:“还有呢?” 南宫婉道:“后来是两个姓任的汉子,叫什么任氏双杰。” “任氏双杰……” 火影子沉吟了一会道:“我没听过这两个人,你倒说说他们是什么路数?” 南宫婉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两手同时发招,一个手上是一柄长叉,短钩各一支一个手上却是长钩短叉。 火影子想了一想,皱眉道:“双手发招,兵刃互有短长,是西域白驼派的独门武功,白驼派也和千面教有了勾结?后来呢?” 南宫婉道:“他们出手凶狠,都死在韦大哥掌下。” 火影子褚无忌目光又转投到卫天翔脸上,凝注了半晌,冷冷的道:“他叫甚名字?” 南宫婉忙道:“他叫韦行天,是修灵君老前辈的传人。” 褚无忌想起方才那股化解自己掌风的阴劲,冷笑一声,点头道:“唔,果然是修罗门下!” 他右手疾伸而出,快得像电光石火般猛向卫天翔左肩切去! 原来他当年曾败在修灵君手下,二十年来,一直耿耿在心,此时一听卫天翔是修灵君门下,不期勾起旧恨,何况方才卫天翔化解他的掌风,心中已然有气。 当然,此中内情,卫天翔和南宫婉是不知道的。 卫天翔一见对方再次出手,不禁冷哼了一声,微一侧身,左手一招“玄鸟划沙”,反向火影子右腕扫出,口中喝道:“姓褚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火影子褚无忌目睹卫天翔反击之势,不但迅速无比,而且掌势所指,又是脉门要穴,不禁微微一怔,右臂一收,硬把击出的右掌收回。 他出手神速,收势更快,卫天翔疾如电奔的扫击之势,竟然连对方袖角都没有碰到。 两人过手一招,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刹那间事,南宫婉喊了一声:“褚叔叔……” 褚无忌哼道:“我是要瞧瞧修灵君传了他几手功夫?”左手一振,呼的又是一掌,直劈而下! 卫天翔心头虽有愤怒,总因对方乃是黔灵山的人,不愿树敌,是以身形微偏,让开一掌,右手化抓,使出六成真力,向火影子肩头抓去。 “修罗神爪”,威力极强,他虽未用全力,但一股刚劲,去势还是极其凌厉。 褚无忌阴笑一声,左掌斜封,出手硬接,他那会想到卫天翔年仅弱冠,’已练成了遇强更强的修罗门无上绝技“逆天玄功”,这一手硬接,双方掌力一接,只听“啪”一声,火影子骤觉左腕一麻,身躯晃动,几乎立脚不住,心头不禁大为凛骇! “褚叔叔,你老人家一点也不疼婉儿?”南宫婉娇躯一闪,拦到两人中间,满脸都是焦急。 褚无忌想到方才一掌硬拼,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心知对面小子,果然已得修灵君真传。 自己侄女,又这般迥护于他,瞧瞧卫天翔,心中更自有数,这就嘿嘿干笑道:“叔叔又不是真的难为他,你急什么?” 南宫婉脸上一红,正待不依,褚无忌又道:“唔!婉儿你该知道千面教虽没和咱们正式破脸,但江湖上到处都有爪牙,你实在不宜再在外面胡闹,叔叔还有许多要事待办,我要你立即回转黔灵,以免发生意外。” 他说到后来,表情已十分严肃。 南宫婉瞧他说得十分凝重,也不敢再笑,一面忙道:“是啊,褚叔叔,我本来就要回山去咯,这位韦大哥奉修老前辈之命,也是到黔灵见爸爸去的,才和我同行。” 火影子褚无忌一听卫天翔是奉修灵君之命,去见南宫讫的,不由脸色缓和了不少,点头道:“好,那么你们上路罢,我也有事呢!” 说着,双足一点,人已凭空拔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走得老远。 南宫婉望着卫天翔伸了伸舌头。 卫天翔忿忿的道:“婉妹,今天如果不是碍着你的面子,我真想和他较量较量,天下那有这般不讲理的人?” 南宫婉嫣然笑道:“褚叔叔就是这个脾气,今天还算好呢。” 说话之间,两人重行上马,赶到温江,还只是申牌时候,在一家客店门首下马。 卫天翔和南宫婉,翩翩少年,举止风度,分明是两位贵介公子,店伙们接过马匹,慌忙把两人引到上房,接着送茶送水,十分巴结。 卫天翔略事休息,便把随身长剑,放到床上,然后和南宫婉装作逛街模样,往郊西走去。 这是一片辽阔的荒野,两人沿江而行,脚步加快,约摸走了七八里路,前面出现一座小小的山,丘陵起伏,古木成林,小山右侧,一片竹林之间,巍然矗立着一座高大庄院。 黑色围墙,足有两丈来高,最奇怪的庄院围墙,竟然没有一道门户,加上环绕着庄院外面的松竹,又异常浓密,是以站在外面,极难瞧清庄院全貌。 这正是名闻江湖的无毒山庄了。 卫天翔相度形势,觉得如果登上土丘,就可俯瞰庄院全景,心中想着,正待往山上走去,南宫婉赶紧拉了他一把,轻声道:“且慢,这时天色未黑,如果登山窥探,岂不引起人家注意,我们还是等天黑了再来才好!” 卫天翔被她一语提醒,连忙点头道:“婉妹,你真是心细如发。” 南宫婉粉脸一红,娇羞的道:“这不过是普通常识罢了,试想以无毒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名,谁敢登山窥视,即使我们不怕,也何必多出枝节?” 说着又大声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韦哥哥,我们还是回去罢!” 卫天翔知道南宫婉故意如此说法,方待答话,瞥见林中闪出一个黑衣中年男子,大不刺刺的瞥了两人一眼,冷嘿道:“两位这样窥视无毒山庄,不觉得太扎眼吗?” 卫天翔见他生得浓眉粗目,盛气凌人,不由后退了两步,故作惊讶的抱拳说道:“小生兄弟,一路浏览景色,自问并无开罪之处,不知兄台何故动怒?” 黑衣汉子厉笑道:“明人眼内,不揉砂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无毒山庄,是什么所在,岂容你们随意乱走?” 卫天翔奇道:“无毒山庄!这里叫做无毒山庄?奇怪!我们从成都一路游来,也曾到过武候祠,青羊宫,昭觉寺,草堂寺等名胜所在,可没听人说过无毒山庄!啊!啊!这里想是私家的别墅所在,不欢迎游人参观,那么兄台也尽可好好的说,何用这般恶言相向?” 他一派斯文,说来又理直气壮! 那黑衣汉子反倒被他说得一怔,再打量两人,一身书生打扮,身上果然并没武器,不由也相信他们确是游山玩水的读书相公,一时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南宫婉却抢着道:“卫大哥,此地主人,想来定是城中缙绅,也许还是熟人,何必和他们下人呕气?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黑衣汉子一听两人口气,只道还是城中的贵家子弟,便不声不响的退入林中。 卫天翔和南宫婉也踱着缓步,往来路走去,走了一段路,两人不由会心微笑,南宫婉笑得花枝乱颤的道:“韦哥哥,你装得真像!” 回到客店,已是上灯时分,吩咐店伙把饭菜送来,两人在房中吃毕,店伙送上香茗,便退出身去。 卫天翔心中有事,那还坐得定,戴好面罩,带上长剑,便和南宫婉悄悄从后窗飞出客店,施展轻功,一路往无毒山庄奔去。 这时天色初黑,新月未上,大地上宛若蒙着一层灰布,对面瞧不清人影,但这时候,可对夜行人并不适宜,因为时间太早了! 卫天翔和南宫婉,却在此时,赶到无毒山庄,两缕轻烟,袅袅地升上土山,选择了一处可以俯瞰庄院的所在隐蔽住身形,往下望去。 无毒山庄偌大庄院,除了大厅上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其他之处,全是一片漆黑。 卫天翔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时正当上灯不久,庄中之人,即使已用过晚餐,也决不可能睡得这般早法。 全庄没有一点灯火,何以大厅上又点起许多灯烛,但又瞧不到一个人影,显然无毒山庄今晚已有准备,故设陷阱,企图诱人深入,那么大厅四周,如非布置有机关埋伏,也必隐匿着庄中精锐!他们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今晚有什么厉害对头前来寻仇! 他心中想着,一面却运用目力,勘查庄院四周形势,他自得修灵君逆转经脉,打通玄关,目力已能夜视,虽在黝黑的夜色之下,仍清晰看清院中景物。 那知这一用心细瞧,心中立时大感惊奇,原来除了灯火辉煌的大厅以外,全座庄院所有亭台楼阁,竟然没有一处可以得窥全貌。 这些地方,不是被环绕松竹,遮住视线,便是被屋脊檐牙巧妙掩撇,任你如何移动角度,都无法看清任何一处全景。 正当全神贯注,心头泛疑之际,南宫婉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口中低低说道:“来了,来了,快瞧!” 卫天翔微微一惊,急忙瞧去,只见灯火辉煌的大厅上,此时从屏风后面,缓缓踱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年约五旬,两鬓花白,颚下留奢山羊胡子的老者,身穿天蓝团花长袍,背负双手,在厅上踱着方步,腰脚沉稳,看去武功不弱! 卫天翔南宫婉目光迥异常人,虽然这土山和庄院相距极远,但两人仍可看清那老者是浓眉微蹙,面色凝重,似乎还怀着极大心事。 不!尽管他心事重重,眉目之间,依然掩不住老奸巨猾的诡诈之色,目光不住的向院外凝视。 南宫婉瞧了一会,凑近卫天翔耳边,低声道:“韦哥哥,他就是毒叟唐炎常了。” 卫天翔点头道:“瞧他穿着打扮,和那份气概,想来是唐炎常无疑。” 南宫婉道:“你瞧到了没有?他好像有着重大心事呢!” 卫天翔轻声道:“也许今晚有什么厉害仇家,找他寻仇。” 南宫婉笑道:“对了!所以他在大厅上等着,啊!我爹爹说,目前江湖上善用各种剧毒的,他可算是第一号人物呢!” 这几句话的时间,唐炎常已经在大厅上踱了几转,在上首一把圈子椅上,坐了上来,双眉更见紧皱。目光缓缓的抬起,望着阶前,怔怔地出了会神,口中好像还在喃喃自语,只因相隔过远,听不真切。 只见他脸色愈发显得凝重,双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卫天翔和南宫婉觉得好奇,自然也目不转瞬的往他手中望去! 那知这一望,两人差点惊噫出声。原来毒叟唐炎常手上,竟是一支金光灿烂的三寸小剑! 金剑令!又是一支金剑令!也是卫天翔看到的第五支正义之剑! 南宫婉惊讶得转脸望了卫天翔一眼,但卫天翔却力持镇定,微微摇了摇头,意思叫南宫婉不要作声,静静的看下去再说。 当然他自己更屏息凝目,聚精会神的紧盯着唐炎常,看他取出小剑以后的举动。 但正当此时,土山下侧,突然飞起一条人影,疾如凌空巨鹤,接连两个起落,已越过树林,纵近黑色围墙之外。 南宫婉正待和韦哥哥说话,骤睹果然有人出现,心中大为惊凛,自己两人隐身土丘之上,不但可俯瞰无毒山庄全景,且可眼观四路,监视数里方圆,不想离土丘不远的林中,已经来了敌人,还一无所觉! 尤其此人身法极快,一瞥之下,已到墙下,不禁翠眉一皱,低声问道:“韦哥哥!这人是谁?” 卫天翔并没回头,只轻轻的说了声:“好像是千面教的人!” “啊!”南宫婉只低咽了半声,那人身形在墙外一停,立即发话道:“唐朋友关着大门,岂是待客之道?还不出来迎接?” 唐炎常闻声不惊,手上小金剑,往酸枝茶几上一放,人已霍然站起,大声笑道:“朋友想是衔卫大侠之命而来,唐某下午才奉到剑令,已恭候多时,不过无毒山庄只有围墙,没设大门,朋友就请越墙而入,简慢之处,唐某在这厢陪礼!” 这话听得卫天翔悚然一惊,毒叟唐炎常说什么下午才接到剑令,而且来人还是奉卫大侠之命前来? 卫大侠,他口中的卫大侠,当然是指自己父亲了! 他来不及再想,连站在墙下的汉子,都还没答话,只听一个阴森森笑声,突然接口道: “既然唐老哥吩咐,咱们恭敬不如遵命!” “嘶!”话声才落,三条人影,同时从土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冲起,疾如流矢,越过两丈来高的围墙,往厅前落去。 光瞧这份轻功,人随声落,当真大是惊人! 卫天翔急忙瞧去,只见厅前一排站着三个老人,中间一个身穿褐色长袍,左首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右首一个身穿青袍。 他们面里背外,瞧不到脸型,但这一身衣着,一望而知便是在望江楼上遇见的三个紫面老者。这时方才在墙外喊话之人,已再次隐入林中,并没随着进去。 唐炎常瞧着人家突如其来,人随声到,本已骇然,再一打量来人面目,心头更是大怔! 在他想来,江湖上有如此身手之人,必是成名多年的人物,那知面前这三个紫脸老人,自己竟然一个不识! 他微微一怔之后,立即迎前一步,含笑拱手道:“唐某久仰卫大侠威名,此次风闻再次出山,正深庆幸,不想承颁剑令,复蒙三位老哥,同时莅临山庄,唐某惶悚之余,尤感荣幸,请恕唐某眼拙,不知三位老哥哥如何称呼,卫大侠又有何吩咐?” 卫天翔给他如此一问,心中满腹狐疑,更急着知道下文。 那知三个老者,听唐炎常说完之后,三人相互对看了一眼,身子纹风不动,只听中间那个褐袍老者,阴恻恻的问道:“唐老哥何时接到金剑令的?” 唐炎常脸色阴晴不定,谲笑道:“金剑令乃是下午未牌时光,在厅上发现,唐某正因没有遇上来使,不明卫大侠意旨,三位快请入内奉茶!”说着连连肃客。 三个紫脸老者,面情落寞,一齐步入大厅,分宾主落坐,屏风后面,立即有一名小厮,端上三碗香茗,分置几上,三人只点了点头。 褐袍老者,随手取过唐炎常方才放在几上的那支金剑,连瞧也不瞧,就递给左首着毡帽的黑袍老者,口中阴嘿道:“居然又是一支!” 黑袍老者接过金剑,就纳入怀中,一面冷哂道:“他们还是比咱们迟了一步!” 他这一开口,躲在土丘上的南宫婉不期轻噫一声,道:“韦哥哥,他是少林智觉禅师!” 卫天翔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紧瞧着大厅上四人,一瞬不瞬。 毒叟唐炎常虽然老奸巨猾,但面对这三个莫测高深的紫瞠脸怪客,一时也给弄得十分糊涂。他眼睁睁瞧着黑袍老者收起金剑,忍不住干笑一声,道:“三位老哥,究是有何见教?” 褐袍老者阴笑道:“唐老哥请勿见怪,实言相告,这支金剑令,原是假的。” 唐炎常脸色微微一变,也呵呵笑道:“那么三位来意……” “哈哈!”褐袍老者蓦地一声大笑,抱拳道:“送假金剑令与唐老哥的另有其人,老朽三人,只是奉教主之命,想请唐老哥屈驾敝教总坛一行!” 毒叟唐炎常脸色又是一变,也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三位想是近日重出江湖的千面教高人了,恕唐某眼拙!” 黑袍老者接口道:“唐老哥果然好眼力,敝教主久慕大名,唐老哥这就动身吧?” 唐炎常目光闪铄,掠过三人,脸上微露不安之色,一圃却纵声笑道:“唐某武林末流,居然蒙教主如此垂青,实在受宠若惊,三位如不见外,请先以真面目相见如何?” 上首的褐袍老者冷哼道:“唐老哥何用如此多疑?” 黑袍老者已不耐的道:“唐老哥莫非敬酒不吃,定要吃罚酒吗?” 唐炎常勃然变色,大笑道:“三位缺乏诚意,始终不以真面目相示,难道还是唐某多心? 唐某自问和贵教素无梁子可言,而且唐某身为主人,已尽江湖道义,敬酒如何?罚酒又是如何?唐某倒要请教高明。” 坐在右首的那个青袍老者,自从进入大厅,始终不发一言,此时却沉声道:“唐炎常,你到底走是不走?” 毒叟唐炎常呵呵笑道:“三位如想逞强,无毒山庄进来容易,出去可没有三位想像的简单!” 青袍老者冷嘿道:“你倒说说无毒山庄的厉害所在?” 唐炎常仰天狂笑道:“无毒山庄有毒林,三位从林中而来,此时不妨运功试试!” 青袍老者哂笑道:“这个不劳费神,百步断肠之毒老朽早已代为清除!” 唐炎常听得脸色大变,蓦地推椅而起,急急喝道:“你是翻覆毒手罗渊?” 他身形才动,陡觉眼前—花,右腕脉门,骤然已被坐在上首的褐袍老者一把扣住,阴笑道:“唐老哥认得出罗兄,怎么认不出少林智觉大师,和区区祁某?再说教主只是想请唐老哥到敝教总坛一行,并无恶意……” “呼!”他话声未落,突然从檐前劈进两股奇猛无比的掌风,狂飚怒卷,往厅上四人袭到。 这自称姓祁的褐袍老者,左手扣着唐炎常右腕,口中大喝一声,举掌迎出,其余两人,也在大喝声中,挥掌拍出。 这三人,全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这一联手出击,声势何等凌厉,但他们三掌堪堪推出,陡觉劈来的掌风,突然消失无形! 同时只听一声轻“呃”,褐袍老者手中的毒叟唐炎常身躯一软,忽然往地上栽倒! 青袍老者翻覆毒手罗渊,惊呼道:“祁老总,他怎么了?” 褐袍老者顿脚道:“咱们着了人家的道,此人可能就是冒卫维峻之名,送假金剑令来的人!” 身穿黑袍的智觉禅师俯身一瞧,只见唐炎常胸口只有一个指头大小,像被火烧焦的指印,不禁也脸色大变,抬头道:“祁老哥,这是‘焚心指’,武林有谁会这种功夫?” 褐袍老者微微摇头,道:“咱们也走罢!” 三条人影,一晃眼已飞出围墙,但跟他们来的一个淡金脸汉子,和一个红脸汉子,此时也陈尸林下,两人胸口,同时发现一个指头大的焦斑,死在“焚心指”下,褐袍老者从两人脸上,揭下面罩,揣入怀中,三条人影,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卫天翔,南宫婉两人,隐身土丘之上,凝神注视着厅上变化,自然瞧得十分的清楚。 但他们对突然出手,使用“焚心指”击毙毒叟唐炎常的人,也只见一条灰影,倏忽来去,其快如电,饶是卫天翔目光锐利,也并未看清来人形像,不过一瞥之间,似乎身形极熟。 只听南宫婉惊奇的道:“韦哥哥,这是什么人,你瞧清了没有?” 卫天翔沉吟道:“好像就是你褚叔叔。” 南宫婉奇道:“我从没听说褚叔叔会什么‘焚心指’,不过他轻功极高,倒是事实,不然,人家也不会叫他火影子。” 卫天翔笑道:“我也没有十分看清,不知是不是他。” 南宫婉回头一瞧,无毒山庄大厅上灯火如画,毒叟唐炎常依然横尸地上,不见有人出来,心中不禁大为奇怪,这就偏头问道:“韦哥哥,你不是要找毒吴钩吗?如今唐炎常已经死了,不要被人取走,我们快去!” 卫天翔霍然站起身子,道:“婉妹说得有理,我们走!” 嘶!一缕指风,就在他“走”字出口,业已点在背后“入洞穴”上! 要知卫天翔练就“逆天玄功”,全身经脉倒转,穴道自然也悉数移了部位,点穴手法,对他而言,已是失了作用。那人点中卫天翔要穴,只觉手指一滑,惊凛之余,立即身形往后暴退。 卫天翔南宫婉同时转身,举目望去,只见黑暗之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头蒙黑布之人,两道炯炯目光,瞧着自己两人,微露惊疑之色。 卫天翔冷哼一声,不屑的道:“原来又是千面教的妖孽!” 那人似乎微微一怔,口音冰冷的道:“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千面教一路,两位又是那一路的朋友?无毒山庄,今晚倒真来了不少高人!” 南宫婉啊道:“那么你是无毒山庄的人了!” 那人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只是微哼一声道:“你们是奉何人之命前来,老夫面前还不实说?” 南宫婉刷的掣出长剑,冷冷的道:“你自己藏头露尾,怎不先说说是谁?” 那人目射凶光,往前逼近一步,阴笑道:“见到老夫之人,例无生还,你们还是不问的好,再说,只要你们说出此来主使之人,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 卫天翔朗声笑道:“卫某出道江湖,也会过不少知名之士,像尊驾这样行动鬼祟,而且妄自托大之人,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 那人似乎全身一震,突然住足,双目精光电射,盯着卫天翔,厉声喝道:“什么,你姓卫?你就是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令侄卫天翔?哈哈哈哈!那么把金剑令送到无毒山庄来的,也就是你,老夫幸会之至!” 卫天翔听得呆了一呆,他听不出眼前这个蒙面人的口气,到底是敌是友?这就昂然答道: “在下正是卫天翔,至于尊驾所说送达金剑令之人,那倒并非在下,而且那支金剑令,千面教的人没有说错,那是假的。” 那人目光闪铄,又道:“那么卫少侠间关远来,又是为了什么?” 卫天翔道:“尊驾究是何人,先请明白见示。” “哈哈哈哈!.”那人发出一阵夜枭般大笑,突然伸手撕下蒙脸黑布! 浓眉、隼目、耸颧、鹰鼻、阔嘴,颏下一部山羊胡子阿鬓花白,面情阴沉的老者。他,不是方才在大厅上被人用“焚心指”击毙的毒叟唐炎常是谁? 南宫婉瞧得毛骨悚然,往后连退了两步,急忙回头向无毒山庄瞧去,大厅上这一指顾之间,灯火全熄,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了!”韦哥哥,他……他就是毒叟唐炎常!” 其实她不说,卫天翔也早已瞧清! 毒叟唐炎常谲笑道:“不错,老夫正是毒叟唐炎常,卫少侠这会总该说明此来目的了罢!” 卫天翔初见之时,心头也不禁一怔,但他迅速想到唐炎常方才被人用“焚心指”闪电一击,倒地死去,自己虽然相隔较远,看不真切。 但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全是武功极高之人,岂易瞒过,那么方才那个唐炎常,明明有人伪扮,而唐炎常本人,却隐身土丘之上,观察敌势,此人心机阴沉,自己倒不可不防! 他脸上载着面罩,心念转动,外人无法瞧清他面情变化,一面抱拳道:“原来是唐老丈,真人不露相,在下多多失敬!” 唐炎常脸上飞过一丝杀气,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无毒山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晚来袭之人,老夫决不容他们逃出手去!”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换了一副笑容道:“当然,卫少侠两位,衔武林盟主卫大侠之命而来,老夫竭诚欢迎!” 卫天翔摇头道:“在下慕名趋访,并非奉家叔之命而来!” 唐炎常听说卫天翔并非奉命而来,心头一块大石,登时放落,面色也更见和蔼,呵呵笑道:“卫少侠出道不久,英名已远播江湖,侠驾莅临,老夫至表欢迎。” 卫天翔道:“老丈谬誉,在下愧不敢当,此次冒昧趋访,正有一事向老丈请教。” 唐炎常微微一怔,左手拈着山羊胡子,笑道:“好说,好说,卫少侠有何见教,老夫知无不言。” 卫天翔道:“在下听江湖传说,老丈有一柄毒吴钩剑,乃是古代利器,老丈能否赐在下一阅,以广见闻。” 唐炎常听得脸色大变,但他乃是老奸巨猾之人,瞬即平复,依然呵呵笑道:“江湖朋友,就是喜欢过甚其词,卫少侠不知听了何人之言,把老夫一柄凡铁,居然说成古代利器。”说着又大笑不止。 卫天翔见他说得极为自然,心中倒也相信。 南宫婉忍不住道:“在下兄弟,实是慕名而来,老丈虽然自歉,但江湖上既有此说,想那毒钩也定非寻常兵刃,老丈何吝一阅?” 唐炎常微一沉吟,点头道:“老夫昔年随身兵器,江湖朋友,虽以毒吴钩相称,其实也只比寻常刀剑,略为锋利而已。既然卫少侠有意赏鉴,老夫岂敢自珍,只是老夫已多年不用兵刃,此钩不在身边,两位远来,且请到庄中奉茶,以便取观。” 卫天翔曾听杜清风说过,毒叟唐炎常对毒吴钩视如拱璧,从不轻易示人,他不在身边之言,自然可信。 那知南宫婉心思较细,瞧着唐炎常肩头,分明露出一段剑柄,不由心中一动,问道: “唐老丈,你肩头这把,又是什么?” 唐炎常狞笑道:“这只是普通长剑罢了,你是否也想瞧瞧?” 南宫婉听他口气不善,方自一怔,只听呛啷啷一声龙吟,眼前青光暴涨,寒气森森的剑锋,已向自己两人横扫而至! 这一下,当真快如掣电;南宫婉连惊呼都来不及,赶紧身形一闪,总算她“紫府潜形” 身法,乃是玄门绝学,奇奥迅速,才脱出剑光之外,但手上一柄长剑,已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对方剑光削断,只剩了半截剑! 回头瞧去,只见卫天翔和自己同时,大喝一声,奋起神威,呼呼劈出两掌!他这两掌虽然仓猝应敌,但少说也有七成力道,劲气雷奔,凝而不散,那知和剑锋一触之间,只觉那股森森剑气,竟然直透掌风而入,那想震得开对方一击之势,心中这份惊凛,当真非同小可,百忙之中,忙向后急跃! 毒叟唐炎常满以为吴钩剑一经出手,对方两人决难侥免,不想剑锋扫过,除了只削断人家一柄长剑之外,一个人影一闪,倏忽不见,另一个却赤手空拳向自己劈出两掌。 尤其那股急劲掌风,力道奇猛,差点长剑都把握不住,身子不自主的向后挪了一步,心头大吃一惊,一时可也不敢追击过去!——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无人之境 卫天翔一张淡金脸,依然一无表情,但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在黑夜之中,熠熠有光,盯着唐炎常,运起玄功,逼前两步,大声喝道:“唐炎常,你这柄吴钩剑,从何处得来的?” 毒叟唐炎常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又以擅于用毒,名闻海内,各种阵仗,也见得不少,但此时瞧着面前这位面若淡金,神色冷漠的青年,也不禁心下发毛。 当然,他一方面是慑于江南大侠卫维峻的威名,作贼心虚,另一方面是他先前明明点中对方要穴,竟然滑不受指,再加方才两掌,威力之强,如果自己手上没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那是人家对手。 因此他瞧到卫天翔凛若天神的往自己逼来,不禁又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的狞笑道: “姓卫的,吴钩剑无坚不摧,你再敢过来,难道不要命了?” 卫天翔怒目喝道:“唐炎常,你再不说出吴钩剑来历,卫某要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唐炎常突然仰天厉笑道:“小子,你既已知道此剑来历,何必明知故问?” 卫天翔听得血脉偾张,双目快要喷出火来,厉声道:“那么你果然是当年围攻家叔之人,还有些什么人?” 怒喝之中,又往前逼近了两步! 唐炎常渐渐退近一块巨石,狞笑道:“小子,你死在目前,老夫就是告诉你,又有何用?” 南宫婉手上执着半截断剑,紧跟在卫天翔身侧,娇声说道:“韦哥哥,这老贼眼神不对,你可得留心!” 唐炎常阴笑道:“可惜丫头你说得迟了,嘿嘿,此时尔等已在老夫十二支‘化血神筒’射程之内,一经喷射,任你武功再高,只要中上一点一滴,立可浑身溃烂,化尽血肉之躯。” 南宫婉闻言浑身一颤,毒叟唐炎常的‘化血神筒’,制成精巧,匠心独具,喷射毒汁,广达两丈方圆,乃是武林中出名歹毒的暗器。不过此种喷筒射程较短,而且在喷射之前,必须戴上鹿皮手套,将筒对准敌人发射。 试想双方对敌,互伺暇隙,那有取用时间,是以必须事先埋伏,才能制敌死命,自己曾听父亲说过,一时怎么如此大意?心中想着,不由回头瞧去,果然身后像扇形般围着十二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手戴鹿皮手套,紧握一管精钢喷筒,对准自己两人。 原来他们先前只是躲在预先挖好的土坑之中,那土坑仅容一人伏下身子,而且他们都穿着黑衣,如果不立起身来,谁也不容易发觉。 南宫婉心中暗暗焦灼,别说十二管喷筒,像扇形般围在身后,集中一点,即使只有一管喷筒,只要被人家对准了,也难以侥免。 她花容惨淡,颤声喝道:“原来你早有预谋。” 毒叟唐炎常阴笑道:“不过老夫想不到会用在你们两个小辈身上!” 南宫婉啊了一声,冷哼道:“原来你发现‘金剑令’,认为是江南大侠卫老前辈亲自来了?” 毒叟唐炎常呵呵笑道:“丫头,你算猜得不错,当年卫维峻在老夫‘化血神筒’之下,侥幸逃生,十三年来,经老夫再三改良,原要他尝尝厉害,可惜老夫把千面教的老贼,当作卫维峻手下,以为他本人也会随后赶来,是以并没出声,不想江湖上出现了伪金剑令,老夫一时慎重,反倒便宜了那三个老贼。” 南宫婉愤怒的道:“那么你待怎的?” 毒叟唐炎常谲笑道:“只要你们说出卫维峻匿居何处,老夫或可饶尔不死。” 卫天翔凝集功力,凛然而立,他那一张淡金脸色的脸上,依然一无表情,好像他对十二管,“化血神筒”,毫不在意,他等毒叟唐炎常说完之后,冷冷的道:“老贼,你认为卫某弟兄,今晚就非死不可?” 唐炎常得意的道:“只要老夫挥手发令,尔等毛发无存。” 卫天翔冷笑道:“唐炎常,卫某也有一句忠告,只要你放下吴钩剑,说出当年围攻家叔的同伙之人,卫某也可手下留情。” 毒叟大笑道:“小子,你在痴人说梦!” 卫天翔冷笑道:“唐炎常,你慢高兴,卫某虽在你毒筒发射之下,但你该知道,你我相距不过三丈,你也在卫某‘玄夫一掌’掌风范围之内,咱们至多只是同归于尽而已。” “玄天一掌?”毒叟唐炎常阴鸷目光,望着卫天翔,果然脸色倏变,他自然知道当年许多黑道高手,围攻卫维峻,固然其中少数人是为了卫维峻的名头,压倒他们,心怀嫉妒,务必去之而后快。 但大多数人,还是因卫维峻得到两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当中峨嵋山姜真人的“太清心法”,而起觊觎之心。 “太清心法”中载有举世莫之能御的“玄天一掌”,大家当然耳熟能详,此时对方说出自己在他“玄天一掌”范围之内,此话自然可信。 何况他不知卫天翔因全身经脉逆转,无法练习玄门至高无上的“太清心法”,他的“玄天一掌”,只是以“逆天玄功”的方法所练成,只可说是“逆天一掌”,和原来的“玄天一掌”,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唐炎常大笑道:“哈哈,老夫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受人要挟,你‘玄天一掌’;虽然未必就伤得老夫,但老夫宁可信其有,小子,你就听着,当日围攻令叔之人,并非全是黑道之人!”他说话之间,缓缓后退了一步。 卫天翔微微一震,嗔目道:“你只要说出人来,咱们两家之仇,一笔勾销!” 毒叟唐炎常并不理会,口中说道:“峨嵋灵云?”说着又暗自退出半步。 卫天翔双目乍睁,喝道:“你说峨嵋灵云道长?你有何为证?” 唐炎常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太清心法’原是峨嵋之物?” “哦!”卫天翔急急的道:“还有呢?” “嘿嘿!”唐炎常干笑声中,及退后了一步,续道:“崆峒黑石……” 南宫婉瞧他步步后退,不由急道:“韦哥哥,别让他溜了!” “哈哈!”毒叟大笑一声,双脚一顿,人影倏忽不见!“小子,你们安息罢!” 唐炎常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传来! “嘘……嘘……”银笛之声,急骤响起! 扇形般在卫天翔与南宫婉身后的十二名黑衣大汉,喷筒同时发动,十二股化血毒汁,布成一片网罟,往两人喷来! 卫天翔见毒叟唐炎常骤失踪影,已知不妙,银笛乍起,他暴喝一声,左手一把挟起南宫婉娇躯,双脚一点,身如穿云之箭,嗖地凌空拔起,同时右掌蓄势已久的“逆大一掌”,也往身后猛扫而出! 这几下动作,端的奇快无比,南宫婉只惊叫了半声,两条身形冲天拔起,势若狂飚的掌风,也正好暴卷过去。 只听几声惨叫,紧接着响起嗤嗤异声,鼻中同时闻到浓重腥臭,适才立身之处,立时被一蓬其黑如墨的浓烟所笼罩! 卫天翔拼着全身气力,急纵突围,此时已安然立在土山之下,他连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出手的,因为这是死中求活,冒险一试,自己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事情。 他放下南宫婉,回头望着土山上那蓬如幕似雾的毒烟,也不禁目怵心惊,犹有余悸! “韦哥哥,你真了不起,啊!好臭,这是尸体焦腐的气味,这批贼人,敢情全送了命!” 南宫婉掩着鼻子,她一顶头巾,已不知掉在那里,连披散的秀发,都无暇整理。 “哈哈哈哈!唐老贼,你区区毒筒,能奈我何?”卫天翔突然仰天敞笑,声若裂帛! 南宫婉呆得一呆,连忙拉着他衣袖,柔声的道:“韦哥哥,我们回去咯!” “不!”卫天翔倔强的吐出一个“不”字,回头道:“走!我们找唐老贼去!” 南宫婉虽然目睹韦哥哥的“玄天一掌”,击散号称普天之下,无人能挡的十二支“化血神筒”,但她终究听自己爹爹说过毒叟唐炎常的厉害,不但攻于心计,而且擅用剧毒。 此时一听韦哥哥要闯无毒山庄,不由心头一惊,急道:“不!韦哥哥,毒叟唐炎常诡计多端,他的无毒山庄,难保不埋伏着许多厉害消息,我们既然知道唐炎常是当年围攻卫伯伯之人,他手中的毒吴钩,就是纯钩剑,要找他也不忙在一时。” 卫天翔双目射煞,朗声笑道:“唐老贼黔驴之技,咱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毒山庄就是刀山剑林,今晚也非追回纯钩剑不可!” 南宫婉黔灵神君的爱女,平日几曾怕过事来,她是太爱韦哥哥了,无非怕他涉险而已。 此时瞧着韦哥哥豪气万丈,不由嫣然一笑,道:“我并不是怕他,韦哥哥,你既然要闯,咱们就走咯!” 说着,从身边革囊中掏出一颗鹅卵大的暗红弹子,托到掌心,轻笑道:“这是褚叔叔给我防身的一颗‘诸天烈火弹’,必要时咱们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就毁了他无毒山庄!” 卫天翔从身边抽出松纹剑,递到南宫婉手上,道:“婉妹,你还是用剑罢!这烈火弹既是令叔给你紧急防身之用,能够不使,还是留着的好!” 南宫婉摇头道:“那么你呢?” 卫天翔双手一伸,爽朗笑道:“对付唐炎常之辈,我还用不着使剑!” 南宫婉接过长剑,柳眉一挑,幽幽的道:“我就是内功没练到家咯,不然,爹爹说,他老人家的‘紫云掌’,和卫伯伯的‘玄天一掌’,也只在伯仲之间。” 无毒山庄四周围着黑色高墙,没有大门,也不见灯火,只是一片漆黑,他们已不在土山之上,自然瞧不清庄内情形。 他们方才曾听假扮唐炎常的人口中说过,“无毒山庄有毒林”,他们不敢穿林直入,两条人影,从茫茫夜色之中,拔身而起,踏着树梢,很快的越过树林,飞上围墙,纵目四顾,重重屋脊,死寂得没有一点灯火。 无毒山庄,不会没有戒备,看来这黑越越的中间,不知布下了什么陷阱? 卫天翔身临其境,早已掌竖前胸,功运全身,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发出炯炯异彩,向四下扫射了一下,一声长笑,疾如鹰隼,飞落阶前,南宫婉也急跃而下,疾追上去。 方才照耀如同白昼的大厅,灯火已熄,茶几上还放着四盅茶碗,没有收起,但死在“焚心指”下的假唐炎常尸体,此时业已不见。 南宫婉右手紧握长剑,左掌托着“诸天烈火弹”,跟在韦哥哥身后,心情显得十分紧张。 两人跨入大厅,瞧不到半点动静,卫天翔正待往屏风后面走去! “韦哥哥,且慢!”南宫婉剑挟左胁,取出一个特制火筒,随手打亮,迅速塞到卫天翔手上。卫天翔笑了笑,接过火筒,大踏步转入屏风。 绕过曲折迥廊,穿行重重院落,到处仍是一片阴沉死寂,穿房越厅,他们已经深入到内宅后院,还是无人拦阻,生似是这巨大的宅院之中,所有的人,一个都不在了! 本来认为陷阱密布,充满诡奇神秘的无毒山庄,竟然会出人意料的平静。她松了口气,他却大失所望。两条人影,终于离开了无毒山庄,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继他们之后,出现了—个高大身形,发出得意的笑声:“嘿嘿,小子,进入无毒山庄的人,不会让你们安然离去的。” □□□ 金陵,亦称秣陵,建邺,襟长江而控钟山,有龙蟠虎踞之势,自古为东南要邑,东吴、东普、宋、齐、梁、陈、以及明初,均曾建都于此。 通往金陵的官道,宽大平坦,自晨迄暮,官商行旅,车马络绎不绝!时近未申之交,有两匹骏马,由西往东,得得徐行。 马上是两个少年书生,敢情他们因为金陵业已在望,并不急于赶路,只是指点着沿路景色,并辔谈笑。 日薄西山,黄金色的晚霞,斜照着巍峨城楼,越发显出这古老帝都的庄严瑰丽,两个书生策马缓行,进入城门。 那是四通八达的宽阔街道,行人如织,商肆林立,他们敢情还是第一次到金陵来,不知道西大街悦来老栈,是百年老店的高尚宾馆,也不知京华楼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大酒家,所以只是在街上闲逛。 也正因为两人同样长得丰神如玉,俊美潇洒,大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谁都会投上他们一眼! “噫!卫兄弟,你果然来了!” 人丛中间,突然有人惊喜的叫着,一条人影,急闪而出,往马前奔来! 靠左边那匹马上的青衫少年,闻声回头,瞧清来人,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上,露出无比高兴,慌忙翻身落马,欢笑道:“啊!万二哥,你们已经来了?万大哥呢?” 那人点头道:“大哥也来了,就在前面不远,啊,卫兄弟,这位……” 这时右边一骑的紫衫少年也跳下马来。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婉弟,我替你介绍,这位就是点苍双雁的万雨生万二哥。”一面又向万雨生道:“万二哥,这是黔灵神君南宫老前辈的……” 他话还没说完,紫衫少年抢着拱手道:“久仰万二哥的英名,小弟南宫婉是宛转的宛,韦哥哥说的是家伯。” 他说完之时,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望着青衫少年笑了一笑。 青衫少年听得暗暗好笑,自己在怀玉山下,为了替崔氏母女解围,曾乔称是自己父亲的侄儿,这会她为了女扮男装,竟然也学起自己的样来,把父亲说成了伯父! 黔灵神君南宫纥,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第一号人物,江湖上能够见到他的人不多,但说起来没有人不知道的。 而且黔灵君有一位爱若掌珠的女儿,只要知道南宫纥三个字的人,也无人不晓,但还有一位侄儿,却知道的人不多! 万雨生一听这位面皮极嫩的少年书生,居然来头不小,连忙抱拳笑道:“原来是南宫兄弟,幸会幸会!” 说着又哈哈笑道:“卫兄弟,你们来得真是巧极,哈哈,就算找,恐怕一时也不容易找得到!” 被称做卫兄弟的,当然是卫天翔了,他听万雨生话中有因,连忙问道:“万二哥,听你口气,好像有什么事情吗?” 万雨生点头道:“谁说不是?咳!这两方的人,说起来,你都见过!” 卫天翔微微一怔,两方的人,自己都见过的,只有崔大婶和华山派那场纠纷,那是自己假冒奉父亲之命,以“正义之剑”替双方调解的,难道华山派的人,心有未甘,又向崔氏母女寻仇了?” 不错,自己由西川赶来,原是为了点苍双雁曾有三月后,金陵见面之约,而且崔大婶母女也说要来!心念转动,这就急急问道:“万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万雨生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也非谈话之所,我们找个地方再说!”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两条横街,走到一家叫做会英楼的酒馆门口,那店伙敢情认识点苍双雁,赶紧接过马匹,一面把三人领到楼上雅厅一间暖室落坐。 这时正当冬至前后,朔风正劲,店伙放下棉布门帘,又替三人送上香茗。 万雨生挥手道:“伙计,你先来三斤花雕,再吩咐厨下做些拿手的下酒菜来就是!” 店伙唯唯应命,立即退出身去。 万雨生回头笑道:“这会英楼乃是飞凤镖局开的,咱们在这里说话,比外面方便得多。 卫兄弟,听说你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坛,还把鬼见愁都打跑了,咳!真是一举成名,目前大江南北,只要提起老弟的名字,还有谁不知道,只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淡金脸,你如今不带面罩,倒反而不失是掩蔽之道。” 卫天翔道:“万二哥,小弟现在易名韦行天……” 万雨生不待他说完,跳了起来道:“你……修罗书生果然是你,糟糕!那天大哥猜想韦行天是你,我还不相信呢!咳!你杀了任氏双杰,后来又大闹崂山清福宫?” 卫天翔奇道:“万二哥,你们都知道了?” 刀雨生皱皱眉头,道:“江湖上的人,谁个不是好事之徒?芝麻绿豆大的事,也会传遍天下,何况崂山清福宫,几十年来,无人敢惹。后来听说惊动了杜老前辈,还亲自出来接待,这挡事,固然震撼江湖,总算没事,但你杀了任氏双杰,这事可有点棘手!” 卫天翔道:“万二哥,任氏双杰,到底是什么来历?” 万雨生惊奇的道:“什么,你还不知道任氏双杰是谁的门下?” 卫天翔摇了摇头,道:“小弟只知他们是千面教的金品护法。” 万雨生听得脸色一变,又道:“什么,他们和千面教也有了勾结?唉!看来问题越来越多了!” 卫天翔正待开口,恰好店伙已掀帘而入,送上酒菜。卫天翔接过酒壶,替万雨生和南宫婉斟满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斟了。 南宫婉道:“韦哥哥,我不喝酒。”一面朝着万雨生问道:“万二哥,你说说任氏双杰呢!” 万雨生喝了口酒,道:“你们总听说过当年有‘十三门派十三邪’这句话?十三门派,如今只剩了十一派,青城、终南早已默默无闻,在十三派中除名,咱们点苍,也只有咱们兄弟两个。那十三邪,就在当年十三门派全盛时代的异派高手,如今也有一半以上,没再听人说起。 像邙山鬼见愁陆乘,五禽掌臧荼,人妖郝飞烟等人都是,当然,十三邪这个名称,无非是好事的人,把他们凑在一起,其中武功高低,相去甚远。任氏双杰的师傅,据说就是几个最厉害的老魔头之一,西域白驼派碧眼神君座下关门弟子。” “碧眼神君?”卫天翔没听人说过,但南宫婉却披嘴道:“碧眼神君也不过只在西域称雄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万雨生不禁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但他看出这位黔灵神君的侄儿,只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平日仗着上一辈威名,不知天高地厚,自是难怪,这就笑了笑道:“不错,碧眼神君从没到过中原,但当年卫大侠主盟武林,曾派他大弟子单于雷来过,后来悄然而去,想是知难而退。 不过碧眼神君本人,传说年逾百龄,武功已入化境,气量极狭,他两个座下弟子,同时被杀,卫兄弟今后倒宜多多留意才好!” 卫天翔连连应是,一面就把别后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有关南宫婉一段,含糊带过。 万雨生听卫天翔述说毒叟唐炎常说出当年围攻武林盟主的人中,还有峨嵋掌门灵飞道人和崆峒掌门黑石道人在内,心中未免难以置信,是以只是沉吟未语。 卫天翔道:“万二哥,现在你该说这里的事了?” 万雨生道:“卫兄弟,哦!不!从现在起,我也得改口称你韦兄弟了,韦兄弟,这档事,说起来有一半你是知道的。那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人妖郝飞烟,出现江湖,因为他是阴阳人,忽男忽女,不可捉摸,而且听说他擅长采阴补阳的旁门功夫,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被他蹂躏。” 南宫婉姑娘家听到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早已羞得满脸飞红,低下头去。 卫天翔因婉妹在侧,不禁也有点面红耳赤,他怕万雨生再说下去,连忙打岔道:“啊! 万二哥,这话小弟果然听你说过。” 万雨生可不知就里,呷了口酒,又道:“不错,你别打岔,这老色魔为了要练‘九阴掌’,必须吸取九九八十一个少女元阴,才能成功,尤其这八十一个少女被他摄去元阴之后,就得瘫痪致死。” 南宫婉啐道:“该死的东西!” 万雨生续道:“他练‘九阴掌’的风声,终于给当年各大门派知道,大家都想除他,但每次都给他闻风逃跑。 但他‘九阴掌’堪堪练成,就被昆仑一阳子老前辈的‘乾元指’破去,他才销声匿迹了二十年。这次他重出江湖,而且还当上了千面教堂主,自然对昆仑派衔恨入骨,正好金陵飞凤镖局局主乾坤手陆老前辈,是一阳子老前辈的师弟,而且又是当今昆仑掌门清徽道长的师叔。 前两个月,陆老前辈的令孙陆凤荪保了二十万红货,由岳阳前去南昌,不料人妖郝飞烟就在半路劫了镖银,撕毁飞凤旗,点伤陆家兄弟,还要昆仑门下,从此不准在江湖走动。这么一来,乾坤手陆老前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失镖事小,砸了昆仑派的台,昆仑派还能在江湖立足?但正在昆仑派要找他算帐的时候,金陵飞凤镖局,又出了乱子!” “啊!”卫天翔和南宫婉同时啊了一声。 万雨生又道:“本来陆老前辈已经邀约了几个渊源较深的门派,预定下月集会金陵,这就是愚兄弟约你三月之后到金陵来的缘故,那知十天以前,飞凤镖局总局,所有镖头和趟子手等人在一夜之间,都被人做了手脚。” 卫天翔道:“都被郝飞烟杀了?” 万雨生摇头道:“在江湖上跑的人,死了倒也罢了,可是这比杀死还要难过?” 南宫婉道:“那不是点了五阴绝脉,就是分筋错骨。” 万雨生摇头道:“都不是,他把镖局所有的人,点了‘软麻穴’,脸上再用朱红写上‘昆仑门人’四字,一个个直挺挺跪在金陵城的十字街口,前面还插了一面飞凤镖局的飞凤旗。” 南宫婉听得好玩,不由噗哧笑出声来,手抿着嘴道:“真绝!” 万雨生继续说道:“因为飞凤镖局的镖头,十之八九,全是昆仑门下弟子,这一着,当真把昆仑派的招牌,砸到了底。等陆老前辈闻讯赶到,人已经被城中同行解开穴道,但消息已传遍江湖,愚兄弟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提前赶来。陆老前辈要我担任城中接待,不想就遇上了你们。 这几天各大门派的人,提前赶来的怕不在少数,可能这一回,表面上是昆仑派和人妖郝飞烟的过节,但骨子里,实在是各大门派和千面教之争了,你们岂不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就走罢!” 南宫婉听说有这么热闹,不由心中大喜,抬头问道:“万二哥,我跟着韦哥哥同去,人家不会笑吧?” 万雨生瞧她一个好好的男人,神情举动,却好像姑娘家娇憨作态,心中暗暗好笑,一面说道:“南宫兄弟肯去,主人欢迎还来不及呢!” 南宫婉笑上眉梢,高兴的道:“韦哥哥,我要斗一斗人妖郝飞烟,试试他‘九阴掌’到底如何厉害?” 卫天翔沉吟道:“万二哥,我们这样去,似乎显得冒昧了些。” 万雨生道:“韦兄弟,你也说出这种话来,人妖郝飞烟这等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你此刻虽以修罗门下的身份出现,但武林中人,讲究道义,义之所在,何往不可?飞凤镖局离此不远,我们先走,马匹行囊,这里的人会送过去的。” 说着站起身来,引两人走出店门,往右边走去。 这时华灯初上,大街上份外热闹,行人往来,熙攘如织,两旁商店,也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酒馆茶楼更是人声鼎沸。 三人穿过闹市,转入一条横街,不多一会,便到飞凤镖局门口,万雨生领着两人,往里直入,一连经过两进房屋,才走到最后一进。 只见花厅上灯火通明,坐着两个老者,和一个中年汉子,正在论茗闲谈,一见万雨生引着两个青年书生进来,不由全都十分注目。 卫天翔举目瞧着,只见中间一把大圈椅上,坐着一个红光满脸,身躯伟岸的老者,此人年约六旬开外,依然十分健朗,丝毫不见龙钟老态,敢情就是昆仑掌门人的师叔乾坤手陆凤翔了,另外一把大圈椅上,坐着的是武当派太极圈孙皓南,背后是七步连环孙正,这父子两人,自己以前曾经见过。 左首椅上,坐着的中年汉子,正是点苍双雁老大万雨苍,他一眼瞧到进来的是卫天翔,正待招呼,万雨生连忙和他使了个眼色。 这时坐在中间的红面老者,已经站起身来,呵呵笑道:“万老弟,你引着两位老弟前来,也不通知一声,老朽失迎之至!”他声若洪钟,显见内力充沛! 万雨生连忙替两人一一引见。果然那红面老者,正是乾坤手陆凤翔! 大家经万雨生这一介绍,不由全都一怔,想不到大闹崂山清福宫,震撼江湖的人物,修灵君门下的韦天行,竟然会是一个弱冠少年,而且同来的一个,又是武林第一号高手黔灵神君南宫纥的侄儿! 这两人赶来助拳,实在大出意外,乾坤手陆凤翔连连称谢,大家落坐之后,早有下人献上香茗。 不多一会,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和陆凤荪师兄妹三人,听说万雨生陪着大闹崂山的修罗书生韦天行和黔灵神君的侄儿南宫婉进来,不由大家都想瞧瞧一举成名的修罗书生,到底是何等人物?” 三人才一进入,只听陆凤翔喝道:“你们还不前去见过两位少侠?” 万雨生又替双方互相介绍,互说了些久仰的话,那云中鹤齐长治,乃是昆仑第三代的首席大弟子,出道江湖,已有七八年历史,可说是年轻一辈的皎皎人物。 陆凤荪呢?仗着他爷爷威名,也闯南走北,见过不少人物,平日更是眼高于顶,此时一见卫天翔南宫婉两人,竟然比自己年龄还小,不由心中大是不服。 只有掌上珠宋秋云姑娘,瞧着这一对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芳心不由忐忑不定起来,一双秋波,只是偷偷地往修罗书生直瞧! 这情形看在南宫婉眼里,心头自然有了微妙作用,不禁也故意张着清澈大眼,往掌上珠宋秋云盯个不停,一时可把宋姑娘瞧得杏腮飞红,抬不起头来。 差幸下人们在大厅上摆上酒席,陆凤翔肃客入座,才算暂时解围。 饭后,卫天翔,南宫婉两人。由云中鹤齐长治陪同到客舍休息,人家可不知南宫姑娘会是女扮男装,把两人安置到一个房间! 这下,卫天翔不禁大为尴尬,南宫婉更是羞得双颊全赧,但这种话,怎好和人家明说,谁叫你假扮书生来着? 云中鹤略为坐了片刻,便向两人告辞出去,南宫婉矫羞地白了卫天翔一眼,啐道:“都是你!” 卫天翔被她啐得莫明其妙,只好对她笑笑。 南宫婉莲足轻顿,气道:“你还笑呢!” 卫天翔摇头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样呢?” 南宫婉含羞笑道:“你不会出去一会再来?” 卫天翔哦了一声,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出去,我出去!”说着果然走出房门,在阶前小院落中站了一会! 满天星斗,差不多已是两更时分,因为不见婉姑娘出声,女孩儿家也许有什么避人之事,自己自然不便贸然回去,索性负手闲眺。 那知就在这一瞬之间,蓦地发觉警兆,似乎在五六丈远近,正有一个人凌空掠过,往后飞去! 卫天翔心中一动,立即跟踪掠起,毫无声息的纵上屋脊,只见一条黑影,身法极快,此时已居六七丈外,一闪而没。再一凝视,那黑影隐没方向,就在后进上房,正待追去! 嘶!一声轻微微的破空之声,那黑衣人已在后进右侧屋脊上出现,远远望去,似乎背上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卫天翔心头大疑,这人身手不弱,分明是敌人无疑,啊!不好,他莫非掳了什么人去,心念疾转,微一吸气,身如电射,跟在黑影身后掠去! 那黑影行动鬼祟,落到上房附近,即藉阴暗之处,隐蔽身形,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像正在解下肩上的东西。 “嘿”!有人在他身边发出一声轻微冷笑! 虽然那声音极其轻微,但听到黑衣人耳中,却是震颤耳膜,心胆俱战,分明有一个武功极高的能手,隐身附近所发出! 心头这么一想,立即撤身旋步,拔出一柄似剑非剑的蛇形兵器,映着月光,熠熠发蓝,想是喂过剧毒。他兵刃在手,张目四顾,但除了满天星斗,四外那有半点可疑形迹?不由冷嘿了一声,左手又待向背在身上的竹篓解去! 那知右肩“肩井穴”上微微一麻,手不由主,蛇形兵器,突然往下掉落! 黑衣人心中一急,右肩虽然还在发酸,但兵刃堕地,岂非惊动了屋中之人,急用左手一捞,操住把柄,身躯随着右旋,左手兵刃一封,游目四瞩。此人武功,确也不弱,这应变的身法手法,居然俐落轻灵,一气呵成。 但他还是胡乱紧张了一阵,屋脊上朔风嘶啸,砭人肌骨,半个月亮,散吐着微弱光辉,照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他渐渐定下心来,右臂舒展挥舞了一下,觉得仍然运动自如,并没异样! 难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先前那声冷哼,和右肩的骤然的酸麻,并不是敌人暗中戏耍,他想得哑然失笑,暗自寻思,自己奉命而来,只要把竹篓盖子打开,此行任务,便算完成,何用多耽时间? 心动一转,随即纵身掠起,往正面上房扑去!那知身形才动,陡觉右腰被人点了一下,身子一软,往屋下跌去!自己并没直线下跌,身子好像被人悬空领着飞了一段路,才落到地面! 耳中又听到一声清澈的冷笑,直刺耳膜,其声甚细但在黑衣人听来,简直无异五雷轰顶! 他这下听清楚了,什么疑心暗鬼,这分明是对方高手,在暗中出手,惩戒自己! 一时心头大凛,要想挣扎,全身骨节,宛如散了一样,再也不听指挥,只好匐伏着身子,急急抬起头来! 夜风之中,只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年仅弱冠的青衫少年,此时负手而立,状极悠闲。 这当真把黑衣人瞧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凭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有恁大武功? 他硬起头皮,沉声问道:“尊驾何人?暗施手法,制住在下,有何见教?” 青衫少年并没作声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从黑衣人脸上渐渐移到他肩间背着的竹篓,才徐徐的道:“这篓里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狞笑道:“尊驾不会自己打开盖子瞧瞧?” 青衫少年哂道:“那么你给我打开来就是!” 黑衣人哼道:“尊驾难道忘了已制住在下穴道?” 青衫少年身形不动,只是微笑道:“像你这点能耐,何须我动手制你穴道?” 黑衣人闻言一怔,试一活动,自己身子,那有丝毫被制现象?他挺身一跃而起,左手蛇形兵刃,蓝光一闪,其快无比往青衫少年心窝扎到。 青衫少年冷哼一声,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手中一柄蛇形兵刃,业已到了人家手中。 “你喂过剧毒?”话声入耳,青衫少年中食两指,轻轻一弹,“铮”,蓝光熠熠的一柄蛇形剑,立被截作两段! 黑衣人又惊又怒,厉喝道:“你敢毁损五指山蛇形剑?” 青衫少年目光陡射,冷冷的道:“快打开盖子!” 这一声当真严若军令,黑衣人和他目光一对,只觉一股寒气,从背脊冒起,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心中暗暗切齿,这小子好深的内力。 他一声不作,从肩头取下竹篓,小心翼翼的解开绳子,把篓盖打开,身形一闪,冷嘿道: “小子,你瞧吧!” 话声未落,腥风扑鼻,一阵“呱”“呱”怪叫,打篓中飞出几条黑影,疾如流矢,往青衫少年身前扑去!——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青城飞燕 “呱”!“呱”! 竹篓中登时发出刺耳异声,五团黑影,疾如流矢,向外窜出。 青衫少年连飞出的是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看清,陡觉腥风扑鼻,已向身前扑到!不由心中一惊,左掌凌空劈出,身形同时后跃! 他这一掌虽然仓猝出手,差不多也用了三成力道,那知五团黑影,只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到地上,居然随势弹起,又急扑而来!青衫少年身形再次后退,右手第二掌接连劈出。 “啪达!”五团黑影,同时被掌击落,这会它们受创较重,口中发出“呱”“呱”之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青衫少年两次被袭,只觉腥秽扑鼻,微微有些感到头昏,定睛瞧去,原来偷袭自己的五团黑影,竟是粗如儿臂的五条毒蛇,每条有六尺来长,全身斑烂五色,尤其一颗三角形的蛇头,比人拳头还大! 此时把身体紧紧盘成一团,昂起蛇头,目光钉着自己,双腮不住鼓动,喷着白气,似乎正在蓄势待发! 青衫少年瞧得大惊失色,他听人说过,凡是蛇头作三角形的,必是奇毒无比,自己这一阵头昏,敢情中了它们喷出来的白气所致。心念转动,立即屏息凝神,运功戒备。 糟!自己一柄长剑,已交给婉妹使用,此时手无寸铁,如何对付这些毒物?伸手一摸,幸好身边还有一大把“蝴蝶金钱”,立即暗暗握到掌心! 那五条斑烂毒蛇,方才吃过两次苦头,对青衫少年也似乎颇为忌惮,只是鼓腮嘘气,腥红的舌头,一伸一缩,不敢再突起发难! 青衫少年虽然屏着呼吸,身形也不敢稍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五条毒蛇,就会同时扑来,他要瞧清楚五条毒蛇的致命所在,一举歼敌! 人蛇僵持着,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可忍耐不住了,狞笑一声,口中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嘘嘘嘘之声。 敢情那是一种进攻的命令,五条斑烂毒蛇,立时发起威来,歪着蛇头,凶睛突出,红信吞吐,形状极为可怕!低沉的口哨,越吹越急,五颗三角形头,也昂得颤巍巍的摇摆不停! “呱!”蛇身暴长,尾部用力一弹,五股腥风,如箭离弦,一齐向着青衫少年扑到!在这同时,只听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有人惨叫出声,咕咚倒地! 五条斑烂毒蛇,一扑之后,突然翻翻滚滚的纠作一团,似乎被人击中要害,十分痛楚模样,蛇身和蛇身缠得格格作响! 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飘然站在墙头上,他手上还不停的飞旋出一枚枚“蝴蝶金钱”,打向蛇身! 墙角上,又飞来了一条轻灵人影,身形刚落,口中低低叫了声:“韦哥哥,你……” 青衫少年不待他说完,低声道:“婉弟,没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吧!” 两条人影,倏然而逝,但方才那一阵叱喝,和咕咚倒地之声,已把上房的人惊醒,陆凤荪手持长剑,首先纵出,接着灯火齐鸣,庄丁们也一涌而出。 但他们只看到一个咽喉中泊泊淌着鲜血的黑衣人,和一堆腥秽无比,纠缠在一起的五条斑烂蛇尸,此外一无所见。 庄丁们差不多忙了一个更次,才算把死尸和蛇堆搬走。 第二天清晨,卫天翔、南宫婉起身之后,走到前厅,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和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等人,正在谈论着昨晚之事。 只听陆凤翔手捋白髯,朗声说道:“这种虎斑毒蟒,遇人即扑,凶猛无比,尤其善喷毒气,人畜一被喷中,立即昏眩倒地,极少幸免。只有海南五指山人迹不到之处才有,尤其昨晚那人所遗藤篓,那种紫纹青藤,也只有五指山才有出产。据说不论何种剧毒之蛇,最怕此藤,由这两点推测,来人是海南蛇居士屈七门下,已无疑问。只是……这位仗义出手的朋友,能在一瞬之间,连诛一人五蛇,身手之速,令人难以置信,可惜蛇诛之后,不肯露面,飘然远去,实在叫老朽失之交臂……” 说到这里,一眼瞧到卫天翔、南宫婉两人进来,连忙含笑点头。两人和大家见礼之后,便在万雨苍下首落坐。 太极圈孙皓南微微皱了皱眉,道:“陆老哥说得不错,兄弟昨晚听万二弟一说,就怀疑到五指山蛇居士门下,他如果真和郝飞烟沆瀣一气,联上了手,倒真还不可不防!至于昨晚那个仗义出手的朋友,据兄弟推想,说不定是老哥多年不见的老友,也许昨晚为时已晚,或者已经落店,才没有露身相见,今天可能会来。” 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不禁脸露微笑,侧头向卫天翔望了一眼。 卫天翔心知昨晚之事,瞒不过这位万大哥,也相对一笑,同时轻微的摇了摇头,两人这一动作,在座之人,谁都没注意。 说话之间,陆凤荪陪着一个蓝袍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进来。那少年身穿天蓝长袍,足登薄底快靴,背负长剑,年约二十出头,生得玉面朱唇,英气勃勃!红衣少女呢?卫天翔蓦觉眼睛一亮,差点噫出声来! 原来她脸若娇花,凤眼,瑶鼻,樱唇,黎涡,竟然和南宫婉长得没一处不像,要不是婉妹妹坐在自己身边,他小叫出来才怪! 南宫婉似乎也瞧得微微一怔,但她看到韦哥哥目不转瞬的盯着人家姑娘,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卫天翔反应何等灵敏,不禁玉脸微红,连忙收回目光,他知道婉妹妹又多心了,回眼一瞧,果然南宫婉别过头去,竟不理自己。 这时那蓝袍少年已走到乾坤手跟前,恭恭敬敬作揖道:“晚辈陶琨,奉家师之命,谒见老前辈,听候差遣!” 陆凤翔还了半礼,呵呵笑道:“陶老弟快不可多礼,峨嵋天下秀,人才辈出,陶老弟银鳞剑客之名,老朽早有耳闻,英雄出少年,可喜可贺!” 他是峨嵋灵飞道入门下! 卫天翔乍聆峨嵋之名,不由剑眉登时轩动,自己听毒叟唐炎常说过峨嵋灵飞道人,为了“太清心法”,原是两百年前峨嵋姜真人遗物,因此他竟然不顾身份,也参加了围攻自己父亲的行列! 他这一脸色变化,自然逃不过万雨苍眼里。因为他昨晚已由乃弟万雨生把卫天翔别后情形,详细说过,当然峨嵋灵飞道人,为了“太清心法”,参与围攻,也极有可能;但毒叟唐炎常,乃是出名阴险之人,从他口中说出,是真是假,颇难预料,说不定放意拖上灵飞道人,挑起两家纠纷,也是意中之事。是以此时一见卫天翔脸色骤变,不由心中一急,他怕这位入世未深的老弟,一时冲动,赶紧用手肘轻轻碰了卫天翔一下,意思叫他不可鲁莽。 峨嵋门下的银鳞剑客陶琨退下之后,已在向太极圈弧皓南见礼。 红衣少女也盈盈地走到陆凤翔身前,福了下去,檀口轻启,娇声说道:“晚辈青城门下白飞燕,奉家师之命,特来参见老前辈。” 乾坤手陆凤翔慌忙还礼,一面睁大眼睛道:“啊!啊!青城白姑娘是青城门下?尊师可是简问天简老弟?” 十三门派之中,青城、终南、两派,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此时红衣少女突然以青城门下出现,难怪昆仑耆宿的陆凤翔大感惊讶! 红衣少女恭敬答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家师隐居老君洞,已有二十年没有下山,旬日前,家师一位好友来访,说起当年十三邪中人物,已有多人蠢蠢欲动,再经人妖郝飞烟乘机煽惑,要向各大门派寻仇。 第一目标,据说就是昆仑,家师因觑破尘世,不愿再履红尘,得到此讯之后,就命晚辈兼程赶来,向老前辈报讯。” 乾坤手陆凤翔听得长眉飞舞,回头向太极圈孙皓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二十年没有音讯的简问天简老弟,还在人世,他年龄比咱们小了一大把,居然觑破世情,不愿再履红尘了。” 他说到这里,一面掀髯笑道:“啊!白姑娘,这是武当派太极圈孙老前辈,当年和尊师交称莫逆,快去见礼。” 白飞燕连忙依言向孙皓南叩见。太极圈孙皓南连连还礼,目光扫过卫天翔、南宫婉、陆凤荪、齐长治、宋秋石、陶琨等一班青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陆老哥只要瞧瞧目前这几位青年朋友,那一个不是英气勃发的后起之秀?咱们老一辈的,也早该退出江湖,息影林泉了!” 陆凤翔还没答话,万雨苍接着笑道:“老前辈可别把我这不成材的也说到里面!” 太极圈孙皓南正色道:“万老弟,你如今担当一派荣辱,岂可妄自菲薄?何况在这班青年朋友面前,你年龄较长,阅历较丰,正是他们的长兄益友,多多照应才对!” 万雨苍道:“老前辈越说越使晚辈不敢当了。” 乾坤手陆凤翔趁机给陶琨、白飞燕两人,向大家一一引见,当他介绍到卫天翔、南宫婉两人时,银鳞剑陶琨一听面前这位年龄比自己还轻的青衫少年,竟是最近轰传江湖,只身独斗崂山清福宫的修罗书生韦行天,不禁大为愤奇,口中连说久仰。 和他同时惊诧的,还有一个,那就是青城高弟白飞燕白姑娘了。 她目光和卫天翔蓦地一接,只觉这位人美如玉的小书生,简直像光风霁月,使人眼睛骤然发亮,心头小鹿,卜卜乱跳,天下那有这般俊美的少年,粉脸一热,不期低下头去。 但当她再看到南宫婉,心头又是一怔,这位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俏书生,满脸春风,笑盈盈望着自己,嘴角儿翘眉眼儿挑,风流隽逸。笑得自己再也抬不起头来!心里暗想:这两人生得真是一时瑜亮,但以自己的直觉感受,终究是姓韦的少年另有一股吸引女性的英气,使人从内心滋长好感。 差幸乾坤手接着替七步连环孙正,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及自己孙儿陆凤荪等人相见,才算掩饰了羞态。 掌上珠宋秋云正苦于没有友伴,这会来了白飞燕,心中自然高兴,早已手牵着手,坐到一边去了。众小侠年青人喜欢热闹,也各自交谈,十分融洽。 卫天翔和陶琨总因对方师傅是当年围攻自己父亲的人,是以只敷衍了几句,就找万雨苍闲谈。 掌上珠宋秋云,此时正和白飞燕喁喁细语,敢情她们说的就是修罗书生韦行天如何独闯崂山那会事。因为两个姑娘,四道秋波,不时的向卫天翔瞟去! 天下的女人,都是最敏感的动物,南宫婉瞧着两人的神态,心头不由渐渐不自在起来,她恨不得拉了韦哥哥就走。 这天,最忙的要算点苍双雁老二万雨生,和云中鹤齐长治,少镖头陆凤荪三人,他们负责接待各大门派赶来助拳之人。 因为这一次表面虽然是飞凤镖局向人妖郝飞烟找场,但实际上却是各大门派联合对付千面教。是以各大门派纷纷派人参与,各地和飞凤镖局有着渊源的武林中人,也自动赶来助拳。 飞凤镖局自早至晚,江湖人物,进出频繁,后进花厅上,也不时传出宏亮的笑语,有时间还杂着清脆娇笑。 一天又很快的过去,夜色笼罩了大地,飞凤镖局因为昨晚发生了事故,大家都已提高警觉,每一进房屋,都分配了轮流值夜之人。 夜色渐深,这幢矗立在城西僻静之处的飞凤镖局,平静如恒,一点看不出异样,除了后进花厅上,还点着灯烛之外,四处已是一片沉寂! 时当十月中旬,朔风渐劲,寒意凛烈,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已是清辉千里! 二更过后,距离飞凤镖局不远的民房上,蓦地出现了七条人影,为首两个,一个宽袍大袖,年约四旬以上,斜背着一长一短两支兵刃,另一个也差不多年龄,长衫布履,空着双手。 他们身后是五个装束各不相同的汉子,也全在三十五六光景。 这几个人现身之后,略为凝神四顾,只见为首那个宽袍大袖的发出嘿嘿冷笑:“昆仑陆老头区区飞凤镖局,也值得郝三叔如此大举,咱们今晚就给他来个厉害,瞧瞧中原十三门派比咱们如何?” 站在他下首一个接口道:“今晚这一仗,正是咱们兄弟给中原武林一个先声夺人之战,区区昆仑派,割鸡焉用牛刀。” 身后五人齐声道:“咱们一切听候两位老哥吩咐。” 下首一个点头道:“咱们此行,还是由单于老哥分派,分头行事的好!” 为首一个托大的笑了笑道:“木老哥既是如此说法,兄弟也不客气了!” 他说到这里,略一回顾,道:“兄弟之意,木老哥和龙老弟,由东首绕道后院,蔡李两位老弟由西院进入,兄弟和辛蓝两位老弟,直扑正厅,然后大家在花园集合,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他身边六人,同声应好,于是七条人影,立即分作三拨,向飞凤镖局扑去! 却说从正面掠入飞凤镖局的三人,为首宽袍大袖的,正是西域白驼派碧眼神君的首徒奔雷手单于雷,另外两人,是人妖郝飞烟门下的风怪辛风,云怪蓝云。 三条黑影,宛若三缕淡烟,身法极快,晃眼工夫,已掠到后进花厅,仍然不见昆仑派有人拦击,他们心中虽然感到奇怪,但仗着艺高胆大,却也并不在意。 三人飞落花厅,只见左边窗下,烧着一支粗如儿臂的蜡烛,照得十分光亮,一张茶几上,还放着一局残棋,尚未下完,分明不久以前,还有人对奕! 风怪辛风瞧了一阵,阴声阴气的笑道:“单于老哥,昆仑小辈既然藏头缩尾,不敢露面,咱们索性放他一把鸟火,再找陆老头去!” 单于雷出身西域,碧眼神君平日里眼高于顶,中原武林,根本不在他师徒眼里,闻言冷傲的点了点头。 风怪话声出口,人已闪身掠去,伸手抓起烛台,正待引火燃烧! 蓦听娇哼入耳,一点银星,已由屋梁上电射而下,烛火骤然熄灭。眼前登时漆黑,风怪没想到敌人果然有备,烛火乍熄,“扑”的一声,自己手背,同时被一粒细如珍珠的银弹击中。一阵剧痛,不由手上一歪,虎口被滚烫的烛油浇上,烫得他大叫一声,赶紧丢下蜡烛! 就在烛火一灭之际,接着一道寒光,飞扑而下,往当头劈落。 风怪辛风乃是人妖郝飞烟门下风云雷电四怪之首,武功本来不弱,刚才一时轻敌,致遭挫折。 此时一见来人剑光如电,势道极猛,自己阴沟里翻船,急怒攻心,怪叫一声,左掌“赤手屠龙”,横打过去,双脚一点,人已倒纵出阶前。 偷袭那人,眼看风怪身手娇捷,右腕显然受了弹伤,还有这等威势,微微一愕,闪身避过人家击来掌式,长剑一挺,跟踪飞出。 风怪举目瞧去,只见来人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身青绸劲装,生得眉目轩朗,手中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细鳞长剑。 峨嵋银鳞剑!当下冷嘿一声:“原来是峨嵋小辈!”左手疾翻,拔出鬼头刀,直欺中宫,一刀往对方心口劈去。 原来从梁上发出两粒银珠,弹灭烛火,打伤风怪右腕的,是掌上珠宋秋云,此刻追踪飞出的却是峨嵋门下银鳞剑客陶琨! 他听风怪一喝,分明语带不屑,不由剑眉陡竖,喝道:“千面教余孽,小爷正是峨嵋门下,你尝尝厉害就知!” 银鳞剑一领,剑发如风,往风怪抢攻过去。 这原不过一刹那的工夫,奔雷手单于雷和云怪蓝云,在烛火一灭之间,立即飘身退出花厅,风怪和银鳞剑客陶琨,已然动上了手。 别看风怪右腕被银弹击中,不能使用兵器,但他左手一柄鬼头刀,依然出手凌厉,锐不可当。 银鳞剑客陶琨连使杀着,竟然休想沾得半点便宜。这还是风怪左手对敌,要是换了他右手没受伤,陶琨决非对手。 银鳞剑客陶琨,在峨嵋小一辈中,乃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此次奉命前来,趾高气扬,满以为人妖郝飞烟,只不过仗着些迷药为害妇女的下五门之流,还不容易打发? 那知这会只遇上人家一个门徒,而且右手受伤,仅以左手应敌,自己犹不能取胜!何况黑暗之中;还隐伏着昆仑门下的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最最重要的还有在一路上自己惊为天人,今日一同到达飞凤镖局的青城门下的白姑娘在内,自己一路神魂颠倒,思慕难释,在她面前,自己更不能弱了峨嵋威名! 他想到这里,精神陡振,大喝一声,银鳞剑展开峨嵋不传之秘的“乱披风剑法”,一剑紧似一剑,源源出手! 那云怪蓝云见大师兄和人家拆了几十招,还是打成平手,此时对方剑法一变,剑势飘忽,大师兄左手应敌,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不由心头火发,伸手掣出锁魂链,随手一抖,发出啷啷之声,铁链立被抖得笔直,口中喊道:“大师兄,这小子交给我吧!”身形一闪,往陶琨欺去! “不要脸的贼子,你想两打一?”黑暗之中,突然飞起一条黑影,人随声落,一剑业已刺到! 云怪蓝云连人影都没看清,抖手就是一招“倒卷流沙”,往外迎出! “噹!”一声金铁大震,两人身形同时晃动,各自退出半步。 云怪一见对方功力大是不弱,这才迥眼瞧去,只见身前不远,站着的,竟然又是一个手仗长剑的劲装少年,不禁铁链一指,阴笑道:“陆老头躲着不敢出来,却尽叫你们这些小辈送死!” 劲装少年双眉陡竖,厉声喝道:“对付你们这些千面教余孽,那用他老人家出手。” 云怪阴嘿一声道:“小子,你是昆仑门下?” 劲装少年朗声笑道:“不错,小爷昆仑门下,人称云中鹤齐长治的便是,这会你总该死得明白了罢?” 剑尖一振,“钻木取火”,疾向云怪“心坎”点出。云怪一声冷笑,铁链“迥风舞柳”,向剑上缠去。 石中鹤齐长治方才和他拼了一招,发觉对方功力,比自己只强不弱,此刻那会容他缠上,健腕一沉,剑到中途,突化“直捣黄龙”,点向小腹! 云怪哈哈一笑,身形骤偏,一条铁链,矫若游龙,已向云中鹤迎面飞到。齐长治不敢怠慢,长剑疾举,封开铁链,登时展开快打招数,云怪蓝云链头忽东忽西,异常灵活,迎着对方剑尖打出。 一时链影纵横,夹杂着“叮”“叮”清响,火星四溅! 站在阶前的奔雷手单于雷,眼看风云两怪,都已遇上对手,看情形再打几十个回合,也毫无制胜把握。心头大是不耐,宽大袍袖,蓦地一展,不见他起身跨步,一下就抢入银鳞剑鬼头刀的刀光剑影之下,冷冷的道:“辛老弟,你让开,我来收拾他罢!” 说话之间,左手一挥,宽大袍袖,卷出一股劲风,硬生生把两件兵器,一齐震开,右手袍袖,猛向银鳞剑客陶琨当胸拂去! 他这一拂,劲气雷奔,力道奇猛,陶琨一看来势,知难硬接,慌忙剑化“怪蟒翻身”,连人带剑,向左翻身跃避。 那知饶你应变神速,剑锋上依然被掌风扫中,直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剑差点脱手飞出,总算避开正面,人还并没受伤。 银鳞剑客陶琨,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挫折,身形微一停顿,俊脸气得通红,蓦地断喝一声,剑发如风,往单于雷疾冲而上! “乱披风剑法”原峨嵋镇山绝学,初看好像东一剑,西一剑,散漫无序,但其中玄奥精微之处,就是不在一般剑法的常规之中,奇幻得使人无可捉摸。 银鳞剑客陶琨,此时因在自己爱慕的姑娘面前,拼耗真气,全力使展,威势果然也非同小可! 单于雷想不到他竟然会情急拼命,舍身急攻,狞笑一审,双袖一挥,迎着骤如急雨般剑光打出! 但正当此时,耳中听到两声娇叱,疾风飒然,两支剑影,也已往身后急刺而来。 单于雷何等功力,身形微微一偏,右手袍袖,依然对准陶琨拂去,左手却斜里往后一挥,硬卷袭来的两支长剑! 风怪由单于雷接替,堪堪退下,瞥见两条黑影,从花厅飞出,那是向单于雷身后袭去,定睛一瞧,原来竟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小妞! 心中一乐,那还顾得右手背上弹伤,身形跟起,左手鬼头刀一探,嘻嘴笑道:“姑娘要人陪你喂招,何不找区区辛风?” 这两个姑娘,正是掌上珠宋秋云和白飞燕两人。 风怪辛风口中讨着便宜,堪堪逼近前去,掌上珠宋秋云突然一个转身,娇叱道:“贼子,你是找死!”纤掌一场,五粒细如珍珠的银弹,已连珠打出! 她外号掌上珠,这连珠银弹,正是她拿手绝活,双方相隔既近,五丸同发,当真事出仓猝! 但风怪辛风,总究是人妖郝飞烟门下风云雷电四怪之首,方才吃亏在太以轻敌,加上烛火骤灭,眼前一暗,才破银弹击中手背。 此时眼看两个小妞,飞闪而出的身法,相当迅捷,虽然出言调笑,目光却盯住两人。 宋姑娘骤然转身,纤手扬起,他那会毫无戒备,五粒银弹,连珠出手,他鬼头刀一转,只听“叮”“叮”“叮”“叮”“叮”“叮”,五声轻响,悉数磕了出去。 “哈哈!原来方才偷袭太爷的,原来还是姑娘的杰作,咱们倒真是缘份不浅!待会活捉了你,太爷不叫你玉体横I陈,婉转娇啼,连求饶都来不及才怪!” 他尽管口中说话,手上的鬼头刀,却丝毫没停,磕飞连珠银弹,立即刷刷攻出! 掌上珠宋秋云给他秽言秽语,气得粉脸通红,柳眉倒竖,娇叱连连,一柄长剑,也像泼风般使出。 如今再说单于雷,发现身后有人急袭而来,他双手一分,左袖往后斜拂,右手袍袖,依然对准银鳞剑客陶琨挥去。 陶琨方才吃过苦头,知道此人十分厉害,虽然全力施展“乱披风剑法”拼命抢攻,但配合了闪腾纵跃的小巧功夫,不和单于雷硬对,单于雷一袖挥出,他却以虚避实,剑光闪动,往侧面攻到。 单于雷右袖才一落空,往后斜拂的左袖,不但没有把人家长剑卷飞,相反的只听“嗤” 的一声,半截衣袖,立时被人家载断。,这一下大出单于雷意料之外,来不及出手破解银鳞剑侧面攻势,匆急之间,身形一个急旋,横飘三尺。 举目瞧去,原来偷袭自己的只是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 但手中一柄长剑,却青虹吞吐,分明是斩金截铁的利器,无怪破了自己真气贯注的“飞袖奔雷”! 这一瞬功夫,银鳞剑客陶琨也可看清楚来的是谁了! 她手中执着的,正是自己师傅说过,青城镇山之宝的“青霓剑”!她不是自己魂思梦牵的白飞燕姑娘吗?她居然在自己临危之时,出手相助! 他自作多情,心头这份狂喜,简直无法形容,只觉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悉数怒放,两道眼神,怔怔的望着姑娘,忘了身在何地?此时何时? 白姑娘那会知道对方思慕之殷,相思刻骨,她芳心如水,一路上虽然发觉有一个少年,在暗暗跟踪着自己,心中不由极为鄙视,以为此人只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的登徒子罢了,并未理会。 直到今天,一起赶到飞凤镖局,才知人家也是奉着师命而来,那么先后走做一路,自也难怪。 何况姑娘家自到了飞凤镖局之后,乍见化名韦行天的修罗书生,他那种俊美潇洒的风度,超俗不群的气质,竟然深深的印在心田,后来掌上珠宋秋云,又偷偷的告诉自己,关于他的一切。 虽然卫天翔化名韦行天,外界只知他是修灵君的唯一传人,连他为什么要上崂山清官,都没人知道。 但因为他这一举动,太震撼江湖了,三手真人李成化败在他手下不说,连武林中极少对手的杜清风都要亲自接待,传出江湖上,自然有人会替他画蛇添足的说成如何了不起。 白姑娘自然越发对他起了钦佩,心仪不已。她和掌上珠宋秋云的出手,无非同仇敌忾而已,那里缠夹得上对陶琨有情? 但她毕竟发现了银鳞剑客陶琨,在这刹那之间,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女孩子,是敏感不过的。她突然粉脸一红,小蛮靴轻轻一跺,一声娇叱,青霓剑匹练乍飞,往单于雷身前飞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白姑娘这一出手,那呆若木鸡的银鳞剑客陶琨,也骤然惊觉,精神陡振,右腕一抖,银鳞剑幻出层层银鳞,也往单于雷疾洒而出。 单于雷武功再高,对白姑娘手上截铁如泥的青霓剑也心存顾忌,不敢硬撄其锋,但对银鳞剑客陶琨,功力既没有自己深厚,剑招虽然快捷,也没有什么特殊可言,心头一怒,杀机立炽,口中发出一声阴笑,转身形进步,舍了白姑娘,迎着银鳞剑幻出漫天剑影,呼呼两掌,迫得峨嵋高弟陶琨,连连后退。 要知武技一道,差不得毫厘,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何况单于雷的功力,原比陶琨高出甚多。 此时他双掌疾展,步步进逼,不到三个回合,银鳞剑客陶琨,已被圈在一片掌风之中! 白姑娘眼看单于雷舍了自己,双掌抡飞,往陶琨扑去,他掌力雄浑,每一出手,陶琨都被迫得连闪带挡,身形直退。 眨眼之间,又被掌风罩住,连退都无法再退,心知要糟,赶紧双足一尖,剑先人前,凌空扑去。 单于雷身为碧眼神君大弟子,白驼派擅长双手发招。此时一见白飞燕攻到,冷哼一声,双掌骤然一紧,劲风似潮,立刻把白姑娘也圈入掌力之下。 白姑娘只觉眼前一片掌影,压力奇重,芳心不由大惊,蓦的力贯剑尖,身随剑走,使出一招“铁骑突围”,往掌风中硬闯。 “嗤”,单子雷的右手袍袖,又被白姑娘青霓剑刺了一个窟窿,她虽被掌风震得头昏眼花,但人却冲出了单于雷双掌威力之外。 单于雷气得阴笑一声,巨灵般右掌,正待往白姑娘身后劈出! 蓦听一声大喝,破空传来,两条人影,倏然飞落,前面一个年约四旬,一张同字脸上,双目炯炯,精光如电。 另一个年约三十四五,面形稍瘦,但太阳穴全都微微隆起,一看便知内功不弱! 单于雷虽然瞧到敌人又来了援手,但他那会把两人放在眼里,鼻孔微嘿了声,扬起右掌,一语不发,就向两人迎面劈去! 飞落两人,正是点苍双雁,他们一见对方劈面就是一掌,不由心头怒发,两条身形,倏地一分。 万雨苍右掌一竖,迎着击出,万雨生却冷笑一声,欺前一步,使出大擒拿手,往单于雷脉门扣去! 单于雷掌风堪堪劈出,万雨生也已欺近,出手如电,往腕上抓到,如果不收回右掌,便得被擒拿手扣住,但如果收回劈出的右掌,就得被万雨苍掌风劈中,在这情形之下,如果换了个人就该飘身后退。 但单于雷白驼一派,擅于双手发招,万雨生虽然在他右首,用左手应敌,感到不便,然而他依然左掌一竖,从右手袖底翻起,指尖如刀,向万雨生小臂划去。这一招用得十分奇特,万雨生右手一缩,左掌骈指如戟,闪电般往他右臂点去。 单于雷右掌堪堪和万雨苍相接,左手又不能再长,没法迥护右胁,迫得他只好往左躲闪! 这几下,说来较慢,其实全是电光石火,眨眼之事。他身形左闪,同时两股掌风也正好在空中接实! 砰!万雨苍震得身形浮动,后退了一步,单于雷也被掌风带动,后退出半步! 如论双方功力,当然单于雷胜过万雨苍很多,但因引苍双雁的出场,已使局势平衡下来。 独斗风怪辛风的掌上珠宋秋云,正在危急,恰好白姑娘退下身来,挥剑加入。银鳞剑客陶琨双目如火,因单于雷已有点苍双雁对付,他转身就往云怪扑去。 单于雷微一定神,冷傲的道:“你们就一起上吧!” 万雨苍和他对了一掌,已然试出对方功力极高,但江湖上又从未见过,不由大为惊异,两道目光,注视着单于雷道:“朋友是那一路高人,何妨先报个万儿。” 单于雷脸露不屑,冷涩的吐出:“单于雷!” 万雨苍听得心头一震,失声道:“你是白驼门下?” 单于雷阴笑道:“你们也听人说过?” 万雨生冷笑道:“白驼派可以称尊域外,中原武林,可不容你撒野……” 单于雷没等他说完,早已勃然大怒,狞笑一声:“太爷还没把你们中原武林,放在眼内!”’ 他伸手从背上摘下一柄短槊,和一柄剑身奇阔的长剑,喝道:“这就叫你们见识见识白驼派的武功,还不快上?” 万雨苍久闻白驼派擅于双手发招,此时一见单于雷手中一长一短两件兵器,心知必有诡异招数,对方既要自己兄弟两人同上,自然用不着客气,当下和万雨生递了一个眼色,便从肩头撤下长剑。 万雨生得到大哥暗示,也立即掣剑在手,蓄势待敌! 单于雷冷冷哼了一声,左握短槊,右仗阔剑,双臂一抖,左手“横槊中流”,右剑“探海屠龙”,分向两人打出。 要知一个人心无二用,左手划圆,右手断不能划方,武林中可说从没有两手能够同时发招之人,碧眼神君白驼派,就是以两手同时发招称尊西域,独步天下。 点苍双雁,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曾听人说过,自从单于雷报出姓名之后,心中早有准备。 是以他两招同发,也并不十分惊讶,一左一右,只当作各自对付一个敌人看待,振腕发剑,见招拆招,瞬息工夫,三个人已打在一起。 单于雷一长一短两件兵刃,配合神妙,招式怪异,一经施展,大开大阖,一丈以内,全是呼呼劲风,狠辣已极。 点苍一派在江湖上名列四大剑派,镇山剑法“流云十九式”,威力之强,变幻之奇,确非其他三派所不及!但此时尽管点苍双雁两柄长剑,联合出手,连展绝学,缠斗到十合之后,单于雷攻势愈来愈觉凌厉迅猛。 万氏兄弟只觉对方怪招百出,有若风起云涌,滚滚卷来,逼得两人连番后退! 却说云中鹤齐长治,方才独斗云怪蓝云,虽屈居下风,但双方武功,相差不多,自从银鳞剑客陶琨加入之后,声势陡盛,三四十招下来,两柄长剑,着着进攻,云怪蓝云大感手脚忙乱,只有招架之力。 那知云中鹤齐长治,回头一瞧,瞥见点苍双雁这一阵工夫,已被单于雷的急攻,陷入危境,心头不由十分着急,连忙叫道:“陶兄快去接应万大侠他们,这里兄弟足够对付!” 银鳞剑客陶琨,“乱披风剑法”,源源出手,无暇旁顾,根本不知道万氏兄弟,已拼到生死关头。 经云中鹤这么一叫,迥眼瞧去,果然单于雷双手如轮,把点苍双雁裹入一片剑影槊光之中,情势危急,赶紧答应一声,纵身往单于雷扑去!——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双侠戏贼 云怪蓝云压力骤松,大笑一声,一条铁链,又纵横劈击,反攻而来。 那边单于雷短槊阔剑,隐夹风雷,步步进逼,点苍双雁确已感到有力难使,陡觉有人大喝一声,抡剑冲入。 万雨苍百忙之中,定睛一瞧,来的正是银鳞剑客陶琨,精神一振,右手长剑,刷刷两招,架开单于雷攻势,左手运足功力,趁机猛劈出去。 单于雷功力虽高,但此时三人联手,自然也把他攻势阻了一阻,万雨苍这一掌,又是运足全力击出,他一时无法分手封解,只好往后斜退了两步。 双目乍翻,杀机又起,大袖一振,一长一短两柄兵刃,突然划起两圈精光,口中发出一阵桀桀怪笑,一步跨近,漫天匝地般又向三人攻到! 这一战当真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三支长剑,也同时进发出掣电精芒,弥空剑气! 时间逐渐过去,掌上珠宋秋云和白飞燕两人,联手对付风怪辛风,固然占了上风。 但云中鹤齐长治独斗云怪蓝云,就显得十分吃力,差幸白姑娘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风云二怪,谁都不敢和她硬碰,双方距离不远,她一会攻向风怪,一会又扑向云怪,才能支持局面。 她这种打法,时间一长,就会感到劳累,尤其点苍双雁和银鳞剑客三支剑光,也逐渐被单于雷的一槊一剑,盖了下去。 大家心中都不禁焦灼起来,如果再没有后援赶到,这样缠斗下去,自己几人,就非伤在三个贼人手下不可! 奇怪的是经过这许多时间,乾坤手陆凤翔祖孙,太极圈孙皓南父子,和卫天翔、南宫婉竟会一个不见,难不成今晚来了不少贼人,多被缠住了不成? 再说卫天翔和南宫婉两人,今晚并没分配到什么任务。那是因为乾坤手陆凤翔认为韦行天、南宫婉两人,虽经万雨生约来助拳,总究昆仑派和两人师长并没多大渊源,(卫天翔化名韦行天,是修灵君门下)。人家远来是客,轮流守护,不便劳动他们。 点苍双雁不便把卫天翔的身份说穿,只有万雨生暗中把飞凤镖局防千面教来袭的布置,告诉了卫天翔。 当然卫天翔和南宫婉心中有数,飞凤镖局有此戒备,无非是昨晚贼人潜入后院,想暗中偷放毒蛇而起,是以只淡淡一笑,并未在意。 加上南宫婉看出掌上珠宋秋云和新来的青城门下白飞燕两位姑娘家,对韦哥哥都表示好感,吃上了飞醋,晚餐之后,就推说头昏,很早就赌气回房。 卫天翔自然知道婉妹妹是为了什么,正好饭后大家都派了职司,各自有事,他也趁机回转宾舍。 一看南宫婉早已和身睡在床上,理也不理自己,不由走近床去,低低叫了她几声。 南宫婉原想装作生气,不再理他,但她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翻身坐起,噘嘴道: “噫,人家白姑娘,模样儿长得又美丽,又俊俏,对你呀脉脉含情,多有意思?你怎不多瞧上一会再来?” 卫天翔笑了笑道:“婉妹……” 南宫婉粉脸飞红,嗔道:“谁是婉妹?这是什么地方?你再口没遮拦,瞧我不理你才怪!” 卫天翔忙道:“好!好!我叫你婉弟!婉弟,这总好了?你怎好对她如此误会……” 南宫婉摇着头道:“好,我不误会,我不误会,第一天见面,就‘她’‘她’的,帮着她说话,你们眉来眼去,当我没瞧到?” 她本来还是假装生气,那知说到后来,眼角上真的流出晶莹泪珠! 卫天翔这可着了慌,连忙低声道:“婉……啊,婉弟弟,你别生气,我因为她……?” 南宫婉抢着道:“因为什么?因为她美!” 卫天翔道:“唉!你真会多心,我是因为白姑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心中感到奇怪。” 南宫婉披嘴道:“这有什么奇怪?天底下面貌相同的人,可多着呢!” 卫天翔轻笑道:“所以我在想,假如你今天不和我在一起的话,我真会叫出声来。” 南宫婉抿嘴笑道:“那你去叫她好了。” 卫天翔道:“那我也是当作你呀!” 南宫婉顿了一顿,忽然抬起头来,眨着眼睛,问道:“韦哥哥,她真的像我?” 卫天翔故意思索了一下,道:“白姑娘和你,真是长得一模一样,你们好像是一对孪生姊妹!” 南宫婉偏着头笑道:“如果我们是孪生姊妹的话,她一定是我妹妹。” 卫天翔道:“那又为了什么?” 南宫婉天真的道:“因为我觉得她好像比我小咯!” 卫天翔见她笑得很甜,敢情已经没有了气啦,不由忽然“啊”了一声。 南宫婉道:“你啊什么?” 卫天翔笑道:“我在想着……” 南宫婉张大眼睛,催道:“你快说呀!” 卫天翔轻松的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你换回女装,和白姑娘站在一起,你一定比她更美……” “嗯!” 南宫婉向他白一眼,樱唇一噘,正想说话,但卫天翔没等她开口,突然伸手一挥,放在窗下桌上的一盏油灯,立时熄灭。他轻轻地拉下她一下衣袖…… 不多一会,宾舍西首风火墙上,忽然出现了两条人影,他们身法俐落,轻功大是不弱。 敢情他们一路进来,不但没有阻拦的人,连灯火也瞧不到一点,是以落到墙头,便停住身形,向四周打量。 月光之下,那是两个全身黑色劲装的人,连头也用黑纱蒙起,只露出两道在黑夜中闪闪有光的眼睛。 他们打量了一阵,只听左边一个放低声音道:“老二,这情形有点蹊跷!” 右边一个问道:“老大,你这是说咱们一路都没遇上人吗?嘿嘿,依小弟看来,飞凤镖局的人,敢情全已死在虎斑神蟒毒吻之下了。” 左边一个摇头道:“不可能,老四昨晚要是得了手,怎会不见回去?师傅今天不是在大骂陆老头吗?说什么过几天,非活捉了他喂蛇,就不姓屈。” 右边一个又道:“那么,老四已遭了毒手?” 左边一个道:“差不多如此!” 右边一个不信的道:“这话我真不敢相信,老四那样机警的人,怎会轻易失手?就算栽了跟斗,那么五条虎斑神蟒呢?武功再高的人,也休想近得了身……” 左边一个低哼道:“老二,你当陆老头是好惹的人,不然郝三叔也不会郑重其事的请师傅下山来了。” 右边一个又道:“那不是为了创立七老会,要对付中原武林吗?” 左边一个答道:“当然是,这会我们还得两面作战,对付千面教的人呢,咳!你没听到陆老头也在广约帮手,十三门派的人,可能也赶来了不少。” 右边一个沉吟道:“那我们今晚干吗要瞒着师傅他们,偷偷的出来冒险?” 左边一个道:“这是单于雷和木桑子的意思,要在师傅他们没有发动以前,咱们第二代人物,一样可以消灭昆仑派。” 他话声才落,忽然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什么人?”左边的老大霍地转身,他身法够得上快捷,但四周静悄悄的那有人影? 右边老二也立即回头四顾!“老大,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老大摇摇头,猝然问道:“老二,你没听到有人哼吗?” 老二也摇摇头,答道:“没有啊。” 老大道:“这就奇了,我分明听到有人哼着,老二,咱们快去吧,闯进去再说!” “哼!”又是一声冷笑,起自身后,这回,连老二也听到了,笑声直刺耳膜! 刷!老大右手疾翻,反腕拔剑,往身后疾劈而出,动作异常迅速,同时人也随剑转身,身后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点人影!心头一怒,不觉骂道:“他妈的,真活见鬼!” “啪!”老大话才出口,左边脸颊上,已重重的挨了一下。 “啊!”他眼前金星满冒,双目通红,那知迥眼之间,自己两人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脸若淡金,脸上无表情的汉子,冷电般两眼,一闪不闪的瞪着自己,负手而立! 老大望了来人一眼,问道:“朋友可是千面教金品护法?” 他语气之间,似乎怀疑千面教的金品护法,不会有如此身手,但事实摆在面前,来人身手分明比自己高出许多,是以不敢鲁莽。 淡金脸汉子唔了一声,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老大勉强答道:“兄弟海南蛇居士门下,蔡赤练、李乌梢。” 淡金脸汉子微嘿一声,不见他晃肩点足,身形骤然凌空拔起,往斜刺里飞去,一闪而没! 老二敢情就是李乌梢,他等淡金脸汉子去远,低声道:“老大,你怎不动手?” 蔡赤练摸了摸脸颊,愤然哼了一声,道:“你不瞧这小子,身手比咱们厉害得多,要是今晚咱身边带着金线儿,嘿!他要全尸,咱们还不答应呢!走!看来今晚千面教也来了人,咱们还是赶到花园,大家会合了再说。” “嘶!”两条人影,从风火墙上窜起,宛如两支离弦之箭,向宾舍屋檐平射而出!这原不过相距二丈来远,眼看仅仅只有两尺光景,就可跃登屋檐! “啊哟!”李乌梢只觉腿弯上麻了一下,浑身用不上力,一个身子,猛往下沉,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倒地上。 蔡赤练心头一惊,急忙在屋檐上停住身子,向下问道:“老二,你怎么了?” 李乌梢顾不得察看,双脚一顿,跃上屋面,尴尬的道:“没什么,想是不小心抽了筋。” “嗤!”有人忽然在身后发出一声轻笑,那好像是一个女子声音!” 李乌梢连身都不敢回,脚尖猛点,人向前窜,一下纵出两丈来远,霍地旋身。 “嗤!”那轻笑又自身后发出,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猛一咬牙,蛇形剑一招“倒卷珠帘”,身形跟着疾转,剑落了空,眼前依然没有什么,但“嗤”的轻笑,又在后面响起。 蔡赤练因老二已然跃上屋檐,就纵身往屋脊掠去,那知回头一望,老二犹未跟来,却一个人横剑乱转,不由皱了皱眉,问道:“老二,你还不过来?” 李乌梢拼命跃到蔡赤练身前,颤声道:“老大,有……有鬼!” 蔡赤练不信的道:“天下那有……” “嘶!”他话声未落,只觉一股冷风,吹上后脑。 “嗤!”李乌梢又听到身后响起笑声,心头不禁有些发毛,颤声道:“啊……老……老大就在……身后!” 两人同时霍地转身,那吹后脑的冷风,那声女人轻笑,依然在他们身后,如影随形,连续的吹,连续的笑! 两人各自握着蓝汪汪见血封喉的淬毒蛇形剑,连鬼影子都刺不上半个,这也难怪,因为那只是鬼呀!” 鬼!真是有鬼?屋面上一连打了几个旋转下来,两人堆都头昏目弦,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就在他们疑神疑鬼之际,屋面上倏然飞落一个身形矮碍十分臃肿的黑袍老人,他两颗色作淡红的眼珠,在屋面上打了个转,沉声喝道:“孽畜,你们这是干什么?” 蔡赤练、李乌梢声音入耳,悚然一惊,赶紧躬身道:师……师傅,鬼,真……有鬼!” 黑袍老人仰天大笑,他人虽生得臃肿,声音可十分宏亮,震入耳鼓:“蠢东西,你们真给老夫丢脸!” 说到这里,干咳了一声,又道:“蛇居士屈七在此,劣徒开罪之处,自当重责,那位高人?请现身相见?” 屋面响起一声朗笑,两条人影,连翩飞落,是两个玉面朱唇,书生打扮的少年! 蛇居士屈七威名震江湖,足迹遍四海,满以为能够不动声色,戏耍自己两个徒弟的,定是成名多年的人物。 不想冲着自己来的,竟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大娃儿,看年龄,别说只够自己的一点零头,就是比自己徒儿,还差了一大截,不禁瞧得呆了一呆,忽然呵呵笑道:“难得,难得!两位小兄弟何人门下?老夫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你们年轻的,大半都没见过。” 他倚老卖老,手捋短髭,两粒在黑夜中发出淡红色的小眼珠,不住打量着两人。 对面两个少年书生,神色冷傲,敢情他们对蛇居士屈七,这个古怪的名字,感到陌生,只见左边那个青衫少年,徐徐的道:“在下兄弟,江湖末流,说出姓名来,你也不见得认识……” “唔!”蛇居士屈七,勉强唔了一声。 青衫少年又道:“不过在下兄弟,倒想知道尊驾既然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今晚夜闯飞凤镖局的目的何在?” 蛇居士屈七数十年前,已名列武林十三邪,如今被两个年青人,当着自己徒儿面前,出言顶撞,岂能按捺得下?但他城府极深,深知自己门下两个徒儿,武功虽非一流高手,也已不弱,如对方两人没有惊人之艺,断不会吃了大亏,连人家影子都见不到之理。 因此,他在没弄清楚对方这两个年轻人来历之前,碰了钉子,依然若无其事,皱着满脸奸笑,点头道:“有理,有理!老夫既然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夜闯昆仑派的飞凤镖局,自非无因。不过老夫问话在先,只要两位先说出门派来历,尊师何人?老夫也自然奉告此行来意。” 青衫少年还没作答,站在右边的紫袍少年;抢着道:“韦哥哥,说就说咯,谁还怕他不成?” 说着,回头向蛇居士道:“他叫修罗书生韦行天,乃是修灵老前辈门下……” 蛇居士望了青衫少年一眼,频频点头,脸露微笑。“在下南宫婉,家伯人称黔灵神君!” “哦!”蛇居士屈七听说南宫婉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黔灵神君南宫纥的侄儿,不由得暗暗一惊,这两个小子,果然大有来历,自己一个也碰不起! 他淡红眼珠转了一转,不禁手捋短髭,放声大笑:“哈哈!两位小兄弟,果然全非外人! 哈哈哈哈!当年十三门派,自视为名门大派,瞧不起派外人士,把咱们十三个老不死,目为旁门左道,遂有十三邪之称,韦小兄弟的尊师修老哥也在其中……” “啊!”卫天翔虽然听江湖上人,提起过“十三邪”,但总究那十三个人?并无所知,此时听到蛇居士说出修灵君也在其内,玉脸不禁微微一红。 蛇居士又道:“至于南宫小兄弟的令伯父,老夫也有数面之雅,而且……唔,唔,还…… 颇有交往。” 他好像无意说出一件事来,但又掩饰过去,对面的卫天翔和南宫婉,却并没注意。 “老朽和两位小兄弟在此相遇,真是幸会之至,嘿嘿,幸会之至!” 他摸着短髭,随着又点头道:“唔,两位联袂在此出现,想必也是找陆老头来的?” 蛇居士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虽在探询两人口气,十分自然,使人听来,只是长者的关怀口吻,并不感觉他提出了问题。 卫天翔已知昨晚偷放毒蛇的贼人,正是蛇居士门下,此种行径,自非正派中人所为。 此刻瞧着蛇居士那付猥琐样子,心中更感到厌恶,何况自己化名韦行天,自称修灵君门下,不过只是一种掩蔽身份的说法,是以蛇居士倚老卖老的套着交情,他脸上依然毫不动容,只是冷冷的道:“在下兄弟已经说出来历,尊驾现在总该说说夜闯飞凤镖局的目的了吧?” 蛇居士听得又是一怔,点头道:“原来两位还是替陆老头撑门面来的?巧极!老夫正要找人问询!” 卫天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负手而立,傲然的道:“你说出来听听!” “哈哈!”蛇居士屈七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在屈老头蛇居士面前,数十年来,还没人敢如此托大过,好!老夫劣徒秦饭铲,昨晚奉命前来飞凤镖局,迄未回去,不知现在何处?” 卫天翔淡淡答道:“他妄图偷放毒物,死有余辜。” 蛇居士满布皱纹的脸上,痉孪了一下,厉声问道:“那么五条虎斑神蟒呢?” 卫天翔轻哂道:“此种害人毒物,自然也一并除去了。” 蛇居士双目陡然暴射出两道淡红精光,狞厉喝道:“你说!谁敢伤害老夫门下,用什么手段毁我五条神蟒?” 卫天翔神色自若,微微拱手,悠然的道:“正是区区在下。” 蛇居士这下可被激得怒火冲天,狞笑道:“凭你这点年纪,也敢满口狂言,老夫要不是瞧在修灵君面上,岂容你一再相戏?” 卫天翔朗笑道:“在下作客金陵,因看不惯江湖下五门的人,使用毒蛇害人,才代此间主人,清除毒物,实言相告,又何狂之有?” 蛇居士想不到他在自己面前,还敢自承杀徒毁蛇,不禁怒极而笑,厉声道:“既然你自己承认,可怨不得老夫以大欺小!” 话一说完,正待举掌劈出,忽然瞧了南宫婉一眼,道:“小兄弟,这不关你的事,快站到一丈以外去。” 南宫婉冷笑道:“你要和韦哥哥动手,怕我帮他?” 蛇居士屈七愤怒得快喷出火来,但他又不愿开罪黔灵神君,一时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当真大感为难,他断眉皱了一皱,无可奈何的道:“这姓韦的小辈和老夫有杀徒毁蛇之恨。” 南宫婉娇躯移开三尺,气道:“老实告诉你,韦哥哥也用不着我出手帮他。” 蛇居士肚子里暗暗骂着:“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面干咳了两声,道:“你难道没听你伯父说过?老夫一掌出手,一丈之内……” 卫天翔没等他说完,向南宫婉道:“婉弟,你就依他站到一丈以外去,看我接不接得下来?” 南宫婉迟疑的道:“韦哥哥,那你要不要用剑?” 她因自己一口长剑,被毒叟唐炎常的毒吴钩削断之后,韦哥哥就把松纹剑给自己使用,他身上一直没带兵器,说话之间,正待把长剑递去! 卫天翔摇摇头,笑道:“用不着使剑。” 蛇居士屈七何等身份之人,今晚被对方一个年轻小于如此轻视,真欲气破肚皮,心头暗暗切齿:“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 但他口中却阴森森的干笑一声,道:“年轻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倒确实不愧是修灵君的传人!好!你就接着吧!”单掌一起,忽的平胸推出。 卫天翔现身之后,虽然语气冷漠,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其实蛇居士屈七之名,白天曾听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谈起,是以一上场,早已把“逆天玄功”暗护全身。 此时一见对方挥掌劈来,那还怠慢,也立即功聚右掌,迎着推出。正因为蛇居士屈七,当年位列十三邪,和修灵君齐名,卫天翔这一掌凝足十成功力而发,掌势出手,一股强猛无俦的潜力,已像排山倒海般冲撞过去。 蛇居士只是嘿嘿干笑,平推右掌,才到一半,忽的微微一抖,紧接着向前疾吐,就这一抖之势,力道何止加强了一倍!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卫天翔立时觉出不对,他只感自己拍出“逆天一掌”的掌力,有如击入一片耷旷无垠的大气层中,力道难以用实,不由大感惊凛! 但尽管如此,蛇居士一个矮得臃肿的身子,好像给人凭空推了一把,禁不住往后退出一步,接着一声怪笑,喝道:“小娃儿,你觉得老夫的‘百毒神拳,是与否众不同?” 说话之间,身子微向前倾,手腕再抖,掌势威力,又加了几成,一丈方圆,起了一阵虚飘飘的掌风。 不!但闻一股腥臭之气,夹着一片阴柔力道,渗透过卫天翔发出的掌风,反逼过去! 卫天翔警觉不对,要想闭住呼吸都来不及,心头立时感到一阵恶心,头脑昏胀,上身晃了一晃。 站在一丈以外的南宫婉,瞧到这一情形,还认为韦哥哥赢了呢!不是吗?两人对了一掌,蛇居士屈七,总究被逼退了一步呀! 但她那里知道蛇居士屈七的“百毒神掌”,乃是搜罗一百种剧毒蛇涎,浸练而成,和一般武功,大不相同,别说被他击中人身,只要掌风出手,一丈以内,全在毒气弥漫,只要闻上一点,十二个时辰,就得毒气攻心而死。他因不敢开罪黔灵神君南宫纥,才一再催促南宫婉退出一丈以外,也就是为了此一缘故。 “哈,哈,哈,哈!”蛇居士屈七大笑声中,右掌一收,向蔡赤练,李乌梢挥手道: “跟为师走!” “且慢!”一个洪钟般声音,突然大喝了一声。 蛇居士心中一震,他两个门人,却被这一声暴喝,惊得直跳起来,耳朵更是嗡嗡作狂鸣! 抬头看去,只见屋脊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腰束丝绷,还拈着一个紫玉鼻烟壶。 此时苍髯飘动,双目含威的望着蛇居土师徒三人,双足微顿,长袍飘飘,人已抢到卫天翔跟前,低头道:“小兄弟,你中了屈老头百蛇之毒,快屏住呼吸,我向他要解药去。” 说罢,转身跃起,一下落到蛇居士面前,大声说道:“屈七,你留下‘百毒掌’解药再走。” 蛇居士屈七,瞧清来人,不由暗暗皱眉,一面干笑着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还是臧老哥,多年不见,你倒健朗如昔!” 原来这红脸老者,正是南天一雕臧荼,他瞧着蛇居士屈七的含笑抱拳,恍若不见,鼻孔里嘿了一声,嗔目道:“屈老哥,咱们不谈别的,你先拿出解药来,救了小兄弟再说。” 蛇居士讶异的道:“你几时和这姓韦的小辈拜了把?” 南天一雕臧荼不耐的道:“这个你管不着。” 蛇居士屈七阴恻侧的笑道:“臧老哥,你要知姓韦的小辈和兄弟有杀徒毁蛇之恨?” 南天一雕摇头道:“这个老朽不管,解药是我向你要的。” 蛇居士屈七阴笑道:“换在平日,凭臧老哥吩咐,就是比‘百毒掌’解药最珍贵的东西,兄弟也无不遵命……” 南天一雕截住蛇居士的话,问道:“那么今晚你不给解药,是也不是?” 蛇居士干嘿道:“臧老哥何必为了姓韦的小辈,有伤咱们和气?” 南天一雕冷冷的道:“谁要欺侮我小兄弟,老朽都不放过他,问你只要些解药,其实也够和气的了。” 蛇居士满脸皱纹,抽搐了一下,阴笑道:“兄弟尊重臧老哥,可不是怕你!” 南天一雕修眉一扬,仰脸望天,呵呵一阵大笑道:“咱们谁也不用怕谁,老朽要的是解药,你既然不肯,那么最好的办法,不如就在手底下试几招。” 蛇居士应道:“既然臧老哥划下道来,只要兄弟输了,自然奉解药。” “好!”南天一雕“好”字出口,一晃身,便欺到蛇居士面前,伸手就抓。蛇居士屈七见他出手快得出奇,心下一怔,二十年不见,对方果然大有进境,一时那敢有半点大意,右手斜吐,往臧荼腕上切出。 南天一雕一声长笑,一个拗步转身,双掌连环劈出,蛇居士一派宗主,在江湖上也算得第一流人物。此时只觉对方掌势如潮,潜力逼人,自己身不由主的被人家当场迫退了两步,心头不禁火发,掌爪齐出,一退即进,同时出手抢攻。 这两位武林高手,各制先机,四掌翻飞,刹那之间,两三丈以内,尽是激荡逼人的潜气,迥卷成漩! 南宫婉先前还当韦哥哥赢了,直等南天一雕现身,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而且蛇居士不肯拿出解药,才知韦哥哥竟然中了毒气,心头一急,赶紧飘到卫天翔身边。 只见他瞑目而坐,又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好像他正在运功逼毒,一时可不敢惊扰,只是静静站在一边。 原来卫天翔方才闻到腥臭之气,心头泛起一阵恶心,正在头晒昏胀,听到南天一雕嘱咐,才知一时不慎,吸入对方百毒掌风。但自己有过两次异样经验,都好像与中毒有关。 第一次是在西川夜闯无毒山庄以后,回到客店,运功行气,似乎觉得心腹之间,有一丝异样感觉,经一阵运功之后,忽然放了一个臭屁,便觉那一丝异感,便被排出体外,当时怀疑在无毒山庄中了敌人无形之毒,次日向南宫婉询问,她却并没感觉什么。 第二次就是昨天晚上,自己也中了虎斑毒蟒喷出的毒气,虽然没有此时来得厉害,但也昏眩欲吐,后来经过一番运功,又放了一个臭屁,便尔无事。 是以此刻南天一雕臧茶虽叫自己闭住呼吸,不可运气,但因为有了以上两次经验,立即在屋上坐下,默运玄功。 果然经过一阵真气运转,只觉腹内隐隐作响,紧接着又一连放了两个臭屁,只觉胸口一畅,吸入毒气,业已悉数排出。 心中一喜,又运了会功,才睁开眼来。 “韦哥哥,你不要紧吧?”南宫婉一双目光,紧瞧着他,露出无限关心之色。 卫天翔伸了伸手臂,站起身来,笑道:“好了,我已经把毒气逼出来啦!” 南宫婉不信的道:“中了毒,如果自己能够逼得出来,还要什么解药,听那红脸老头口气,好像蛇居士的‘百毒掌’着实厉害呢。” 卫天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逼出来了。” 说着,低声把自己三次经过,说了一遍。 南宫婉粉脸微红,娇笑道:“这就好咯!” 原来卫天翔练就“逆天玄功”经脉倒行,和一般武功,大异常规,别人一经中毒,聚攻内腑,无法排出的毒气,他却能默运玄功,使之逆经倒行,排出体外。 这道理连卫天翔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他记得修灵君曾经说过“逆天玄功”一经运行,诸邪不侵,乃是修罗门至高无上的武学。 闲言表过,却说两人这几句话的时光,南天一雕臧荼和蛇居士屈七,却已打到紧要关头! 只见南天一雕不时的身形腾空,往下扑击,当真像一头青雕,带起呼呼劲风,盘空飞舞,变化万千,快捷得使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 蛇居士呢?他一个矮得臃肿的身躯,此时更蹲伏得缩成一团,但一双宽大袖袍之中,露出乌黑有光的两条手臂,一伸一缩,异常柔软,两手五指相并,微微上昂,有如两颗蛇头,手法谲诡,十分灵活,远远望去,也真和两条盘屈着的真蛇无异。 尤其不论南天一雕腾挪飞扑,落向何方,蛇居士身子,也其快无比的跟着旋转,始终和南天一雕正面相对,手臂伸缩,蛇头似的指尖,也一直朝着对方。双方并不轻易出手,好像都在伺隙而动。 南天一雕有时飞撄而起,发出一招,也都被蛇居士的奇异手法所化解,门户之严,简直没有半点予人可乘之机。 两人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搏斗,和攻拒之间的神妙招数,把卫天翔看得呆了。他细心揣摩着两人每一动作,和下面的可能变化,只觉两人各有精专,各极其妙! 南宫婉瞧了一阵,觉得两人一个只是蹲着不动,一个却在他头上飞来飞去的打转,极少出手攻敌,就是动手,也只一出便收,心头渐渐不耐,一面低声问道:“韦哥哥,那个红脸老头是谁?” 卫天翔道:“他叫南天一雕臧荼。” 南宫婉道:“啊,原来他就是南天一雕,干吗要飞来飞去的不下手呢?” 卫天翔目光盯着两人,口中说道:“他使的就是他仗以成名的‘五禽身法’,你瞧,他每一腾跃,不是活像一头凌空盘旋的巨雕吗?” 南宫婉瞧了一会,不由笑道:“韦哥哥,你说得不错,他当真像大雕呢!那么这姓屈的老头呢,他又在做什么?” 卫天翔道:“蛇居士屈七那两条手臂,一伸一缩,不是像两条蛇吗?他身法矫捷滑溜,敢情那是什么‘灵蛇身法’。” 南宫婉仔细一瞧,果然一个像鸟,一个像蛇,心中一喜,不禁又偏着头问道:“韦哥哥,你说他们谁占优势?” 卫天翔急急拉了她一把,道:“快别作声,瞧,臧老前辈出手了!” 话声未落,蓦听南天一雕大喝一声,迥翔而起的身子,突然直线下扑,双掌连环,对准蛇居士当头劈落。 蛇居士屈七厉笑声中,也全身暴起,如箭上弦,往南天一雕扑去,双臂摆动,闪电袭向南天一雕小腹腰眼两处大穴。 这一下双方蓄势已久,猝在发动,不但奇快无比,而且惊险异常,眼看两人这一招硬拼之下,不是同归于尽,就得两败俱伤! “啊!”南宫婉瞧得目怵心惊,情不自禁的惊啊出声——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易形真经 但南天一雕的五禽身法,毕竟不同凡响,只见他身形一侧,下落速度,突然加快! 一个飞撄而下,一个迎扑而上,两人本来所取的部位,因身形交错,全部落空,但随掌而出的四道凌厉劲风,却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砰!”一声轻震,两条人影,同时落地。 南天一雕臧荼须发如戟,根根直竖,形状十分威猛,落地之后,凛然挺立,一动没动。 再看蛇居屈七,却双脚连连移动,还是后退了两步。 他自然心中清楚,南天一雕的“五禽身法”,正好是自己“灵蛇身法”的克星,自己十年苦练,依然逊他一筹,看来今晚有他作梗,决难讨得便宜,不如在胜负未分之前,见机落蓬! 他心念一转,两道淡红眼神,也跟着闪铄了一下,不,由呵呵笑道:“臧老哥二十年不见‘五禽身法’愈见精纯,兄弟佩服之至!” 南天一雕冷哼一声道:“五禽身法,算不上武林绝学,咱们胜负未分,屈老哥何用客气?” 蛇居士屈七,干笑了两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细磁瓶,倾了一粒药丸,随手递到南天一雕面前,道:“这是兄弟秘炼解毒丹,专治天下百毒,臧老哥请收下吧!” 这一下,可大出南天一雕臧荼意料之外,怔了一怔伸手接过,点头道:“屈老哥盛情,臧某谢了。” 蛇居士阴哼道:“臧老哥何须客气!” 南天一雕不再迟延,返身往卫天翔走近,口中说道:“小兄弟,这是‘百毒掌’解药,你快服下!” 卫天翔一阵感激,连忙躬身笑道:“多谢老前辈救援,晚辈已经不碍事了。” 他此话一出,听得南天一雕大感诧异,蛇居士屈七,更惊愣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百毒掌”掌风所及,不论武功多高之士,一经闻到毒气,如无自己独门解药,十二个时辰,就得毒发身死,这姓韦的小辈……” 他双目精光暴射,仔细往卫天翔一阵打量,果然丝毫没有中毒现象!“哈哈!姓韦的小辈,杀徒毁蛇之恨,今晚冲着臧老哥,权且放过,日后相遇,你记着老夫就是……” 蛇居士喝声之中,一挥手率同蔡赤练,李乌梢两人,腾空掠起。 南天一雕哈哈笑道:“日后你也冲着臧某来好了!” “嘿嘿嘿嘿!……” 蛇居士传来一阵干笑,三条人影,已迅速在黑暗中消逝! 南天一雕掌中托着解毒丹,向卫天翔凝视道:“小兄弟,你真不碍事了?” 卫天翔点头道:“晚辈方才只是闻上了一点腥风,已把毒气逼出体外。” 南天一雕还是不大相信,迟疑的道:“屈七‘百毒掌’,乃是搜罗了一百种剧毒蛇涎,浸练而成,别说被他击中人身,只要掌风出手,一丈之内,全在毒气之中,闻上一点,十二个时辰,就得毒气攻心。小兄弟居然能把它逼出体外,老夫还是未敢置信,这粒解药,小兄弟还是收了,如果发觉不对,也好赶快服用。” 卫天翔见他如此说法,只好双手接过说道:“老前辈如此关爱,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南天一雕面上微露不悦之色,道:“小兄弟,你当老夫还不知你身份来历吗?南天一雕一生独来独往,从没半个朋友,咱们年龄虽然悬殊,但我却诚心和你做个忘年之交,这次还是专门找你而来,如此见外,难道你心里瞧不起我吗?” 卫天翔听他口气,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不由脸上一红,笑道:“老前辈千万不可误会,晚辈对你敬仰还来不及,那里会有瞧不起你的想法。” 南天一雕摸着他颔下一小把苍髯,笑道:“敬仰倒大可不必,你以后别老前辈老前辈的叫了,老夫比你大了一把年纪,干脆叫我老哥哥就是。” 卫天翔心想自己行走江湖,为了揭开自己身世,和打听父母下落,听崔大婶口气,南天一雕除了护犊,为人还算正派,而且正邪各派,认识的人极多,自己倒不可失之交臂,想了一想,就躬身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就叫你臧老哥哥了。” 南天一雕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 南宫婉依在韦哥哥身边,这时也道:“那末我也叫你老哥哥咯!” 南天一雕瞧了她一眼,摇摇头笑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矮了南宫老儿一辈?” 说着,又回头道:“蛇居士屈七一身武学,出于‘灵蛇秘笈’,身法掌法,模仿蛇形,惟有老哥的‘五禽身法’才是他唯一克星。小兄弟武功虽高,但物各有所制,和他结下梁子,今后还得特别小心,老哥哥以前收了一个徒弟,又太不成材,老哥哥一气之下,已把他逐出门墙。这‘五禽身法’,眼看就要失传,老哥哥敝帚自珍,把它写在一本小册子上,小兄弟你和这位姑娘,有暇练习练习,对付蛇居士的‘灵蛇身法’,不无小补。” 说着从怀中摸出两本薄薄册子,递到卫天翔手中,一面郑重的道:“小兄弟,这本是老哥哥的‘五禽身法’,算不了什么,这是两百年前,一位武林奇人天壤遁叟的‘易形经’,共有上下两卷,上卷所载,全是易容化装之术,年龄老少,无不随心所欲。下卷专制各种面罩和潜形之法,当年为千面人魔韩向得去,后来他创设千面教,就是因此而起。这本书原是老哥哥二十年前无意得来,老哥哥用它不着,一直放在身边,但对你却大有用处,所以老哥哥一并奉送。” 卫天翔接过一瞧,果然上面一册,写着“易形经卷上”字样。 南宫婉被南天一雕叫了声“姑娘”,才知自己乔装,已被人家看出,不由羞得粉脸飞红,但此时听说“易形经”有这般好法,也连忙凑过头去,一面高兴的道:“老哥哥,你真好,以后我和韦哥哥可以随心变化,不让人家瞧出来了。” 南天一雕呵呵一笑,朝着卫天翔道:“老哥哥找你小兄弟,就是为了送你此书,我可要走了。” 他不待两人回答,双臂一抖,身形冲天而起,往院外飞去! 南宫婉等南天一雕一走,就急不容待的道:“韦哥哥,这本书上说些什么,我们快回去瞧瞧咯!” 卫天翔把两本小册子,一齐递到南宫婉手上,道:“你先收起来罢,方才蛇居士两个徒弟不是说今晚来了许多人吗?我们到后进瞧瞧去。” 南宫婉接过册子,贴身藏好,一面披嘴道:“他们不是全都分派好了吗,还有我们的事?” 卫天翔道:“我们既然知道来了敌人,自应前去协助。” 南宫婉道:“你是不放心人家罢了,当我不知道?” 卫天翔自然知道她在说着什么,但此时无暇多说,双脚一顿,人已直似飞矢掠天,往后进赶去,南宫婉也只是口中说说罢了,韦哥哥身形一动,她也急忙跟着掠起。 一前一后两条黑影,穿过一重院落,便已听到从后进传来一阵阵兵刃交击的声音。 卫天翔心中一急,猛一提气,身形突然加速,他赶到后进,正值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和白飞燕三人力战风云二怪,已渐感不支。 原来先前掌上珠宋秋云和白飞燕联手对付风怪辛风,云中鹤齐长治和银鳞剑客陶琨联手对付云怪蓝云,两边原都大占优势。 后来因点苍双雁被奔雷手单于雷逼得连番后退,银鳞剑客陶琨抽身扑去,齐长治就变成独斗云怪,显得十分吃力。 掌上珠宋秋云和白飞燕,原也占了上风,因齐长治吃紧,白姑娘就仗着手中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剑,才一会攻向风怪,一会又扑向云怪,支援着齐长治和宋秋云两人。 但这种打法,岂能持久?不但白姑娘累得一身香汗,娇喘吁吁,云中鹤师兄妹,也被风云二怪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正当此时,救兵由天而降,卫天翔一条人影,快若流星,飞入一片剑光链影之中,断喝一声,双掌骤分,把齐长治和云怪蓝云一起挡开,右手一下扣住云怪脉腕,一条铁链,当堂被人夺下。 他这下飞身闪入兵器丛中,使的乃是南宫婉在路上教他的“紫府潜形”身法,而这手“空手入白刃”,却又是丁十八“沾衣十八跌”绝招,卫天翔此时功力精湛,合并使用自然动作如一,得心应手。 云怪蓝云链被人劈面夺去,心头一怔,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卫天翔右脚业已踢到。他闪身、夺链、出腿,几乎是同一动作,而且这一脚。又是铁链环卢璞的“鸳鸯连环腿”,云怪那想闪躲得开。 只听“砰”的一声,一脚正中小腹,云怪闷哼一声,一个身子,腾空飞出一丈之外,立时气绝。 卫天翔连瞧也没瞧一下,身如电射,早巳欺近风怪辛风身侧,口中叫道:“宋姑娘,这厮交给在下吧!”“吧”字出口,左臂一抖,从云怪手中夺来的铁链,已向风怪鬼头刀上砸去! “噹!”刀链乍接,黑夜中闪起一串火花,风怪辛风口中“哟”了一声,只觉虎口剧痛,一条左臂登时麻上肩头,鬼头刀被砸上半空。 “啪!”铁链疾沉,击中右胁,惨嗥骤起,吐出一口鲜血,身往后倒。 卫天翔这两手,当真快如电光石火,克敌俄须,直瞧得云中鹤齐长治心头大为惊愣,趋前几步,抱拳道:“韦少侠神乎其技,兄弟今晚总算大开眼界。” 卫天翔连忙掷去手上铁链,朗声笑道:“齐兄谬赞,小弟如何敢当,这两人武功也着实不弱,只是小弟先声夺人,抢了先机,等他们想还手时,已是不及罢了。” 云中鹤哈哈笑道:“韦少侠何用太谦,制敌先机,正是兄弟不及之处。” 宋秋云白飞燕两个姑娘家,此时站在一边,两双秋水般眼神,怔怔地望着这位修罗书生,满脸俱是羡慕神色。 “嘶!”另一条人影,带着轻微破空之声,落到卫天翔身侧,就埋怨的道:“韦哥哥,你也不留个给我打发打发?” 她当然就是女扮男装的南宫婉,她惟恐站在一旁的两位姑娘,藉机接近她韦哥哥,才抢着现身。 及等身形飘落地面,敢情发现花厅前面还有一场激烈拼斗,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点苍双雁和银鳞剑客三人,被一个宽袍大袖,两手使着长短兵器的汉子,圈在一片剑影之中,像走马灯似的,打得十分热闹。 她因韦哥哥方才一出手就收拾了两个贼人,姑娘家好强心切,连瞧都没有十分瞧清,就“啊”了一声,返身往单于雷奔去。 卫天翔要想拦阻,已是不及。正好掌上珠宋秋云拉着青城飞燕,悄悄掩近,纤手扬处,一十二粒连珠银丸,觑准单于雷打去! 双方差不多是同时发动!南宫婉长剑出手,往剑光槊影刺去,她可不知单于雷已得碧眼神君真传,阔剑短槊,已布成一片罡气网幕。 不然,凭点苍双雁和银鳞剑客三人的身手,那会左冲右突,脱不出他剑光之外,她不知就里,剑先人后往里一冲,陡觉剑尖刺在一层弹力之上,长剑受震几乎脱手飞出! 南宫婉心中一惊,粉脸胀得通红,姑娘好强逞胜,岂肯因此罢手?瑶鼻轻哼,左手一扬,向前疾拂,使出黔灵神君的独门绝技“紫云手”来! 要知“紫云手”虽是紫府门无上绝学,但必须练成“紫气神功”,才能发挥威力,南宫姑娘女孩儿家,本身功力尚浅,“紫气神功,只不过练到三层火候,那能和白驼门下的弟子单于雷相比! 只听“波”的一声轻震,“紫云手”拍在单于雷网幕般罡气之上。立觉一股极大劲道,反弹回来,口中不觉”啊呀”一声,身不由主的离地飞起,往后震出! 掌上珠宋秋云连珠打出的十三颗银丸,也吃对方罡气一震,宛如一蓬银雨,奇快无比向宋秋云、白飞燕两人身前激射而至!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宋、白两位姑娘,不防敌人会有如此厉害,再想躲闪,已是不及,两人不由同时尖声惊叫! 但就在南宫婉姑娘娇躯震飞,宋秋云、白飞燕惊叫出声的同时,一条灰影,快若闪电,抢在弹雨之前,挥手把十三颗银丸,一齐收去,双足再点,身如箭发,半空中接住南宫婉身子,飘然落地。 宋秋云、白飞燕这才看清那抢救自己的和接住南宫少侠的不是修罗书生韦行天,还有谁来? 卫天翔放下南宫婉娇躯,轻声问道:“婉弟,你可曾受伤?” 南宫婉气得差点要哭,她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卫天翔随手把银丸送到宋秋云面前,道:“宋姑娘请把银弹收下。” 掌上珠一颗芳心,一阵卜卜乱跳,含羞接过银丸,低垂粉颈,幽幽的道:“多谢韦少侠出手相助。” 卫天翔还没答话,蓦听南宫婉喝了声:“好贼子,少爷和你拼了!”她双足一点奋不顾身的又往单于雷扑去! 卫天翔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说话,猛吸一口真气,跟踪飞起,抢在南宫婉前面,功运右臂,力贯指尖,突然对准单于雷划去! 他这一招使的正是“太清心法’上“伏魔三式”的第一式“紫气东来”! 卫天翔因全身经脉倒转,无法练习“太清心法”所载内功,这三式以指代剑的剑招,是自己别出心裁,用“逆天玄功”练成,下山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使用。 这招剑式,果然厉害,卫天翔凌空发招,身形未落,只听“蓬”的一声大震,单于雷纵横剑盘所布成的一圈罡气,立被劈开,人也震得后退了两步。 点苍双雁和银鳞剑客,只觉压力骤松,不约而同也各自后退了一步! “嗖!”“嗖!”两条人影,同时飞落! 万雨苍、万雨生正打得浑身大汗,精疲力竭,一眼瞧见来的是卫天翔和南宫少侠,万雨生大喜过望,道:“卫……韦兄弟……” 他话声未落,奔雷手单于雷已嘿嘿连笑,喝道:“小子,你们还有多少人,就一起上罢,免得大爷多费手脚。” 卫天翔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回过身去,向点苍双雁抱拳道:“万大哥、万二哥请休息一会,让小弟瞧瞧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因银鳞剑客陶琨的师傅,有围攻自己父亲之嫌,是以未加理睬,但陶琨并未在意。 万雨苍郑重的道:“韦兄弟他是西域碧眼神君的大弟子单于雷,你可小心应付。” 卫天翔点头道:“万大哥放心,小弟理会得。” 南宫婉睨着单于雷冷笑道:“白驼派有什么了不起,中原武林,从没把它列入各大宗派之内呢!” 单于雷怒嘿道:“小子,你不嫌命长,就试试白驼派的绝学。” 南宫婉不屑的道:“早就试过啦,任氏双杰,也……” “你……”单于雷听她提到自己两个师弟,不由脸色骤变,厉喝了个“你”字,尾下的话还没出口,南宫婉道:“你凶什么,任氏双杰,为虎作伥,手辣心毒,就是小爷把他宰了。”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大爷正在找寻杀害两位师弟之人!”单于雷说话声中,蓦地剑交左手,一掌往南宫婉劈去。 卫天翔站在南宫婉右首,一见单于雷举掌劈来,回头道:“婉弟,你且后退!” 右掌一起,往前迎去! “啪!”两掌接实,单于雷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卫天翔只不过身子向前晃了一晃,剑眉陡竖,喝道:“单于雷,任氏双杰出手毒辣,伤我婉弟,韦某一时气愤,失手误杀,白驼派如要寻仇,就冲着我来就是。” 单于雷双目喷火,剑交右手,向前一指,厉声问道:“你就是韦行天?” 卫天翔冷峻的道:“不错!” “哈哈!”单于雷怒极而笑,吼道:“大爷正要找你,今晚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阔剑短槊两件兵器,同时并发,剑花压顶,短槊穿胸,向卫天翔疾扑攻到! 南宫婉瞧着韦哥哥赤手空拳,心中大急:“韦哥哥,剑……” 卫天翔朗笑一声:“对付域外狂徒,韦行天还用不着兵刃!” 他口中虽然狂傲,但面临强敌,可也不敢大意,运起“逆天玄功”,右臂一横,骈指若剑,一招“紫气东来”,业已疾划而出! “砰!”单于雷剑槊同发,招式堪堪递到一半,陡觉一阵强烈剑气,迎面奔来,自己两件兵器,再也递不出去。 不!双臂一麻,再也站不住脚,登、登、登,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三步!心头不禁蓦震,这小子使的是什么招法?竟有如此厉害! 他不愧白驼门下首徒,身形倏退乍进,右剑左槊,一抖一圈,划起两片精虹,又猛攻而上! 这会他使出十成功力,威势迥非寻常,剑光槊影之中,罡气拂拂,隐夹风雷,往卫天翔身前卷到。 卫天翔瞧他来势之盛,不觉也大为凛骇,身形疾退半步,左掌绕空一匝,正指苍空,当胸直竖,右手剑诀,迎空劈出! “道长魔销”!这是“伏魔三式”中的第二式,卫天翔学的虽是修罗门“逆天玄功”但这式剑招,总究是三百年,峨嵋姜真人的玄门无上绝学,单于雷如何能挡? 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剑光槊影,拂拂罡气,同时被一缕强劲剑气,齐中震开,单宁雷闷哼一声,呛啷啷兵器全撤,一个人直撞出一丈开外,喷出一口鲜血,扑的坐到地上。 但他总究内功精深,此时虽负重伤,依然一跃而起,左手紧按胸口,狞喝道:“单于雷拜领绝招,白驼派和你决不干休,姓韦的,咱们后会有期。” 南宫婉手仗长剑,一跃而出,喝道:“你还想走?” 卫天翔一把拉住,道:“婉弟,让他去罢!” 单于雷目扫全场,冷嘿了两声,跃身上屋,如飞而去。 万雨生目视单于雷负伤逸去,紧拉着卫天翔,激动的道:“韦兄弟,今晚要不是你赶到,这局面就无法收场呢!” 说话之间,云中鹤齐长治、银鳞剑客陶琨、和掌上珠宋秋云、白飞燕四人,也纷纷围着上来,向卫天翔道谢。 南宫婉姑娘站在边上,自己也觉得脸上光彩。卫天翔逊谢了一番,大家进入花厅,镖局中人,原是派有职务,隐在暗处,此时贼人已去,便重新点上灯烛,一面把风云二怪的尸体移去,替大家沏上茶来。 万雨苍坐定之后,向万雨生道:“二弟,今晚贼人无故侵扰,不知是否还有同党潜伏,你和齐老弟也该去巡视一下才对。” 万雨生、齐长治应声站起,迅速往厅外走去。 万雨苍皱着浓眉,道:“想不到白驼派果然和千面教有了勾结,看来这场正邪之争,当真颇为辣手呢!” 卫天翔笑道:“人妖郝飞烟勾结的恐怕还不止白驼派呢!” 万雨苍奇道:“韦兄弟,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卫天翔道:“今晚来的,只不过是几个魔头的第二代人物罢了。” 说着,就把听到蔡赤练、李乌梢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万雨苍惊奇的道:“七老会?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个名称,人妖郝飞烟,不就是千面教的现任堂主?两面作战,他们还要对付千面教?这当真令人费解!” 他沉吟有顷,问道:“韦兄弟,那两个贼人呢?是不是给你们两位打发了?” 南宫婉抢着道:“不!后来两人的师傅蛇居士也赶来了,幸亏南天一雕臧荼老前辈及时现身,才把他赶跑。” 她因南天一雕送了两本小册子给韦哥哥,所以对他大有好感。 万雨苍听说匿居海南多年不到中原走动的蛇居士,也在这里现身,而且还给南天一雕赶跑,心中大是惊奇,急急问道:“臧老前辈人呢?” 南宫婉笑了笑道:“他已经走啦!” 卫天翔连忙把刚才经过,向万雨苍说了一遍,只是把赠送自己“五禽身法”和”易形经” 一节,因尚有陶琨和宋秋云白飞燕等人在场,就略过不提。 他刚刚把话说完,只见陆凤荪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见到众人,来不及招呼,只是向万雨苍道:“万大叔,这里贼人已经退了?孙老前辈遭贼人打伤,伤处紫黑,蔓延极快,爷爷说万大叔身边,定然带有‘八宝祛毒散’,快请到后园去瞧瞧。” 万雨苍听说太极圈孙皓南,居然伤在贼人手下,不由大吃一惊。要知太极圈孙皓南,乃武当掌门乾真子的师弟,在武当派,算得上第一流高手,这样说来,今晚来人简直非同小可! 当下霍地站起身子,说道:“那么咱们快走。” 陆凤荪点点头,卫天翔、南宫婉也一齐站起身来,宋秋云白飞燕两位姑娘,今晚目睹卫天翔大显身手,两颗芳心,越发暗暗钦佩,此时一见韦少侠站起身来,两人也不约而同地跟着站起。 银鳞剑客陶琨,一直暗恋着白飞燕,何况今晚她还和自己并肩作战,姑娘要去,他也自然跟去。大家跟在万雨苍身后,匆匆往花园赶去。 原来这花园占地极大,假山林石,亭台池榭,布置得宜,乃是乾坤手陆凤荪平日静居之地,和前面几重院落,完全隔绝。 此次昆仑派柬邀各大门派,花园中几幢精舍,特别辟为接待各派掌门人起居之用,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因自己年事尚轻,坚不肯搬到园中去住。 却说一行人进入花园,此时月色偏西,园中花木扶疏,万簌俱寂,更显得景物清幽,可是大家只顾一路急走,谁也无心领略。 一会工夫,已走到一幢精舍前面,陆凤荪引大家穿过一间布置古雅的客室,直入里间。 只见太极圈孙皓南盘膝坐在一张精致木榻之上,脸色苍白,双目微阖,宛似老僧入定。 乾坤手陆凤翔却静坐在他背后,右掌紧贴孙皓南后心,正在运用本身内劲,助他疗伤,榻前站着七步连环孙正,满脸泪痕,只是怔怔的望着他父亲。 万雨苍瞧得心头大惊,凭太极圈孙皓南一身精湛内功,纵然身受掌伤,也不应发作得如此快法! 尤其还有昆仑一代名宿的乾坤手陆凤翔用本身真气相助,看来还无济于事,心中想着,立即走近床边。 陆凤翔一眼看到万雨苍,急忙说道:“万老弟,你们点苍的‘八宝祛毒散’,可曾带在身上?孙老哥中的好像是‘翻覆毒手’,你快瞧瞧。” “翻覆毒手”!万雨苍听得又是一惊,翻覆毒手乃是十三邪中和人妖郝飞烟,蛇居士屈七齐名的罗渊的独门功夫,他就是以“翻覆毒手”名震江湖,大家就以此做了他的外号,难道这魔头今晚也来了?一面急道:“八宝祛毒散,晚辈带在身上,只是……” 他本来想说“只是对‘翻覆毒手’,不知能否生效?”但说到一半,瞧着七步连环孙正焦灼煌急的神色,立即咽了下去,改口道:“只是不知孙老前辈伤在那里?” 说着蹲下去,往孙皓南脸一瞧,只见他印堂灰黯,脸上隐隐泛起一层黑气,心下更是一惊。 原来点苍派的“八宝祛毒散”,原方出自苗人,为外用解毒灵药,历代相传,江湖上颇有名声,万雨苍自然也略懂疗毒之道,但他一瞧到孙皓南脸色,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太极圈孙皓南此时微张眼睛,瞧着万雨苍淡然笑道:“万老弟,老朽一念仁慈,致为贼子所乘,不过他也被我‘两仪掌’击中,死在犬子七步连环之下,咱们江湖上人,瓦罐不离井上破,生死之事,老朽倒也不在心上。” 万雨苍道:“孙老前辈运功逼毒,快不可说话。” 孙正不待吩咐,赶紧掀开父亲衣衫,只见右肩偏左,印着一个黑墨般的手掌,掌印中间,有不少细微小孔,像是被针刺过一般,此时掌印四周,千百缕游丝似的黑气,正向四外蔓渗开去! 万雨生暗暗哦了一声;这分明是贼人手上,戴有暗藏毒针的手套,一掌击上人身,毒针就刺入皮肉,致中剧毒。他浓眉微皱,道:“孙老前辈伤势倒是不重,只因这贼人手上,暗藏毒针,以致剧毒侵入血液,晚辈先给你放去毒血,再上药吧!” 孙正眼泪汪汪的道:“万大哥,家父不碍事吧?” 万雨苍瞧着这般情形,心中那有把握,一面宽慰的道:“孙老前辈吉人天相,自可逢凶化吉,不过兄弟一时也看不出究是何种剧毒,只好先放了毒血再说。”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小刀,在孙皓南伤处划了一个十字形口子,手指轻轻在伤口四周一按,只见黑水如泉,激射而出。 流了差不多一碗光景,依然不见鲜血,伤处黑色,虽淡了一点,却慢慢扩展开来,那股放出的黑水,奇腥无比,中人欲呕! 万雨苍心中忽有所悟,贼人用的毒针,分明是用蜈蚣蛇蝎一类的毒涎制成,可能还不止一种剧毒。 他紧蹙浓眉,一声不作的从桌上取过茶碗,把患处四周洗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磁小瓶,倒出药粉,轻轻敷上。 这一阵工夫,太极圈孙皓南越来越不行了,坐着身于,不时发出轻微的痉孪,脸上黑气,也逐渐加深,这正是剧毒攻心的现象!一个内家顶尖高手,到了这种情形,平常人十个也早已死去! 乾坤手陆凤翔按在他背后的右手,始终没有放开,只觉这位数十年老友,此时心脉渐趋微弱,自己虽然拼耗真气,孙皓南仍有难以为继之感,不由心头大震,急急的问道:“万老弟,孙老哥敷药之后,怎的并未见效?” 万雨苍苦笑道:“孙老前辈所中毒掌,似是蛇涎一类,奇毒已深入内腑,恐非仅凭外敷的‘八宝祛毒散’所能奏功了。” 太极圈孙皓南嘴角上仍含着微微笑意,显然他在极力忍耐,但全身却忍不住颤动。 七步连环孙正,双膝跪在父亲面前,泪若泉涌,大家心头,都好像压上了一块沉铅,气氛甚是悲愤,但谁也束手无策。 南宫婉站在卫天翔身侧,幽幽的道:“可惜我身边没有‘百盈丹’了,否则孙老前辈服上一粒,就可无事。” 卫天翔给她一说,突然想起自己方才中了蛇居士“百毒掌”腥风,南天一雕臧荼,向他强要来的一颗解毒丹,尚在身边,他曾说此丹专治天下百毒,也许有效。想到这里,立即探手入怀,取出那粒解毒丹,送到万雨苍面前,道:“万大哥,这是蛇居士的解毒丹,他说能解天下百毒,不知能否医治孙老前辈的伤势?” 万雨苍接过一瞧,那是一粒黑黝黝的药丸,凑近鼻孔闻了一闻,也嗅不到半点药味。他方才听卫天翔说过,这是南天一雕向蛇居士强要而来,但蛇居士为人阴险,卫天翔和他有杀徒毁蛇之恨,他是不是肯真心拿出解药来,还有疑问。他心思慎密,瞧了又瞧,闻了又闻,一时可不敢贸然决定。 乾坤手陆凤翔也奇道:“韦老弟,蛇居士的解药,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把方才情形,又择要说了一遍。 陆凤翔叹息道:“想不到蛇居士二十年不出海南一步,今晚也会赶来!”接着略作沉吟,又道:“万老弟可是怀疑蛇居士的解毒丹有诈?” 万雨苍道:“晚辈因想到屈七为人谲诈,此药难保不……” 乾坤手点头道:“万老弟想得也未尝不对,不过老朽认为此药既由南天一雕出面向他索取,蛇居士一派之主,可能不会有假,你就给孙老哥服了吧。” 他话虽如此说法,其实内心何尝不在犹疑,因为南天一雕臧荼,和人妖郝飞烟,蛇居士屈七等人,同属当年十三邪中人物,但他发觉太极圈孙皓南情形愈来愈糟,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万雨苍自然听得出乾坤手言外之意,只好点了点头,要卫天翔从几上取过一杯温水,自己一手拨开孙皓南牙天,一手把蛇居士那粒解毒丹捏碎,迅速送入口中,然后接过杯子,把温水倒下。蛇居士的解毒丹,先前闻不到一点气味,此时一经捏碎,立时有一股极其辛辣的药味,散了开来,室内每个人都可闻到。 万雨苍抬头喜道:“蛇居士没有骗人,这确是解毒之药。”——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同毒成仇 乾坤手陆凤翔道:“这药味似乎十分霸道!” 万雨苍点头道:“老前辈说得不错,这辛辣气味,乃是专解百毒的‘乌风草’,出在云雾山温玉岩。先师在日,曾从云雾山一位采药人的手中,得到过一片,合入‘八宝祛毒散’中,对祛毒可说百发百中,可惜此种药草,极难觅取,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果然,这解毒丹极为灵验,太极圈孙皓南服药之后,过了约摸一盏热茶光景,只听他腹内一阵雷鸣,全身蔓散的丝丝黑气,逐渐退去,刚才经万雨苍敷上药末的伤口,此时又流出大量黑水。 万雨苍赶紧撕下长衫,替他揩抹,一面用手在伤口周围不住的轻按,一会工夫,黑血出尽,渐渐流出淡红血水! 万雨苍面露喜色,轻吁了口气,再用“八宝祛毒散”敷好,又用布包扎妥当,才摇摇头道:“这毒掌好生厉害!” 一面又向乾坤手陆凤翔道:“孙老前辈已经不碍事了,只要休息一两天,就可复原。” 陆凤翔一张红光满面的脸上,此时也隐见汗水,徐徐跨下床来。 孙正扶着老父睡下,盖好棉被,扑的一声,对着万雨苍跪下,叩头道:“万大叔盛德,晚辈……” 万雨苍慌忙一把拉住,道:“孙兄弟快不可多礼,此许微劳,何足挂龄?今晚要不是韦兄弟巧得蛇居士的解毒丹,事情真还不知道如何呢。” 孙正没等他说完,又扑的往卫天翔的面前跪拜下去,慌得卫天翔连拉带抱,才把孙正挽起,一面说道:“这解毒丹乃是臧老前辈逼着蛇居士索来,小弟只是借花献佛而已,孙兄怎好如此多礼。” 七步连环孙正,感激得只是流泪,说不出话来。 乾坤手陆风翔微微笑道:“你们青年朋友,应该肝胆相照,不谢也罢!” 说话之间,大家已退出房间,到外边一间客室中落坐。 万雨生和齐长治两人,巡视了一转,听到太极圈孙皓南被毒掌所伤,也急急的赶来。 陆风翔向大家问起前面情形,万雨苍把两处发现贼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乾坤手听完之后,不觉耸然动容,暗想:“今晚来人,只不过是对方几个魔头的门下弟子,已把自己这边搅得天翻地覆,看来人妖郝飞烟这次所约帮手,倒真不可轻估!” 他两道精光四射的眼光,望着卫天翔,呵呵笑道:“今晚如无韦老弟出手,后果真还不堪设想,这么说来,前晚暗中除去五条‘虎斑毒蟒’的,敢情也是老弟所为。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朽这一辈的人,已经没有可为的人,替莽莽江湖,维护正义的责任,今后就落在你们年轻人肩上。韦老弟,但愿你能和眼前的这些青年朋友密切合作,互相砥砺,替乌烟瘴气的武林,做番大事业出来。” 卫天翔给他这一番话,说得连连应是,心中也着实激起一股豪气。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陆凤翔因大家折腾了一晚,想必腹中饥饿,吩咐厨下熬了一锅稀饭,和几件精美点心,一起送上。大家边吃边谈,听乾坤手陆凤翔说出昨晚交手的情形来。 原来乾坤手陆凤翔和太极圈孙皓南,原是对室而居,陆凤荪、孙正两人,却住在两老后面一间小房之中。 昨晚二更才过,陆凤翔堪堪运功完毕,方想入睡,忽然听到精舍二十来丈外,前面似有夜行人飞掠而过的声息! 乾坤手陆凤翔还是昆仑前代掌门一阳子的师弟,在武林中算得齿德俱尊的人物,他年已八旬以上,望之只有六十光景,内功精湛,自然毋庸说得,这一警觉,立时迎将出来。果然发现两条人影,身法奇快,瞬息之间,业已掠到精舍前面。 月光之下,看清前面一个绿袍布履,年约四旬,后面一个也有三十以上,身穿一袭青衫,两人全空着双手,背上也没带武器。 乾坤手陆凤翔心中暗暗惊奇,这两人看来身手不弱夤夜闯入后园,自然是敌非友,何以不带兵刃?心中想着,不由干咳了一声。 那两人不防人家会来得如此快法,举头一瞧,只见草坪上已站着一个须眉花白,面色红润的伟岸老头,面上不期微微一怔! 那前面一个绿袍布履的中年汉子,打量了乾坤手一眼,嘿道:“尊驾就是昆仑陆老头吗? 果然还有点门道!” 乾坤手陆观翔一见来.人出言不逊,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不错,老朽正是陆凤翔,两位何方朋友,冲着老朽而来,有何指教?” 绿袍汉子还没答话,那身穿青衫的汉子,已冷嘿道:“木老哥,他既然就是陆老头,咱们收拾了他就是,何用多说?”说话才落,突然双手一扬,欺身扑来。 陆凤翔看他手掌如漆,恐有剧毒,衣袖一拂,打出一股罡气,把来人逼退一步。 那知人家果然来者不善,对方虽被逼退了一步,自己也居然震得身形晃动,后退半步,心中不禁一愣,怒喝道:“尔等到底是何人门下,敢对老朽如此无礼?” 那青衫汉子身法极快,脚一点地,右掌迥扫,又已攻到,口中厉笑道:“陆老头,用不着多问,拿命来就是。” 绿袍汉子一见青衫汉子抢先出手,而且虽然只有一招,已看出乾坤手内力精深,仅凭一个人极难讨好,也立即双掌骤发,加入战圈。 陆凤翔几十年来,那曾遇到过如此不按江湖礼数的贼子,不由气得须发飘动,怒极而笑: “想不到近日江湖上,竟然出了你们这些没有师门教训的小辈,老朽今日倒要教训教训你们!” 他怒喝声中,立即展开昆仑秘学三十六招“天罡手”向两人抢攻。 但那知这两人一个掌法怪异,一个爪上有毒,七八招过去,依然沾不到半点便宜,反而有两次还被青衫汉子的毒爪逼退! “哈哈,陆老哥,兄弟好久没和人动手了,你分个小辈给我喂喂招罢!” 发话正是太极圈孙皓南,他和儿子孙正及陆凤荪三人,因听到喝声,出来了一会,他自然知道乾坤手陆凤翔功力深厚,认为凭两个后生小子决难在他手底下走得出十招。 那知瞧了一阵,只觉这两人年事虽轻,武功竟然不弱,尤其手法古怪,不类中原武学,这才拂袖而出。 两个汉子一见对方来的,又是一个老头,立即分出一人,由青衫汉子迎着接住。 四个人分做两对,掌风爪影,打得异常激烈! 乾坤手陆风翔因太极圈孙皓南分去了一个贼人,自己单独对付绿袍汉子,三十六招“天罡手”源源攻出,已然占了上风。但对方路数怪异,打了二三十招,还摸不清对方来历,心头一怒,运足全力,呼呼劈出两掌。 绿袍汉子骤不及防,果然立被迫退了三步,他站住身子,冷嘿一声,双手旋动,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寒气,透过对方掌风,往身前迫去! 乾坤手陆凤翔微微一怔,喝道:“小辈,你是苍须叟何人?” 绿袍汉子双手掌心向外,加速推出阴寒之气,口中傲然说道:“陆老头,你还有点眼力,大爷正是阴山门下木灵子便是。” 陆凤翔听他出言不逊,更被激怒,突然双目精光暴射,仰天一阵大笑,道:“孽畜,凭你区区‘凝血阴功’,如何伤得了老朽?” 喝声之中,只见他右手徐徐举起,中指如戟,遥遥向木灵子点去! 这一指,正是乾坤手陆凤翔数十年潜心精练,昆仑派威震武林的无上绝学“乾元指”凭一个阴山门下的木灵子,如何能挡? 他只觉随着对方一点之势,立有一股劲急无比的阳和之气,从对方中指激射而出,自己师门的“凝血阴功”,如汤沃雪,顿时消失殆尽! 正在惊惶失措之际,陆凤翔点出中指,忽然收转,沉声喝道:“老夫不想伤你,你去罢!” 木灵子这才知道自己和人家差得太远,那里还敢作声,连同伴也顾不得招呼,身形飞起,急匆匆往墙外掠去。 木灵子锻羽而退的同时,那青衫汉子也被太极圈孙皓南一双肉掌,逼得险象环生! 他练就乌黑有光的毒爪,原以为所向无敌,那知碰上武当名宿孙皓南使的是一套武当镇山绝技“两仪掌法”,双手一左一右,划着圆圈。不但无法近身,有时还被推得东转西转,被人家圈在掌风之下,头昏眼花,孙皓南如果存心毙敌,两个青衫汉子,也早已伤在他“两仪掌”下。 无如他眼看乾坤手已把木灵子放走,凭自己的身份,对一个后生小辈,不愿展施杀手,赶尽杀绝,反正一个已经逃走,剩下的一个,也自然会知难而退。 那知青衫汉子虽被圈在一片掌风之中,依然不知进退,凶狠发招,两只毒爪,兀自舞得呼呼有声。太极圈孙皓南长眉微皱,觑准青衫汉子抓来右腕,一下就扣对方脉门。 青衫汉子只觉右腕一紧,全身功力,再也无法使出,被太极圈轻轻一带,往外推出!这原是放他逃走之意,那知青衫汉子凶性已发,孙皓南右手一松,他顺势横闪,落势极快,身形半旋,厉吼一声,左掌猛向太极圈右肩劈到。 太极圈孙皓南再也想不到对方并不逃走,反会突起发难,再想躲闪,已是不及,一时忘了对方掌上有毒,仗着自己功力深厚,一见避招不及,索性手臂一抬,迎着挥出! 啪!孙皓南右肩被青衫汉子一掌击中,但青衫汉子也被孙皓南这一挥手,摔出了四五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孙皓南摔出青衫汉子,陡觉中掌之处,突然一麻,才想起对方掌上有毒,不禁心头暴怒,大喝一声,左掌运起功力,往青衫汉子劈出!砰!青衫汉子摔出的身形堪堪站住,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直震出一丈开外。 那和陆凤荪站在一起的七步连环孙正,瞧到自己父亲中了贼人一掌,心头火发,那里还待吩咐,青衫汉子被太极圈一掌震出,身子才一落地,他左手连扬,七只精钢铸制的小型太极圈,脱手飞出,连环打到。 青衫汉子原已身受重伤,那想躲闪,七只钢圈,悉数击个正着,一声惨号,立时气绝。 但太极圈孙皓南也觉得伤处奇痒难忍,恍似千百条毒虫,在体内钻动,任你内功精深,闭住穴道,依然挡不住毒气散布。 乾坤手陆凤翔看他神色不对,立即吩咐孙正凤荪两人,把他扶入卧室,撕开衣衫一瞧,只见肩头上一个紫黑掌印,丝丝黑气,正向四外蔓延。心中一凛,登时想起点苍派秘传的“八宝祛毒散”,来,就吩咐孙儿赶快去请万雨苍进来。 乾坤手陆凤翔说到这里,一面感慨的道:“郝飞烟重出江湖,不想竟还勾出隐迹多年的蛇居士屈七,而且连远处西域的碧眼神君和阴山苍须叟等人,也会派门下弟子参加,即使这次能把人妖除去,江湖上也从此多事!” 万雨苍忽然想起方才他曾说太极圈孙皓南中的是“翻覆毒手”,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方才曾说孙老前辈中的是‘翻覆毒手’,那么和孙老前辈动手的贼人,就是当年传说中毒身死的罗渊的传人了。” 乾坤手道:“谁说不是,翻覆毒手罗渊,和蛇居士屈七,原是五毒教余孽,以豢养毒蛇毒虫,练取毒液见长,和四川唐门的练制毒草毒药,虽属同一用毒,但方法各异。当年五毒教猖獗江湖,武当前代掌门松溪真人的师弟诸葛云中毒身死,松溪真人一怒之下,就邀约毒叟唐炎常的祖父慈心阎罗唐宁共同对付五毒教。 那一战,差不多把五毒教豢养的毒物,悉数毁去,除首脑人物当场格杀外,连次要人物,也全都被废去一身武功,逐出中原,五毒教从此销声匿迹了将近百年。 之后,海南崛起蛇居士屈七,蟠冢山也出现了翻覆毒手罗渊,他们同样以用毒成名,二十年前,罗渊找上西川,声言要和毒叟唐炎常一较毒技,那知他还没走近无毒山庄,就中了毒叟预撒林中的无形之毒。毒叟警告他一百天内,当断肠而死,如果不死,再找他比斗不迟,罗渊也自知中毒甚深,含愤而退,从此江湖上就不再见到他的踪迹。” 卫天翔啊了一声,道:“那么他现在已经有了专门克制无形之毒的药物了!” 乾坤手惊异的道:“难道韦老弟曾见过翻覆毒手罗渊?” “晚辈月前途经成都,发现有三个千面教的人,一路向无毒山庄奔去,晚辈一时好奇,跟踪前去。他们对面之后,曾听毒叟唐炎常说了一句‘无毒山庄有毒林,诸位不妨运功试试!’其中一个青袍老者笑道:‘这个不劳费神,百步断肠之毒,老朽已代为清除。’唐炎常当时脸色大变,喝了句:‘你是翻覆手罗渊?’后来晚辈悄悄退走,就不知他们结果如何?” 陆凤翔点头道:“这样说来,罗渊果然没死,唔!他被千面教罗致,恐怕就是郝飞烟邀去的,那么昨晚的贼人,是他门下,更无疑问。” 万雨苍道:“老前辈,你还不知道他们又新创了一个七老会呢!” 说着就把卫天翔听到蛇居士两个门人的一段对话,重复说了一遍。 乾坤手陆飞翔捋须沉吟了半晌,道:“七老会?难道就是十三邪中几个老魔头搅的花样?” 正说之间,只见门外飘然跨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是五短身材,穿着一袭青缎长袍,面貌猥琐,年约六旬的老头,他身后是一个身穿深灰道装,头挽道髻,黑发飘胸,背负长剑,手执拂尘的道人! 两人才一进门,乾坤手陆凤翔站起身来,拱手道:“有劳董老哥侠驾。” 青袍老头赶紧还礼道:“陆前辈好说,咱们十三门派,谊如一家,所以接到通知,立即赶来,不想正好和清徽道友做了一路。” 说着环目一扫,又哈哈笑道:“万老哥贤昆仲倒来得好快。” 点苍双雁早已站起身子,一齐躬身为礼,万雨苍答道:“晚辈兄弟,凑巧正在江南,赶上这里热闹。” 卫天翔不知这两人是谁,但听云中鹤齐长治,掌上珠宋秋云两人向道人叫着“师傅”,敢情他就是昆仑掌门清徽道人! 这时只见他恭恭敬敬走到陆凤翔身前,跪下行礼,口中说道:“弟子恭请师叔金安。” 陆风翔含笑还了半礼,道:“掌门贤侄一路辛苦,快坐了好说。” 一面又忙替在座诸人,一一介绍。卫天翔才知那个五短身材的老头,是大名鼎鼎的邛崃怪叟庞大千! 那邛崃怪叟瞧到卫天翔,脸上似乎微微一怔,但经陆凤翔说出卫天翔是修灵君的门下韦行天,才啊了一声,嘴中连说“久仰”。 卫天翔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没带面罩,面型又和父亲极像,所以他看到自己,才会面露怔容。 大家见礼之后,邛崃怪叟庞大千望着白飞燕呵呵笑道:“老朽和尊师二十年不见,听说简老弟在闭关潜修,不想却调教出一个如花似玉的的女弟子来。” 白飞燕不好答话,只是低低的应了声“是”。 中午时分,又来了华山派梅花道人,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智本禅师,大家又是一番引见,之后话题就转到千面教头上,乾坤手陆凤翔随着把两晚来贼人骚扰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直听得清徽道人愤然作色道:“十三邪中几个魔头,当年就是因少林百了老禅师,武当紫云道人,和贵派一阳老前辈等人在日,咱们十三门派实力雄厚,才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如今咱们十三门派,确实不如从前,他们乘机再出,自是意料中事!” 乾坤手陆凤翔微微皱了皱眉。他因眼前这位修罗书生的师傅修灵君,也列名十三邪之中,深怕引起多心,连忙笑道:“说起十三邪这个名称,乃是当年一班江湖朋友,把不在咱们十三门派以内的武林顶尖高手,凑在一起,统称十三邪。其中虽不乏穷凶极恶之人,但像无量山忍大师,南天一雕臧荼,和韦老弟尊师修灵君等人,又岂能列在邪恶之例?即如苍须叟龙古希,白驼派碧眼神君,也只是性情怪僻,自视极高,并无恶迹可言。” 智本禅师双掌合什,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陆老施主所说的,自是持平之论,贫衲以前曾听武林盟主卫大侠,也如此说过。” 邛崃怪叟庞大千却瞧了卫天翔一眼,道:“兄弟听说数月之前,卫大侠派他侄子携带金剑令,替雪山、华山两派释嫌,到底卫大侠隐居何处,在座诸位可曾有人知道?” 万雨苍接口道:“卫大侠隐居何处,还没听人说起,不过据江湖上一般猜想,卫大侠可能就在浙江几处名山之中。而且数月前,他派侄子持着‘金剑令’,出面调解两跟纠纷一节看来,卫大侠本身容或不愿再在江湖走动,但分明有让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侄子,行道江湖之意。” 卫天翔听得暗暗点头,心想:“万大哥这话分明在替自己开路!” 邛崃怪叟怀疑的道:“难道卫大侠自己无后吗?” 万雨苍道:“晚辈这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正好陆凤荪进来,说筵席已经摆好,请大家到前面入席,席间,卫天翔发觉邛蛛怪叟庞大千一双目光,不时的在注意自己。 最使他不安的还是对面宋秋云和白飞燕两位姑娘,她们不时低头细语,四只水汪汪眼珠,也只管朝自己瞟来。 一个含情脉脉,一个瓠犀半露,但自己下首还坐着一位多心眼的南宫姑娘,这可真叫修罗书生极其尴尬,差幸老一辈的只顾谈话,年青的也忙着吃喝,没人注意。 不!注意的人当然也有,那是对白姑娘蚀骨倾心的银鳞剑客陶琨! 他眼看姑娘连正眼也没瞧自己一下,相反的,那盈盈秋水,若有意若无意的只是向修罗书生韦行天瞟去,心头暗暗切齿,这姓韦的小子,论武功固然比自己高一筹,哼,一个旁门左道的修灵君门下,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出身名门正派,人品相貌,那一点比不上他? 为了女人,古往今来,多少大英雄,大豪杰,都无法忍受,何况银鳞剑客陶琨,又是心胸狭仄的人,因此他和修罗书生,存下芥蒂。 饭后,乾坤手陆凤翔和师侄清徽道人,陪同邛蛛怪叟庞大千,华山掌门梅花道人,少林智本禅师等人到后园精舍中休息,并探望太极圈孙皓南伤势,万雨生,云中鹤齐长治,陆凤荪三人负责接待宾客,需要前后照顾,也各自走开。万雨苍却拉着卫天翔在花厅上沏好香茗,下起棋来。 南宫婉从昨晚到现在,始终没有休息,她倒不是感到疲乏,而是念念不忘自己怀中揣着的两本小册子,尤其是“易形经”,急于先读为快,此时一见大家走散,也藉口休息,独自回转宾舍。 只有宋秋云和白飞燕,却移了两把椅子,坐在一旁作壁上观,银鳞剑客陶琨,也干瞪着眼,站在万雨苍边上。 花厅一片清静,只有叮叮敲子之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万雨苍沉着下子,渐渐稍微占了优势,银鳞剑客巴不得卫天翔输,自己也好出口没处出的气愤,忍不住拈起一颗黑子,道:“万老哥,下这里,这是妙棋,画龙点睛,这条大龙活透啦!” 原来他这着子没下以前,卫天翔虽然稍现败象,黑白双方两条“大龙”,还是互杀之局,双方谁被吃掉,谁都有六十余子,这下给他两眼一活,白龙悉数就成了死子。 一局下来,万雨苍果然大获全胜,陶琨得意的哈哈大笑。 掌上珠宋秋云樱唇一噘,白了他一眼,道:“棋旁不语真君子,白姐姐来,咱们也帮韦少侠参谋参谋!” 卫天翔站起身子含笑道:“万大哥果然高明,宋姑娘还是你来下一局罢!” 宋秋云嫣然笑道:“啊,要我下可不行,我只会在一旁替人打打歪主意的。” 陶琨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白飞燕接口道:“对咯!韦少侠,还是你下的好,我们只会在旁瞧瞧。” 万雨苍笑道:“韦兄弟,有两位女将替你押阵,我是非输不可。” 卫天翔只好重新坐下,开始布局,这会,两位姑娘蹲在一旁,开始叽叽呱呱的参加意见,青葱般纤指,不时指点,修罗书生只觉莺语如簧,香泽微闻! 银鳞剑客更气得暗自切齿! 过了一会,万雨生,齐长治,陆凤荪也陆续走来,大家围在一起,七张八嘴的替卫天翔出着主意。 这一局当然是万雨苍满盘皆输,他笑笑道:“韦兄弟,我说如何,两位女将,替你阵前击鼓,当真杀得我片甲不留!” 说着抬起头来,瞧着万雨生三人,不禁咦了一声,道:“噫!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外面没事了?” 万雨生哈哈笑道:“大哥,亏你平日十丈之内,飞花落叶,也逃不过你的耳朵,小弟和齐陆两位老弟,在这里参了半天战,你还一无所觉,天都快黑啦!” 万雨苍瞧瞧天色,果然已快是上灯时候,不由笑道:“好快,我还觉得刚吃过午饭呢!” 一面回头道:“来!韦兄弟,咱们三盘两胜,这会该定输赢,大家只准看,不准开口。” 白飞燕瞧着万雨生、齐长治、陆凤荪道:“万大哥,就是他们不准开口咯,我和宋姐姐,本来就是韦少侠的参谋呀!” 万雨苍摇头道:“不行,说实在你们该帮我万大哥的忙才对。” 白飞燕道:“那又为什么?” 万雨苍瞧了对面修罗书生一眼,轻笑道:“你帮了我的忙,到时候,万大哥也会帮你的忙呀!” 白飞燕被他说得粉脸骤红,急的道:“万大哥,人家说正经,你……” 她虽然满脸娇羞,但还是坐在卫天翔身边,舍不得走开。 宋秋云贝齿微露,咬着樱唇,扭头道:“白姐姐,别理他……” 那知她“他”字还没出口,卫天翔突然冷哼一声,手中拈着的一粒白子,忽的向窗外轻轻弹去! “扑咚!”窗外一棵大树上,立即如斯响应,跌下一个人来。 点苍双雁,云中鹤齐长治,银鳞剑客陶琨,陆凤荪等人,闻声警觉,纷纷往外面纵出。 两位姑娘也“啊”了一声,闪身出去。 只见阶前树下,躺着一个黑衣劲装汉子。 陶琨蹩了一肚子气愤,暴喝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瘪三小丑,你胆子倒不小!” 他呛的抽出长剑,正待往汉子拦腰挥落! 万雨苍急忙一把握住陶琨右臂,低声说道:“陶老弟不可鲁莽,咱们还得问问清楚,再行定夺。” 说着走近黑衣大汉身前,低头一瞧,只见一颗白色棋子,深深嵌在大汉胸前“玄机”穴上,连身上衣服也随着棋子深陷肉中,不由面露钦佩,回头道:“韦兄弟不但耳目过人,认穴奇准,就是出手也轻重得宜,轻了无法制穴,梢重即送了他性命,咱们真自叹勿如。” 陶琨听他当着众人,一面制止自己,一面又称赞着修罗书生,心中大是不快,怏怏的收回长剑。 万雨苍俯身起下白子,拍了大汉一掌。 黑衣汉子手脚舒展,立时一跃而起,瞧着许多人围在自己面前,横目喝道:“你们暗箭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万雨苍冷笑道:“朋友,你这时就来,未免太早了点罢!” 黑衣汉子嘿道:“大爷是找陆老头送信来的。” 陆凤荪挥手就是一个耳光,喝道:“你口上干净一点飞凤镖局容不得你撒野。” 黑衣汉子被他打得歪了歪头,悍然道:“飞风镖局果真厉害的话,也不会大伙子跪到金陵街上,小子你发什么横?” 陆凤荪气得俊脸通红,正待发作,万雨苍喝道:“朋友找陆老前辈究有何事?万某自问还作得了主,有话尽管直说!” 黑衣汉子朝万雨苍打量了几眼,迟疑的道:“尊驾可是点苍万大侠,兄弟奉家师之命,有书信在此。”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柬,双手递去。 万雨苍接过一瞧,只见信封上写着陆凤翔和清徽道人的字样,自己未便擅启,一面向黑衣大汉点头道:“朋友请稍待。” 随手把信柬递到陆凤荪手上,道:“老弟快送给陆老前辈和清徽道长过目,听他们有什么吩咐?” 陆凤荪领命飞奔而去。 大家依然围着那黑衣汉子,生似怕他逃走,只有卫天翔负手立在厅前,态度极为悠闲。 他身旁站着宋秋云和白飞燕两位姑娘,敢情着了修罗书生的迷,四只杏眼,睁得又圆又大,痴痴地望着他出神,俏面上笑意盈盈! 掌上珠宋秋云忽然开口向卫天翔道:“韦少侠,你这手暗器功夫,手法神妙极啦,可肯教我吗?”她还怕人家当面拒绝,是以话声极低,一双杏眼露出希求之色。 卫天翔不想宋姑娘会如此大方,目光和她一对,不禁俊脸一红,含笑说道:“雕虫小技,宋姑娘既然想学,在下那敢藏私?” 白飞燕连忙抢着道:“韦少侠,我也想学,啊,还有接暗器的手法,你也要一并教,不知行不行?” 卫天翔忙道:“两位姑娘要学,那有什么不行的?” 说话之间,只见陆凤荪已如飞而来,望着黑衣汉子喝道:“告诉人妖郝飞烟,我爷爷说,三日之后,准在钟山南麓候教。” 黑衣汉子嘿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的往前进大门走去。万雨苍向万雨生递了个眼色,万雨生就一路跟了出去。 白飞燕听卫天翔一口答应,不禁笑上眉梢,喜孜孜的道:“韦少侠,时间还早,那末快点教咯!” 卫天翔实逼处此,不好推托,只得缓步向庭中走去,宋、白两位姑娘,也一左一右俏生生跟在他身边,一同到中间站定身子。 卫天翔把无敌金钱谢海的独门绝技,“蝴蝶金钱”的手法如何出手取敌,如何接人家暗器,详细替两人解释了一遍。 好在两位姑娘,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人又聪明,是以一经卫天翔不厌其详的解说之后,即以体会其中道理。 但暗器一道:“主要还是刻苦勤练,手法娴熟,才能随意中的,举手克敌,卫天翔讲解的也只是手法诀窍而已。 白飞燕等卫天翔说完之后,忽然美目流转,嫣然一笑,咬着樱唇,一副欲说还羞的神情! 但她这一笑,笑得十分妩媚,好像有无限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之中,卫天翔只觉心中一荡,俊脸骤热,赶紧避开眼神,耳中听到一个娇曼的声音低低的道:“韦少侠,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卫天翔心头一阵跳动,赧颜笑道:“白姑娘有什么见教,请只管明说。” 白姑娘眨着眼睛,娇笑道:“那么你是答应了,我……我想学你昨晚对敌时的神奇身法咯!” 宋秋云点头道:“对了,韦少侠,我也要学。” 卫天翔听得一呆,这两个姑娘当真得寸进尺,自己昨晚使的身法,那是婉妹妹教自己的“紫府潜形”,黔灵山黔灵神君的不传之秘! 因为她要学自己一发七剑的“修罗七剑”,就逼着自己非学她的“紫府潜形”不可。 这个……自己没有得到她同意,岂能随便传人,何况她又是最会多心的人! 他正感为难,忽然灵机一动,急中生智,暗想:丁十八丁叔叔传自己的独门武功“沾衣十八跌”,虽然及不上“紫府潜形”身法”,但熟练之后,一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自己何不把“沾衣十八跌”传给她们,免得纠缠,心念一转,立即笑着应道:“在下昨晚使的乃是‘沾衣十八跌’,不过仗着熟能生巧罢了,这种身法,只要敌人一碰上身,即可跌扑出去,而且同时还暗寓擒拿手法和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姑娘要学,在下自然不敢藏拙,不过此时已将进餐,饭后再和两位细说罢!” 白姑娘和宋姑娘一听“沾衣十八跌”竟有这般好处,自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三个人一齐走回花厅,万雨苍有意无意的朝卫天翔笑了笑,卫天翔被他笑得脸上一热,四下一瞧,只见南宫婉正在和万雨生说话,瞧到自己,故意别过头去。 卫天翔知道婉妹妹因自己和两位姑娘一起进来,多上了心,但此时在人面前,又未便向她解释。 那知万雨生一眼瞧到卫天翔,却一把拉住,轻声笑道:“韦兄弟,你本领可不小,放着这许多英俊不凡的小兄弟,两位花朵般姑娘,却偏偏瞧上你一人,当真艳福非浅!哈哈,我说南宫兄弟,这方面,你该向韦兄弟请教请教才好。” 卫天翔听得心头大急,暗暗跺脚,婉妹妹已在多心,你再这么一说,岂不是火上加油? 只听南宫婉冷冷道:“他自命风流,我可不敢领教。” 卫天翔俊脸通红的道:“万二哥,不可说笑,其实……” 万雨生不待他说完,截着道:“韦兄弟,你平日爽朗大方,这会怎地扭扭捏捏起来,你倒说说,两位姑娘,你看上那一个?” 卫天翔脸上差点急出汗来,忙道:“万二哥,小弟没有这个意思。” 万雨生奇道:“咦!你们下午不是有说有笑的,谈得很好吗?其实这两个姑娘,人品武功全是千中挑一之选,你别害羞,真要有意思的话,保在我万老二身上。” 他越说越黑,南宫姑娘越听越气,暗想:好啊,我一走开,你就和人家有说有笑了!她眼圈一红,回头道:“你还不谢谢万二哥?” 说着迅速转过身去。正好大家已在纷纷入席,乾坤手陆凤翔把郝飞烟方才派人送来的书信,让大家过目。 信上大意,是说:风闻十三门派,已在金陵集会,正好他几个老友,也赶巧都在江南、大家为了想见识见识“名门正派”的武学,和被目为旁门邪道的功夫,孰优孰劣?特订三日后午夜,在钟山南麓,一较短长,同时也正好和昆仑了断数十年的过节,最后具名却只有郝飞烟一人。 大家看完来信,纷纷揣测,郝飞烟信上所说的几个老友,不知究竟是些什么人? 当然在座的人,都听说过蛇居士两个门人的对话,对方除了千面教,最近又搅出一个七老会来,七老会自然有七个老魔头凑伙在一起的,那么这七个老魔头又是谁呢? 除了人妖郝飞烟之外,已露面的,只有蛇居士一个,就是翻覆毒手算上,也只有三个。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七个人,身份地位,决不会相差太甚,乾坤手陆凤翔衡量敌我形势,总觉自己这边,实力尚嫌单薄,但在座的年轻朋友,因有了日期,反都显得兴高采烈,准备及时而试。 这一顿饭,吃了好一阵工夫,方始散席。 南宫婉在席间始终没和卫天翔说话,散席之后,迅速站起身子,独自往宾舍而去。卫天翔要想追上去说话,宋秋云和白飞燕两位姑娘,已在笑盈盈的等着自己。 先前答应过人家,那得说了不算,当下就和两位姑娘一起走到中庭,先把“沾衣十八跌” 口决,解释清楚,然后自己缓缓展开身法,把如何借力把力,如何擒穴拿穴,详细解释了两遍,就让两女自己研究,自己正待回转宾舍! 只听身后有人阴恻恻的笑道:“丁十八名震江湖的‘沾衣十八跌’,不知韦少侠从何处学来的?” 卫天翔闻声一惊,转身瞧去,只见邛崃怪叟庞大千两道闪烁眼神往自己脸上直瞧,心中不由一怔,暗想:听他口气,敢情和丁叔叔还有着过节!一面抱拳道:“原来是庞老前辈,这套‘沾衣十八跌’,据家师说是昔年无意瞧来,传了晚辈,实在见笑之至。” 邛崃怪叟阴笑道:“这就是了,老朽因为这套身法,不类修罗门的武学,一时觉得奇怪,才动问一声罢了,其实丁十八这套功夫,融合移形换位和擒拿佛穴等法而成,一个人要在江湖上享名二三十年,自非幸致,嘿,嘿!” 说着背负双手,缓缓而去。 卫天翔不再耽搁,匆匆赶到宾舍,只见房门虚掩,自己榻上,横放着自己那柄松纹长剑,却不见南宫婉的影子!——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古墓逞残 卫天翔心头一怔,自己这柄松纹剑,前在成都因婉妹妹的长剑,被毒叟唐炎常削断,就给她使用,婉妹妹一直佩在身上,此刻何以又放置自己榻上,难道负气走了? 他一念及此,立即转身扑到对面南宫婉榻前,仔细一瞧,南宫姑娘的随身包裹,也已不见?她果然负气而去! 卫天翔木然站在榻前,口中喃喃的说道:“婉妹,你太多心了!” “韦兄弟,你们睡了没有?” 那是万雨生的声音,话声未落,人已一脚跨了进来,他瞧到卫天翔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立着出神,不由心头大奇,问道:“咦,南宫兄弟呢?” 卫天翔定了定神,痛苦的道:“她走了!” 万雨生道:“他无缘无故的走到那里去?” 卫天翔苦笑道:“万二哥,小弟不该瞒你,她……她是女的!” 万雨生睁大眼睛,惊奇的道:“她是女的,唔,难怪她嗓子尖细,带点孩子声音,她是黔灵神君的女儿!” 卫天翔点了点头,万雨生忽然一拍后脑,哦道:“糟糕,她是燃了飞醋,负气走的?” 卫天翔胀红着脸,又点点头。 万雨生顿脚道:“那么还不快追?” 卫天翔颓然的道:“婉妹轻功极佳,又走了好一会,此时怕已追不上啦!” 万雨生急道:“女孩子家的心事,难说得紧,可能还没走远,咱们快追上去试试!”说着拉了卫天翔就走! 两人出了飞凤镖局,万雨生因卫天翔脚程比自己要快得多,南宫婉如果回转黔灵,必然往南而去,这就要卫天翔赶快往南追赶,自己则在金陵附近搜索,不论是否找到,天亮以前,务必赶回。 卫天翔答应一声,立即施展轻功,一迳向南疾奔,少时,出得城外,顺着官道,不住的提气猛追。 这一阵急掠飞腾,当真像一缕轻烟,快如闪电,一个更次不到,已奔了将近百来里路,依然不见南宫婉的影子! 不禁心中怀疑她,到底是否从这路奔来?当下停住身子,略一打量,发觉自己来到一座山脚之下,暗想何不登上山颠,周围一二十里情形,当可尽收眼底! 心念转动,人已往山上掠去,这座山峰,原不太高,何消几个起落,便已跃登峰顶,凝目四望,只觉田舍如株,官道如带,笼着蒙蒙夜色,那有人迹? 但就在他回身之际,瞥见山麓右侧一片树林间,忽然有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卫天翔目光何等犀利,虽然只是一瞥,仍可瞧清那人身材纤小,极像是一个女子!心中一动,猛地拔步飞追而下! 那是一片平坦山岗,参天古柏,林木扶疏,等他落飞岗前,人影已渺,空山荒林,份外幽寂!正待穿林而出,忽然心灵乍生警兆,只觉离自己十丈外,正有两个人缓缓走动! 卫天翔这几个月来,独闯江湖,已有经验,身子一闪,轻飘飘落到一棵大树之后,隐蔽身形,往外瞧去。 原来这片树林之外,是一座占地颇广的高大古墓,墓碑已被移在一边,露出黑黝黝的一个墓门。 此时石砌台上,正有两个长裙曳地的窈窕女,手上各自捧着一只朱漆盒子,并肩缓行,莲步姗姗地往墓前走去。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奇,这两个少女,怎地在深更半夜,前来祭墓?不对,瞧她们虽然缓缓而行,但步履轻稳,分明是身怀武功的人! 这一阵工夫,两个女子渐渐走近供桌,一左一右,面向坟墓,站住身子,一齐躬下身去,莺声呖呖的道:“弟子奉家师之命,替老前辈送来夜点,恭请法驾。” 卫天翔暗暗啊了一声,敢情这古墓之中,还住着活人?好好的人,怎会住到坟墓里来,这倒真是一件怪事! 他心念转动,急忙凝目望去,原来这一瞬之间,两个女子,话声一落,穴中蓦响起一阵桀桀怪笑,这笑声阴森刺耳,难听已极! 卫天翔虽然身怀绝世奇学,也不禁毛发直竖,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奇事还有!卫天翔听到怪笑,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但那张供桌上,却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摆了一个笆斗大的人脑袋! 不!那是蹲坐着一个古怪的人! 他生成一个笆斗大的人头,头发胡须,绞做一团,好像乱草窝一般,但底下身子,却生得又瘦又小,穿了一件黑袍,长还不满三尺,而且左手只剩了半截臂膀,右手黑瘦得生似鸟爪! 此时两只眼睛,发出碧绿的光芒,咧着一张阔嘴,向两个女子,似笑非笑,神情狞恶,难看已极! 卫天翔这一惊,非同小可,凭自己的眼光,居然还没瞧清他是如何出来的,光凭这份身手,已够震骇武林。 这时站在右边那个女子,急忙恭恭敬敬走近供桌,揭开朱红盒盖双手捧着木盒,送到怪人面前。 卫天翔运足目力,远远望去,木盒中放着的,好像是一只活生生的黄羊! 大头怪人两眼眨动,一只鸟爪般的大手,缓缓往羊腹抓去,掏出心肝五脏,回手送到阔嘴,一阵嘴嚼,咽了下去。那女子随手抛弃羊尸,又把满满一盘羊血,捧上与他饮用,然后躬身退下。 站在左边的那个女子,等右边的退到原位,立即俏生生捧着朱盒,走了上去,揭开盒盖。 这会,大头怪人绿阴阴的目光,向盘中注视了一下,问道:“这是你去取来的?” 那女子躬身道:“弟子奉家师之命,特为老前辈准备的。” 大头怪人口中桀桀阴笑:“老夫亲自动手,岂不更妙?” 那女子低头应了声“是”,怪人伸手从盘中抓起一个蜷曲着的东西,张开血盆大嘴,咬了一口,大嚼起来。 卫天翔先前瞧他吃着血淋淋的黄羊心肝,已觉大头怪人茹毛饮血,生性残忍,那知这会他捞在手上啃嚼的是一个尚未满足十月的胎儿! 不由瞧得勃然大怒,这怪人果然是灭绝人性的妖邪一流,那么这两个女子,也决非善类,自己碰上了,正好为世除害! 卫天翔心念转动,正待…… “卫少侠不可妄动!”一缕细若游丝的声音,陡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极为低沉,但又十分清晰! 卫天翔听得悚然一惊,赶紧往发音之处瞧去,只见离自己七八丈外,正有一团矮小黑影,一闪而没! 此人能够练音成丝,出彼之口,入己之耳,足见功力深厚。 原来今晚除了自己,还有武林高人,隐身林中,想来是友非敌,他既然出声拦阻,要自己不可妄动,也许另有用意,自己不如就看下去再说! 这一阵工夫,大头怪人早已把手上胎儿,啃嚼殆尽,他舔着嘴唇,似乎犹有余味,两道绿光闪烁的眼睛,瞧着身前那个女子,馋涎欲滴,忽然怪笑一声,鸟爪般大手,闪电一样往面前那个女子抓去。 那女子正待躬身退下,做梦也想不到怪人会伸手向自己抓来,只觉一阵剧痛,怪人五个手爪,已像铁爪般深深嵌入左肩,心头更是大骇,尖声叫道:“老前辈……” 大头怪人瞧着她花容失色,手爪并没放松,狞笑道:“郝老三叫你们两人,伺候老夫饮食,你们今晚送来这点东西,老夫如何填得饱肚子?瞧你们肌肤细腻,想来膏腴可口,老夫正好一块吞下!”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右边一个女子道:“你回去就代老夫向郝老三交代一声吧!” 他说来稀松平常,但在他手中的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早已三魂六魄,悉数出窍,不仅没有半点挣扎余地,连叫都叫不出来!站在右边一个也吓得脸无人色,连连后退。 正当此时,忽然嘶嘶两声轻响,划空飞来,人还未到,就厉声喝着:“老查,手下留人!”两条人影,倏然堕地! 卫天翔又是一惊,这两人身法奇快,不知是谁,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发话的是一个星冠羽衣,神采奕奕的道人,另一个却是身穿紫袍,腰束罩带的中年文士。 两人才一落地,中年文士手上摺扇向怪人一指,笑叱道:“你这老不死的残废,那里不好寻人享用,却要吃起后辈来了,咱们要是来迟一步,瞧你如何向郝老三交代?” 大头怪人瞧着两人,桀桀怪笑了几声,鬼爪一松,放开女子,一面狞笑的道:“你们倒来得凑巧,老夫只是气郝老三供养不周,和她闹着玩罢了,那是有心吃她?” 说着一脚跨下地来,这一落地,只见他除了一颗大头,身子总共不到三尺来长,看去更显得矮小古怪!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摇头道:“老不死,你吃过雪山老尼的大亏,这份德性,也应该改改才好!” 大头怪人笆斗大的脑袋,头发根根倒竖,厉喝道:“姓文的,老夫怕过谁来?雪山老尼要是活着,老夫照样折掉她半只左臂。” 道装羽士因两人言语冲突,不由长眉一皱,插口道:“你们两位一见面就顶起嘴来,岂不给后辈瞧着好笑,老查,你既然来了几天,当知郝老三这会硬把咱们拉出来,到底对方有些什么厉害人物?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大头怪人阴笑道:“老夫虽然来了两天,但一直住在这里,行情不大熟悉,只听郝老三说起,要脱离千面教创立七老会。” 中年文士笑道:“卞道友,你不是不知道查老怪喝醉人血,就要沉睡,问他还不是白问,走,咱们自己寻郝老三去!” 那两个女子等三人谈完了话,才向道装羽士和中年书生叩见,一面道:“家师已和昆仑派约定三天之后,在钟山南麓相会,目前正在盼望着两位老前辈金驾。” 大头怪人桀桀笑道:“你们快去吧,我要等到正日才去,睡在这里舒服得多。” 道装羽士向两女挥手道:“郝老三现在何处,你们还不在前面引路?” 两女“唷”了一声,向怪人躬身退下,立即引着道装羽士和中年文士,向山下飞驰而去。 大头怪人打了一个哈欠,眼皮直往下搭,微微露出一点绿光,似乎十分怠倦,懒洋洋地正待往墓门走去。忽然,他笆斗大的脑袋,向空中一阵乱嗅,双目绿光暴涨,口中“噫”了一声:“生人,果然还有生人!” 一只细长手臂,如同鸟爪一般,伸出大袖,睁着一双碧绿眼睛,向四处乱转,一摇一摆,缓缓走下拜台,朝着卫天翔隐身之处,笔直走来! 卫天翔心头一惊。知道大头怪人已觑破自己行藏,当下默默运起逆天玄功,双掌凝聚功力,全神戒备! 忽听方才那一缕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而且声音极急!“卫少侠,快请后退,这魔头已练成‘五鬼爪’,硬接不得!” 这原是瞬息间事,那人话声才落,大头怪人已独爪当胸,满面狞恶的逼近林前。 卫天翔也自恃“逆天一掌”威力极强,那肯后退? “嗤!”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到的指风,突然往大头怪人身后射到! 大头怪人虽然装模作样,一摇一摆,走得十分缓慢,其实十丈方圆,有什么动静,那想瞒得过他? 指风还没近身,他笆斗大的脑袋一晃,身躯如风,已转了过去! 不!他矮小身躯,似乎震动了一下! “朱砂指!桀、桀、桀、桀,老尼姑,原来你并没死去,老查正要……” “嘶”!对面林中,忽然飞起一条灰影,在空中一闪而没! 大头怪人怒吼一声,双足点处,头先人后,宛若一颗流星,奇快无比的往灰影衔尾追去! 卫天翔听怪人口中叫出“朱砂指’,心中一动,莫非时面那条灰影,就是崔大婶? “卫少侠,此地不宜久留。”卫天翔转头瞧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个身如孩童的道人,他手足舒展了几下,身子立即暴长,转眼已与常人无异。 卫天翔瞧清来人,正是崂山清福宫三手真人李成化,赶紧抱拳道:“原来是李道长,方才我蒙传声示警,道长想必知道这大头怪人来历?” 三手真人李成化还一个稽首,讶道:“韦少侠,原来你还不知道这魔头来历?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边走边说吧!” 卫天翔心中大感惊异,三手真人李成化,在江湖上也算得首屈一指的高手,怎地碰上大头怪人,就好像谈虎色变,尽是催着自己离开。 他心念转动,还没开口,三手真人李成化已然察觉,边走边道:“说起这魔头,原是十三邪中出名,难惹的黑袍老怪查元通,一身功力,已入化境,因他生性嗜杀,又要活吃人心,当年被雪山神尼断去左腕。据说他匿居苗岭,苦练“五鬼爪”,誓找神尼复仇,曾两次寻上雪山,均没和神尼相遇。 尤其这魔头嗅觉特别灵敏,贫道如非缩小身形,早就被发觉,即以卫少侠而言,和他相距少说也有二十来丈。但星环羽士和铁扇相公等人一走,他立时嗅到墓前还隐有生人,即此一端,就可想见老怪物何等厉害。今晚要非另有高人,把他引走,哈哈,不是贫道泄气,恐怕卫少侠和贫道两人,还不是他对手呢!” 卫天翔见他把黑袍老怪,说得如此厉害,心头未免不信,一面问道:“道长方才说的星环羽士和铁扇相公,又是何人?” 李成化道:“这两人也是十三邪中的人物,道装的那个,叫做星环羽士卞道玄,文士装束的叫做铁扇相公文紫宸,都是人妖郝飞烟一党。哈哈,卫少侠,别看他们年龄比贫道还轻,其实这些魔头,最少也全在七十以上了。” 他边说边走,脚下像行云流水,丝毫不停,眼看卫天翔跟在自己身手,依然若无其事并没落后。 心中不禁暗暗叹息,眼前这位少年论内力轻功,全都不在自己之下,难怪师傅称他得天独厚,果然不错! 走了一阵,卫天翔忍不住问道:“道长此来,想必也是应陆老前辈之邀前来?” 三手真人李成化微笑道:“卫少侠只猜对了一半!” 卫天翔怔得一怔,只听李成化续道:“家师因当日无意说出毒叟唐炎常视如珙壁的一柄毒吴钩,和令叔的纯钩剑极相近似,深怕卫少侠一时冲动,寻上西川。毒叟唐炎常为人阴险,擅于用毒,尤其他的‘无形之毒’,最为厉害,才要贫道追踪赶来,设法劝阻。不想贫道因观中俗务耽延,迟了一步,并没追上。 最近江湖上听说出了一位修罗书生韦行天,武功卓绝,身形年貌,又和少侠相似,贫道猜想可能就是少侠化名。方才见卫少侠一路飞驰而来,没戴面罩,但少侠身形,贫道自然认得出来,悄悄跟了下来,不想黑袍老怪会在这里现身,而且少侠大有出手之意,贫道心中一急,才出声招呼。” 卫少侠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暗想,原来自己行藏,已被他看出,心中一急,忙道:“在下实因为追查六丁甲六位叔叔的死因,改名韦行天,自称修罗门下,以免引起江湖注目,还望道长代为守密。”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即使卫少侠不说,贫道也决不会把少侠身份,在人前吐露。” 卫天翔连连称谢,这一阵工夫,已赶返金陵城下,三手真人李成化住在城外白鹤观中,就和卫天翔分手。 卫天翔回到飞凤镖局宾舍,万雨生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一见卫天翔回来,急忙问起情形。 卫天翔把一路追赶,并没发现南宫婉影子,却在一处古墓,遇上黑袍老怪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雨生听到黑袍老怪,也在附近出现,而且还是人妖郝飞烟邀来的帮手,不禁神色大变,匆匆的道:“韦兄弟,南宫婉姑娘既然赌气而去,定然回转黔灵,凭她那份身手,路上决不会出事,你也无须忙在一时,等此间事了,再上黔灵找她不迟,不过今晚你亲眼瞧到黑袍老怪这魔头已被郝飞烟请来,却是一件十分重大之事,我此刻急须赶去报知陆老前辈,以便早作准备,韦兄弟,你先休息吧!”说着站起身子,往外就走。 卫天翔见万二哥听自己说出黑袍老怪,就如此慌忙,才知三手真人所说不假,这老魔头当真使人谈虎色变,有恁地厉害?三日之后,自己就非斗他一斗不可?心念转动,但目光瞥到自己那柄松纹剑横放榻上,不禁又想起负气而去的婉妹妹来! 人去楼空,心头泛起一阵惘然。收起长剑,正待和衣上床,忽见枕下依稀露出一点纸角,急忙翻起枕头,只见端端正正放着两本薄薄的小册子,那正是南天一雕臧老前辈送给自己的一册“五禽身法”,和一册“易形经”。那天自己交由婉妹妹收藏,敢情她临走之时,怕被人发现,才压在枕下的。 卫天翔徐徐取过,怔怔地望着两本册子,眼前不期浮起南宫婉的倩影,她噘着小嘴,好像在负气说着:“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都还给你好啦!” □□□ 钟山,一名紫金山,山麓矗立着一座相当高大的冈陵,四周笼罩着参天松柏,巍然苍秀,气象壮严! 那就是金陵最大的古迹——明陵! 一位了不起的开国英雄,仅凭赤手空拳,驱除异族,打平天下的明太祖朱元璋的归宿之地。陵墓前面,宛若一条康庄大道两边立着高大肃穆的大石人、大石兽、在荒烟蔓莫,一轮斜月之下,越发显得古老阴森! 这是一个明月将圆之夜,人迹久稀的明陵,(自满入关之后,各地反清复明的义师,不时起事,也有许多前阳遗老,约在陵前聚会,也有人偷偷的哭陵,清室便把阳孝陵列为禁地,不准人们游览,人妖郝飞烟所以约在这里,便是因为地势隐僻,人迹不到的缘故)松涛清响,树影迷离之中,陆续出现了一行人影。 他们,正是前来赴约的各大门派中人! 由昆仑派乾坤手陆凤翔为首,其次是少林智本禅师、武当太极圈孙皓南、华山梅花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点苍万雨苍、昆仑清徽道人,以及修罗书生韦行天、银鳞剑客陶琨、掌上珠宋秋云、青城白飞燕等十一个人。 只有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和云中鹤齐长治、陆凤荪三人,留守飞凤镖局,没有同来。 一行人走近陵墓,只见月光如水宽广的平台上,静寂如恒,没有半个人影,敢情人妖郝飞烟一干妖党,还没到场。 乾坤手陆凤翔走到平台中央站定,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向四外一转,回头笑道:“看来还是咱们来先了一步,郝飞烟尚未到场,诸位就请随意憩息吧。” 他在十三门派中,齿德俱高,所以话一说完,便和少林智本禅师、太极圈孙皓南首先席地坐下,梅花道人,清徽道人相继在三人面前坐下,这样围成一圈,从那一方有敌人出现,都可立时发觉。 邛崃怪叟庞大千却站在陵墓左侧,负手闲眺! 这三天来,他似乎对卫天翔极为注意,这时因为卫天翔和万雨苍两人,在陵墓左侧散步,所以他故意装作闲眺模样,在两人不远,站停身子。 白飞燕、宋秋云两位姑娘,早已手牵着手,跑到马皇后的梳妆台去了。银鳞剑客陶琨也拉着七步连环孙正,远远跟在两位姑娘身后,缓步徐行。 一行人有席地围坐,有负手闲眺,有缓缓散步,也有娇声笑语,在表面看来,这倒有点像唐人的春游图,其实每个人心上,都怀着一份刺激情绪,盼望贼人早些出现。 月到中天分外明,江南有腊月,虽然没有北国天冰地冻,但朔风凛烈的午夜,也着实寒砭肌骨。尤其在这苍凉古陵,林深树密,一对对翁仲,月移石影,似乎蠢蠢欲动,越发增加了阴森之气! 大家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妖郝飞烟前来,渐渐感到不耐! 太极圈孙皓南抬头望望天,已到子牌时光,不禁浓眉微皱,向乾坤手陆凤翔道:“郝飞烟此时不来,不知是否另有阴谋?” 清徽道人听得脸色一变,急急的道:“不错,如果他故意把咱们约在这里,他们却去偷袭镖局,岂不可虑?” 万雨苍也因久候敌人不至,心中生疑,闻言大怒,立即躬身道:“那么晚辈此时赶去瞧瞧,不知老前辈以为如何?” 卫天翔也道:“晚辈愿意跟万大哥同去。” 乾坤手陆凤翔手捋长髯,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有万老弟和韦老弟两位同去,自是最好不过。” 万雨苍、卫矢翔两人,领命躬身,遥闻山顶上响起一声长啸,啸声如巫峡啼猿,尖锐刺耳,只听群峰回鸣,余音不绝! 乾坤手陆凤翔面色微微一变,万雨苍也自警觉,右腕一摆,低喝道:“韦兄弟,咱们快走!” 卫天翔点了点头,两条人影,飞也似往陵外掠去,堪堪奔出二十来丈,忽见前面人影闪动,走出一个星冠羽衣年约四旬的道人,拦在当路,轻哼道:“山人在此,那想漏网,你们还是乖乖的回去吧!” 万雨苍长剑急出,一招“流云出峻”,往对方飞刺过去! 星冠道人身形不动,左手毫不经意的向剑锋一挥,随手发出一股潜力,竟然把万雨苍的青钢剑逼开。万雨苍心头一惊,回手又是一剑,急扫而出。 星冠道人一声冷哼,袍袖一抖,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对准一片剑光中捉来! 要知万雨苍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身为点苍掌门,对点苍一十九式“流云剑法”,少说也下过二十年苦功,出手迅疾沉稳,已得剑术神髓。 第一招出手,被人逼退,还可说出于不意,这第二招,已用足功力,划出一片寒芒,不想人家竟然透过剑光,伸手往剑身捉来,不由暗暗骂了声:“妖道,你也太小觑点苍万老大了!” 心念转动,力贯剑光,加速往前削去!那知剑尖才发,耳中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剑尖已被对方左手中食两个指头紧紧夹住! 不!万雨苍这才瞧清对方白皙细长的五个指头上,原来全套着镂刻精细状若齿轮的白金指环。自己剑尖,正好被他两个齿轮钳住,丝毫动弹不得,不由心头猛震,同时也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的这两招工夫,说来较慢,其实何等快速。卫天翔瞧清星冠道人手指上戴着钢环,往万雨苍剑尖钳去,手法十分诡异,人家如果没有一手,那会鲁莽从事,心知要糟,赶紧叫道: “万大哥,快请后退,他是星环羽士,让小弟来对付他吧!” 他话声未落,万雨苍的剑尖,已被对方两指挟住,星冠道人闻言一怔,望了望卫天翔,两指一松,冷嘿道:“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在山人面前卖弄!” 万雨苍用尽全身之力,那想抽得回长剑,此时对方手指一松,身不由主震得往后退出两步。 低头一瞧,只见自己一柄青钢剑剑头上,已被轧了两个极深的环齿印! 星冠道人朗目一转,射出炯炯精光,向卫天翔颔首道:“小娃儿,你眼力不错,山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你如何认得出我来?” 卫天翔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星环羽士数十年前,已名满武林,江湖上还有谁不识?” 话声中,飘然从大树上飞落一个头戴道帽,身穿黑袍的颀长道人。 星环羽士瞧清来人,微微一怔,稽首道:“原来是李道兄,多年不见,不知杜师叔可好?” 那来的正是三手真人李成化,他闻言连忙拂尘一竖,答礼道:“家师不问尘事已久,尚托粗安,贫道此次下山,就是奉家师之命,找道兄而来。” 星环羽士脸色一寒,诧异的道:“杜师叔不知有何见示?” 三手真人李成化向卫天翔、万雨苍使了一个眼色,笑道:“万大侠,韦少侠请罢,贫道和卞道兄还有事呢。” 万雨苍略一抱拳,就和卫天翔飞掠出林,星环羽士碍着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时倒未便阻拦。 李成化等两人走远,才稽首道:“家师风闻人妖郝飞烟两次出山,蓄意和江湖各派为敌,道兄息隐茅山多年,正好静参玄功,善保真如,何苦与郝飞烟查元通等人交往,自堕清誉。” 星环羽士突然朗声笑道:“清誉?哈哈!卞道玄就因不是十三门派出身,数十年来,一直列名十三邪中,清誉两字,又作何解?山人等创设七老会,就是要和自诩名门正派之流,一较短长,李道兄此来,如果不想和山人为敌,最好还是置身事外。” 三手真人为难道:“卞道兄连家师的劝告,都不肯接纳,这样使贫道作难了。” 星环羽士敝笑道:“人各有志,杜师叔岂能勉强山人?何况当年先师因偶游崂山,见尊师少年有为,结下忘年之交,其实,尊师年龄,和山人也大不了多少,可笑此后数十年来,尊师就一直以长者自居,屡次干涉山人行动。李道友替山人覆上尊师,卞道玄一切行径,用不着尊师费神。” 三手真人李成化听他讥讽尊师,心下不由大怒,双目圆睁,愤然的道:“如此说来,倒是家师多事了,不过自古邪不胜正,查元通、郝飞烟之流,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多行不义,必自毙。道兄逍遥自在,何苦与他们沉瀣一气,同作在劫之人,贫道良言尽此,听与不所,悉听尊便。” 星环羽士卞道玄气得冷笑了几声,道:“李成化,今晚钟山南麓,不知谁是在劫之人? 别人怕你师徒少阳神功,我卞道玄却是不怕!” 李成化见他一再辱及师傅,心头火发,怒道:“家师因当年和尊师有过一面之缘,怕你误堕魔道,才苦口婆心,屡次点化,不想你冥顽不灵,自甘堕落,难道我李成化怕你不成?” 星环羽士更是大怒,朗朗大笑声中,凌空劈出一掌喝道:“那你就接山人一记百步掌试试!” 三手真人李成化右掌一推,硬接了对方一掌,冷冷的道:“我道茅山百步掌,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尔尔!” 星环羽士连声狞笑,双掌一紧,便是发掌抢攻。李成化起初只是接架,并不还攻,直待星环羽士攻过三招之后,他双臂一抖,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刹那之间,身形暴长,大声喝道:“卞道友,贫道顾全双方师门友谊,三招之后,恕贫道不再多让。” 星环羽士目睹对方身形暴长,分明业已练成“九转玄功”,但自己仗着“轮迥星环”无坚不摧,也并不在意,闻言大笑道:“九转玄功,能奈我何,你尽管使来就是。” 说话之间,业已互展杀手,两人功力悉敌,但见双掌翻飞,潜力激荡,这一场龙争虎斗,声势确非小可! 再说陵墓前面的平台上,自从万雨苍、卫天翔两人走后,异啸过处,平台左侧突然现出一个身穿紫袍,腰束玉带的中年文士,身形落地,目光掠过平台,手中摺扇一指,哈哈笑道: “可怜,可怜号称江湖十三门派,甘愿来送死的人,却少得可怜……” “呼!”中年文士话声未落,猛觉一阵劲风,从斜刺里打到,他不避不让,嘶的一声打开摺扇,斜斜一扇,挡开袭来劲风。 这出手攻敌的正是邛崃怪叟庞大干,他因对方一付目中无人的模样,才拍出一掌,原也只想把来人逼退一步,杀杀他锐气,是以出手只用了三五成力道。 那知人家扯开摺扇,轻描淡写的扇了一扇,把自己掌风,悉数化解,而且一股劲风,反向自己扑来! 邛崃怪叟不防人家会有如此一着,一念轻敌,不但没有把人家逼退,自己却反被逼的不得不往后斜退! 这一下,可把庞大千惹怒,一张老脸,登时气成猪肝色,大喝一声,抢掌就劈。 中年文士呵呵大笑,把摺扇往颈上一插,立还颜色。邛崃怪叟原是出名难惹的人物,但和中年文士对拆了四五个照面,心中暗暗吃惊,只觉对方出手掌力极大,为生平仅遇的高手,一时那敢半点大意,集中精神,全力对付。 又拆了十招左右,那中年文士竟然越打越狠,双掌连绵,展开快攻,每一掌都蕴蓄着强猛劲力,邛崃怪叟竟被他一阵抢攻,迫的连连后退! 这时,又是一声划天长啸,从右边林木中响起。 庞大千也厉吼一声,双手使起十成功力,呼呼两掌,逼住中年文士攻势,怒气咻咻的道: “尊驾何人,何不先报个万儿?” 中年文士冷冷说道:“你到此时才想起要区区报万儿来?嘿嘿!你可是邛崃怪叟庞大千吗?” 邛崃怪叟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庞大千,你呢?” 中年文士大笑道:“庞大千,你真是徒有虚名,连区区这付长相,都还认不出来?” 邛崃怪叟冷嘿道:“江湖后辈,老夫那会认识?” 中年文士又是一声大笑,道:“庞大干,你难道没听人说过:‘消魂蚀骨,铁骨招魂’,这两句话吗?区区就是其中之一!” 邛崃怪叟听得心头一震,这魔头还有恁地年轻?他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脸上丝毫未露,反而狂笑道:“原来尊驾就是文相公,庞大千失敬之至!” 原来“消魂蚀骨,铁骨招魂”这两句话,是指当年黑道上两个专使摺扇的魔头而言。 上句“消魂蚀骨”,是说人妖郝飞烟的消魂扇,中藏“蚀骨散”,无色无臭,任你武功再高,闻上一点,就全身若废。 下一句“铁骨招魂”,是指铁扇相公文紫宸,三十六支铁骨,能在发招之间,同时飞击人身三十六处大穴,是出名的阎王贴子——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急转直下 闲言表过,却说铁扇相公文紫宸见邛崃怪叟说出自己来历,不禁阴笑道:“庞大侠好说,咱们既然遇上了,区区就送个人情,替你招魂罢!” 他说话之时,一派斯文,但话声才落,人已向前一纵身,双掌闪电平推而去,一股极强大的潜力,直向邛崃怪叟胸前逼去! 邛崃怪叟暴喝道:“那也未必!” 挥掌一接,立时觉出不对,再想不接,已是过迟,只好咬牙支持,只觉对方这一掌重逾山岳,力道冲来,震得自己血气翻腾,才算勉强接了下来! 可是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平台上的情势,已有了变化。 原来方才那声长啸过后,平台右侧,响起一阵刺耳的桀桀怪笑,从林中钻出一个头如笆斗,身体却又瘦又矮的丑怪妖人,穿了一件长不满三尺的黑色道袍,一摇一摆,住平台走来。 白飞燕和宋秋云两位姑娘,先前被他吓得“哟”了一声慌忙后退不迭,但再看看怪人,摇摇摆摆好像走不动路,不由又觉得好玩,反倒站着不走! 那大头怪人听到两位姑娘的笑声,一双眼睛,突然绿光大盛,嘻开一张血盆大口,流露出馋涎欲滴的模样,伸着舌头,连连点头,道:“美味,美味!” 说时声音微细,如同婴儿一般。 两位姑娘家瞧着这付模样,不由吃吃低笑,那会再存戒备之心! 这时站在两人边上的梅花道人,见状大惊,急忙喝道:“两位姑娘快退!他……” 他想说:“他是黑袍老怪查元通!”但话未说完,黑袍老怪突然袍袖一鼓,飞出一只鸟爪般大手,往两人身前抓去! 这一着奇快无比,两女骤不及防,同声尖叫,眼看就要伤在老怪爪下! 梅花道人大喝一声,连掣剑都来不及,足尖一点,右掌一招“独劈华山”,运足十成功力,往黑袍老怪右腕脉门拍去! 黑袍老怪查元通出手虽快,但梅花道人这奋力一掌,也丝毫不慢,只听“啪”的一声,打个正着! 照说梅花道人这一招“独劈华山”,虽然仓猝出手,只用上八成力道,但“独劈华山” 乃是华山劈空掌中独门绝学。 其他门派,固然也一样有“力劈华山”的招术名称,可是都从华山派模仿而来,威力相去甚远,何况梅花道人情急之下,奋力一击,就是山石,也会击成粉碎! 那知此时击上黑袍老怪脉门之后,竟然如中铁杆,只把黑袍老怪伸出的右爪,推开半尺,他自己却震得手臂骤麻,身不由主,后退了一步。 白飞燕,宋秋云两人,总算没被抓中,在这危机一线之下,双双飞跃后退,逃出魔爪! 黑袍老怪一抓落空,眼看到口美食,被人家硬生生救出,不由凶性突发,一欢碧绿眼睛,注定梅花道人,咧开血盆大口,怪笑一声,依旧一摇一摆,缓缓朝着梅花道人逼来! 梅花道人身为华山一派掌门,平日只是听江湖上传说黑袍老怪查元通的厉害,以前没见过其人,今晚打了他一掌,对方依然若无其事,自己右腕,还在隐隐发麻,心头十分震骇。 此时眼看查元通一步步往自己逼来,光瞧他那份狞恶样子,已令人不寒而栗,一面暗暗凝聚全身功力,脚下却跟着渐渐后退。 “桀!”比夜枭还要难闻的鬼笑,从他口中发出,大家差不多只是听到声音,连人影都没瞧清,梅花道人已被黑袍老怪一把捞在手中! “砰!”梅花道人忍痛发掌,左手又是一招“独劈华山”,击中黑袍老怪胸口! 众人但听“格”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闷哼了声,梅花道人一条右臂,已齐肩拗断,血淋淋地抓在黑袍老怪手上,人已倒在地上,痛昏过去!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般事,黑袍老怪鸟爪一松,丢开手臂,正待俯身去抓梅花道人的身子。 只听两声大喝,太极圈孙皓南和少林智本禅师已双双出手,拦在面前,一圈精虹,和一支禅杖,同时递到! 七步连环孙正,赶紧一矮身子,抢起昏死在地上的梅花道人,往后急退。 黑袍老怪被两人联手一招,逼退了半步,睁着一双绿光荧荧的怪眼,伸手便往太极圈孙皓南抓去,左边袍一鼓,半条残臂,拂起大袖,分向智本禅师禅杖卷出。 太极圈孙皓南武当第一流高手,但面对老怪,却也不敢丝毫大意,太极圈一抖,漾起两圈精虹,太极动而生两仪,一招“一掷乾坤”,劲风激荡,夹着轻微啸声,急划出去。 智本禅师却没等对方袍袖拂到,早已禅杖一收,向后飘退。要知智本禅师乃是少林寺四位长老之一,身为罗汉堂住持,在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眼看已由太极圈出手,那好以两敌一,是以抽身后退。 那知智本禅师这一退开,几乎害得太极圈孙皓南吃了大亏。 原来黑袍老怪查元通方才右手向孙皓南抓出,左边半条残臂,挥起衣袖,原向智本禅师卷去,如果两人联手对付,自然各人分了一半,此时智本禅师闪身后退,并没和他接触,黑袍老怪身材奇矮,他左手袍袖趁势迥卷,正好扫向孙皓南下盘。 这一下来得急如闪电,孙皓南全身功力,用在太极圈上,“掷乾坤”的两圈精光,堪堪出手,徒觉一股锐利如刀的劲风,已横扫而来! 心头一惊,借着太极圈要发未发的劲力,精光倏合,向上一送,招化“彩环束白”,人随圈起,腾上两丈来高,往左落去。 他应变虽快,但依然被黑袍老怪袖角劲风扫上,右腿如中巨杆,一阵剧痛,身形晃了一晃,差幸他功力深厚,略一活动,觉得尚无大碍! 可是站在一边的七步连环孙正,蓦见自己父亲落地之后,身形踉跄,不由心头大急,不待吩咐,右手连扬,七只精钢铸制的小型太极圈,业已脱手飞出,往黑袍老怪后心打去! 黑袍老怪查元通,别看他走路时一摇一摆,生似上重下轻,走路不稳,这会一拂落空,突然身如鬼形,追了过去! 太极圈孙皓南堪堪站稳,他已随着桀桀怪笑,声到人到,右臂暴长,五指箕张,根本没有招式,劈面朝孙皓南抓去。 此时七枚钢环,已闪电击到后心,他居然连头也没回一下。不!他右边衣袖,却无风自动,轻轻往后一拂! 这一拂不打紧,七枚钢环,连续飞到,发出一阵轻微的金铁互撞之声,突然七环一齐反弹,比电射还快,往孙正飞了回来! 智本禅师瞧得大惊失色,飞身抢到孙正面前,禅杖急抡,连续响起“噹”“噹”巨响,才把七枚飞环,一齐砸飞。 但在这眨眼之间,孙皓南手仗太极圈,已然被黑袍老怪一只独手,迫得连连后退,不由瞧得智本禅师心头大凛。 凭孙皓南的武功,在十三门派中,称得上顶尖高手,不到十招,已渐落下风;这老魔头当真功力高不可测! 他想起当年各大门派几次联手圈剿人妖郝飞烟的往事,这等穷凶极恶之人,岂能顾得武林单打独斗的规矩,心念一转,抡起禅杖,直抢过去,正待帮同太极圈双斗老怪。 那知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妇人声音,低低说道:“大师请留步!” 智本禅师微微一怔,回头望去,只见身侧不远,站着一个荆钗布裙,两鬓花白的妇人,正在向自己点头为礼。 一时觉得这妇人十分面生,自己从未见过,欲待询问,只见她已走近太极圈孙皓南身前,低声说道:“孙老英雄且请后退!” 说话声中,右掌缓缓举起,朝黑袍老怪推出! 这一掌,看去势子缓慢,既无风声,又无劲力,但居然把一代魔头黑袍老怪的凌厉攻势,强行逼住。 智本禅师瞧得大感惊愣,口中暗暗叫了声:“这是佛门至高无上的‘无相神功’!” 孙皓南压力一松,收转太极圈,瞧清来人,正是雪山神尼的传人崔氏,立即抱拳道: “原来是崔夫人赶来相助,老朽感激之至!” 崔氏还没来得及答礼,黑袍老怪查元通,早已满脸狞恶,一摇一摆向崔氏逼来,口中尖声喝道:“你就是雪山老贼尼的门下?” 崔氏神色庄严,喝道:“查元通,当年你恶作如山,先师因不愿再开杀戒,才断你一臂示警,不想你不知改恶向善,依然和人妖郝飞烟勾结一气,助纣为虐……” “住口!”黑袍老怪尖声厉叫,双目绿光暴射,一只右爪,在胸前箕张蓄势,状似怒极,但又像有所顾忌,不敢猝起发难,一面狞笑道:“老贼尼既已身死,找你也是一样。” 崔氏冷冷的道:“这里不是动手之处,你有什么能耐,不妨到山顶去使!” 话一说完,人已拔空飞起,往山顶掠去。 黑袍老怪那里肯舍,口中发出一声凄厉长啸,立即跟踪飞起。 太极圈孙皓南和智本禅师,因老怪被崔氏引走,方转过身去,只见这阵工夫,陵墓前面形势已变。 梅花道人右臂虽断,此时人已醒转,正倚着石碑静坐,身前围着银鳞剑客陶琨、和白飞燕、宋秋云三人,手握长剑,严神戒备,同时在陵左动手的邛崃怪叟庞大千和铁扇相公文紫宸,也已一齐住手。 乾坤手陆凤翔、清徽道人、邛崃怪叟,和一个颀长道人面前,此时站着许多人影,敢情人妖郝飞烟一干妖邪,业已全到,双方拔剑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两人瞧得大惊,来不及多说,立即带着七步连环孙正,匆匆往中间走去。 原来梅花道人刚被救回,敷上止血灵药,陵墓前面,突然飞落一个道人,向乾坤手陆风翔稽首道:“陆前辈恕贫道迟来了一步。” 陆凤翔瞧清来的正是崂山清福宫三手真人李成化,但此时脸色苍白,似乎受伤不轻,不由惊道:“李道友你负了伤?” 三手真人摇头道:“还好;贫道总算见机得快,只被星环羽士卞道玄的‘轮迥星坪’扫中左肩。” 清徽道人吃惊的道:“星环羽士也和郝飞烟沆瀣一气了?” 三手真人李成化叹息道:“何止星环羽士一人,这次人妖郝飞烟敢于公然和十三门派为敌,创立七老会,据说连阴山苍须叟,白驼派碧眼神君都答应参加呢,贫道就是为了打听确讯,才迟来一步。” 乾坤手陆凤翔哦道:“不错!难怪苍须叟,和碧眼神君的门下,前晚都已漏脸!” 他话声未落,瞥见陵墓前面一条宽阔大路上,此时正有一黑一白两条人龙,缓缓向陵墓移动,逐渐走近! 右边一行人,是八个身穿黑色短衫裤的大汉,面目黎黑,赤着双脚,手执一根八尺来长的青竹杆,这付打扮,分明是海南蛇居士门下。 左边一行,却是八个长裙曳地的白衣少女,每人腰间,都挂着一柄短剑,莲步姗姗,花枝招展,这自然是人妖郝飞烟手下的天魔八女。 这两行人,到了离平台不远,便分左右像雁翅般排开,从中间缓缓走出三个人来! 中间一个是身穿锦袍,脸型瘦削的中年文士,手中摇着一柄摺扇,正是人妖郝飞烟。左边星环羽衣的是星环羽士卞道玄,右边身形臃肿的黑袍老人,是蛇居士屈七。 人妖郝飞烟慢条斯理走前几步,双手向陆风翔一拱,阴声细气的道:“二十年不见,陆老哥倒健朗如昔。” 乾坤手陆凤翔哈哈一笑,抱拳道:“老朽风闻郝朋友二次出山,荣任了千面教堂主,可喜可贺!昆仑派和郝朋友二十年前,结下梁子,敝师兄虽已仙逝,但郝朋友仅可找老朽和敝派掌门师侄,一决胜负,何苦牵怒到飞凤镖局,拦路劫镖,还出手点伤小孙,这还可以说打了小的,不怕大人不出头。 但飞凤镖局的镖头,既非昆仑门下,又和郝朋友何仇?十数日前,郝朋友把他们罚跪在金陵街上,折辱已甚,老朽奉邀而来,不知郝朋友如何向老朽还个公道?” 星环羽士冷哼道:“江湖上能者为强,尔等十三门派,平日目空一切,恃强逞能,把派外人士,一列视为旁门左道,几时讲过公道?” 郝飞烟阴哼了两声,道:“陆老哥听着,郝某自劫镖之日起,已脱离千面教,此事自由郝某个人担当,与千面教无涉。而且二十万镖银,郝某分文未动,只要陆老哥出面,镖银白可奉还,至于昆仑门下之人,郝某在过节未了之前,一律以仇人视之,哈哈,不仅昆仑门下,凡是当日曾和郝某为敌之人,郝某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 清徽道人怒嘿道:“好狂的口气!” 蛇居士屈七奸笑道:“郝老三这话,一点也不狂,咱们七老会,就是要借你们几位的人头祭旗!” 清徽道人喝道:“五毒余孽,现敢出言无状,贫道先劈了你。” 蛇居士屈七阴森森的干笑一声,道:“道友一派掌门,火气倒不小,老夫不妨明言相告,诸位四周林中,上有毒蜂,下有毒蛇,只要老夫传下命令,尔等区区几人,就得立膏毒吻,一个也莫想活着回去,哈哈!可惜你们与会之人,太少了些。” “区区毒物,老朽倒还不在乎,只要老朽传下命令,喂他们吃些心爱东西,保管片甲不留!” 话声传出,双方的人,全都不期一惊,一齐转头望去,只见树林中走出一个身穿天蓝团花长袍,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他一眼瞧到乾坤手陆凤翔,立即趋前一步,抱拳谄笑道:“兄弟风闻陆前辈劝清徽道兄柬邀各大门派,和千面教在此聚会,特地赶来。” 陆凤翔一见来人是西川无毒山庄庄主毒叟唐炎常,不禁大出意外。 自己发出请柬,还有几个门派,不曾有人赶来,毒叟唐炎常,自己并没请他,竟然赶来助拳! 他可不知道毒叟唐炎常自从接到假金令,一时心怀凛惧,深怕真是当年武林盟主卫大侠向他寻仇索剑,才要手下之人,假扮自己,在大厅上等候,自己却安排好“化血筒”,躲在土邱后窥探动静。 不料当晚来的人,却是千面教三个蒙面高手,其中还有昔年对头翻覆毒手罗渊在内,一举破去自己遍洒林中的无形之毒,还把假扮自己的手下,一举擒住。 后来又从自称是卫大侠侄子的卫天翔口中,得知这支金剑令,原是膺品,他才恍悟这是千面教所伪制。 同时听到干面教已网罗了不少高手,如果存心和自己为敌,自己人单势孤,决难抗衡。 此次风闻昆仑派出面邀约各大门派和千面教为敌,他暗自盘算,自己只有和十三门派联手,对自己最为有利,如能一举消灭千面教,就可永除后患。 何况昔年自己祖父,也曾和武当派联手,对付过五毒教,因此才挑了几个得力门徒,兼程赶来。 闲言表过,却说乾坤手陆凤翔见到毒叟唐炎常自动赶来助拳,连忙还礼道:“唐老哥不远千里赶来,老朽至表感纫。” 毒叟唐炎常慷慨的道:“老前辈好说,西川唐门,百十年来,始终追随各大门派之后,为江湖除害,兄弟岂敢后人,嘿嘿,岂敢后人。” 星环羽士冷嘿道:“姓唐的,你几时也投到十三门派之下?” 邛崃怪叟庞大千正在和唐炎常握手,闻言哈哈大笑道:“唐老哥至少不在十三邪之内。” 铁扇相公文紫宸嘿道:“凭他也配?” 他们说到这里,黑袍老怪正好被崔氏引走,太极圈孙皓南,和少林寺智本禅师,也同时走来。 乾坤手陆凤翔目光一瞥,心中暗暗盘算,自己这边,除梅花道人折断右臂,伤势较重,但来了三手真人李成化,和毒叟唐炎常。对方最难斗的黑袍老怪查元通,已被人引走,传说的阴山苍须叟和白驼派碧眼神君两个魔头,又并未露面,连门下弟子,也一个不见。 目下只剩下人妖郝飞烟、星环羽士道卞道玄、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等四人。自己这边,显然已占优势,不由心头大定,手捋长髯,朗笑道:“诸位何用多唇舌,老朽等既然应郝朋友之邀前来,如何了断,就请郝朋友划道吧!” 人妖郝飞烟自然听得出陆凤翔言中之意,狞笑一声,正待开口! 忽听一个洪钟般声音,突然响起:“陆老英雄恕祁某冒昧,可容向郝堂主说几句话吗?” 乾坤手陆凤翔听得悚然:—惊,暗想今晚来人,倒真不少,不知此人又是那一路人物? 双方之人,不禁全都急忙向发话之处望去。 只见三丈开外,一排站着三个老人,发话的是中间一个,身穿褐色长袍,左首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右首一个身穿青袍。 但三人却是一式紫膛脸,除了双目精光炯炯,一望即知全是内家高手之外,他们面上一无表情,敢情还戴着面罩! 陆凤翔心中暗暗“哦”了一声,“来的是千面教的人!” 郝飞烟瞧清来人,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他手中执着摺扇,双拳微拱,阴声细气的道:“原来是祁老总驾到,兄弟有失远迎,不知祁兄找兄弟有何见教?” 中间那个褐袍老者一声干笑,徐徐的道:“郝老哥两次出山,身膺本教三外堂首席堂主,教主待如上宾,优补有加,不知郝堂主何故背弃本教?” 郝飞烟阴笑道:“祁老哥想是奉教主之命,责问兄弟来的,嘿嘿,人各有志,合则留,不合则去,兄弟自今和几位昔年好友,共组七老会。千面教外三堂首席一职,烦请祁老哥代向教主致意,另请高人接掌,兄弟即请辞谢。” 褐袍老者冷嘿道:“郝堂主倒说得容易?” 郝飞烟狞笑道:“那么依祁老哥之意,又待怎的?” 褐袍老者厉声道:“教主要请你问话!” 人妖郝飞烟脸上不动声色,但他何尝不知道光凭乾坤手陆凤翔一干人,自己这边去了一个黑袍老怪查元通,还有侥幸获胜机会。 如今凭空又多了三个扎手人物,自己倚为长城的大援,尚未下山,如果他们两方一经联手,自己决难讨得便宜。他心念转动,立即双手抱拳,阴恻恻的笑道:“祁老哥覆上教主,来春三月,兄弟当在庐山五老峰候教,祁老哥三位,如有雅兴,兄弟竭诚欢迎。” 说到这里,不待褐袍老者回答,回头又朝乾坤手陆凤翔狞笑道:“兄弟和贵派虽有过节未了,但七老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想见识见识号称名门正派的十三派武学。今日之约,为期太促,兄弟几位好友,固然未能如期赶来,即是十三派中,也有未及赶上之人,是以兄弟想把约会之期,改在庐山一并举行,不知陆老哥尊意如何?” 陆凤翔哈哈笑道:“郝朋友既然如此说法,老朽自无异议,不知其他门派有何高见?” 他此话一出,太极圈孙皓南,智本禅师,三手真人李成化,邛崃怪叟等人纷纷说道: “咱们届时准到!” 人妖郝飞烟阴声尖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褐袍老者也沉声道:“明年庐山之会,教主是否能到,祁某不敢作主,至于祁某三人,既蒙郝老哥抬举,届时准到就是!”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忽然盯着毒叟唐炎常,冷笑道:“唐老哥化身无数,郝某差点走眼,敝教主想请教唐老哥屈驾总坛一行,不知唐老哥肯否赏脸?” 毒叟唐炎常自从三个紫脸老者露面之后,就暗暗心惊,以为就是跟踪自己而来,后来见褐袍老者向人妖郝飞烟答话,才放下心,故意装作不识模样。 此时眼看褐袍老者指名向自己说话,他总究是一门之主,当着许多人面前,那肯示弱,闻言厉笑道:“唐某和贵教素无过节可言,贵教一再派人侵犯无毒山庄,唐某正想请教,究竟唐某在何处开罪了贵教,老哥何妨明说?” 褐袍老者大笑道:“兄弟只是奉教主之命,请唐老哥驾临敝教一行,其中究是何事,祁某实在无可奉告。” 毒叟阴笑道:“既然老哥不肯明说,唐某也无法勉强,有烦老哥,覆上贵教主,唐某就在明春庐山山上候教就是!” 站在褐袍老者身侧两人,自从现身之后,始终未发一言,此时那个身穿青袍的老者,突然喝道:“唐炎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教主有请,你敢不去?” 毒叟唐炎常目射精光,哈哈大笑道:“别人怕你翻覆毒手罗渊,唐某还不在眼里!” 他这一叫出翻覆毒手罗渊之名,不仅乾坤手陆凤翔等人听得一怔,连郝飞烟等四个魔头,将退未退,也一齐转头往青袍老者望去。 青袍老者闻言冷嘿道:“唐炎常,罗某要非奉有教主之命,早教你尝尝翻覆毒手厉害!” 毒叟脸上阴晴不定,厉喝道:“唐某言出必践,咱们就在始信峰见吧!” 说着拱了拱手,正待转身走去。 褐袍老者突然欺前一步,道:“唐老哥如不赏脸,莫怪祁某无礼!” “哈哈!”唐炎常笑声未落,只听波的一声轻响,一团其黑如墨的浓烟,突然从他身边涌起,迅速延伸,向人扑来! 毒叟唐炎常,擅长用毒,名闻江湖,这一阵黑墨似的浓烟,自然剧毒无比,褐袍老者慌忙不迭的往后暴退! 双方的人,也纷纷后跃躲避。 眨眼工夫,这一片黑墨似的浓烟,已蔓延到四五丈方圆,如幕如帐,还在翻翻滚滚,向四外扩张,连劲急的山风,也丝毫吹不动它! 褐袍老者直退到一丈以外,才站定身子,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子胸推出,他这一掌含怒出手,力道极猛,掌风带起划空啸声,往浓烟堆中猛撞而去! 那知他掌风虽然凌厉,但浓烟却凝而不散,只不过被冲破一个窟窿,随着震荡,又自行补了起来。 褐袍老者似乎怒不可遏,双掌连劈,强猛无俦的掌风,像汹涌浪涛,一阵紧接一阵,雷奔而出! 乾坤手陆凤翔瞧得心头大凛,此人内力之强,在江湖上已是寥寥可数,听他自称祁某,难道就是五行叟祁离? 据说此人为人正派,怎肯也投入千面教去? 他心念转动之际,左边那个头戴毡帽的黑袍老者,和右首的翻覆毒手罗渊,见褐袍老者含怒发掌,也立即双掌发动,遥遥劈出! 陆凤翔瞧得又是一震,这两人掌力之强,竟然和褐袍老者也相差无几!这么看来,千面教当真网罗了不少高手! 三人联手发掌,威力何等强大,别说只是一层凝而不散的烟雾,即使是一片树林,也经不起三个绝顶高手的罡风横扫! 黑墨般浓烟,终于被震荡得由凝而散,由浓而淡! 这差不多已有半盏热茶光景,等到烟消云散,这一片平台上,那里还有毒叟唐炎常的影子? 褐袍老者顿脚道:“又被他逃脱了,咱们快追!” 三条人影,同时掠起,宛若三点流星,疾驰而去! 却说万雨苍、卫天翔两人,一路疾奔,赶到飞凤镖局,只见偌大一座庄院,此时灯火全熄,显见果然有贼党偷袭! 卫天翔冷哼一声,顾不得说话,双臂一抖,凌空跃起,翻房越脊,快若电射,往中间正厅掠去。 果然,正厅屋脊上,此时人影参差,金铁交鸣,打得十分激烈,大天井中,也刀光霍霍,有十数个人,拼命厮杀! 卫天翔不暇细看,翻腕掣出长剑,双脚一顿,月光之下,宛如一道银虹,自天而下,跃落云中鹤齐长治身侧,人到剑到,松纹剑爆出一片寒芒,把围攻齐长治的五个汉子一齐逼开。 齐长治正被五个蛇居士门下的汉子,打得手忙脚乱,拼命招架,只见眼前银光大盛,冷风侵肌,根本连人影都没有看清,耳听惨叫骤起,对面一个汉子,已被剑光扫中,惨叫声中,鲜血喷射! 卫天翔那容他们还手,左手发出“修罗神爪”,又有一个汉子闷哼一声,凭空摔出一丈开外,滑碌碌的往檐下滚去。 他左手才发,右手长剑连闪,“修罗七剑”,同时出手,又是两声惨叫,两个汉子,双双送命! 这两手,当真快若闪电,五个海南门下,眨眼工夫,只剩了一个。 他见卫少侠剑招之奇,出手之快,真是前所未见,自己五人连一招都没有出手,就有四个丧在他剑下,心知自己也决难侥幸,蓦地一挫钢牙,拼命一招“白蛇吐信”,往卫天翔当胸刺去! 正好云中鹤齐长治耳中连闻惨叫,围攻自己的贼人,纷纷倒下,定睛一瞧,才看清来的正是修罗书生韦行天,不由心头狂喜,口中叫道:“韦兄弟,你怎知道来了贼人?” 卫天翔被他这一声大叫,手上缓了一缓,对方长剑,已刺到胸窝! 他这一招用尽平生之力,威势竟然奇快奇猛,海南蛇居士门下的蛇形剑,都喂过蛇毒,别说刺中要害,只要划破表皮,就非他独门解药莫救。 此时眼看剑尖距离胸口,已不及两寸,不论对方封架躲闪,都已不及!那知等到剑尖和对方胸口只有粟米之差,对方人影忽然不见! 这贼人倒也经验老到,眼前人影骤失,他立即趁势跃退出去一丈多远,左手突然往豹皮囊中掏去! 卫天翔施展“紫府潜形”身法,闪出身去,那容他再放暗器,去势如电闪风飘,一下欺了过去,长剑当心刺到,那贼人左手还没掏出,三尺寒锋已透胸穿过,血如啼泉般激射而出。 齐长治已大声喊道:“韦兄弟,后进也吃紧呢,这里由我打发吧!” 他喊声未落,人已向大天井中扑去。 卫天翔俊目一瞧,天井下面虽有十几个贼人,正和镖局中人混战,此时万雨苍也已赶到。 心知两人已足够应付,连忙答应一声,翻身就往后进掠去。 原来这些贼人,大部分已被镖局中人拦在前厅厮杀,闯到后进的人数不多,一共只有五六个人。 他们手仗兵刃,并没动手,另外却有五个人,分作两起激战。 左首屋脊上,是一个身穿绿袍的汉子,正和一个红衣女子,徒手相搏,双方似乎功力相等。另外三个和万雨生,陆凤荪动手的,正是白驼派碧眼神君的首徒单于雷。他双手发招,一剑一盘,使得纵横开阖,把万雨生,陆凤荪迫得招架无功,情势危急!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怒,朗笑一声:“单于雷,今晚小爷让你全身而退,就不叫修罗书生!” 身形骤落,松纹剑刷刷刷刷,一连劈出七剑! 单于雷冷笑一声,左盘横扫,一下把万雨生、陆凤荪两支长剑,悉数逼退,右手阔剑疾展,左封右架,硬砸卫天翔急攻而来的修罗七剑! 要知卫天翔练的“逆天玄功”,在“修罗七剑”上使出,因同是修罗门的武学,自然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但单于雷乃是白驼首徒,功力深厚,此时挥剑硬接,也用上了十成功力。 两柄长剑,这一轮硬拼硬砸,但听噹噹连响,火星横飞,这七剑下来,竟然功力悉敌,两人全觉被震得手臂发麻! 两条人影,乍合倏分,卫天翔低头一瞧,只见自己一柄百练精钢的松纹剑上,被碰得缺口斑斑! 要知这柄松纹剑,乃是七星剑古钧古叔叔的成名兵器,古叔叔在雁荡遇害,这柄长剑,就成了古叔叔给自己的唯一纪念,如今被单于雷碰得缺口斑斑,心头如何不怒? 单于雷挡开卫天翔七剑之后,大笑一声道:“姓韦的,你也接太爷几招!”双肩一晃,身形骤发,左槊右剑,急攻而至! 这一下,当真槊影掣电,剑光如虹,两件兵刃,汇成一片精光,隐夹风雷,往卫天翔身前汹涌! 卫天翔急怒攻心,脸罩煞气,大喝一声:“来得好!” 右腕摇处,松纹剑连变三绝招,“紫气东来”,“道长魔消”,“霹……”。 剑射寒光,气弥牛斗! “太清心法”上的“伏魔三式”,何等威力!卫天翔虽然练的不是“太清心法”上的内功,未能发挥出三式中的玄妙功用,但即使如此,单于雷也已无法承受。 卫天翔第三招“霹雳乾坤”,尚未施出,剑锋过处,单于雷痛得大叫一声,血如泉涌,一条左臂,业已齐肩削断! “呼”!手臂激飞出一丈开外,短槊堕地,发出“噹”的一声大震!单于雷满脸狞恶,转身就走! 卫天翔想不到“伏魔三式”,果然有这般厉害,自己和他两次动手,都在第二招上,就已胜他,微微一怔,不由纵声喝道:“单于雷,第三次如果再碰到我手上,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万雨生急忙蹩近一步,用手指了指那边的红衣少女,低声道:“韦兄弟,今晚多亏那个姑娘出手相助,她是找你来的,快过去瞧瞧!” 卫天翔给他说得俊脸一红,嚅嚅的道:“万二哥,你又要取笑了!” 万雨生急道:“你不信,就去瞧瞧,万老二几时骗过你来?”说着,拉了卫天翔,就往斗场奔去! 卫天翔半信半疑,被他拉了过来,定晴一瞧,原来姑娘非别,正是崔大婶的女儿凌云风,崔大婶约自己在金陵见面,原来她们也赶来了,心中一喜,不由叫道:“凤妹,是你……大婶呢?” 万雨生哈哈笑道:“万老二没骗你吧!” 凌姑娘骤然听到卫天翔的声音,大喜过望,娇声笑道:“啊,翔哥哥……” 和她对敌的绿袍汉子,正是阴山苍须叟的大弟子木灵子,他三日前败在乾坤手陆凤翔的“乾元指”下。 当然陆凤翔是昆仑前辈高手,还算不得丢人,今晚和他动手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 一连打了七八十招,连施杀着,依然打成平手,这可把平日不可一世的木灵子,激得怒啸连连,凶性大发! 此时听到对方又有帮手赶到而且哥呀妹呀的叫得十分亲热,心头更是冒火,干嘿一声,左掌一封,身形电漩,舍了凌姑娘,右掌猛地运足功力,往卫天翔身前横劈过去,口中喝道: “小子,你也尝尝木灵子的厉害!” 他这一着,猝起发难,当真使人防不胜防,狠毒已极! 凌姑娘瞧得大惊失色,百忙中纤手扬起,一缕指风,隔空点出! 卫天翔近来屡经大敌,木灵子出手虽快,他反应也并不慢到那里,一声敞笑,右手“修罗神爪”,已迎着发出! “蓬!”两股霸道劲力,悬空一接,卫天翔只不过身子微微一晃。 木灵子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强自压制伤势,沉声道:“丫头,你暗算得好!” 凌云凤笑道:“咦!你不是也想暗算人家吗?姑娘赏你一指,两下正好扯直!” 木灵子狠狠的道:“好!阴山门下木灵子誓报此仇!” 凌云凤披嘴道:“就是苍须老怪亲来,姑娘又何惧之有?” 木灵子狞笑了两声,跺脚就走。 凌姑娘笑靥如花,迎着卫天翔道:“翔哥哥,我们就在离此不远的鸿安栈,娘叫你快去,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啦!” 卫天翔听得大喜过望,崔大婶说的事情,准是自己父母下落和身世之谜! 有了眉目!他突然一把握住凌姑娘纤腕,急急说道:“凤妹,我们快走!”——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踏雪上青峰 云台山,古名郁州,又名苍梧,山海经上,称它郁山,本来是东海中一座岛屿,和陆地相连,还只是三四百年前的事。 山分前后两山,周围九十余里,幽深峭拔,气势雄壮。前山最高峰,叫做青峰顶,常常被云雾笼罩,云山荡漾,云海苍茫,当地人们,流传着许多神话。 青峰顶左侧,有一片平整的山岗,高度只有青峰顶一半,岗上建筑着一座大悲庵,供奉的是大慈大悲干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碧瓦黄墙,清罄时闻。 但大悲庵是一座私庙,除了初一、十五,供附近善男信女,进香膜拜之外,平时山门常闭,谢绝随喜。 据说这是一位做过大官的夫人,丈夫死后,觑破红尘,独资兴建的,她就住在庵后一座园中,终年长齐礼佛,不预尘事。 这已是隆冬腊月,东海之滨的云台山,朔风怒号,行人绝迹,从傍晚时分起,天上飘着鹅毛般雪花,此时山径上已积有一寸来厚。 雪霁云开,露出大半轮皓月,虽然缺了点边,但清光不减,照在山林上,白皓皓的,当真有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之感! 时近两更,通往大悲庵的山脚下,正有三条人影,如划空流矢般,从荒凉的原野上飞驰而来! 这三个人,敢情全都身负上乘武功,是以虽在雪地上奔驰,依然瞧不到半点痕迹,似乎比江湖上称道的“踏雪无痕”,还要高明! 他们赶到山下,便停下步来,月光映雪,照得分外清楚。 原来那三人一个是荆钗布裙,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她身后是一对少年男女,男的穿着一袭青衫,腰悬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朗目,女的身穿枣红紧身短袄,黑色窄裤,肩头斜插一支宝剑,苹果似的粉脸上,配着两只大眼睛,看去又甜又美。 这时,中年妇人望着身后一对小儿女,低声说道:“卫贤侄,再上去,就是他们总坛了,我们要小心一些才好。” 少女点头道:“娘,我们理会得!” 她这句“我们”,听得中年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点头道:“好,那么就上去!” 这三人不用作者交代,读者也早已知道就是本书主角卫天翔和崔氏母女了! 他们方待上山,卫天翔突然低叫了声:“大婶,山下有人来了!” 三人奇快无比的闪身入林,躲到一颗大树后面,纵目瞧去,果然发现一片白色的原野上,正有一点黑影,往山脚上移动,这人身法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奔近林外。 山风凛烈,林木萧萧,三个人隐身树后,屏息凝立,那夜行人竟然并没有发现,但躲在暗处的三人,却把来人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方面大耳,脸若重枣的老人,身穿宽袍,手中持着一支龙头杖,在林前略一仰望,便向山岗上走去! 凌云凤等老人走后,悄悄的道:“娘,你瞧这老人步履之间,不带半点声音,武功着实高明呢!他会不会是千面教的人?” 崔氏微微摇头,攒眉道:“他是泰岳老人,奇怪,他怎么也会赶上云台山来?” “泰岳老人!”卫天翔微微一怔,好像勾起什么心事似的,低低念着,凌云凤还想再问,崔氏好似另外想起什么来了,忙着说道:“凤丫头,快别多说,我们跟在他身后,上去瞧瞧!” 泰岳老人乃是泰山派一派掌门,虽然他息影林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尤其只收了一个门人,不像其他门派,门人众多,声势浩大,但他在江湖上的名望,并没有丝毫低于其他各派。 这时三人暗暗跟在他身后,不敢走得太近,以防被他发觉。 上山这一段路,竟然意外的平静,除了山风吹着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散发着沙沙细响,根本万籁俱寂,使人不敢相信山上会是重出江湖,网罗黑白两道高手的神秘组织千面教的总坛所在地! 正因为意外平静,反而使人增加了阴森和神秘的感觉! 登上山顶,那是数十亩大的一片平岗,四周都是参天松柏,迎面正中,矗立着一座石砌牌坊,横额上镌着“慈航普渡”四个金字。 越过牌坊,是一块空地,中间放着一个白石香炉,炉烟袅袅,散着檀香气味,再过去,就是大悲庵的山门了。 泰岳老人穿过牌坊,即向大悲庵左边走去。 崔氏和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一齐闪入林中,借着树林掩蔽,始终和泰岳老人保持了十丈距离,暗暗尾随。 好在他们轻功卓绝,又并不逼得太近,是以一直未为泰岳老人发觉。 晃眼工夫,已绕到后庵,这里敢情就是后园了,围墙之内树木翳翳,临风摇曳。 老人略作顾瞻,便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轻飘飘往园内落去。 崔氏和卫天翔、凌云凤三人,那还怠慢,择了一处树阴较密的暗陬,跃登墙头,纵目礁去,这片后园,足有十来亩田大小,除中间有几间精舍之外,满园遍种樱桃,(云台山盛产樱桃),那有什么亭台楼阁,假山荷池,叫它花园,倒不如叫他樱桃园来得妥切。 园的右后方,便是高耸入云的青峰顶,石壁如削! 樱桃树到了冬天只剩下枯枝,枝上还留着积雪,几条黄泥小径,曲折通幽,精舍中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丝人声,好像住着的人,全已入了梦乡! 偌大一座花园,除了怒号的山风,和低啸的树枝,到处都是一片宁静! 不!一片阴森死寂! 泰岳老人手拄龙头杖,站在小径上,瞧了一阵,忽然抚髯而笑,舍了黄泥小径,举步往樱桃村下走去!他这一举动,立时引起墙上三人注意,只见他忽左忽右,绕树而行,行动显得诡奇神秘! 凌云凤瞧得心头奇怪,凑近崔氏身边,低声问道:“娘,他这般走法是不是园中埋伏了什么机关?” 崔氏只是凝目望着泰岳老人落脚之点,并没立即作声,似乎思索着什么。 但凌云凤这般问,突然把卫天翔提醒,他想起自己受石敢当岑峰之托,和南宫婉两人找上泰山磐石岭,被困在药圃之中,那童子说是泰岳老人布的奇门遁甲。 莫非这片果园,也布了这种阵法,不然,泰岳老人何以会舍了小径,盘盘曲曲的绕树而行?心念一动,立即压低声音说道:“大婶,这片果园,按有五行生克的奇门阵图,我们快跟着泰岳老人才好?” 崔氏点头道:“不错,我已记下他的落脚之点,你们快随我来!” 说话之间,泰岳老人已走出十丈来远,背影已将逐渐在林中消失。 崔氏那还怠慢,话声一落,人已纵身一跃,落到园中,急急追了上去,卫天翔、凌云凤也紧跟着崔氏身后,亦步亦趋。 泰岳老人似乎对这片果园,十分熟悉,脚下行走之际,丝毫不须考虑,是以身后三人,也毫无阻碍,顺利通行。 但走了一会,崔氏发觉泰岳老人并非直接走向中间几间精舍,而是横穿果林,往右后方的峭壁走去! 这可使她感到犹豫,因为自己三人,此次远来云台,原是为了查探千面教是否即是当年围攻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幕后之人,那么自己三人,自应直扑果园中间仅有的几间精舍才对。 泰岳老人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来的目的地,但此时自己三人,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已经欲罢不能。 因为三人自从进入果林之后,发觉偏差半步,立即天昏地暗,不辨东南西北,但只要步数不错,则又丝毫不见异样,差幸前后三人,互相照顾,不然准会失陷林中。于是除非跟随泰岳老人走出樱桃林再作打算外,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十来亩田大的果林,如果施展轻功,原是眨眼可到,但他们绕树而行,左三右四的走着,脚下虽然不慢,也走了半盏热茶光景,才到地头。 泰岳老人闪出树林,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崔氏等三人,还当对方业已发现自己,赶紧匐身不动。 只见老人手拈长髯,微微摇头道:“想不到旁门左道的千面教,居然会有人精通玄门正宗之学,除了老夫,恐怕再也无人能够通行这座‘六合微尘阵’了!” 这原是他心中之言,此时却自言自语的说出口来,接着缓缓往石壁走去! 崔氏因林外一共只有三丈来宽一块空地,泰岳老人踽踽而行,自己三人,一时未便跟出,只好嘱咐卫天翔凌云凤不可妄动。 泰岳老人出林之后,似乎也感到有些陌生,走了两丈光景,便尔停住身子,面对石壁,不住的打量。 那座削壁,足有三四十丈上下,平滑如镜,根本瞧不出丝毫痕迹。 泰岳老人瞧了一阵,敢情有点不耐,缓缓走到壁下,伸出左手,用指轻叩石壁,接着又倾耳细听! 别看他只是几个指头,轻轻叩着石壁,却被他叩得发出卜卜声响,老人内力之深,却于此可见。 他这一动作,更引起三人注意,大家屏息凝神,静静的瞧着。 泰岳老人边敲边听,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手指停在一处,叩了几下,就俯耳啼听,一面却在石壁四周摸索起来。 凌姑娘看得大感纳罕,几次要想开口,都被崔氏制住。 因为泰岳老人正在施展内家“天视地听”之术,双方只有三丈距离,稍一出声,对方立会发现。 泰岳老人摸索,敲听,差不多费了顿饭时光,连卫天翔也渐感不耐起来! 他到底在找寻什么?但从他全付精神,丝毫不肯放过一寸石壁的情形看来,好像这座石壁之间,还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正当此时,泰岳老人忽然面对石壁下,双手当胸,正身凝立,白发白须,和他一袭宽大长袍,叹叹飘动,人却缓缓朝石壁逼近! 躲在树后的卫天翔和凌云凤两人,越看越是不解,也情不自禁把身子向前倾出,瞧他究竟弄些什么玄虚? 但目光一转,陡然,瞧得两人目瞪口呆! 原来这一会工夫,泰岳老人身子已和石壁贴紧,他当胸双手,已经渐渐往壁内嵌入! 不!石壁好像变了一层坚冰,此刻在逐渐融蚀,泰岳老人的头脸、前胸、膝盖,随着石壁的内陷,往里逼去! 渐渐,他整个身子,已硬生生嵌入石壁,好像刻在石上的一个老人背影,当然,他还在极其缓慢的往石壁里逼去。 卫天翔、凌云凤,看得大为惊骇,这又是什么功夫,居然能够破壁而入? 崔氏脸色庄重,目光凝视着泰岳老人的背影,低声说道:“想不到泰岳老人内功会有如此深厚,他找不到壁上的石门的开关消息,竟然不惜消耗真元,仗着泰岳派独门绝技‘木石遁’功夫,硬行破壁而入。照这种情形看来,石壁之内,一定藏有极大的秘密,卫贤侄,我们也得进去瞧瞧!” 卫天翔连忙应是,再回头瞧去,原来这几句话时间,泰岳老人的背影,业已消失不见了。 石壁上却留下一个和他身形一样高大的洞穴,黑越越的看不清里面情形。 崔氏低喝一声:“你们快随我来!” 话声未落,人已领先纵出树林,卫天翔、凌云凤也毫不怠慢,跟踪跃到壁前,崔氏略一打量,立即往石穴中走去。 原来这壁间果是一道石门,泰岳老人不知开启之法,才硬行穿石而进。 这道石门,约有两尺来厚,三人走了十余步,便发现一条石梯,像螺旋形的盘曲而下。 泰岳老人,早巳走得不见影子。 洞穴之中,深邃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崔氏和卫天翔功力较厚,还能辨认,这可苦了凌云凤姑娘,黑黝黝的瞧不到东西,又不敢打火亮熠子,只好挽着翔哥哥手臂,贴壁而行! 一阵工夫,约摸已盘下了一二十丈光景,石梯尽头,眼前是一间宽敞的石窟,虽然没有一丝微风,但使人感到阴寒之气极重。 崔氏暗自估计,自己三人,已到了山腹之中,四下死寂得听不到一点声息,连泰岳老人也不知去向,不由心中大疑,正待仔细搜索! 只听卫天翔的声音,低低说道:“大婶,这阵阵阴寒之气,好像是从前面灌入,莫非那边就是出口?” 崔氏微微点头,三人迅速往前面掠去,到了尽头,只见迎面一堵石壁上,又现出一个高大人形的洞穴,一望而知,又是泰岳老人硬行穿透的窟窿,那砭骨阴寒,正是从窟窿中涌出! 崔氏瞧得怔了一怔;感叹的道:“泰山派的‘木石遁’,居然能洞穿木石,但也最耗真元,泰岳老人不惜连番施为,足见此中,一定隐藏着一件武林极大秘密,我们追随老人身后,却省了许多手脚。” 话声才落,只听窟窿传出一缕极细的声音道:“来者何人?能够随在老夫身后,深入此穴,想来当非无名之辈!” 这声音正是泰岳老人口气,崔氏连忙答道:“前辈请勿误会,贱妾崔氏,乃是雪山门下。” 泰岳老人的声音又道:“既是神尼高弟,尽管请进。” 崔氏道谢一声,就率着卫天翔、凌云凤跨入窟窿。 只觉阴寒之气,更为凝重,使人如入冰窖,里面是一条极长甬道,两边彷佛有着许多门户,但寂无人声! 泰岳老人就在入门不远处,跌坐在地上,似乎正在运功。 凌云凤冷得浑身颤抖,连牙齿都捉对儿打战,她听到娘和泰岳老人的对话,情知这山腹石室,并无外人,当下从身边摸出火熠,随手晃燃,那知晃了几下,才一燃亮,就立告熄没。 崔氏见状笑道:“傻孩子,这里阴寒之气极重,那想燃得起火摺子。” 凌云凤赌气收好火摺子。 泰岳老人已徐徐站起身来,一面笑道:“老朽两次硬穿石壁,真气耗损过甚,叫夫人见笑!” 崔氏敛袂道:“前辈‘木石遁’玄功,举世无匹,贱妾等全仗前辈开路,才得深入此地。” 卫天翔趋前一步,从怀中取出石敢当岑峰的那个小包,恭恭敬敬,双手递过,一面说道: “晚辈韦行天,月前在扬州途遇老前辈门下石敢当岑兄,当时正值江北大侠阎北辰寿辰,连同晚辈一起邀往作客。不料阎老贼口蜜腹剑,暗在酒中下毒,岑兄临终之时,托晚辈务必将这个小包,亲送老前辈收拆。晚辈赶上泰山,老前辈业已他出,晚辈一直留在身边,不想今晚巧和老前辈相遇,这包东西,就请老前辈过目。” 泰岳老人接过小包,收入袖中,一面含笑点头道:“韦少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空劳跋涉,老朽至为感激,敝师弟失踪和小徒遇害之事,老朽早有耳闻,今晚也就是为此而来。” 崔氏失惊道:“听前辈口气,开碑手董大侠也失了踪?” 泰岳老人叹息道:“失踪之人,何止敝师弟一个?据说崆峒黑石道友,和江北阎北辰,都在最近离奇失踪……” 卫天翔曾听毒叟唐炎常说出当年围攻父亲的人中,有峨嵋灵飞,崆峒黑石。此时听到黑石道人已离奇失踪,口中不由“啊”了一声。 只听崔氏叹息道:“一入江湖,便有恩仇,但董大侠和黑石道长,都是名重一时之人,怎会也有离奇失踪之事发生?” 泰岳老人愤怒的道:“失踪?哈哈,他们可能就被囚在此!” “什么?前辈说董大侠和黑石道人,都是被千面教所掳?”崔氏口中说着,心头蓦地一动。 卫天翔也同时一怔,想到自己父亲,十三年前曾遭许多黑道高手围攻,此后就一直杳无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莫非着了千面教的道?他心念才转,陡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隐隐传来! 泰岳老人也立时警觉,低声喝道:“外面有人来了,各位快隐起身子,看看来的是谁?” 说着,身子一闪,往右跃去。 崔氏、卫天翔、凌云凤三人,也立即跃近左侧一间石房,伸手一推,石门开处,一阵澈骨寒气迎面扑来,三人无暇多瞧,闪身往房中掠入。 卫天翔眼快,一瞥之间,已看清石门上挂着两块木牌,上写“铁掌仙厉鹤”“武夷逸士林大寿”等字样。 他不知门上这两块木牌,写着的究是何人?但闪入房中之后,目光一转,登时心头一怔! 原来这间石房,十分狭仄,除了左右各放着一张石榻之外,便空无一物,自己三人,此时站在两榻中间,已没有转身余地。 这两张榻上厂各躺着一人左边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短须连鬓,右边一个脸色灰白,型如马脸。 两人双目紧闭,身上覆了一条布被,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好像僵死已久。但仔细一瞧,则又呼吸微弱,生似患重病,奄奄一息!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敢情这两人,就是什么铁掌仙厉鹤和武夷逸士林大寿了! 不错!听泰岳老人的口气,他师弟开碑手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以及那个装出一幅伪善面孔的“江北大侠”阎北辰阎老贼等人,先后离奇失踪,都是被千面教掳来,那么这两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了! 千面教千方百计,把这些人捉来,放在山腹之下,到底为了什么?他心中想着,不期低声问道:“大婶,你可听到过铁掌仙厉鹤,和武夷逸士林大寿吗?” 崔氏微微一怔,似乎对卫天翔的突然提起这两个人,感到奇怪,一面笑道:“铁掌仙厉鹤,名列长白三仙,在关外算得顶尖高手,至于武夷逸士林大寿,更是七闽五逸之首,他们从不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听说树过什么敌人,真可算得武林隐逸之流,卫贤侄,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来?” 卫天翔低声道:“他们就躺在榻上!” “啊……”崔氏身怀雪山绝学,平日遇事极为镇定,但这会也不禁低啊一声,道:“如此说来,这甬道两边,不下二十间石房,如若每房两榻,怕不有三四十名武林高手,被千面教掳劫,他们这般做法,又是为什么呢?” 卫天翔瞧到石房中躺着的人,不由想到自己父亲,会不会也被千面教妖孽劫持,像这样躺着?他心头一阵激动,急急的道:“大婶,每间房门上,都挂有姓名,我们要不要挨次查去?” 崔氏低声道:“卫贤侄!咱们既然发现了,自然得查查清楚,不过,无论瞧到什么,你可冲动不得!” 她言外之意,也怀疑到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十三年前,遭受围攻之后的突然失踪,和千面教的劫持武林高手,不无关连。 此时?甬道外面,已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接着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在门外高声说道:“婢子奉教主之命,夜入‘寒冰地狱’的高人,既能通过‘六合微尘阵’,又擅‘木石遁法’穿行石壁,想必是泰山派掌门人亲自莅临,教主至感荣幸,特在祈天堂候教,恭请掌门人移驾一叙。” “哈哈!”泰岳老人洪声一笑,接着说道:“老朽正是泰山舒某,你家教主居然对老朽打听得如此清楚!” 他微微一顿,问道:“你们既把这里叫作寒冰地狱,可是近年江湖离奇失踪之人,全是被你们劫持而来,老朽有一位师弟,人称开碑手董文奇的,不知可在那里?” 崔氏等三人,隔着一道石门,听得十分清楚,情知泰岳老人刚才并没躲入右边石房,是以没有发现石榻上躺着的就是被千面教擒来之人,才有此问。 只听那少女的口音答道:“凡入寒冰地狱之人,都是和敝教另有过节之人,掌门人下问,婢子不司其职,不知其详,掌门人见了教主,自会奉告。” 泰岳老人一阵哈哈大笑,沉声道:“老朽既到云台,自然要会会千面教主,好,你们替老朽带路。” 两个女子声音,答应一声,立即莲步细碎,往洞外走去。 崔氏听到泰岳老人随着两个丫环远去,急急说道:“卫贤侄,咱们快出去瞧瞧,这两排石房之中,到底囚着些何等样人?” 卫天翔凌云凤两人,早已等得有点不耐,闻言答应一声,往门外冲去。 石门一启,三人陡觉眼前一亮,原来这条阴沉黝黑的甬道入口,此时已点上了两盏气死风灯,想必就是方才两个丫环点上的,甬道虽长,但有了两盏风灯照耀,已可看得十分清晰。 凌姑娘自从进入石洞之后,先前怕被人家发觉,不敢点燃火摺,后来晃了几下,又没有晃亮,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此时瞧到风灯,不由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把灯摘了下来,拎在手中。 崔氏急着说道:“卫贤侄,时间无多,他们既知有人潜入,难保不回头再来,我们赶快瞧了,就得立即退出,愈快愈好!” 说着,飞身往甬道中走去,卫天翔心情激动,跟在崔氏身边,一齐掠去! 这个被称做“寒冰地狱”的甬道,左右两边,各有十二间石房,门户相对,合计起来共有二十四间,如果每间两张石榻,那么被千面教掳来的人,该有四十八人之多。 但等他们走完甬道,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只有前四间,门上木牌,已经写着姓名,那是: 铁掌仙厉鹤,武夷逸士林大寿,崆峒黑石道人,开碑手董文奇,江北大侠阎北辰,七手头陀妙通,长臂灵猴俞德,一共七人之外,其余的石房,竟然全都空着。 看情形,千面教着手掳人,似乎为时不久。 卫天翔没有瞧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中稍觉安定。 但一面却又感到失望,因为崔大婶经过三个月明查暗防,才查探出千面教秘密,那知又扑了个空。 这么看来,自己父亲的神秘失踪,显然和千面教无关,那么人海茫茫,又得重新另找线索了! 回到甬道入口,卫天翔忽然想起月前自己和南宫婉,在成都无毒山庄发现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擒拿唐炎常之事。 虽然他们擒住的只是唐炎常的替身,后来被人用“焚心指”隔空击毙,但至少唐炎常是千面教想要活捉的人,该没有疑问。 心念转动,口中不由说道:“寒冰地狱,第八个人,就该轮到毒叟唐炎常了!” 凌云凤眨着眼睛,奇道:“翔哥哥,你怎会知道的?” 卫天翔笑道:“千面教的人,早已在追踪捉他了呢!” 他话声出口,忽然心中一动,抬头道:“大婶,如果毒叟唐炎常被千面教的人捉来,这寒冰地狱八人之中,就有三个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了。唉!这姓唐的老贼,决不能让他落入千面教之手。” 崔氏沉吟了下,宽慰的道:“江湖虽大,但咱们只要用心查访,不难水落石出,目前追究当年围攻卫大侠的人,固然重要,但寻访卫大侠的下落,更为要紧,一切事情,切忌操之过急!” 卫天翔连忙躬身道:“大婶教训得极是。” 崔氏瞧了他一眼,慈笑道:“卫贤侄怎地和老身客气起来了。” 凌云凤披嘴道:“翔哥哥就是这点不好咯!” 崔氏睨着女儿,笑了笑道:“别说啦,咱们还是早些离开这儿,才是正经!” 话声才落,猛听石门外边,传来了一阵桀桀怪笑,尖厉刺耳,有如夜枭! 崔氏听得脸色倏变,一手把凌云凤拉近身边,凝神戒备。 笑声一顿,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阴恻恻的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你们闯入千面教寒冰地狱,难道还想活着出去?” 崔氏纵目瞧去,只见方才被泰岳老人运功硬行穿过的人形窟窿外面,挡着一个鸡皮鸩头,满头白发的黑衣老妪,睁着一双炯炯目光,脸露狞笑,看去阴沉可怖!” 崔氏初闻怪笑,已知来人功力非凡,此时再看到黑衣老妪生相狞恶,心知决非易与,她是丈母疼女婿,爱屋及乌,生怕卫天翔吃亏,连忙低声叫道:“卫贤侄,你且后退,老身有话问她。” 其实卫天翔短短几月,已会过不少顶尖高手,那会把区区一个老妪放在眼里,但他听崔大婶这么一说,只好退下一步,站到崔氏身后。 崔氏脸色和平,徐徐的道:“老婆婆口气极大,想必就是千面教主了,老身带着侄儿小女,夜入贵教,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不料空劳跋涉,事出误会,冒昧之处,老身深感遗憾,贵教主如能曲宥,老身愿意赔礼……” “桀!桀!桀!桀!”黑衣老妪又是一阵凄厉尖笑,冷冷的道:“老婆子并非教主,你用不着赔礼,而且深入本教禁地,觑探本教隐秘,也不是表示遗憾,赔上个礼就算完结,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 凌云凤哼道:“我娘对你客气,不过为了事出误会,不想有伤和气罢了,你当我们怕你不成?哼,不便宜,又待怎么样?” 崔氏却神色自若向姑娘呵道:“凤儿,你不准多嘴!” 一面抬头微笑道:“老婆婆既然不是千面教主,老身斗胆,想请见教主一面,不知老婆婆能否代为转达?” 黑衣老妪向崔氏打量了一眼,干嘿道:“教主何等身份,岂容轻易见得?” 卫天翔突然俊目一转,朗声喝道:“千面教紫品护法,区区也见识过几位,我们既然敢来,要走,恐怕还没人阻拦得住!” 黑衣老妪两道闪烁着凌芒的目光,注定卫天翔,尖笑道:“小娃儿口气倒狂得可以,不信就出来试试!” 她话声阴森,形如魔鬼,身形一闪,倒纵出一丈来远。 卫天翔见她身形疾退之际,右边衣袖,似乎虚飘飘的没有手腕,当时也并未在意,朗笑一声,身形跟着从泰岳老人穿通的窟窿中闪了出去! 崔氏深怕卫天翔有失,带着凌云凤也一起跟了出来。 黑衣老妪左手一翻,呛的掣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奇形阔剑厉喝道:“小娃儿,你只要挡得住老婆子七剑,老婆子自问还作得了主,你们三人,就堂堂正正的出去,保管千面教没人再敢阻拦!” 卫天翔瞧得猛地一愣,顿时想起修灵君临别之言:“你他日如果碰上一个左手使剑,而剑身又奇阔的人,她要强迫你说出老夫下落,你就取出这块玉符,她就不会和你为难。” 她,右手残缺,剑身奇阔,难道修灵君老前辈说的就是此人? 心念转动,右手掣出长剑,左手捏子一个修罗诀,右臂围胸,剑尖斜指,使出修罗门起手式“修罗开天”,口中说了声:“老婆婆请发招吧!” 他亮开门户,原是存心相试,瞧瞧黑衣老妪是否识得? 果然,黑衣老妪乍睹剑式,鸩面蓦地一变,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原来是老贼婆门下,今晚我可饶你不得!” 喝声才落,左腕一挥,奇形阔剑已幻起无数剑影,精练缭绕,往卫天翔身前飞洒而至! 卫天翔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一见黑衣老妪暴起发难,手中使的,果然也是“修罗七剑”,剑势如电,锐利绝伦,一时那敢怠慢,大喝一声:“来得好!” 松纹剑一摆,同样飞起七道奇亮银虹,迎空挥出!双方长剑,一触即分,快得有如电光石火! 石窟中才响起七声叮叮轻响! 黑衣老妪手提阔剑,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冷冷的道:“你是修伯比的传人?他连‘逆天玄功’也传给了你,难道没和你说过会‘修罗七剑’的,还有我这个老婆子?” 她问话出口,忽然又自言自语的道:“唉!说不说也无关重要,他现在那里?” 卫天翔倏然返剑入鞘,躬身答道:“晚辈韦行天,家师正是修灵君,他老人家静参玄功,不愿人扰,晚辈下山之日,特赐佩玉一方,说他日如果遇上老前辈,务恳手下留情。” 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方黑玉,双手呈上。 黑衣老妪接过黑玉,面上空然现出凄楚之色,双手摩娑一会,喃喃的道:“修伯比,只要他说一声是你的徒儿就是了,何用‘修罗护符’?唉!那是我当年负气之言,那会真的要后辈自断右臂?你……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崔氏母女,瞧到黑衣老妪这般神情,心中大感惊奇。 卫天翔在泰山日观峰,遇到过修罗神姥,觉得修灵君,修罗神姥,和这位黑衣老妪之间,当年一定有着一段恩怨纠缠的伤心史,自己一时未便插口,只好恭恭敬敬的立着。 黑衣老妪缓缓从黑玉上收回眼光,递还给卫天翔,她那阴森可怖的脸上,此时宛若换了一人,蔼然点头道:“孩子,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修罗书生?难得,真是难得,修伯比有你这样一个传人!其实不说‘修罗护符’,光凭你方才挡开老婆子七剑,我也不会难为你,唉! 可惜我老婆子没有一个徒弟……” 她目光瞥着凌云凤姑娘,好像在说:“我有这样一个徒儿多好?” 石梯上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同时走下两个头梳双辫面貌娟秀的小婢,手执风灯,袅袅婷婷走到黑衣老妪面前,一齐躬身道:“启禀副教主,婢子奉教主之命,敦请雪山贵宾,到精舍奉茶。” 黑衣老妪微微一怔,道:“谁是雪山来的?”——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教主坐明堂 崔氏敛衽道:“请副教主原谅,贱妾正是雪山门下。” 黑衣老妪这会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向卫天翔笑道:“孩子,你也不向我老婆子提一声,雪山神尼,还是我老婆子当年的救命菩萨,今晚差点叫我得罪了人!” 说着,又向崔氏连连赔礼,一面又拉着凌云凤姑娘纤手,问长问短。 一行人由小婢执灯引路,走出山洞,往右转去,一片布有阵法的樱桃林中,原来还有一条白石小径。 不多一会,已穿林而出,只见翠篁之间,露出一幢精舍,白石栏杆,朱红抱柱,显得古色古香。 大家拾级登阶,走到门前,只见四个佩剑少女,早已站在门边,垂手迎客! 黑衣老妪肃客入内,那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四壁点上柔和灯光,照得如同白昼。 两个执灯小婢,却回身向崔氏道:“教主在内厅恭候,请夫人入内相见。” 说着引了崔氏往里走去,凌云凤因娘往内厅走入,也待跟去,却听黑衣老妪桀桀笑道: “小姑娘,教主单独请令堂入内,也许另有正事相商,你们两个,就陪我老婆子聊聊吧!” 说着,就把凌云凤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卫天翔道:“老前辈如何称呼,晚辈还没请教。” 黑衣老妪咦道:“这么说来,修伯比当真没有告诉过我老婆子的来历?” 卫天翔摇摇头,只听黑衣老妪叹口气道:“这已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说来徒乱人意,不过大家闲着,就当故事听也好!” 修罗门上代师祖,叫做阿修罗法王,当年江湖上把他老人家和白驼派开派祖师白驼派老人,号称西疆双尊。阿修罗法王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叫做明珠,另外还收了一男一女两个门人,男的叫修伯比,女的叫鸩罗秋娘,师兄妹三人年龄相彷,就在一起练武,更没有避忌。只是明珠自小骄纵任性,秋娘是个孤儿,比较沉稳,修伯比年纪比两人都大,大家都还合得来。 过了几年,三人都长大了,阿修罗法王因膝下无儿,把修伯比当作自己儿子一般,一身武学,倾囊传授。修伯比天资颖悟,又肯用功,自然一学就会,秋娘也因出身孤苦,勤奋不懈,终于两人的武功,反而超出家学渊源的明珠。正因为修伯比和秋娘两人的武功颇相接近,平日里练剑喂招的机会,自然比明珠较多,人是感情的动物,接触多了,情愫也自然暗暗滋长。 那时候的人,男女关防极严,虽然双方都有了情愫,可是大家只放在心里,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其实明珠也暗暗的恋着修师兄,也许她太娇纵了,娇纵得使人不易接近,修伯比是大哥,当然处处都让着她,一面也只是把她当作小妹看待而已。 有一天,阿修罗法王突然把三人一齐叫到身前,说他即将撒手尘寰,但有二件大事未了。 第一件,是修罗门的道统继承人,从此时起,即由修伯比接任。第二件,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原想赘修伯比为婿,但因大家年纪还轻,提了出来,恐怕彼此怕羞避嫌,妨碍武功,如今自己即将谢世,不得不说,并且命二人趁自己未死之前,就结成夫妇……” 凌云凤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修伯比为什么不向师傅说明呢?” 黑衣老妪脸色阴沉,叹口气道:“修伯比当日并没有错,他心感师恩,这正是报答师恩之处,他不忍违命,也不敢提出异议,终于就在阿修罗法王榻前和明珠结为夫妇,阿修罗法王瞧到心愿已了,哈哈大笑,就瞌然长逝。修伯比和明珠虽已结婚,但一切还是和阿修罗法王在日一样。 鸩罗秋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自然把自幼长大的家,当作自己的家,并没离开。 她从小就让着明珠,虽然这次让出爱人,心中不无郁郁,但这是师傅之命,无法违拗,她没有怨天,也没有尤人,日子还是过得和平时一样,她把修伯比夫妇,视作兄嫂,把一颗心,移到武学上去。 照说明珠已经得到丈夫,也应该信任丈夫,但她却始终没有忘记秋娘是她情敌,她自卑产生妒嫉,就处处防范丈夫,防范秋娘,可是秋娘还把她当作以前的小师妹看待丝毫不觉。 那是第二年,明珠生了一个孩子,这小孩生得又白又胖,十分可爱,秋娘只要一空下来,就逗着小孩游乐,小孩也极喜欢秋娘抱他。 这也合当有事,那年冬天,修伯比到集上去采购年货。准备过年,正好碧眼神君继承师命,要在新正里接掌白驼派门户,派他小师妹薄红玉亲来,请修伯比夫妇前去观礼。 白驼派和修罗门原是西域两大主派,平日时有往返,薄红玉也是熟人,秋娘怕孩子哭吵,就抱到门前玩耍,一时无聊,右手比划着刚学会的‘修罗七剑’,那知修伯比就在此时回山。 他瞧到秋娘还有许多精要之处,未能领悟,一时兴起,就连说带比,和秋娘喂起招来。 恰巧明珠送薄红玉出来,瞧得大不顺眼,红玉走后,她就大哭大闹,说秋娘不该旧情不断,存心夺她丈夫。 秋娘虽然平日处处让她,但这种秽言,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住,一时悲愤难伸,就引剑自断右臂明志,狂奔下山。修伯比一怒之下,也离开西域,远走中原。 修罗掌门,才由明珠接掌,但她当时只学会“修罗五剑”,以致修罗门从此只传下五招剑法。修伯比到了中原,自号修灵君,明珠接掌修罗门,就是如今的修罗姥姥。 至于鸩罗秋娘,当日自断右臂,狂奔下山。这一天,她漠然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她看着水中那俏丽绝俗的容颜,心中更是哀哀欲绝,红颜薄命,自古以来,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这般容颜,才遭天妒?她突然取出匕首往自己脸上一阵乱划……” “啊,老前辈,你这又何苦?”凌云凤以手掩面,惊叫了声。 黑衣老妪笑了笑,又道:“当时她有冤难伸,这是为了泄愤,当然顾不得疼痛,她想划去这丑恶的美丽,然后引刀自戕。那知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位宝相庄严的慈祥老尼,说她前途如锦,切勿自堕地狱。 秋娘长跪地上,请求拜她为师,从此木鱼青灯,皈依我佛,那知老尼又说她杀孽未净,不是佛门中人,与她无缘。 这老尼就是雪山神尼,鸩罗秋娘,你们自然猜得到是谁,她就是江湖上称做鸩罗婆的老身了。 卫天翔不禁哦道:“难怪修罗神姥瞧到‘修罗七剑’,把晚辈当作老前辈的传人呢!” 鸩罗婆道:“你也碰到过她?” 卫天翔点点头,就把自己遇上修罗姥姥之事,去头去尾,简略说出。 凌云风听鸩罗婆说出自身经过,不由对她起了无限同情。 鸩罗婆自己没有门人,又着实喜欢凌云凤,要把自己四十年苦心精研左手发招的“修罗七剑左式”传给她,如果一旦遇上几个敌人围攻,自己右手使剑,无法应付之时,左手可以同时发剑。 凌云凤早已知道“修罗七剑”厉害无比,如今有人肯教,而且学的又是左手剑式,自是求之不得之事。 于是鸩罗婆就在客厅上连说带比,给她讲解。 凌云凤武学原有底子,学起这“七剑左式”,果然一学就会。当然其精微变化,巧妙运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发挥,但只要以后慢慢研思练习,即可大成。鸩罗婆瞧得更是高兴,不迭称赞。 正当此时,只见那个头梳双辫的小婢,翩然走出,传声说道:“韦少侠,凌姑娘,教主有请!” 鸩罗婆起身笑道:“好,你们就进去罢,我老婆子也有事去。” 卫天翔躬身道:“老前辈只管请便。” 鸩罗婆离去之后,卫天翔、凌云凤,便随着青衣小婢,往里面走去。 转过屏风,那是一条长廊,两边花架上,放着几盆春兰,幽香扑鼻,长廊檐际,挂了八盏宫灯,轻风微拂,烛影摇红。 长廊尽头,又是三间精舍,从花格子窗上,透出明亮灯光。青衣小婢,走到门前,闪身侧位,打起绣花棉帘,低声道:“韦少侠,凌姑娘请进!” 卫天翔和凌云凤两人,双双跨入室中,只觉眼前一亮,脚下一软,同时并有一股暖气,扑上身子! 原来这是一间布置得堂皇高雅的起坐室,除了地上铺着一层厚厚地毯,中间还升了一个火盆,四下周敦商彝,古书名画,琳琅满壁,古雅精致! 正中壁上,挂着一幅中堂,上题“高山仰止图”四字,望去峻峰插天饱,含浓墨,苍古雄巍,湛出名家手笔!两边是一付八言长联! “名士风流,英雄本色,芷兰其气,河岳精神。” 写得龙飞凤舞,笔力劲迄,这付对联,上款似乎经人用白纸贴住,下款却赫然写着“武当紫云子拜书。” 武当紫云子,当然就是武当前代掌门紫云真人了! 千面教一个江湖上的左道旁门,居然挂着紫云真人的亲笔书联,已觉可奇,而且从这联上语气看来,紫云真人还十分推重其人,宁非更怪? 客厅上首,两把垫子锦披的紫檀交椅上,分宾主坐着两个中年妇人,坐在宾位上的正是雪山传人崔氏。 她对面端坐主位的,是一位面带黑纱的雍容贵妇。 紫檀交椅后面,侍立着四名青衣少女,一个个生得眉目如画,娟秀玲俐,此时恭立两侧,肃然无声。 卫天翔瞧得微微一怔,暗想:“这妇人大概就是千面教主了,看去一派雍穆高贵,全不像凶恶之人! 今晚如非亲身经历寒冰地狱,冷藏武林高手,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一代魔头的千面教主! 心中想着,人已和凌姑娘缓缓走去。 中年贵妇抬头望了两人一眼,回头向崔氏问道:“夫人说的修灵君门下,就是此子吗?” 崔氏含笑点头,一面说道:“卫贤侄、凤儿,你们快见过教主。” 卫天翔和凌云凤抬头之际,目光和千面教主一接,只觉她虽然面罩黑纱,但两道眼神,透纱而出,精光隐隐,使人不可逼视,心中不由咚地一跳。闻言连忙一齐躬下身去,道: “晚辈韦行天、凌云凤,参见教主。” 千面教主蒙面黑纱后面,绽起一丝蔼然慈笑,右手轻抬,柔声道:“韦少侠、凌姑娘不可多礼!” 卫天翔骤听之下,只觉这声音十分耳熟,好像是自己极亲之人!但这只是一种感觉罢了,那会想得起来? 此时青衣少女,早替两人端来椅子,放到崔氏下首。另一个少女,端上香茗。 千面教主凝视着两人,慈祥笑道:“老身风闻江湖上最近出了一位修罗书生,年事极轻,武功已大有可观,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修灵君武学自成家数,有韦少侠这样一位人间祥麟的高徒,足可替修罗门一吐异彩。” 她说到这里,又向崔氏笑道:“令媛秀外慧中,娴淑可喜,真叫老身羡煞!” 崔氏笑道:“教主谬赞,韦贤侄行道江湖,今后还得教主多多栽培,就是小女,也要教主玉成才好。” 千面教主微微笑道:“崔夫人这么说法,岂不又见外了,这两个孩子,当真天生一对,叫人喜欢!” 崔氏闻言,喜形于色的道:“承蒙教主金诺。” 凌云凤听到千面教主这句“天生一对”,不禁羞得粉脸绯红,低下头去! 卫天翔自从入室之后,心中感到十分纳罕,千面教为恶武林,有目共睹,何以武当前代掌门紫云真人会亲笔写那付语气推崇的对联相赠? 崔大婶带着自己,原是为了江湖上有人神秘失踪,经多方查探,知是干面教所为,因此怀疑当年自己父亲失踪,也许和千面教有关,才夜入云台,一探究竟。 如今虽知自己父亲和他们无关,但他们掳劫武林高手,冷藏寒冰地狱,自己固然不知其中原委,至少千面教是一个江湖上的邪恶组织,崔大婶何以对千面教主,一面相识,不仅谈得十分投机,而且口气之中,好像自己行走江湖,还要千面教的人协助似的。 心中这么一想,不觉疑念丛生? 千面教主见两人依然站着,不由柔声道:“咳!孩子,老身不是外人,你们快坐下来好说。” 卫天翔只觉千面教主的声音亲切无比,同时也越听越熟,但也越想不起来,他心念疾转,并没依言落坐,忽然拱手道:“晚辈心中有两件事,要向教主请罪。” 千面教主亲切的目光,始终盯在卫天翔脸上,没有离开过,此时给卫天翔突然一说,似乎微怔了怔,和蔼的道:“孩子,你不必拘泥,坐下再说好了。” 卫天翔和凌云凤双双落坐,然后欠身道:“晚辈数月之前,因忿贵教堂主郝飞烟暗施迷药,挑了贵教白沙分堂。” 千面教主丝毫没有动气,淡淡一笑,道:“郝飞烟两次出山,老身因他武功不弱,委以本教外三堂堂主,原想他改过向善,那知野心未驯,仗着几个外援,另创七老会,韦少侠和白沙分堂的误会,不必介意。” 卫天翔又道:“贵教紫品护法少林智觉禅师,败在晚辈手下之后,贵教金品护法任氏双杰,拦路寻仇,出手歹毒,又为晚辈失手误杀……” 千面教主微微摇手道:“老身都已知道,智觉禅师另有因果,韦少侠不可在江湖露口,至于任氏双杰,原由郝飞烟所引进,又是白驼门下,他们师长和副教主也是旧识,才留在教中,韦少侠既已失手误杀,老身不作偏袒,倒也罢了,只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关切的道:“碧眼神君极为护犊,此事老身当令副教主鸩罗婆从中化解,不过韦少侠行走江湖,也得留意才好!” 卫天翔说出自己挑了白沙分堂和误杀她手下两位金品护法,千面教主不但不加怪罪,反而要鸩罗婆替自己化解,心中大感奇怪,一面答道:“晚辈蒙教主见宥,至为感激,不过晚辈还有一事,要向教主请教。” 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罩,切齿的道:“晚辈学艺衡山,曾蒙一位不知名的人,赠送两张人皮面罩,约晚辈和家叔赴会雁荡。不想此人蛇蝎居心,晚辈迟到一步,家叔惨遭毒手,这面罩因是贵教之物,晚辈斗胆,想恳请教主,代为一查。” 千面教主沉吟道:“本教数十年前,原由千面神魔韩湘所创,从老身接掌之后,把面罩颜色定为‘紫金护法,青黑香主’,人各一具,但为了和从前略示区别,每具都印有暗记,你这两张面罩,让老身瞧瞧!” 侍立身后的青衣小婢,立即从卫天翔手上,接过面罩,双手呈上。 千面教主只瞧了一眼,依然交给侍婢送还,一面笑道:“韦少侠这两张面罩,并无本教暗记,想是当年韩湘流落江湖之物,老身也无法追查。” 卫天翔知道教主所说不假,自己想从面罩上查究杀害六位叔叔的仇人,又成泡影,心中不期大感失望,只好把面罩收起,揣入怀中,那知手指触到藏在怀中的一支假金剑令,后来就出现了千面教的人,莫非这假金剑就是千面教所伪造,果然如此,那么六位叔叔之死,也是千面教下的毒手了!” 他心念疾转,再也无暇思索崔大婶何以和千面教主一见投契?猛地俊目放光,大声道: “那么晚辈尚有一事请教,晚辈前在扬州,目睹阎北辰接到当年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唯一信物‘金剑令’,阎北辰便被贵教擒来。尔后晚辈在无毒山庄,又目睹毒叟唐炎常接到‘金剑令’之日,贵教三位紫品护法,又随着现身,这假造‘金剑令’的,想来就是贵教了?” 他说到这里,右手突然扬起,手中赫然执着一支黄金小剑,双目炯炯,两道凌光往千面教主逼去! 干面教主黑纱蒙面,虽瞧不清切,但她端坐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震! 崔氏也神色一变,没等千面教主开口,急急叫道:“韦贤侄,你……” 千面教主瞬即镇定,依然慈蔼的道:“老身也正因此事,感到困扰,只是……唉!老身已饬令他们,正在追查之中。” 卫天翔冷哼一声,朗笑道:“教主如此说法,晚辈两次目睹,未免太巧合了。” 崔氏低喝道:“韦贤侄,不可对教主无礼。” 千面教主黯然说道:“韦少侠将来自会明白,有许多事,现在还言之过早,你信不过老身,总该信得过崔夫人。” 崔氏点头道:“韦贤侄,教主说得不错,怨有头,债有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唉,时间不早了,咱们打扰教主,也该告辞了。” 千面教主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神光,瞥了卫天翔一眼,点头道:“崔夫人有事,老身不敢强留。” 一面却从身上解下一个丝囊,递到凌云凤手上,慈声道:“这是辟邪珠,能避诸毒,老身无以为赐,就给姑娘作个见面礼罢!” 凌云凤向娘望了一跟,只见崔氏脸含微笑,点头道:“凤儿,既是教主赐你,还不谢了?” 凌云凤只得收下,千面教主望着卫天翔道:“韦少侠,你年事还轻,经验不足,行走江湖,切忌冲动,什么事,都要听你崔大婶的。” 卫天翔心头,泛起一种不可解释的感动,因为千面教主说得极为诚挚,这种口吻,只有慈母,才会叮嘱游子,他在这一刻,觉得这熟悉的声音,特别好听,使人不禁油然生出依恋! 他抬头望了千面教主,点了点头。 突然,他发现千面教主蒙面黑纱中那两道湛湛神光,有点模糊,那似乎包着水珠,但崔大婶已起身和千面教主作别,青衣侍女,打起棉帘送客。 走出大悲庵,天色已经黎明,晨风吹着衣衫,拂拂有声,山林田野,都堆上银装,好像这一片大地上,没有罪恶,到处都是纯洁! 他们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去。 凌姑娘自从进了千面教主精舍之中,一直没有说话机会,但她坐在一旁,察言观色,总觉得千面教主一定和娘说了什么,因为娘的语气,和千面教主的态度,都有许多可疑之处。 三人一路疾走,奔下山岗,凌姑娘瞧瞧四外,没有人迹,忍不住问道:“娘,那泰岳老人呢?” 崔氏随口道:“他早已走了。” 凌云凤讶道:“开碑手董文奇,不是还囚在寒冰地狱吗?他既为师弟而来,怎会撤手不管了?” “嗯!”崔氏应了一声,才道:“其中缘故,娘也不大清楚,也许泰岳老人认为千面教主的做法是对的。” “她这做法是对的?” 凌云凤睁大眼睛,望着她娘,忽然哦道:“娘,我知道啦,千面教主一定和泰岳老人说了什么?泰岳老人才不管师弟之事,撤手而去。” 崔氏惊奇地瞧了女儿一眼,道:“凤儿,咱们离开这儿以后,你可不准乱说!” 凌云凤眨着眼睛,心中大乐,故意小嘴一嘟,不依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娘,你说说,我猜得对不对咯?” 崔氏漫应道:“也差不多。” 凌云凤呵的笑了一声,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千面教主也一定和娘说了什么。” 她侧击旁敲,这会才转入正题! 崔氏笑叱道:“鬼灵精,你在套娘的口风!” 卫天翔也有点恍悟,但他不便插口,只是望着崔大婶,脸上也露出希冀之色。 崔氏瞧着两人神色,叹了口气,道:“娘对你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只是……唉!不是娘不肯说,总之,此事关连重大,眼前还不到时机,泄漏出去,反而不好,到时你们自会明白。” 卫天翔想到千面教主方才也如此说过,这会崔大婶又是这般说法,知道此事一定牵连甚大。不然像泰岳老人,在江湖上何等身分,岂会听了千面教主一面之辞,拍手就走之理? 想到这里,就道:“大婶这般说法,翔儿自然信得。” 崔氏慈蔼地笑了笑,道:“这样就好!唔,卫贤侄,老身还有急事待办,你此刻打算到那里去?” 卫天翔想起南宫婉不别而行,可能早已回转黔灵,本来和她说好,等金陵事了,便一同上黔灵山去,因为自己答应过修灵君,替他求取‘百盈丹’的,当下答道:“翔儿答应过修灵君老前辈,替他向黔灵神君求取‘百盈丹’,此刻就想上黔灵一行。” 崔氏沉吟道:“黔灵神君南宫纥,为当代有数人物,武功已得天山神僧真谛,‘百盈丹’据说是一种用一百种罕见灵药,和黔灵山百盈泉配制而成。黔灵神翁一生只炼了一炉,一炉只有百粒,他视同瑰宝,从不轻易与人,贤侄此去,务须以礼求见,不论他肯与不肯,都要忍耐为宜。” 卫天翔不便说出自己和南宫婉相识,求取一粒,想来不致有什么困难,但崔大婶这般叮嘱,自己只好唯唯应是。 崔氏点头道:“好,来春三月十五,七老会和各大门派有庐山之约,查元通也约老身同往,你从黔灵回来,咱们就在庐山见面好啦!” 凌云凤见娘和翔哥哥约得这么遥远,不由翘着嘴唇道:“翔哥哥上黔灵山,一个月就可回来了,干吗要约到庐山去?” 崔氏当然知道女儿的心事,笑了笑道:“傻孩子,三个多月时光,你不知道娘还有多少事要办,这三个月,那里约得定时间地点?” 凌云凤讶异的道:“娘,女儿从没听你说过,咱们那有这么多的事?” 崔氏笑道:“娘才想起来的,事情真还不少哩!” 卫天翔心知崔大婶要办的事,也许和这次千面教主的长谈有关。三人回转客店,取了行囊,便分道上路。 却说卫天翔别过崔氏母女,一路西行,第二天中午,在骆马湖打了个尖,刚出镇集不远,瞥见前面大路上,正有两条人影,飘然而来,相距只有二十来丈。 卫天翔心中微微一怔,这两人只是随步走来,便有如此轻快,看来决非寻常之人,他心念方动,两人已到五六丈外! 卫天翔不禁抬眼望去,那前面一个,年约七旬,身穿一袭绿袍,高颧巨眼,苍须拂胸。 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白脸无须,身上也穿着一袭绿袍。 卫天翔只觉后面那个汉子,自己十分眼熟,好像那里见过! 那绿袍汉子,一眼看到卫天翔,怔得一怔,便尔住足,嘿然喝道:“山不转路转,姓韦的小子,咱们又照面了!” 卫天翔蓦然想起此人正是那天偷袭飞凤镖局,和凌云凤动手,后来伤在自己“修罗神抓” 之下,自称木灵子的人,正待开口! 那走在前面的苍须老人,闻声停步,瞧了卫天翔一眼,诧异的道:“徒儿,这小伙子是谁?” 木灵子躬身答道:“他就是用‘修罗抓’击伤徒儿的小子!” 苍须老人嘿了一声,转头向卫天翔阴笑道:“喂,小伙子,你是修灵君的传人?” 卫天翔见木灵子自称徒儿,想必这苍须老人,也是十三邪中人物?啊!不错,他可能就是人妖郝飞烟依若长城的苍须叟!一念及此,不由卓然而立,点头道:“在下正是修罗门下韦行天,老丈何人,恕在下眼拙。” 苍须老人左手摸着苍须,脸露狞笑,阴恻恻的说道:“老夫绿袍苍须,天下闻名,难道修灵君没和你说过老夫来历?” 卫天翔一听自己并没猜错,眼前此人,果是十三邪中数一数二的魔头阴山苍须叟,不禁微微皱眉,一面答道:“那么老丈谅来就是阴山苍须叟了?” 苍须老人阴嘿了声,问道:“数日之前,你用‘修罗抓’伤我徒儿,难道说阴山弟子,还不如修灵君的门下吗?” 卫天翔被他问得一呆,答道:“在下并无炫耀师门之意。” 苍须叟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也配在老夫面前炫耀师门?” 卫天翔暗想: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但他还没说话,苍须已接着说道:“小伙子,你道今日碰上老夫,该当如何?” 卫天翔见他问话都是非常奇怪,暗想:“这魔头当真古怪!” 一面朗声道:“悉听老丈吩咐。” 苍须叟道:“当然,武林中谁不知道老夫言出如山?” 他托大得近于目空一切,接着拂须道:“数十年来,凡是不配和老夫动手之人,老夫照例不与计较,你以修灵君传你的‘修罗抓’击伤老夫徒儿,老夫自然只有找你师长问罪。这样吧,老夫限你三月之内,叫修灵君到庐山五老峰来,我要试试他的‘修罗抓’,是否能伤得老夫一根苍须?” 卫天翔化名韦行天,自称修灵君门下,原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如今苍须叟要他在三月之内,叫修灵君上庐山比试,别说修灵君走火入魔,无法行动,即使修灵君已经复原,自己也不便相请;但人家既然指名要修灵君会他,到时修灵君不能赴约,岂非给江湖上说修灵君怕了苍须叟? 心念一转,不由敞笑道:“家师隐修名山,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在下一人作事一人当,老丈既然要瞧瞧‘修罗神抓’,在下已得家师真传,大可一试!” 苍须叟听得一怔,双目精光电射,大笑道:“小伙子,你要和老夫动手?这不是以卵击石?哈哈,数十年来,敢向老夫面前挑战的,你倒真还是第一个人!咄!小子,你明知老夫不是对手,决不动手,才故作豪语,须知老夫手下,从无生还之人?” 卫天翔星目放光,凛然道:“在下岂是怕死之人?” 苍须叟见卫天翔果然不是有假,觉得十分纳罕,手捋苍须,阴恻恻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子,沉吟道:“照说老夫该叫徒儿当老夫面前,再试试‘修罗抓’功夫,不过他重伤初愈,不宜拼斗,好!老夫就破例一次,考量考量你手法如何,就以三招为限。”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言自语的道:“唔,就是三招,你也非死不可,这样也好,小伙子死了,就不怕老的不出头!” 卫天翔听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也暗暗嘀咕,难道苍须叟三招之内,真能取自己性命? 哼,自己不求有功,只求无过,难道凭“伏魔三式”,还会抵挡不住?心念一动,就朗笑一声道:“哈哈,那也未必见得,要是在下捱得过三招呢?” 苍须叟怒道:“小伙子,如果你接得下三招的话,老夫就承认修罗门武功,高过阴山。” 卫天翔心知苍须叟盛名久著,平日目空一切,如果自己真要接住他三招,他虽说自承失败,此后难保不怀恨在心,日后向修灵君老前辈纠缠不休,这么一来,岂非给修灵君平添强敌?这就浅笑道:“那也未必,在下只要老丈俯允和令徒一场过节,从此揭开就好。” 苍须叟狞笑道:“一言为定,老夫依你就是。” 卫天翔凝聚全身功力,运起“逆天玄功”,神采飞扬的道:“好,老丈请赐招吧!” 苍须叟怒嘿道:“老夫不与小辈动手,你先发招!” 卫天翔脚下踏前一步,喝声:“在下有僭!” 右手一起,施展出“修罗神抓”,五指一曲,往前抓去!这一抓不但内力重重,出手奇快,而且暗暗含蕴“伏魔三式’中的一招“紫气东来”,抓到中途,突然化抓为削,指风嗡然有声! 苍须叟名震寰宇,居然识不透卫天翔这一式手法,还没出手,就被迫得横移一步,他凝望着卫天翔,阴恻恻的道:“好家伙,‘修罗抓’果然不凡,小伙子,你小心了。” 口中“了”字未落,突然一掌迅速劈出!他的掌势才一出手,便挟起震耳啸风,一招之间,竟然变化了七八种手式,呜喑叱咳,草木偃伏,声威之强,武林罕见。 卫天翔看他掌势奇异,尤其是掌上内力之强,可说是自己遇上的许多高手中第一个人,心头一凛,急忙使出伏魔式中的第二招“道长魔销”,一片指影,疾若奔雷,苍须叟掌上变化虽多,但似乎遇上克制,不但掌势被遏,而且再次被他凌厉手法,迫退了半步。 苍须叟面上神色微微一凛,大喝一声:“好手法,现在是第二招了。” 他突然吸了口真气,原来高大的身材,顿时又高了寻尺光景,右掌一起,再度攻出!掌风重如山岳,发出的声响,宛如狂涛怒潮,奔腾澎湃,地上砂飞石走,眼前风云变色,声势威猛,比之第一招何止倍徒?他因对方两度把自己逼退,激起暴怒,这一掌无疑已存下毙敌之心。 卫天翔心头大凛,对方功力盖世,此刻尚未接触,已感到这一掌自己实在难以封架,尤其掌影如山,压盖而下,自己也学过许多武功,但此时想不出那一招足以破解,而“伏魔三式”已剩了最后一招“霹雳乾坤”,是否能抵挡得住对方这一击,还是毫无把握! 苍须叟的手法,何等神速,不容他再转第二个念头,掌势已漫天劈落! 卫天翔大喝一声,再也顾不得一切,“伏魔三式”最后一式“霹雳乾坤”脱手划出,掌力出处,响起“蓬”的一声巨震,居然把苍须老人震开了四五尺远,卫天翔更是被对方绝世功力,震得热血沸腾,真气浮动,一个人登登登地往前直冲出去一丈来远。 苍须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竟能硬拼硬砸,接下自己两招,尤其手法奇奥,划出来的劲气之中,暗蕴刚劲剑气,自己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修罗一门,那有这等精绝之学?但他凝目瞧去,卫天翔一个身子,往前直冲,不由冷嘿一声笑道:“原来这小子练成了修罗门最难练的‘逆天玄功’!” “好,这是最后一招!” 双掌骤发,遥遥劈去! 他这一招,才是第三招,但卫天翔硬拼一掌,翻腾血气,还未平复,而威力最大的“伏魔三式”,此时又已用完,眼看对方一招,—双掌遥推,一股威猛无俦的压力,汹涌奔到! 这是最后一招,自己非奋起余威不可,心念疾转,钢牙一咬,双掌翻处,“玄天一掌” 轰然击出! 两股内力,在悬空一接,卫天翔猛觉胸头一震,气血逆涌,只觉对方如山内力,源源压下!自己用尽全身功力,仍然无法支持,更谈不到反击回去,这种难以忍受和无力抗衡的感觉,使他泛起绝望的沮丧,他被逼得渐渐后退,双臂颤抖,双膝几乎下屈…… 正当千钩一发之际,陡觉从身后拂过一阵轻微和风,压力倏然消失。 苍须叟一个身子好像被风吹起,直退出一丈之外,绿袍狂拂,一部苍须,往颈后乱卷,脸上露出无比惊骇之色,厉啸一声,双足一顿,破空飞去。 这真是奇迹出现!卫天翔惊魂乍定,回头瞧去,只见自己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白衣,丰神飘逸的中年儒生! 卫天翔一瞥之下,直觉地感到此人十分面善,他是谁?——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黔南第一山 不错!这人自己一定见过,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立即抬眼望去! “啊!”卫天翔蓦地大吃一惊,口中不禁惊啊出声,同时耳中依稀听到有人说了句: “好自为之!” 眼前那里还有白衣儒生的踪影? 这当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这处面临官道,一片平原,即使会飞,也没有恁地快法! 卫天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摆在眼前,惊走不可一世的苍须叟的,正是身穿白衣的中年儒生! 那件飘忽白衣,那种和蔼笑容,历历在目! 能在举手之间,惊退苍须叟,能在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这人的武功,简直神化到不可思议! 他怔怔地站在当地,出了会神,陡然想起自己方才和苍须叟比拼内力,感到血气翻涌,不知内腑是否受伤?当下试运真气,觉得并无异样,才拍了拍衣衫上的浮灰,继续上路。 □□□ 黔灵山在贵阳城西北五华里许,山中泉涧极多,形成山路的崎岖,从山脚而上,尽是涧边石径,数步一折,数折一曲,极是险峻! 左右的三台,卓锡诸高峰,罗列峥嵘,加以漫山古木,泉流峥嵘,益显得清幽出世。山上还有许多古寺,悬互半山,原是贵州禅宗的发祥地,尤其山颠的宏福寺,最是有名,大雄宝殿前面,一座古铜香炉,高有两层,形如一座玲珑小亭,据说还是唐代遗物。 但从半山古佛洞往右,却有一座断崖,崖上飞瀑奔腾,涧水湍急,山涧约有三四丈宽,上面仅横着一段树身,苔藓斑剥,滑不留足,终年极少有人过去。 当然惊险难行,固是理由之一,但另一原因,却是对崖隐居着当今武林第一高手黔灵神君! 没有武功的人,胆量再大,也没法走过这段惊险木桥,身怀武功之士,更没有胆量,敢擅越雷池一步。 君不见,对崖石壁上,不是携着十个大字? “黔南第一山 武林第一人” 这天上午,曲折难行的山径上,来了一个身穿青衫,腰悬长剑的少年,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眉宇轩昂,步履之间,十分轻快。 登上山腰,略一打量,便折向右边一条石径走去。 他正是为了替修灵君求取“百盈丹”,和寻访南宫婉而来的卫天翔! 黔灵神君住的万松坪,他从婉妹妹口中,听得耳熟能详,是以到了山腰,便沿着石佛洞右边一条小径走去。 一会工夫,只听涧水洪洪,声若奔马,他知道离山涧已是不远,只要越过木涧,便到万松坪了,婉妹妹负气而去,自己寻上门去,不知向他如何解释才好? 尤其“百盈丹”,黔灵神君南宫老前辈,视如瑰宝,十分珍重,是不是肯慨然允赠?他一阵犹豫,脚步也同时慢了下来。 百丈深渊,古木独横,业已在望,抬头瞧去,只见涧边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灰衲僧人。 他瞧到自己,立即站起身子,迎着上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来的可是韦施主吗?贫僧已恭候多时。” 卫天翔听得蓦地一惊,自己不远千里而来,并无人知,这和尚怎会知道,难道世间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心念疾转,目光不期往灰衲僧人瞧去!只觉这和尚面貌朴实,根本不像会武之人,心中更是大奇,一面连忙还礼道:“在下正是姓韦,不知大师傅在此相候,有何见教?” 灰衲僧人笑道:“这就是了,贫僧实是奉朱老施主之嘱,在这里等候施主,面呈书信。”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朱老施主,自己几时认识一个姓朱的老人?卫天翔方想说出:“大师傅莫非认错了人?”但目光一瞥,信封上赫然写着: 面交 韦行天少侠亲启 当下不便再说,伸手接过,原来信口并没加封,抽出一瞧,只见一笔苍劲行草,写着“万松禁地,切勿涉险,知名。” 卫天翔心头一震,这是叫自己不可上万松坪去? —自己远来贵州,除了崔大婶母女,并无人知,何以这姓朱的老人,会知道自己姓名,和要去万松坪呢? 他这一阵沉思,灰衲僧人因信已送到,正待回转。卫天翔急忙叫道:“大师傅请留步。” 灰衲僧人闻言停住,合十道:“施主还有什么吩咐?” 卫天翔道:“在下想请问大师傅,这位写信给在下的朱老先生,不知是谁?” 灰衲僧人怔得一怔,怀疑道:“朱老施主说和施主原是旧识,原来施主不认识他?” 卫天翔俊目闪动,笑道:“朱老先生,也许是在下父执,只是他信上并没署名,在下一时想不起来,大师傅只要大概说个形状,也就是了。” 灰衲僧人想了想道:“朱老施主,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得个子颀长,脸型略瘦,贫僧只知他姓朱,原是敝寺方丈的至友,以前也来过几次,和方丈吟诗下棋,最近已有几年没有来了。今天早晨匆匆前来,说有一位故人之子,要去万松坪,交待贫僧在这里等候施主,面呈书信,说完就走,施主如果想不起来,到敝寺问问方丈,一定知道。” 卫天翔听说那姓朱的老人,自称和自己父亲相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自己身世虽经多方证实,乃是当年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之后,但目前尚难定论,自己改姓换名,冒充修灵君门下,原为掩护身份,查探真相。 不料会在这里,平空钻出一个姓朱的老人,居然自称是自己父执,那么难道这姓朱的老人,业已识破自己行藏? 这是决不可能之事,自己根本不知这姓朱的是谁?心念转动,不由问道:“不知大师傅宝刹何处,贵上人如何称呼?等在下万松坪回来,也好趋谒。” 灰衲僧人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就是本山宏福寺,方丈名讳,上苦下筏,施主光临,敝寺谒诚欢迎!” 卫天翔在江湖上也从没听人说过苦筏大师之名,想来也许不是武林中人,心知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拱手道:“多谢大师傅指点。” 灰衲僧人自然不知朱老施主信中写些什么,打了个讯,转身自去。 卫天翔等灰衲僧人走后,不禁取出信笺,重新看了一遍,陡然,他发觉这一笔苍劲行草,自己十分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 啊!不错!赠送两张人皮面罩,在石上留写,要自己重九前往雁荡相候,以及留书古叔叔,约六位叔叔同去雁荡绝顶一晤之人,和这笔迹完全相同! 而且自己记得十分清楚,当日他给古叔叔的信上,也写着“知名沐手敬拜。” 知名?原来这人姓朱,他……他就是害死六位叔叔之人,那么他要和尚送封信来,又不知有什么阴谋? 哼!自己正苦于找不到杀害六位叔叔的仇人,这会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求取“百盈丹”之后,就上宏福寺一行,他既然和方丈认识,好歹也可打听出他的下落来! 想到这里,立即摺好信笺,揣入怀中,大踏步往横在绝涧上的一段树身走去。 当然,普通人瞧着这段横置绝壑,满生苔藓的古木,早已心惊脚软,寸步难行,但卫天翔何等身手,即使没有这段横木,三数丈远,也可一掠过,此时脚尖轻点,不消两个起落,便已到达对崖。 停足一瞧,原来这道山涧,绕崖西向,崖边上,有一条仅堪容足的石径,沿涧而去。 卫天翔不敢怠慢,立即循着小径走去,转过山腰,地势渐趋平坦,眼前一片森林,古木参天,中间一条十分平整的黄泥通道,往山坡而上,边上竖立着一块石牌,上写: “武林之士,不得入内” 卫天翔暗想:“敢情黔灵神君为了江湖上人求取‘百盈丹’,不胜其扰,才勒石示儆!” 想到这里,不由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道:“晚辈修罗门下韦行天,特来拜谒。 活声才落,瞥见前面七八丈外,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 卫天翔心头一怔,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的目光,也只瞧到黑影闪动,丝毫听不出半点声息! 啊!此人大概就是黔灵神君手下,平日如果有江湖上人,擅自深入,便于出面阻拦,那么自己此来,敢情已蒙南宫老前辈默许,是以方才经自己说明来意,也就闪入林去。 不错!婉妹妹回来之后,想必已经在她爹爹面前,代为先容了!心中想着,也就放心往林中走去,果然自己起步走动,不见有人出来拦阻。 一会工夫,已走到方才人影闪没之处,目光掠过,依稀瞧到树身上,似乎划有字迹! 卫天翔眼力何等敏锐,虽在一瞥之间,业已看清树身有异,再一注目,果然瞧清树身写着:“急速退出!” 四个小字,笔划极细,想是用指甲刻成! 这是姓朱的老头的笔迹!他要宏福寺和尚等在涧边送信,自己却暗暗尾随而来,一再示警阻挠,究竟为了什么? 当下,暗暗运起玄功,护住身体,两道锐利目光,却射出森森冷电,往林中搜索。但他刻字之后,闪入林中,林深树密,此时那里还有人迹? 卫天翔瞧了一阵,并无丝毫影子,只好放弃搜索,继续往山上走去。 山路逐渐往上,约摸走了半里光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四周参天古松,中间却是一片平坦的山岗,但山路却依然沿着山岗往上通去。 卫天翔瞧清景色,暗暗哦了一声,敢情此处就是万松坪了,那么黔灵神君隐居之所,已是相距非遥。 就在他这一打量之际,耳中听到背后五丈左右,发出极其低微的声息,敢情已有两人现身。 这两人能够一下欺近自己身后五丈,只发出些许声响,轻功身手,在江湖上已可说大非寻常。 但他敢断言这两人决没有方才在树身上刻字的姓朱老头在内,因为凭方才自己一瞥之间,所看到的身法,朱姓老头比这两—人胜过甚多! 当然,这两人也更不会是“黔南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南宫纥,那么他们准是黔灵神君手下之人! 他一念及此,正待转过身去!嘶!嘶!又是两道人影,从树林上窜出,落到自己身前,一左一右,挡住自己的去路。 同时听到身后两人,也倏然变更位置,把自己困在个间! 迥眼望去,只见围住自己的四人,身上一式穿着长仅及膝的绿色长袍,手上并无兵器,只是面情冷漠的瞧着自己,但每一个人的太阳穴,都微微隆起,显见内功全都不弱。 卫天翔略一打量,心知这四人果是黔灵君手下,急忙抱拳作了个长揖,口中说道:“四位老哥请了,在下韦行天,修罗门下,因在路上识得南宫老前辈令媛,专诚拜谒而来,还望老哥们代为通报。” 那四个绿衣人眨着眼睛,竟不答话。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奇,难道自己说的,他们并没有听到?这就依然含笑道:“在下修罗门下韦行天……” 四个绿衣人,没等卫天翔再说,口中咿哑了声,忽地欺前一步,扬手拂来! 这四人竟然同时发动,不但奇快无比,而且各取一处部位,手法诡异,毒辣无比。 卫天翔听得猛然一怔,难道这四人全是哑巴不成?此时不容分说,联手攻到,自己虽然不怕,但此来拜谒黔灵神君,那好和人家动手。 可是这么一来,应付就大感不易,尤其觉出四个绿衣人第一招上,已是凌厉无比,又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攻到,自己无论如何躲闪,都在他们掌式之下。 心中一急,疾忙施出南宫婉教自己的“紫府潜形”身法,身子飘动,一下闪出四人包围之外,急急喊道:“四位老哥,请住手!” 四个绿衣人骤睹卫天翔展出的居然会是紫府门身法,冷漠脸上,似乎闪起一丝惊疑之色,口中又咿哑了声,身形一晃,又同时扑到! 卫天翔这会证实眼前四人,果然全是哑巴,黔灵神君不知从那里去找来的,光看他们武功内力,在江湖上已不多见! 啊!自己以前曾听古叔叔说过,江湖上有许多黑道魔头,因恐自己秘密外泄,往往把手下之个,割去舌头,刺袭耳朵,终生听命于他。难不成他们也是被黔灵神君…… 这似乎并不可能,因为黔灵神君南宫纥,乃是“方外二奇”天山神僧门下…… “呼!”四个绿衣人第二招已劈到,凌厉劲风,势若雷奔,他们四人总是一齐出手,各取一处部位,而且发出来的潜力,比第一次显然强猛甚多! 卫天翔知道他们既聋又哑,自己说也无用,只好仍然施展“紫府潜形”身法,从四人掌风中闪了出去! 四个绿衣人两招落空,似乎非常激怒。口中同时咿哑嘶叫,疾扑而起! “住手!”一个低沉而十分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四条人影,堪堪纵起,硬行后撤,倏然分开,双手下垂,其状至恭! 卫天翔依声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宽袍缓带,方面大耳,须发花白的老人! 这个老人面容冷峻,双目之中,射出冷酷无情的紫色光芒,两片嘴唇,紧紧抿合在一起,生似方才那句话,并非从他口中喝出一般。 身穿一袭紫袍,面色也红中透紫,显得十分严肃! 卫天翔瞧清来人,尤其四个绿衣人那付不敢仰视的神情,心中已知来得是谁,即忙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老前辈想必就是神君,晚辈修罗门下韦……” 那老人看清楚卫天翔相貌之后,陡然双眼一亮,微露惊诧之色,脸上闪过一丝紫气,右手一摆,沉声问道:“你就是修灵君门下?你……姓卫?” 卫天翔躬身答道:“晚辈韦行天,数月之前和令媛相遇……” 黔灵神君不耐的道:“老夫问你,卫维峻是你何人?” 卫天翔闻言一怔,他可不知自己面貌,和父亲生得十分相似,此时又没带面罩,凡是从前见过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人,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 但他骤听黔灵神君一见面就提到父亲,一时当南宫婉回山之后,已把自己身世,都告诉了她爹爹。 心中想着:“原来婉妹妹都说出来了,自己化名韦行大自称修灵君门下,原为掩饰江湖耳目,南宫老前辈既是日已父亲旧友,那好再作隐瞒? 他俊脸一红,赶紧躬身答道:“晚辈卫天翔,老前辈说的,就是家父,只因…… “哈哈哈哈!”黔灵神君突然仰天一阵大笑,这笑声响遏云霄,震得林木飕飕,群山响应! 卫天翔被他笑声打断话头,就在这一愣之间,陡见黔灵神君脸上紫气陡炽,右手一抬,往自己挥来! 这一下,大出卫天翔意料之外,只觉一股莫可抗御的气流,宛若长江大河,瞬倏涌到身前,使人立即感到窒息! 卫天翔自从领教过苍须叟三招,觉得苍须叟的功力,已是深厚得无可伦比,但黔灵神君这轻轻一拂,比苍须叟更不知胜过多少! 心中大惊,未及说话,急忙施展“紫府潜形”身法,往右闪出! 紫府身法,果然不同凡响,身形连闪了两闪,便从一片潜力中,轻巧的脱了出去,但黔灵神君的“紫云手”,已达十成功力,卫天翔一个身子,还是被劲风边缘带动,直冲了四五步,才算站定,口中急急叫了声:“老前辈……” 黔灵神君目中射出凌凌紫光,厉笑道:“小子,你居然偷学了老夫紫府门的身法!” 说话之间,已一步步往卫天翔逼去! 卫天翔只觉这位老人满脸狞恶,紫气冉冉,心头大感凛骇,脚下不自主的往后连退,口中说道:“老前辈不可误会!” 黔灵神君狞笑道:“哈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子,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怨不得老夫!” 卫天翔听得悚然一震,蓦地功运右掌,凛然住足,俊目盯着黔灵神君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说?” 黔灵神君冷峻的道:“小子,你不是卫维峻的后人吗?” 卫天翔双目凝煞,厉声道:“那么你也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黔灵神君仰天冷笑道:“岂止围攻而已?” 卫天翔心中怒不可遏,一时无暇拔剑,大喝一声,身形骤发,右手用足全身气力,“玄天一掌”,迅若奔雷,向黔灵神君猛劈过去! 黔灵神君南宫纥哈哈一笑,右掌迎着推出!他“紫气”神功,乃是紫府门无上之学,能收能发,和道家先天罡气,有异曲同功之妙。 卫天翔使的“玄天一掌”,虽出自“太清心法”,但他可并不是用“太清心法”上所载的内功练的,他用的是“逆天玄功”,修罗门,总究迹近左道,那能抵得住南宫纥发出来的“紫气”? 只听“砰”,的一声,卫天翔哼也没哼出半声,一个身子仰着往后便倒,就此僵卧不动! “爹……爹……”一个紫衣少女,如飞奔来,转眼之间,已掠近黔灵神君身边,她春花般脸上,此时泪光莹莹,面色苍白如纸。 瞧着僵卧在地上的卫天翔,她感到流不出眼泪,同时一颗心也好像跌入冰窖一般!她顾不得自己父亲,取出一颗腊丸固封的丹药,往卫天翔口中塞去。 黔灵神君南宫纥瞧着女儿那种哀哀欲绝的神情,心头一阵悸动,低叫声:“婉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岂不白糟蹋了‘百盈丹’?” 南宫婉理也不理,依然把“百盈丹”塞入卫天翔口中,回转头来,目光射到老父脸上,她眉宇之间,笼罩了千古沉冤,一双大眼睛,呆呆的流露出永恒绝望!“啊……啊……啊…… 啊……” 她突然双手掩面,拔足往山下狂奔! “婉儿……婉……” 黔灵神君急喊一声,纵身追下,四个绿衣人不敢怠慢,打个手势,也立即跟着黔灵神君身后,往山下奔去。 此时忽然从一片树林中,闪出一个瘦长人影,急急掠近卫天翔身边,双手如雨,奇快无比的连点卫天翔周身大穴,然后一把抱起他身子,往林中闪入。 □□□ 岳阳西大街,长安客店的上房,三天之前,就来了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 他脸容憔悴,看去心情极为沉重,打第一天起,一直就没有出过门,不是蒙头大睡,就是一个人愣愣的坐着发呆。 一日三餐,都是由店伙送进去的,他食量很少,有时连筷都没动一动,就让店伙端走。 因为后院这一排上房,只住着他一个客人,是以显得特别清静,少年书生,敢情怀着极大心事,口中也时常喃喃自语,好像在说道:“峨嵋灵飞,崆峒黑石,还有毒吴钩,也非取回不可,我一定要尽我的心力去做!” 他的语声,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到。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他匆匆出门,在岳阳一家著名的兵器铺全记老店,取回重金定制的一柄纯钢长剑,和自己画了式样,用纯金精工镶制的三支小剑,回转客店,准备住过一宵,第二天就取道入蜀。 傍晚时分,左边邻房,住进两个客人,但除了店伙重浊的脚步之外,这两人步履轻稳,虽然只是平常走路,也可听出是身怀武功之士。 店伙张罗茶水,进进出出的忙了一阵之后,便退了出去。 接着其中一人,好像把一支沉重铁器,搁到桌上,另一个也嗒的一声,褪下一支较轻的,同时放上桌面。只听一个说道:“姬三哥请先洗脸!” 另一个啜了口茶,笑道:“闵五弟,咱们多年老弟兄了,也客气起来,我要先喝几口茶,暖暖胃呢,你先洗吧!” 先前那个果然依言洗脸,另一个也一口一口地啜着热茶。 一会工夫,那个叫闵五弟的敢情盥洗完毕,用手贴着脸孔,笑道:“姬三哥,咱们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天下当真变啦,出了一个什么修罗书生,居然敢闯上崂山清福宫滋事,李牛鼻子还败在人家手下!” 姬三哥的口音哼道:“李成化不过仗着他师傅杜清风闯的万儿,其实也徒有虚名。” 闵五弟又道:“小弟是说那个修罗书生,最近在骆马湖附近,还赢了苍须老怪三招,听说此人十分年轻。” 少年书生听得微微一怔! 姬三哥笑道:“苍须叟倒是十三邪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会栽在一个年轻人手下?” 闵五弟不服的道:“姬三哥难道没听江湖上都在这么说着?” 姬三哥呵呵笑道:“咳,闵五弟,江湖上的话,有时言过其实,那可尽信?这几个月来,大家不是都谣传着武林盟主卫维峻重现江湖,嘿嘿,试问有谁见过?可笑林老大却深信其实,要亲自到江湖上来听听消息!” 闵五弟接口道:“所以小弟认为林老大的失踪,多半和卫维峻有关!” 姬三哥道:“那也不见得,江湖上除了出现过一个自称卫维峻侄子的人,卫维峻几时露过脸?” 闵五弟又道:“咱们七闵五逸,除了当年应邀参加那场事之外,几曾和人家结过梁子?” 少年书生听得心中一动,立即聚精会神继续听去! 姬三哥突然哈哈笑道:“闵五弟,说起当年那件事,林老大也只是碍着灵飞道人的面子难却,其实真正策动的幕后人物,据说还是南宫老儿。卫维峻即使真的重出江湖,也轮不到林老大头上,所以我的看法,恐怕另有原因。” 他这句“真正策动的幕后人物,据说还是南宫老儿”,钻到少年书生耳中,晃如一个焦雷,他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南宫老儿是谁,证之目前的情形,少年书生心如刀割,俊目中,不期流下两行清泪! 他……他……自己非要尽我的心力去做不可! 他满眶泪水浸着的双瞳,突然射出狠毒、仇怒的光芒。 不是……也不至于……他暗暗切齿,除了……这些贼人,无论主从,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渐渐凑近板壁,找了一个小洞,举目瞧去,只见房中两人,左边一个,手捧茶碗,脸色较为苍老,年约五旬,敢情就是被称做姬三哥的。 右边是一个四十出头脸色白皙的汉子,手中弄着一支银箫,那自然是闵五弟了。 靠窗那张横桌上,却放着一口长约八寸,薄如柳叶的小剑,剑鞘紫纹细致,不知是什么皮革所制,鞘腰有一道钢箝,制作精巧,如果那闵五弟的随身兵器是银箫的话,那么这柄短剑,就是姬三哥的了。 他这阵打量,说来较长,其实也只不过一瞥间事,只见那叫闵五弟的面上露出惊诧之色,问道:“姬三哥,你说另有原因?” 姬三哥点头道:“多少年销声匿迹的千面教重现江湖,人妖郝飞烟等人创立七老会,江湖上就有人接二连三的失踪,我想其中不无关连。” 那闵五弟手中银箫,向空作势,愤然的道:“千面教、七老会,和咱们七闵五逸,井水不犯河水,真要冲着咱们来,哼,我银箫客闵汝贤非先斗斗他们不可!” 他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又道:“姬三哥,你怎地忘了君山的段当家,他也是当年参加杭州的那件事的人,如果林老大曾到过这里,他不会不知道,咱们去一趟君山,不就得了?” 少年书生听得心头又是一紧,暗想:“这倒好,又多出一个君山姓段的来了!” 那姬三哥听得脸上微露不屑的道:“段初阳仗着黔灵南宫老儿的靠山,目空一切,当年要不是碍着林老大,早就要他试试我姬士选袖里剑厉害,闵五弟,还是你去一耥罢!” 那自称银箫客闵汝贤的笑道:“当年原是一句误会之言,姬三哥还没释怀?好,晚餐之后,小弟去一趟就是!” 袖里剑姬士选嘿了一声,还没说话,前面已有一阵重浊的脚步声走来,少年书生赶忙退回床边,蒙被躺下。 只听店伙在叩门:“相公,相公,你老还没睡醒?小的给你送面水来了,洗个脸,就要用晚餐了!” 少年书生让他在门外叩了一阵,才咿咿唔唔的推被而起,拖着鞋子,打开房门。 店伙替他点上油灯,满脸堆笑道:“相公,你老真是好睡!” 少年书生故意揉揉眼睛,惺松的道:“又上灯啦?” 店伙耸耸肩,谄笑道:“早已上灯啦,你老要吃些什么,小的好吩咐下去!” 少年书生唔道:“我吃得不多,你叫厨房随便做一两式拿手菜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退出房去,然后又向邻房两人问了要些什么,才三脚并作两步,往厨房而去。 少年书生打着呵欠,洗了洗手,又取过茶碗,呷了两口,他这些动作,故意弄出声音,免得隔壁两个老江湖起疑。 不多一会,店伙送上菜饭,他胡乱吃了一碗,便由店伙收过,侧耳一听,隔房两人,也方在进餐。 他不知“七闵五逸”,究是什么人?自然也从没听人说过什么袖里剑姬士选和银箫客闵汝贤,不过听两人口气,却似乎大有来历,身手颇不庸弱,估量自己以一敌二,虽没把握,但如果一对一,还不致落败。 当下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在面上仔细涂抹一阵,然后佩好长剑,吹熄灯火,悄然出门,守候在客店附近。 果然,不多一会,那个自称银箫客闵汝贤的汉子,腰束丝条,挂着一支亮银洞箫,飘然从大门出来。 此时,岳阳城中,华灯如旧,行人往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少年书生跟在银箫客身后,却也不敢迫得太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大街,就较为冷僻,银箫客脚下逐渐加快,等到一到郊外,登时施展轻功,疾若流星,往前飞驰,身法之快,不愧是江湖上佼佼健者! 少年书生见他身形加快,一时不敢怠慢,也立即暗中加劲,急起直追。 那知堪堪掠出二三十丈光景,蓦听银箫客一声长笑,脚下突然刹住,其快无比的转过身来,射出两道炯炯目光,厉声喝道:“朋友一路跟踪闵某,意欲何为?” 话声出口,心头也同时一怔,凭自己数十年修为,能够紧紧跟在身后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那知目光一接,这跟踪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身材文弱的淡金脸少年,面情冷漠,和自己差不多同时刹住身形,冷冷的道:“官道大路,尊驾行得,难道区区就行不得?” 银箫客闵汝贤冷嘿道:“明人眼内,不揉砂子,朋友从岳阳城中,一路跟了下来,自非偶然,你可打听过闵某是何等样人?” 淡金脸少年脸露不屑,轻哼道:“七闵五逸,也唬不倒人!” 银箫客微微一怔,突然狂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果然冲着闵某而来!” 淡金脸少年冷冷的道:“差不多!” 银箫客闵汝贤怒笑道:“小子,银箫客面前,用不着含糊,你先说说究是受何人支使来的?” 淡金脸少年傲然道:“区区从不受人支使。” 银箫客气得心肺欲炸,厉喝道:“好小子,那你就报个万儿!” 淡金脸少年依然负手而立,发出低沉的声音:“修罗书生韦行天。”——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巧获断虹 银箫客闵汝贤一下摘下悬挂腰间的亮银洞箫,喝道:“闵某还没听到过江湖上有修罗书生这号人物,小子,你亮剑吧!” 修罗书生没等他说完,冷嘿一声:“少爷还用不着使剑!” 身影突然欺近,左腕一扬,手背向外,往前拂出! 银箫客闵汝贤,成名多年,武功经验,十分老到,修罗书生左肩一动,他早已瞧到眼里,右腕一振,银箫洒开一片银光,向身前飞出,把对方掌势,一下挡住,惊诧的道:“紫云手! 你是黔灵君何人?” 修罗书生韦行天只觉自己随手拂出的绵绵潜力,悉数被人家挡住,心头一怔,右手随着急挥而出。 “哈哈!”银箫客敞笑一声,那容对方逞强,箫招未收,身形疾转半圈,一片箫影中突然激射出一缕银丝,快如掣电,往韦行天右肩点去! “呃!”他这招“鬼箭飞磷”,堪堪要点上修罗书生右肩“肩井”,喉头突然呃了一声,一个身子,蓦地向后倒去! 韦行天只觉对方根本没有被自己击中,那会无故倒下? 一时防他有诈,身形一闪,横跃三尺,凝目瞧去,银箫客闵汝贤洞箫脱手,身子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分明业已死去! 不由心头大奇,急忙回头四顾,夜色苍茫,二三十丈远近,那有半点人形?即使有人自己也决不可能一无所觉! 难道他真是被自己拂中要害?心念转动,探手入怀,掏出火摺子,随风晃亮,俯身细看,只见银箫客胸口正中,赫然印着一个手指大小的焦痕,生似被烧红的铁笔烙过一样,还隐隐可以闻到焦臭之气。 这是什么功夫所伤,竟有如此厉害!” 啊!莫非就是焚心指?自己在无毒山庄,曾亲眼目睹那个假扮毒叟唐炎常的人,在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环视之下,被人暗算,突然死去,当时曾听身穿黑袍的智觉禅师叫出“焚心指”来。 不错!这准是“焚心指”,那么今晚定然是那个杀死假唐炎常的人,在暗中出手,帮助自己。他为什么要暗助自己呢? 韦行天收起火摺子,怔怔的站了一会,返身往来路回转。大街上,许多茶馆酒肆,还在笙歌喧哗,但行人已少了许多,西大街的长安客栈,风灯半暗不明的随风摇曳,客人多半已入睡乡。 修罗书生一条人影,宛如一缕轻烟,直奔后进上房,目光一瞥,忽然发现自己邻房的两扇窗户,完全洞开,房中一片漆黑。 他瞧得不禁心中一动,那个自称袖里剑姬士选的,不是呆在房中,并没出去,隆冬腊月,逆风正劲,怎会开了窗户,不点灯火? 如果他出去了,那么也应该关上窗户才对,凭他们多年老江湖,这点夜行人的起码常识,自然知道。 他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这就闪到暗处,隐蔽住身形,以便瞧瞧究竟。 那知等了一会,房中丝毫没有动静,客店四周,也瞧不到半点人形,心头更是大疑,但还是耐心等候。 这样又过了一阵,他实在忍耐不住,悄悄蹩近窗前,屏息凝神,用心倾听,只觉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袖里剑姬士选当真不在……哼,除非你永远不回来,七闵五逸,一个也别想漏网! 转念之际,掣剑在手,人已飘然飞入,左手火摺子,也同时幌亮! 眼前一亮,修罗书生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宽袍大袖的袖里剑姬士选,双目圆睁,大马金刀的赫然端坐在藤椅之上! 这下,韦行天就是艺高胆大,但骤出不意,眼看人家守株待兔,生似存心在等候自己,也不禁口中惊噫一声,暴退三尺。 袖里剑姬士选可并没作声,依然端坐如故,分纹不动! 韦行天横剑护胸,定睛瞧去,立时觉出不对,姬士选双目圆睁,定得一霎不霎,分明已气绝多时!他壮着胆子,仔细一瞧,前胸赫然印着一个指头大小像被火烧焦的烙印!“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他口中低低说着,目光瞥过,只见近窗一张横桌上,除了姬士选的一柄袖里剑,另外还有一只青玉小瓶,瓶下压着一张白纸,依稀有字! 近前一瞧,好像是用木炭写着两行大字!“瓶中化骨丹,为行走江湖不可或缺之物,姬士选袖中剑,一名断虹,乃是剑中之剑,无论何种神兵利器,碰上此剑,无不立断,可留作防身之用。” 纸上并没具名,但这口气好像正是对自己而言,尤其瞧到笔迹,已知此人是谁。 韦行天心中一阵感激,暗想:“啊!不错!‘焚心指’,自己那天在无毒山庄的小山坡上,就想到会这种独门火功的,除了他老人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收起长剑,点上油灯,随手取过断虹剑,一按吞口,只听铮的一声,短剑出匣,那八寸长的剑锋,宛若一泓秋水,精光夺目,知是一柄宝剑。 当下小心翼翼的纳入鞘中,把钢箍套上小臂,衣袖下垂,果然谁也瞧不出自己带着利器,心中喜不自胜。 一面把白纸,在灯上烧了,然后取过“化骨丹”,旋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弹到姬士选尸身之上,吹熄灯火,从窗口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蒙被大睡。 第二天清晨,韦行天起身不久,便听到叩门之声,只见店伙慌慌张张的进来,一眼瞧到修罗书生,便偷偷的道:“相公,你老可知道昨晚隔壁房中,住的两人是谁?” 韦行天摇摇头道:“我没瞧到,想必他们已经走了?” 店伙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老说,那两个是江洋大盗,飞贼。” 韦行天故作吃惊的道:“你怎会知道的?” 店伙耸耸肩,谄笑道:“你老是读书相公,文人,对江湖上事儿,是不会知道的,今天早晨,门不开,户不启的就不见啦,他们是打窗口飞出去的,昨晚咱们城里大户人家,可能就失了窃。” 韦行天啊了一声,店伙龇牙一笑,才退出房去,韦行天洗盥后,用过早膳,便结算饭帐,把碎银子赏了给店伙走出客栈。 一会工夫,已走近江边,只见埠头上,帆墙林立,还泊着许多小船,供游客泛湖之用,船家瞧到韦行天风度翩翩,仪表出众,像是富贵人家的读书相公,早就纷纷围了上来,询问韦行天要去那里? 那知等韦行天说出要去君山,一干船家全都脸上一变,现出疑惧之色! 韦行天瞧在眼里,心中立时明白,段初阳在三湘七泽,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没有得到允许,谁也不敢胡乱搭载乘客,上君山去。不由微微一笑,方待开口,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船家打扮的彪形汉子,向韦行天一阵打量,抱拳笑道:“相公上君山去,不知有何贵干?” 韦行天看情形,敢情这船家打扮的汉子,就是段初阳手下,这就微微哼道:“我是路过此地,顺便瞧瞧段当家,既然诸位不便,也就算了。” 说着返身就走,那汉子瞧着韦行天一表人材,气宇不凡,腰间又挂着长剑,可能大是有来头之人,一时不敢得罪,急忙陪笑道:“少侠请恕小的不知之罪,少侠是段当家的贵客,就请上小的船吧!” 韦行天缓缓转过身子,瞧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那汉子那敢多说,立即颠着屁股在前面引路,伺候韦行天上船,就往君山驶去。 舟行迅速,差不多顿饭光景,已到君山脚下,远远见到依山而筑的一片巍峨庄院,一条青石砌成的大道,直通大门松柏夹道,一道青水砖墙,高耸门楼,宛如阀阅世家,十分气概! 大门两边,蹲着两只高大石狮,石阶上一排四扇朱漆大门,正中两扇紧紧闭着,只开了左侧一扇。 韦行天瞧得暗嘿一声:“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也不过是独霸一方的黑道人物罢了,居然如此气派!” 他随着汉子,拾阶而上,那汉子转身陪笑道:“少侠请稍等,容小的入内通报。” 韦行天不理不睬,只鼻孔中哼了一声。 汉子心中暗暗嘀咕,这位少侠好大的架子,好冷的面孔,但他那敢多说,慌忙往里走去,走没几步,忽然又回身转来,陪笑道:“少侠上姓大名,不知身边可带有名贴?” 韦行天剑眉微微一轩,冷笑道:“区区三湘七泽的一个瓢把子,竟然也染上了官僚习气,你告诉他,我叫卫天翔就是!” 他忽然说出真名,原因段初阳乃是当年围攻父亲之人,自己要以武林盟主卫大侠侄子的名义,向他当面问罪。 那汉子瞧他面蕴怒意,口气奇大,一时吃不准这少年人是什么路数。 尤其他双目炯炯,射出慑人精光,有如两柄利剑,瞧得心头发毛,口中连连应是,转身就往里奔去。 不多一会,那汉子重又走出,神色傲慢的道:“庄主此时正在会客,小的未便通报,你是何派门下,谒见庄主,不知有何贵干……” 卫天翔不待他说完,陡地一声朗笑道:“段初阳好大的架子!” 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金光灿然的小剑,随手扬起,夺的一声,已端端正正钉在大门正中的门方之上! 它,正是昔年武林盟主号令江湖的正义之剑——金剑令! 卫天翔金剑出手,左手同时一抬,手背向外,往正中两扇大门拂去!“蓬”!正中两扇大门,那里经得起他这么一拂,只听一声巨响,立被震开。 正当此时,从侧门走出一个五十来岁手执旱烟管的老者,沉声喝道:“张阿六,什么人敢到青龙庄撒野?” 那汉子一见此人,立即躬身道:“李总管,就是这姓卫的小子……” “砰!”他话声才出口,卫天翔反手一掌,打得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的摔出去七八尺远! 被叫做李总管的老者,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张阿六已被人家一掌震出,心头着实一凛。 但看到卫天翔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不由干嘿两声,徐徐的道:“好,好!尊驾年纪轻轻,敢到青龙庄惹事,胆子真还……” “不小”两个字,还在口里,没有说出,目光一转,蓦然瞧到门框上钉着的灿然金剑,脸上神色,顿时一变,口中惊讶了声:“金剑令!” 身子不禁后退半步,望着卫天翔道:“这位少侠高姓大名?携带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信符,远莅敝庄,不知有何见教?”他语声带颤,显见隐含恐惧! 卫天翔凛然卓立,冷冷的道:“少爷叫卫天翔……” 李总管身躯又是一震,惊啊道:“原来少侠就是最近轰传江湖,卫盟主卫大侠的贤阮!” 卫天翔剑眉一剔,不耐的道:“你叫段初阳前来见我!” “哈哈!”蓦地响起一声苍劲的狂笑,一个洪钟般声音,接口道:“何人提及贱名?要见老夫?” 卫天翔回头瞧去,只见从正门大踏步走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身穿一袭团花蓝缎长袍,足登薄靴,举止威武,果然不愧三湘七泽的领袖人物! 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清秀,身著青缎劲装的少年,他们敢情听到大门的那一声巨响,才亲自出来瞧瞧究竟。” 李总管一见来人,赶紧趋前两步,躬身道:“惊动庄主,小的该死,这位少侠就是武林盟主卫大侠的贤阮,卫天翔卫少侠,他带着卫大侠信符‘金剑令’前来,要回见庄主。” 说着,用手指了指钉在大门门框上的“正义之剑。” 段初阳领袖三湘七泽,江湖上称他“镇三湘”,乃是当年湖广怪杰武陵樵子的传人,手上一柄短戟,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甚少敌手。 此时听李总管说出找上门来的,竟然就是当年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子,心头不由一阵波动,目光依着李总管手指瞧去,这一瞧,脸色骤然一变。 原来这种用兵刃暗器,钉上对方门框,就是表示寻仇之意。但他只瞥了一眼,瞬即平复,装出一脸高兴,呵呵笑道:“原来是卫老弟,老朽失迎之至。” 一面回头低声喝道:“卫盟主的‘金剑令’,何等神圣,李总管,你快快把它请下来,送还卫老弟收起。” 镇三湘果然不愧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十分老到,处理这种尴尬场面,不失自己身份,也不伤对方自尊,三言两语,轻轻揭过。 他话声才落,早有人取过梯子,李总管亲自上去,恭恭敬敬的起下金剑令双手送到卫天翔跟前。 卫天翔在此种场面之下,也不得不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镇三湘段初阳又打了一个哈哈,诚挚的道:“卫老弟,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请到里面奉茶。” 卫天翔面情冷漠,心中暗想:“这老贼十分狡猾,但自己岂是怕你,既然来了,倒要瞧瞧你如何说法?” 这就一言不发昂首阔步,跟着段初阳往里走去。进入客厅,镇三湘段初阳肃客入坐。 卫天翔举目一瞧,只见大厅上首,一张酸枝大圈椅子,踞坐着一个面目枯槁,一身土布装束的老人,阖着双目,不理不睬,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心知方才那汉子说庄主有客,不便通报,想必就是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 段初阳干嘿一声,满脸春风,亲切的道:“老朽风闻卫盟主重出江湖,派老弟持同金剑令,替雪山华山排解纠纷,老朽甚感雀跃;不想卫老弟却翩然莅止,实感荣幸!哈哈!卫老弟总听盟主说过,老朽当年全仗盟主恩德,主领三湘,这多年来,无日或忘,不知盟主现在何处,可容老朽拜谒?” 卫天翔见他词色十分诚挚,不禁心头大疑,据他口气,好像领袖三湘,还是盟主全力支持,感恩图报,念念不忘。 何以袖里剑姬士选和银箫客闵汝贤两人,却说他也是当年围攻武林盟主之人?而且还说他还依仗黔灵山的靠山,目空一切! 揆诸情理,自然是袖里剑和银箫客说的较为可靠,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隔墙有耳,而且偷听的又是自己。 江湖上不乏口蜜腹剑之徒,段初阳反覆小人,老奸巨猾,他见自己明仗而来,分明言不由衷!心念转动,只是淡淡的道:“家叔息影山林,不履江湖已久!” 镇三湘脸上微露喜容,点头道:“盟主高风亮节,使人益增景仰,哈哈,盟主调教出老弟这样一位贤阮,出道江湖,主持正义,可谓继起有人!”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上身略作前俯,又道:“卫老弟此来,既然赍有盟主剑令,想必盟主有什么差遣,老朽身沐厚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弟只管吩咐。” 他说得坚决激昂,使人无法不信。 卫天翔初来时的寻仇杀机,也不禁渐渐动摇,略一沉吟,方待开口! 瞥见镇三湘段初阳嘴角之间,依稀闪过一丝狞笑,心中惕然一凛,故作不见,缓缓抬起头来,抱拳道:“段当家好说,在下此来,实是奉家叔之命,拟请段当家赐助。” 段初阳呵呵一笑道:“老朽早已说过,只要盟主有命,段某敢不效劳。” 卫天翔突然面色一寒,双目之中,射出两道精光,冷峻的道:“家叔要段当家说出当年围攻他老人家的人来!” 段初阳想不到对方会开门见山,有此一问,任他平日老奸巨猾,一时也不由全身一震,脸色大变,口中嚅嚅的道:“这……这……” 卫天翔不待他再往下说,紧接着严峻的道:“段当家,不必顾虑,家叔要在下奉告,只要段当家照实说出当年围攻之人,段当家这场过节,可以不再计较。” 段初阳经过一瞬之间的镇定,脸色即以复原,苦笑道:“卫老弟,这真是误会,试想老朽当年全仗盟主支持,那有这等忘恩负义之举?这……真使老朽百口莫辩。十三年前,老朽风闻盟主遭人围攻,尊府同时付之一炬,老朽曾经多方查探,无奈参与之人,全都守口如瓶,从无一人泄漏口风,老朽……” 卫天翔暗暗骂了声:“好狡猾的老贼!” 一面却冷冷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段当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年既敢参与,今日何用否认?不瞒段当家说,在下来此之前,七闵五逸的林老大,和袖里剑姬士选,银箫客闵汝贤,江北老贼阎北辰,都已在家叔面前,坦白承认。家叔因段当家交非泛泛,当年段当家的参与其事,或是受人之愚,是以在下前来,无非想证明他们所说,是否属实,段当家坚不承认,岂非辜负家叔一片心意。” 镇三湘段初阳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愧,一面却故作镇定,愤然的道: “卫老弟,此事真不知从何说起,老朽曾和袖里剑姬士选有隙,七闵五逸,难免挟嫌相诬。 阎北辰更是无耻小人,当年为了和老朽互争副盟主地位,几乎成仇,向盟主进馋,自在意中,还望老弟赐告盟主隐居之地,容老朽当面直陈……” 卫天翔心细如发,这一阵工夫,察言观色,已知段初阳所说,全非由衷之言,不由心情激动,倏地站起身来,沉声喝道:“段初阳,事实俱在,你用不着虚情假意,口蜜腹剑,在下临行时,家叔有命,你如敢违抗剑令,要在下带你首级覆命。” 话声才落,那一直侍立在镇三湘身后的蓝缎劲装少年,蓦地暴喝一声:“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在家父面前如此无礼?围攻了卫维峻,又待怎样?” 原来他正是镇三湘段初阳的独子,玉面煞神段其俊,他见自己父亲对这姓卫的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时玉面煞神,迅速从肩上撤下短戟,厉声叫喝,跃跃欲试。 段初阳微微摆手,回头道:“俊儿,谅他也逃不出青龙庄去,为父自有道理。” 说到这里,蓦地回过脸来,面露狞恶,哈哈长笑,道:“卫老弟,老夫对你一再忍让,无非因你乃是后生小辈,不值计较,你当老夫真个怕你不成?令叔既然不念旧谊,老夫也只好不义,段初阳的首级,就是卫维峻亲来,也未必能如愿取去,何况你后生小子?哈哈!实言相告,当年令叔,身受围攻,家遭火焚,无非狂妄自大,树敌太多,该说咎由自取。别说黑道中人衔之入骨,即如十三门派中,也一样有人觊觎秘笈,和心生嫉妒之人,峨嵋灵飞,崆峒黑石,就是一例,其他像……呃……” 他洪钟般笑声,正在越说越响之际,突然喉间“呃”了一声,身往后倒! “鼠辈敢施暗算!”喝声响起,一条人影,比电还快,往厅外射飞出去! 方才闭目端坐在上首的老人,倏忽之间,不见踪迹! 这真像电光石火,变起刹那! 威镇三湘的段初阳;陈尸大厅,枯槁老头的人随声出,都不过只是眨眼之事,连瞧都来不及瞧清! “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卫天翔目光瞥注段初阳胸前那一点焦灼指印,心念方动,猛听一声暴喝,金风劈面! “小子,你拿命来!”玉面煞神段其俊双目喷火,手上短戟一抡,连人带戟,急扑而来,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闪电,向卫天翔“咽喉”,“心坎”,“玄机”三处大穴攻到。 来势凌厉狠毒,正是镇三湘段初阳家传绝技“龙门三击”无论敌人如何闪躲,它可立时化为“左右逢源”,或“天罗地网”,三招连环,江湖上可说能够破解的也为数不多! 卫天翔连拔剑都来不及,对方三溜精光,闪电扑到,他略一迟疑,身形晃动,脚下微一错步,施展“紫府潜形”身法,一个转身,便闪到段其俊身后,大声喝道:“姓段的住手,你父虽死有应得,但并非韦……卫某暗算!” 玉面煞神心切父仇,短戟骤施杀着,满以为对方绝难逃出手去,那知眼前一花,不但一招落空,连卫天翔身影也顿时不见! 他此时仇怒交炽,那还听得进对方说些什么,身子急旋,厉吼一声:“小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形直欺而上,短戟疾洒,幻出一片戟影,“左右逢源”,急急挥出! 卫天翔心头虽怒,依然觉得暗杀对方父亲的并非自己,总该说清楚了再动手,是以段其俊一轮急攻,他依然没有还手,直等一片戟影,洒到身前,他人影一晃,再次闪开,口中喝道:“姓段的,你该放明白些,尔父可不是死在我手下……” 玉面煞神段其俊发觉自己两招急攻,都被对方闪开,更是急怒攻心,闻言狞笑:“暗算贼人,也逃不出我大师伯之手,小子,你先拿命来吧!” 喝声之中,手中短戟,又已刷刷攻到! 卫天翔心头另有仇怒,凤目倏转,清叱道:“尔父死有余辜,你要找死,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身形旋动,反手掣出长剑,一振一抖,洒出朵朵银花,往段其俊短戟迎去。 段其俊喝声:“来得好!”短戟奋力击出! “噹!”“噹!”金铁交鸣声中,人影倏分,段其俊大喝一声,左掌疾然向前推出! 卫天翔也冷哼一声:“你是找死!” 左腕一招,手背向外,对准来势拂去! 他这一手,看去美妙轻盈,力道不大,其实潜力绵绵,随手而出,玉面煞神段其俊如何能挡,他拍出的掌力,还没和人家按实,陡觉一股异常柔和的力道,绵绵不绝,已涌到身前,再想躲闪,已是不及! 只觉心脉胀震,呼吸立感困难,一个身子,直被推出了三四步,这还是卫天翔不忍伤他,手下留情,半途里收转劲力,才算无事。 那知玉面煞神可不知对方收转掌势,自己才没受伤,他倒退了四五步,急提一口真气,双脚一顿,拔起两丈多高,挥动短戟,戟先人后,头下脚上,一招“天网恢恢”洒下漫天戟影,宛如网罟般往卫天翔当头罩落! 他这一招,那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凌厉无比。 但见一片精光中,隐隐射出无数戟尖,当真像一座刀山,盖头而下,尖风丝丝,声势极为慑人! 卫天翔几次不与计较,对方竟然不识好歹,连下杀着,不禁心头大怒,长剑疾翻,对空挥出。 这一下,果然不同凡响,但见朵朵银花,冉冉升起,宛如一片庆云,把压顶而下的无数戟影,一齐托住! 双方剑戟乍接,发出一阵金铁击撞之声 这可较上了内力,试想玉面煞神那是修罗书生的对手,卫天翔只不过后退了一步,但段其俊一个凌空扑下的身子,却直被击飞出去! 他身在半空,一连翻了三个跟斗,方始把对方震力消卸,落到地上,已是满面发赤,气喘连连!“俊儿,你且退下,这小子已得南宫老儿真传!” 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从大厅上响起! 卫天翔心中一惊,依声瞧去,只见大厅上首那把酸枝大圈椅上,方才追踪飞出的枯稿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转,依然大马金刀,踞坐其上! 只是一张枯槁脸上,满布狞恶,两只深陷的眼睛,也隐隐射出淡红色精光,盯着自己,似笑非笑,阴声问道:“小子,方才那偷使‘焚心指’的是谁?” 卫天翔瞧得悚然一怔,这怪老人几时回到椅上,自己怎会一无所觉!啊,听他口气,分明没有追上那个暗使“焚心指”的人! 他凝神戒备,斜抱长剑,冷冷的道:”尊驾何人?恕区区眼拙。” 枯槁老人仰天发出一阵桀桀阴笑,慢吞吞的伸手从身边一个豹皮囊中,取出五支精莹夺目的奇形短剑,一支支笔直插到面前一张紫檀茶几之上。 然后又从身边抽出一柄长约四尺,剑身细如拇指的长剑,搁到几上,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阴声笑道:“小子,这会你总该知道老夫是谁了罢?” 卫天翔瞧他装模作样,好像赛宝似的,在茶几上摆上五支短剑和一支长剑,心中暗暗奇怪。 当然他知道这五短一长的奇剑,一定和这位枯槁老人的来历有关,也许是他的成名绝技,但自己却从没听人说过! 唔,只要瞧他来去如风,自高自大的模样,一定是身怀惊人之技的魔头! 不错!方才段初阳的儿子,不是称他大师伯吗?那么他是段初阳的大师兄了,但自己“段初阳”三个名字,也是昨晚才听到的,段初阳的出身来历,自己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心念转动,不由微微摇头道:“区区没听人说过!” 枯槁老人蓦地脸露杀机,狞恶的道:“竖子,你敢蔑视老夫?” 卫天翔轻哼道:“难道区区说不知道,就损了你威名不成?” 枯槁老人干嘿了两声,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直竖的五支短剑,阴侧侧的道:“小子,以老夫的身份,不能不告而诛,这就是老夫的名号,五雷神剑!” “五雷神剑!” 卫天翔听得一惊,五雷神剑骆公明,自己前在金陵飞凤镖局,曾听乾坤手陆凤翔等人说过,他也是十三邪中人物,隐居湘西武陵山,很少在江湖走动,不想自己会在这里遇上。 原来镇三湘段初阳,自从听到江湖上传说,失踪多年的武林盟主卫大侠,重出江湖,还派他侄子携同“金剑令”,在怀玉山下替雪山华山两派,调解纠纷,他因当年自己所以能够当上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实出卫大侠全力支持。 但自己因受人胁迫,参与围攻,此时一听到当年突围之时,身中剧毒的卫盟主,不但没死,而且又重出江湖。 这下,可把镇三湘惊得坐卧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这才亲上武陵,把自己大师兄五雷神剑骆公明请来。 正好五雷神剑也风闻多年不出的人物,纷纷重出江湖,自己许多年来,功力大进,不禁也起了争胜之心,便答应同赴君山。 闲言表过,却说卫天翔听到面前这个枯槁老人,就是五雷神剑骆公明,不由剑眉微微一挑,轻哼道:“五雷神剑,又待怎的?” 骆公明阴笑道:“老夫要你雷殛剑诛,替段师弟报仇,但你只要说出方才偷使‘焚心指’的是谁,老夫还可给你一个痛快。” 卫天翔轻笑道:“噫!你方才不是已经追出去了吗?凭你五雷神剑的身手,还没截住人家,区区身在厅上,怎会知道此人是谁?不过区区可以奉告,卫天翔虽是武林末学,自从衔家叔之命,行道江湖,仗剑天涯,只是独往独处,从没约人暗中助拳。” 五雷神剑骆公明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蓦地阴笑一声道:“竖子,你真不知道老夫厉害!” 说话之际,左手缓缓从茶几上拔起一支短剑…… “火!” “火!” “走水啦!”后进入声鼎沸,浓烟火舌,刹那之间,窜上楼房! 卫天翔心中有数,暗使“焚心指”的人,已去而复回,在后进纵起火来! 五雷神剑似乎对厅外喧腾,后院起火,漠然无闻,右手抓起那支细长之剑,剑尖直竖,左手短剑却向上丢起。 卫天翔心中明白,对方这一举动,敢情那五支短剑,就是脱手飞击敌人之用,那么对方发难在即,一念及此,立即功聚右臂,凝神卓立。 果然,五雷神剑骆公明那支短剑丢起之后,右手细长长剑,随即缓缓点出! “叮!”短剑经长剑剑尖一点,登时发出一阵尖锐厉啸,迅若雷电,向卫天翔激射而来! 光听那震耳啸声,就知威势极强! 卫天翔那敢怠慢,把全身功力,悉注剑尖,针对着快要击到的短剑,凝神不动。 五雷神剑骆公明,也瞪着一双淡红精光眼神,紧紧注视着空中短剑,一瞬不瞬。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卫天翔目注短剑,等剑光射到三尺光景,手腕一震,依样葫芦,剑尖猛向短剑剑尖上击去。 “噹!”暴响过处,那柄短剑,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卫天翔手上一柄百练精钢的长剑,却被震成数截,卫天翔也被震退了三四步之远,一条右臂,隐隐酸麻! 只听骆公明阴声笑道:“哈哈,能挡得老夫五雷神剑,可算得上江湖高手之列!” “叮!”说话之际,那柄短剑,已然飞了回去,他右腕一挥,细长长剑,再次点出,同时左手又从几上拔起第二柄短剑,如法炮制。 “叮!”第二支短剑,接连飞出!这一会,和方才情形,又是不同,两剑同发,厉啸震耳,声势更是惊人!” 卫天翔眼看自己新买的一柄精钢长剑,一下就被震断,心知这枯稿老人的五雷神剑,果然威力极大,他只发一支,已是如此,如若五剑同发,那还得了? 他赶紧掷去断剑,右手往左袖一探,迅速去取长仅八寸的断虹宝剑,但已是不及,第一柄五雷神剑,业已射到心口。 这当真险到极点,他百忙之中,身形闪动,施展“紫府潜形”身法,奇快无比的一个急旋,耳听慑人厉啸,挟着阴森寒气,打身边擦过! “铮!”一泓秋水,同时从袖里飞出,堪堪碰到第二支短剑,迅雷般击到,幸好他及时旋回,右腕一挥,使了一招“金针飞渡”,剑光乍闪,挑上短剑! 一声轻震,火星四溅,终算又把击来的短剑挑开。 但他凝目一瞧,不由心头猛震! 原来第一支短剑,被自己闪开之后,照理,剑上来势奇猛,只要自己不是把它点回去,就应飞出老远,落到地上,那知它擦身而过,射出不到五尺,划了个弧形,又自动飞了回去! 此时耳中又听到三声“叮”“叮”清响,骆公明长剑连点,不但把飞回去的短剑,重新打出,而且又增加了一支! “小于,你能挡得住老夫五雷神剑,就是江湖一流高手!” 卫天翔方才挡过第一剑,发觉对方威力奇大,但自从掣出断虹剑来,震力就无形减弱。 心知这柄长仅八寸的断虹剑,果然不同凡响,敢情断虹剑本身的森森剑气,就有破除对方发出的真气之功。 如果再施展“紫府潜形”身法,即使他五剑同发,谅来也勉可应付,一念及此,不由精神陡振,冷笑一声道:“骆公明,你就是五剑同发,又能奈我何?” 说话之间,断虹连挥,发出噹噹轻响,又把连续飞来的三支短剑,一齐挡开,但饶是如此,一个身子,还是被震得连连后退! 五雷神剑骆公明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能够挡得住自己五雷神剑! 他深陷双目,不禁射出两道棱棱红光,蓦地厉笑一声,手中细长长剑,向空一圈,只听“嗒”“嗒”轻响,三支短剑,一齐钉在他长剑剑尖之上。 左手同时迅速从几上拔起最后两支短剑,往空丢起,一面狞笑道:“小子,你就试试老夫五雷神剑厉害!” 话声才落,细长长剑,突然抖动,这一下,当真非同小可! 只见五支短剑,一离长剑剑尖,顿时精光刺目,化作五道长虹,一片剑气,宛如雷霆迅击,异啸四起,整座大厅,全被呼呼劲风,隐隐雷声所笼罩,当真天地晦暝,雷电大作之势! 卫天翔瞧到这般声势,也不禁凛然色变,他想不出如何破解之法,只好咬紧牙关,运集全身真力,拼命一搏! 五道短剑,来势何等迅速,森森剑气,耀眼寒光,离身前只有一尺光景了! 卫天翔凤目圆睁,一霎不霎,蓦地大喝一声,断虹剑清光暴涨,化作七道剑光,分头迎出,他使的正是修罗门绝学“修罗七剑!” 剑剑相接,一连串响起五声金铁狂鸣,直震得卫天翔虎口流血,右腕若折,胸头气血,一连翻腾,跌跌撞撞,往后退出一丈来远! 震惊寰宇的“五雷神剑”,终算被他一齐挡了回去! 这可并没算完,五雷神剑,在第一回合中,虽被悉数挡退,但短剑飞回之后,骆公明仍然会接二连三的击出! 卫天翔五脸通红,汗如雨下,再也接不住第二个回合了! 骆公明双目圆睁,厉笑又起:“嘿嘿,好小子,难怪你这般狂法,原来还身兼南宫老儿修灵君两家之长,可惜也难逃厄运!” 叮、叮、叮、叮、叮!轻响又起,五雷神剑五道精光,再次横挟风雷而出! 卫天翔奋起余力,握剑侍发,但奇事就在此时发生! 尽管异啸刺耳,雷声隐隐,但一到中途,好像被什么东西阻住,停在空中,不住的颤动,就是刺不下来! 五雷神剑骆公明须发戟张,全身倏然起立,右手一柄细长长剑,遥遥作势,不住的加强劲力! 一阵工夫,他枯槁狞恶的脸上,已隐隐可见汗水,他好像忍无可忍,厉声喝道:“何方朋友,和老夫作对!” 话声才落,大厅前面,同时飘然走进三个人来……——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修罗书生 那是三个紫瞠脸的老人!右手遥遥作势,托住五雷神剑的,却是中间一个褐袍老者,他左首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右首一个,身穿青袍。 卫天翔曾在成都无毒山庄见过,知道来的是千面教的紫面护法,自己虽不知道褐袍老者的来历,但那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的,却是少林寺四位长老之一的智觉禅师,和自己还动过手,算来千面教和自己不无梁子,何以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危急之际,出手相助?他心念一转,连忙趁机调运真气。 此时中间那个褐袍老者,呵呵笑道:“骆老哥,还不收起神剑,怎的连祁某也想不出来了?”骆公明心知无法讨好,细长长剑,向空一圈,把五支短剑,一起吸回,然后狞厉的道: “姓祁的,原来你和这小子一党,难怪老夫方才没有追上,你五行叟平日自诩清高,不入江湖,今日暗杀段师弟,连纵火烧屋勾当,都做出了,你说,段师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不择手段?” 卫天翔一经运气,发觉方才硬挡五雷神剑,差幸还没受伤,略一调息,便已恢复过来。 堪堪收好断虹短剑,只见被骆公明叫做五行叟的褐袍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嘴皮微动,用“传音入密”说道:“韦少侠只管先行,此间之事,自有老朽担当。” 说完之后,一面大笑道:“哈哈,祁某此来,虽和段当家有事,但可惜迟到一步,段当家丧在“焚心指”下,尤其,这把岂是寻常之火,骆老哥怎会疑心到祁某身上。” 卫天翔因五行叟用传音入密要自己先走,心知自己留着,已经无事,也许他们和青龙庄之间,另有事情,不便当着自己说出,这就向五行叟点了点头,返身往厅外走去。 这时后进火势,渐渐蔓延到前厅来了,虽经许多庄丁抢救,火势不但没有扑灭,却居然越烧越猛! 五雷神剑骆公明听到五行叟祁离那句“这把岂是寻常之火”,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狞恶的道:“祁老儿,你是说火……”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出,瞥见卫天翔转身向厅外走去,不由厉声喝道:“小子,你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卫天翔突然住足,俊目放光,轻笑道:“骆公明,五雷神剑也不过尔尔,小爷已领教过了,你还待怎的?” 五行叟祁离不待骆公明开口,忙道:“韦少侠只管请便,骆老哥如有见教,冲着祁某来就是了!” 卫天翔见五行叟已把过节揽了过去,也就不再理会,昂首阔步,往厅外走去! 只听身后五雷神剑骆公明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喝道:“哈哈,祁离,替这小子架梁,可是当骆公明怕了你吗?” 五行叟祁离笑道:“江湖上跑的人,谁也不会怕谁,骆老哥得明白,祁某三人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五雷神剑骆公明冷笑道:“想不到盛名久著的五行叟,也会听命于人,嘿嘿,你们包庇这小子,究竟奉了何人之命?” 五行叟祁离敞笑道:“骆老哥原来还不知道和祁某同来的这两位是谁?哈哈,骆老哥总听说过,少林四长老吧,这位就是智觉大师,至于这位罗兄,人称翻覆毒手,骆老哥当然更是不会陌生吧。骆老哥要问祁某奉的是何人之命?哈哈,实言相告,祁某等此来,是奉千面教主之命行事。” 卫天翔一路走出大门,还听到大厅上两人的对话,心中更感到奇怪的莫过于五行叟祁离最后那句话了,好像他们替自己架梁,还是奉了千面教主之命哩! 自己和千面教主素不相识,怎会命他手下人,替自己解围? 他离开君山,直向湖北奔去,他的目的地是西川,他要找峨嵋灵飞,和向毒叟唐炎常索取毒吴钩! 两天之后,他渡过长江,赶到荆州,已是上灯时分,正想到街上找一家客店落脚,瞥见两个汉子,从转角之处,迎面走来,行动显得有点鬼祟,一下擦肩而过。 好像听他们在说着两个娘们的事,当时也并未注意,转过墙脚,原来墙上挂着一块“高陛老店”的招牌,正是一家客店! 啊!墙脚下还有白粉画着一道形如闪电的标记。 卫天翔微微一怔,暗想:这分明是江湖人的记号,莫非就是方才两人? 不错,他们口中不是说着两个娘们?准是采花淫贼无疑?哼!自己遇上了,少不得管上一管。 心中想着,立即迈开大步,往里走去,自有店伙把他领到房中,张罗茶水。 晚餐之后,卫天翔掩上房门,从身边取出易容药丸,在面部略事化妆,便上床做功。 时间已接近二更,客店内外,万籁俱寂,卫天翔等了许久,不见有什么动静,心头渐感不耐,寻思难道自己估计错误? 他轻轻掩上房门,在院中站了一会,依然不见有贼人,前来,方想回房,瞥见后院客房的屋脊上,蓦然飘落两条黑影! 夜色昏黑之中,隐约可以看出这两条黑影,乃是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靠的劲装汉子,不是自己见到的两个贼人是谁,当下立即身形一缩,隐入暗陬。 那两个汉子,在屋脊上略一停立,便轻飘飘落到对面一间上房窗口,左边一个倾听了一下,便压低声音,轻轻的道:“老三,这两个雏儿,都睡熟了?” 右边一个微微点头,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形如仙鹤的东西,往窗口凑去! “打!”房中突然响起一声清叱,三粒银丸,已由窗口激射而出! 右边那个汉子,不虑房中有备,手中银鹤,往后一撤,左手疾抬,把直奔面门的银丸,一齐拍落,身形同时暴退,口中阴嘿道:“丫头,原来你们还有点门道,还不给太爷出来?” 这两人身形俐落,武功造诣,显然不弱! 那知他话声甫落,忽听身后不远,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发话道:“瞎眼贼,姑娘早已在此等候,还不前来纳命?” 两个贼人,一听背后有人说话,脸色疾变,迅速撤下兵器,转身瞧去。 但见身侧不远,俏生生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手中提着一柄精光闪烁的长剑,粉脸含煞,看去分外娇艳! 就在红衣少女现身之际,窗户倏然开启,飞出一条人影,和红衣少女站到一起,原来又是个手持长剑,如花似玉的姑娘。 卫天翔躲在暗处,定睛一瞧,这两个姑娘,自己全都认识,先前那个穿红衣的,是青城白飞燕,打窗口飞出的,是昆仑门下掌上珠宋秋云! 他突然感到心头一阵激动,不知是压积在内心的怨气,还是另有哀思?总之,他瞧到她们,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暗自冷哼一声,返身欲退! 这时右边那个汉子,手上持着一对雷公锥,脸露不屑,向左边一个冷笑道:“老四,你瞧,这两个雏儿的身手,最多也不过和八钗相等,也敢在咱们兄弟面前发嗔?” 左边一个手上握着一支如意鞭,贼眼骨碌碌一转,耸肩笑道:“三师兄,这两个雏儿,倒真是如假保换的原封货,嘿!带回去孝敬师傅,可算得大功一件,不过咱们动起手来,可得小心点,别碰坏了……” “贼子看剑!”掌上珠宋秋云身形落地,听两人口中不干不净,早已气得粉脸通红,娇叱一声,长剑往左边贼人当胸刺出! 白飞燕也并不怠慢,青霓剑一摆,直扑右边一个! 手持雷公锥的贼人,没待白飞燕出手,身形暴退,口中喝了声:“且慢!” “嗒!”左边那个贼人如意鞭抖动,正待向宋秋云剑上撩去,骤听到师兄喝声,立即住手后跃。 手持雷公锥的贼人,瞧着两位姑娘,阴笑道:“不知进退的丫头,这里不是动手之处,你们想领教雷电双怪的绝招,就跟太爷来。” 掌上珠宋秋云一听对方自称雷电双怪,不由想起月前偷袭飞凤镖局的风怪辛风和云怪蓝云,不是人妖郝飞烟门下的风云雷电四怪吗?难怪眼前这个贼人,身手如此矫捷,心中想着,不禁柳眉暗暗一皱,冷哼道:“姑娘怕你们不成?” 说着,回头向白飞燕道:“白姐姐,这两个贼子,就是人妖门下,今晚别叫他们逃出手去!” 她口中这么说着,其实是暗中招呼白姑娘,贼人扎手,待会不可大意。 白飞燕轻笑道:“宋姐姐,我想风云二怪,早已在等他们了,咱们早些成全他们师兄见面也好。” 雷怪颜雷和电怪何电,正待纵身跃起,闻言蓦地住足,厉声喝道:“丫头,大师兄二师兄何等功力,岂会伤在你们手下?” 白飞燕一掂手上青霓剑,冷冷的道:“不信,试试姑娘宝剑,就知道了。” 雷怪颜雷将信将疑的望了长剑一眼,冷嘿道:“有种,就跟太爷来!”双脚一顿,人已腾空飞起。 四条人影,于是两前两后,登房越脊,往近郊驰去。 卫天翔瞧到青城飞燕和掌上珠,本来正待退回房去,但此时一听这两个贼人,是人妖郝飞烟门下风云雷电四怪中的雷电二怪,不禁又悄悄的尾随下去。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四条人影奔到临江的一处坟场,身形才落,两位姑娘,更不打话,长剑一圈,便向雷电双怪出手。 人妖门下风云雷电四怪,武功全在伯仲之间,平日原极自负,但方才他们听白姑娘口气,好像自己两位师兄,就栽在她们手下,心中虽然不信,但上场之后,却也不敢大意。 和掌上珠宋秋云动手的电怪何电,手上一支闪电如意鞭,宛若一条活蛇,盘空匝地,左右飞舞,出手奇狠,招术精纯。 掌上珠的昆仑剑法,也匹练绕体,变化繁复,女孩儿家内力固然较逊,但胜虽无望,也不致落败。 雷怪颜雷可不同了,他原先不把两个雏儿放在眼里,那知一经动手,才发觉白飞燕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 尤其白姑娘,家学渊源,一手“青城剑法”,已得乃父简真入神髓,此时绵绵展开,快中带稳,一片银光,周围丈余之内,寒气砭骨,居然逼得雷怪一对精钢雷公锥,不敢和对方硬拼硬砸,处处制肘。 二三十招下来,雷怪自己杀得勾起真火,大喝一声,双锥抡飞,进身发招,左锥“移山填海”,拨开剑锋,右锥“横擂天鼓”,人随椎转,已然袭到背后。 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势道极猛! 白飞燕不慌不忙,长剑一沾便走,娇躯乍然飘起,身轻如燕,便自让过,皓腕疾翻,青霓剑同时一招“回头望月”,往雷怪右锥削去! 这一招不但身法轻灵,而且迅速已极,她使的正是修罗书生韦行天传给的“沾衣十八跌”,配合剑招而发。 猛听一声金铁交鸣,雷怪颜雷猛觉手上一轻,右锥一个锥头,已被白飞燕的青霓剑削断,骨碌碌滚出老远! 雷怪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之下,暴吼一声,左手雷公锥,猛地脱手向白飞燕当胸打去。 紧接着双掌一错,掌先人后,揉身而上,左手“青龙探爪”,右手“飞短流长”,同时攻到! 要知他雷公锥原是沉重兵器,这一掷之势,又用上了十成力道,但听呼的一声,这边堪堪脱手,业已奔近对方心窝。 白飞燕不防雷怪会把兵刃当暗器掷来,等到发觉离胸前已只有一尺光景,心头大惊,赶紧斜退半步,翻腕出剑,迎着雷公锥点去。 饶是她应变够快,终因双方距离既近,来势极重,雷公锥虽被剑尖点偏,打横里飞出,但震得她右臂骤麻,长剑差点脱手。 就在她惊魂未定,雷怪颜雷业已欺到身边,双招齐下,一攻右胸,一取左胁,闪电击到。 白飞燕点出的青霓剑尚未收回,整条右腕,还在酸麻,再想招架那里还来得及,百忙之中,右手玉掌一立,对准雷怪右脉门切去! 只听“啪”的一声,左手虽然架住雷怪的一招“飞短流长”,却感到右乳一麻,立即头昏目眩,“呛”的一声,长剑堕地,人也一跤摔倒,昏迷过去。 雷怪狞笑了笑,正待俯身挟起白姑娘娇躯…… 就在此时,猛听清叱入耳:“贼子敢尔!” 一条人影,疾飞而出。 不!一股强劲掌风,同时拂到身前! 雷怪总究是人妖郝飞烟嫡传弟子,反应敏疾,身形暴退之际,同时一下从地上拾起雷公锥,定睛瞧去,只见来人是一个淡金脸的少年书生,空着双手,卓然而立! 不由怒从心起,狞喝一声:“小子,你乳臭未干,也管起太爷们的事来了!” “了”字出口,雷公锥“雷厉风行”,一片如山锥影,挟着汹涌劲风,往淡金脸少年狂卷过去! “来得好!”淡金脸少年身形一晃,陡然之间,从他袖中飞出一道耀目精光! 不!那是一排七八道剑光,同时漾起! “呛”,雷怪颜雷连瞧都没有瞧清,雷公锥又被人家利剑削断!岂止削断手上兵器?他身上也同时被七道剑锋划过,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淡金脸少年收剑入袖,连瞧也不瞧他一眼,俯身用手连拍白姑娘几处大穴,依然不见苏醒。摸了摸她鼻息,微一迟疑,心中暗想:“不知她伤在何处?” 当下不再迟疑,伸手解开白姑娘衣襟,掀起胸衣,一片欺霜压雪凝滑如脂的酥胸,和一双填起双乳,赫然弹出! 淡金脸少年觉到脸上微微发热,但目光一瞥,不禁惊噫出声!原来白姑娘右乳稍偏,赫然印着五道指痕,要知“乳根”穴,乃人身九大死穴之一,只要一分之差,就得当场香消玉殒! “好歹毒的手法!这贼人当真死有余辜!” 淡金脸少年喃喃自语,伸手从身边掏出一个锦盒,取了一颗黄腊固封的药丸,一面卸下白飞燕下颚,将药丸放入她口中,然后再合上颚骨,让药丸自行熔化,一面收好锦盒,又替她掩上胸衣…… “好大胆的贼子,你敢轻薄白姑娘!”喝声之中,一片金刃劈风,已往身后袭到! 淡金脸汉子,冷不防有人突施偷袭,双掌一按,身如箭射,飞出三四步外,站好身子,怒目瞧去! 原来来的正是银鳞剑客陶琨,“峨嵋灵飞”,仇人之徒,不由心头大怒,冷喝道:“尊驾事理不清,遽下毒手,难道瞎了眼睛不成?” 此时和掌上珠宋秋云动手的电怪何电,眼看师兄惨死,那敢恋战,虚晃一剑,往林中逃入。 宋秋云也无暇追敌,急急往白姑娘奔来,一面大声叫道:“陶大哥不可误会,白姐姐幸蒙这位少侠相救……” 但银鳞剑客陶琨,乃是峨嵋派后一辈的佼佼人物,此时虽知自己出手鲁莽,但淡金脸少年最后一句骂他瞎了眼睛,他如何还忍耐得下,目光一横,厉声喝道:“小子,你才瞎了眼睛,你当少爷是谁?” 身若飘风,银鳞剑一振,刷刷刷,飞攻出三招! 淡金脸少年脸色骤然一沉,冷喝道:“峨嵋小辈,不过粒米之珠!好,先教训你也是一样!” 不!他一下闪到银鳞剑客陶琨身后,鼻中轻哼一声,左手反手一掌,向前拂出! 银鳞剑客三剑堪堪攻出,一个立足不住,踉踉跄跄被推得往前撞出去了四五步之多。 站定身子,回头瞧去,只见淡金脸少年面露不屑,空着双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平日原极自负,此刻又当着掌上珠宋秋云的面前,这口气更难下咽,一时恼羞成怒,杀气满脸,银鳞剑当胸直颤,往淡金脸少年一步步逼去! 掌上珠宋秋云方才目睹淡金脸少年一招之间,就劈了雷怪,对方这份功力,大非寻常,此时眼看银鳞剑客大有情急拼命之意,心下不由大急,慌忙叫道:“陶大哥,快请住手!” 但银鳞剑客巳存下毙敌之心,疾如狂风暴雨,充耳不闻的继续向淡金脸少年逼去,快到五尺光景,蓦地大喝一声,长剑飞洒,疾如狂风暴雨,一连攻出九剑! 但见一蓬剑影层层银鳞,望淡金脸少年全身罩下,峨嵋“乱披风剑法”,端的奇诡凌厉,无与比伦! 站在一旁的掌上珠,不禁“啊哟”叫出声来! 但淡金脸少年,却依然凝立不动,直等一片银鳞,涌到身前,突然重哼一声,左手袍袖一挥,忽然从袖中飞出一道精光,往银鳞中撩去! “叮、叮、叮、叮、叮、叮!” 一阵急骤的金铁轻震响过,人影倏分。 淡金脸少年手上一柄精芒四射,长不盈尺的短剑。 银鳞剑客陶琨,却面如土色,他手上那柄仗以成名的银鳞剑,已被削成寸寸废铁,落到地上。 他不知是惊,是气,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铁青着脸,厉笑道:“好!你敢毁损峨嵋利剑,峨嵋一派,和你永结不解之仇,小子,你亮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淡金脸少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缓缓把那柄精晶短剑,纳入左手衣袖,蓦然抬头来,射出两道奇亮眼神,盯着陶琨,朗声说道:“峨嵋派徒有虚名,还唬不倒人,凭你姓陶的,也不配问我姓名,今晚剑下留情,饶你一命,就是要你寄语灵飞老贼,十三年前一段公案,小爷也必在三月之内,亲上金顶问罪!” 银鳞剑客陶琨气得浑身发抖,纵声狂笑,应道:“好,陶某一定归报家师,三月之内,在峨嵋等你就是。” 说完,连向掌上珠宋秋云也不再招呼,双脚一顿,如飞掠去。 淡金脸少年哼一声,也立即往外走去! 此时白飞燕已能自行坐起,掌上珠宋秋云,一见淡金脸少年要走,赶紧叫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淡金脸少年却头也没回,飘然自去。 掌上珠宋秋云目送他背影远去,急忙望着白飞燕道:“白姐姐,你伤势怎样了?” 白飞燕经过一阵运功,觉得不但伤失,而且本身气机,十分充沛,闻言一跃而起,眨着眼睛笑道:“宋姐姐,这真奇怪,小妹伤势,完全好啦!” 宋秋云沉吟道:“我瞧他给你服下一粒药丸,不知是什么灵药,竟有这般奇效?晤!这人武功也高不可测!” 白飞燕掠着鬓发问道:“宋姐姐,你瞧这人比韦少侠如何?” 宋秋云想了想道:“很难说,不过这人一半还仗着袖中的一口利剑!” 白飞燕又道:“啊!宋姐姐,陶琨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 宋秋云樱唇一撇,道:“可能他就跟在我们身后来的。” 白飞燕气道:“真讨厌!” 宋秋云嗤的笑道:“你别讨厌啦,今晚他铩羽而归,不会再跟来了!”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返身往客店奔去。 两位姑娘,原是为了找化名韦行天的卫天翔来的,那知卫天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按下两位姑娘,却说卫天翔回转客店,他目前已知道自己正好和宋秋云白飞燕同住在一家客店。 他对这两位姑娘,始终有点儿介介于怀,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大亮,就结算店账,匆匆首途。 这时他又恢复了玉面朱唇的本来面目,因他依然须要用修罗书生韦行天三个字,行走江湖,以免引人注意,但他从荆州动身,一路西行,就发现身后好像有人跟踪。 那只是一种意识上的感觉,几次细心观察,故意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因此他猜想如果不是跟踪的人身手极高,那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一路上,他虽然无法证实,到底有没有人跟踪,可是心中已十分恼火。 第二天傍晚时分,宜昌业已在望,他赶了一天路程,微觉劳累,当下就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憩足。 身刚坐下,陡然听到身后数丈外的树林中,好像有人脚下踩到地上枯干落叶,发出极其轻微的细响! 卫天翔一路处处留神,这声音如何能瞒得过他?细碎声音,到了三丈光景,便自停止,敢情此人已躲到树身后面,在偷窥自己的举动。 卫天翔暗暗冷笑,不动声色,反而从怀中掏出易容药丸,故意在脸部涂抹了一会工夫,他一张俊美如玉的脸上,登时变成色若淡金,神情冷寞! 然后,缓缓站起,伸了个懒腰,蓦地双足一屈一蹬,身如电射,往林中纵去! 果然,这一下突起发难,使人猝不及防,躲在树身后面的人,惊啊一声,急如猿猴,慌慌张张的掉头便跑,身手大是不弱。 卫天翔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冷哼一声,身形加快,急起直追,一面朗声道:“朋友瞧了韦某这许多工夫,也总该让我瞧瞧是谁?” 喝声之中,刷刷几个起落,身如电发,一下从那人头顶掠过,落到他身前一丈之远,挡住去路。 这一瞥之间,业已认出此人正是前晚漏网的两个大汉之一,人妖郝飞烟门下的电怪何电! 不禁冷哼道:“我当是谁?你既有胆子跟踪韦某,就没有和韦某照面的勇气?” 电怪何电,蓦地定住身子,随手一抖,从腰间起下闪电如意鞭,严神戒备,嘿嘿冷笑道: “小子,太爷因你行动鬼祟,无非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来历罢了,你当太爷怕了你不成?” 卫天翔微哂道:“现在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电怪傲然冷哼道:“小子,只要你报个万儿,太爷拍屁股就走,雷老三这笔账,自会有人找你。” 卫天翔逼前一步,道:“告诉你自然无妨,少爷就是江湖上人称修罗书生韦行天的便是,不过你要拍屁股走路,可没这般容易。” 电怪色厉内荏,后退一步,怒道:“太爷要走,你还留得下来?” 卫天翔好整以暇地轻笑道:“韦某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说雷老三那笔账,自会有人找我,韦某的意思,不如把你们风云雷电,四笔账,都并在一起,有人找来,也好算一点。” 电怪听得凶晴闪动,干嘿一声:“好!” 长鞭疾抡,先发制人,呼的往卫天翔肩头砸来! “呛”!卫天翔早有准备,睨视一笑,从左袖抽出断虹剑,身躯半旋,一招“顺风送帆”,剑尖对准他长鞭头上的精钢如意削去! “嗒”!鞭剑交接,寒光乍闪,铁如意立被削去小半,应声堕地。电怪何电心头猛吃一惊,双足一点,纵身后跃! 卫天翔一招得手,那还容他后退,一声清笑,立即如影随形,掠身而上,手中短剑,刷刷攻出! 他出手奇快,手上又是一柄神物利器,但见剑花错落,所取部位,尽是致命大穴,一时可把雷怪忙得心慌手乱! 人家说的“一寸长,一寸强。”他此时身在林中,一条长鞭,已无法施展,对方又步步紧逼,欺近身前,不由又急又怒,厉声喝道:“小子,咱们到林外去分个高低!” 卫天翔不屑的道:“我只要你留下来,林内林外,悉听尊便!” 电怪长鞭一收,纵身往林外掠去。 卫天翔也相继飞出,身形落地,电怪再不客气,闪电如意鞭,立即展开,劲风呼呼,鞭影如山压来! 卫天翔断虹剑虽短,但朵朵银花,不退反进,迎着鞭影洒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只听“嗒”“嗒”之声,连续响起,电怪何电手上的一条精钢长鞭,已被断虹剑一截截的削断,只剩了一个把手! 电怪吓得脸如土色,那敢耽延,急忙一个转身,往旁掠出!那知就在他身形闪动之际,耳中听到一声轻笑:“你留下来吧!” 后脑“天枕”穴上,已被人手指弹中,闷哼一声,倒地气绝。 卫天翔收起短剑,从怀中掏出“化骨丹”,打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洒到电怪身上。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是昏黑,卫天翔方待转身,忽然听到林中,又响起一丝衣带飘风的细响,不由心头一愣,一个箭步,飞掠过去,口中朗声笑道:“原来跟踪韦某的,还不止一个,哈哈,韦某索性一并成全你吧!” “呛!”清响入耳,一条人影,飞快从林中跃出,叱道:“姑娘瞧你杀人灭迹,也许有什么深仇大怨,才不愿多事,你当姑娘怕你?” 那黑影原来是一个身材窈窕,身穿黑绸紧窄衣裙的妙龄少女!她睁着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星目,柳眉挑动,手上横着一口长剑,,满脸怒容! 卫天翔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瞧清来人,不禁心中一喜,脱口叫道:“啊!你是玉娴妹子!你也在……” 话声出口,人也迎着上去。 她正是修罗神姥的孙女,江湖上称她修罗玉女的修玉娴!此时没待卫天翔说完,蓦地长剑一指,叱道:“站住,黄脸贼,你再敢出言无状,姑娘就叫你横尸剑下!” 卫天翔听得又是一怔,慌忙向后连退,用手往自己脸上一摸,口中哦了一声,抱拳道: “修姑娘不可误会,在下韦行天……” 修姑娘骤然听到“韦行天”三字,一对黑白分明的俏眼,登时一亮,但这不过一瞬间事,蓦地粉脸一寒,娇躯飘动,一点剑尖,直指卫天翔胸口,喝道:“黄脸贼,你敢戏耍姑娘!” 这会卫天翔倒并没后退,让他剑尖指着胸前,一面急急的道:“修姑娘,在下真是韦行天,因为要入川寻仇,才易了容!” 修罗玉女听得不禁将信将疑,向卫天翔打量一阵,剑尖一振,哼道:“你到底是谁?姑娘面前岂容你撒谎,胆敢冒充韦哥……韦少侠?哼!老实告诉你,即使脸上易容,何以身材,声音,全都不对?” 卫天翔听得暗暗吃惊,心念疾转,一面低声道:“修姑娘如若不信,容在下洗去脸上易容之药,再认认清楚就是!” 说着身形疾退,急急向路边一条清溪奔去,一面伸手取出怀中易容药丸,俯下身子,仔细洗了个脸,然后双手贴在脸上,轻轻匀抹。 修罗玉女修玉娴见他如此,心中虽有疑窦,但女孩家,总究脸嫩,万一他真是他,又该如何? 一时倒也不好过份逼近,只是站在路边,静静等候,一面冷冷的道:“只要你敢在姑娘面前撒谎,哼……” “哈哈,修姑娘这会总该相信了罢?”卫天翔突然站起身子,潇洒地往姑娘面前走来! 修姑娘芳心开始跳动,一对盈盈秋波,又喜又怯地向修罗书生瞟去!站在自己面前的,谁说不是修罗书生韦行天? 玉面、朱唇、剑眉、朗目,笑孜孜地瞧着自己!她陡然想起那天泰山日观峰上,南宫婉和自己结成异姓姊妹,还暗中约定,将来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如今和他四目相对!不!他方才还在叫着自己“玉娴妹子”……她一阵羞涩,粉颈渐渐垂了下去! 赧然不知如何置词,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幽幽的道:“韦……韦少侠请恕小妹方才失礼。” 卫天翔微微一笑,潇洒的道:“方才怪我不好,忘记脸上易了容,使你认不出来。” 修玉娴咬着嘴唇,轻笑道:“韦少侠,你这易容术真好,啊!婉姐姐呢?她没和你一起来?” 卫天翔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凄楚,觉得世界上只有修玉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一般,但她和自己遭遇了同样不幸,他差点泪珠要从眼眶中滚出,但竭力的忍着…… 修玉娴因卫天翔半晌没有开口,心中一阵惊疑,急急问道:“咦!韦少侠,婉姐姐怎么啦?” 卫天翔瞧她对南宫婉如此关切,心中暗暗感激,一面苦笑,摇头说道:“她没什么,只是被她爹爹禁起来了,不准她下山。” 修玉娴嗤哧笑道:“难怪一提起婉姐姐,你就失魂落魄似的!” 卫天翔低笑丁声,忽然瞧着修姑娘叫道:“玉娴妹子……” 修玉娴被他叫得心头咚地一跳,脸上热烘烘的飞起两朵红云,娇羞地樱着。 卫天翔低声说道:“婉妹妹她和我说过……” 修玉娴蓦然抬头,娇急问道:“婉姐姐和你说了什么?” 卫天翔望着她微微一笑,故意嗫嚅的道:“她和我说过,她和你……” 修玉娴粉脸胀得通红羞急,拦道:“我不知道,我不要听……” 卫天翔故作讶异的道:“咦!那么修姑娘是说不大……”修玉娴又是娇羞,又是焦急,幽幽的道:“婉姐姐既然告诉了你,你心里知道也就是了,我……我不要你说出来!” 卫天翔睁大眼睛,奇道:“咦!又奇了,你和婉妹妹结了姐妹的事,难道也要瞒人?”——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各有机心 修玉娴听得松了口气,娇嗔道:“瞧你吞吞吐吐的,怎不说得清楚广点?” 卫天翔暗暗好笑,一面说道:“你不是说我心里知道就好,不要我说出来吗?” 修玉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卫天翔哦道:“哦,不是这件事,原来还有别的事?” 修玉娴白了他一眼,道:“没事了,我不知道。” 卫天翔点头道:“这就是了,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婉妹妹不会不说!” 说到这里,脸色一正,又道:“玉娴妹子,我是说你和婉妹妹既然结了姐妹,区区自然也得改口。” 修玉娴羞喜的点头道:“婉姐姐叫你韦哥哥,我也叫你韦哥哥可好?” 卫天翔拍手道:“对,对,我比你大一两岁呢!” 修玉娴也芳心喜不自胜,其实她自从在泰山一别之后,韦哥哥英俊的影子,一直萦绕在她的脑际,好像自己这件亲事,已经说定了似的,心里早就叫他韦哥哥了。 她略含羞涩的目光,瞧着卫天翔,忽然问道:“韦哥哥,你真的要入川寻仇?” 卫天翔目蕴怨毒,点了点头。 修玉娴双眸一转,展然笑道:“那么我跟你去好不?” 卫天翔一阵迟疑,摇头道:“玉娴妹子,我仇人是谁,目前很难肯定,此去,主要还是暗中查探,我所以还易了容,你……” 修玉娴接口道:“我自己知道武功比你差得太多,如果换了婉姐姐,你就会答应。” 卫天翔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修玉娴凝目道:“那又为了什么?” 话声未落,忽然眼圈一红,低声道:“我知道,你……你是讨厌我!” 卫天翔微微一愣,忙道:“玉娴妹子,你别误会,只是……只是……唉!好!我们就一起去吧!” 修玉娴回嗔作喜,嫣然笑道:“韦哥哥,你答应了?” 卫天翔瞧着她,摇摇头道:“你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其实我那仇人,非同小可。” 修玉娴眨着一双大眼睛,樱唇一抿,嗤的笑道:“对不?你说来说去,还是嫌我武功太差!哦!韦哥哥,你方才不是说还不知道仇人是谁?这会又说人家非同小可,到底这仇人是谁?” 卫天翔被她问得一怔,知道自己已经漏了口风,如今不得不说,一面答道:“目前我实在还不敢确定,告诉你也不妨,我是要找峨嵋掌门灵飞道人!” 修玉娴吃惊的道:“韦哥哥,你说峨嵋掌门灵飞道人!他和你有仇?” 卫天翔笑道:“我不是说还不敢确定?还有一个,就是成都无毒山庄的毒叟唐炎常,你想,这两个人,都非同小可,我个人还罢了,有你同去,到时我怕无暇照顾。” 修玉娴坚决的道:“韦哥哥,你用不着担心,龙潭虎穴,我也不怕。”她顿了一顿,又道:“要是婉姐姐也来了,那该多好?” 卫天翔漫应了一声,道:“玉娴妹子,我们走罢!” 两人顺着官道,加快脚步,往西奔去。 就在两人走后,这一片林中,又走出一个五短身材,面貌猥琐的老头,他望望两人走得老远的身形,微微干嘿了一声,也立即洒开脚步,往官道上跑去。 宜昌城濒长江左岸,西崆三峡,东接云梦,乃是入蜀要道,往来川汉的旅客货物,这里是转运站,城内商贾云集,客店酒楼,生意鼎盛。 卫天翔、修玉娴两人,赶到宜昌已是戌正,找了一家各店落脚,然后又一起到街上酒楼,吃了一顿丰富晚餐。 修玉娴今晚似乎特别高兴,满怀喜悦,一张春花似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和韦哥哥低声说笑,说个没停。回转客店,因时间已晚,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卫天翔上床之后,那想睡得熟觉,他眼看修玉娴方才那份满怀喜悦的神情,心中感到无限伤心,但自己又不好和她明说。 尤其这次入川之行,对方一个是一派掌门,一个是用毒能手,自己该如何下手才好,此时一点把握也没有,怎好和她同去?他越想越觉得不妥,不禁翻身坐起,找了纸笺,写道: “玉娴妹子: 对不起,我先走了,昨晚我想了好久,觉得我一个人走,实在比和你一起去要方便得多,因为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我一时不便说,也说不清楚。 你最好就在这里等我,最迟一个月,我就回来,如果到时不回来呢,我另外也写好了一封信,你到时拆看,照信上所说去做,千万记住,再见! 韦行天留” 他写好之后,又另外写了一封密缄,用纸封好,然后就上床调息运功,他不敢睡下,就是怕不能及早醒转,天还没亮,他就起身下床,盥洗之后,又刻意化装了一番,在柜台上存了五十两银子,又赏了店伙一锭,把包好的两封信,交代店伙,等会送给修姑娘,要她住在客店里等候自己。嘱咐完毕,问了到四川去的船码头,就匆匆出门。 赶到码头,正好有一班搭载旅客的航船,正要启碇,一见卫天翔一表人才,像个贵介公子,不敢怠慢,重新放下踏板,让卫天翔上船,然后扬起帆锚,往江中驶去。 一路逆江上行,水程虽然惊险,但一路并没发生事故,无话即短。 几天之后,舟到万县,卫天翔就舍舟登陆,买了一匹健马代步,由万县沿着大路西行,横穿梁山山脉,和巴山山脉,经南充、遂宁、资阳,渡岷江,抵嘉定,走了四天光景。 这一路上,卫天翔有了新的发现,那是又有一个人在暗地跟踪自己,这种警兆,和自己从荆州到宜昌那段路上所发生的情形,十分近似。 好像从荆州开始,就一直跟了下来,若隐若现,不让自己察觉,尤其自己在下店之后,他还几次三番逼近窗外,觑伺自己行动。 因为此人身手极高,在行动之际,没有丝毫声息,只要自己稍微警觉,就倏然隐去。 那么死在自己手下的电怪何电,只算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不错,试想凭电怪何电的能耐,跟在自己身后,那会始终无法发现之理?可是自己当时就一直认为跟踪的只是电怪,以致诛杀电怪之后,就疏于防范。那么这人又是谁呢?他要从荆州一路跟踪自己入川,又为了什么? 哦!莫非就是峨嵋门下的银鳞剑客陶琨?不!银鳞剑客陶琨武功,比电怪还差上一筹,不可能是他! 啊!他突然想起此人既然从荆州一路跟来,当然也听清自己和玉娴妹子的对话,那么她一个人留在宜昌,会不会出事? 嘉定,位在大渡洱合青衣江入岷江处,为川监重要产地,人民富庶山商云集。 卫天翔控缰徐行,一路沉思,不知不觉走到临街一家酒楼门前,伙计一见上门的是一位轻裘骏马的少年书生,早已满堆笑脸,鞠躬哈腰地迎上去,拢住马头,口中说道:“公子爷请上楼雅座。” 卫天翔微微一怔,但看清楚是酒楼伙计,倒不好意思不上去坐坐,这就缓缓下马,把缰绳皮鞭,一手交过,便潇洒地往楼上走去。 此时还只是末末午初,楼下虽有六七成座头,楼上雅座,还只是疏疏落落的几个客人。 卫天翔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酒保已将杯筷摆好,伺候着问要些什么酒菜?他暗自失笑,自己原是不善饮酒的人,却偏偏在还没到进膳的时候,就撞了上来,既然来了,总不能说不会喝酒,这就点头道:“你叫厨下做几样可口的菜来就是!” 要知这样点菜方式,就是表示少爷只要菜好,价目可以不计,油水也自然十足,最受酒保欢迎,连声应是,三脚并作两步,飞快的交待下去。 不多一会,就端上四盘热腾腾的炒菜,和一小壶酒来,放在卫天翔面前,又替他斟了杯酒,谄笑道:“这几个菜,都是特别关照的,公子爷尝尝可合口味? 卫天翔举筷一尝,果然十分可口,一面举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微笑点头。 酒保站在一边咧嘴笑道:“公子爷尝过小店酒菜,自然知道,不是小的夸口,全嘉定城除了小店,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他还待唠叨,正好另外来丁几位酒客,这才忙着招呼退去。卫天翔边看街景,边吃酒菜,倒也觉得十分自在。 这时,楼上酒客,陆续增多,约摸上了七成座光景,楼梯口又走上一个人来! 那人五短身材,穿了一袭半长不短的土布棉袍,腰间还束着一条布带,斜插一根两尺来长的竹节旱烟管,一头吊着烟荷包。面貌猥琐,看去十足是个乡土老儿,他走上扶梯,一双又小又圆的鼠眼,骨碌碌打了个转。 一眼瞧到凭窗而坐的卫天翔,嘴角上不期飞起一丝阴笑,就往窗口蹩去。 “哈哈,什么风把韦老弟吹到西川来了?”他声若洪钟,笑声嘹亮,听得全楼酒客,一齐转头瞧来! 卫天翔蓦地一怔,自己怎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抬头一瞧,此人正是在飞凤镖局见过的邛崃怪叟庞大千!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让坐,一面笑道:“原来是庞老前辈,晚辈金陵一别,因久慕四川天府,溯江西上,沿途观赏,今天才到此地,准备一游峨嵋青城诸胜,不想在这里和老前辈相遇。”。 邛崃怪叟坐定之后,酒保添上杯筷,卫天翔替他斟满了酒,就吩咐酒保,菜拣好的送上就是。 酒保走后,庞大千摸着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老弟游兴不浅,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卫天翔不好说自己不会喝酒,只得端起杯子,干了一杯。 邛崃怪叟砸砸嘴唇,挟了一块炒子鸡,送到口中,一阵大嚼,然后说道:“那天韦老弟走后,昆仑陆前辈和武当孙老哥,少林智本大师,崂山李成化,以及点苍万氏昆仲等人,谈起老弟,不但一身武学,尽得修罗真诀,青出于蓝。最难得的还是英雄肝胆,侠义襟怀,不出十年,领袖武林的人物,就非老弟莫属了!” 卫天翔又替他斟满酒杯,一面逊谢道:“承蒙诸位老前辈谬赞,晚辈如何敢当?” 邛崃怪叟干笑了两声,又道:“时势造英雄,不敢当到时也由不得你,哈哈,老朽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酒到杯干,又一饮而尽,一双小眼之中,射出棱棱精光,盯着卫天翔,笑道:“十三门派,这许多年来,青城、终南,久已默默无闻,总算这次青城简牛鼻子又有了消息,派他女儿与会,但十三门派,也只剩了十二门派。昆仑陆前辈有意把尊师修灵君一支列入,补足十三门派这数,只等庐山会后,就可决定,而且……哈哈,不瞒老弟说,十三门派,目前渐趋式微,只要看这次千面教,七老会的崛起江湖,就可知道江湖上道长魔销,来日大难。虽然失踪多年的卫盟主,尚在人间,曾派他贤阮替华山雪山排解纠纷,无奈神龙见首,而且也风闻他已隐迹名山,不再预问江湖之事。 因此大家认为武林盟主,不可久缺,咱们老一辈的,行将就木,只等庐山会后,就退隐林泉,这莽莽江湖,就得由你们年青人担起仔肩,同时大家也一致认为韦老弟是最理想的人!” 他这一席话,卫天翔当然听不出是真是假,一时只觉心头极受波动。 不!这话触动了他内心创痛,要不是他……这该是多好的机会?一举成名天下闻,但是……自己只不过…… 他不敢稍露形色,惶恐的道:“老前辈越说越使晚辈汗颜……” 他话声未落,楼梯口又上来了两人,前面一个身穿青绸长袍,面目清瘦,年约五旬,后面一个,文士打扮,脸色稍白,年约四十以上,这两人才一出现,邛崃怪叟低声说道:“韦老弟,老朽懒得和他们理会,你独个儿清酌一会吧!”说着埋头往桌上一伏,假寐起来。 卫天翔瞧得奇怪,试想凭大名鼎鼎的邛崃怪叟庞大千,决不会惧怕来人,从他懒得和他们理会的这句口风听来,这两人想来不是正派中人! 心中想着,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那两人已由酒保引到转角一张桌子坐下。 文士打扮的一个,手上还握着一支一尺来长,粗如儿臂的青玉大笔,“笃”的一声,放到桌上,那支五笔,通体晶光莹莹,玉质极佳,想是文士的成名兵器。 但自己从没听人说起过江湖上有以玉笔做兵器的人,不过凭邛崃怪叟的身份,瞧到他们,还要假装酒醉,可见这两人也定然大有来历。 这一阵打量,酒保已替他们送上饭菜,敢情他们只是路过此地,打上个尖,饭后仍要赶路,并没喝酒。 卫天翔微微一笑,也吩咐酒店,替自己装饭。不多一会,那两人已起身付账,往楼下走去。 卫天翔轻轻叫道:“老前辈……” 邛崃怪叟庞大干不待他喊声出口,已经抬起头来,笑道:“老朽早已听他们下楼而去。” 卫天翔听得暗暗一怔,心想:“邛崃怪叟果然名下无虚,自己这边,和他们少说也隔着四五张桌子,在酒客喧扰之中,还瞒不过他的耳朵!一面却急急问道:“老前辈,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邛崃怪叟微微慨叹了声道:“韦老弟总听人说过七闵五逸?” “七闵五逸?”卫天翔故意摇了摇头。 邛崃怪叟道:“七闵五逸,为首的叫武夷逸士林大寿、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老三袖里剑姬士选、老四玉笔生花许占奎、老五银箫客闵汝贤。这五人武功自成家数,平日极少和江湖上人往来,自比武林隐逸一流,只有峨嵋灵飞道友,当年尚未当上掌门之前,往武夷采药,结识林大寿,从此交称莫逆。”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自己曾听袖里剑姬士选说出当年七闵五逸参与围攻武林盟主,林老大实因灵飞道人的面子难却等语,和邛崃怪叟的话,一经对照,便可证明峨嵋灵飞,确是当年主谋之一。 心中想着,一面故意问道:“那么两人不知是五逸的老几?” 邛崃怪叟道:“七闵五逸除了老大林大寿和老二邵仁风,以内力见长,其余三人,用的都是独门兵器,和他们外号相同。” 卫天翔笑道:“照老前辈的说法,那么这文士装束的准是老四玉笔生花许占奎了,只不知年老一个是老大还是老二?” 邛崃怪叟阴嘿道:“他是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嘿嘿,武夷逸士林大寿,听说在三月之前神秘失踪,他们是上峨嵋去的。” “啊!”卫天翔惊奇的道:“武夷逸士林大寿既是成名人物,怎会无缘无故神秘失踪?” 邛崃怪叟突然神色一怔,目光向四外打量一下,俯近身子,低声说道:“林大寿的失踪,可能和武林盟主卫大侠有关,最近江湖上传说已有多人失踪,像泰山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江北黑道阎北辰、连武夷逸士林大寿在内,已有四人之多,据江湖上推测,这几个都是当年参与围攻卫大侠的人。” 卫天翔听得心头一动,还没开口,只听邛崃怪叟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江湖上都怀疑围攻卫大侠的主谋,是出之峨嵋灵飞道友,据说当年卫大侠得了一册武林秘笈,叫做“太清心法”,原是两百年前峨嵋派上代祖师姜真人的手著遗宝。灵飞道友是为了师门秘笈,才有此举,七闵五逸只不过应邀参加,如今武夷逸士突然失踪,他们自然要上峨嵋共同商讨对策了。” 说着摇头不止,言下似乎对灵飞道人,深表惋惜,和不值其人。但他说话之时,却不住的察看卫天翔的面色。 卫天翔曾听毒叟唐炎常亲口说出“峨嵋灵飞,崆峒黑石”这两句话,但那有此刻邛崃怪叟说得详尽。 他听到这段秘辛,面上自然不禁稍有异容,邛崃怪叟是何等人物,瞧在眼里,早已有了五六分谱儿。 只听卫天翔淡淡笑道:“老前辈熟识武林掌故,晚辈真是闻所未闻。” 邛崃怪叟庞大千忽然郑重的道:“老朽所说,虽非全是空穴来风,但事无证佐,江湖上老一辈的人谁不心里有数?可是谁也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老朽因老弟敦厚君子,适才既承下问,才敢稍吐概梗,此事关系重大,老弟对外人切莫提起。” 卫天翔忙道:“老前辈只管放心,晚辈自当谨遵教言。” 邛崃怪叟这才呵呵笑道:“韦老弟不必介意,茶余酒后之言,只要不提起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又道:“老朽龙驹场访友,今天正准备回去,老弟畅游峨嵋青城之后,还望到邛崃一叙,盘桓几日,来春庐山之会,也为期不远,老朽略为收拾,正好和老弟同棹出川。” 卫天翔唯唯应是,邛崃怪叟站起身子,又叮嘱的道:“老朽须先行一步,韦老弟届时准来,老朽在寒山恭候侠驾。”说着,不待卫天翔回答,匆匆下楼而去。 卫天翔等邛崃怪叟走后,心中蓦地一动,发觉邛崃怪叟来得兀突,走得匆忙,尤其和自己说的一番话,似乎别有用心,另有深意! 瞧他面貌猥琐,眼神不正,说话之时,双目闪烁不停,分明有什么阴谋! 不错,他前后所说,转弯抹角,都提到武林盟主身上,尤其后面那段秘闻,他根本没有向自己吐露的必要,却自动说出,莫非他已瞧出自己来历? 卫天翔突然“哦”了一声,从荆州一路跟踪自己的,除了他,还有谁来? 他虽然发现端倪,但依然想不透邛崃怪叟跟踪自己和吐露秘闻的真正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他心念转动,忽然想出一个计较,邛崃怪叟既然暗中跟踪自己这许多路,自己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给他来个反跟踪,也好瞧瞧他到底有何阴谋? 当下立即起身,回过酒账,另外取出一绽三两来重的银子,交代酒保,自己须渡江访友,马匹携带不便,暂时寄养,三数日后,即当回来等语。 酒保见卫天翔出手大方,接过白花花的银子,满口答应,连说:“公子爷只管放心,小的自会照料。” 卫天翔出了酒店,就顺着邛崃怪叟去的方向追去,当然大白天里,庞大千不可能施展轻功,走得最快,前后最多也只差上一盏热茶光景,决不会走得太远。 卫天翔加紧脚步,一路疾走,这条路,虽不是官道大路,却也平整宽阔,并无岔道,但那有邛崃怪叟庞大千的影子? 这一阵工夫,已赶到青龙场附近,只见前面密林之中,依稀瞧到人影一闪而没,不由心中一动,前面如果确是邛崃怪叟的话,自己倒要不可露出形迹才好。 当下不及细瞧,也立即飘身旁掠,闪入路旁一片密林,提气凝神,悄悄往前搜去! 这一片深林,不仅绵密,而且占地极广,卫天翔又不敢过份逼近,等掩近方才人影闪动之处,那里还想找得到人家? 心中不期暗暗嘀咕,邛崃怪叟如果不是发现自己跟踪,故意闪避,那就是在这林木深处,另有约会。 一时岂肯错过,脚下一紧,身若飘絮,索性往里走去,入林渐深,阳光渐稀,地势也逐渐向上。 就在他凝神静息,细心搜索,提气而行之际,忽然听到山颠之上,隐约似有人说话!卫天翔急忙身法加速,往小山顶上掠去,忽听一个洪大声音,呵呵笑道:“这就叫做‘驱羊入虎口’,要他自己送上门去!” 卫天翔微微一怔,这不是邛崃怪叟庞大干的声音?原来他果然在这山顶之上! 他心念才转,一个嘹亮声音敞笑道:“庞老哥也未免把这小子估计太高了,就是单凭兄弟手上一支玉笔,还怕他逃得出十招之外?” 卫天翔听得又是一怔,此人自称手上玉笔,敢情就是七闵五逸的老四玉笔生花许占奎? 他因人家就在山顶,自己不知顶上情形,一时不敢过份逼近,悄悄提气,往侧面绕去。 此时庞大千的声音又道:“许四哥一支玉笔,江湖上很少人能走得出十招,自是实情,不过这姓韦的小子,据说半个月前在骆马湖附近,居然还硬接了十三邪首屈一指的老魔头苍须叟龙古希三招,武功可着实不弱。” 卫天翔这会听清楚他们说的正是自己,原来邛崃怪叟方才匆匆离去,就是为了追上洞宫居士邵仁风和玉笔生花许占奎,商讨对付自己之策,差幸自己心细,追踪前来,听到这番阴谋! 邛崃怪叟话声才落,另一个苍老声音又道:“庞老哥既然如此说法,许四弟,咱们就依计行事,反正为了林老大失踪之事,咱们原要上金顶去的,这小子自动送上门去,正是最好不过!那么就请庞老哥继续暗中监视,咱们兄弟,就在金顶恭候侠驾!” 卫天翔堪堪从侧面掩近山顶,那洞宫居士话声一落,口中又说了声:“失陪!” 山顶上就腾起两条黑影,急如闪电,划过头顶,朝山下落下,晃眼不见,身手之疾,果然不失是武林一流高手! 卫天翔纵目瞧去,只见小山顶上,不过数丈方圆,怪石嶙峋,只有疏朗朗几棵参天松柏。 此时洞宫居士和玉笔生花一走,只剩下邛崃怪叟庞大千一人,脸露奸笑,也正准备返身往林下走去! 卫天翔隐身树后,心下冷哼一声,照这情形看来,分明邛崃怪叟也是当年围攻武林盟主之人。 他心中暗暗盘算,自己此时应否立时现身,揭穿他故意吐露口风,诱自己赶上峨嵋,联手对付自己的阴谋,还是仍然暗中尾随他身后,再作打算? 但就在此时,眼前忽然发生奇事! 原来就在邛崃怪叟庞大千正欲返身下山的一刹那间,只听遥远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极其细锐的破空之声一点闪闪生光的金影,快若流星,“嘶”的一声,落到邛崃怪叟身前不远之处! “叮”!轻响才起,激射起一串火花,那东西业已颤巍巍插在山石之上! 邛崃怪叟是何等人物,听风辨位,身子立时横飘三尺,举目瞧去! 这一瞧,只见邛崃怪叟庞大千一双鼠目,瞪得滚圆,脸色大变,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两步! 原来钉在石上的,赫然是一支金色小剑! 金剑令——昔年武林盟主卫大侠号令江湖的“正义之剑”! 卫天翔也同时心头一震,只要看这支金剑破空飞来,发剑的方向,当在四五十丈以外的山脚之下! 他能身在山下,脱手发剑,而且目标奇准,落到邛崃怪叟身前不远,这份功力,如非目睹,当真还不敢相信。 邛崃怪叟总究是一派宗主,方才蓦然一见,面色微变,但只是瞬息工夫,立即镇定如恒,双目精光暴射,面露阴笑,盯着远处,沉声喝道:“韦老弟既已识破老夫行藏,索性就请上山来,当面了断,何用故弄玄虚?” 卫天翔不知发射“金剑令”的是谁,听他口气,却怀疑是自己故弄玄虚,心头不禁暗暗好笑! 忽听遥远之处,果然飘来一声冷笑,接着一个铿锵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庞大干,金剑令限你十二个时辰之内自绝!” 卫天翔听到声音,只觉心头一震,但庞大千却因听出不是修罗书生韦行天的声音,而感到十分惊诧,沉声喝道:“尊驾何人?” 那低沉声音道:“老夫奉命行事,庞大千,明日午正,是你绝命之时!” 邛崃怪叟蓦地仰天大笑,喝道:“哈哈!庞某数十年来,也会过不少成名人物,阁下确有自信,又何用多费时间,拖到明午,有本领只管取去老夫颈上人头。” 那低沉声音,似乎说完方才最后一句,便已远去。 庞大千满脸怒容,凝神戒备,一双鼠目,不停向四处打量,但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回答,不禁又是一阵大笑,喝道:“朋友,错过今天,恕老夫不再候教!” 他话声才落,卫天翔只见邛崃怪叟身后人影一闪,同时飘落三个人来。 邛崃怪叟何等人物,身后微风飒然,立时警觉,猛地转过身去。 卫天翔只觉他身形之快,几乎和飘落的三人,同一时候,而且这三个人正是自己曾在成都无毒山庄见过的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后来自己在君山青龙庄被五雷神剑骆公明逼得危机一发之时,出手相救,不料他们又会在这里现身! 原来“金剑令”还是千面教伪造的!他心念转动,原是瞬息之事,邛崃怪叟一眼瞧清来人,似乎微微一震,随即干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千面教三位护法,老夫自问和贵教并无过节,三位假传‘金剑令’,有何见教?” 中间那个身穿褐袍的五行叟祁离,目光扫过山石上钉着的金色小剑,也似乎微微一怔,回头瞧了身边两人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向邛崃怪叟说道:“祁某奉教主之命,请庞大侠屈驾敝教一行。” 邛崃怪叟庞大千和隐身树后的卫天翔,同时一惊,卫天翔在无毒山庄亲眼目睹,这三个干面教紫品护法,曾以同样口气,请毒叟唐炎常去一趟千面教。 后来双方言语起了冲突,三人出手拿人,那假扮毒叟的人,就在此时死于“焚心指”下。 邛崃怪叟也在孝陵前,目睹他们追踪唐炎常,却被毒叟放出一蓬毒烟,借烟遁走,以后就没听人说过毒叟下落,如果不是被掳,就是毒叟自知不敌,躲了起来。 他一想起毒叟可能被掳,就蓦地联想到近月来江湖上神秘失踪的泰山开碑手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江北黑道巨魁阎北辰、和新近失踪的七闵五逸之首武夷逸士林大寿等人。心头一凛,冷嘿道:“三位适才假传‘金剑令’,威胁庞某自绝,此刻又说贵教主见召,前倨后恭,使庞某无所适从,祁老哥何不明以教我?” 五行叟祁离冷哼道:“千面教有请庞大侠,已有祁某三人前来,何用假传‘金剑令’?” 邛崃怪叟怔得一怔,又道:“老朽蒙贵教主见召,但老朽和贵教素无爪葛,要是不想去呢?” 五行叟沉声道:“祁某奉命行事,教主相请,去不去可由不得庞大侠。” 邛崃怪叟身形微退半步,双目射出棱棱精光,纵声笑道:“老朽闻风江湖上近来有许多高手,神秘失踪,原来还是贵教的杰作,哈哈,千面教重出江湖,竟然想一网打尽武林人物?” 五行叟不耐的道:“庞大侠见了教主,自知就里,庞大侠以一派之尊的身份,想来不需祁某三人出手相请吧?” 邛崃怪叟功运全身,阴嘿道:“三位何妨出手试试,是否请得动庞某……” 话声未落,蓦见五行叟祁离大喝一声,左手起扬,一掌凌空劈出。 邛崃怪叟一见对方骤然出手,也立即功聚右掌,正待迎击!但目光一转之间,业已瞧清五行叟祁离这一掌却是对着身右一片空地劈出,心头不由大奇!“轰……” 半空中突然火花一闪,发出震天巨响! 这一掌,五行叟似乎不像故意卖弄,一掌出手,他上身晃了一晃,生似硬接了人家一掌! 卫天翔也被他这一掌,瞧得十分惊奇,因为躲在深林之中,瞧得最清楚也没有了。 五行叟祁离发掌之前,根本没有半点风吹草动,但他发掌之后,却分明像有人暗中偷袭! 就在此时,只见五行叟祁离双目炯炯,盯着右侧树林,大声喝道:“焚心指果然不同凡响,尊驾具此身手,当非碌碌之辈,既然冲着祁某而来,何不请出一见?” “嘿嘿!”林中忽然响起两声冷冰冰的阴笑,有人接口道:“祁老总的五行真气,名不虚传,兄弟拜领绝学!” 话声之中,从林中走出一个脸色阴森森,瘦骨嶙峋,身穿青衫,背插长剑的瘦长个子! 卫天翔心头一紧,差点叫出声来,因为来人正是火影子褚无忌! 他两道冷电般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瞧了自己一眼,那和三个千面教护法现身时一样,五行叟祁离,也曾望着自已,面露微笑,难道他们都已发现了自己? 五行叟祁离打量来人,似乎微感意外的道:“尊驾所便‘焚心指’,似属火门功夫,尊驾想必是江湖上只闻大名,很少有人见过的火影子褚大侠了?” 火影子褚无忌神色冷漠,瘦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微微点头道:“不错,正是褚某。” 五行叟祁离又道:“那么褚大侠和当年盛名久著的火行者,不知如何称呼?” 火影子冷冷的道:“先师兄!” 五行叟大笑道:“那就好,祁某当年和令师兄交称不恶,褚大侠却处处破坏祁某行事,不知所为何来?” 火影子褚无忌冷冷的道:“老祁总奉命行事,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双方各行其是,谈不上破坏。” 五行叟祁离听说对方也是奉命行事,心头一怔,目光不期转到那支插在山石上的“金剑令”上,惊奇的道:“如此说来,褚大侠是奉了卫盟主之命行事?” 火影子褚无忌并没否认,只“哧”然冷笑了声! 五行叟祁离那句话,钻到卫天翔耳中,似乎分外有力,加上火影子居然默认,不由大感意外。 但就在火影子冷笑声中,卫天翔只听叱喝骤起,人影纷扑,小山头上登时掌风狂卷,砂石飞漩……——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化化之身 卫天翔耳中听到叱喝之声,紧接着人影纷扑,掌风狂卷,砂石飞漩! 眼前的邛崃怪叟庞大干、火影子褚无忌、以及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同时身如电闪,一晃而逝! 原来火影子褚无忌施展“焚心指”,偷袭邛崃怪叟,被五行叟祁离用“五行真气”截住,发出震天巨响。 接着火影子在山顶现身,大家的注意力,那集中到火影子身上,邛崃怪叟听双方口气,全是奉命行事,冲着自己而来。 他那还敢怠慢,趁机双脚一点,闪电般掠入深林,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和火影子褚无忌,也立即跟踪追去。 小山头上,只剩下一支金光灿然的小剑,还静静地插在山石上。 卫天翔缓缓走出树林,伸手起下小剑,不禁对这场错综复杂的奉命行事,有点了然于胸,简而言之,那就是这些人都和十三年前,围攻武林盟主卫大侠有关。 邛崃怪叟庞大千,已可确定也是当年围攻盟主的黑白两道高手之一,他自从发现自己之后,就一直怀疑自己是替雪山华山两派调解纠纷的卫盟主的侄子? 是以一路从荆州跟踪下来,为了证实他的怀疑,才故意在酒楼现身,当着自己说出峨嵋灵飞道人为了夺回“太清心法”,才约人助拳,围攻卫大侠? 一面固然在于试探自己口风,另一面正如他自己说“驱羊入虎口”,让自己闯上峨嵋,来个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火影子褚无忌,乃是黔灵神君南宫纥的得力助手,这点自己当然清楚;而且那天听袖里剑姬士选和银箫客闵汝贤的口气,黔灵神君当是围攻盟主的幕后主持人。 他可能因江湖传言,武林盟主卫大侠曾派他侄子持同“金剑令”替雪山华山两派解围。 那么就可证明当年失踪的卫盟主尚在人间,有重出江湖的可能,只要重出江湖,自然会查究当年围攻之事。 黔灵神君怕参与围攻的人吐露口风,就伪造“金剑令”,派他得力帮手火影子褚无忌,抢先袭杀当年参与围攻之人,以图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这一点,可从火影子褚无忌以假“金剑令”,令人自绝,和一再施展“焚心指”向毒叟唐炎常、镇三湘段初阳、邛崃怪叟庞大千等人下手,即可证明。 但千面教又为什么也要派出高手,劫持阎北辰、唐炎常、林大寿、庞大千等人呢?难道千面教主也是当年围攻卫盟主的人? 他如果也是参与围攻的主谋,那何不干脆像黔灵神君一样,来个杀人灭口,何用多费手脚,到处掳人? 而且好像还和黔灵神君比赛似的,你要杀,我就要掳,双方争先下手,这又为了什么? 卫天翔手上拿着这支金剑,反覆推想,好像这件十三年前的疑案,已渐趋明朗,但也还有不可解释之处。 突然,他想到邛崃怪叟庞大千,武功虽高,但要和追他的五行叟祁离等三个千面教高手,及火影子褚无忌相比,可能还不止逊上一筹。 那么今天他的命运,不是被千面教掳去,就是死在褚无忌“焚心指”之下,是毫无疑问,自己何不…… 于是他傲然一笑,把那支假“金剑令”揣入怀中,轻松的往山下走去。 □□□ “高出五岳,秀甲九洲”的四川峨嵋山,乃是我国佛道圣地,佛家名此山为“光明山”,与五台、普陀、九华、合称“四大道场”。道家则称此山“虚灵洞天”,“灵陵太妙天”。 山中云海幻变,有两座高峰,经常露在云端,远看好像峨嵋,所以叫它“峨嵋山”。 因为山上奇寒,每到十月,就被冰雪所封,要等到来年三四月间,积雪才能溶解。 这已是残年腊底,峨嵋山已经雪封冰冻两三个月,白皑皑的矗立云霄,分不清是云是山? 危岩削壁,鸟道绝径,到处一片晶莹,滑不留足。这个时期,别说游人绝迹,就是住在山上寺观中的和尚道士们,也都早已储备粮食,闭门诵经,做到了真正与世隔绝。 时当申酉,在这连飞鸟难渡的冰封山径上,有一个人影,冒着凛烈罡风,提足功力,宛如掣电飘风,巧纵轻登,直上金顶! 这人是谁? 哦!他身法太怪了,令人瞧不清楚! 但他将到“凌虚观”前,脚下已逐渐缓缓慢下来,像他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这一趟山路,居然也跑得口喷白气,微微感到气喘! 这人,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头上覆着一顶毡帽,身穿一袭半长不短的土棉袍,腰间还束着一条布带,斜插着一根两尺来长的竹节旱烟管,一头挂着烟荷包,面貌猥琐,紧缩着头,看去是一个十足的乡下土老儿! 但他,却是当今十三门派中大名鼎鼎的邛崃怪叟庞大千! 他翻着两颗鼠眼,骨碌碌一转,蓦地,他发现凌虚观前,临风站着一个身穿蓝袍英气勃勃的少年,似乎正在等人。 邛崃怪叟心头微微一怔,他自然认识那蓝袍少年正是峨嵋掌门灵飞道长门下首徒银鳞剑客陶琨。 他一见邛崃怪叟庞大千,立即迎前几步,躬身道:“晚辈奉家师之命,恭候庞老前辈。” 邛崃怪叟干咳一声,道:“邵老二和许老四,都已来啦?” 银鳞剑客陶琨答道:“邵、许两位师叔,还是中午到的,说起老前辈今日可赶到,家师才命晚辈在此恭候。” 邛崃怪叟敢情还有点微微喘息,口中唔了一声,站定身子,右手握拳,轻轻在腰背上捶了几下,叹息道:“咳,陶老弟,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中用啦!这点山路,如今也会使老朽喘起气来,峨嵋山不知道还有几次好来,再过上几年,怕就走不动啦。” 银鳞剑客陶琨笑道:“别说目前冰雪封山,越发坚险难行,就是平时,晚辈走到山腰,就要休息一阵了,像老前辈一口气登山,晚辈就是再练上三年五年,怕还做不到呢!” 邛崃怪叟趁和陶琨说话之际,暗暗向凌虚道观四周,着实打量了一番,才沉着声道: “陶老弟,令师他既然打发你在观前等候老朽,怕有要事相商,你在前面引路吧!” 银鳞剑客闻言之后,依然躬身而立,意思是让邛蛛怪叟先走,一面笑道:“老前辈是家师至友,一年总要上来一次,还是老前辈请先。” 邛崃怪叟心头一怔,不禁呵呵笑道:“陶老弟,老朽和令师虽叨嘱知交,平日直闯进去,自无不可,但今天有外客在座,你还是先通报一声的好。” 银鳞剑客笑了笑道:“晚辈真没有想到这点,老前辈可说顾虑周到。” 邛崃怪叟不自然的捋须一笑。 银鳞剑客果然依言往前走去,两人穿过前殿,一路往后进走去。 到了静室,里面正有人说话,听口音不是洞宫居士邵仁风和玉笔生花许占奎是谁? 其中还有一个嘹亮声音,那当然是灵飞道长了。 银鳞剑客陶琨走到门口,替邛崃怪叟掀起棉帘,邛崃怪叟目光飞快的向屋中一转,立即随着呵呵笑声,昂然直入。 这一间雅室,布置不俗,座上除七闵五逸的洞宫居士邵仁风和玉笔生花许占奎之外,上首还坐着一位身穿杏黄道袍,年约六旬,道貌岸然的老道人,他就是峨嵋掌门灵飞道长。 三人瞧到邛崃怪叟,立即一齐站起身来。“哈哈,你们两位倒早来了,恕老朽迟到一步。” 邛崃怪叟旁若无人的跨进室中,首先向洞宫居士、玉笔生花拱手为礼,然后文向灵飞道长笑道:“凌虚观,老朽是一年一度的长客,道兄怎地还要叫令高徒喝西北风,站在观前鹄候?” 说着,不待主人逊让,已走到灵飞道长对面一把软椅上坐下。 灵飞道长含笑道:“邵许两位施主,中午就已莅临,说起道兄今天也可赶到,因有要事相商,才命小徒恭候道驾。” 洞宫居士邵仁风问道:“庞老哥一路跟踪姓韦的而来,想必这小子也已赶到峨嵋来了?” 道童献上茶来,邛崃怪叟啜了一口,微微摇头道:“青龙场山顶,二位走后,老朽不但没有跟上姓韦的,却倒被人家跟上了。” 玉笔生花许占奎奇道:“以庞老哥的威名,江湖上有谁敢轻捋虎须?” 洞宫居士邵仁风接口道:“莫非那姓韦的对庞老哥起了怀疑,反跟上了庞老哥?” 邛崃怪叟干笑道:“老朽要非见机得快,差点还送了命。” 灵飞道长动容道:“以庞道兄在武功上的成就,来人当非寻常之辈。” 邛崃怪叟目光闪烁,阴阴的道:“老朽带来一件东西,道兄和两位老哥,即使没有亲眼见过,想必也听人说过。”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支金光灿然的小剑,托在掌上。 灵飞道长瞧得脸色骤变,惊惧的道:“金剑令!庞道兄碰上的是卫盟主?” 邛崃怪叟摇头道:“那是火影子褚无忌和以五行叟祁离为首的三个千面教紫品护法。” 说着就把自己遇上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洞宫居士邵仁风迟疑的道:“这么说来,火影子是奉卫盟主之命行事,那么千面教的人呢,他们因何要向庞老哥下手?” 邛崃怪叟鼠目乱转了转,纵声笑道:“他们何止冲着老朽而来,恐怕和你们七闵五逸也大有关连呢?” 玉笔生花许占奎脸色倏然一变,还没开口,只见灵飞道长颔首道:“庞道兄说得有理,近日风闻泰山董文奇、崆峒黑石道友、江北阎北辰、也都先后失踪。如今又加上武夷逸士林道兄的失踪,贫道先前还怀疑是卫维峻暗中下手,但以庞老哥所遇情形推测,可能都是被千面教所掳……” 他说到这里,突然如有所悟,双目精光陡射,发出一声嘹亮长笑,又道:“庞道兄,你当火影子褚无忌以‘金剑令’传命,真是奉丁卫维峻之命吗?哈哈,你总听过火行者卜居白云山,和黔灵南宫纥,交称莫逆,火影子褚无忌乃是火行者师弟,怎会投到卫维峻手下?” 洞宫居士邵仁风接口道:“道兄是说火影子奉了南宫纥之命,企图杀人灭口?” 灵飞道长冷笑道:“岂止如此,那千面教倒可能是卫维峻在幕后主持呢,不过这样也好,他既没有公然露面,咱们正好将计就计,藉口千面教危害武林,邀约各大门派,把他一举扑灭。” 接着回头向邛崃怪叟道:“哦!庞道兄,你说那个修罗书生韦行天,可能就是卫维峻侄子所乔装,他现在何处?” 邛崃怪叟迟疑了一下,道:“老朽虽觉此子有许多值得怀疑之处,和曾在江湖上露面的卫盟主侄子卫天翔,也有颇相近似……” 玉笔生花许占奎插口道:“庞老哥不是说曾目睹他顷刻之间,化装成一个淡金脸少年? 而且庞老哥在酒楼故意吐露出当年围攻卫维峻之事,他脸上神色有异?” 邛崃怪叟干咳了一声,点头道:“对!对!老朽就因无意之中,发现他有一张色呈淡金的人皮面罩,怀疑他可能就是卫盟主的侄子,才故意吐露口风,好让他寻上峨嵋,自投罗网,咱们能把他擒下,不愁他不说出卫盟主隐匿之地,和最近许多江湖高手失踪的阴谋了。” 灵飞道长连连点头道:“庞道兄说得不错,这姓韦的小子,既然怀有千面教的人皮面罩,可见贫道猜想卫维峻匿身千面教已无疑问,林道兄以及黑石道友等人的失踪,目然也出之千面教所为了。” 玉笔生花许占奎忍不住道:“那么道长之意……” 灵飞道长清瘦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许施主勿必焦急,以贫道推想,林道兄等人,虽落敌手,目前断无生命之虑,只要那个修罗书生送上门来,问清楚再作计较,这小子折辱小徒,意存挑衅,即使不是卫维峻的侄子,贫道也断难放过。” 邛崃怪叟急忙点头道:“对!对!老朽之意,也是如此,老朽实因他武功不弱,才设法要他自动送上门来,有咱们几个人,那怕他飞上天去。” 玉笔生花许占奎道:“庞老哥成名多年,怎地一再把这小子说得如此厉害?” 灵飞道长点头道:“小徒陶琨,追随贫道已十有余年,平日在拳剑上也小有成就,但在这姓韦的手下,只走出一招,一柄银鳞剑便被削成七截,可能已得修灵神君‘修罗七剑’神髓。” 邛崃怪叟忙道:“是!是!几个月前,这小子不知为了何事,找上崂山清福宫,连李成化还栽了跟斗。后来杜清风亲自出面,据说只交谈了几句,并没为难,就放他下山,这小子手下着实不含糊,唔!着实不含糊!” 说话之际,银鳞剑客陶琨掀帘走入,说素斋已经摆好,灵飞道长就请三人入席。 饭后,大家又谈了一阵,才由银鳞剑客陶琨,把三人引到另外一个院落的三间精舍中休息,便自告辞去。 这一排三间精舍,中间是一间客室,左右两边两间卧室,邛崃怪叟一个人占右边一间,洞宫居士和玉笔生花两人合住左边一间。 峨嵋绝顶,就是盛暑,也寒如深秋,这时正当隆冬,罡风呼啸,奇寒澈骨。 洞宫居士邵仁风和玉笔生花许占奎,居住在气候温和,终年少见冰雪的七闵,两人虽有一身上乘武功,但上了峨嵋之后,也大有寒气袭人,颇感凛烈,是以一到房中,便自掩上房门。 邛崃怪叟等银鳞剑客陶琨走后,不禁长长透了口气。 忽然他想起自己刚到山脚之时,左侧那片林中,有人偷袭自己,但接到手中,却是一个固封的纸包,当时因不及细看,随手揣入怀中,不知究是何物?” 当下伸手一摸,那个纸包,居然还在,这就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那知里面依然是一个固封的纸包。 心下不由大奇,再仔细地把纸包揭开,原来里面包着三四十支长约一寸,细如牛毛的纯钢软针,和一个小小纸包。 不,包针的纸上,还有两行细字: “此去但宜智取,切勿力敌,针号飞蕊,乃玉笔所藏,包中毒物,得来不易,慎用少许。” 这笔迹瞧来极为眼热,和岳阳客店,送自己袖里剑、化骨丹的笔迹,出于一人之手,连自己乔装邛崃怪叟,都瞒不过他。 原来这个邛崃怪叟庞大千,正是卫天翔所假扮,他想从灵飞道人和洞宫居士的口中,探听当年围攻盟主的人,究竟还有些谁?他们料定自己要寻上峨嵋,其中有些什么阴谋? 哦!“针号飞蕊,乃玉笔所藏”,这许多针,是玉笔生花许占奎玉笔中的暗器! 一小包,敢情就是“毒粉”,“得来不易,慎用少许”,又如何用法?难道叫自己下毒? 正想之间,忽听一阵脚步声,由外面走进院落,渐渐走近自己门前,卫天翔心头一惊,慌忙把桌上东西,一齐收起。 ‘笃”、“笃”,紧接着有人叩了两下房门,低声叫道:“庞老前辈,晚辈替你老送茶来了。” 卫天翔开门之后,只见一个小道童,手上捧着两壶热气腾腾的香茗,走进屋来。卫天翔蓦地心中一动,故意点头问道:“小兄弟,你是特地替我们烹了茶来?” 小道童把两个瓷壶,在桌上一搁,躬身道:“晚辈是奉师傅之命,特地给三位老前辈送来的。” 说着,取过一壶,替卫天翔放到床前一张茶几之上。 听他口气,另一壶茶,就是送到对房去的,卫天翔这个机会,那肯放过,立即从怀中取出“毒末”,用指甲挑了少许,一面呵呵笑道:“那么有劳小兄弟!” 身子一转,一小撮毒末,已经轻而易举的从茶壶口中弹了进去,小道童那里瞧得到卫天翔已经做了手脚,取过茶壶,恭恭敬敬说了声:“老前辈晚安。”退出房门,往对面送去。 卫天翔心中暗暗得意,一面取了少许毒末放到自己茶壶之中,然后斟了满满一杯,从身边取出一枚银针,往茶中一试,果然银针头上,立时变成乌黑! 略一倾听,小道童早已走远,立即摄手摄脚闪出房门,吸气纵身,掠上墙头,三个起落,便已经飘飘落到灵飞道长静室对面。 只见纸窗中隐隐射出灯光,想来这贼道正在坐功。 他方才早巳留神好蒲围位置,取出一蓬细如牛毛的“飞蕊针”功聚掌心,运足内力,脱手就向蒲围位置,透窗射入。 钢针出手,耳中隐隐听到灵飞道人的一声冷哼!但卫天翔早已身形如电,飞越墙头,回到宾舍。 这一阵工夫,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瞬息间的事,卫天翔一下飘近左边房门,用手轻轻叩了两下,压低声音,问道:“两位睡了没有?” 洞宫居士邵仁风应道:“是庞老哥吗?快请里面坐。” 房门乍启,卫天翔已一闪而入,目光瞥过,只见玉笔生花许占奎正双手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啜喝! 卫天翔装作大吃一惊,急忙低声喝道:“许老哥,喝不得,茶水中有人做了手脚。” 许占奎早巳喝了一大半杯下肚,闻言蓦然一惊,放下茶杯,双目圆睁,急急问道:“庞老哥,你说什么?” 卫天翔把手中那枚乌黑的银针往他面前递去,低声道:“茶中有毒!” 这四个字,听到洞宫居士邵仁风的耳中,恍如晴天霹雳,立即从身边取出一枚银针,往许占奎喝过的半杯茶中浸去,取出一瞧,不禁脸色大变,怒道:“灵飞道贼,居然心怀叵测,想杀我们灭口!” 玉笔生花许占奎,没人提醒,倒也懵然不觉,这一经试出茶中有毒,顿觉胸腹之间果然隐隐作疼,心中大惊,急忙从身边取出一把解毒药丸,倾入口中,一面厉喝一声:“恶道,姓许的,既使中毒身死,也要和你拼个死活。” 伸手取过玉笔,一脚踹开房门,如飞往外掠去,洞宫居士邵仁风怕许四弟有失,也急急跟踪追出。 卫天翔眼看他们一场火拼,业已挑起,依然赶在后面,低声喝道:“两位且慢,也许另有外人做了手脚。” 玉笔生花许占奎和洞宫居士邵仁风,怒火头上,那还听得进去,两条人影,快如闪电,一下扑上墙头,纵落灵飞道人静室前面。 玉笔生花许占奎早已大喝道:“灵飞道贼,还不给许爷出来?” 喝声未落,眼前人影晃动,灵飞道人早已道袍飘忽,岸然而立。 卫天翔想不到灵飞道人来得如此快法,心头微微一震,只见他清瘦脸上,并无丝毫异样,但两道炯炯有光的眼神,盯着许占奎,徐徐的道:“贫道正想向施主请教一事,不想许施主倒来得如此快法……” 玉笔生花许占奎一见灵飞道人,双目喷火,那还容他说话,玉笔一指,厉声喝道:“好贼道,想不到堂堂峨嵋掌门,竟会使出江湖下五门的手段!” 身形一晃,便自抢到灵飞道人面前,一招“朱衣点头”,玉笔漾起几点精光,飞快洒出! 灵飞道人手指上还拈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飞蕊针”,原待问问清楚,那知玉笔生花许占奎不待自己说完,便尔抢先出手。 不由也微生怒意,一个拗步转身,大袖扬起,双掌连环劈出,口中沉声喝道:“许施主此话从何说起?” 人影一闪,掌风逼人,玉笔生花许占奎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人物,自己玉笔攻出之后,竟然看不清灵飞道人的手法,硬生生被人家迫退了八九尺远,心中更是愤怒,厉声喝道: “道贼,你自己心里有数。” 双足一顿,刷刷刷,玉笔连挥,一片莹光,错落笔影,再次往灵飞道人身前攻到! 灵飞道人怒嘿道:“许施主还不住手?” 他因许占奎一轮急攻,来势极快,也不敢大意,斜退半步,双掌翻飞,眨眼之间,又把方才攻势,一齐封出。 洞宫居士邵仁风看出许老四不是贼道对手,纵身一跃,拦到许占奎身前,满面怒容,厉声喝道;“灵飞道友,你总该知道七闵五逸当年和卫维峻并无丝毫过节,为了你想觊觎人家“太清心法”,广约帮手,阴谋劫夺,林老大因情面难却,才答应参与助拳……” 灵飞道人见他说出自己隐私,脸色倏然一寒,截着他话头,冷冷的道:“邵仁风,你说这段往事,其故安在?” 洞宫居士双目凝煞,纵声笑道:“问得好,七闵五逸,当年为朋友卖命,如今林老大就因此失踪,你倒反口蜜腹剑,暗中下毒,以图灭口……” 灵飞道人听得浑身一震,目露惊诧的道:“你此话怎说?” 洞宫居士邵仁风狂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茶中下毒,难道还是假的?” 灵飞道人大惊失色道:“真有此事?” 洞宫居士邵仁风冷哼道:“灵飞道友,多言无益,许老四已身中剧毒,你立时交出解药,还能善罢,否则你峨嵋剑法,虽然厉害,七闵五逸也决非好惹之人。” 灵飞道人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两位难道连贫道也信不过吗?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玉笔生花许占奎这一阵工夫,只觉心腹之间,阵疼加剧,身子起了微微颤动,邵仁风瞧在眼里,更是又急又怒,厉笑道:“哈哈,如论峨嵋门派,一派之尊,自然信得,只是道友当年为了区区一本秘笈,尚敢对十三门派江湖白道一致拥护的武林盟主,且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违,阴谋围攻,杀人放火,今日对邵某兄弟,来个下毒灭口,又有何不可?至于堂堂峨嵋凌虚观,除了你授意门人,还有谁敢夤夜潜入,暗作手脚?何况侍奉道友静室的小童,旁人那能使唤?” 灵飞道人越听越怒,一袭杏黄道袍?无风自动,但他还是强自按捺,同时也实在想不出下毒是谁? 一眼瞧到邛崃怪叟庞大千,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由心中一动,抬目问道: “庞道兄对此一误会,可有高见?” 邛崃怪叟阴嘿一声,冷冷的道:“老朽和道兄数十年交情,照理自可信得,只是老朽也是应邀参与围攻卫盟主的人,同在道兄灭口之例,老朽要不是遇事谨慎,早就和许老哥一样,喝下剧毒?依老朽相劝,许老哥中毒已深,再迟怕就来不及了,道兄何不取出解药,免伤两家和气?” 他这一番话,明是相劝,其实何异火上加油? 玉笔生花许占奎服下剧毒,已在逐渐发作,心腹隐疼,逐渐加重,他这句“再迟怕就来不及了”,钻到他耳中,等于催他赶快动手,钢牙一挫,口中暴喝一声:“灵飞道贼,许某中毒已深,就和你拼了。” 猛地右臂一振,玉笔虚空连点,洒出点点笔影,宛若一阵急雨,往灵飞道人当头飘落! 灵飞道人早已激怒,一见许占奎三次攻到,不由仰脸望天,敞笑道:“贫道因事出误会,才一再容忍,峨嵋灵飞,岂是怕事之人?” 说罢,一晃身,双掌交替,迎着许占奎点点笔影劈出。 洞宫居士邵仁风厉笑道:“好,四弟,咱们就倒翻峨嵋,也要把解药找到。” 他愤怒得双脚一顿,口中—声厉啸,身形一跃,凌空下击,一掌劈去! 灵飞道人大袖挥动,双掌一紧,迎着两人攻势,回击过去。 三条人影,立即在空地上翩翩翻飞,打到十招之后,周围两丈之内,尽是激荡逼人的潜力。 只有假扮邛崃怪叟庞大千的卫天翔,负手旁观,好像保守中立,谁也不帮。 眼看三人愈打愈是凌厉,灵飞道人和洞宫居士都逐渐的把内家真力贯注掌上,每发一招,必有罡风随出。 玉笔生花许占奎,一支玉笔,也非同小可,只见笔影纵横,划空生啸,宛若急风骤雨,飘飘洒洒,点点不离要穴,手手尽是杀着,端得辛辣无比,无可伦比! 灵飞道人当真不愧峨嵋一派掌门,此时力拼两个武林高手,不但毫无败象,而且还略占上风,瞧得卫天翔暗暗心惊。 此人功力深厚,武功之高,竟然大出意外,差幸让他们自相残杀,如果自己贸然闯上凌虚观,说不定就吃上大亏。 玉笔生花许占奎,仗着精纯内功,硬行遏止毒势,和灵飞道人舍命相拼,把手上一支玉笔,使得精芒流动,急闪飞洒,连番施展杀着,依然无法沾得上对方半点衣角,更是急怒攻心。 玉笔一沉,在一招“寒鸦归巢”,当胸点去之际,蓦地一按机篁,玉笔尖上,登时射出一缕银丝! “飞蕊针”,乃是细如牛毛,长不盈寸的纯钢针丝,锐利无比,霸道绝伦,专破气功,一经从玉笔尖端射出,立即化作一蓬银丝,激射而出。 这一着,当真十分毒辣,双方距离又近,猝起发难,谁也无法幸免。 但灵飞道人总究是峨嵋一派掌门,功力火候非同寻常,许占奎一招“寒鸦归巢”,对准胸口送到,已使他暗起怀疑,对方功力,明知没有自己深厚,那肯冒失进招? 何况对方又以“玉笔生花”成名,自然另有企图,因此许占奎笔点到一半,笔尖微微上翘之际,业已凝神戒备。 一大蓬银丝,射出笔尖,灵飞道人大袖急挥,施展玄门罡气,,朝飞针拂出,身子同时平空拔起一丈三四尺高。 玉笔生花许占奎的“飞蕊针”,果然非同小可,尤其飞针本身,细若牛毛,连灵飞道人打出的强烈罡气,居然无法把它悉数击落。一大蓬飞针,还有一小半穿透罡风,从双脚底下扫过。 灵飞道人眼看“玉笔飞针”,还会破风而入,心中仙不禁暗暗吃惊,刚才要略慢一步,怕不就伤在他专破气功的细针之下? “哈哈!”许占奎对灵飞道人的纵身跃起,避开“飞蕊针”,似乎毫不感到意外,手上玉笔,却随着灵飞道人身子,对准半空,一声大笑,“飞蕊针”一蓬银花,又向空中射去! 原来他玉笔中的飞针,可以连射三次,他预料以灵飞道人的身手,决难一发成功,眼看对方身子腾空而起,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空中久持,这好机会,那肯错过? 灵飞道人因对方出手歹毒,心头大怒,身子在半空猛地一个急旋,疾如鹰隼,向玉笔生花许占奎当头扑下。 他这一发动,正好和许占奎两次发针,同一时候,“飞蕊针”堪堪射出,他身子已转了方向,往下扑来,无巧不巧,给他避了开去!人还未到,双掌业已齐下! 玉笔生花许占奎飞针两次落空,尚在惊疑未定,灵飞道人内功真力凝练的狂飚,已像泰山盖顶而下! 玉笔生花心头大惊,他知道只要硬接他这一掌,就得立判生死存亡,自己功力不敌,那敢冒昧尝试,百忙之中,施出“金鲤倒穿波”身法,身子向后一仰,箭一般倒窜出去! 他们这两手,叙说起来,固然大费篇幅,其实只是电光石火,一起一落之事。 洞宫居士眼看四弟身处危境,立即扬手一记劈空掌,打横里向灵飞道人的掌风劈去! “砰!”两股掌风,一股垂直下击,一股横里斜劈,在空中乍接,发出一声轻震,地上砂石,还是被震得四散漩飞! 玉笔生花许占奎虽然躲开对方当头一击,但也吓出一身冷汗,堪堪站住身子,陡觉急风飒然,灵飞道人又追踪袭到,右手一伸,五指其张,“苍鹰攫蛇”,当头抓下! 玉笔生花许占奎连受灵飞道人追迫,已激得怒火千丈,再加上这一阵腾跃,血液循环加速,喝在肚中的剧毒,又在逐渐发作。 只觉一阵头昏目眩,脚下一个踉跄,身形晃了几晃,但他还是猛一咬牙,服了几粒药丸,口中发出一声厉笑,玉笔如电,猛向灵飞道人掌心点去! 灵飞道人看他脸色惨厉,果然身中剧毒,而且已在发作,还想和自己硬拼,心头暗暗冷笑,右手一收,左掌却运起玄门“天罡掌”,准备一击毙敌! 许占奎一招“流星追月”才一出手,瞥见对方右爪一收,他笔势疾落,改为“雷公劈木”,直叩咽喉,但灵飞道人左手的“天罡掌”,也已横扫劈出。 要知“天罡掌”,乃是一种内家极高的阳刚功夫,一掌出手,碎石开山,纵然有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也无法承受一击。 尤其“天罡掌”和一般掌势不同,因为一般掌势出手,必有飒然风声,依功力深浅,可以分出风声的强弱。 “天罡掌”却是不同,功力全都凝聚在手掌之上,发时虚若无力,一著人身,才强劲外吐,隔肉碎骨,为内家重手法之一,练到十二成火候,伤人无形,是峨嵋一派的镇山之学。 玉笔生花一时大意,再想掉笔横封,已是不及!但这一招如果掉笔硬接,纵然不被劈死,也得身负重伤。 就在灵飞道人“天罡掌”劈出同时,洞宫居士邵仁风也打了一记“无风劈空掌”,猛击灵飞道人后背。 原来“无风劈空掌”的性质,和“天罡掌”大致相同,虽然没有凛烈强风,但掌势出手,随掌而发的潜力,总会带起一点轻微风声。·灵飞道人耳目何等灵异,七闵五逸的拿手绝活,那想瞒过他?但他内功最深,却也不敢硬接一记“无风劈空掌”,听风辨位,立即纵身向左边一闪,许占奎也同时横跃开去。 灵飞道人被洞宫居士“无形劈空掌”逼得向左闪出,身子一个半旋,满面杀气的敞笑道: “邵仁风你‘无风劈空掌’号称武林一绝,贫道今晚就领教领教几掌试试! 说话声中,凝聚功力,一掌直劈过去。 洞宫居士邵仁风自知不敌,赶紧闪身避让,可是灵飞道人杀机已动,一掌劈出之后身形骤然欺近,双掌抡飞,一连又是三掌,连环劈出——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毒剑逞威 这三掌,不但劲力如山,而且快逾闪电,洞宫居士竟然招架不住,被逼得步步后退。 这当儿,玉笔生花许占奎,又从身边取出药丸,吞了一大把,他明知这种普通解毒药,无法解去所中剧毒,但至少可以暂时阻遏毒势发作。 服药之后,经过一阵调息,把毒物逼住,一声怒吼,又向灵飞道人身后抢到,落笔如雨,猛击背心几处大穴。 灵飞道人心中早有盘算,这七闵五逸,论功力虽然比自己稍逊,但他们配合进攻,互相策应,不和自己硬接硬打,一时之间确也无法击败两人。 尤其还有一位袖手旁观的邛崃怪叟庞大千,听他口气,和自己也有了梁子,此人功力,还在洞宫居士邵仁风之上,今日之局,自己百口莫辩,与其纵虎归山,不如一并除去,以除后患。 唯一办法自己还是该从七闵五逸下手,两人之中,只要先除去一个,那么即使邛崃怪叟参战,自己也不怕了,总之,这三人,一个也不能放他们逃出凌虚观去。 心念疾转,主意拿定,对攻到身后的玉笔生花许占奎,他并不返身回击,只向侧一闪,双手却运起“天罡掌”,仍是向洞宫居士邵仁风一味猛攻过去。 洞宫居士邵仁风被形势所逼,只得奋起全力,两掌并出,准备硬接…… 那知灵飞道人突然收住抢攻洞宫居士的力道,身子一旋,反欺到玉笔生花许占奎身前,呼呼两掌急劈出去! 这一下变招之速,出人意外,玉笔生花许占奎方才一招落空,正待再欲出手,但没想到灵飞道人突然欺近,反向自己攻来,一着失神,再想躲闪,已是不及,百忙之中,赶紧玉笔一起,向灵飞道人面门送出。 不!他同时拇指一扣,向机篁按去! 他笔管中装着的“飞蕊针”,分为上中下三截,打出一截,第二截就会自动装上,第二截打出,第三截又补上去了,一连可用三次。 但他可不知道自己玉笔中的“飞蕊针”,第三截已被人家暗中取走,此时接连扣了两下,依然不见“飞蕊针”应手而出。 心下一急,只得贯注全力,玉笔脱手向灵飞道人当胸砸去,双掌合并,“前门拒虎”硬接灵飞道人劈来掌势。 这一接,只觉全身一震,双腕若折,强行压制着的剧毒,立时迸发,登登登,震得向后连退,嘴角流出黑血,但他还是硬行站住! “哈哈!许占奎,你身中剧毒,已无生理,贫道超度你吧!” 灵飞道人狞笑声中,左手拍落玉笔,右手一推,拍出一股强猛罡风! 洞宫居士邵仁风警觉抢救已是不及,急得双目喷火,厉吼一声:“灵飞贼道,我和你拼了!” 身形跃起,往灵飞道人扑去! 正当灵飞道人一掌推出,猛然间人影闪动,两股极大掌风,从横里拦出,劲风激荡,挡住灵飞道人一击之势。 身后洞宫居士邵仁风连人带掌,也已扑到,灵飞道人连身前来的是谁,也不及细看,赶快身子横跃,斜飞八尺。 玉笔生花许占奎,虽然灵飞道人推出一掌,已被来人挡住,但他先前仗着内功和解毒之药,硬行庄住的剧毒,因此时一并发作,身子晃了两晃,猝然往后倒去。 那负手旁观,伪扮邛崃怪叟庞大千的卫天翔,瞧着双方死命相拼,他心头也暗自盘算,自己是否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便以本来面目出现,至少也诛了灵飞贼道,才出自己胸中恶气! 那知就在此时,瞥见两条人影,倏然飘落,此时正当灵飞道人推出一掌,洞宫居士情急拼命,玉笔生花猝然后倒,他凝目一瞧,口中暗暗叫“糟!” 原来这飘落两人,一个身穿天蓝团花长袍,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眉目之间,流露出谲诈之色的老者! 他正是成都无毒山庄的毒叟唐炎常,瞧他肩头还斜挂着一柄奇形长剑,敢情就是“毒吴钩”了。 另外一个卫天翔更瞧得触目惊心,他面目猥琐,五短身材,身穿一袭半长不短的灰布棉袍,腰束布带,插着一根旱烟管的老头!他不就是自己假扮的邛崃怪叟庞大千是谁? 卫天翔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他们正在混乱,自己再不趁机溜走,待会那里还想脱身? 但瞧着毒叟唐炎常肩头上那柄“毒吴钩”,又不甘心轻易放弃。 时间稍纵即逝,他艺高胆大,蓦地一个箭步,掠近唐炎常身侧,立即施展“紫府潜形” 身法,奇快无比,闪到身后,举手一摘,居然一下就把毒吴钩连鞘带剑,一起摘下! 这时,因为大家正在混乱,毒叟唐炎常虽然瞧到人影,但只当是峨嵋门下,没去注意,及等肩头吴钩,被人摘下,心中一惊,急忙回头瞧去。 只见邛崃怪叟手上正拿着自己视如拱璧的“毒吴钩”,同自己咧齿一笑,身形闪动,往墙外飞去! 他还当邛崃怪叟故意和自己闹着玩的,身形不动,却大声叫道:“庞老哥别开玩笑!” 邛崃怪叟庞大千和毒叟唐炎常,一同飞身落地,合力接了灵飞道人一掌,正想阻止灵飞道人问问清楚,双方因何动手? 闻言不由一怔,回头问道:“噫!老毒物。你说什么?哦,方才那人是谁?” 毒叟唐炎常,做梦也想不到峨嵋凌虚观里,会钻出两个邛崃怪叟来,再回头一瞧,只见邛崃怪叟庞大千,不是好好的站在那里,他总究是老奸巨滑的狐狸,心头立时明白,来不及解释,口中喊了一声:“不好,有奸细!” 双足猛顿,飞身往墙外追去! 此时差幸玉笔生花许占奎毒发身死,洞宫居士邵仁风双目喷火,又向灵飞道人扑去!双方又动起手来,邛崃怪叟无暇顾及毒叟唐炎常的话,忙着替猛力拼斗的两人解劝! 却说卫天翔轻而易举的夺到“毒吴钩”,那敢耽搁,身急如电,施展“紫府潜形”身法,一路翻墙越脊,往外飞奔。 堪堪掠到第二进上,只见人影闪动,立即有四个青袍道士,突然现身,拦住去路,口中喝道:“何人胆敢在凌虚观乱闯?” 卫天翔一路急纵直掠,但已把剑鞘插入腰际,一看阻拦自己的是四个峨嵋门下,不由身形一停,笑道:“你们连老朽都不认识了,老朽身有要事,还不让开?” 峨嵋门下,谁都知道邛崃怪叟乃是掌门人的至友,每年都要上来一次,这时看到来的果然是庞大千,不由齐齐一怔,立即躬身道:“晚辈们不知是老前辈,多多冒犯,还望恕罪。” 卫天翔未遑多言,鼻子嘿了一声,身形飘动,早已电掠而去! 但他身形才动,毒叟唐炎常已在后面急急追来!气急败坏的大叱喝声:“峨嵋弟子,快快截住他,他是奸细!” 但峨嵋门下,谁都认识邛崃怪叟,谁都知道邛崃怪叟是掌门人的好友,是以一任毒叟唐炎常一路大喝,卫天翔还是没有人阻拦,大家弄不清两人一逃一追,为了什么! 偌大的凌虚观,重重屋脊上,只有两条人影,电闪风卷,奔逐而出!眼看已到了大殿了! 突然,凌虚观后进,响起一阵急骤的钟声!“噹”“噹”、“噹”、“噹”…… 钟声接连九响,那是表示凌虚观来了外敌,通令峨嵋弟子,不得放走任何敌人的警钟! 钟声迥荡,余音未绝,大殿上立即涌出无数青袍道人,手仗长剑,围住四周! 卫天翔听到钟声,心知要糟,一见前面有人拦住去路,那还怠慢,右手一起,呛啷啷一声龙吟,一道清如秋水,剑钩夹着一点蓝芒的“毒吴钩”,一下掣在手中,大喝一声:“你们还不让路!” 身形不停,直向前面闯去! “庞老前辈,这是掌门令谕,恕晚辈无礼。”众道人中有人大声答话,剑光闪动,一齐围了拢来。 “哈哈,谁敢挡路?挡路者死……” 卫天翔知道时机不再,毒吴钩一片寒光,点点蓝星挥手向面前挡路道人飞洒而出! 只听“呛”“呛”一阵金铁交鸣,首当其冲的七八个道人,长剑立被削断,还有被剑光扫中的,断腕折臂,惊叫惨嗥,同时响起! 叱喝不绝,人影纵横,卫天翔一道青虹,宛如天河倒挂,闪电乱掣,一路快攻,呛呛连响,直逼得峨嵋门人,连连后退! “峨嵋门下,别放他逃出观去!” 毒叟唐炎常一条黑影,有如星丸泻地,声到人到,骤然飞落,峨嵋门人一见有人赶到,胆气一壮,又纷涌围来! 不,剑如山涌,纷纷袭至! 卫天翔被激得杀心陡起,眉毛挑动,厉喝一声:“你们真是找死!” 右臂一抡,长剑向四外扫出! 黑夜中又响起连珠般“呛”“呛”之声,惨号也跟着大作,一道青虹,矫若游龙,峨嵋门下,人数虽多,谁也困不住他! 因为他手上有一柄斩金截铁,而又被毒叟唐炎常淬过奇毒的前古奇兵! 毒叟唐炎常气得目瞪欲裂,眼看卫天翔身法翩飞,就要夺门而出,心头大急,双袖一摆,越过众道人头上,落到卫天翔身前,厉笑道:“朋友难道还想离开峨嵋?” 卫天翔叱道:“唐炎常,小爷收回吴钩剑,今日权且饶你一命。” “哈哈!”毒叟唐炎常一声大笑,袍袖扬处,打出一阵劲风,往卫天翔身前拂来! 卫天翔陡然警觉,此人以用毒出名,自己不要中了他暗算,赶紧闭住呼息,身如飘风,一下旋了出去,剑光起处,七道剑影,同时迸发! 毒叟唐炎常自然识得厉害,身躯暴退,口中阴声嘿道:“你就是卫天翔!” 这一耽搁,峨嵋门下,又远远围上来,他们慑于卫天翔手上利器,不敢逼近,但也并没有丝毫放松。 卫天翔心头暗暗着急,如等灵飞道人、洞宫居士、邛崃怪叟再一赶到,自己就无法全身而退! 他心念疾转,蓦地伸手从怀中一掏,厉声喝道:“峨嵋门下听着,小爷不愿多开杀戒,你们如再不让开,可怨不得小爷心狠手辣!” “辣”字出口,右腕一扬,只听嘶的一声轻响,黑暗之中,陡然飞出一点绿阴阴的火焰,往数丈外大殿激射过去。 “轰!”大家只觉眼前奇亮,三清殿立时火光烛天,熊熊燃烧起来! 卫天翔也在这一瞬之间,身形凌空飞起,向墙外落去! “小子,你还想逃下峨嵋?” 毒叟唐炎常人随声起,衔尾追出,他为了毒吴钩,那肯轻舍? 卫天翔人如离弦之箭,纵出凌虚观,一路急纵直泻,往山下奔去。 怒叱、厉喝之声,随着他的飞驰,渐渐远去,当然自己已把峨嵋的人,丢落老远。 但当他回头瞧去,只见另一条黑影,却契而不舍,紧紧追来,那是唐炎常,他武功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只是他擅于用毒,令人防不胜防。 “小子,看你还逃得出多远?” 已经跑到山脚下啦!卫天翔已跑得一身是汗,胸口不停的起伏。 不!头脑胀重,神志昏倦! “哈哈,庞大侠虽然滑溜,想不到祁某也会跟踪前来吧!” 眼前人影闪动,三个人品字形的围了上来! 卫天翔定睛一瞧,那不是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还有谁来?那发话的正是五行叟祁离! 卫天翔猛一住足,连忙拱手道:“三位快请让路,在下不是庞大干!” 五行叟祁离一声长笑道:“这倒奇了,庞大侠这份装束,难道还有第二个人?祁某从青龙场一路跟踪,怎会认错了人?” 卫天翔急道:“庞大干此时正在峨嵋凌虚观,三位不妨上去瞧瞧,在下……” 五行叟目露微笑,突然打了个哈哈:“那么你也留下来!” 身形一晃,右手往卫天翔右腕脉门扣来。 卫天翔只觉对方手法奇快,自己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右腕一麻,毒吴钩呛啷一声,落在地下。 身子半点动弹不得,不由顿脚道:“你们不要认错,我……我是修罗书生韦行天,你快放手!” 五行叟祁离,只觉邛崃怪叟一条手腕,滑腻如脂,哪是枯如柴的干瘪老头庞大干,心中大疑,炯炯双目,盯着卫天翔问道:“你是修罗书生,你易了容?” 五指一松,便自放手,卫天翔口中嗯了一声,顾不得酸痛,俯身捡起长剑。 毒叟唐炎常已如风赶到,但当他一眼瞧清三人,慌忙向后暴退,正待返身往山上奔去! 五行叟早已身形一闪,挡住去路,冷笑道:“唐老哥原来躲来凌虚观里,难怪祁某踏破铁鞋无觅处。” 毒叟唐炎常厉笑道:“祁老儿,你一再相逼,难道唐某当真怕你不成……” 他话声才落,那头戴毡帽,身穿黑袍的少林智觉禅师,一声不作,右手突然凌空疾点! 唐炎常口中“呃”了一声,身躯应指倒地,五行叟祁离向卫天翔微微颔首,一把夹起唐炎常身子,三条人影飘然而去。 这下,直看得卫天翔目瞪口呆,少林智觉禅师使的竟然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的“隔空点穴”!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碰上智觉禅师,他也曾施展过少林绝艺“达摩天旋掌”。 奇怪!自己听父亲说过,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除了有限几种,可以传授门人之外,其余的,只有继承衣钵的方丈,才有资格得窥全貌,他怎会修成这种上乘功夫? 哼,这老秃贼准是偷学来的! 心中想着,正待转身走去,哪知道这一瞬之间,陡然发觉自己手脚麻木,再也移动不得。 心头蓦然一惊,难道自己中了毒叟唐炎常“无形之毒?” 不错,记得方才在凌虚观三清殿前,他挥动大袖,对自己拂来,当时自己已曾及时警觉,闭住呼吸,往旁闪出,不想还是着了他的道。 唉!自己身边,放着武林中人难以求取的解毒疗伤圣药,但此时已经迟了,再也无法从怀中取出。 毒吴钩“噹”的一声,落到地上,他身躯逐渐痉孪,呼吸低沉…… 眼前一片灰黑,心脏像在收缩…… 终于绵软无力的往地上倒去,头上一顶破毡帽,随着滚开,披散一头青丝! 东方已呈现鱼白,树林中,正有一个头挽道髻,身披鹤氅的道人,缓缓走来,他目光瞥过道旁仆卧着一个五短身材,灰袍束腰的老人,口中“噫”了一声:“庞道友,怎会是庞道友?” 他俯下身去,按了按脉,这是中毒现象?他…… 道人目光,忽然注到邛崃怪叟身边不远的一柄毒吴钩上,不禁摇头叹息,若有所悟,口中喃喃的道:“毒吴钩,唔,为了一柄毒吴钩,发生争执,那么庞道友是中了唐炎常的‘无形之毒’,哈哈,差幸遇上贫道……” 道人不再迟疑,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小白色的药丸,纳入邛崃怪叟的口中! 就在把药丸纳入邛崃怪叟口中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邛崃怪叟竟然青丝委地,秀发如云! “她是女的!,她假扮庞道友,从唐炎常手上夺取毒吴钩?” 这真是扑朔迷离之事! 道人怔得一怔,从溪边掬了一捧清泉,在邛崃怪叟脸上,细心拭去涂在脸上的易容剂! 转眼工夫,邛崃怪叟一张满布皱纹的猥琐脸型,逐渐消失,眼前露出来的,是另一张清丽绝俗面孔,紧阖双目,气息微弱! 道人睁大眼睛,心头一阵猛震!“燕儿!她是燕儿,这……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抱起假扮邛崃怪叟庞大千的少女,让她上身靠着树根坐好,缓缓伸出右手朝少女顶门按去。 这时,大路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正在电驰风飘般,往这边赶来。 那是三个劲装少女,以衣服的颜色来分,正好是一红、一黑、一青,她们都佩着长剑,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赶上冰冻雪封的峨嵋山去! 突然,那黑衣少女尖叫起来:“那就是婉姐姐,她……她负了伤?” 红衣少女也瞧清道人是谁?喜得娇躯一扭,口中喊了声:“爹……” 道人收回按在假扮邛崃怪叟的少女头顶的手,轻舒了口气,才抬起头来,两道熠熠眼神,瞧着红衣少女,满脸疑惑的道:“噫!燕儿,她到底是谁?” 红衣少女还没开口,黑衣少女早已抢着说道:“老前辈,她叫南宫婉,是黔灵神君老前辈的女儿。” 道人脸上,飞过一丝惊疑,瞧瞧自己女儿,(红衣少女)又瞧瞧假扮邛崃怪叟的女子,口中低低道:“南宫婉!黔灵神君的女儿?” 是的!这个自称修罗书生的韦行天,从岳阳出现,直到假扮邛崃怪叟庞大千大闹凌虚观的,正是南宫婉姑娘! 这个卫天翔原是假的。 原来那三个少女中穿黑衣的,就是修罗玉女修玉娴,她在宜昌客店,一觉醒来,开出门去,店伙送上信来,说是她哥哥留下来的。 修姑娘打开一瞧,韦哥哥已经走了,他要自己在这里等他,要是过了半个月不回来,叫自己拆看另外一封密封着的信,照信行事。 她心中一急,那里等得及半个月后再行拆看,当下就撕了开来,抽出一瞧,原来这封密柬上,写得十分清楚。 说明修罗书生韦行天,原是十三年前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哲嗣,叫做卫天翔,不幸他已经死于非命,(她没有说出卫天翔是死在自己父亲南宫纥之手)。自己为了完成卫天翔未竟之志,此次入川,就是要找峨嵋掌门灵飞道人报仇,另外还要找毒叟唐炎常索取“毒吴钩”。 因为这两个人均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能否偿愿,实在没有把握。 如果自己半月之后,尚未回转,可能就丧在人家手下,要修玉娴持同此信,到黔灵山万松坪找自己叔叔火影子褚无忌,他就会替自己报仇等语,下面署名的赫然是“南宫婉”三字。 修姑娘听到韦哥哥的噩耗,心头已是悲痛难忍,婉姐姐的单人犯险,更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继而一想,婉姐姐要替韦哥哥完成未竟之志,自己也应该去分担一份,于是她匆匆结清店账,也搭船入川。 不想就在船上,和掌上珠宋秋云、青城白飞燕两位姑娘无意相遇,长途寂寞,大家互展姓氏,居然谈得十分投机,修玉娴也并不隐瞒,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这下,可把宋、白两位姑娘听得宛如利箭踹心,自己两人,就是为了找寻修罗书生,不想梦萦魂绕、英俊潇洒、又武功极高的韦行天,竟然天不永年! 她们不知道卫天翔究竟死在何人之手?但胸头一股欲哭无泪的怨气,却莫明其妙的一股脑儿移到峨嵋灵飞道人头上。 听说南宫婉业已单身犯险,索性大家赶上峨嵋,好歹去杀他几个泄愤,也算是替心上人做事。 三个姑娘,当真同病相怜,泪眼相对,她们一路急赶,往峨嵋进发。 不想就离峨嵋山不远,就遇上中毒未醒的南宫婉,而救她的人,却是白飞燕的父亲青城简真人。按下不表。 □□□ 却说从敦煌通往玉门关外的大道上,时当岁末,酷寒得天冰地冻,大雪飘飞。 虽然这是陇新唯一的交通要道,也已行人绝迹。 这天下午,却有一骑健马,冒着偌大风雪,行色急遽,匆匆出关。 “春风不度玉门关”,是古人形容玉门关外,终年风砂蔽日,除了酷暑,就是酷寒,十月飞雪,要到来夏方消,生似没有春天。 僻远的边塞,一片荒漠,普通行旅客商,除非万不得已,谁都把关外视为畏途,何况又在雪景残年,履霜坚冰,风雪迷漫的数九寒天? 但那匹健马,却驮着一个满脸风尘,年约五旬左右,身子羸瘦的老头,冒着风雪冲出玉门关去。 他渴饮饥食,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的赶程,究竟有什么急事呢?谁也无可解答。 只是从他胸前横着一个重棉紧裹的长形棉被推测,可能是一个身患重症,急待救治的病人。 如果是的话,这也是非常奇怪的事,试想关内有多少着手成春的名医,他不去请教,却巴巴的间关万里,到沙漠中去找大夫,实在令人难以说得过去。 但如果不是病人,又是什么呢? 那么沉重,那么巨大,而老者又托着双手,那么小心翼翼,一脸风尘,一脸倦容,再加上一脸焦灼! 有谁知道他一路由西南奔到西北,换过了多少马匹,还在马不停蹄的赶着。 玉门关外的白龙堆过去了,穿过大戈壁,又越过大草原,在风雪风砂的双重交加之下,经过漫长而艰险的旅程,终于来到了天山脚下! 瘦长老人长长吐了口气,他双手托着人形大棉包,轻轻纵下马背,仰头望着雄伟壮丽的天山。 蔚蓝的天际,矗立着雪山冰峰,像水晶似的闪闪发光! 此时正当朝阳初上,冰山雪岭,万峰错杂,云腾霞蔚,绚烂五彩,这是天山日出,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景色。 他想起自己下山之初,正如旭日初升,满以为绝艺在身,足可以吐气扬眉,前程灿烂,那知数十年来,浪迹江湖,一事无成,如今老了,大好河山,还有什么可为?自己真有点愧对师傅! 这位瘦长老人,手中捧着大棉包,心头涌起无限感慨,怔怔出神! “唉,三天,还有三天路程!”他喃喃的说着,举步往山上走去。 瘦长老人的脚程,相当迅速,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已在削壁险峰之间行走,高峰上经常有雪水汇成急流,冲泻而下,越往上,罡风越大,急流里的冰块,也愈多。 老人一身功力,非同小可,他经过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急驰,此时抱着棉包,脚下依然并没稍慢,翻过骆驼峰,已在天山绝顶之上。 第三天清晨,天山北峰,巍然在望,好像一支巨笔,插在云宵之上,轻絮般白云,随风飞扬。 再有半天,就可攀上峰顶了!他心头顿时感到轻松了些,脚步也无形加快。 中午时分,攀上绝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奇花异卉,依然如昔,一泓天池,湖光云影,景色清绝,那正是自己昔年练剑之处! 瘦长老人捧着大棉包,自然无暇多看,绕池而行,刚走近一座天然石屋,只见石门洞开,正中蒲团,端坐着一个灰衲赤足,垂首闭目的老和尚! 蒲团下面,却跪着一个身穿紫红棉袄的少女,梳着两条黑油油的长辫,虽因身子朝里,瞧不到面貌,但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此时在低声祷告。 瘦长老人,瞧得大为奇怪,不知这红衣少女是谁,跪在师傅前面,又在说些什么?但他不敢多看,慌忙手托棉包,在门外跪下。 原来这老和尚正是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 瘦长老人跪了半晌,才听师傅在里面细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早已闭门封剑,岂会护犊?只是佛门最重因果,老衲就是为了这个孽障,耽误正果,好在老衲等的人已经来了,你替我覆上令堂,到时自然有人制他,你远来天山,总是有缘,老衲无以为赠,这颗‘雪参丸’就聊酬攀登之劳。” 说着,从袖中飞出一颗龙眼大的腊封药丸。 红衣少女大喜过望,拜了几拜,便翩然走出石屋。 “朱弃,你进来!” 瘦长老人,原来叫朱弃,他此时一听师傅呼唤,急忙站起身子,走进屋去,在蒲团前面,重新跪下,口中说道:“弟子参见师傅。” 天山神僧慈祥一笑,道:“你抱着此子是谁?” 朱弃手上依然托着棉包,俯伏道:“启禀师傅,他就是二十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共同推举的武林盟主卫维峻的儿子,卫天翔,十三年前,大师兄……” 天山神僧微微点头,口中“唔”了一声,道:“此事为师已经知道。” 朱弃又道:“此子当年由徒儿带出,送与六丁甲授艺,去年六丁甲遇害之后,不知怎的又投在修罗门下……” 天山神僧又“唔”了一声。 朱弃抬眼偷瞧师傅,依然闭目瞑坐,继续说道:“据说修灵君二十年前,走火入魔,唯有大师兄仿照‘雪参丸’练制的‘百盈丹’,才能修复玄功。 此子为求灵丹,远上黔灵,不想被大师兄瞧出来历,伤在‘紫云手’下,弟子因他负伤极重,几次拼耗真气施救,叵奈此子全身经脉,似已离位,真气无法度入,只好日夜兼程,恳师傅慈悲。” 天山神僧双目微睁,虽然只是那么一线,却射出奇亮光芒,徐徐的道:“亏你从黔灵赶来,奔波数千里,此子伤势可有变化?” 朱弃答道:“此子伤在大师兄手下之时,已气若游丝,不过大师兄的女儿,曾喂了他一粒‘百盈丹’,伤势似无显著变化。” 天山神僧细声道:“孽障仿制的‘百盈丹’,其中缺少一味主药千年雪参,功效自然不及‘雪参丸’远甚。” 说到这里,双目慢慢睁开,瞧着朱弃手上托着的大棉包,点头道:“你把棉包打开,让为师瞧瞧!” 朱弃如奉纶音,赶紧把大棉包放到地上,然后轻轻打开棉被,只见卫天翔双目紧闭,气息奄奄,一张玉脸,已呈青黑! 天山神僧按了按脉,慈祥的道:“此子骨根奇佳,小小年纪,居然还练成了‘逆天玄功’!” “逆天玄功?”朱弃听得大感惊奇,修罗门的“逆天玄功”,没有数十年潜修苦练,不能为功,而且练时极易走火入魔,一旦练成,各门各派的任何武功,那都无法伤害。 修罗门百余年来,多少人都为了修练“逆天玄功”,导致走火入魔,还没听到有人练成过,不想眼前这年轻人,却练成了魔道中最厉害的功夫! 这话如果不是出自师傅之口,自己真还不敢相信! 天山神僧蔼然笑道:“魔道功夫,利弊互见,不过此子如果不是练成修罗门的‘逆天玄功’,早就死在孽障‘紫云手’下。但就因为练成了‘逆天玄功’,以致百药罔效!” 朱弃大惊失色,戚然道:“师傅,难道此子没有救了?” 天山神僧道:“为师几时说过他已经无救了?只是他全身逆转经脉,已被孽障‘紫云手’发出的‘紫气’,悉数震闭,救治之道,必须恢复经脉,不过这样一来,他勤修苦练而来的武功,就得悉化乌有。” 朱弃听得又是一怔,试想练武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是把武功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一旦失去武功,就该是多么严重之事? 何况卫天翔父母下落未明,身负奇冤,他想到这里,不由急出一身冷汗。 天山神僧似乎已洞察徒儿心事,微微一笑道:“不过此子失去武功,既由我门下而起,为师自然要补偿他的损失。” 朱弃心头一块大石,立即放下,慌忙叩头道:“弟子就因此子身负奇冤,骨根又佳,是以甘冒你老人家叱责,带上天山,就是想恳求师傅慈悲,赐予成全……” 天山神僧摇手道:“为师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此子与我无缘,何况为师尘缘已满,就是等你前来,岂可再误正果,为师说的补偿,乃是赐与一粒‘雪参丸’,抵偿他二十年功力。” 朱弃听说师傅尘缘已满,只等自己前来之语,不禁心头惶恐,想起自己自幼蒙师傅带上天山,抚育教导,得以成人。 不想自己数十年来,奔波天涯,一事无成,如今听师傅口气,似乎圆寂在即,大师兄又倒行逆施,有玷师门。 心念转动,人已俯伏地上,抬头叫道:“师傅……” 天山神僧微笑道:“朱弃,你也是几十岁的人,怎也如此不解事起来,人生中年,如泡如幻,明镜无台,宝相非相,只要你佛在心头,就和为师长在一样。” 朱弃听得似懂非懂,急忙说道:“弟子愚鲁,不解禅义,还望师傅教诲。” 天山神僧蔼然说道:“一落言诠,便非真谛。” 朱弃还想再问,天山神僧忽然问道:“你方才不是见到那个红衣少女了吗?” 朱弃应了一声。 天山神僧又道:“她是雪山神尼的再传弟子,此次远上天山,就是为你大师兄之事而来,其实为师岂是护犊之人。数十年来,所以让孽障造恶,为师似乎不闻不问,其实此中另有因果,报应循环,丝毫不爽,你到时自知。”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似玉非玉紫色如意,和两粒腊丸固封“雪参丸”,一齐递与朱弃,一面说道:“雪参丸仅余两粒,一粒赐汝,另一粒这娃儿醒转之后,与他服下。 说起这紫玉如意,你总该知道本门紫府一脉,创自三百年前,当时曾有“宇内三奇儒、释、道”三位异人,其中的儒,就是本门祖师紫衫客。留下九十九招‘紫云剑法’,其实这套剑法共有百招,最后一招叫‘百云千祥’就刻在这片如意之上。历代相传,只有掌门才能练习,为全套剑法的精华所在,威力极强,只是不易参悟,但一经领悟,则又极易练习,且可单独使用,为师身入佛门,本门的道统,就由你来继承。” 朱弃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 只听天山神僧口中喃喃说道:“紫玉紫玉,失不足惜,一脉相承,是得非失。” 这是四句偈语,朱弃饱读经书,但也听不懂师傅说些什么,细看紫玉如意上面,只是刻着无数朵云,一时也参详不透,又不敢多问。 天山神僧瞧着他蔼然一笑,抬手道:“徒儿你起来,为师此时,替此子恢复经脉之后,就须闭关三日,不得惊扰。” 话声一落,缓缓伸出双手,停在卫天翔身上两尺光景,由头至足,虚空徐徐按去,收回双手,然后细声说道:“好,你抱他到你昔年练功房中去吧!” 双目一闭,便自入定。 别看天山神僧只是双手凌空按摩,卫天翔因经脉悉闭,血液凝塞,而致全身呈现青黑的肤色,立即逐渐消失。 朱弃知道师傅方才施展上乘功夫,已替他把逆转经脉,悉数恢复正常,一时不敢惊扰,即忙依言轻轻抄起卫天翔,退出石屋,推上石门,迳自回转自己昔年练功的石室,把卫天翔安置石榻之中,替他盖好棉被。 这一阵工夫,卫天翔脸色虽然好转了许多,但双目紧闭,气息依然十分微弱,人也还在昏迷之中! 朱弃轻轻吁了口气,心知卫天翔全身逆转经脉,才复原状,气机初顺,一时不会醒转,但也不敢大意,就在榻下守候。 第二天傍晚,卫天翔在昏迷之中,极其轻微的呻吟了一声! 但他还没有完全醒转,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喊着:“翔儿,你醒过来了?” 这声音卫天翔感到极熟,心头怔得一怔,只觉浑身骨络,好像散了似的,一点动弹不得。 胸腹之间,沉甸甸地,甚至连眼皮也无法睁开,脑际更像一片白纸,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极力思索,思索着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终于,他渐渐想起黔灵山,只觉黔灵神君南宫纥那张紫气冉冉,满脸狞恶的面孔,又在眼前出现,同时耳边也响起黔灵神君得意的狞笑:“哈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子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老夫!” “那么你也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岂止围攻而已?” “砰!”一股无可抗拒的强大压力,拂上胸口,自己立时感到窒息,连哼都哼不出来…… 他只觉仇怒之火,突然涌上心头,大喝一声:“恶贼,我和你拼了!” 这喝声,把他自己从梦境中喝醒过来,这不是梦,是一个人在神志恍惚之中,不住思索,所勾起的往事! 他当真清醒过来了,依稀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之中,同时有人在耳边叫着: “翔儿,翔儿,你醒一醒!” 卫天翔悚然一惊,努力睁开沉重的好像压了重铅的眼皮,目光呆滞了好一阵,眨了两下,才慢慢从室顶移到榻前! 终于,他瞧清站在榻前的,是一个面目清瘦,身形瘦长的老人! 这人,卫天翔记忆犹新,心头一阵波动,脱口叫了出来:“你……你是未……未老夫子!”——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失之逆天 未老夫子已悲喜交集,关切的道:“孩子,你刚刚醒转,不可多说!”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的腊丸,捏碎腊衣,取出一粒色呈淡黄的药丸,纳入卫天翔口中。 药丸入口,卫天翔只觉一阵清香,直沁心脾,霎时之间,有一股暖流,布达全身! 耳边只听未老夫子的声音,又道:“孩子,这是‘雪参丸’,功夺造化,你此时不宜作声,静静的躺着,有话明天再说。” 卫天翔心头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未老夫子既然说得如此郑重,尤其服下‘雪参丸’,自己确实感到全身在一股阳和之气,缓缓散发之下,似乎微有睡意,这就依言阖上眼皮,渐渐睡去! 当他再度醒转,慢慢睁开双目,略一打量,只见自己躺在一块石榻之上,这间石室,约有一丈见方,室中除了石榻,就空无一物! 噫,未老夫子呢? 他想起未老夫子,同时恍悟自己初上万松坪,那和尚守在涧间,说是受朱老施主之托,给自己送信。 又说朱老施主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得个子颀长,脸型略瘦,那不是未老夫子是谁?自己当时怎会想不起来? 不错,他一再阻止自己不可涉险,结果自己伤在黔灵神君手下,看来这条性命,九死一生,全是未老夫子救出来的。 原来他老人家也是身怀武功之士! 自己记得昨天还神志恍惚,浑身痪瘫似的,今天怎会一无感觉,病痛全失?心念转动,立即把手足一伸,果然已和好人一样。 哦,未老夫子,给自己服的那颗“雪参丸”,当真功夺造化! “雪参丸?”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听崔大婶说过,“雪参丸”只有天山神僧才有,练武的人服了,可抵得二十年勤修苦练。 当时雪山神尼因崔大婶身体羸弱,无法练武,才特地找天山神僧要了两粒“雪参丸’给崔大婶服了一粒,才练成雪山绝技,传了衣钵。 未老夫子给自己服的是“雪参丸”,这在武林人眼里,无异仙丹的灵药,他老人家又从那里弄来的? 心中想着,立即翻身坐起,在榻上调息运功! “翔儿,快快停止,你不可再练‘逆天玄功’了!” 未老夫子的声音未落,卫天翔已运气逆行,那知这一运气,陡觉气血逆冲,内腑受到极力震动,不由心头大惊,抬眼瞧去,只见未老夫子已满脸关注的立在榻前! 卫天翔立即跨下榻去,拉着未老夫子衣袖,兴奋的道:“未……未老夫子,你老人家真是未老夫子!” 未老夫子早已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卫天翔,颤声笑着道:“孩子,真难为你,孩子,你……你觉得怎么样了?” 卫天翔好似遇上了亲人,他真想倒在未老夫子怀里,好好的哭上一场,但他这许多年来,已养成了他倔强和忍耐的个性,他不想哭,他要打开这许多年闷在心头的疑问,有关自己的身世,和目前的情形,是以只点了点头,道:“未老夫子,翔儿没什么,未老夫子,这是什么地方?哦,未老夫子,翔儿怎么不能运功了?” 未老夫子瞧着卫天翔,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叹了口气,道:“孩子,朱叔叔知道,你胸头累积着无数疑问,唉,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坐下来,咱们慢慢的谈。” 卫天翔听得十分奇怪,怎么自己从小一直叫惯了的未老夫子,如今变成朱叔叔了?他依言在石榻上坐下,问道:“未老夫子,你老人家不是姓未?” 未老夫子点点头道:“不错,我并不姓未,我姓朱,叫做朱弃,唔,孩子,你以后就叫我朱叔叔好啦,其实除了师傅和我自己之外,只有令尊一人,知道我姓朱!” 卫天翔见他提到自己父亲,不由精神一振,睁大眼睛,急急问道:“啊,朱叔叔,你说翔儿的爹,究竟是不是武林盟主江南卫大侠?” 朱弃神色一黯,接着又点头,嘉许的道:“孩子,难为你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已经找出自己身世之谜,令尊正是江南大侠卫盟主,朱叔叔的救命恩人!” 卫天翔经朱叔叔证实,自己果然是江南大侠的后人,顿觉眼前一亮,兴奋的道:“啊! 朱叔叔,你快告诉我爹在那里?还有翔儿的娘呢?” 朱弃勉强的笑道:“孩子,别急,朱叔叔可以保证,卫盟主、卫夫人仍在人世,虽然朱叔叔目前也不知道他们究在那里?但朱叔叔坚信他们一定活得很好。别说卫盟主宅心仁厚,侠义肝胆,决不是日在中天,遽告殒落之相,就是卫夫人,也是端庄雍容,博学强记,福泽绵远之人,孩子,这一点,朱叔叔可以对你保证的。” 卫天翔心头虽然失望,但听朱叔叔说得如此肯定,只好点点头,道:“翔儿相信朱叔叔的话。” 说着,面上又露出希冀之色,道:“朱叔叔,你老人家告诉我,到底十三年前,我爹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 朱弃搔搔头皮,沉吟的道:“说实在,朱叔叔这许多年来,一直在追查之中,当时的情形,我也弄不清楚,因为朱叔叔当年带你出走,完全遵照一位高人的指点,他叫我悄悄的带你走,越远越好,甚至连你父母都不可明说……” 卫天翔奇道:“啊,朱叔叔,这人是谁?” 朱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这是一位前辈高人,因为当时朱叔叔也不相信以卫盟主的武功,会发生什么事故?那知我带你出走的第二天,就听到卫盟主遭黑道中人寻仇,连房舍也付之一炬,那时我才知道遇上了一位隐世奇人。” “啊!”卫天翔啊了一声,似乎张口想说。 只听朱弃继续说道:“卫盟主遭人围攻之事,当时虽然轰动江湖,震撼武林,十三门派立即派出门下弟子,到处调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查探出半点迹象,也没有一个人吐露半点口风,连卫盟主是否遭人杀害?都不得而知。” “啊!”卫天翔再次惊啊! 朱弃又道:“孩子,你总记得你跟我足足有两年光景,经过朱叔叔多方探听,有一天,凑巧和当年跟随卫盟主的六丁甲中的丁十八相遇,才知那晚围攻的人,个个都蒙住头脸,而且武功全都极高,但究竟是些什么人?谁也分不出来。六丁甲负伤突围,各自走失,甚至连盟主夫妇的安危,都不知道,只听说卫盟主还中了剧毒。这两年他们六人,也在分别查究,约定每年重阳,在雁荡绝顶聚会,互相交换消息。” “啊!”卫天翔这才知道原来六位叔叔,每年都要在雁荡绝顶,集会一次! 朱弃续道:“我听他这么一说,才知这次围攻卫盟主的人,处心积虑,计划周详,一时决无法打听得出。而且他们既敢对卫盟主下手,俗语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带着你行走江湖,实有不便,而且六丁甲在江湖上谁都知道是卫盟主的心腹,目标显著,不易查探出什么消息。因此我要他们觅地隐匿,轮流传你武功,这样我可以腾出身子,暗中查访,江湖上认识我的人不多,自然较为方便。”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抬头道:“朱叔叔,你这就把翔儿送到了丁叔叔那里练武?后来呢?” 朱弃笑道:“孩子你别急,听朱叔叔说下去,你跟六丁甲练武的情形,朱叔叔都知道,因为我就一直跟着你。” 卫天翔想了想,道:“噫,那翔儿怎么没看到你?” 朱弃笑道:“只怕连六丁甲也不知道呢,朱叔叔其实就住在你们附近。我是耽心贼人一旦发现六丁甲行踪,又发现了你,决不会轻意放过,所以一直在暗中保护,没有离开。” 卫天翔激动的道:“朱叔叔,你真好!” 朱弃摇头道:“孩子,你别提这些,朱叔叔这条性命,也是卫盟主救的,这算得了什么?” 卫天翔忽然问道:“那么送翔儿两张人皮面罩的,也是朱叔叔了?” 朱弃点头道:“那是朱叔叔无意中得来的,因你脸貌极像卫盟主,行走江湖,诸多不便。” 卫天翔紧紧问道:“朱叔叔,你当日约六位叔叔和翔儿到雁荡相会,后来你老怎会没有赶到?可怜六位叔叔都在雁荡罹难。” 朱弃神色一黯,叹息道:“朱叔叔因你经六丁甲十年尽心传授,武功已扎下根底,原想把你带到天山来,恳求师傅收录,同时也因朱叔叔对当年围攻之人,已有了不少线索,想和六丁甲交换意见。那天朱叔叔才一上山,就接连遭人暗中戏弄,也正亏当时心中一怒,非要见识见识这暗中挑衅的究竟是谁?那知一连追逐了几个山顶,依然见不到这人是谁?但这人却始终如影随形,鬼魅似的纠缠着我。这样追追逐逐干耗了不知多少时间,他才躲在树林子里,用传音入密,说出六丁甲每年一次在雁荡绝顶相会之事,已被仇家发现,劝我不可前去赴约,我一听这话,心头大急,因为这次有你赴约,如果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对得起卫盟主,这就掉头急奔,才赶到峰腰,只见两人飘然从峰顶下来……” 卫天翔心头一阵激动,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朱叔叔,快说,这两人是谁?” 朱弃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出人意外,其中一个是朱叔叔大师兄!” 卫天翔身子一震,迷惘的道:“朱叔叔,你老人家的大师兄是谁?” 朱弃苦笑道:“那就是用‘紫云手’把你击伤的南宫纥!” 卫天翔恍然大悟,古叔叔临时写的一个“十”字,原来是“南”字的起头,愤愤的道: “朱叔叔,我知道了还有一个定是火影子褚无忌!” 朱弃点了点头,又道:“当时我隐身路旁,听他们边走边说,六丁甲已全遭毒手,但似乎没提到你,朱叔叔心中略安。因为怕你在路上撞上,如果万一遇上,我也可以出面阻拦,所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有上山。唉,朱叔叔先前得到的消息,只是片段的,但经遇上大师兄和火影子之后,才知道当年围攻卫盟主的人,相当复杂。” 卫天翔听朱叔叔一路述说,中间几度想插口说话,但朱叔叔此时又转到正题上来,不由问道:“朱叔叔,你打听到的消息,一定很多,快先说给翔儿听咯!” 朱弃笑道:“朱叔叔听到的消息,如今已可连贯起来了,唉!此事还得从头说起。卫盟主一身武学,出自少林,后来又无意之中,得到了一部玄门秘笈‘太清心法’,武功更是一日千里,又因他为人正直不阿,当时深得黑白两道推崇。后来十三门派共同推举他出任武林盟主,并由驰誉武林的第一位铸剑名手武当掌门紫云真人亲自铸了一支纯金小剑——‘正义之剑’,作为号令天下武林的凭证,见剑如见盟主。那支金剑上,镶了一十三粒宝石,就是代表十三门派,其中一粒,还是少林前代掌门百了大师的舍利佛珠,足见当年十三门派,如何郑重其事。但江湖上人心叵测,不是为名,便是为利,卫大侠登上武林盟主宝座,固然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得罪的人,也自然不在少数,争名的人,为了自己名头,被盟主罩盖下去,争利的人,是为了觊觎武林异宝‘太清心法’,还有许多是和盟主结了不解之仇的人。当然,这些人目标不同,但要对盟主不利,则是一致的,于是就在十三年前爆发了黑白两道高手围攻盟主的丑恶行为。” 卫天翔急道:“朱叔叔,这些人可是南宫纥、峨嵋灵飞、崆峒黑石、毒叟唐炎常、江北阎北辰?” 朱弃吃惊的道:“哦!孩子,你真知道了不少!大师兄南宫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自从师傅封剑闭山,静修佛法之后,他隐然以武林第一人自居,岂容江湖上有盖过他的人存在? 峨嵋灵飞是因‘太清心法’,乃是三百年前峨嵋姜真人所手著,是以他非夺回来不可。江北阎北辰,反覆小人,武林败类,坐地分赃,专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当然把武林盟主视作眼中钉! 唉!其实这些人,争名争利,又争到了些什么?大师兄这些年来,虽然得到武林第一人的尊号,那也只不过是空洞浮名罢了。至于峨嵋灵飞道人,更连‘太清心法’的影子也没得到……” 卫天翔道:“朱叔叔,‘太清心法’在翔儿这里!” “什么?” 朱弃蓦地一怔,惊喜惊奇的道:“孩子,你说‘太清心法’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卫天翔从怀中取出“太清心法”,一面也把自己在雁荡山遇上一个瘦小老头,他如何赠送自己“太清心法”,以及折断山藤,被困天柱峰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朱弃待他说完之后,突然呵呵大笑,问道:“孩子你碰上的瘦小老头,可是五官挤在一起,颏下还留着疏朗朗的山羊胡子,看去神情极为滑稽之人?” 卫天翔连忙点头道:“哦!这老人家头上还盘着一灸小辫,朱叔叔,你认识他?” 朱弃又是呵呵大笑:“这就是了,朱叔叔一直奇怪,凭朱叔叔的能耐,那天被人戏弄了几个山头,连人家影子也没瞧到,细数当今武林,实在也想不出谁来?是他老人家,那就无怪其然!” 卫天翔忍不住问道:“朱叔叔,你说的这位老人家到底是谁?” 朱弃含笑道:“他老人家是侏仙翟醉翁!” “侏仙翟醉翁?”卫天翔从没听人说过这个名字,不由抬头望着朱叔叔,等待他继续往下说去。 朱弃接着道:“哈哈,这位老前辈,还是少林前代掌门百了大师的师叔,不错,他正是令尊卫大侠的师叔。此老嗜酒如命,自号醉翁,侏仙是江湖上人因他老人家生得又矮又小,平日游戏风尘,神龙见首,大家就以此相称,不过此老已多年不曾听人说起,不想还在人间。” 朱弃好像越说越高兴,瞧着卫天翔连连点头,道:“孩子,这就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你既有‘太清心法’,就是失去‘逆天玄功’,也不是为忧!” 卫天翔方才调气运功,觉得内腑受震,先前还当自己内功未愈,是以朱叔叔出声阻拦,此时再听到失去“逆天玄功”之言,不禁心中一惊,急急问道:“朱叔叔,你说翔儿失去了‘逆天玄功’?” 朱弃敞笑道:“孩子,朱叔叔正想告诉你呢,‘逆天玄功’,虽是修罗门无上功夫,总嫌迹近旁门,不是顺乎自然的正宗武学,失去了并不足惜,你正好趁此摈弃魔道,修练‘太清心法’,才是正途。” 接着就把卫天翔身中黔灵神君南宫纥的“紫云手”,全身经穴悉遭震闭,自己如何日夜攒程,赶上天山,叩谒师傅,恢复逆转经脉之事,叙述说了一遍。 卫天翔这才知道自己在黔灵山负伤,此刻竟然身在天山北峰之上,不禁感激的道:“朱叔叔,翔儿自幼蒙你老人家带出,幸免落入贼人之手,这会你老人家又间关万里远来天山,翔儿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朱弃听得呵呵笑道:“孩子,你也和朱叔叔客气起来,况实在,朱叔叔当年要是没有盟主那有今天?你以后不准再说报答的话。” 卫天翔俊脸一红,嗫嗫的道:“翔儿谨领训诲。”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翔儿久闻天山神僧之名,平日间关万里,无缘叩谒,这次蒙你老人家把翔儿带上天山,又蒙神僧恢复逆转经脉,翔儿理应当面叩谢,朱叔叔,你替我引见好吗?” 朱弃沉吟半晌才道:“师傅闭门封剑,已多年不见外人,你既蒙他老人家恢复经脉,自应叩谒,好在师傅前天曾说闭关三天,算来今天正午正值开关之期,朱叔叔这就带你前去。” 卫天翔听朱叔叔答应引见,他因天山神僧乃是一代大宗师,心头既兴奋,又自怯,赶紧拍了长衫,随着朱弃步出石室。 原来这阵工夫,已是晌午时光,朱弃领着卫天翔走到师傅闭关石室,立即朝石门跪下,口中默默祷告。卫天翔瞧到朱叔叔朝门跪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朱弃跪着默祷了一阵,依然不见师傅声音,心中渐感奇怪。 因为凭师傅的修为,百丈之内,有人行走,也清晰如睹,自己两人,跪在门前,他老人家那会不知? 何况他老人家明明对自己说闭关三日,那么此时正是启关的时候了。 心中想着,又默默祷告了一遍,那知石室之内,依然不见半点声息,不由蓦地想起三天前,师傅曾有尘缘将满,只等自己前来之语,莫非他老人家…… 他心头一紧,慌忙站起身子,轻轻推开石门,只见天山神僧端坐蒲团之上,垂眉闭目,一如平时打坐模样,但脸色灰白,显然业已坐化! 朱弃睹状大动,跪倒薄团前面,叩拜了一番,忍泪引着卫天翔参拜遗体,然后推上石门,再用砂石堆堵,封闭石室。 才偕卫天翔返回自己练功石室,一面从怀中取出一颗腊封“雪参丸”放在掌中,郑重的道:“孩子,朱叔叔当日带你远上天山,固然为你伤势沉重,只有师傅老人家才能施救,但朱叔叔的另一心愿,实是因为大师兄已得‘紫府’真传,武功通玄,无人能制,才准备恳求师傅,把你破例收录门下,成全你的孝思。师傅虽以无上神通,把你逆转经脉,悉数复原,但说你和他老人家无缘,朱叔叔当时还不知他老人家慧眼前知,也不知你身边有着玄门无上秘笈‘太清心法’。因此心头大感失望,尤其这三天来,一直寻思你失去武功,虽蒙师傅赐了一颗‘雪参丸’,抵碍二十年功力,但武学一道,各门各派,都有秘传心法,你不得名师真传,空有二十年功力,也无济于事。 那知天缘凑巧,你居然怀有姜真人手著的‘太清心法’,朱叔叔真是杞人忧天。你当日因气机逆转,无法修练‘太清心法’,如今真是最好机会,一切不妨从头做起。此处远隔尘世,是最好的练功之地,这颗‘雪参丸’乃恩师所赐,朱叔叔已用不着,你赶快服下,再依诀练功,更可事半功倍。” 卫天翔忙道:“朱叔叔,翔儿虽然失去‘逆天玄功’,但已蒙神僧赐服一粒,抵得二十年功力,自当谨遵你老人家训诲,一切从头做起。不过武功一道,须由自己勤修苦练而来,假借药力之助,只是徒存幸进,不劳而获,翔儿万万不敢接受,你老人家还是留着吧!” 朱弃听得微微点头,笑道:“好孩子,‘雪参丸,有回天再造之功,人家想还想不到呢! 你有此志气,实在难得。但朱叔叔已经拿了出来,那有再收回的道理,何况叔叔实在用不着它,你既不愿贪天之功,那么就留在身边也好。” 卫天翔听朱叔叔这么一说,只好双手接过,忽然心念一转,扑的朝朱弃身前跪下,道“朱叔叔厚赐,翔儿拜领,只是翔儿有个不情之请,修灵君老前辈和翔儿虽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当时他为了使翔儿‘逆天玄功’得以速成,不惜以走火入魔之身,耗损二十年真元,挹注翔儿身上,翔儿远上黔灵,就是为他老人家求取‘百盈丹’,所以……” 朱弃不待他说完,一手把卫天翔拉起,呵蚵笑道:“孩子,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朱叔叔已经明白,‘雪参丸’功参造化,比之大师兄仿制的‘百盈丹’,功效何止倍蓰?修灵君对你有传功之德,何况你又答应过他,此丸虽恩师留下的最后一粒,但朱叔叔既然给了你,如何用途,你自己作主就是。” 卫天翔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于是卫天翔就在静室之中,参练“太清心法”。 好在他以前曾跟六个叔叔,也曾练过六种不同的内功,对内功门径,早已有了相当基础。 “太清心法”,虽是玄门正宗的武学,精义深玄,也总有脉络可寻,何况又有朱弃从旁指点,他百虑齐蠲,潜心参研,果然只有短短的十天工夫,已能领悟心法决窍,气机大畅。 当然,他有此成就,“雪参丸”补天造化的功力,因属重要,但他旦夕运功,勤修苦练加上天资颖悟,也未尝不是因素之一。 朱弃见他精境极速,不禁笑逐颜开,宽慰无已。 一个月的光阴,逝如流水,卫天翔虽然失去“逆天玄功”,但因祸得福,玄门正宗的“太清心法”,却已循序渐进,大有可观。 不但“太清罡气”和“玄天一掌”,都已练到三四成火候,就是修罗门的“修罗神抓”,他也用“太清心法”加以修习别具威力,连南天一雕送给他的“五禽身法”,也练得纯熟无比。 节序已是春天了,天山北峰之颠,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卫天翔心头老是惦念着庐山五老峰各大门派和七老会的约期,这是正邪存亡之战,自己答应过届时赴会的,自然不能说了不算。 同时,目前既已证实自己身世,父母下落未明,也不容他在天山再耽下去,这就和朱弃说明,自己要赶返中原。 朱弃也因师傅圆寂之后,自己留下来,无非为了照顾卫天翔修习“太清心法”,同时自己在这一月之间,也把师门“紫云剑法”最后一招“百云千祥”,简练揣摹,大有心得。 此时听卫天翔说要下山,瞧他“太清心法”确也大有精进,剩下的只有火候问题,自非一朝一夕之功。 当然继续留在天山修习,自然更好,即使要下山,已无不可,自己也正好重入江湖,好寻找盟主下落。 他前后盘算了一阵,便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晨,朱弃和卫天翔两人,在天山神僧石屋前面,跪拜了一番,便往峰下走去。 要知天山南北两峰,相距几近千里,树木迤逦,冰川纵横,两人走下北高峰,并不是说已经走下天山,他们还是在削壁危岭之间行走! 晚上就找个冰崖石窟,露宿一宵。 第二天早晨,只见前面不远,横着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头东尾西,驼峰起伏,宛如一头高大骆驼,挡在面前。 卫天翔从未见过冰峰,不由奇道:“朱叔叔,这是什么山?” 朱弃笑道:“这是冰山的骆驼峰,据说是木什塔克的主峰移植下来的,我们就要打冰山旁边绕过去哩。” 说话之间,已走到冰峰之下。 忽然,峰顶上发出轰轰之声,巨石般冰块,滚滚而下。 朱弃连忙拉着卫天翔左右趋避,过了好一会,声势才减弱下来。 卫天翔觉得蛮好玩的,一面好奇问道:“朱叔叔,木什塔克可是山名?” 朱弃道:“木什塔克,原是维族的话,他们冰叫做木什,塔克就是山,本来所有的冰山,都叫做木什塔克,因为这座冰山,它的主峰最高,所以木什塔克就变成了它的专用名词,驼峰上面,有一个冰湖,还可能有雪莲呢!” 卫天翔听得高兴,忙道:“朱叔叔,我们去瞧瞧好吗?” 朱弃笑了笑道:“你要上去瞧瞧也好,我从前上过几次,可惜找到的雪莲,最多也只有二三十年的,不能入药。” 卫天翔道:“那么要多少年的才能入药。” 朱弃道:“最少也要百年以上,先师合在‘雪参丸’里的一株,就有六百年光景,那就更成为罕世珍品。” 卫天翔道:“朱叔叔,雪莲是不是又叫雪参?” 朱弃摇头道:“雪莲天山还能找到,雪参却可遇不可求,大师兄练装的‘百盈丹’,其中就缺少一株雪参,功效比师傅的‘雪参丸’就差得很远。” 这骆驼峰原是从木什塔克延伸出来,高约百丈,两人手脚并用,并没多久,便上到峰顶。 卫天翔翻上骆峰,忽觉眼睛一亮,原来山顶果然有一股清泉,汇成潭水,清盈潋滟,许多小冰块映着旭日,闪闪生光! 尤其那木什塔克主峰,矗立天际,晶莹如玉,绚烂生霞,一时蔚为奇观! 卫天翔不由啧啧称奇,正在流目四顾,鉴赏景色,忽然闻到一阵奇香随风飘来! 这香味清新幽淡,入鼻沁心,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弃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举目向四处搜寻。 卫天翔却纵身迎着香气奔去,原来这阵香气,是从顶侧一个崖壁下吹来,卫天翔掠近一瞧,只见自己立身崖下,相距三丈许一块突出的巨石边上,细泉涓涓,生着一丛紫茎红花,那香味就是从这些红花上发出来的。 不!花丛中有一朵海碗大的红花,香味是从那朵大花上来的! 卫天翔虽然不识,但知道决非凡物,急忙回头笑道:“朱叔叔,你老人家快来!” 朱弃掠近卫天翔身边,低头一瞧,不由心头狂喜,失声道:“雪参!孩子,这是雪参! 哈哈,这株可能比当年先师得到的一株,还要大呢,孩子,我们快下去!” 说着一拉卫天翔手臂,纵身跃落巨石,俯身拨开一丛细枝,细看那株紫茎,只比儿臂略细,即使没有千年,也是五六百年以上之物! 卫天翔一听果是雪参,大喜过望,急忙从身边抽出长剑,递了过去,道:“朱叔叔,那么找我们快把它掘起来吧!” 朱弃摇头笑道:“不行,参芝一类灵物,那能碰得铁器?” 说着用手指轻轻挖松砂土,小心翼翼地起出一株一尺来长逾儿臂的人形巨参,只见通体雪白,色如莹玉,一缕清香,扑鼻沁心! “哈哈!真是天材异……” 他“宝”字还没出口,陡觉一阵澈骨寒风,扑面而过! 手上同时微微一震,堪堪出土的千年雪参,业已不翼而飞! 朱弃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凭自己的身手,来人从手中抢走雪参,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瞧清!口中惊“咦”一声:“孩子快追!” 身形骤起,一下飞跃而上,卫天翔也只觉身前寒风拂过,他还不知道雪参已被人抢走,听到朱叔叔一声“快追”,心中虽感奇怪,也急急随着纵起。 两人掠登崖上,朱弃两道目光如电一般向四外扫射,但峰顶上,就是这么一块地方,此时静悄悄的那有半点人影? 卫天翔瞧到朱叔叔手上竟然空无一物,不由大是惊奇,睁着眼睛问道:“朱叔叔,那株雪参呢?” 朱弃久经大敌,但这会也给弄糊涂了,来人即使会飞,自己身在峰顶,踞高望远,也不会瞧不到一点影子,难道这千年雪参,真是成精不成? 他并没回卫天翔问话,双眉紧皱,只是想不出道理,口中惊叹的道:“真是奇事!” “何奇之有?”一个极低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身边传来! 朱弃心头一惊,飞快转过身子,依声望去,只见距自己身后两丈光景,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材奇矮的白衣老人! 此人长不到三尺,面如婴儿,颏下却生着一部白须,双眼白多黑少,眼珠如豆,但开阖之间,精光逼人。 双手捧着的,正是自己堪堪从砂土中挖出的那株千年雪参! 朱弃虽觉来人武功奇高,但一时却也想不起对方来历,明知决非好惹,也不禁甚为气愤,目光一转,望着他怀中雪参,冷冷的道:“这株雪参,乃是朱某叔侄所发现,尊驾抢夺人家到手之物,是何道理?” 矮老头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脸色阴沉,细声嘿道:“你可知道这株雪参,乃是老夫亲手培植的吗?” 朱弃仰天敞笑道:“天山山上的天生灵物,朱某还没听说过有人培植。” 矮老头哼了一声道:“现在老夫不是告诉了你吗?” 卫天翔出道江湖,也会过不少高人,此时矮老头劫去朱叔叔到手雪参,还老气横秋地强词夺理,那还按捺得住,剑眉一轩,冷笑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你抢了我们之物,还不还来?” 矮老头不等卫天翔说完,便即沉声道:“什么叫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雪参既在老夫手上,别说你们两个后生小辈,就是天山无垢和尚,也得让老夫拿走。” 说话之间,双眼一眯,精光如线,森森电射而出,盯着卫天翔脸上直瞧! 朱弃听到对方口气奇大,而且还说出自己师傅名讳,再和他这付模样对照之下,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由大震——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冰窟情侣 他怕卫天翔鲁莽出手,赶紧跨前一步,拱手道:“尊驾这身打扮,莫非就是当年名震八荒的雪影飞魔?” 矮老头两道目光只是在卫天翔身上不住的打量,对朱弃问话,漫不经心的道:“你知道就好。” 话声一落,忽然得意的细声长笑,连连点头道:“老夫八十年来,从无中意人,不想近日来却连遇资质极佳少年男女,哈哈哈哈!” 朱弃听出他果然是数十年前名震八荒的魔头飞魔,早已暗暗戒备。 此时见他目光一直盯着卫天翔打量,心知对方不怀好意,方想叫卫天翔注意,那知“哈哈”入耳,眼前白影一晃,卫天翔空有一身上乘武学,连瞧也没瞧清,已被他一把夹在胁下。 白影飘起,一下飞出二十丈外,传来一缕细声:“老夫不会亏待娃儿的……” 一点白影,奇快无比往木什塔克主峰驰去,一瞬即逝。 朱弃这可比失去千年雪参还要着急,但雪影飞魔的身手,委实快得令人连注意都来不及,自己蓄势已久,依然无法拦阻! 当下急吼一声,也立即展开脚程,紧紧追去! □□□ 冷!冷得澈骨奇寒! 全身血液,好像全结成了冰冻! 卫天翔心头清楚,自己被那个叫什么雪影飞魔的矮老头捉来,丢在万年不化的冰穴之中! 而且周身经脉,悉遭封闭。 不!只有奇经八脉每个穴道,都歙歙自开! 但痛苦也在这里,一缕缕奇寒之气,就是从这些穴道中,直钻体内,冷得像有无数针尖,在周身直扎,使人忍无可忍。 他极力睁开眼来,这是只有一丈见方,四壁晶莹如镜的冰穴,自己正倚壁盘膝而坐! 哦!离自己身边不远,也和自己一样,倚壁盘膝,坐着一个少女! 身上穿着一件紫红棉袄,还梳着两条辫子! 她!卫天翔两眼圆睁,全身陡地一震,她不是凌云凤妹子还有谁来?她一直跟在崔大婶身边,怎地也会被老怪捉来,关在这冰穴之中? 他顿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冷痛,大声叫道:“凤妹凤妹,你怎么了?” 凌云凤姑娘,敢情被关得时间稍久,此时已冻得像一尊木偶似的,卫天翔大声呼叫,她依然一动不动!“凤妹,你怎么了?” 凌云凤白惨惨的脸上,微微痉挛了一下,勉强睁开眼来,望着卫天翔,心头似乎十分波动,有气无力的道:“翔……翔哥哥,你……你怎么也会被关到这里来了?” 卫天翔咬牙齿的道:“这老怪物听说叫雪影飞魔,武功高不可测,我连瞧都没瞧清,就被他擒住。哦,凤妹,你怎会到天山来的?” 凌云凤努力想说大点声音,但依然细声道:“娘要我上天山叩谒神僧,不想下山之时,就遇上一个白衣矮老头,他说要收我做徒弟,这样就被捉来了,一直关在这里。” 卫天翔问道:“那你被关了多久啦?” 凌云凤道:“不知道,恐怕有一个多月了,那老怪物说,要过一百天,才能放我。” 卫天翔愤怒的道:“这老怪物简直岂有此理……” “哈哈!”一个极细的笑声,从前面冰壁上透了进来,接着那堵冰壁,发出“沙”“沙” 声响,缓缓推开,只见雪影飞魔一个矮小的身形,已含笑走了进来。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瞧着两人,得意的道:“你们原来早就认识的,哈哈,这倒真是巧合,唔!老夫和你们先说明了也好。” 他不待两人回答,一手一个,提起两人,向外面走去。 那也是一间坚冰为壁的冰室,比里间略宽,中间一张冰榻,榻前放着一张长方形的冰几,几上冰盘之中,赫然盛着那株晶莹如玉的千年雪参。 雪影飞魔把两人放到左首冰墙之下,然后摇摇摆摆的走近冰榻,踞坐定当,望着两人似笑非笑的细声说道:“老夫八十年来,始终找不到一个合意之人,不想近一个月,却一连遇上你们两个资质极佳的娃儿,而且你们还居然以兄妹相称,宁非异数?从今日起,你们两人,就是老夫门下弟子,只等百日之后,再行拜师之礼,目前……” 卫天翔不等他说完,怒叱道:“收徒拜师,须得双方愿意,小爷被你劫持而来,算得什么?” 雪影飞魔细笑道:“老夫作事,一向言出如山,老夫因你们资质极佳,才动收徒之念,哈哈,这正是你们的福缘!” 说到这里,接着一本正经的道:“修习老夫独门神功‘玄冰真气’,首先要封闭全身脉穴,放开奇经八脉,吸取万年玄冰之气,百日之内,寒气入骨。虽然不易忍受,但只要一过百日之期,由老夫传授口诀,依诀行功,就不难大成。” 别听他说话声音极细,但钻入耳鼓,却铿锵有物! 说到后来,敢情他一时高兴,不禁细声长笑道:“哈哈,只要你们练成雪影仙翁旷世无俦,睥睨天下的‘玄冰真气’,纵目武林,有谁能挡?” “嗤!”极轻的笑声,在他自吹自擂说话声中。 雪影飞魔朝卫天翔瞪了一眼,阴笑道:“小娃儿,你当老夫迹近自吹?哈哈,那是你迟出世八十年,没有听到过雪影仙翁之名而已!” 卫天翔分明听到那声嗤笑,出自里间,那方圆不及一丈的冰室,就是自己和凌云凤被囚之处,雪影飞魔刚把自己两人,提了出来,那会有人,心中暗自奇怪,闻言大喝道:“雪影飞魔,你不过仗着手法快速,小爷虽被你制住穴道,但区区旁门左道,还不在我卫天翔眼里,有本领,就解开我两人穴道,试试‘玄冰真气’,是否徒托空言?” 雪影飞魔孩儿脸上,突然飞起一丝狞笑,白多黑少的眼中,同时射出森森寒电,但只是一瞬工夫,目光一敛,依然细声说道:“小娃儿,你真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如果不念你资质过人,得来不易,你一再出言顶撞,早就死在老夫‘玄冰掌’下。好!你说老夫旁门左道,老夫倒要问你,当今之世,有谁挡得住老夫一击?” 卫天翔哈哈大笑道:“雪影飞魔,你难道没听过方外二奇,天山神僧的‘紫云手’,和雪山神尼的‘朱砂指’?” 雪影飞魔细笑道:“小娃儿,你当雪影仙翁怕这无垢和尚,雪山老尼?哈哈,八十年前,老夫早巳领教过了,‘紫云手’,‘朱砂指’,虽然有点门道,但老夫也并没有输给他们!” 卫天翔听得心头一凛,暗想瞧他说话神色,似乎不假,普天之下,除了这了这方外二奇,自己实在想不出正派中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哦!有了,自己何不…… 他灵机一动,又道:“那么你听说过武林盟主江南大侠的‘太清罡气’?” 雪影飞魔微微一怔,沉吟道:“武林盟主?武林之中,居然还有盟主?唔!‘太清罡气’乃是玄门无上之学,老夫确听人说过,不过失传已久,你说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又是何人?” 卫天翔得意笑道:“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姓卫,讳维峻,就是三百年来,继峨嵋真人之后,唯一练成‘太清罡气’之人!” 雪影飞魔点头道:“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唔,‘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遗留的绝学,老夫会过二个,这姓卫的既会‘太清罡气’,老夫少不得要找他试试! 嘿!凭他一个后起之秀,焉是老夫对手?小娃儿你再想想,还有谁来?” 卫天翔也知道如果天山神僧,雪山神尼,当年真如他所说,还赢不了他,那么当今之世,确也找不出和他对手之人! 心中想着,蓦地记起一个人来,抬头说道:“那么你总知道还有一位天壤奇人……” 雪影飞魔似乎也被提起兴致,急急的道:“你说,你说!” 卫天翔道:“他老人家就是侏仙翟醉翁……” 话声才落,陡听耳边有人“咄”了一声道:“小娃儿,你别把我老人家拖上,我可挡不住老怪物的‘玄冰掌’!” 这声音细如蚊叫,清晰入耳,卫天翔听得大喜过望! “哈哈!”雪影飞魔打了个哈哈,道:“你说翟老头?当年江湖上虽称他为少林一绝,他焉能和老夫相提并论?” “那也不见得?” 人影一闪,突然从里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头盘小辫,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小把山羊胡子,那不是自己在雁荡山遇见的侏仙翟醉翁是谁? 他身法奇快,冲着卫天翔一笑,伸手抢起冰几上的那株千年雪参,一下就往洞外跑去! 雪影飞魔做梦也想不到正在大吹大擂,自鸣得意之际,居然会说起曹操,曹操就到,自己冰室中平空钻出人来,而且还顺手牵羊,抢去雪参。 但雪影飞魔,总究名下无虚,盘膝踞坐的人,一声细笑:“翟老头,你还不把雪参留下!” 不见他有动身晃肩,一点白影,已随声飞出,说到最后一句,人怕不早在三十丈外了! 这当真像电光石火之事,两人身形,全都一闪而逝! 卫天翔只觉侏仙闪过身前,自己只觉全身一震,被雪影飞魔封闭的穴道,忽然解开。 心中不禁大喜,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凌云凤原本靠壁坐着的身子,此时反而气息微弱,萎顿于地! 不由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子,陡觉自己十二经脉,闭穴虽解,但奇经八脉,却冻得麻木不仁,身子不动,倒也并不觉得,这一动,竟然澈骨奇寒,难以忍受。 这才知道自己最多也只是一晚光景,便有如此厉害,凌云凤被雪影飞魔囚了将近一月,奇经八脉所受寒气,自然更多,难怪支持不住。 当下咬紧牙关,把凌云凤娇躯扶起,低声道:“凤妹,你怎么了?” 凌云凤心头清楚,只是浑身麻痹,冷得不住的颤抖,闻言零零碎碎的道:“翔……翔…… 哥哥,我……我……冷……” 卫天翔瞧得好生怜惜,只得抱着凌云凤,偎在自己怀中,一面低声道:“凤妹,你快调气运功,先活活血再说。” 凌云凤星目微扬,牙床捉对打战,幽幽的道:“不……不行,我……我奇……经八…… 八脉,已经冻僵……了……翔……哥哥,你……趁老魔……不在,先……逃……罢,再迟…… 来……来不……及了。” 卫天翔摇头道:“凤妹,你不要说话,快养养神,我抱你出去!” 凌云凤除了还能说话,手足全僵,她凄苦一笑,继继续续的道:“翔……哥哥,不行,你……快走吧……” 卫天翔瞧她模样,好不凄楚,鼻端一酸,双目不期湿润,蓦地,他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一颗功叁造化的“雪参丸”,自己怎地忘了! 心念一转,正待伸手入怀,瞥见洞外人影一闪,钻进一个人来! 卫天翔心头大恐,无暇再掏,右手一竖,勉强运集不能凝聚的真气,要以“玄天一掌”,和来人硬拼! “小娃儿,是我老人家!嘻嘻!快吃下去!” 卫天翔人影没有瞧清,但声音听得出来,来的不是侏仙翟醉翁,还有谁来? 他连“老前辈”都没有喊出,侏仙一下闪到自己面前,一股清香扑鼻,冷冰冰的东西,已经塞到口里。 只听侏仙又道:“快吃,快吃,老怪物虽然被我引出数十里之外,但他飞行绝迹,找不到我,赶回来就不好办啦,你们运一会功,就得赶快离开这里,我还要和他捉迷藏去。” 说着把另外一段,一下塞到卫天翔手里,又道:“这一半快给女娃儿喂下。” 卫天翔接到手里,侏仙早已躬身,又钻出洞去。 卫天翔只觉侏仙翟醉翁塞到自己口中之物,清脆甜香,入口即化,一股玉浆化成一缕阳和之气,立即灌溉脏腑,布达全身! 低头一瞧,原来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和朱叔叔发现的千年雪参,此时已只剩了半株! 原来他给自己吃下去的,就是半枝雪参,难怪这一阵清香,自己觉得极熟! 但他无暇多想,立即依言把半枝千年雪参,缓缓递到凌云风口边,低声道:“凤妹,你快吃下。” 凌云凤玉颊微红,让翔哥哥喂着吃下! 这千年雪参,乃是天地间罕世难见的灵药,不但延年益寿,大补真元,且有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之功,两人这一服下雪参,当真神效无比。 凌云凤只觉凝留在奇经八脉的奇寒之气,立即化解无余,周身血脉流通,气机一畅,口中“嘤嘤”了一声,便从翔哥哥怀中坐起。 两人不敢怠慢,各自调息运功。 半盏茶的工夫,体内热流,已导入四肢百骸通过十二重楼,两人双双跃起,走出洞外。 原来此时已是黑夜,星辰满天,卫天翔纵目一瞧,只觉四周全是悬岩削壁,晶莹嶙峋,敢情就在那座插天冰山的半腰之上! “啊!翔哥哥,我可以黑夜里瞧得老远了呢!”凌云凤拉着卫天翔衣袖,惊喜地说着。 当然,卫天翔也有这种感觉,以前自己只能瞧到八九丈远的,如今二三十丈以外,还清晰可见,知道自己两人,分服了一枝千年雪参,功力已骤增数倍之多! 卫天翔心中不由大喜,一面回头笑道:“凤妹,你试试你的功力,比以前不知增加了几倍呢!” 凌云凤嫣然一笑,莲足轻点,往峰下掠去!那知这一纵,竟然毫不费力的一下掠出去十丈有余! “啊!翔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凌云凤睁大眼睛,喜得不知所云。 卫天翔跟着落到她身边,轻声笑道:“凤妹,你知道方才吃的是什么东西?” 凌云凤臻首轻摇,喜孜孜的道:“那好像是水蜜桃,又香又甜,好吃极啦,翔哥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般功效?” 卫天翔道:“那是千年雪参!” 凌云凤道:“千年雪参,哦,翔哥哥,方才救我们的是谁?” 卫天翔简单说出侏仙醉翁的来历,一面又把自己别后情形,扼要说了一遍。 凌云凤想起那天叩谒天山神僧,看到门外跪着的瘦长老人,手中捧着一个大棉包,不由哦了声,道:“原来那大棉包裹着的是你,这可多么危险,要是朱叔叔迟到几天,神僧已经坐化了,又怎么好?” 说到这里,又嫣然笑道:“翔哥哥,你练成‘太清心法’,如今又增加了几倍功力,大概可以和南宫老贼放手一搏了。” 卫天翔笑道:“我想找大吹法螺的雪影飞魔试试呢!” 凌云凤吃惊的道:“使不得,方才仙翟老前辈不是要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吗?别招惹他啦! 娘就在庐山等我们呢,快赶回去,才是正经。” 卫天翔迟疑的道:“那我也要找到朱叔叔才行。” 凌云凤道:“朱叔叔如果找不到你,也会进关去的,五老峰这场大会,关系各大门派安危,目前已只有两个月光景,从这里赶去,已嫌急促,我想你目前武功大进,干脆,不要再掩饰行藏啦,一路上就堂堂正正的用卫天翔本名,路上也尽管伸手管几件闲事,这样,朱叔叔会很快听到你的消息,就会赶去找我们了。” 卫天翔觉得有理,连连点头道:“凤妹,你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办。” 于是,两条人影,疾如星丸,从木什塔克的山腰上,疾泻而下,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这且按下不表,却说南宫婉姑娘,自从中了毒叟唐炎常的“无形之毒”,昏倒在峨嵋山下,等她悠然醒转,只听耳边有人喊道:“好啦,好啦,婉姐姐醒过来了!” 南宫婉揉了揉眼睛,正待翻身坐下,肩头已被人捺住,一个极熟的女子声音,轻轻说道: “婉姐姐,你中了唐炎常‘无形之毒’,刚刚醒转,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南宫婉蓦地睁开眼睛,只觉自己身在一间布置雅洁的石屋之中,榻前围了三个少女,关切的望着自己! 这三人,自己全都认识,纤手按着自己肩头的,正是修罗玉女修玉娴,另外两人,一个是昆仑门下的掌上珠宋秋云,一个是青城门下的青城飞燕! 这两个人,就是当日藉故亲近卫哥哥,自己才负气而去,回转黔灵。 女人的气量,总究狭仄,她想起往事,要是不是她们,自己不会和卫哥哥负气,也不会不别而行,等金陵事完,自己和卫哥哥一同回山,那么也许卫哥哥就不会丧在爹的手下了。 她一念及此,两颗眼泪,不禁夺眶顺腮流下! 修罗玉女修玉娴也鼻子一酸,忍泪道:“婉姐姐,你身体要紧,可别伤心。” 南宫婉勉强笑了笑迫:“玉娴妹子,这是什么地方?你怎地也赶来了?” 宋秋云、白飞燕,只道她与修玉娴较熟,是以并未介意,白飞燕一见南宫婉醒转,兴匆匆三脚两步,口中娇声喊道:“爹!婉姐姐醒过来了,你快来呢!” 修玉娴却在榻前坐下,把南宫婉昏倒地上,蒙青城简真人相救,以及自己和宋白两位姐姐在途中巧遇,准备同上峨嵋驰救,约略说了个大概。 这时,白飞燕已引着一个头挽道髻,身披鹤氅的道人,走进房来。 南宫婉知道这道人就是白飞燕的父亲青城简真人了,心中一急,慌忙向修玉娴低声说道: “玉娴妹子,快扶我起来。” 修玉娴低声回道:“婉姐姐,简老前辈不是外人,你还是躺着吧!” 白飞燕接口道:“婉姐姐,你就躺着咯!” 简真人脸含微笑,点头道:“毒叟唐炎常的‘无形之毒’,无色无臭,中毒之人,不待发作,谁也无法发觉,但一经发作,奇毒已深入脏腑,清理余毒,较为不易。姑娘居然能在六个时辰之内醒转,实是异数,不过余毒未消,不宜多动,让贫道切脉之后,再服上两粒‘莲芝回春丹’,当可无事。” 南宫婉瞧到简真人,只觉这位老前辈目光慈祥,满脸关切,心头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关切感觉,好像遇上了亲人似的,这就赶忙答道:“晚辈多蒙老前辈赐救……” 简真人不待她说完,蔼然笑道:“姑娘不可客气,武林中人,那有见危不救之理,哈哈,先前贫道还把姑娘当作庞道友呢。” 白飞燕急忙取过一条椅子,让父亲在榻前坐下,好替婉姐姐切脉。 简真人切过南宫婉脉息,脸露出一丝讶容,抬头道:“姑娘虽曾服下贫道的‘莲芝回春丹’,但‘莲芝回春丹’,必须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粒,最少也得服上五粒,始能清除余毒。姑娘一共只服了两粒,居然奇毒已全祛,除非体内,另有抗力,不克臻至,莫非姑娘以前曾服过什么灵药不成?” 南宫婉想了想,才道:“晚辈襁褓丧母,身体羸弱,自家父练成‘百盈丹’后,就不时喂以药丸,直到目前,晚辈每届冬令,还得服上一粒,老前辈说的灵药,大概就是指此而言了。” 简真人隐居青城摩天岭,差不多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黔灵神君南宫纥练制的‘百盈丹’,他自然感到陌生。 南宫婉忙道:“家父的‘百盈丹’原是依照天山师祖‘雪参丸’的原方配制,只有雪参一味,遍求未得,家父不得已只好以长白人参代用,功效也就比师祖的‘雪参丸’差了些。” 简真人呵呵笑道:“雪参丸乃是天山神僧用百种罕见灵药配制而成,目前已成武林奇宝,解毒疗伤,起死回生,令尊只缺雪参一味,足见功效也非同小可,难怪姑娘会好得如此快法。” 说到这里,不禁神色一黯,叹息道:“要是十七年前,贫道得到的一枝九叶灵芝,不被恶人盗走,贫道这‘莲芝回春丹’,功效也许还不止强过五倍呢!” 说话之际,一张清瘦脸上,似乎流露出无比隐痛! 南宫婉瞧得奇怪,一面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令锦盒,递到简真人面前,道:“老前辈,这里面是家父练制的‘百盈丹’,晚辈身边,共有十二粒之多,老前辈随便取上几粒,留作不时之需吧。” 她这一摊手掌,掌心赫然露出一颗朱砂红痣,简真人先前切脉之时,倒也并没留意,此时瞧到朱痣,全身猛然一震,双目之中,射出异样神彩,盯着南宫婉不住打量,脸上神色,也随之一变,颤声问道:“姑娘贵庚今年多少了?” 南宫婉瞧得心中奇怪,简老前辈怎会无缘无故,突然问起自己年龄来了?心中想着,不由脸上一红,回道:“晚辈今年一十七岁。” 简真人望了白飞燕一眼,点头道:“唔,你是和飞燕同年的!” 白飞燕噘嘴道:“爹,人家婉姐姐拿着‘百盈丹’叫你老人家随意取上几粒呢!” 简真人微微摇头,道:“贫道用不着此物,姑娘请收起来吧!唔,你中毒之后,体力未复,倒要服上一粒才好!” 修玉娴闻言接过锦盒,取出一粒“百盈丹”,白飞燕起身倒了一碗温水,让南宫婉服下。 简真人沉吟有顷,忽然又道:“姑娘可知令堂是何时过世的?” 南宫婉眼圈一红,道:“晚辈曾听家父说起,晚辈出不到周岁,先母即已弃养。” 白飞燕幽幽的道:“唉,婉姐姐,你和小妹一样命苦,襁褓之中,就没有了亲娘。” 简真人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声若巫峡啼猿,嘹亮凄切,震得石室中回音不绝! 白飞燕偎在简真人肩旁,不依的道:“爹,我不来啦,你在笑我。” 简真人满脸凄色,右手缓缓抚摸着白飞燕秀发,颤声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娘是如何死的?” 白飞燕睁大眼睛,惊奇的道:“爹,你不是说过,娘死,女儿还只有十个月,娘是产后体弱多病死的。” 简真人面色倏转苍白,颤声道:“孩子,那是你小时候问为父要娘,为父才这样说的。” 白飞燕急急问道:“爹,那么你说娘不是生病死的?” 简真人目中隐含泪光,一时只觉万箭攒心,微微摇头道:“你娘是被仇人害死的。” 白飞燕突然扑入简真人怀中,哭道:“爹,你老人家一直瞒着女儿,爹,你快说仇人是谁?女儿好替娘报仇!” 简真人黯然点头,一面说道:“好孩子,为父因你那时年纪还小,没告诉你,其实到目前为止,为父还想不出仇人是谁来?” 他们父女两人诉说往事,宋秋云、修玉娴、和南宫婉三人都猜想简真人二十年不出青城一步,也许是因仇人武功太高,才带着女儿,隐迹避仇。 那知简真人却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仇人是谁,不由大出意外,一时屏息凝神,静静谛听。 石室中一时静寂得没有半点声息,白飞燕仰起头来,泪流满脸的道:“爹,你怎会不知道,你骗女儿的,怕女儿找去寻仇,打不过人家。” 简真人凄然的道:“好孩子,为父没有骗你,为父真的想不出仇人是谁来?乖孩子,别急,听为父好好的说。” 白飞燕果然忍住悲切,坐到榻上。 简真人叹了口气,问道:“孩子,为父姓简,你怎会姓白的?” 白飞燕道:“爹,你以前说过,女儿姓白,就是为了纪念娘啊!” 简真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娘是姓白,唉,这是三十几年以前的事了,咱们青城一派,和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弟子众多,只有咱们青城,收徒极严,历代以来,一向抱定宁缺毋滥的宗旨,所以师祖相传,都只有一个弟子,传接青城香火……” 白飞燕道:“爹,你说娘的事咯!” 简真人道:“为父总要把话说清楚,你才听得懂。” 接着瞧了宋秋云一眼和修玉娴一眼道:“你们也坐下来听吧!” 宋秋云、修玉娴,果然依言在木榻横头坐下。 简真人又道:“为父当年原名简飞虹,拜在你师祖门下习艺,咱们青城门下,十年习艺,必须再有十年历练江湖,积修外功,非有重大事故,不准回山。徒儿外出的十年,也就是师傅闭关之期,为父仗剑江湖,也做了不少行侠尚义之事,因此大家都以青城飞虹相称……” 白飞燕“哦”了一声道:“爹,所以你老人家要女儿以‘青城飞燕’为号,原来还有这个渊源,爹,飞虹是你老人家的名字,女儿怎好取名飞燕?” 简真人又道:“你别打岔,听为父把话说下去。那年为父正好三十岁,也是十年期满之日,回转青城上清宫……” “上清宫?”白飞燕急急问道:“爹,上清宫在那儿?” 简真人目射精芒,隐含悲愤,接着摇摇头道:“上清官原是青城派的根本之地,但在十七年前,毁于大火!” 他说到这里,无限痛苦叹了口气,道:“为父真是青城罪人,接掌了第十七代门户,竟然连师祖历代相传的基业都保不住!上清宫,除了你师祖,只有几个香火道友,他们不是本门的人,是不会武功的。那年为父回转宫中,叩见师傅,忽然见到你师祖身边,随侍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妙龄女郎。 师傅见到我回来,十分高兴的道:‘飞虹,难为你十年江湖,不负为师期望,好,你起来,唔,燕儿,这就是你大师兄简飞虹,你快去见过了礼。’我听得十分惊奇,咱们青城,从不收女弟子,她…… 我心中想着,那妙龄女郎,已向我敛衽为礼,口中叫道:‘大师兄’,我慌忙还礼,只听师傅笑着说道:‘飞虹,她是你小师妹白燕娘,原是为师方外至友川东大侠白景澜的女儿。 白大侠四年前去世,临终非要把他掌上明珠,拜在为师门下不可,为师顾念老友,不得不破例收列门墙,哈哈,今后,你替为师多花点心血,指点指点小师妹。’白飞燕破涕为笑,插口道:“哦,我知道啦,她就是我娘。” 简真人没有作答,续道:“此后师傅就要白师妹跟我练习拳掌,空下来一起到‘日观亭’、‘鸳鸯泉’、‘天师洞’等处,浏览名胜,讨论武学。男女相处,日久生情,这是自然之理,师傅瞧在眼里,也只会心微笑,非但不加干涉,而且好像有意促成,我们情投意合,爱之以诚,纯出自然,虽然花前月下,俪影双双,却并无儿女之私……” 宋秋云、修玉娴,南宫婉三个姑娘家,听简真人娓娓谈着当年儿女私情,也不禁粉脸微酡。 白飞燕却咬着樱唇,心中很是高兴。 只听简真人继续道:“那是回山的第二年春上,有一天,师傅把我们叫到榻前说道: ‘古礼男子三十而婚,女子二十而嫁,你们都到了婚嫁之年,应该成家立室了,现在就由为师作主,结为夫妇,此后光大青城之责,就落在你们肩上,为师也了却了一桩心愿。’于是,我们就在师傅榻前,正了名份。就在我们结婚不久,青城第一峰的鸳鸯泉边上,忽然发现了一支九叶灵芝,按说,九叶灵芝,乃是无上仙品,也被世俗目为祥瑞之徵,那知它竟是不祥之物……” 说到这里,敢情这位一代宗师,触及心头创痛,脸色十分阴沉,黯然叹了口气又道: “不久,师傅道成飞升,师妹也怀了身孕,唉,这段时间,说起来该是为父最美满的一段人生,夫妇恩爱,有甚于画眉者?这年九月,你娘,十月临盆,生下一个女婴。” 白飞燕喜得叫道:“爹,那就是女儿咯!” 简真人微微摇头,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瞥了南宫婉一眼,道:“那知第一个女儿生下之后,你娘腹部依然隆起,过了三天,又生下一个女婴。” 白飞燕道:“爹,娘生双胞胎,哦,不知女儿是姐姐还是妹妹?” 简真人道:“你娘孪生了两个女儿,失血过多,产后身体显得十分虚弱,幸亏为父略擅医道,又摘了一片芝叶让你娘服下,才算无事,这两个婴儿,因是孪生姐妹,面貌长得一模一样。” 南宫婉听得心头蓦地一动,但立即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虽然和白飞燕生得一般无二,可是天下相貌相同的人,未尝没有。 只听简真人又道:“就因为孪生之故,姐妹相貌虽然相同,但姐姐体质较好,不到周岁,已能丫丫学语,笑靥索抱。妹妹出生之时,受了母体失血过多的影响,体质较弱,襁褓之中,不解啼哭,只是昏昏睡眠。当时你娘为了两个孩子相貌相同,曾叫我替两人在集上制了两片金锁,挂在她们胸前,以志识别。唉,其实没有金锁,两个孩子也有些区别……” 南宫婉听到“金锁”两字,心头又是一震,自己贴身,不是也挂着一面锁片吗?她服下“百盈丹”,这一阵工夫,身子业已复原,不由缓缓坐了起来! 简真人脸色苍白,声音渐渐发颤,续道:“不祥之日,终于来临,那是十七年的中秋前一天,我为了让你娘好好过一个中秋节,特地下山去采购过节的东西,那知回到家中,已然发生了大祸……” 四位姑娘听到这里,大家都感到心头沉重,空气都好像凝结起来! 白飞燕忍不住道:“爹,你快说吧!”——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婉约娇娥易姓名 简真人轻轻用袍袖拭着纵横老泪,说道:“我跨进家门,陡然发觉你娘脸色灰白,倒在地上,我心头一紧,赶快把她扶起,发现人手冰冷,业已气绝多时!” 白飞燕突然尖叫一声,哭道:“我娘被谁害死的?” 简真人继续说道:“那时我伤心得欲哭无泪,把她尸体放到床上,同时大的一个婴儿,也已不见,只有你沉沉熟睡,还躺在床上,但这时已无暇多看,含泪检查,才发现娘胸口,赫然印着一个色呈青紫的手背淡印。” 白飞燕双手掩面,哭出声来:“嗬!嗬!嗬……” 简真人黯然道:“为父细数生平,行道江湖,十年之间,也并没和人积下什么深仇大恨,那里想得起仇人是谁?” 但南宫婉听得全身陡震,一个淡淡的青紫手背影子,莫非是“紫云手?” 她心中想着,只听简真人续道:“但经过我冷静查看,唉,咱们在鸳鸯泉发现的一株九叶灵芝,也不翼而飞,我于是推想此人可能为了觊觎仙芝和你娘动上了手,你娘丧在人家阴毒功夫下。但当贼人杀了你娘之后,也许发现那大的一个婴儿,丫丫学语,讨人喜爱,才一并抱去。” 白飞燕切齿的道:“这恶贼真该碎尸万段,才雪女儿心头之恨。” 简真人苦笑了笑,又道:“当时为父心头急痛,真想踏遍天涯海角,务必找出元凶,和他一拼,但几经考虑,为父才隐忍下来。” 白飞燕道:“爹,那又为什么?” 简真人悠然长叹道:“第一,你娘虽然瞌然长谢,你姐妹两个,一个已经被人掳去,生死未卜,目前剩下你一个,乃是你娘的亲骨肉,我不能让你失去了娘,再失去爹爹。 第二,从你娘胸口那个淡紫手印判断,他一定是隔空发掌,把你娘击伤,此人武功,为父决非敌手。我不能不报你娘的血仇,但也不能报不成血仇,去平白送死,咱们青城一派,还有几种功夫,为父尚未练成。 因此,为父厚殓了你娘之后,当务之急,就是先要替你找个奶娘,其次是你体质羸弱,为父要找几种药材,替你培本固元,才不致夭折。第二天早上,为父就抱着你匆匆下山,找了个农家健妇,那知道这一下山,却无意救了我一命……” 白飞燕急急问道:“爹,那又是发生了什么?” 简真人脸色铁青,愤怒的道:“那恶贼为了怕我寻仇居然又寻上青城,不但把我住的房子,付之一炬,还居然找到上清宫,将几个不会武功的香火道人,悉数屠杀,最后把咱们历代祖师相传的道观,也放火烧了!等为父赶回山上,两把无情火,只剩了两堆瓦铄了,名列十三门派的青城,从此在江湖除名。” 白飞燕道:“爹,后来呢?” 简真人叹道:“为父一气之下,就改名问天,意思就是要问苍天,我姓简到底有什么罪孽?不仅身受妻死家破,女儿被掳之痛,甚至相传一十六代的青城一派,也由我而毁。也从此时起,我换上了道装,一面痛下决心,等寻觅到几种灵药,替你配制培元固本药丸,就好修练几种功夫,天涯寻仇。 这次下山,竟然无巧不巧遇上雪山神尼,蒙她送了我几粒雪山特产的上好雪莲,我身边却好还有你娘剩下的半片灵芝叶,主药既得,其他的药物,自然容易找到,这样练成了一炉‘莲芝回春丹’。” 他说到这里,突然双目精光暴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又道:“这十七年来,为父总算完成了二件心愿,第一,你已长大成人,第二,咱们青城派几件难练的武功,也勉强修成,目前为父准备重出江湖,除了查究当年仇人和你姐姐下落之外,就是要江湖上知道青城一派,在我简问天手上毁去,也要在我简问天手上重振!” 南宫婉听着这段凄离往事,胸头也不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伤感,几次要想插口,都强自按捺,这会听完之后,她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老……老前辈,你方才曾说两个令媛身上,都挂有一片金锁,不知这金锁和普通锁片,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掌上珠宋秋云总究江湖经验较深,她初见南宫婉和白飞燕长得一模一样,本已起疑,后来听简真人说出这段经过,心中早已料到了七八分,此时眼看南宫婉声音带颤的问到金锁,当然更加证实! 只听简真人突然爽朗一笑,道:“内子一生知已是梅花,贫道就因她酷爱梅花,所以在金锁上要匠人加工雕刻了一枝并蒂梅萼,象徵她们同胞姐妹。而且当时原想以“瑶”“玑” 两字,做她姐妹俩的乳名,所以在锁片中间,分别刻上两个篆文。 后来因骤遭变故,贫道为纪念去世内子,才要这孩子改了母姓,并以贫道的‘飞’字和内子的‘燕’字合起来作为名字。飞燕,你把金锁取下来,让婉姑娘瞧瞧!” 南宫婉没等简真人说完,早已泪流满面,迅速从粉颈上摘下锁片,一下跨下木榻,扑跪到简真人面前,哭道:”爹,不孝女儿就是你失踪多年的瑶儿,可怜女儿活了一十八岁,从不知亲娘就是惨死在仇人手里……” 白飞燕给这一突然的变故,怔得不知所云,手上拿着刚从项上褪下来的锁片,和南宫婉摘下的一比,大小款式雕刻花纹,当真分毫不差,南宫婉的那片,赫然是一个篆文的“瑶” 字,自己这一片,正是“玑”字! 她不知是惊是喜,只觉心头一酸,包着两眶眼泪,笑出声来!“爹,婉姐姐真是女儿的姐姐!” 简真人也老泪如雨,伸出手来,抚着南宫婉秀发,激动的道:“孩子,可怜的孩子,你总算也长大成人了,为父总算又见到了你,唉,你……你快起来。” 白飞燕不待老父吩咐,早已扶着南宫婉娇躯,喜极的道:“婉姐姐,你真是我的姐姐。” 南宫婉口中只叫了声:“妹妹……” 又咽哽得哭了起来,宋秋云、修玉娴瞧着她们父女姐妹的历劫重逢,也不禁唏虚叹息,陪着流泪! 白飞燕一边拭泪,一边笑道:“爹,幸亏你老人家今天说起当年之事,不然婉姐姐还不知道呢!” 宋秋云笑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恐怕早已料到了呢,不然,早不说,晚不说,怎会当着婉姐姐说起当年的事来。” 简真人微微点头道:“宋姑娘猜得不错,贫道虽觉她们面貌极像,原也不敢确定,后来瞧到婉儿右手掌心一颗朱痣,才断定她正是被仇人掳去多年的女儿。” 南宫婉流泪道:“女儿听你老人家说起娘胸前那个淡青手背印,就怀疑是丧在‘紫云手’下,因为武林中用手背拂敌的,只有天山师祖这一派的‘紫云手’,才以手背凌空拂人。后来又听说‘九叶灵芝’同时被盗,使女儿想起南宫纥老贼的‘百盈丹’就是在十六年前练成的。他曾告诉过女儿,当时为了缺少两味主药,就是雪参丸和九叶灵芝草,后来他从青城无意得到了一株九叶灵草,才用长白人参代替雪参,练制完成,同时又听你老人家说起金锁、女儿这才知道十七年来,一直认贼作父。” 她说到这里,不由咬牙切齿的道:“这老贼不但杀害女儿的亲娘,他还用‘紫云手’杀害……了他……” 最后一个“他”字才一出口,不由又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他”字,当真有若铁锤,一下击中了三颗芳心! 宋秋云、修玉娴、白飞燕三位姑娘,同时花容失色,异口同声,急急问道:“婉姐姐,你说卫哥哥也是死在老贼手下的?” 南宫婉原因卫哥哥是死在自己父亲之手,除了内心创痛,还不敢说出口来,这会既已知道认贼作父,而且母亲又死在恶贼手下,那里还有顾虑,哭着点头道:“卫哥哥就是死在老贼‘紫云手’下,我……为了他是我父亲……我只好隐忍着准备替他办完未了心愿,以死相谢,随他于地下……” 白飞燕毅然道:“婉姐姐,我们就找老贼去,我要替娘,替卫哥哥报仇!” 宋秋云、修玉娴,也道:“不错,婉姐姐,我们一起去!” 简真人不懂她们说到什么卫哥哥,韦哥哥,就一个个凤目圆睁,一脸悲愤,想采这姓卫的和姓韦的,跟这四个姑娘,关连极深,心中正感奇怪! 只听南宫婉拭泪叫道:“我不叫南宫婉,我是简瑶,你们不要再叫我婉姐姐!”(南宫婉从此改名简瑶) 简真人暗暗点头,一手一个,揽着一对爱女,又伤感,又高兴的道:“好孩子,你们别再伤心,为父十七年勤修苦练,总算已经把青城派的‘五岳掌’、‘神灯指’等几种功夫练成,自然要找南宫纥算算血帐,只是还有一件重大之事,要我们去做……” 白飞燕道:“爹,难道还有比娘的血仇,更重大的事?” 简真人悠然一叹道:“好孩子,在你们心目中,自然亲仇不共戴天,为父对你娘的惨死,又何尝片刻或忘。但那只是咱们父女的私仇,日前为父一位多年老友,受昆仑清徵道友之托,特地赶来,说三月中旬庐山五老峰正邪各派,有一场大会,约为父前去助拳,因为这场大会,关系正邪消长,和十三门派的存亡,为父已答应届时前往,所以咱们这笔血帐,只好待庐山大会之后再说。” 四位姑娘果然一同点头应是。 简真人又问起她们口中的卫哥哥和韦哥哥是谁? 简瑶含泪带羞,把卫天翔易名韦行天以及丧在南宫纥手下始末,详细的对简真人说了一遍。 简真人慨叹的道:“想不到卫大侠一生行侠尚义,结果遭人围攻,不明下落,他的哲嗣,又复丧在恶贼手下,冥冥苍穹,当真善恶不分!” 四位姑娘,一提到卫天翔,心头都感到异样沉痛,简瑶更抽噎得像泪人儿一般! 简真人瞧在眼里,那会觉不出来,心中不由大为震动,四个女娃儿,似乎对姓卫的少年,都情有所钟。 目前这姓卫的已丧在南宫纥手下,她们还如此痴情,要是依然活着的话,将乘这场情感纠纷,又如何了结? 但这种儿女之私,自己也未便明言相劝,只好手拈长须,徐徐的道:“目前距庐山之会,尚有三月时光,尤其此次大会,乃正邪双方存亡之举,对方处心积虑,广约能人,出奇高手,自然不在少数,即是几个老魔门下,也各有所长,此处地当青城后山,人迹罕至,你们姐妹,也正好趁这段时间,温习武功。” 白飞燕十七年来,除了随侍老父,和练武之外,平日没有一个淘伴。这次奉命出山,不但结交了掌上珠宋秋云、修罗玉女修玉娴,而且骨肉重逢,多了一个同胞姐姐。 这会一听父亲说还要在山上逗留一个时候,心中一喜,不由破涕为笑,首先跳了起来,拍手道:“对了,这会女儿可有淘伴哦!哦……” 她口中忽然“哦”了一声,小嘴一噘,不依的道:“爹,你瞧,三位姐姐,武功都比女儿高得多,你老人家这会总该拿点压箱子的本领,传给女儿咯?” 三位姑娘也都给她说得笑了起来! 简真人笑叱道:“武功一道,贵精而不贵多,为父一身武学,差不多你都会了,那里还有压箱子的本领?” 白飞燕不依的道:“自然有咯,譬如你老人家刚才说的什么‘五岳掌’,‘神灯指’,女儿几时学过?” 简真人皱眉道:“这几种功夫,都须内功有了相当火候,才能练习,而且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内功不到火候,学了也无法使用,不但不能发挥威力,反蒙其害。” 简瑶忽然想起自己和卫哥哥蒙南天一雕慨赠“易形经”及他仗以成名的“五禽身法”,当时因自己业已熟记在胸,所以在临走之时,把两本小册子,一齐放在卫哥哥枕下。 这一路上,易形之术,固然占了许多便宜,但近来自己武功大进,却要归功于“五禽身法”。 尤其南宫纥紫门的“紫府潜形”变幻莫测,虽遇强敌,也足可自保。 自己一行,去庐山也好,去黔灵也好,处处都可以遇上强敌,何不把这两种身法,让秋云姐姐、玉娴妹子,和自己胞妹一起练习,岂不是好? 心中想着,这就道:“妹妹,你别老缠着爹咯,有许多武功,如果本身功力不足,确实就无法练习,我想我们姐妹四人,各人所学不同,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内,大家交换了练习,岂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学会几种武功了吗?” 白飞燕听得大喜过望,急忙拍手道:“好姐姐,你说得对啦!那么我们今天就开始吧!” 宋秋云、修玉娴也立表赞成,于是四位姑娘,就在青城后山,互相交换绝学,早夕勤练,不在话下。 流光易逝,转眼已是二月中旬,距离庐山五老峰之会,已只有一月时光,简真人略事收拾,便带着四位姑娘,离开青城。 简瑶临行之时,依然用易容药丸,化装成修罗书生韦行天,这是她们事先早商量好的。 因为这次庐山之会,十三门派的人,全都应邀参加,峨嵋灵飞道人,和邛崃怪叟庞大千定然会去,那么趁此机会,把峨嵋灵飞为了觊觎“太清心法”而围攻武林盟主卫大侠之事,当着各大门派,公之于世。 他们由青城启程,一路晓行夜宿,无事可记。 这天到了九宫山脚下,简真人说起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在福田寺出家,要上去瞧瞧,叫大家就在山下等候。 白飞燕不依的道:“爹,我们来了,就一起上去多好。” 简真人摇头道:“九宫山福田寺,清规极严,寺中和尚除了闭门修行,不和世俗相通,也不欢迎人家随喜,你们全是姑娘家,去了不便。” 白飞燕道:“我们不进去就是咯,到山上玩玩,又碍他们什么?” 简真人因爱妻早故,对自襁褓中一手扶养长大的爱女,自小娇纵,瞧她一脸稚气,不忍拂逆,只好点头道:“好!你们就在山门外玩玩,自然无妨。” 白飞燕笑着又道:“爹,你去瞧瞧,总可以告诉女儿咯?” 简真人叹息道:“说起来,他还是当年十三门派中的一代掌门。” 简瑶奇道:“女儿怎没听人说过九宫派?” 简真人笑道:“福田禅寺的和尚,都不会武功,你怎会听人说过。” 白飞燕道:“爹,你说得好不奇怪,和尚们都不会武功,那么那来的掌门人?” 简真人道:“江湖上虽有十三门派之称,但如今连咱们青城在内,一共已只有十二门派,他就是终南掌门人追风剑客史长才,自从削发为僧,法号叫做妙通。” 简瑶问道:“他既是终南一派掌门,怎么又出家当起和尚来了?” 简真人道:“这个为父也弄不清楚,他没有出家以前,和为父谈得极为投机,那是十多年前,我已隐居青城后山,有一次他跑来和我告别,说要落发为僧,我问他到底为了什么,他只向我苦笑了笑,伸出七个指头……” 白飞燕道:“他伸出七个指头,是什么意思?” 简真人叹了口气道:“他右手三个指头,不知被何人用剑削断,那时他还没落发,当然没取法名,口中说了句‘道兄如要找我,可到九宫福田寺问七手头陀好了。’说完就飘然而去,此后我一直没见过他,今天经过这里,为父才想起来,不知他在不在山上,正好一探故友。” 白飞燕嗤的笑道:“七手头陀妙通,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有七只手呢!” 五个人边走边说,不多一会儿已登上山顶,只见山上一片瓦铄,那里还有什么福田禅寺? 简真人纵目四顾,脸色微微一变,身不由主地往瓦铄堆中走去!原来这素以戒律森严著称的宝刹,竟是毁在一场大火之中,而这场大火,烧得相当猛烈。 虽然时日已久,但整个瓦铄场中不仅片瓦无存,甚至连附近山石,都色呈焦黑,烧得四分五裂,变成了石炭! 这和十七年前青城上清宫被毁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 “诸天神火!”简瑶口中不期低低叫了一声! 简真人突然回头,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问道:“瑶儿,你说什么?” 简瑶答道:“女儿瞧这情形,连山石都烧成灰烬,除了火影子褚无忌的‘诸天神火’,断无如此厉害。” 简真人惊诧的道:“火影子褚无忌是谁?” 简瑶忙道:“火影子褚无忌就是当年火行者的师弟。” 简真人仰天厉笑道:“火影子褚无忌!哈哈,原来当年毁我青城上清宫的是火影子褚无忌哈哈!总算不虚此行,总有一天,你会毁在我简问天掌下!” 这位青城派一代宗师,提到上清宫,一袭飘然鹤氅,竟然无风自动,话声才落,右掌猛地往六七丈外一块体积庞大的巨石上压去! “轰!”青城绝学的“五岳掌”,当真威势惊人,但听震价天一声巨响,立时山摇地动,燥出一大蓬石灰,烟尘迷漫,一块体积庞大的巨石,竟然随着山风消失,震成粉末! 四位姑娘几曾见过如此威力的掌风,一时瞧得目瞪口呆,停了半晌,白飞燕突然惊喜交集的扑了过去,口中叫道:“爹,你老人家这一手,女儿怎的从没见过?” 简真人一手抚着爱女秀发,蔼然笑道:“痴儿,为父十七年来潜心苦练,但依然失之过刚,遇上不如我的人,固可立成粉末,但如果遇上胜过我的人,为父此种霸道掌力反适足以为害,是以这‘五岳掌’,虽列为本门绝学,历代师祖,极少有人练习!” 白飞燕接口道:“爹!像这种掌力,还有谁接得住?” 简真人道:“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立以此去庐山而言,七老会的七个为首之人,那一个不是身怀独特武功的出奇人物?你怎能……” 话未说完,蓦听左侧山峰上,响起一声划空长啸!听声音,少说也在数里之外,但一入耳鼓,已觉得余音缭绕,嗡嗡不绝! 简真人话声一顿,脸上立时露出凝重之色。 简瑶问道:“爹!这啸声好像就往我们这边而来!” 简真人沉吟道:“光听这啸声,精气铿锵,此人练的虽非玄门正宗,但内功修为,已入化境,恐怕当今之世,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白飞燕插口道:“爹!那么这人比你老人家呢?” 简真人喝道:“此人功力,将近百年修为,岂是为父所能比拟?” 白飞燕被父亲叱责得粉脸一红,嘟起嘴唇,低低的道:“我才不相信,他有这大的本领!” 她话声才落,只听宋秋云轻喝了声:“你们快瞧!” 大家给她一嚷,目光全依着她手指瞧去,果然,左侧高峰上,正有一小点白影,在山林岩壑之间,凌虚横掠,奇快无比!看方向,好像正打自己这座山脚掠来! 简真人瞧得脸色大变,惊叹的道:“这如果是人,当真称得上飞行绝迹。” 大家眼巴巴的紧盯这点白影,霎也不霎。 白点逐渐放大,宛如浮矢掠空,足不点地的由左往右,打山脚下飞驰而过! 那不是人还有什么? 但除了简真人,谁也没十分瞧清,那只是一团像人的白影,似乎手上还夹着一团黑影,如此而已,这不过晃眼工夫的事,一团白影又渐渐变成一点,渐渐消失。 白飞燕忍不住道:“爹!你看清他是谁?” 简真人摇头道:“天壤之间,尽多奇人,为父也只看清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矮小之人,好像他手上,夹着的也是一个人!” 白飞燕羡慕的道:“我有这样就好了!” 说着提气纵身,独个儿往山下奔去! 简真人瞧着她摇摇头,向简瑶道:“你妹子,真被为父娇纵惯了!”大家也加紧脚步,跟着往山下走去。 那知堪堪走到山脚,只见白飞燕喜孜孜的回头奔来,口中喊道:“爹!你瞧,你瞧这是什么?” 她手上拿着一块紫色东西,一下送到简真人面前! 简真人接过一看,那是一块紫玉,正面刻着无数云朵,其细如发,反面铸着“百云千祥” 四个古篆,笔劲苍劲! 一时不知有何用处?当下随手递过,一面沉吟道:“这块紫玉,当在百年以上,你从何处得来的?” 白飞燕嫣然一笑道:“女儿就在路旁拣到的。” 简真人忽然目光向路边一掠,迟疑的道:“莫非就是方才那个飞驰的人所遗?唔,这……” 白飞燕一把抢过,扭身道:“哼!女儿可不管,跌落板,三年还,跌落地,捡来是自己! 我才不还他呢!” 她摩娑把玩,简直爱不释手! 一行人穿过幕阜山脉,抵达庐山,还只是三月初旬,山中寺院,都有客房,准备游山人士住宿。 简真人一行,就在楼寺憩足,每天带着四位姑娘,在万壑千岩,飘渺云烟之处,采幽寻胜,赏览景色。 江南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春游及时。 庐山山上,像白鹿洞,墨池,玉渊瀑,狮子峰。天池塔等名胜所在,也有不少游人墨客,徜徉其间。 当他们瞧到一个清瘦老道,和一个淡金脸书生,居然带着三位如花如玉的姑娘,一同游山,无不面露惊疑,但一眼瞧见这老少五人,还都身带长剑,又都脸色微变,急急走开。 “横看成岭侧成峰,到处看山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五老峰,为山中之胜,游庐山之人,如果不到五老峰,就等于没到庐山,但从三月十四日起,五老峰下,发现了一张布告: “七老会詹三月十五日,假庐山五老峰举行盛典,并邀请各大门派与会,居民游客,请勿由此登山,免遭无辜。” 这布告是写在一幅白布之上,地当登山要道,十分醒目。 三月十五日,晨曦初透,布告前面,已站着不少闻风而来,瞧热闹的人,大家心中,谁不想上去瞧瞧这一场百年罕见的龙争虎斗场面,但谁敢把生命当作儿戏,去冒这大险? 是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只不过想在峰下瞧瞧来参与大会的是些什么人而已! 辰时光景,五老峰下,飘然来了五条人影,当前一位是面貌清瘦,身披鹤氅的道长,随后一位是淡金脸的少年书生,最后一黑,一青,一红二九年华的绝色少女。 他们一路疾行,登上五老峰,只见峰顶两旁,已临时搭盖了两座芦棚,当中留出十余丈一片空地。 左边芦棚上,横挂着一幅红绸,上贴“七老会成立大典”几个金字。 棚中踞坐的,已有苍须叟龙古希、黑袍老怪查元通,人妖郝飞烟、星环羽士卡道玄、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和这干人门下弟子,人数已然不少。 右边芦棚,也挂了一幅红绸,上贴“贵宾席”三个金字。 棚中也已坐了不少人,那是昆仑名宿乾坤手陆凤翔祖孙(陆凤荪)、武当掌门清真子、太极圈孙皓南父子、少林达摩院住持智能禅师、罗汉堂住持智本禅师、华山梅花道人、崂山三手真人李成化、点苍双雁万雨苍万雨生兄弟。 十三门派,除了终南一派除名已久,十二门派,还只到了一半。 两边棚上,还陈设了不少酒席,人妖郝飞烟门下八钗,八个白衣女郎,像穿花蝴蝶招待贵客。 简真人略一打量,立即迎来一位白衣女郎,把五人引到右首芦棚。 大家一见多年不曾出山的青城简问天,亲自赶到,均纷纷起立寒暄,乾坤手陆凤翔更是高兴,掀髯笑道:“简老弟,二十年不见,这会居然把你觑破世情的闲云野鹤之身,也挤了出来!” 简问天连忙稽首道:“陆前辈好说,贫道世情未了,那能称得上闲云野鹤之身?” 他们说话之时,点苍双雁一眼瞧到韦行天,立即过来招呼,万雨生抢着问道:“韦兄弟,你怎地此时才来,咦,南宫……兄弟呢?” 简瑶心头一酸,但自己既然化装了修罗书生,只好含笑道:“两位兄长,此事说来话长,且等衍暇再行奉告吧!” 万雨苍目光何等犀利,瞧着这位平素极为爽朗的卫老弟,说话之间,神色有异,心中不禁起了一丝疑念。简瑶却藉机向其他诸人寒暄。 大家堪堪落坐,忽见一乘白色大轿,如飞往峰上奔来,眨眼工夫,已登上峰,抬轿的壮汉,立即缓下脚步。 原来白色大轿两侧,还用黑线绣着一只白驼!众人暗暗“哦”了一声,来的敢情就是西域白驼派碧眼神君! 不错,轿后紧跟着一个宽袍大袖,左臂虚飘飘的白驼派大弟子单于雷,轿前四个身穿绿袍的道童,缓缓走向中间。 此时人妖郝飞烟、已和星环羽士卞道玄、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一齐迎了出去。 只有苍须叟龙古希,黑袍老怪查元通,依然踞坐左棚席上。 白色大轿,缓缓停下,绿袍道童立即掀起轿帘,从轿中跨出一个人来! 大家久闻西域白驼派碧眼神君之名,但中原武林,谁也没见过碧眼神君其人,此时正邪双方百十道目光,差不多全集中到走出轿来的碧眼神君身上! 原来名动八荒,声震西陲的碧眼神君,只是一个身材高大,方面大耳,脸上白皙无须,看去还不到五十。头戴齐天道冠,身穿绣龙杏黄袍,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但两道眼神,顾盼之间,当真碧绿如电!’ 他才一下轿,人妖郝飞烟已迎着上去,尖声细气地抱拳笑道:“神君不远千里赶来,七老会成立大典,就是恭候亲临主持。” 碧眼神君呵呵笑道:“盛会!盛会!兄弟迟到一步,有劳诸位道兄久候!” 说话之间,早由人妖郝飞烟等人,迎入棚去。 乾坤手陆凤翔眼看对方七个魔头,业已全到,自己这边,号称十三门派,虽然终南一派,除名已久,但十二门派中,也只到了七派,尚有衡山、泰山、峨嵋、崆峒、邛崃、五派依然不见有人前来。 算来算去,双方实力,实在相差甚远,一时忧心忡忡,回头叹息道:“降魔卫道,实赖彼此一心,衡山袁长老,固然不问尘事已久,泰岳老人也远游未归,怎地连峨嵋灵飞道友和邛崃庞老哥,此时还不见前来?” 简瑶乔装修罗书生韦行天,因陆凤翔对这位修罗门的杰出之土,极为器重,是以入棚之后,就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此时话声才落,只听简瑶冷嘿一声,接口道:“陆老前辈,峨嵋灵飞道人和邛崃庞大千,恐怕不会再来了!” 他此话一出,听得棚中诸人,全都一怔,简真人要想阻拦,已是不及! 乾坤手陆凤翔瞧着她急急问道:“韦老弟,莫非灵飞道友和庞老哥发生了什么事故?唔! 唔!听说峨嵋凌虚观,三月之前,曾烧毁了一座大殿,韦老弟既知详情,可否见告?” 简瑶霍地站起身子,躬身道:“老前辈垂询,晚辈不得不说,据晚辈得到的确实消息,峨嵋灵飞道人,当年为了觊觎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太清心法’,曾邀约崆峒黑石、邛崃庞大千、泰山开碑手董文奇、毒叟唐炎常、七闵五逸以及镇三湘段初阳等人,参与围攻。如今这消息已有人泄漏,灵飞道人和庞大千眼看东窗事发,自然不敢再来此和各大门派相见了。” 她这段话,当真有若晴天焦雷,听得各大门派之中莫不疑信参半,少林智能禅师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话当真?” 乾坤手陆凤翔也急急问道:“韦老弟,你这消息从何处听来的?”——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方看七老峰头会 简瑶傲然一笑,从身边解下用布袋套着的毒吴钩,打开袋口,取将出来,然后向乾坤手道:“陆老前辈是否认识此剑?” 陆凤翔还没开口,只听少林两位高僧,智能、智本同时惊呼道:“这是卫大侠卫师叔的吴钩剑,小施主从何处得来的?” 简瑶不知武林盟主卫维峻乃是少林前代掌门百了大师传艺的小师弟。 此时听到智能、智本称卫大侠师叔,心中大感惊奇,一面目光扫过吴毒钩,徐徐问道: “两位大师会不会认错?” 智能禅师双手合十,道:“卫师叔卫大侠乃是先师祖的俗家关门弟子,当年由先师代师授艺,出任武林盟主之后,也常来敝寺,他随身长剑,贫衲怎会认错?” 简瑶又道:“那么两位大师可知毒叟唐炎常有一柄毒吴钩吗?” 智能禅师点头道:“贫衲确曾听说成都唐炎常有一柄毒吴钩,但他什袭珍藏,从不示人,恐怕江湖上谁也不曾见过。” 简瑶笑了笑,道:“在下这柄是从毒叟唐炎常手中得来的毒吴钩!” 智能禅师连连诵佛道:“阿弥陀佛,当年贫衲曾听到卫大侠突围之日,身上曾中奇毒,如果以这柄吴钩剑落到唐炎常手中而言,就足证他也是围攻之人了。” 乾坤手陆凤翔一直静听他们的话,此时插口道:“韦老弟,你可否把得剑经过见告?” 简瑶在取剑之时,早已想好了一番话头,连忙答道:“晚辈数月之前,在岳阳无意遇上卫盟主的侄子卫天翔,蒙他和晚辈一见如故,当时他曾说起衔有卫天翔之命,调查当年围攻之人,要上峨嵋凌虚观去,晚辈就和他做了一路。不想灵飞道人已风闻卫大侠派他侄子调查此事,心中惶急,正好镇三湘段初阳死在卫少侠手下……” 众人自然也早已听到段初阳是死在仇人手下,只不知他仇人是谁?此话听简瑶说出段初阳是死在卫天翔手下,不由全都“哦”了一声。 简瑶又道:“晚辈和卫少侠赶上峨嵋,正好七闵五逸中的洞宫居士邵仁风、五笔生花许占奎、毒叟唐炎常、邛崃怪叟庞大千也同在凌虚观中,见到我们,立时动上了手,晚辈此剑,就是从唐炎常手中夺来!但终因众寡不敌,不想晚辈一时大意,中了唐炎常‘无形之毒’,昏倒山下,多蒙简老前辈相救,才同来此地!” 她这一番话,虽然全是事实,但一经编造,就把自己身份,巧妙掩饰,除了点苍双雁,和三手真人李成化知道卫天翔就是韦行天而外,其余的人,都因简瑶说得头头是道,例举人证,不由不信。 简真人听得直是皱眉,宋秋云、修玉娴、白飞燕三位姑娘却暗暗好笑。 武当掌门清贞子首先向少林两位高僧稽首道:“无量寿佛,韦少侠所说,自可徵信,不过此事关连重大,当年推举盟主,原是十三门派为维护武林正义之举,盟主遭宵小围攻,十三门派,自不能置身事外,好在今日五老峰已有七大门派与会,不妨等此间事了,再作讨论,目前敌势极强,咱们还是先商议应付之道才好。” 原来这一阵工夫,对面茅棚,已由碧眼神君和苍须叟龙古希、黑袍老怪查元通三人为首,人妖郝飞烟、星环羽士卞道玄、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四人为辅,举行“七老会”成立仪式。 公推碧眼神君为七老会会长,苍须叟龙古希,黑袍老怪查元通为护法,人妖郝飞烟等四人为副会长,白驼、阴山、五毒教等派,一体合并为七老会,各人门下弟子,相率行礼,成立典礼,于焉完成。 三手真人李成化瞧得连连摇头,叹息道:“群魔乱舞,名山有玷,这算什么成立大典?” 清徽道人接口道:“人妖郝飞烟发起七老会,勾结这些魔头,无非想消灭咱们十三门派,称霸武林而已,清贞道长说得有理,咱们此时该先商议对付之道才是。” 梅花道人忙道:“他们已然推举正副会长,咱们似乎也应公推一位为首之人,调度一切。” 简真人点头笑道:“咱们十三门派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有衡山袁长老、崂山杜前辈、泰山泰岳老人、昆仑陆前辈,如今袁长老等三位不在此地,自然由陆前辈主持全局了。” 武当清真道人,少林智能禅师、华山梅花道人,崂山三手真人,闻言都一致表示赞成。 乾坤手陆凤翔见大家一致推举自己,不好推托,只好手捋银髯,接受下来。 简真人又道:“咱们既公推陆前辈主持全局,待会和对方动手,都该衡量敌我实力,悉由陆前辈调度,不可轻易出场,自乱阵容。” 大家又同声赞成。 说话之间,只见高踞左棚的碧眼神君,缓缓走到棚口,对右边茅棚,打了个稽首,道: “敝派远处西域,久慕中原武林十三门派盛名,每以无缘得瞻诸位丰采,引以为撼事,此次承郝道兄之邀,参与七老会,蒙诸位赍临观礼,尤感荣宠,七老会敬备菲酌,聊尽宾主之欢。 郝老哥和各大门派之伺,昔年不无过节,会后不妨藉此良叙,作个了断,武林同道,有意切磋武学,也好互作观摩。最后,七老会假庐山五老峰成立,决定五老峰,改名七老峰,俾为后世武林,留一佳话,兄弟深觉此举,意义深长,在诸位高人之前,自问不才,敢效雪泥鸿爪,以博一哂。” 他话声一落,倏然转身,右手中食两指,对准芦棚右首二十丈,峰顶上一块竖立巨石,骈指挥洒,凌空虚划。但见石面上石粉簌簌,应指而落,转眼工夫,那块巨石上,赫然现出五尺见方,“七老峰”三个大字,笔划劲道,深几及寸! “哈哈,雕虫小技,徒贻笑方家之讥,诸位请饮杯水酒罢!”说罢,略一拱手,飘然归座。 碧眼神君这一手凌空作书,身子和巨石的距离,少说也有二十丈远近,瞧他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一挥而就,这份功力,太以惊世骇俗了! 别说右边各大门派中人,个个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就是高居左棚,目空四海,对碧眼神君慢不为礼的苍须叟龙古希和黑袍老怪查元通两个老魔头,也自叹勿如! 人妖郝飞烟眼看第一阵上,就把各大门派的人一齐震住,早已面含得意之色,七老会一干门人弟子,也掌声雷劲,人心振奋!此时筵席已开,佳肴美酒,纷纷陈上。 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不由冷笑一声,把酒杯砸成粉碎,霍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七老会旁门左道,岂能玷辱名山,万老二愿假三尺铁剑,为匡庐铲此污迹!” 他说话之间,呛然掣出长剑,正待往棚外奔去! “哈哈!”一声嘹亮长笑,青城简真人一手按住万雨生肩头,含笑道:“壮哉此语!名山何辜玷魔名?万老弟凛然正气,贫道至为心折!碧眼神君露这一手,无非想藉机示威,贫道自问尚能代劳,万老弟只管饮酒就是!” 他此话一出,万雨生脸上一红,依言坐下,但其他各大门派听到简真人说出“尚能代劳” 四字,不禁全都感到诧异。 要知碧眼神君以二十丈距离,凌空作书,犹能入石近寸,此种功力,已是旷世无俦。 如果走近石前,使用上乘功力,或掌或袍,要把石面拂平,在座之人,自然还办得到。 但要依样葫芦,也在相隔二十丈外,把字迹毁灭,谁也没有把握! 不!是谁也办不到的事! 如今青城简真人居然敢说“尚能代劳”,难道他近二十年不下青城一步果然练成了惊人之艺? 大家纷纷揣测之际,只见简真人脸含微笑,飘然走出,向左棚稽首道:“神君绝艺,旷世无俦,足令中原武林,大开眼界,不过江湖集会,总非千古雅事的栏亭修楔,桃园夜宴,所能比拟。五老峰名山胜迹,似不宜擅易名称,留下鸿爪,徒惊世俗,贫道不才,想代为抹去,神君当不以为渎!” 他徐徐道来,其实早已运起二十年潜修苦练之功,此时话声一落,右臂直伸,五指徐展,对准那方巨石,由上而下,往石面压去! 他出手虽缓,但一股内家罡风,透掌而出,激荡成风,空气受到压缩,两边芦棚中人,也自可感觉到风声有异! 石面经掌风一压,依稀听到砰然有声,果然又是一阵石屑,纷纷下落,正好把“七老峰” 三个大字,揭去一层! 这一下,不但右棚群侠,面露惊喜,掌声大作。 碧眼神君也呵呵笑道:“道长好雄浑的罡力,兄弟不胜佩服之至!” 简真人暗暗叫了声“惭愧”,连忙答礼道:“青城薄技,不值神君一哂!” 原来他一直暗自估计,自己的“五岳掌”,如在十丈之内施展,要震碎那方巨石,也并非难事。 但那方巨石,却在二十丈外,好在自己走出右棚,比碧眼神君在左棚的距离,要近上四五丈光景,略可占点便宜。 不过少说还有十七八丈,自问虽不能把它震碎,但经罡力压击的石层表面,碎上几寸,这才冒险一试! 碧眼神君此时偏过头去,向人妖郝飞烟问道:“郝老哥,此人自称青城派,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人妖郝飞烟微微皱眉,尖声细气的道:“此人是青城掌门简问天,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露面,不想内家真力,居然练到恁地深厚!” 碧眼神君一阵狂笑,道:“此人练的虽是玄门罡气功夫,但阳刚有余,阴柔不足,属于玄门旁支,驳而不纯的罡气功夫,郝老哥难道没瞧到他罡力震碎的石屑,碎而不匀,就可知道。” 人妖郝飞烟凝目一瞧,果然被简真人震碎的一堆石屑,碎粒大小不一,心头不由大感折服,谄笑道:“神君法眼,兄弟不经提及,倒真没注意及此!” 那简真人堪堪回到棚口,忽听怪笑起处,左边芦棚中,飞出一条灵蛇似的黑衣人影,口中随着说道:“简道友请留步,老朽不揣鄙陋,想领教玄门正宗青城绝学呢!” 声随人来,人随声落,那正是身形矮得臃肿的蛇居士屈七! 棚中假扮修罗书生韦行天的简瑶,闻声起立,潇洒地向乾坤手陆凤翔躬身道:“晚辈不揣愚鲁,这第一阵,拟向老前辈请命。” 乾坤手陆凤翔虽知修罗书生武功已得修灵君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蛇居士屈七,名列十三邪,凶名久著,修罗书生是否有把握赢得对方,实在未可逆料。 何况这又是双方较技的第一阵,务必争取胜利,才能一挫群魔锐气,闻言一时颇感为难。 不过,修罗书生韦行天,不在十三门派之列,人家仗义助拳巴巴的赶来庐山,此时人已站起,自己那能阻拦,心头略为沉吟,立即颔首笑道:“蛇居士屈七,武功虽走蹊径,韦老弟出场,务必小心!” 简瑶应了声:“老前辈放心,晚辈理会得!”她话声刚落,人已兴匆匆往棚外掠去! 简真人给蛇居士一叫,转身过去,敞笑一声,稽首道:“屈居士威震南海,贫道慕名已久,不过,方才碧眼神君曾经说过,要先尽宾主之欢,会后如有雅兴,再图切磋,贫道此时尚未叨扰美酒佳肴,居士身为主人,就下场赐教,岂是待客之道!” 蛇居士屈七给简真人这么一说,倒真给塞住了口,一时窘得答不下话来,勉强拱手笑道: “老朽因目睹道友绝艺,无限心折,一时见猎心喜,才不揣鄙陋,一会高明,既然道友以宾主尚未尽欢见责,老朽实深歉疚,自当罚酒三大杯,以谢佳宾,道友敬请回席,会后再拜领高招吧!” 简真人微微一笑,还未答话,只见青影一闪动,一条人影,飘坠当场。 来人青衫飘忽,脸若淡金,正是乔装修罗书生的简瑶,身形落地,向蛇居士朗声即笑道: “蛇居士既然有兴致,区区不才,倒可奉陪。” 她话一说完,转身简真人躬身道:“简老前辈恕晚辈放肆,想领教领教他的‘百毒掌’和‘灵蛇身法’。” 简真人虽然没和蛇居士动手,但总算把碧眼神君“七老峰”三字毁去,而且还以宾主之理,当面说得蛇居士哑口无言,连连谢过,不战屈人,这第一阵上,可谓大获全胜! 不想自己女儿却会在此时出场,心头一怔,急忙藉着回头之际,用“传音入密”喝道: “瑶儿,你怎好如此鲁莽?” 简瑶娇笑了笑,也用“传音入密”回道:“爹,女儿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蛇居士屈七,瞧到修罗书生,双目不由凶光暴射,怪笑道:“姓韦的小辈,当日冲着臧老头,老夫饶你不死,曾有‘日后相遇,决不轻贷’之言,你自愿送死,可怪不得老夫以大欺小!” 简瑶冷笑道:“区区曾领教过你的‘百毒掌’,也无什么出奇之处,你尽管使来就是。” 蛇居士屈七气得暗暗切齿,点头道:“好极!好极!” 一面却回头向简真人抱拳道:“简道友请回,这小子和老朽有杀徒毁蛇之恨,他不找老朽,老朽也要找他!” 简真人听得心头一凛,长眉微微一皱,敞声笑道:“今日与会之人,无一不是七老会的来宾,此时盛筵初开,居士还是主人身份,贫道不才,愿作双方证人,了断过节,何妨点到为止?” 他关切爱女,自然不肯退回棚去,依然以盛筵初开,不是了断过节的时候为藉口,叫蛇居士不要忘了主人身份。 蛇居士屈七被他一再扣住话头,心中虽觉有气,但他终究是五毒教一派之主,当着天下武林,不好有失身份,目注简瑶,怪声笑道:“简道友既然如此说法,老朽索性便宜了这小子,只要他逃得出老朽三招之外,这场过节,就算了结。” 简真人明知爱女已得南宫纥紫府真传,又学会了南天一雕臧茶的“五禽身法”,正是蛇居士的克星,但对方乃是十三邪中人物,确实非同小可,虽说仅是三招,依然强弱有别! 不过人家既已如此说法,只好等自己爱女,真要接不住的时候再说,心中想着,便往后退出三步,一面仍以“传音入密”,向简瑶叮嘱道:“瑶儿,你千万不可大意,真要不敌,就向为父这边躲来。” 简瑶暗暗应了声:“女儿遵命。” 纤纤玉手,摸了摸毒吴钩剑柄,英华内敛,傲然说道:“蛇居士,三招之内,要是韦某输了,便悉听尊便,不过咱们事前说好,这三招,是使用兵刃,还是徒手相搏?” 蛇居士屈七,何等身份之人,闻言阴森森的干笑了声,道:“修灵君以剑术闻名,三招之内,老夫不但让你使剑,如果擅长暗器,也不妨尽量施展。” 简瑶以前曾瞧过南天一雕和蛇居士两人动手相搏的情形,知道“五禽身法”虽可克制“灵蛇身法”,但如果一方功力稍差,依然无法发挥克制之功,譬如水甲可胜火,但杯水车薪,还是无济于事。 对方虽说三招之数,不过这三招在蛇居士猛力施为之下,自然非同小可,如非有绝对把握,他不会把杀徒毁蛇之恨,轻易揭过。 好在自己在青城山两个月时间,有老父从旁指点功力大进,同时自己把“紫府潜形”身法,和“五禽身法”两种旷世之学,融会贯通,自问要挡他三招,还不致落败,自己问他使不使兵刃,原是另有打算。 此时听蛇居士果然被自己拿话一激,说出三招之中,悉凭自己使用兵刃暗器,不由心中暗喜! 一面却故作好整以暇的道:“好,蛇居士,咱们既然说清楚了,你就动手吧!” 蛇居士屈七阴笑一声,臃肿身躯,轻微震动,右手伸屈之间业已往简瑶身前攻到! 他这一下欺身进袭,当真迅速灵妙,宛如一条盘屈的大蛇,突然袭人。尤其五指紧并,像蛇头似的手指,疾如雨点,啄向人身,身前大穴几乎全被他指影所笼罩! 就在他点点指影将要沾衣,尚未沾衣的霎那之间,明明就在眼前的修罗书生倏然不见! 蛇居士屈七这一惊,也自非同小可,他总究是成名人物,身形一折,方待往旁闪出,只觉头顶劲风飒然,修罗书生一条人影,已疾如鹰隼,扑攫而下! 蛇居士心头一惊,蓦地怪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学会了臧茶几手‘五禽身法’!嘿嘿……” 嘿声未落,全身暴起,如箭离弦,从简瑶身侧窜起,在半空沉身疾落,双臂摆动,两颗蛇头似的手指,反向简瑶身后啄到! 这一下,快逾掣电,简瑶扑攫落空,身子堪堪着地,蛇居士窜起的身形,却已越过她头顶,变成了下击之势。 两股含着腥臭之气的掌风,化成一片阴柔劲力,虚飘飘地虽瞧不出有什么凌厉威势,但一丈方圆,却全在他“五毒神掌”腥气范围之下。 简真人自然识得厉害,眼看爱女就得伤在蛇居士掌下,正待…… “蛇居士,这该是第二招了!”简瑶只要脚尖着地,可就不怕他了,娇躯轻扭,施展“紫府潜形”身法,一下就闪了出去! 不!话声出口,脚尖轻轻一点“雕搏九霄”,身形冲霄直上。 就在腾空而起,她右手一探,握住肩间毒吴钩剑柄,左手也暗暗从衣袖中掣出“断虹剑”。猛吸一口真气,翱翔的身子,化作‘雕翅拂鳌”,急敛而下,左手手背向下,已往蛇居士当头拂落! 蛇居士屈七两次被她脱出掌风之外,心头大感惊愣,对方使的分明是南天一雕的臧茶的“五禽身法。” 因为“五禽身法”象徵飞禽,擅长凌空扑击,和自己的“灵蛇身法”,有先天克制之功,但也要双方功力相等,才能收功。 对方这点年纪,自然克制不了自己,何以两次明明被自己掌风罩住,他只人影一晃,便自灵妙无比的闪出身去? 他心念转动,臃肿身躯,宛如巨蟒般缩成一团,一双怪眼,盯着腾空而起的修罗书生,眨也不眨! 此时眼看对方使展“雕翅拂鳌”,俯冲下击,不禁冷嘿一声:“小子,你这是找死!” 当然,在蛇居士心中,认为修罗书生要是仗着巧妙身法,避重就轻,不难逃出三招,自己有言在先,倒也不好抵赖,如今对方居然凌空下击,想和自己力拼,那岂非送死? 他心中暗喜,嘿声出口,身形暴长,一双乌黑有光的手臂,凭空挥出! “五毒神掌”阴柔腥风,和简瑶拂出的“紫云手”绵绵劲气,才一接触,只听一声清叱,从修罗书生衣袖中飞出一道寒气森森的耀眼银虹,疾如闪电,向双掌撩到! 蛇居士屈七自是识货之人,对方随手掌飞出的精晶短剑,分明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利器,自己一双肉掌,那敢轻攫其锋,双臂一缩,臃肿身躯扭屈之间,硬生生凭空横移数尺! 那知简瑶左手断虹剑,不过是一个虚招,娇躯盘空迥翔,微微一侧,只听呛啷啷一声龙吟,左剑未收,右手随着滚转之际,漾起一片青光,七道剑影,同时迸发。 “修罗七剑”,原是武林中最快的剑法! 蛇居士屈七,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身上,居然会有一长一短两柄斩金截铁的神物利器。 身形刚刚横移,陡觉眼前钩影纵横,森森剑气,寒砭肌骨,对方手上不但又是一柄利剑,而且使的还是修灵君独步天下奇快无比的“修罗七剑”! 百忙之中,右手大袖一抖,身躯随着一抖之势,往后暴退出一丈四五! 简瑶却并不追击,银虹笼袖,长钩返鞘,卓立当场,冷冷的道:“三招已过,区区承让!” 蛇居士屈七低头一瞧,自己右手衣袖,已整整齐齐划下七道剑痕,六条一寸来宽的布条,被山风吹得宛如彩带般飘扬飞动! 这下当真把身为七老会副会长的蛇居士,一张丑脸,胀得色若猪肝,羞惭万分,但他总究是一派宗主身份,勉强镇定,点头狞笑道:“好,老夫言出如山,咱们一场过节,就此了结,不过老夫有一言相问,方才那一短一长两柄利器可是‘断虹剑’,和毒叟唐炎常的‘毒吴钩’吗?” 简瑶傲然笑道:“咱们只说三招分输赢,好像并没说明必须告诉你使用兵器的来历,不过韦某可以额外奉送。 这一长一短两柄利器,正如尊驾所说,一是袖里剑姬士选的‘断虹剑’,一是毒叟唐炎常的‘毒吴钩’。” 要知江湖上成名人物,随身兵器,决不可能落入人家手中,袖里剑姬士选的‘断虹剑’和毒叟唐炎常的“毒吴钩”,都在修罗书生身上出现,那么可见姬唐两人,也已栽在这位年轻怪杰手下无疑! 蛇居士脸上闪过一丝惊奇,不再作声,臃种身形一晃,化作一缕黑烟,向左边芦棚纵去。 简真人眼看爱女险中取胜,心头总算放下一块大石,此时当着大家面前,只好掀须笑道: “韦少侠快请回棚,酒饭之后,还有一场热闹呢!”说着道袍飘忽,和简瑶一起回转棚去。 乾坤手陆凤翔首先呵呵笑道:“简老弟闭关二十年,居然练成了玄门罡气功夫的‘五岳掌’,可喜可贺!” 一面又回头向简瑶笑道:“韦老弟的第一阵,更是略展身手,大挫敌意,这次庐山之会,两位该算首功!” 简真人和简瑶同时逊谢。清徵道人让两人入席。 三手真人李成化含笑问道:“韦少侠,七闵五逸袖里剑姬士选的‘断虹剑’,你又从那里得来的呢?” 简瑶微微一笑,道:“不瞒道长说,在下不识姬士选其人这柄‘断虹剑’,实是一位故人相赠。” 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七闵五逸原也有旧,因为他把简瑶当作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侄子卫天翔本人,心中始终想问问七闵五逸,到底是否围攻盟主之人?但见他不愿当着众人说出,也就不好多问。 此时左边芦棚中,人妖郝飞烟,已从席上走出,向右棚双拳一抱,尖声细气的道:“陆老哥,和诸位道长谢了,当日金陵一会,兄弟邀约十三门派,来此聚会;第一是为了七老会假庐山成立,请诸位宠临观礼;其二,兄弟昔年和各大门派之间,还有一段过节,也想藉机了断。不想十三门派尚有半数,未能惠然光临,不过有陆老哥表率群伦,自可代表,兄弟忝为七老会发起人之一,敬致谢忱,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他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七老会的出现江湖,虽无和十三门派为敌之意,但一向自认为名门正派的各大门派,毋庸讳言,会把十三邪中集合出来的七老会目为旁门,自是意料中事,那么今后在江湖上互相冲突,也在所难免。 所以今日此会,不但光是了断过节,而且也是为未来江湖,决定孰主孰从之会。不过七老会如侥幸获胜,也并无过份要求,只要十三门派,从此退出江湖,免和敝会发生磨擦,与愿已足。至于七老会如果败北,不仅七老会立即当众解散,就是咱们原有的七派弟子,也永绝江湖,不知陆老哥,以为如何?” 乾坤手陆凤翔同时站起,呵呵大笑道:“郝老哥抬举,老朽愧不敢当,今日此会,郝老哥所说,确是实情,与其日后各大门派和贵会互起冲突,不如早为之图,先定胜负。十三门派,与会只有七派,老朽虽难作主,但郝老哥既如此说了,老朽也只好勉为其难,悉凭吩咐就是。” 人妖郝飞烟细声一笑,连连抱拳道:“陆老哥好说,咱们先说明也就好,兄弟认为此时筵席初开,等到会后较技,不如在谈笑饮酒之中,双方当筵切磋,互展绝学,瞧到精彩之处,互浮大白,尤为快事!” 乾坤手陆凤翔点头道:“各大门派,参与盛会,自然客随主便,郝老哥高见,老朽完全同意,只不过如何出场,郝老哥想必也早已有腹案,就请一并宣布好了。” 人妖阴笑一声,整了整嗓子又道:“各大门派与会的共是七派,敝会也恰巧由七派组成,咱们就以七场,作为正式胜负之数。其中包括个别了断过节在内,譬如兄弟和陆老哥之间,原有梁子,寻求了断,不论那一方赢了,就作为整体胜负中的一场,陆老哥认为是否公允?” 乾坤手陆凤翔点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太极圈孙皓南从席上站起,洪声道:“还有想请教郝老哥一声,咱们定下七场为胜负之分,但如果双方有人在比赛途中赶到,或者出场参加,是否也算七场之内?” 人妖郝飞烟还没开口。碧眼神君敞声笑道:“七老会和各大门派,既订下以七场输赢,就是由兄弟等人轮流下场,向诸位领教,自然不问来者是谁,中途如有尚未到场的十三门派中人和诸位邀约的友好下场,全都算为七场之一。” 白飞燕突然站起,笑着问道:“那么请问两位,方才修罗书生韦少侠赢了蛇居士,算不算数?” 碧眼神君倒真给她问得一怔。 人妖郝飞烟接口阴笑道:“屈老哥和韦少侠那一场,原在双方讨论比赛之前,照理不在七场之内,但陆老哥及诸位道友,如认为同是庐山会上动的手,要列为七场之一,也无不可。”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海南五毒教,曾和武当还有一段过节未了,屈老哥想和武当掌教清贞子道友一会哩。” 白飞燕冷哼道:“这话就是想赖!” 武当掌门清贞子稽首道:“屈老哥有意,贫道自应奉陪。” 乾坤手陆凤翔笑道:“屈老哥那场,既在讨论之前,自然不能列入七场之中,郝老哥毋须多虑。” 郝飞烟脸上不期一红,尖声笑道:“好,陆老哥快人快语,咱们就此决定双方各主一场,陆老哥和诸位道友,自那一位下场,就请开始吧!”说着双拳一抱,返身退下。 右棚席上,乾坤手陆凤翔还没开口,崂山三手真人李成化和武当掌门清贞子却同时站起身来。 清贞子向三手真人李成化稽首道:“李道兄大概知道当年敝派师祖松溪真人曾邀约毒叟唐炎常的祖父慈心阎罗唐宁,共同消灭五毒教,屈七崛起海南,重创五毒教,既为此事,向敝派叫阵,贫道意欲先会会他,道兄能否暂缓出场?” 三手真人李成化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贫道因家师昔年和星环羽士卞道玄的师傅有旧,贫道拟在双方比斗之前,先行劝说,如能悬崖勒马,自然更好,不然,贫道也略尽心意。” 太极圈孙皓南听得点头,道:“李道友顾全师门交谊,说得极是,只怕卡道玄陷溺已深,良言逆耳何?清贞师侄,你还是让李道友先行出场吧!” 清贞子躬身道:“弟子谨遵师叔令谕。” 乾坤手陆凤翔捋须笑道:“孙老哥此言,正合兄弟之意,蛇居士屈七,出双方比赛之前,锐气已失,要找贵派之言,无非自找台阶而已。倒是卞道玄生平也并无大恶,如能幡然觉悟,不失为江湖减少一个难惹的魔头。” 三手真人李成化向陆、孙两人稽首为礼,便飘然走出棚去,卓立场中,目中扫视左棚,朗然发话道:“贫道敬请星环羽士卞道兄答话。” 星环羽士卞道玄飞身纵落场内,冷冷的道:“李成化,你有什么话说?” 三手真人微微一笑,目中神光湛然,正色说道:“家师因道兄和人妖郝飞烟等人,沆瀣一气,创设七老会,有几句逆耳忠言,要贫道转告道兄。” 星环羽士卡道玄脸色一沉,冷笑道:“杜师叔说些什么?” 三手真人道:“家师曾说茅山全真,虽是旁支,不失道家正统,要道兄珍惜清誉,洁身自好,勿自堕魔道。” 星环羽士敞笑道:“山人活了六十多岁,可不是三岁娃儿,这些话,山人听得多了,十三门派,自诩名门正派,把派外人士,始终视为旁门左道,山人等创设七老会,就是为了结合旁门中人,要瞧瞧到底是正能胜邪,还是邪能胜正?今日庐山之会,就是正邪存亡之争,山人和你,既在庐山见面,谁也不是洁身自好之士,你为正派卫道,山人也为邪道争光,咱们用不着多说。” 三手真人李成化见他日射凶光,所说更是强词夺理,心知卞道玄陷溺已深,无法劝解,不由愤然叹道:“忠言逆耳,卡道兄既然执迷不悟,贫道也无能为力。” 星环羽士厉笑道:“李成化,谁执迷不悟?今日就是杜清风亲来,山人也是这样回答,茅山一派,与崂山风马牛无关,不用令师徒费神。” 三手真人李成化气得全身一震,喝道:“卞道玄,你敢出言无状?” 星环羽士卡道玄朗笑道:“李成化,你总该知道方才订定的七场比试?山人和你原就各占一场,来、来、来,江湖上讲究强者为胜,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罢?”话声出口,已从肩头撤下长剑! 三手真人李成化铁拂一扬,低诵法号,道:“无量寿佛,卞道兄坚欲赐教,贫道只好奉陪。” 星环羽士嘿了一声,右腕轻振,业已抢先发招,一式“掷米成珠”,夹着一缕劲风,向三手真人李成化急攻而至! 李成化在钟山曾和他徒手打了千招以上,深知对方功力深厚,当时差非自己练成“九转玄功”,真还接不下他的“百步掌”来,那知打过千招之后,卞道玄骤施杀手,使出他成名霸道暗器“轮迥星环”,自己一时大意,才被扫中左肩,负伤而退。 这会一见星环羽士发剑攻来,那敢丝毫怠慢,铁拂一圈一挑,“万柳飘丝”,迎着对方剑身卷去!两人这一交上手,剑影拂丝,立时带起“嘶”“嘶”异响,数丈方圆,全在急劲风声的呼啸之中!他们功力相等,火候彷佛,攻守之间,同样迅速,转眼工夫,便已打了三五十个照面。 星环羽士卡道玄一柄长剑,一路尽是急攻招术,剑气弥天! 三手真人李成化以铁拂驰名武林,号称罕有对手。因为他那柄铁拂上的千百缕细丝,乃是用柔勒无比的白金丝炼制而成,不畏刀剑,而且专卷敌人兵器,江湖上曾有“铁拂卷长空” 之誉。 此时他一大蓬银丝,随手挥洒,缕缕丝上,都贯注了内家真力,当真像一片网幕,围护周身! 奇怪的他并没还手,谨守门户,只守不攻,任他星环羽士发剑如风,攻势凌厉,竟然全被阻隔在一层,风幕之外,莫想刺得进去。 缭绕剑光,重重拂影中,忽然传出三手真人李成化嘹亮的声音:“卞道兄,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人妖郝飞烟创立七老会,无非想重整旗鼓,独霸武林,道兄修真茅山,悠游林泉,何苦与声名狼籍的江湖败类,沆瀣一气,定要把这莽莽江湖,搅成一片血雨腥风?” 星环羽士卡道玄满脸狞恶,大声笑道:“哈哈,这就是你们自诩名门正派的人的说法,江湖上除了十三门派,尽是邪恶之人,李成化,你莫要痴人说梦!” 喝声之中,忽地剑法一变,点点剑尖,往铁拂布成的网幕上疾刺而下! 三手真人李成化登时被无数点寒芒,一起罩住,压力大增——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且看九转显玄功 这一下剑光暴涨,几乎把三手真人李成化一起包灭。 不!三手真人一柄铁拂,似乎使展不开,范围越缩越小,他的身子,也渐渐缩小了许多! 白飞燕瞧得替他大为耽心,连忙拉着老父袍袖,问道:“爹,李道长是不是打不过他?” 简真人摇头笑道:“痴儿,你没瞧清李伯伯只守不攻,并没还招吗?” 白姑娘可没听懂爹说的意思,睁着一双妙目暗想,李伯伯没有还招,是被人家星环羽士逼得递不出招呀! 少林智能禅师瞧着白飞燕笑道:“姑娘可是觉得李道友身形逐渐缩小吗?” 白飞燕不期点了点头。 智能禅师低声道:“这是崂山派的镇山绝技‘九转玄功’,缩小身形,正是减少压力,大概他既将反守为攻下呢!” 话方至此,蓦听三手真人李成化响起嘹亮的声音:“卞道兄既然执迷不悟,贫道要得罪了!” “了”字出口,身躯陡然暴长,手中铁拂,一抖之势,“绕梁三匝”,千百缕白金细丝,业已缠上星环羽士剑身,随着他暴长身躯,往上急震。 星环羽士卡道玄名列十三邪,武学精深,自然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剑身虽被对方缠住,那会让人家轻易震脱兵器,冷嘿一声,右臂突然加重,把内家真力,同注剑身,向下压去! 这下,一个上挑,一个下压,谁也不肯退让,长剑和铁拂,好像黏在一起,相持不下。 但三手真人李成化仗着“九转玄功”,还在不住的膨胀,身躯几乎比星环羽士高出一个头的光景! 虽然双方兵器,还停在老地方,互相抵触,丝毫没有移动,但显然李成化占了便宜。 星环羽士卞道玄顶门上已在直冒热气,渐渐三手真人的道袍,也波动起来! 两人脸上,也开始有了汗水,但双方还是贯注了全部精神,谁也不敢丝毫大意。 因为这一剑一拂之上,凝聚了两人毕生修为的功力,只要一方稍呈不支,对方排山倒海潜力,即会乘势反击,这等内功真力的耗拼,看去虽然平淡无奇,其实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 何况两人的内功修为,都到了至高境界,全力一击,足以碎石成粉,是以谁也不肯退让! 这样又相持了顿饭功夫,两人脸上汗水已直往下滚! 左右两棚中人也全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 三手真人李成化当真不愧“三手真人”之号!他居然在和对方功力悉敌的内功耗拼之中,左手缓缓举起,缓缓往外推去! 这一下,当真触目惊心,原来他缓缓从袍中伸出的左掌,赫然朱红刺目! “赤磷掌”!他竟然还有余力使用“赤磷掌”? 朱红手掌,去势虽极缓慢,但一股炙热气流,已如潮涌出! 星环羽士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在比拼内功之际,还能运起“赤磷掌”来,但他蓦然醒悟,这在别人,决无可能,的事,在崂山一派,却并不足以为奇。 因为崂山一派的“九转玄功”,正是他本门各种功夫之母,在施展“九转玄功”的同时,当然也可以施展“赤磷掌”! 他心念闪电一转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功聚右臂,尽力向下压,身子借着这一压之势,迅速无比向上弹起三丈来高,口中一声“哈哈……” 双手齐扬,十枚“轮迥星环”,脱手向下打出! 这一场,当真各显神通! “呛”星环羽士卞道玄身形飞起,他一柄长剑,骤失主宰,立被三手真人铁拂卷起,“呛”的一声,划起一道长虹,往峰外堕去! 但就在此时,星环羽士的十枚“轮迥星环”,已化作两圈银环,电漩而至! 别看十枚星环,五枚一组,分成两圈,除了各自旋转之外,和普通暗器,并没多大分别。 江湖上使用暗器,还有“满天花雨”的打法,一下就是十枚,只要你小心应付,一样可以把它全数击落! 如果星环羽士的“轮迥星环”,只有如此单纯,那么也不成其为“轮迥星环”了! 要知“轮迥星环”,顾名思义,一经出手,威力之强,如堕轮迥,使人无法可以抗衡。 十枚飞环,分作两组,左右飞旋,好像日月的绕着地球运行,周而复始,循环不息,绕着你身子打转,如想用兵器去磕!你用的力道愈大,它的反击也愈重,普通长剑,只要碰上它旋转的铜齿,就是立被截断,而且它一组五环,衔尾而来,只要被打中一杯,后面的四枚,也紧接着而来。 平日对敌,五环已足,这会他因长剑脱手,急怒攻心,才十环同发。 三手真人李成化当然识得“轮迥星环”的厉害,尤其在金陵钟山,因一时措手不及,还吃了大亏,回转崂山,自然要刻苦寻求破解之道。 当然,他也把星环羽士卞道玄和人妖郝飞烟沆瀣一气,创立七老会之事,禀报师傅杜清风请示,杜清风听完之后,只是摇头叹息,同时对破解“轮迥星环”,说了四个字,要李成化自己参悟。 当然以三手真人李成化的功力,在当世武林,已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所谓要诀不繁,一点自可豁然而通。 那么杜清风指点他的,究竟是四个什么字呢?读者如有兴趣,不妨掩卷一猜! 却说三手真人李成化,一见卞道玄果然发出“轮迥星环”,他虽然胸有成竹,可也不敢大意,手上铁拂一圈,千百缕柔丝,立即布成一片网幕,护住全身! 不,他出人头地的身形,同时渐渐收缩,越收越小,倏息之间,已经缩到一尺来高,颏下黑须,长已及膝,正因为身形缩小,那柄铁拂布成的一片丝网,此时已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十枚呼啸而来的“轮迥星环”,一周由左而上,一圈由右而下,在他身外循环飞漩,好不迅速!好不凌厉! 因为李成化的身子缩小了,飞环虽然绕着他周身打转,却还绰有宽余! 齐长治、宋秋云、七步连环孙正、修罗玉女修玉娴等一班年轻男女,那曾见过这等功夫,早就惊奇得不知所云。 白飞燕瞧着李伯伯一个身子缩得像婴儿般小法,更觉得十分好玩,大家都瞪着一双眼睛,连霎都不肯霎一下。 其实何止他们,就是星环羽士和三手真人,两位当事人,何尝不各自紧张?因为前半场,星环羽士被三手真人震飞长剑,如果“轮迥星环”不能奏功,这第一场就落了惨败。 三手真人虽然胸有成竹,此时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但星环羽士的“轮迥星环”岂同小可,呼啸飞漩,压力极大,稍一不慎,被它打中,不死也得重伤。 是以也把全身真力,贯注在铁拂千百缕细丝之上,在身外布成一片软网,任他“轮迥星环”,不住的冲击! 要知十枚“轮迥星环”之上,星环羽士也贯足了全身功力所发出,每一枚飞环,一经脱手,都在急速飞旋,是以除了星环羽士发出的力量之外。因飞环本身的快速旋转又自动产生了旋力,更因环上有着齿轮,普通刀剑,只要一碰上它,就会立被削断。 而且砸得越重,旋转的力量,更被推动,第二次飞击而来的力量,也愈加沉重,循环飞舞的时间也愈长! 但飞环总究是脱手打出的暗器,只要你不和它硬碰硬砸,星环羽士功力最厚,时间一长,力道也会逐渐消散。 杜清风指点李成化的四个字,就是“以静制动”,因为三手真人李成化铁拂上千百缕拂丝,乃是用白金制炼而成,极其柔韧。 飞环飞漩冲击,一和网幕接触,就被轻轻弹滑出去,用不上力量,是以看来上下纵横,锐啸鸣喑,但环绕了百十圈下来,便纷纷跌落。 李成化哈哈一笑,乘机振衣而起,打了个稽首道:“卞道兄请把它收起来吧!” 话声一落,道袍飘处,人已退回棚去。 星环羽士卞道玄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有过如此惨败,不但长剑被人家震飞出手,连仗以成名的“轮迥星环”,又复遭人破去,当着天下武林,这脸怎生丢得起,不由脸色灰败,长叹一声,举手往自己天灵盖上击去! 站在他身后不远的铁扇相公文紫宸,突然人影一飘,一下刁住他手腕,喝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道兄怎可轻易自绝?” 星环羽士苦笑了笑道:“山人功浅能薄,数十年英名,付之流水,今日即使七老会大获全胜,山人也无颜再耽下去了,后会有期,恕山人先走一步。” 说罢,不待铁扇相公再说,举手为礼,双足一顿,奇快无比的往峰下掠去。 三手真人李成化走到棚口,瞧着星环羽士后形,不禁摇头叹息。 清徽道人迎着笑道:“李道兄第一仗上,便使七老会失去一员大将,可喜可贺!” 武当清贞子也稽首道:“无量寿佛,卫道之战,李道兄首建奇勋,功不可灭!” 李成化连连还礼,笑道:“两位道兄过奖,贫道胜得极险,只好算是侥幸而已。” 说话之间,宋秋云、白飞燕、修玉娴三位姑娘,早已纷纷上前。 因为三手真人能大能小的“九转玄功”,太以神妙了,大家好奇的纷纷发问,连万雨生,齐长治和七步连环孙正,也都跟着过去。 华山掌门梅花道人瞧得哈哈笑道:“李道兄,你这手变魔术的功夫,看来还得再演上一手,给大家瞧瞧才行。” 李成化尴尬的笑道:“贫道这手玩意,年轻朋友,果然觉得新奇,但如果和各大门派的绝学相较,实在瞠乎其后,见不得人。” 少林智能禅师双掌合十道:“武学一道,三教同源,‘九转玄功’,玄门正宗,李道兄也太过自谦了!” 不表右棚诸人,相互笑谈,却说铁扇相公文紫宸,目送星环羽士卡道玄走后,晃身飞落场中,朗声说道:“区区不才,那一位高人,下场赐教?” 清徽道人首先起身,向乾坤手陆凤翔躬身讨令。 陆凤翔因庐山之会,名义上虽是七老会约十三门派参与,其实还是由于金陵那场过节延续而来,昆仑派自然居于主体。 对方剩下的六人之中,要算铁扇相公文紫宸较弱,自己掌门师侄,胜虽勉强,败亦无几,正好让他出场。 心念转动,手拈长须,微微点头道:“文紫宸素有‘铁骨招魂’之称,掌门贤侄务须留神才好。” 清徽道人躬身道:“弟子遵命。” 铁扇相公文紫宸见右棚中人,迟迟未出,意似不耐,目光斜掠,朗笑道:“各大门派群彦毕集,对区区文某,还是不屑赐教?还是不敢下场?” 他语气狂妄,大有对右棚诸人,丝毫不在眼内之概! “无量寿佛!”清徽道人口中喧了一声道号,身形未见晃动,一式“潜龙升天”,从座中飘起冉冉飞落场内,脸含微笑,稽首道:“贫道不自量力,请文相公多多指教。” 铁扇相公文紫宸朗目一转,冷冷的道:“原来是昆仑掌教,文某失敬之至,我们怎样比划?” 清徽道人道:“这场以贵方为主,贫道自然听文相公吩咐。” 铁扇相公目光掠过清徽道人肩头剑柄,脸露不屑,“嘶”的一声,打开手中铁骨摺扇,轻摇了两下,抬头道:“贵派夙以‘少清剑法’著名武林,区区就以这柄铁扇,领教几招昆仑绝学吧!” 清徽道人见他态度狂傲,也不再客气,从肩头撤下长剑,剑尖朝天,当胸一竖,依然含笑道:“文相公请发招吧!” “唔!”铁扇相公文紫宸口中漫不经意的应了一声。 “嗒!”摺扇忽然往左掌心轻轻一敲,张开的扇面,一齐收拢,说也真快,就在这摺扇一收之际,寒风流动,一招“三星入户”,疾向清徽道人“咽喉”,左右“将台”,三大要穴点到! 他一上手就施展七十二追命打穴法中绝招,心狠手辣,奇快无比。 清徽道人心头一震,剑发“闭户诵经”,疾封来势,身形却往后退出三步。 铁扇相公长笑一声,挥扇急进,施展七十二手追命打穴法,全力抢攻,他功力精深,扇发如雨,急骤凌厉,无以复加。 清徽道人一着失机,竟然全陷被动,长剑左右封架,只够拒挡对方的凌厉攻势,一时间那里腾得出还手工夫。 点苍双雁老大万雨苍和清徽道人私交极深,睹状脸色微变,虎的站起身来。 乾坤手陆凤翔微微摇头,低笑道:“万老弟不用担心,清徵师侄只要展开剑法,足可自保!” 果然,铁扇相公一路抢攻之中,清徽道人已渐渐稳住,打到二十合左右,他大喝一声,觑隙架开扇势,振腕发剑,接连三招,疾劈而出! 这三剑虽伤不了铁扇相公,但总算扳回主动,趁势还击。 铁扇相公挥扇护身,只听“锵”“锵”几声,剑扇交击,飞出一串火星,两人身形各自震退了半步,倏分又合,剑扇并举,四周风生,这两大高手,各出绝学,展开抢占先机之战。 转眼之间,彼此交攻了五十来招,铁扇相公文紫宸在内功修为上,较清徽道人精纯。 但清徽道人的“少清剑法”,昆仑镇山之学,精微玄奥,正好补转,两人攻守各半,谁也没占到便宜。 清徽道人久战不下,口中发出一声清啸,身形破空而起,使出昆仑派无上绝技,“云龙九式”来! 只见他身形凌空,盘屈之间,倏忽变化,“潜龙升天”、“挂龙取水”、“怒龙抖甲”、“云龙三折”……身形奥妙,剑花错落,宛若彩云流动,寒光耀目,剑剑往铁扇相公当头劈落! 这昆仑绝技的“云龙九式”,一经展开,在半空转折伸屈,当真身若游龙,比之南天一雕臧茶的“五禽身法”,像徵飞禽,各有其妙。 铁扇相公以地对空,立即落了下风,铁扇点、撇、圈、打、仅堪封解漫天飞洒而下的剑光。 太极圈孙皓南却很快从背上褪下太极圈,一双炯炯眼神,注意场中,一动不动。乾坤手陆凤翔也似乎脸露忧色! 简瑶较为细心,瞧着两人神色,心中却大感不解,悄悄凑近乃父简真人身前,低声问道: “简老前辈,孙老前辈怎地在此撤下兵刃来了?” 简真人低笑道:“铁扇相公文紫宸十三支扇骨,乃是出名的阎王贴子,只有孙前辈的太极,差可破解。” 简瑶奇道:“清微道长不是已占了优势吗?” 简真人微笑道:“昆仑绝学‘云龙九式’,对什么人都好使,就是对铁扇相公使不得!” 简瑶越听越不懂,追问道:“那又为了什么?” 简真人道:“清徵道兄凌空发剑,虽能把文紫宸困于一时,但只要被他脱出剑下,岂不就成了活靶?” 简瑶不由“哦”了一声,白飞燕回头瞧到姐姐和爹爹低声说着,不由大声嚷道:“姐…… 爹,你说什么……” 她一时漏嘴,叫出“姐”来,慌忙改口,还没把话说完! 蓦听一阵“锵”“锵”之声,发自场中,铁扇相公敢情动了真火,双足札桩,铁扇连挥,硬把清徽道人五招猛攻,一齐砸开! 扇剑相接,又是一串火星,飞爆而出! 清徽道人手上一柄百练精刚宝剑,被铁扇相公潜运内力,贯注在摺扇铁骨之上,硬生生砸碰得缺口斑斑,身形也震得向空后退。 差幸昆仑“云龙九式”原是空中迥翔身法,一个“云龙三折”,正待折转身子,举剑劈下…… 铁扇相公挡开五剑,那还容他长剑攻出,朗笑一声,左掌闪电拍出,一股强大潜力,凌空击去! 同时右手一振,“嘶”的一声,打开铁骨摺扇,腕力抖动,十三支锐利如箭的铁骨,飞蝗般激射而出! 清徽道人被对方掌风,逼得身形一滞,再想躲闭,已是不及,眼看就要伤在铁扇相公的“铁骨招魂”之下! 忽然一阵寒风,飘落铁扇相公面前,现出太极圈孙皓南的高大人影!他身形堪堪落地,手中那只太极圈,却迎着十三支铁骨圈去! 他面含微笑,卓然而立,动作并不快速,但奇怪的是太极圈上,好像有着无穷吸力一般,如磁吸铁,把铁扇相公打出的扇骨,全都吸到圈上。 铁扇相公万没想到孙皓南竟有如此精深内功,不禁为之一呆,接着冷嘿道:“咱们双方言明以七场分输赢,尊驾这一手,算是什么?” 孙皓南太极圈随手一抖,十三去扇骨,一齐落到地上,然后仰首云天,纵声大笑道: “铁扇相公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地明于责人,却昧于责己?你和昆仑徵道友有言在先,比的只是兵刃,并非比试暗器,尊驾‘铁骨招魂’虽为江湖一绝,也不能破坏原则,贻笑武林,老朽只是主持公道而已。” 铁扇相公文紫宸一时语塞,直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法发作。 “桀桀桀桀!” 左棚突然响起一阵刺耳怪笑,黑袍老怪查元通晃着一颗笆斗大的脑袋,一摇一摆从棚中走出,细声说道:“文老弟,一二两场,咱们就是一输一和,也无碍大局,来,这场,让老查会会武当名宿。” 铁扇相公文紫宸满脸怒容,从地上拣起铁骨,向左棚走去。 黑袍老怪鸟爪似的右手,向前一伸,嘻开血盆大嘴,望着太极圈孙皓南桀桀怪笑道: “咱们用不着繁文俗套,你使太极圈,老夫就用这只右手,走上几招如何?” 太极圈孙皓南一见发话的是黑袍老怪查元通,禁不住暗暗皱眉。 要知黑袍老怪查元通,数十年前,已是出名难缠,除了当年曾被雪山神尼断去左腕,普天之下,已难找得出克制他的人来。 尤其这多年来,听说他匿居苗岭,苦练“五鬼魔爪”,还曾两次找上雪山,向神尼寻仇,足见他武功,自信已足够复仇的条件。 今日此会,自己这边,只有昆仑派的乾坤手可以和人妖郝飞烟一战,青城简问天,二十年不下青城一步,看他方才露的一手罡气功夫,似乎勉强好和苍须叟相较之外,其余像自己和少林两位禅师,算来都不是碧眼神君和黑袍老怪的对手。 但各大门派中,论武功辈份,只有自己和乾坤手两人,比大家要高,处在这种情状之下,即使黑袍老怪不向自己挑战,只要他一出场,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下场。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自己豁出命去也得斗他一斗!一念及此,不由把太极圈一扬,洪笑道:“查老哥要以徒手和兄弟的太极圈过招,不怕吃了亏吗?” 黑袍老怪桀桀笑道:“当年老夫就是用这双鬼爪,和令师紫云道长一柄长剑,打过千招以上,这许多年来,老夫自问略有进步,你尽管施展杀手,瞧瞧老夫这只爪子,管不管用?” 听来好像黑袍老怪说得极为自大,但太极圈孙皓南却丝毫不觉对方夸张。 因为金陵钟山自己已和黑袍老怪动过手,那时为了抢救梅花道人,仓猝出手,事前没有准备,是以不过十招,就被逼得步步后退,今日反正豁出命去,料想竭尽全力,在四五十招之内,还不致落败,这就点头道:“查老哥武功入化,先师兄也极表钦佩。” 黑袍老怪大头晃动,咧嘴大笑道:“此话紫云道长也曾向老夫表示过,只要老查不吃活人,令师兄愿以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和老查交个朋友。” 他似乎说得高兴,发出一阵“桀”“桀”笑声,又道:“可惜老夫舍此之外,别无嗜好。 唔!你们武当派和我老查总算有点交情,这样罢,老夫和你动手之际,不使为了对付雪山老贼,爪出必伤人的‘五鬼魔爪’就是!” 话声方出,忽听一声冷笑,随风飘落,两人身侧,已多了一个荆钗布裙,两鬓花白的妇人! 太极圈自然认识,来人正是雪山神尼的衣钵传人崔夫人! 黑袍老怪双目乍睁,桀桀厉笑道:“钟山容你逃出老夫‘五鬼魔掌’,已经算你命长,还敢到庐山前来送死?” 崔氏神色庄严,敢情正以佛门“无相神功”护体,闻言理也不理,一面向孙皓南敛衽道: “查元通和贱妾师门旧怨未了,孙老英雄且请退下。” 太极圈孙皓南眼看自己这边,来了帮手,心中大喜,连忙还礼道:“夫人吩咐,老朽自当遵命!”说着便自退了下来。 方才黑袍老怪查元通的出场,原已引起右棚各大门派的紧张。 尤其乾坤手陆凤翔心头大是焦灼,但除非两打一,否则棚中诸人,更没有一个高过孙皓南的高手了。 当然这情形简真人也瞧得出来,他缓缓起身,走近棚口,倚柱而立,替孙皓南掠阵。 假扮修罗书生韦行天的简瑶,一见乃父出去,也丰神潇洒的跟了出去。 这会,凭空来了雪山神尼的传人,把孙皓南替下,乾坤手陆凤翔虽觉心头稍宽;但查元通匿迹苗山,苦练“五鬼魔爪”,就是为了报雪山神尼断臂之仇,雪山传人的崔氏,如果没有足够制胜的把握,也不会巴巴的赶上庐山,专为对付黑袍老怪而来。 于是这一场比试,势必掀起石破天惊之势,大家纷纷屏息凝目,往场中注视。 却说崔氏等孙皓南一退,湛湛神光注着黑袍老怪,脸含微笑,宝相庄严的道:“佛渡有缘之人,查元通,你生平虽然作恶如山,但佛家讲究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先师当年断臂示儆,无非不愿再开杀戒,同时也希望你改恶向善。老身继承先师遗命,仍然以此相劝,不再以人为粮,老身自当向你赔礼,如果仍想仗着区区‘五鬼魔爪’逞凶,老身说不得只好为世除害了。” 黑袍老怪查元通狞恶脸上,似笑非笑,瞪着一双阴气森森的鬼眼,直向崔氏不住打量,状似怒极,但又像有所顾忌,不敢轻动! 原来他匿迹苗山,练成“五鬼魔爪”,自以为足可胜得雪山神尼,才两度找上雪山寻仇。 那知钟山顶上和崔氏一场激战,才知人家虽是雪山神尼门下,但居然练成了佛门“无相神功”,自己多年苦练的“五鬼魔爪”,还是无法伤她,不过对方吃亏在功力不及自己深厚,自己才能略占上风。 他自然知道雪山神尼原是两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中阿难大师的再传弟子,这派的武学,正是“佛门降魔大法”,目前尚且无法取胜,再假以时日,自己更非崔氏的对手。 在他心目中,只有崔氏,才是他的唯一劲敌,因此崔氏的突然在庐山现身,使他不无顾忌。 那知这一阵功夫,他突然发现崔氏的说话神色,宝相庄严,神光隐现,和三个月前,钟山山顶之会,竟然判若两人,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短短三月时光,随她如何苦练,也决不可能精进到如此神速?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对方分明业已练成佛门无上大法! 黑袍老怪一阵惊疑,忽然凶睛一转,桀桀笑道:“老夫生长苗山,生吃人心,不足为奇,无奈碰上你们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把老夫视为十恶不赦,滔天大罪,真是少见多怪. 雪山老贼尼断臂之恨,数十年来,老夫耿耿于怀,她既已死去,老夫自然要找她门下算账。 钟山之战,老夫容你逃出手去,已是算你命大,这三个月,你内力火候,果然大为精进,但要想胜过老夫,恐怕还未必如愿,咱们不必多说,就继续钟山未了之战吧!” 崔氏微笑道:“算你还有点眼力。” 接着问道:“那么咱们如何比划?你倒先说说清楚!” 黑袍老怪是何等人物,前面一番话,原是故意试探对方口气,如今听她果然自认功力大进,心头不期微微踌躇,一只右爪,缓缓提到胸前,箕张作势,一面狞笑道:“今日之战,老夫当以‘五鬼魔爪’和你的‘佛门绝学’一争优劣。” 说完,当胸右爪,缓缓向前伸出,别看他身躯矮小得只有三尺来长,但那只鬼爪,一经凝聚功力,竟然奇大无比! 黑袍老怪查元通那等目空四海的盖代魔头,当着这位佛门高弟的雪山传人,出手似乎十分谨慎,去势极缓。 崔氏更是心存戒惧,右掌直竖,凝神伺敌,左手略作迎拒之状,身形便缓缓向右移动。 他们这一推一迎,看去虽是似轻缓无力,未到即收,无声无息,寸土不扬,但实则如挟泰山,如超北海,潜力消长,岂同小可! 左右看棚以内的正邪群雄,一时鸦鹊无声,异常肃静! 两人相距寻丈,目注对方,在场中缓缓转了一圈,黑袍老怪除了先前上场之时,曾推出过一掌,收回之后,始终提着鬼爪,没有再发。 崔氏当然不肯轻易进招,两人依然循着场心,绕圈徐行。 这当真比拳掌交击,还要来得紧扣人心,因为谁都知道只要一方丝毫大意,对方雷霆万钧之势,立即会乘隙击到! 少林智本禅师瞧了一会,惊疑的向智能禅师低声说道:“二师兄,这位崔夫人当胸右掌,并指直竖,似是我佛门中的‘大般若掌’?” 智能禅师也轻声回道:“五师弟,你总该知道崔夫人雪山一派,乃是二百年前,阿难大师的再传高弟,深得我佛降魔真谛。她直竖右掌,虽和咱们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大般若掌’,极相近似,你只要看她其实凝而不发,宝相庄严,可能是佛门至高无上的‘无相神功’,黑袍老怪虽然练成‘五鬼魔爪’恐怕也难以得逞呢!” 智本禅师失惊道:“小弟曾在钟山见过崔夫人一掌逼退老怪凌厉攻势,当时就想起是佛门的‘无相神功’;但‘无相神功’失传甚久,心中始终感到怀疑,今日因崔夫人竖掌当胸,极似咱们少林派的‘大般若掌’,才向二师兄质疑。” 站在棚口的简真人,也向退入棚来的太极圈孙皓南叩问崔氏来历,孙皓南把崔氏出身,略约叙说。 简真人点头笑道:“晚辈瞧她面临强敌,始终把握武学最难的‘静’字诀,而且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经孙老前辈如此说来,这就难怪了,佛门所谓‘无我相,无人相’的妙谛,毕竟高人一等!” 正说之间,场中情势陡变,两位绝代高手,业已惊涛骇浪般动上了手! 原来黑袍老怪查元通和崔氏对侍着转了三圈,未免渐感不耐,同时这一阵工夫,眼看崔氏除了脸上始终含着微笑,右掌当胸直竖这外,丝毫瞧不出什么异样之处,暗想凭自己的功力,对付一个雪山老贼尼门下,何用如此战战兢兢?当下那还迟疑? “桀,桀,桀,桀……” 一声慑魄惊魂的厉笑起处,一只魔爪,骤然暴长,疾若迅雷,往崔氏抓去! 他这一发难,当真像石破天惊,浪涌涛翻,“五鬼魔爪”幻出一片如山影掌,排空摄来,声势之强,从未曾有! 崔氏和他只隔着一丈距离,对厉啸排空的凌厉掌影,浑似不觉,脸上依然神光湛然,宝相庄严。直等无穷压力,涌到身前,才身形微退尺许,掌胸右掌,丝毫不动,只右手衣袖向外轻拂了一下,便把黑袍老怪查元通攻势一齐化解! 黑袍老怪查元通一经出手,那肯休止,怪笑一声,身形扑动,鬼爪抡飞,但见漫天爪影,呜喑生啸,宛如骤雨狂风般向崔氏连绵攻出! 再看崔氏依然和方才一样,查元通每次凌厉攻势出手,她都微退尺许,左袖轻扬,便从容解化。他虽然连连后退,但不过是绕圈而行,是以双方进退互易,仍在战场中心。 右棚诸人,被黑袍老怪这一阵抢攻,看得目悚心惊,大为紧张,及看到崔氏原式如旧,似危实安,悬忧的心情,也逐渐定了下来。 太极圈孙皓南侧顾正看得悠然神往的简真人,笑道:“简老弟,崔夫人这份避重就轻,卸实若虚的手法,当真深得武学‘静’字真谛,武林中人,谁能参透此诀的,便是金钢不坏之身。” 简真人点头道:“由此可见佛家的无我相,无人相,和道家静以求真,儒家静而后得,三教同源,其理则一。” 简瑶却望着老父,轻声问道:“简老前辈,崔夫人何以只守不攻?” 简真人莞尔道:“你以为崔夫人只退不攻,有背武家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原则吗?要知那只是普通高手的为了要抢制先机的说法而已。一个人武学到了最高境界,讲究的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你不看崔夫人上场迄今,始终右掌当胸,原式不变吗?看情形她已得佛门真谛,不动则已,如果一动,黑袍者怪不是对手哩!” 这几话的工夫,黑袍老怪查元通已激起怒火,厉啸连连,一团身子,在黑烟缭绕之中,人影模糊,只有一只巨灵掌似的鬼爪,漫天飞舞。 十丈方圆,阴风激荡,潜力逼人,简直把崔氏圈在一片魔爪以内,右棚中人,全都瞧得脸色齐变! “阿弥陀佛!” 一声震人耳鼓的“狮子吼”,从一片魔爪的划空厉啸中透出,盖过一片叱嗟呜暗的划空厉啸! 大家方始一怔,只听崔氏的声音,喝道:“查元通,老身在‘五鬼魔爪’之下,已接过你百招猛攻,先师断臂之恨,总该尽泄?祛除凶戾,还我善根,还不住手,更待何时?” 少林智能大师听得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崔夫人承继雪山神尼渡化凶顽之愿,真是菩提心肠,我佛慈悲,查元通也该顽石点头……” 一天掌影,倏然尽敛,崔氏面目慈祥,神光湛然,一片庄严宝相,单掌竖胸,卓立如故——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隔虚传力分秋色 黑袍老怪查元通笆斗大的脑袋上,却乱发如戟,铜铃般大眼,射出绿阴阴的凶焰,满脸戾色,狞笑道:“你要查元通尽消前仇,桀桀桀桀!再接老夫一爪。” 话落人到,右臂暴伸,巨灵掌五指如钩,急如闪电,劈面抓到! 这一下,他运足十成功力,抓上山石也得立成粉剂! 右棚中的宋秋云,白飞燕,修玉娴几位姑娘,全都惊“啊”出声! “波!”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震波! 不!一声震慑人心的凄厉长啸,划空飞起,奇快无比,向峰下投去! 大家只看到崔氏当胸右手,忽然扬起,中指虚空点了一点,黑袍老怪好像斗败了的怪兽,负创逃去。 简瑶看得眉飞色舞,向简真人问道:“崔夫人这使的是什么功夫?” 简真人笑了笑道:“佛门‘朱砂指’!” 话刚说完,崔氏缓缓向棚中走来。 乾坤手陆凤翔慌忙和大家把她迎入芦棚,堪堪坐下,只听左棚响起一声哈哈大笑,随着走出一个年约七旬,身穿绿袍,高颧巨眼,苍须拂胸的老者! 阴山苍须叟龙古希!又是一个名震八荒的老魔头出场了! 苍须叟在十三邪,名头比之黑袍老怪查元通,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是他除了刚愎护犊,自高自大之中,生平并无大恶,不像黑袍老怪凶残成性。 而且又和各大门派中像华山前代掌门闻天翁,泰山泰岳老人等人,颇有往来,这次不知怎的,会被人妖郝飞烟蛊惑而来。 只见他走落场中,朗声笑道:“适才这位夫人,身怀雪山真传,一指却敌,老夫至表钦佩,一时见猎心喜,想叨教几手佛门神功,夫人当不吝教罢?” 崔氏刚刚落坐,和大家只寒暄了几句;眼看苍须叟已在指名索战,只好站起身子,向乾坤手陆凤翔敛衽道:“贱妾此来,原为了断黑袍老怪查元通和先师一场过节,各大门派有陆孙两位前辈,和诸位大师道长在座,贱妾岂敢逾越。不过苍须叟龙古希既指名索战,贱妾不揣愚劣,只好向陆孙两位前辈讨令,出场会会他去。” 乾坤手陆凤翔知道苍须叟龙古希的武功造诣,比之黑袍老怪只高不低,眼前诸人,连自己在内,恐怕全是有败无胜。 以方才崔氏从容应付查元通的情形看来,有她出场,自然最好不过,只是人家既非十三门派中人,而且已经上过一场,要她连番出场,即使顾不得十三门派面子,也难得说得出口,一时倒真感为难,还未开口。 只见少林智能禅师口诵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夫人适才已见过一阵,岂可再有烦劳,何况咱们和七老会约定,七场分赢输,每场双方各出一人,我方侥幸已两胜一和,这第四场,还是由贫衲会会他去。” 崔氏听智能禅师这么一说,只得依然坐下道:“大师既然如此说法,贱妾怎敢勉强,大师请吧!” 乾坤手明知智能禅师虽是少林高手,但和苍须叟相比,少说也得弱上一筹,但崔氏不明就理. 智能禅师手握禅杖,单掌打讯道:“陆老檀樾放心,贫衲理会得!” 说完,飘然往棚外走去。 智本禅师一见二师兄出阵,急忙提起禅杖,跟出棚前。 智能禅师早已迎着苍须叟单掌打讯,道:“老檀樾请了,贫衲智能,这厢有礼。” 苍须叟龙古希双目开阖,精光如电,眼看出场的并非崔氏,换了一个灰衲和尚,鼻孔微微哼了一声,怫然的道:“大师敢情是少林高僧了,那位夫人何以不屑赐教?” 智能禅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老檀樾不可误会,方才郝老哥当众言明,双方以七场为准,崔夫人已接过一场,这一阵该由贫衲出场了。” 苍须叟冷冷的道:“大师和百了上人如何称呼?” 智能禅师恭身道:“老檀樾说的正是先师。” 苍须叟龙古希手持苍须,长笑道:“老夫昔年独上少室,曾和百了上人论道半日,大师容或青出于蓝,自问比尊师如何?” 智能禅师惶恐的道:“先师生具大智慧,博通禅理,艺臻上乘,贫衲所学,不及十一,怎敢和先师比拟?” 苍须叟大笑道:“昔年老夫和百了上人讨论武学有半日之久,发现双方所学,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极难分出孰优孰劣,大师勿及尊师十一之言,固属自谦,但瞧到老夫,还敢下场,足见亦颇自负身手。”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双目突然精光四射,沉声道:“老夫虽有不与后辈动手之例,但普天之下,老一辈的凋谢殆尽,老夫将无动手之人!好,大师尽出少林真传,咱们以十招为限,十招之外,就算老夫落输。” 智能禅师还未答话,陡见一条人影,掠空飞来,身形落地,立即向自己施礼道:“二师兄请恕小弟迟来一步,龙老檀樾,还是由小弟领教吧!” 智能禅师瞧清来人,正是住持藏经阁的三师弟智觉,心中不禁一喜,他知道这位生相狞恶的三师弟,论武功机智,全在自己之上。 记得那是十年之前,掌门师兄,突然要他在藏经阁闭关五年,及至启关之日,就离寺他去。 这数年也时常返寺,但只和掌门师兄闭门长谈,又匆匆下山,自己几次向掌门师兄询问,回答的也只是“日后自知”,自己猜想,掌门人定然交给他一件十分机密的任务,因此也就不便追问。 此时此地,三师弟突然会在五老峰出现,而且要替下自己,和苍须叟动手,心知如果不是奉有掌门师兄之命,也是另有制胜之道,心念转动,便叮嘱了一句:“三师弟小心!”缓缓退到棚口。 智本禅师脸色阴沉,迎前两步,沉声说道:“二师兄,你可知三师兄已和千面教有了勾结吗?” 智能禅师听得一怔,急忙道:“五师弟,你此话怎讲?” 智本禅师冷嘿道:“小弟奉命参与钟山之会,发现和千面教总护法五行叟祁离同行两人中,有一个极像三师兄。因当时他带着千面教的人皮面罩,无法看出面目,小弟回山之后,曾把此事禀明大师兄。” 智能禅师问道:“大师兄怎么说?” 智本禅师道:“大师兄只笑了笑,说小弟可能认错,试想小弟和四位师兄同门数十年,那会连身形步法都瞧不出来之理?二师兄如果不信,只要瞧他那身黑色长袍,就非僧非俗,和钟山所穿的完全一样。” 智能禅师举目一瞧,只见三师弟智觉,身上穿的果然是一件非僧非俗的黑色长袍,心中不由猛地一动,低声道:“三师弟快要和老魔动手了,这件事且等回寺之后,再详谈吧!” 原来智觉禅师飞落场中,等二师兄和智能回转棚去,立即双手合十,向苍须叟道:“小僧敬请老檀樾指教。” 苍须叟龙古希自视极高之人,眼看人家当着自己,走马换将,来了一个不僧不俗之人,向自己挑战,这对苍须叟来说,如何能忍,不由脸色一沉,喝道:“你是何人?” 智觉禅师合十道:“小僧智觉……” 苍须叟不耐道:“你是智能的师弟?嘿嘿,你也想接得老夫十招?” 智觉禅师连连合十,道:“老檀樾名震八荒,功入造化,小僧连三招也捱不住,遑论十招?” 苍须叟刚愎自大,性喜奉承,听智觉禅师这么一说,不由脸色稍霁,掀髯笑道:“你倒还有自知之明,那么如何比法?” 智觉禅师道:“至于比划一举,动手过招,拳掌交击,不仅流为庸俗,即以老檀樾的身份来说,也颇不恰当。” 苍须叟长眉轩动,似乎大投所好,目注对方,连连点头道:“你说,你说。” 智觉禅师忙道:“小僧之意,既不失老檀樾身份,也不使小僧为难,我们以三阵定输赢……” 苍须叟狂笑道:“慢说三阵,便是三十阵,三百阵,老夫也决不皱眉。” 智觉禅师摇手道:“老檀樾功力盖世,小僧岂可比拟,小僧说的三阵,那是以掌、轻、内功三道,各露一手,以观成效。” 苍须叟含笑道:“好,好,这方法果然不俗,老夫依你就是!” 站立棚口的智能,智本两位禅师,不知智觉葫芦里卖什么药? 如说以苍须叟的修为,虽说功力盖世,但尽力苦撑,接他十招,也许有望,若要想在掌、轻、内功、三阵,和他较量,凭智觉这点武功,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相去甚远! 不说两位禅师心中嘀咕,就是左右两棚的人,也全觉得少林四长老之一的智觉禅师,要如此比试,实是弄巧成拙。 此时智觉禅师已要在场边轮值的七老会门下弟子,从山下斫来四十根高约尺半的坚实木桩,和两大包极细黄沙。 苍须叟龙古希虽然猜不透他的用意,却一言不发,负手旁立。 智觉禅师命人用手扶住木桩,相隔一尺,直竖一根,分四排虚置地上,依次倾上黄沙,高出木桩一尺,堆成两座尖山。 然后向苍须叟合十笑道:“老檀樾,第一阵比试掌力,飞登沙峰,以十步为限,每步发掌一次,左右两手,各发五掌,掌印入石五分,过与不及,都得剔除,而且必须留在两根木桩中间,不得稍偏,同时脚下十根木桩,一经踩过,便须悉数埋入地面,以浮沙不落者为胜。” 苍须叟龙古希听得微微一怔,接着大笑道:“依你,依你,老夫准照大师所说,勉强一试!” 左右两棚中人,听智觉禅师说出比试方法,全都大感惊异。 要知四十根木桩植沙中,这峰顶地面全是坚实山石,如用脚踩上木桩,使出千斤坠一类功夫,把它硬行踩下,在场之人,自问还可办到。 如今木桩上面,还堆有一尺来高的浮沙,既要用绝顶轻功,不使沙粒滚动,又要施展脚下加力,把木桩压入山石地面,这一轻一重两种完全相反的力道,如何能同时施展? 何况手上还要使出掌力,印上石面,如此比试,简直难上加难! 智本禅师听得脸色微变,急急向智能禅师。问道:“二师兄,难道三师兄已经学会了本门七十二种绝艺中的‘隔虚传力’之法?” 智能禅师想起十年前掌门师兄命三师弟在藏经阁闭关五年之事,心中已经有些恍悟,闻言轻应了声,并未作答。 只见苍须叟脸含微笑,微风不扬的登上了左边那堆浮沙之上。智觉禅师那敢怠慢,也立即一掳长袍,飞上右边一堆。 别看这两堆沙尖,只有一丈来长,二尺半高,但堆着的是极细黄沙,即使微风吹过,也会使沙粒下落,何况是两个大人,但他们毕竟粒沙未坠! 苍须叟精光四射的双目,瞧着智觉禅师,也不禁暗暗点头,一面停住身形,回头纵声笑道:“这种比赛,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尝试,大师命题之人,还是先施为罢!” 这是他故意相试,表示自己随意发言,毫不提气。 智觉禅师忙道:“有老檀樾在前,小僧怎敢有僭?” 苍须叟微微一笑,便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了十步,双手也同时接连向下虚按了十掌,但智觉禅师在举步发掌之时,脚下略有细沙滚落。 两人同时落地,智觉禅师命人搬开黄沙,检查结果,四十根木桩,果然全已埋入地面,十个掌印,也各自清晰地印在两桩之间的山石上,丝毫不错,只是智觉禅师左手所发的第一、三、五、三个手印,略为轻了一些,不足五分! 左右两棚中人,早已彩声大起,掌声雷动。 智觉禅师不由脸上一红,向苍须叟合十道:“老檀樾神功无双,这一阵小僧认输。” 苍须叟龙古希却捋髯大笑,摇头道:“大师举掌发力之时,虽略有细沙滚落,同时一般练武之人,因平日惯用右手,致左掌发力道,容有未能把握得宜,大师和老夫在年龄上相差几及一半,能有如此火候,即使不派老夫落输,也算作平手之局,我们还是再比第二阵吧!” 苍须叟龙古希果然不愧是领袖群邪的盖世魔头,说来堂皇冠冕,不肯在后辈面前占先。 这一番话,博得左右两棚,又是一阵发自内心的如雷掌声! 智觉禅师等掌声一落,躬身道:“老檀樾过奖,小僧愧不敢当,第二阵比赛轻功,和第一不同的是并无一定标准,老檀樾可以随意施展,但以这十丈方圆为限。” 苍须叟又是一阵大笑,点头道:“一苇渡江,艺出少林,盘空百折,首推昆仑,点苍浮云,青城飞絮,轻功一道,四大门派,各极神妙,老夫只好勉为其难,施展‘蹑空步法’,以博一哂!” 他此话一出,右棚诸侠又不禁一惊!要知“蹑空步法”,多少年来,大家只有耳闻,谁也没见过,乃是失传已久的无上轻功! 不,说它是轻功,它已是超越轻功之上,该是道家练气之士,以气驭风的飞行之法,不想苍须叟龙古希数十年不出,居然练成这种出世超俗的神功! 大家正在凝信参半之际,只见苍须叟微微吸气,一个高大身躯,业已缓缓上升,约模到了五丈左右,身形定在半空。 左棚七老会一班门人,早已掌声大震! 苍须叟身形一停,左脚便悬空跨出一步,右脚紧接着跨出,从容不迫,和平常人走路一般,缓步徐行,从左向右,一步步绕着场地,凌虚走了一圈。 山风吹衣,苍须拂胸,当真像古仙人下凡。 这一种惊世骇俗的轻功,把左右两棚,正邪各派,瞧得目瞪口呆,直等苍须叟走完一圈,飘然落地,大家才疯狂鼓掌,历久不歇! 智觉禅师更是心折万分,暗想:“自己要不是早有准备,暗中取巧,这一场那能和这魔头相比。” 只听苍须叟大笑一声道:“哈哈‘蹑空步法’失传已久,老夫体会先贤遗意,总嫌火候稍欠。” 人妖郝飞烟面露得意之色,尖声笑道:“龙老功参造化,旷世绝艺,令人大开眼界,火候稍欠之言,无乃太谦?” 说着目视智觉禅师,又复纵声大笑! 智觉禅师却不加理会,只是向苍须叟合十道:“老檀樾珠玉在前,小僧萤火之光,岂敢和皓月争辉?不过,题目由小僧所出,也不容小僧藏拙,一得之愚,还请老檀樾多多指点才好!” 苍须叟龙古希原认为自己施展“蹑空步法”之后,智觉定然知难而退,不敢再为尝试,那知对方居然说出“一得之愚”,还要紧随自己之后,当众表演,心头不由大奇,同时也不敢小觑于他,这就呵呵笑道:“老夫说过‘一苇渡江’,艺出少林,大师不必太谦,庐山会上,原是切磋武学之场,让大家一瞻绝艺,也是快事!” 苍须叟龙古希,原是目空四海之人,这会居然也客气起来! 智觉禅师连称“不敢”,一面缓步走到场中,向左右两棚合十为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僧献丑!” “丑”字出口,不见他提气屏息,左脚一提,向上虚跨一步,说也奇怪,这一步,他好像跨了一级楼梯,身子也跟着上去,左脚才上,右脚又向上跨。 这当真像放着一架无形梯子,他双脚不停,一步步的拾级而上! “上天梯!”智本禅师情不自禁,失声低叫,愤怒的道:“二师兄,三师兄真是监守自盗,偷学了本门七十二种绝艺!” 智能禅师此时心中早已证实,急忙压低声音道:“五师弟不可乱说,试想本门七十二种绝艺,即使生具大智慧,穷毕生精力,也难以尽练,你总记得十年前,三师弟奉掌门师兄之谕,在藏经阁闭关五年,他虽然学会其中几种,也决非监守自盗。” 智本禅师瞠目道:“那么难道还是大师兄授意的?” 智能禅师微微笑道:“可能如此!” 智本禅师低低的道:“那又为了什么?” 智能禅师沉吟道:“如愚兄猜想不错,三师弟奉命行事,奉有掌门人的密旨!” 智本禅师哦道:“二师兄是说他到千……” 智能禅师拦道:“此事日后自会明白,此时不宜多说!” 两人说到这里,只见智觉禅师已步步上升,到了四寸光景,好像从另一头拾级而下,一步步往下走来,瞬息工夫,便已跨下最后一级,脚踏实地! 然后向苍须叟合十道:“小僧邯郸学步,献丑之至!” 左右两棚,同时又爆一阵猛烈掌声! 苍须叟想不到对方这一手,竟然不在自己之下,脸色微微一变,抚掌大笑道:“高明!高明!少林绝学,叹为观止,这一阵可算平分秋色,看来老夫半世英名,真要扔在五老峰头了!” 说到最后一句,似有不胜感慨! 智觉禅师乘机道:“老檀樾名震八荒,武林同钦,如能静参大道,上觑玄真,要练到却老延年,做一个啸傲林泉的陆地神仙,也并非难事。” 苍须叟听得微微一怔,继而掀髯大笑,点头道:“老夫敬拜嘉言,只是老夫应邀而来,当全终始,老夫便回转阴山,不复入世矣!” 智觉禅师合十道:“老檀樾能有此言,武林后世,便景仰无旋了。” 苍须叟呵呵一笑道:“咱们第三阵该如何比试了?” 智觉禅师知他言出必践,约好的三阵,非比不可,这就要七老会的门下,取来了一根长约丈余的纱线,然后在相距一丈的地上,两头划了两圈白粉。 苍须叟见状,向智觉禅师含笑问道:“这一阵怎样较量?莫非是要藉这根细线,一赌真力?” 智觉禅师点头道:“老檀樾猜得不错,小僧之意,就想凭这根细线,一较内力,双方各执一头,谁先拉出圈外,就是谁输。” 他这话如果说在上场之时,谁也会嗤之以鼻,凭他有多大修为,敢和旷世魔头的苍须叟比赛真力,但是经过方才两场比试,谁也不敢对他小觑。 一根不及小指一半粗的纱线,即使不会武功的人,也能一拉就断,如今两位武林高手,要以内家真力,把对方拉出圈外! 这又是一件新鲜花样,左右两棚的人,都聚精会神,凝目而视。 智觉禅师从七老会门人手中,取过一支细香,点燃之后,插到地上,然后取出纱线一头,走入白粉圈中。 苍须叟龙古希也依样葫芦,取过线头,走入智觉禅师相对面的白粉圈里。 纱线,已经被两人拉直,智觉禅师又道:“老檀樾注意,咱们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过限为和,双方互拉,中途断线的一方为输。” 智本禅师瞧着场中两人的动作,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三师兄使的分明又是本门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大还真力’!” 但他这一会并没开口,回头瞧瞧二师兄,似乎注意力止集中在场中两人身上,也就依然往场中看去。 智觉禅师知道苍须叟方才虽被自己乘机劝说,答应三场完毕之后,不再参与七老会,但此老好名争胜之心,依然未泯,这一场关系全局,一时可也不敢丝毫大意。 当下双足柱地,瞑目调息,缓缓运起少林寺无上绝艺“大还真力”,往线上逐寸贯注。 过了片刻,睁眼往苍须叟瞧去。 只见这位满面红光,苍须拂胸的老人,一手执着线头,悠然而立,好似并未把比赛之事,放在心上。 他那边半根线上,也丝毫没有贯注力道,心中不由大奇,急忙徐徐催动真力,往线上传注过去! “嘿嘿,大师准备好了?”苍须叟瞧到智觉禅师睁开眼来,便出声相问。 智觉禅师微微点头道:“小僧准备好了!” “好!”苍须叟“好”字出口,智觉禅师陡觉手上一震,自己延伸到大半一根线上的真力,突然和一股无形冲力,在中途相遇。 这一碰,自己延伸的力道,立被逼退了三尺光景,胸口同时一震,热血沸腾,真气激荡,险些连人仰跌出去这下,可把智觉禅师震得大吃一惊,心知对方功力,委实比自己高出太多,是以对方一经运气,潜力便直冲而来,差幸这一阵冲力,很快就一下过去。 智觉禅师把握机会,藉对方真气冲来之势,立即施展“大还真力”的“吸”字诀,真气骤然后缩! 不,吸住对方真气,往自己这边拉来。 当然,这种拉法,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少林七十二种绝艺,是历代师祖费尽毕生心血精思苦研的结晶,每种功夫,都有它不可思议的威力。 智觉禅师论功行修为,固然和苍须叟差得太远,但“大还真力”的“吸”字诀一经施为,确也非同小可。 苍须叟先前还不以为意,脸含笑容,那知才一摧动真气,贯上长线,便觉遇到一股无形吸力,猛地往前吸去! 这一下居然把他一个伟岸身躯,带动得向前微微一晃!心头不由大为震动,脸色也同时一变! 这不过是瞬息间事,苍须叟不但功力深厚,他总究是十三邪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脸色微变之后,立即又呵呵笑道:“少林‘大还真力’,果然高明,老夫居然险为大师所乘!” 他居然立时指出智觉禅师使的是“大还真力”! 此种纯粹以内功互拉的动作,不像目前的拔河比赛,可以从形式上看得出来,但这会,即使苍须叟不说,大家也看出来了。 因为智觉禅师答应苍须叟已经准备好了之后,智觉禅师身躯立即往后微仰,接着苍须叟上身也发生了往前晃动的迹象! 这可把左棚一班人瞧得大为惊骇,因为这是讲明双方互拉,出圈为输。 局外人当然不知道智觉禅师的身形微仰,是受了苍须叟内力的推震,还当智觉禅师的往后微仰是在往后拉,结果苍须叟被拉得往前晃动! 这还得了?苍须叟龙古希在七老会的地位,除了会长碧眼神君,他就是两拉护法中的第一个护法,是七个首脑八物中的第二位。 他下去这一场,算来对方没有一个人足以抗衡,那么对方只出场了一个少林长老,三阵两和,最后这一阵,看上去也胜算不多。 本来以人妖郝飞烟的估计,七场之中,十三门派方面,最多也只有一二场有险胜的希望。 如今却被对方赢了两场,一场和局,而且出场的星环羽士,和黑袍老怪,全都先后离去,自己这边,虽有碧眼神君,但实力也大大削弱!人妖郝飞烟,脸上阴晴不定,心头也开始打起鼓来。 但此时的智觉禅师,却已濒入了落败边缘! 苍须叟因一时大意,被对方使用少林绝艺“大还真力”,吸动身形,心头这份震惊,自然不可言喻。 他虽然答应比完三场,立即回转阴山,但数十年盛名,岂能平白丢在一个少林后辈手上? 于是他开始运集功力,源源往线上贯注而去! 这么一来,智觉禅师的苦头,可就吃大了! 对方的拉力,愈来愈强,自己虽擅少林绝艺,总究修为日浅。 拉力、渐渐变成高压,执线右腕,同时起了颤抖,再也把握不住,身子已有往前激飞而出的趋势! 他双脚站桩,用尽全身功力,苦苦支撑!这只是顷刻工夫,但在他已经好像捱过了无数时光。 此刻的智觉禅师,再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增加出来,对抗名震八荒的旷世高手,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当然更谈不到用力反拉。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竭尽全付精力,支持下去,能够支持到多久,便算多久,当然能支持到香尽最好。 他索性闭上眼睛,瞑目调息,奋起全身内力,默运“大还真力”。 那插在地上的一支细香,已有一半变成灰烬,堕落地上,剩下的半炷,也在缓缓往下烧去,可是智觉禅师还嫌它烧得太慢! 他头上已在冒出腾腾热气,黄豆般汗珠,才一绽出,便很快的顺颊直流! 这虽没有刀光剑影的激烈打斗,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比拼,输的人只不过被拉出白粉圈以外,但双方的人,还是目不转睛,跟着局中人的紧张而紧张! 智觉禅师的确难以支持下去了,满头大汗,身子发颤,脚下也开始浮动! 反观苍须叟却依然面含微笑,一如平常神色,似乎还稍稍留情,没有发动全部力量。 细香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左棚群邪,睁着眼睛,希望苍须叟一下就把智觉禅师拉出白圈,右棚的人,更为焦急,寄望少林绝艺“大还真力”出现奇迹,让智觉禅师支撑到底。 真力的比赛,决没有丝毫含糊的,只要略逊一筹,就毫无取巧余地,智觉禅师比苍须龙古希,修为上差得何止一筹? 此时的赢输大权,当然已全操在苍须叟手上了,他要想赢,已只是抖手间事。 时间悄悄地过去,那柱细香越来越短,眼看只剩下一寸来长! 苍须叟脸上起了不可揣测的变化,他似乎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 突然,他双目微启,精光外射,瞥了细香一眼! 右边棚口,为智觉禅师掠阵的智能、智本两位禅师心头“咚”地一跳,暗暗叫了声“要糟”! 这情形,谁都看得出来,苍须叟龙古希已有不耐之色,这会准是下了决心,要把智觉禅师,从白圈中拉出! “绷”!无数人瞩目的场中,突然响起绳索绷断的声音,别看那根只有半个小指粗细的纱线,这绷然一声,直还十分响亮! “咕咚!”一条人影,同时往后跌倒,那正是智觉禅师! 他竭力苦撑之中,细线既被双方真力绷断,身子失去凭依,自然往后跌倒。 智能、智本,睹状大惊,急忙双双抢出,但智觉禅师只是在苦撑中立脚不稳,身子并没受伤,是以等两位师兄双双赶到,他已一跃而起! “三师弟,快运气一试,看看是不是受了内伤?”智能禅师话才出口! 只听苍须叟已掀髯大笑道:“哈哈,炷香未尽,纱线中断,咱们这一场还是和局!”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不期向那根绷断的纱线瞧去! 谁说不是?丈余长一根纱线,不多不少,正好齐中绷断! 智觉禅师虽说跌倒地上,但他不是往前跌出,身离白圈,他是用力后拉,纱线断了,收不住力,仰后跌倒的,虽然这也是功力不及,但算不得输,苍须叟此话,当然极为公允! 人妖郝飞烟瘦削脸上,却流露出不豫之色,嘴角也禽着一丝冷笑,似乎对苍须叟深表不满,但又敢怒而不敢言。 智觉禅师当然心中明白,以苍须叟的功力,自己虽有“大还真力”,也远非对手,后来这段时间,苍须叟的真气,已经退到纱线一半之处,并未拉动,否则自己早已向前飞出,那里还捱得到细香三分之二。 那么苍须叟为什么不等到细香烧完,双方不也是和局吗? 这当然另有深意,试想以苍须叟身份,如果捱到香尽,那不是等于双方功力相等吗? 他在细香未尽之时,截断纱线,表面是被双方拉断的,但智觉禅师总究跌出身去,这一点,他不是顾了自己身份?同时也表示纱线中断,并非自己不及对方,而且线又断在中间,谁也不输,也替智觉禅师留了面子。 智觉禅师听了苍须叟这么一说,不禁脸上一红,正想道谢。 苍须叟早已转过身去,向人妖郝飞烟拱手道:“老夫蒙郝飞哥宠邀,躬与盛会,至感荣幸,经此一会,深觉中原武林,果然人才辈出,老夫耄矣,名心顿淡,七老会护法,老夫当之有愧,趁此归隐深山,或可颐养天年,多年老友,请从此别过。” 说到这里,偏头向木桑子微微一点,木桑子紧跟身后,正待离去。 人妖郝飞烟眼看四场下去,两负两和,苍须叟再一离去,七老会的七老只剩了碧眼神君、铁扇相公、蛇居士和自已四人,岂非大势已去? 心中一急,不由冷笑道:“兄弟倡设七老会,深蒙龙老哥支持,如今龙老哥中途退出,岂是朋友之道?” 苍须叟呵呵一笑道:“老夫应邀而来,七场之中,已担了一场,虽未能胜,亦未落败,友道已尽,岂可再留?” 说罢带了木桑子,飘然下峰。 端坐左棚上席的碧眼神君,冷笑道:“人各有志,郝老哥何用勉强,难道没有龙古希参加,咱们四人就成不了事?” 人妖郝飞烟陪笑道:“神君说得极是,咱们干脆改称三老会就是!” 七老会,瞬息之间,居然一改而为三老会了。 “哈哈,郝朋友,这场轮到咱们了断过节了罢?”乾坤手陆凤翔空着双手,大踏步走落场中。 人妖郝飞烟脸露狞笑,阴阴的道:“陆老哥要结算旧账,兄弟自当奉陪!” 陆凤翔和人妖郝飞烟宿怨已深,双目精光四射,洪声笑道:“郝朋友,咱们毋须客套,你进招吧!” 人妖郝飞烟却慢斯条理的收起摺扇,尖声道:“且慢!郝某和贵派虽有梁子,今日五老峰头,郝某总是主人身分,新嫌旧怨,自然一并了结。不过,郝某曾在钟山说过:‘飞凤镖局二十万镖银,分文未动,只要陆老哥出面,自可奉还’,这话,陆老哥总还记得?” 乾坤手陆凤翔哼了一声。 人妖郝飞烟得意一笑,继续说道:“兄弟言出必践,是以要在咱们了断过节之前,先把镖银奉还,以清手续,陆老哥请先检收。” 他“收”字出口,左手袍袖一挥,从袖口飞出一片白纸,晃悠悠向乾坤手陆凤翔身前飘去! 别看他只是一片白纸,去势极缓,但一股阴柔暗劲,不带半点风声,已随纸涌出,潜力逼人! 陆凤翔伸手一接,心头也着实吃惊,这魔头两次出山,果然非同小可,仅是虚飘飘的一片白纸,随手一挥,居然使出“借物传力”之劲,重逾千斤!差非自己,要是换了个人,恐怕连这一下就接不下来! 心中想着,低头一瞧,原来果真是一张纹银二十万两的庄票,当下略一过目,便笼入袖中,拱手道:“二十万镖银,老朽拜领,目今余下的,只是两家嫌怨了。” 郝飞烟阴声细气的道:“兄弟正是此意!” 乾坤手沉声道:“郝朋友二十年不出江湖,想必‘九阴掌’已练得炉火纯青,老朽正好领教。” 人妖郝飞烟自然知道昆仑派“乾元指”,正是自己“九阴掌”的克星,当年因不知底蕴,才上了一阳子恶当,二十年来,自己重练“九阴掌”,虽然威力大增,但能否和“乾元指”抗衡,尚无绝对把握,何况对方又是昆仑派仅存的高手,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此时陆凤翔再一提到“九阴掌”,不由心头犯疑,闻声尖笑道:“陆老哥以‘乾坤手’成名,掌上功夫,自非凡响,兄弟数十年来,手不离扇,在这柄扇上也小有心得,咱们就各以所长,一决胜负,陆老哥以为如何?”——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乾坤一击 他藉口各展所长,其实他先就占了兵器对徒手的便宜,何况还另存机心。 乾坤手陆凤翔点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老朽但等郝朋友指教。” 郝飞烟消魂扇手一划,倏地展开,口中尖笑一声:“不敢当得指教两字,兄弟有僭!” 话才出口,呼的一扇,照准陆凤翔扇去! 劲气暴涨,寒风逼人,这一扇之威,居然呼啸慑人! 乾坤手陆凤翔眼看他出手一扇,便有这等威力,心中也甚感震惊,暗想:无怪他方才夸说在扇上小有心得,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当下一亮右掌,挥手接招。 第一招上,虽然双方都没用出全力,但左右两棚中人,已可看出两人功力相等,难分轩轾。 人妖郝飞烟和铁扇相公文紫宸,同是以扇成名,但两人的使用方法各有不同。前先文紫宸是摺起扇子,出手之际,用的是铁骨,以点敲为主,这会郝飞烟手上的摺扇,乃是白金丝缕织而成,用的是扇面,以劈削为先。此时一经展开,右腕挥舞之间,宛如一道匹练,划空生啸,扇面强劲。 乾坤手陆凤翔施展的是三十六招“天罡手”,沉稳浑雄,出手如电。 两人倏合即分,乍分还合,同时以迅捷无比的身法,猛扑急攻,眨眼工夫,已互攻了七八个照面。 这一阵奇快无伦的互攻,只看得全场中人个个凝神屏息! 人妖郝飞烟尖笑一声:“陆老哥好深厚的功力!” 乾坤手陆凤翔洪声答道:“彼此彼此!” 双方边说边打,郝飞烟摺扇翻飞,匹练纵横,刷刷刷,把陆凤翔迫得连退五步。 陆凤翔避开对方急攻,侧身揉进,以雷霆万钧之势,还攻八掌,又复抢回原来位置。 双方相持了约有半盏热茶工夫,人妖郝飞烟摺扇一沉,由下而上,疾翻而起,往陆凤翔小腹划到。 乾坤手那容他迫近,右腕一扫,“拨云开路”,掌削人妖右腕。 郝飞烟这招竟是虚招,扇出一半,身子一个急转,让开掌势,消魂扇幻起、片寒光,已直奔胸口,扇面有若利刃,凌厉无匹。 乾坤手一掌落空,已知不对,赶紧吸气凹腹,紧随而上。 陆凤翔一面疾退,一面身躯转动,想消卸郝飞烟扇势,但郝飞烟一扇得手,那会让你轻易摆脱,寒风翕翕,势若长虹,你退我进,紧随不舍! 这是武林间罕见的拼斗场面,两人都以上乘轻功,进退追随,郝飞烟闪烁生光的扇面,始终相距陆凤翔当胸尺许距离,再难向前接近一寸。 陆凤翔双掌悉被对方封出,无法运用克敌,这形势当真异常危险,对方锋利扇面紧逼在前胸,只要疾退之势,略一缓慢,就是双掌能够击出,亦将伤在对方扇下,是以必需集中全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两人的轻功,都已登峰造极,一方疾退,一方急进,始终保持了这点距离,这可把右棚中的昆仑掌门清徽道人和陆凤荪瞧得心头大急! “哈哈!”一声洪亮的笑声,破空响起,陆凤翔身随声上,跃起两丈来高,在半空中突然迥旋下扑,一掌护身,一掌下击! 他这下上冲的去势虽快,长袍下摆,依然已被郝飞烟摺扇划过,截去一角,但他这一下击,蓄势已久,劈下的掌风,宛如黄河天来,声势之壮,刚猛惊人。 尤其他使的是昆仑绝艺,“云龙三折”身法,能在空中盘屈转折,三丈方圆,全在他身法游旋,掌势笼罩之下,不论郝飞烟如何躲闪,都得被他击中! 郝飞烟步步紧迫,突见陆凤翔施出“云龙三折”,发掌轰击,他自然识得厉害,与其无法躲闪,不如出掌硬接,当下那还怠慢,蓦地摺扇乍收,功运右臂,身子一纵上前,双掌平推,疾迎过去! 陆凤翔大喝一声,护胸一掌,同时暴发! 两人悬空硬接一招,四掌撞实,陆凤翔终究以“乾坤手”驰誉武林,在掌力上,要比郝飞烟稍胜半筹! 两条人影倏合乍分,半空中爆出一声闷响! 陆凤翔身若游龙,一伸一屈,飘然落地,郝飞烟却被震飞了三数尺远,在空中连打两个转身,才落到地上! 这一机会,乾坤手陆凤翔那肯错过,长笑一声,道:“郝朋友,请接老朽‘乾坤八掌’!” “乾坤八掌”乃是乾坤手陆凤翔压箱子的生平绝招,“乾坤手”之名,就是由此得来。 别看这八掌只有八个招式,可是每一个招式,都融合昆仑派拳剑掌指的精英,取长补短,创出这八式掌法,八招翻覆连用,变化层出不穷。 最妙是每招出手,后面七招,全都暗藏其中,八招连环,绵绵不绝,有如八掌一齐出手! 人妖郝飞烟上场之初,声言要以手中摺扇,会会陆凤翔成名绝技,当然就是指此而言! “乾坤八掌”,陆风翔生平极少施为,此时一经出手,威势果然非凡,刹那之间,如山掌影,如峰飞来,劲风呼啸,潜力澎湃,五老峰头,沙石横飞,眨眼之间,已把人妖郝飞烟罩在巨灵掌影之下! 陆凤翔施开“乾坤八掌”,不但人妖郝飞烟心头震惊,就是双方观战的高手,也莫不面露惊诧! 只有陆凤荪心头大喜,他平时虽然有爷爷耳提面命,字会了“乾坤八掌”,但从没见过爷爷和人动手。 这会爷爷施展绝学,果然八面威风,变化无穷,有许多不尽了然之处,经此一战,莫不豁然贯通,一时屏息凝神,连眼皮都不肯稍眨! 人妖郝飞烟虽然骤落下风,心头无限震惊,但他究非庸手,一面紧守门户,一面却也运足毕生功力,挥扇拒敌! 尽管对方雷厉风云,绵绵进招,他却一反刚才的快速手法,一扇接着一扇,出招竟然十分缓慢! 这种扇势,看似有气无力,若继若续,但他围身一圈,已满布了一层阴森劲气,把陆凤翔的急骤攻势,摒诸门外。 只有乾坤手心里明白,对方此时施展的正是人妖二十年匿迹苦练的“九阴真气”,自己昆仑派的乾阳真气,虽是对方阴柔功夫的克星,但阴柔之气,也一样可以克制乾阳之气,这就要看两人的修为功力,而定高下了! 一场激战,到此已真正进入生死存亡的关头!谁的内力悠长,谁就赢得胜利,相反的谁的功力稍逊,谁就在这一场中倒了下去! 乾坤手陆凤翔面色凝重,凛然而立,掌势也逐渐转缓,他一掌推出,倏又收回,接着又疾推而出。 这样连续不停的收推,掌风激荡,更如怒海腾沸,一阵又一阵向郝飞烟冲击过去。 这等刚猛浑厚的内力,力能排石拔树,只看得双方群雄,全都惊心动魄,目光定在场中,谁也不知道后果将会如何? 人妖郝飞烟此时全神贯注的紧盯着乾坤手陆凤翔每一动作,右手摺扇平摊胸前,翕翕自动,左掌却搭在右手背上,也正在运用全力。 不过他的扇势和乾坤手,恰恰相反,人推他缩,人收他推,二人一推一送,互相迎合! 这两人全是内家高手,此时虽比前互相抢攻,要缓慢得多,但收臂送掌之间,谁也不敢丝毫稍懈。 二人一扇一掌,互相推送了约有十几个来回,七八丈余方圆,已被猎猎狂风,激荡得风云变色,天地晦瞑! 左右两棚中人,也同时觉到劲风逼人,衣衫飘动,陡然之间,两人同时发出两声闷哼,身形摇晃,不约而同的各自后退了数尺! 左右两棚的人,全都心头一愣,尤其几位姑娘家,口中已惊啊出声! 乾坤手陆凤翔和人妖郝飞烟,虽然各被对方绵绵发出的内力,震得后退,其实可以说是被自己的内力所逼。 因为两人不停连续发出真力,两股气流,不住的澎涨,僵持不下,既然无法向前逼进,自己自生反弹之力。 两人这一震退,人妖一张瘦削脸上,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气,即是平日满脸红光的陆凤翔也倏青倏白,两人都在微微喘息,闭目调息。 过了半晌,人妖郝飞烟突然一声不作,身躯凌空飞起,直向乾坤手陆凤翔扑去! 不!他扇先人后,向陆凤翔当头划落! 这一扇,劲风并不凌厉,但从扇骨中飞出的几缕无色无味的轻烟,同时散开。 乾坤手陆凤翔没等人妖郝飞烟飞近,双掌平胸,向前疾推,一股暗劲,随掌飞出,宛如一道无形的墙壁,把郝飞烟扇来的力道挡住! 人妖一扇出手,吃乾坤手掌风一挡,尖笑了声,立时又倒飞回去! 陆凤翔双掌推出之后,立时感觉头上起了一阵昏眩,他见多识广,顿悟郝飞烟方才一扇,已做了手脚,不由心头大怒,他仗着内功精深,大喝一声:“郝飞烟,你敢不择手段,使出下五门的伎俩!” 喝声之中,身子也骤然飞起,逼近郝飞烟身前,双掌循环劈出! 这一次陆凤翔含怒出手,杀机已动,循环发掌,声势比之方才,尤为猛烈、霸道! 人妖郝飞烟消魂扇两支铁骨中,暗藏“迷魂散”,无色无味,一等高手,只要闻上少许,神志便告昏迷。 他想不到在自己撒出“迷魂散”之后,对方不但并无昏迷现象,而且发出的掌势,反而更为凌厉,心中也不禁大骇,以为对方早有准备,一时立即举扇封解!口中尖声笑道: “陆老哥怎的说出如此毫无根据之言?” 这瞬息之间,他但觉陆凤翔的掌风,层层叠叠,有如波浪一般,绵绵攻到,自己咬牙硬挡,渐渐感到迫来的力量,愈来愈重,自己大有不支之势! 陆凤翔含怒出手,威势虽猛,但他总究中了郝飞烟的暗算,不过仗着精厚功力,强行压制。 经过这一番猛攻之后,逐渐昏眩加重,双掌也渐渐松懈下来! 郝飞烟正当内力不继,心头焦急,忽然发觉对方掌势滞缓,分明是中了“迷魂散”的现象! 那还不大喜过望,精神一振,右手刷刷两扇,迫回对方掌势,口中一声尖笑,左手凝足十成力道,把心存顾忌,不敢轻易使用的“九阴掌”,向前急拍而出! 陆凤翔身中“迷魂散”,头脑昏胀,双臂惭软,心头却自清楚。 此时耳中听到人妖郝飞烟尖笑之声,神志蓦地一清,双目骤睁,精光暴射,飘胸长髯,无风自动,仰天一声长笑,拼耗真气,也把迟迟未曾出手的昆仑无上绝学“乾元指”,遥遥点出! 两下里全是拼命一击,但无巧不巧,各自把最具威力的杀手锏,放到最后,碰到一起! 嗤!一缕劲急无比的指风,直贯阴柔掌风而入! 人妖郝飞烟做梦也想不到陆凤翔会在最后关头,使出“乾元指”来,只觉一点指风,业已点中掌心,左臂顿时废然下垂,二十年苦练的“九阴掌”,再次破在昆仑“乾元指”下! 他大叫一声,宛如负伤之兽,不迭向后连退!但乾坤手却在一指点出之后,也蓦地向后栽倒! 人妖郝飞烟负创疾退,瞥见陆凤翔仰脸倒去?不由凶心陡发,右手一抖,把一柄消魂摺扇,当作暗器,向陆凤翔贯胸掷去! 就在两人指掌乍发之时,五老峰头,又出现了两条人影,如飞往场中奔来,正因为大家都全副精神瞧着场中,是以这两人,谁都没去注视。 这时,郝飞烟受创败退,陆凤翔身向后倒,正好两人也不先不后,飞落场中。 这真是电光石火之事,等大家瞧到两人,一个一伸手,便已接住郝飞烟脱手打出的摺扇,另一个出手更奇,闪电欺近郝飞烟身前,一下已把人妖脉门扣住。 这也真是凑巧,如若换在平时,郝飞烟一身武功,炉火纯青,那会被人家轻易扣住。但如今正因连番激战,又被“乾元指”破了“九阴掌”,左臂如废,元气大伤,才被人家得心应手,一把制住! 这两人一个穿褐袍,一个身穿青袍,是两个紫脸老者! 在场之人,全都认识,他们正是千面教的两位紫品护法,穿褐袍的便是五行叟祁离,穿青袍的是翻覆毒手罗渊! 此时五行叟祁离刚刚拿住人妖郝飞烟的右腕,清徽道人也及时抢出,把昏迷中的陆凤翔扶起! 左棚中的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也同时抢出,落到五行叟身边! 五行叟祁离理也没理会他们,一手紧扣着郝飞烟脉门,回头向清徽道人道:“陆老英雄并非负伤,是中了郝飞烟的‘迷魂散’所致,老朽身边,备有解药,道兄替他抹上鼻孔,即可醒转。” 说着,从左手飞出一个小小纸包,往清徽道人丢去。 清徽道人接过纸包,道谢了声,便抱起陆凤翔,回转芦棚。 铁扇相公文紫宸和蛇居士屈七,落在五行叟祁离身前八尺之处,他们似乎因人妖郝飞烟落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并未过份逼近。 文紫宸脸色阴沉,冷冷的道:“七老会和十三门派,约定七场分输赢,由双方分别下场,目前在进行决赛之中,祁老哥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地不顾江湖过节,乘人于危?” 在铁扇相公发话之时,蛇居士屈七一团臃肿身躯,也缓缓向翻覆毒手罗渊逼去! 蛇居士屈七,崛起海南,重组五毒教。 翻覆毒手罗渊也是以用毒成名,而且用毒的方法,和五毒教大同小异,因此江湖上一直猜他也是五毒教一派,但两人却此时完全站在敌对地位! 五行叟祁离一手紧扣着郝飞烟脉门,不敢稍松,一手却从脸上揭下人皮面罩,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满布皱纹的干瘪老脸,双目一睁,精光四射,望着铁扇相公文紫宸洪声笑道: “祁某虽在老迈,江湖过节,岂会含糊?不过文朋友总知道江湖上各门各派,各有各的门规,郝飞烟身为千面教外三堂首席堂主,无故背弃本教,祁某奉教主之命,擒回弃职潜逃的叛教之徒,乃是本教教内之事,与江湖过节无关,文朋友如欲出面干涉,倒是不顾江湖过节了!” 铁扇相公文紫宸瘦削脸一沉,冷笑道:“郝老哥乃是七老会副会长,祁老哥说话,须得考虑!” 五行叟祁离大笑道:“祁某只知奉命行事,从不知道考虑什么?” 话声刚落之时,五老峰头陆续走上五个脸色如淡金的劲装汉子,一齐涌入场中! 千面教又来了五个金品护法! 铁扇相公目光一瞥,哈哈大笑道:“祁离,你认为多来几个虚张声势的人,就能走得下五老峰吗?” “哈哈,虚张声势的还有一个!”划空长笑,一条黑影,疾如鹰隼,随声飘落,场中立时多出一个中等身材,身穿蓝布大褂,凹眼凸颧的老者! 铁扇相公瞧清来人,不由长眉微微一皱,抱拳笑道,“什么风把陆老哥也吹到庐山来了!” 这蓝褂老者,正是名列十三邪,威震关洛的鬼见愁陆乘!他向蛇居士点了点头,便拱手笑道:“文老哥好说,老朽迟来一步,其实也是奉命行事。” 铁扇相公文紫宸心头一愣,奇道:“陆老哥威震关洛,又是奉了何人之命?” 鬼见愁陆乘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紫色面套,随手扬了扬,阴恻恻的说道:“老朽是奉教主之命!” 铁扇相公脸色一变,狂笑道:“原来陆老哥也是千面教的紫品护法,失敬之至。” 五行叟祁离乘两人说话之际,右腕一丢,把人妖郝飞烟一个身子,像稻草人似的向五个淡金脸汉子丢去,口中喝道:“你们接住,郝飞烟已经老夫用‘五行截脉’闭住武功!” 难怪人妖郝飞烟这阵工夫,丝毫没有挣扎,原来已被五行叟先下手为强,使用独门“五行截脉”手法,闭住穴道,武功全失! “蓬!”“蓬!”五行叟话声才落,场中人影闪动,发出两声大震! 原来铁扇相公文紫宸和蛇居士屈七在这一瞬之间,同时急扑而起,向郝飞烟飞出的身子抢去! 他们身法虽快,但监视着两人的翻覆毒手罗渊和鬼见愁陆乘,可也不慢,身形同时迎着纵起。 四条人影在悬空硬接一招,各自在半空中打了两个转身,才落在实地! 五行叟祁离只是负手而立,并没出手。 这一下硬撞硬接,发出迅雷,四个人堪堪脚跟落地,左边芦棚中,突然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慑人长笑:“哈哈,中原武林,果然大有能人,兄弟倒真不虚此行,不过今日庐山之会,动手过招,了断过节,也只以七场为限,兄弟主持会,决不容人节外生枝,逞强滋事,文老哥,屈老哥只管退下来就是!” 此人发话清越,精神充沛,全场之人,莫不听得十分清晰! 右棚群侠,自从乾坤手陆凤翔中了人妖郝飞烟的“迷魂散”,昏迷不醒,由清徽道人抱回芦棚,依照五行叟祁离所言,用解药抹上陆凤翔鼻孔,不过片刻,果然打了两个嚏涕,便自醒转。 大家因千面教的人,突然在五老峰出现,郝飞烟被擒,形势已经急转直泻,一时眼看自己这边,全都闲了下来,正好借此机会,稍事休息! 最奇怪的,还是在人妖被擒之后,身为七老会会长,郝飞烟倚偌长城的白驼派碧眼神君,依然高踞左棚,任由铁扇相公和蛇居士飞身抢出,他却视若无睹,不动声色! 大家测不透碧眼神君此种态度,究竟有何居心? 此时听到碧眼神君的朗朗笑声,才知他目空一切,根本没有把五行叟一干人放在眼里。 当然,人家要是没有惊人艺技,决不会如此狂傲! 因此右棚群侠,笑声入耳,不由又凝神注目,往碧眼神君望去! 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听到碧眼神君发话,脸露喜容,依言回转棚去。 于是这一片空场上,只剩下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和五个金品护法,另外就是被闭住脉穴,形容萎顿的人妖郝飞烟了。 这倒真是尴尬场面,五行叟祁离,眼看七老会的人,业已回棚,只剩自己几个人,被人家冷落在场中,不加理睬,这不是小觑自己一行,还有什么? 鬼见愁陆乘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祁老总,看来七老会只有空言恐吓之人,再也没人敢于阻拦,咱们任务已毕,也该走了!” 话声一落,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向五行叟道:“祁老哥,发话的就是西域碧眼神君,此人着实厉害,咱们除非联手对付,否则恐怕全不是他对手呢!” 五行叟祁离也以“传音入密”答道:“陆老哥说得有理,你要他们带着郝飞烟先行退下峰去,咱们联手挡他一阵就是!” 说毕,接着大声说道:“方才说话的那位朋友是谁?如无指教,祁某等先行告退!” 碧眼神君呵呵笑道:“老哥明知故问,发话的正是兄弟。” 五行叟祁离抬跟望去,只见头戴齐天道冠,身穿杏黄绣龙袍的碧眼神君,依然高踞正中,巍然立坐。 五行叟和他目光一接,心头不禁猛地一震,暗想:自己和他,少说也有八九丈距离,他两道碧绿的眼神,竟然精光如电,棱威逼人,看来此人功力之深,当真非同小可! 心中想着,一面冷冷问道:“尊驾敢情就是碧眼神君子?” 碧眼神君朗笑道:“老哥眼力不错,居然还认得西陲之人!” 说话之间,已经缓缓站起身子,脸含微笑,飘然走出棚来! 别看他缓步徐行,似乎自抬身价,但看在五行叟眼里,对方从容行来,不但足不扬尘,简直是脚不沾地,衣袖飘忽,正在御气而行! 五行叟向翻覆毒手罗渊和鬼见愁陆乘瞧了一眼,意思是要两人凝神戒备,一面却呵呵笑道:“老朽风闻白驼一派,威震西域,不想盛名久著的碧眼神君,也会受人蛊惑,远来中原,今日真是幸会之至!” 话声未落,碧眼神君已在他身前两丈来远,停住身形,怫然道:“兄弟久慕中原武林之盛,意存观光,同时也想藉机会会各大门派高人,岂能视为受人蛊惑?” 五行叟祁离敞笑道:“那么祁某奉命而来,只是擒回叛教之徒,与神君并无关连,何以要出声阻挠?” 碧眼神君双目乍睁,精光暴射,哈哈笑道:“兄弟方才说过,庐山之会,是七老会和各大门派以七场论艺,兄弟主持其会,不容有人逞强滋事,何况郝老三在此时此地,乃是七老会的副会长身份,他和贵教的过节,当另订时日,再作了断。” 五行叟冷冷的道:“老朽只知郝堂主乃是敝教三外堂首席堂主,不知他另有高就,何况郝堂主叛离敝教,并非普通江湖过节,老朽奉命行事,情非得已。” 碧眼神君身形原式不动,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他功力入化,这一声长啸,意在慑人,是以特别显得响亮! 但听啸声尖锐劲急,高亢入云,浩浩荡荡,宛若汪洋大海,猝起海啸,震得全场之人,耳鼓狂鸣,以弦惊颤,如果这些人不是内家高手的话,当真就得被他的啸声震死! 五行叟祁离等人,慌忙暗运内功相抗,但依然感到血流加速,脉搏剧跳! 这一阵啸声,不仅悠长绵连,传出老远,而且群峰响应,响彻云霄,约摸有半盏热茶的时光,方始停歇! 五行叟祁离和翻覆毒手罗渊、鬼见愁陆乘,相距较近,固然脸色发白,大感凛骇,就是右边芦棚中的群侠,也相顾失色! 碧眼神君啸声一歇,目注全场,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 但就在他略一回顾之际,忽然听到一缕细若游丝的啸声,还在悠悠扬扬不绝如缕! 心中大奇,自己啸声已歇,何以这声音还在峰头缭绕不去? 左右两棚的人,因为碧眼神君方才的啸声,太过劲厉刺耳,所以他啸声乍停,大家耳中还在嗡嗡作响,是以只把它当作了啸声的余音! 渐渐,大家都感到不对! 因为此时经过震耳锐啸之后,四周显得特别静寂,这一缕细啸声音,却逐渐响了起来! 它好像发自五老峰,又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 此时这啸声已逐渐劲急凌厉,清越嘹亮,真有穿金裂石之感! 这声音虽然一样悠长绵远,响彻云霄,但宛如凤鸣九霄,龙吟于天,使人悦耳清心一尘不染,和碧眼神君的偏激霸道,慑心刺耳,大有天渊之别! 显然,这是有人故意和碧眼神君较量! 光听这啸声,就可知道此人功力之深,决不在碧眼神君之下。但这是谁呢? 右棚群侠,不禁纷纷猜测,但谁也无法说得出是谁? 因为从头数来,当今之世,具有这等功力之人,除了崂山清福宫主杜清风和衡山的袁长老之外,就是泰岳老人也还要欠上一点,实在想不出第三个人来! 也许此人就是千面教主! 不错,只要看连五行叟祁离这位平日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的人,都奉命唯谨,由此可以想到千面教主是何等身手的人了。 一定是他,这啸声,除了千面教主,决无第二人! 这一阵啸声,足足延续了一盏热茶光景,才嘎然而止! 碧眼神君一张清如皓月的脸上,脸色凝重。 他总究修为功深,先前对这响彻云霄,发自天际的啸声,还脸露诧异之色,但等到最后啸声骤歇,那尾音落处,碧眼神君两道其碧如电的目光,却循声落到峰顶一片岩石之后,朗声一笑道:“何方高人,既来五老峰顶,何用故弄玄虚,还不请出一见?” 他这一发话,左右两棚和场中的五行叟等人,也不由齐向二十丈外的岩石上望去,那正是先前碧眼神君妄想改五老峰为七老峰,凌空作书,后来被青城简真人施展“五岳掌”揭去一层石面之处,约有七八丈高下的一片石岩。 碧眼神君话声才一落,岩后面响起一声敞笑,飞起两条人影,如电掣云飘,轻轻落到场内! 这两人原来只是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身穿一袭天蓝长袍,玉面朱唇,剑眉朗目,腰间挂着一口长剑,迎风玉立,潇洒之中,另有一股逼人英气! 女的身穿紫红棉袄,玄色窄裤,肩间垂着两条长辫,生得清丽绝俗,笑靥如花! 两人这一现身,右棚的人,全都看得一怔,因为这少年竟然和修罗书生韦行天长得一模一样! 大家不禁纷纷回头,向简姑娘瞧来。 此时乔装修罗书生韦行天的简瑶,也似惊似喜,睁大眼睛,兴奋得跳起身来,拉着简真人的手臂,连摇连晃,娇声说道:“爹……他……他就是卫哥哥……卫哥哥啊!他没有死! 没有死!” 奇怪!修罗书生韦行天竟然向青城简真人叫起“爹”来! 这可把右棚群侠,弄得十分糊涂。 大家的目光,再也不向场中投去,因为自己这边,也发生了出人意外的变化! 棚中起了小小的骚动,掌上珠宋秋云、白飞燕、修玉娴三位姑娘,又惊又喜的围了过来,冲着修罗书生韦行天,异口同声的问道:“瑶姐姐,他真的没有死?” 韦行天叫简真人做爹,已是奇事,三位姑娘叫修罗书生做姐姐,奇之又奇! 大家都只有目瞪口呆的瞧着他们,静待发展! 其中只有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把两个卫天翔对照之下,心中有些明白,因为方才简真人和修罗书生同时赶上五老峰之初,自己就觉得这位韦老弟身材口音,和以前稍有不同。 当然简瑶也知道卫哥哥和点苍双雁相处极熟,交情深厚,为了怕露破绽,藉故走开。 当时正好七老会的人,傀儡登场,举行成立大典,正邪双方,比斗即将开始,才忽略过去,此时一经想起,他第一个明白过来。 只是想不出这位也精通“修罗七剑”的“瑶姑娘”,是谁罢了?是以脸带微笑,只向简瑶直瞧! 万雨生瞧着大哥这副模样,不由凑过头来,低声询问,万雨苍低低说了两句。 万雨生突然用手一拍大腿,大声笑道:“这还用猜?她就是南宫姑娘了。” 他这一嚷,声音说得极大,一时大家偏头向他望来! 简瑶虽然瞧到卫哥哥和一位红衣少女,同时飞落,而且红衣少女生得秀丽绝伦,武功极高,心头未免有点那个! 但至少卫哥哥并没死,而且看来武功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总究是一件可喜之事。 自己已用不着再乔装修罗书生了,此时再经万雨生这么一嚷,她立即伸手摘去头巾,披下一头秀发,同时用手帕在脸上一阵拭抹,露出一张宜喜宜嗔,微带幽怨的粉脸,起身向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等人敛衽为礼道:“诸位老前辈,请恕晚辈失仪!” 一面却又向万雨生微微一笑,正色道:“万二哥,我现在已经不是南宫婉了,我叫简瑶。” 她这拭净铅华,大家又不禁一怔,她竟然生得和简真人爱女白飞燕一模一样! 这脸型,大家又是极熟,那是在金陵和修罗书生韦行天同来的少年侠士,自称黔灵神君南宫纥侄子的南宫婉! 但他又变成女的,而且还自称姓简,这当真瞬息千变,事出离奇。 只有坐在一旁的雪山传人崔夫人,瞧得暗暗皱眉,她一面目光不住的注视场中,现出十分关切之色,缓缓起身走向棚口。 乾坤手陆凤翔脸露迷惘,向简真人笑道:“简老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这位姑娘,也是令媛不成?” 简真人点头道:“她正是小女简瑶……” 语音未了,简瑶突然惊呼道:“爹,卫哥哥和碧眼神君动手啦!” 原来飞落场中的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卫天翔和凌云凤,他们由天山动身,回入关来! 卫天翔为了要使朱叔叔知道自己已经出关,是以路上不再掩饰身份,只要遇上江湖中人有什么不轨行动,他就取出“金剑令”,声言自己就是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侄子卫天翔,奉命行道江湖,锄暴安良的。 试想他们两人,自从服了一株千年雪参,功力大进,普通江湖上人,那还放在他们眼里,何况还打着武林盟主的旗号,有谁敢轻捋虎须。 这一路上,金剑侠卫天翔之名,登时大响,但朱弃却并没有寻来,正因为他们在路上伸手管闲事,自然也耽搁行程。 卫天翔原因自己答应过修灵君,上黔灵求取“百盈丹”,如今有了朱叔叔送自己的一颗“雪参丸”,正好顺道往衡山水帘洞一行。 那知这一耽搁,赶回中原,已是三月上旬,距离庐山会期只有三天,只好和凌云凤赶上庐山白云庵,先和崔氏会齐。 崔氏已先到了几天,眼看一双小儿女相偕同来,心头自然高兴,凌云凤把自己此行,详细向娘说了一遍。同时又取出天山神僧所赐“雪参丸”,要娘立时服用。 卫天翔也把自己找上黔灵,几乎死在南宫纥掌下,后来因祸得福,蒙天山神僧恢复逆转经脉,练成“太清心法”,而且巧得千年雪参,和凌云风相遇的一段曲折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崔氏听得先则以忧,后则以喜,心知两人服了千年雪参,功力大进,她本来还舍不得服用的“雪参丸”,经女儿再三催促,也就含笑服下。 “雪参丸”功夺造化,当年雪山神尼因崔氏身体赢弱,限于天赋,不宜练武,才向天山神僧要来一颗,给崔氏服了,传了她的衣钵。 这一颗服下之后,她静修了三日,只觉雪山神尼以前传给自己的佛门大法,尚有未能悟彻之处,这一会由静生慧,居然豁然贯通,功力大为精进。 第三日清晨,便带了一双小儿女,登上五老峰,隐身石后,直等黑袍老怪查元通出场,才现身走出。 卫天翔自然瞧得出右棚假扮自己的人是谁,一时不愿相见,同时也和凌云凤商量妥当,准备两人全力斗一斗高踞左棚七老会为首的碧眼神君,才依然隐身石后,壁上观战。 直等碧眼神君仰天长啸,声慑群雄,才发出啸声,和他一较短长同时偕同凌云凤施展绝顶轻功,飞落场中。 这一段经过,简单交代,就得言归正传。 却说碧眼神君听到卫天翔发出的啸声,功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还当十三门派,来了极高高手。 如今眼看飞落场中的,只是一个年近弱冠的少年,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微微一怔,立即哂然问道:“你们两个娃儿,来此作甚?” 卫天翔卓立场中,当真称得上玉树临风,闻言不由朗朗笑道:“在下兄妹,乃是应尊驾之请,才出身相见,来此作甚?在下正要向尊驾请教呢!”——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武林豪赌 碧眼神君又是一怔,两道其碧如电的目光,掠过两人,修眉微皱,不屑的道:“你们师傅呢?还不快请你们师傅出来?” 凌云凤用手熨贴了一下鬓发,笑着问道:“你道我们师傅是谁?” 碧眼神君平日自视甚高,御下极严,门下弟子,见到他无不视如天人,不敢仰视,武林中人,也得尊称他一声神君。 此时见到凌云凤一副调皮样子,对自己丝毫不敬,不由又皱了皱眉头,勉强的笑道: “你们师傅是谁,老夫如何知道?想必是十三门派中那一派的高人!” 凌云凤偏着头,瞟了翔哥哥一眼,“咕”的笑出声来,披玻嘴道:“老实告诉你罢,我们没有师傅!” 碧眼神君脸色一沉,道:“老夫面前,岂是你们说笑之处?” 凌云凤依然笑道:“我们没有骗你咯,我们真的没有师傅的。” 碧眼神君满月似的脸上,微现怒意,道:“难道方才那声长啸,不是你们师傅发的?” 凌云凤这下笑弯了腰,她伸出纤纤玉指,向卫天翔指点了一下,笑着道:“刚才长啸的就是他咯,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翔哥哥,江湖上人称金剑侠卫天翔!” 碧眼神君那里听到过“金剑侠卫天翔”这个名字? 方才虽觉两人飞身而下的身法,快速无比,轻功火候已臻上乘,名师出高徒,由此可见两人师傅的武功,定非凡响! 此时听凌云凤说出那声长啸,竟然就是那个什么金剑侠的少年所发,不由心头大为震惊! 碧眼如电,向两人仔细一瞧,只觉这对少年男女,果然大异寻常! 不但两人目中神光湛然,尤其脸上肤色,晶莹如玉,隐泛宝光,分明已达道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至高境界! 不错!那一声长啸,论内功修为,少说也在一个甲子以上,那么眼前这两个人,难道已练成大道,有返老还童之功? 这也不可能,一个人如果功参造化,返老还童,决蒙不过自己眼睛,这两人分明稚气未脱,那像修为已在百年的人物? 这下,可把旷世魔头的大行家瞧得疑信参半,炯炯眼神,打量了一阵,突然狂笑道: “你们两人,这点年纪,有此成就,固属难能可贵,不过老夫一向不对后辈出手,你们走吧!” 卫天翔剑眉一轩,敞声笑道:“碧眼神君,你虽称霸西域,但在下兄妹,岂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他说话之间,俊目一凝,登时射出两道棱棱冷电,寒光逼人! 站在卫天翔身侧不远的五行叟祁离,瞧得蓦地一怔,暗想这姓卫的少年,三个月以前,武功还只平平,何以相隔不远,他内功火候,居然精进到如此境界! 其实,这是他弄错了人,岳阳君山和五雪神剑公孙明动手,以及峨嵋山下被毒叟唐炎常紧迫不舍的,乃是简瑶所乔装,根本不是卫天翔本人。 碧眼神君给卫天翔瞧得微微一愕! 不错!这两人果然是自己招来的,要他们离开,自己原是一番好意,他倒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相责! 他长眉一剔,心头泛起杀机,眼中碧光暴涨,隐射凶光,狞笑一声,道:“那么你们打算怎样?” 魔头之为魔头,就在这里! 他口中刚刚说过“一向不对后辈出手”,但此时却功凝右掌,只要卫天翔口出不逊,就准备把对方立毙掌下! 卫天翔那知就里,傲然笑道:“在下兄妹,既蒙神君见召,自然要讨教几手,一开眼界!” 碧眼神君虽起杀机,但对方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自己总究一派之主,当着天下武林,一时倒不好贸然出手,有失身份,鼻孔里“嘿”了一声,还未开口! 凌云凤站立翔哥哥身边,一双凤目,始终瞧着对方,此时看到碧眼神君脸面上闪过一丝狞笑,分明已不怀好意,心中暗暗冷哼了声,立即臻首一偏,娇声叫道:“翔哥哥,快留神咯,碧眼神君不怀好意,想出手偷袭呢!” 卫天翔目前练成“太清罡气”,那还怕人偷袭,不过他还是依言斜退了半步。 碧眼神君被凌云凤叫破心事,满月脸上微微一红,一抖袍袖,纵声笑道:“老夫何等身份,岂肯出手偷袭?” 说到这里,目注卫天翔又道:“小兄弟说要讨教老夫几手,开开眼界,你们想如何讨教?” 卫天翔向凌云凤一指,道:“在下两人,联手向神君讨教百招。” 碧眼神君又是一阵嘹亮大笑道:“你们以为两人联手,就能接得下老夫百招?哈,哈,哈,哈,你们能接得住老夫四十招,已算不错!” 他说出四十招来,还是因为两人先声夺人,估高了许多! 凌云凤披嘴道:“要是我们接得下百招呢?” 碧眼神君狂笑道:“你们接得住老夫四十招以外,天下武林,从此没有碧眼神君这号人物。” 凌云凤冷哼道:“满口饭好吃,满口话难说,碧眼神君,我们和你打满百招,便算你输,我们不要你什么天下武林,从此没有碧眼神君这号人物,只要你到时候,不再和郝飞烟这种武林败类,沆瀣一气就好!” 碧眼神君气得脸色发青,一袭杏黄绣龙袍,无风自动,厉笑道:“小娃儿,听你口气,好像老夫稳输?” 凌云凤娇笑道:“像你这样气燥神浮,胸藏杀机,翔哥哥和我,接你百招,又何难之有?” 这话宛若当头棒喝,听得这位一代魔头,心中悚然一惊,立即释燥宁神,点头笑道: “姑娘说得不错,只是你们两位,如果接不到老夫百招呢?” 他先前还说四十招,这会居然口气一变,提高到百招来了! 卫天翔不加思索的道:“在下兄妹,如果百招以内落败,天下武林,唯你独尊!” 碧眼神君呵呵笑道:“小兄弟,你的口气,倒越来越大下,凭你们两个娃儿,能代表天下武林吗?” 卫天翔哂然笑道:“卫天翔年轻识浅,自然谈不上代表天下武林,但卫天翔却有足以代表天下武林的信物!” 卫天翔出现峰顶,右棚诸侠,也只是把他当作修罗书生韦行天而已,及等他报出姓名,大家才知道修罗书生韦行天,就是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侄子,最近轰传江湖两位杰出的少年侠士原来只是一人! (卫天翔在怀玉山替雪山华山排解纠纷,脸上戴着面罩,后来在金陵飞凤镖局,没带面罩,是以修罗书生韦行天化名出现。) 少林智觉禅师双手合十连诵:“阿弥陀佛!” 乾坤手陆凤翔和太极圈孙皓南也全都面露欣慰。 他们尽管欣慰,但心情还是十分沉重,怀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即使卫天翔尽得乃叔真传,功力再高,也只有这点年纪,那是碧眼神君的对手? 因此他们对这一场比斗,越发放心不下,大家不约而同的纷纷走近棚口。 碧眼神君听到对方居然身怀能够代表天下武林的信物,也不禁颇感意外,暗自思索,能代表天下武林的信物,这又是什么,这小子花样倒真不少! 心中想着,一面讶异的道:“老夫瞧不出你小兄弟还身怀足以代表天下武林的异宝?” 卫天翔傲然笑道:“那也说不上什么异宝,你瞧了就会知道!”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往怀里掏去。 碧眼神君威震西域,富可敌国,真也没见识过足以代表天下武林的宝物,一双碧眼,不期射出如电精光,直盯着卫天翔伸入怀中的右手,目不转睛! 卫天翔动作,其实并不算慢,但碧眼神君却觉得他已经掏了好一会! 终于,卫天翔从怀中掏出一支三寸来长的金色小剑,高高举起,凛然说道:“碧眼神君,你总该听人说过此剑来历,它是不是能够代表天下武林!” 卫天翔举起“正义之剑”,右边芦棚,立时爆出如雷掌声,连站在场心的千面教一干人,也热烈鼓起掌来。 鼓掌,原是代表欢迎,表示他们为“正义之剑”的重出江湖喝彩! 但这阵掌声,听到碧眼神君耳中,却变成了拥护! 中原十三门派拥护了! 千面教也拥护了! 这支小小金剑,果然可以代表天下武林! 碧眼神君贵为一派之尊,自然听人说过中原武林“正义之剑”的来历,他目光掠过,装出十分熟悉的模样,微微点头,朗声笑道:“正义之剑,老夫如何不识?哈哈,老夫承认你们可以代表天下武林!” 他用手摸了摸颏下疏疏朗朗的几根胡须,老气横秋的道:“小兄弟,武林盟主卫维峻是你何人?” 卫天翔那会真正取出“正义之剑”来,手上擎着的只是黔灵神君南宫纥仿制,用以威胁从前曾围攻过武林盟主的人的膺品! 碧眼神君认假作真,固然可笑,但各大门派的热烈掌声,却又至为可感! 卫天翔差点激动得流下泪来,他徐徐收起金剑,躬身道:“神君说的正是家叔!” 碧眼神君呵呵笑道:“好!好!那么小兄弟奉令叔之命而来?” 卫天翔渊停岳峙,意气飞扬的道:“在下奉家叔之命,携同‘正义之剑’,行道江湖,主持正义!” 右棚群侠,不禁又为卫天翔这一句话鼓起掌来! 碧眼神君听得心头冒火,冷嘿了声,道:“好,咱们就以方才之言为定,你进招罢!” 凌云凤笑着问道:“碧眼神君,你说就以方才之言为定,到底还是你说的四十招呢?还是我们说的一百招呀?” 碧眼神君听得被她问得脸上一红,勉强道:“老夫承认你们两人够资格代表天下武林,和老夫打赌,自然以你们所说的百招为准。” 他这话倒也说得大方,不失碧眼神君身份! 凌云凤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面对碧眼神君,可也不敢大意,当下后退三步,从肩头撤下长剑,偏头望着卫天翔娇笑道:“翔哥哥,咱们话已说完,该动手罢!” 卫天翔潇洒地点了点头,也向横撤退三步,然后朝五行叟祁离等三人,拱手道:“在下兄妹,向神君讨教百招,还请祁老前辈三位,让退数步。” 五行叟祁离连忙还礼道:“卫公子好说,老朽等谨遵台命!” 他话声刚落,碧眼神君已接口道:“兄弟和两位小友,这场赌赛,如果兄弟落败,不仅解散七老会,兄弟立即回转西域,白驼门下从此不入中原一步,就是郝老三也任凭贵教带走。” 五行叟祁离哼道:“这个自然,只要神君获胜,天下武林唯你独尊,那里还有千面教?” 碧眼神君一阵仰天狂笑! 五行叟祁离、翻覆毒手罗渊、鬼见愁陆乘三人,一齐很到场边! 碧眼神君笑声一落,双目电射,瞧着卫天翔,凌云凤两人,厉声笑道:“你们还不进招?” 卫天翔从容掣出松纹剑,摆开门户,剑诀向天,剑尖斜指,他使的竟然是“北斗七星”,六丁甲七星剑古钧的“七星剑法”! 右棚群侠对六丁甲老大古钧“七星剑法”的起首招式,自然认识,大家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七星剑古钧,在江湖果然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但此时此地,卫天翔面对的是旷代魔头,这套“七星剑法”,如何挨得上边? 大家先前听到卫天翔的啸声,认为还差可和人家一试,如今这一亮剑式,全都眉头紧皱,替他耽起忧来! 不,他们这一场,是以天下武林作赌注,大家能不为天下武林耽忧? 凌云凤剑式也亮开了,她左掌当胸,右臂向外平伸,长剑直竖,使的是佛门“大悲剑法”。 大家虽不识她的剑法名称,但当胸左掌,和她母亲崔夫人临场时所使的“无相神功”,一模一样,总算强差人意! 这几方交代,说来就长,其实只是一瞬工夫,碧眼神君“你们还不进招”六个字刚刚出口!“进!” 凌云风口中答应一声,皓腕一圈,剑尖随发,已向碧眼神君眉心刺去! 卫天翔一见凌云凤抢先出手,也立即长剑震动,原式往前点出! 他使的竟然还是那一式“北斗七星”,不过稍微动了一下,是第一式演续下去的“北斗斜指”! 右棚诸侠,当真瞧得心惊肉跳,这种招式,如何能用? 碧眼神君第一个注意的当然是卫天翔,虽然他已看出凌云凤使的是佛门剑法,而且还擅“无相神功”。 一个女娃儿家,又是只有这点年纪,他并未放在心上,但对卫天翔那手平庸无奇的剑法,却反而感到犹豫! 因为对方越是平庸,下一着所含变化,越是难测。 他等凌云凤剑尖接近,身形不动,左手袍袖,向上轻挥,袖角卷起一片微风,迎着刺来剑尖吹出,袍袖却就势卷向卫大翔剑身! 碧眼神君的功力,果然惊人!他袍袖扬拂之间,看似无声无息,但拂出身前三尺光景,就潜力潮涌,化成锐利罡气,分头卷出! 卫天翔那招“北斗斜指”剑尖和卷来的罡气,距离还有三尺,剑身一震,便自停滞下来,仿佛已被挡住,再也刺不进去。 本来无声无息的罡气,突然变成强烈厉啸,但啸声及剑而止,也似乎被硬行阻住! 另一股撞向凌云凤的较细罡气,堪堪飞出,凌云风一声娇笑,点出剑尖,微微一侧,化作无数点寒星,斜斜洒开,场中立时响起嘶嘶细声!她变招异常迅速,使的又是佛门“大悲剑法”中的“遍洒扬枝”,威力极强! 碧眼神君发出的罡气,堪堪和卫天翔发的“太清罡气”接触,袍袖蓦地一震。 他想不到对方轻轻年纪,居然能从剑上发出罡气,还和自己不相上下! 虽然自己此时只使了五成力量,但对方也似乎并没运足功力!今天自己倒真还大意不得! 这边双方罡气相持的一刹那,凌云凤无数点寒星,业已飘洒而来! 碧眼神君自然识货,女娃儿自己也把她轻估了,光是这一剑,凭自己的眼光经验,点点寒星,能够倏出一簇嘶嘶细声,足见每一点上,都凝聚了无上真力,一时那肯以身相试,轻撄其锋? 他略一分心,陡觉身前阻力一轻,明明站在自己身前的卫天翔,忽失所在! 不!森森剑气,已从身后划到! 碧眼神君那还等他们攻近,意念一转,连绣龙袍的下摆都不见飘动一下,人已飘退丈许! 三方动作,全都快如电光石火,大家才只眨眼之间,碧眼神君已被逼退,武功稍差的,根本连看都没看清。 右棚诸侠,这才知道卫天翔的功力,远超所有棚中的人,即使是一招普通剑法,也可化腐朽为神奇。 碧眼神君在第一招上就被逼退,这对他来说,还是生平第一遭! 不禁又羞又恼,冷笑声中,身形平飞而来,两袖拂处,两股罕与伦比的罡风劲气,厉啸破空,往两人雷奔而至! 卫天翔自从天山神僧恢复逆转经脉,练成“太清心法”,自觉比以前的“逆天玄功”,一正一邪之间,果然相去不啻天壤,尤其服了半株“千年雪参”之后,功力大非畴昔。 是以隐身岩石后面,早和凌云凤商量好了缠斗碧眼神君的策略,由自己和他正面动手,凌云凤只是侧面攻敌。 那知第一招上,自己使出六成力道,硬接了对方一招,碧眼神君岸然不动,自己却心头狂跳,真气大震。 虽然勉强接住,心头也大为惊凛,逼得自己只好施展“紫府潜形”身法,肩头微晃,闪到碧眼神君身后发剑,正好凌云凤配合自己,从侧攻到,才把他逼退。 此时眼看碧眼神君两度拂袖,罡风之强,与上次迥然不同,出手便是一六排山震岳的劲气,横空卷到,只从划空锐啸上听来,便知比第一次更为强劲! 一时不敢丝毫分心,左手一圈“太清罡气”护住全身,右于长剑震处,“七星剑法”的快攻招术,同时使出! “毕雨箕风”,“参商互见”,“星月争辉”,三式快剑,宛如浪涌涛翻,剑气陡盛,正面迎敌。 凌云凤也娇叱一声,揉身再进,剑光才发,掌风业已撞到,凌云凤侧面进招,原以扰乱对方心神为主,并不硬接,娇躯一扭,一股狂涛,由她脚下汹涌而过。 卫天翔发出十成功力的三招剑法,却又和碧眼神君迎面罡风,作了正面冲突。 “太清罡气”,虽是玄门绝学,无上神功,但碧眼神君功力已达登峰造极,这次也用上了十成力道。 大家只瞧到一片强劲剑光和锐啸掌风,轻轻一接,剑光骤敛,锐啸顿杳,代之而起的周围地面,沙飞石走,无比旋风,向两旁涌卷! 碧眼神君竟然想不到卫天翔的真气内力,会如此之强,竟然接得下自己十成力道。他清髯飘动,龙袍飞扬,后退出一步,卫天翔则一连退出三步之多! 简瑶、白飞燕、宋秋云、修玉娴四位姑娘,芳心也跟着卫天翔的后退,登登的跳动! 不只如此,右棚诸侠,谁不心头狂震? 照这情形,当真难捱碧眼神君十招,那想支持得到百招以外? 但就在卫天翔被震后退的同时,凌云凤凌空纤影,已快如殒星,当头扑到! 此时她一柄长剑,疾交左手,娇躯滚转,扬起七道奇亮刺目的剑光,像彩带飘空,同时击落。 她使的正是千面教付教主鸩罗婆教她的“修罗七剑左式”! 不!七剑光影之中,同时还夹着一缕丝毫不带风声的指风,那是佛门降魔法藏中的“朱砂指”! 凌姑娘是因翔哥的被震后退,心头着急,才使出来的! 修罗门上代阿修罗法王和白驼派开派祖师白驼老人,号称“西疆双尊”,百十年来,同处西陲,渊源极深。 “修罗七剑左式”,以左手发剑,虽然创自鸩罗婆,但那只是和“修罗七剑”相反,碧眼神君那会瞧不出来? 七剑临头,威势已非同小可,但碧眼神君却发觉七剑之中,另有一缕莫不名状的无形劲气,夹杂其中,连自己都识不透是何种功夫。 但它藉着威力强劲的“修罗七剑”作为掩护,使人不易发觉,自然可以想得到威力当在“修罗七剑”之上! 这一瞬之间,堪堪被震后退的卫天翔,身形晃动,使出“紫府潜形”身法,又复然欺近! 碧眼神君觉眼前一亮,七道剑形,同时漾起,他使的居然也是“修罗七剑”! 不!剑光才一发,卫天翔大喝一声,身形微提,左右两脚,蓦地连环如飞,闪电踢出七腿。 这一着,是配合他手上七剑而发,端的神速已极! 碧眼神君武功再高,也挡不了两人上下交征,正面卫天翔的“修罗七剑”和“连环踢腿”,威力虽猛,倒也莫想伤得了自己。 主要的还是凌云凤夹杂在“修罗七剑左式”的那缕无形劲气,使他莫测高深,双袖一封,身形原式不动,又向后平飞出八尺来远! 避开两人综合一击之后,面上飞起一丝惊异,大声喝逼:“你们给老夫住手!” 凌云凤飘然落地,斜抱长剑,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打了?” 卫天翔怕她激怒对方,骤下杀手,急忙闪身掠到凌云凤身侧,抱拳道:“神君中途住手,不知有何见教?” 碧眼神君三招之间,两次被逼后退,心头早已激怒,恨不得把对方两人,立劈掌下,才逞心意,此时再经凌云凤出言讽刺,更挂不住脸。 但因白驼派和修罗门渊源极深,为西陲两大门派,修罗门自修灵君出走,修罗七剑已只剩下五剑,此时眼看对方两人,使出修罗七剑,可能就是修灵君的传人,自己总得问问清楚再说。 他脸含严霜,一阵厉声狞笑,说道:“你们方才使的,可是‘修罗七剑’?” 卫天翔点头道:“神君法眼,在下兄妹使的的确是‘修罗七剑’。” 碧眼神君傲然道:“那么你们是修伯比的传人?” 凌云凤哼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没有师傅。” 碧眼神君目射凶光,冷冷的瞪着凌云凤喝道:“那么你们‘修罗七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凌云风气道:“这个你管不着。” 卫天翔忙道:“在下这套剑法,确是出自修老前辈,至于在下义妹,却另有高人传授。” 碧眼神君怪笑道:“原来你们果然是修罗门下,老夫和修罗门的交谊,你们总听师尊说过?” 凌云凤不耐的道:“谁说我们是修罗门下?再说我们是百招论输赢,又不是和你赌师门来历?” 碧眼神君厉笑一声,道:“老夫因和修罗门渊源颇深,才问清尔等来历,免伤两派和气,你们既然找死,还不容易?” 凌云凤哼道:“碧眼神君,你连我们武功来历都瞧不出来,还冒什么大气?” 她口齿犀利,当把这位邪魁首的碧眼神君,激得七窍生烟,狂吼一声:“利嘴丫头,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声才落,双手袍袖一抖,露出两只色呈灰白的手掌,向空一抡,分往两人身前推去! 他这一次杀心已炽,出手比之先前,自然更为凌厉,但在感觉上,却反而不及先前罡风狂飚,厉啸划空的威势。由双掌掌心推出来的只是一股阴寒彻骨,阴柔无比的潜力! 卫天翔、凌云凤在答话之时,早已提聚玄功,护住全身。 此时一见对方和先前出手的情形不同,自然识得厉害,身形倏分,人影闪动,双剑齐举,也立即避势出招。 碧眼神君耸眉冷笑,双掌挥动,漫天掌影,挥洒而出,霎那之间,场中只见一片灰白掌影,和两道匹练,相互起落! 左右两棚之中的群侠,群邪,无不屏息凝神,目不稍眨! 四五丈方圆,已充满了一片阴寒之气,渐渐连两棚中人,也感到寒流逐渐扩展,每个人身上都有机伶伶的感觉。 原来站在两棚之间的五行叟祁离、翻覆毒手罗渊、鬼见愁陆乘等人,也一再后退,撤到十丈之外去了! 碧眼神君已经施展了从不轻易施展的“白骨阴风掌!” 这是左道中最厉害的一种功夫,无论多强的敌人,只要圈入掌风,阴风便会透体而过,奇寒蚀骨,立告僵冻而死。 这眨眼工夫,碧眼神君已接连发出三十掌左右,斗场中一片灰白,差不多连空气快要凝冻起来! 阵阵阴风,丝丝寒气,不住的向外扩展! 五老峰头,气温在急剧下降,武功稍差的人,开始冻得身子打颤,各自盘膝运功抵御寒气。 右棚群侠,不仅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等人,全感到事态严重,就是连崔氏夫人,她明知卫贤侄和自己女儿,碍天独厚,分吃了一株罕世奇珍“千年雪参”,功力还在自己之上。何况两人一个有玄门“太清罡气”,一个有佛门“无相神功”护体,决不会被左道旁门的“白骨阴风”所乘! 是以先前倒还神色自若,满有信心,但时间一长,她总究骨肉关心,渐渐看到场中笼罩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灰白薄雾,也不禁双眉微皱,替一双小儿女耽起心来! 人家碧眼神君虽属旁门,总究修为功深,卫贤侄和自己女儿,时间长了,也难免有失! 乾坤手陆凤翔等人,先前瞧着崔氏面上,神色自若,大家虽已忧心忡忡,却还强自镇定。 因为他们知道凌云凤是她的女儿,做母亲的并不着急,可见得卫天翔两人,断无危险而言,此时连崔氏也忧形于面了,大家焉得不急? 这也难怪,这一会工夫,卫天翔、凌云凤,已被碧眼神君圈入一片灰白掌影之中,两条剑光缭绕的身子,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虽然还未落败,但也剩了招架之功,失去还手之力,情势已经十分危急! 卫天翔似乎比凌云凤略胜一筹,此时一柄长剑,发如匹练,周身缭绕,身形游移,倏忽变幻。 虽未能闯得出碧眼神君掌影之外,还能时而剑掌同发,时而连环踢腿,简直使出浑身解数,形同拼命! 别看他年仅弱冠,武功真还相当博杂! 光是这一阵工夫,他已经使出了修灵君的“修罗七剑”、“修罗神爪”、黔灵神君南宫纥的“紫府潜形”、南天一雕臧荼的“五禽身法”、七星剑古钧的“七星剑法”、过天星童恕的“天星掌”、铁连环庐璞的“连环腿”、丁十八的“沾衣十八跌”。 不仅身擅数众之长,而且渗杂运用,神妙无方。碧眼神君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最危险的该是凌云凤了,上手之初,她还进退自如,有时也剑掌同施,身形轻灵美妙。 那知此时却完全落了被动,除了右手长剑,还在舞动之外,左手当胸直竖,紧护心胸,整个身子,已全被碧眼神君掌影罩住,似已无法移动,全仗卫天翔左右游移,分散碧眼神君心力,才算勉强支撑在那里! 五十招已经在风雨飘摇中支撑过去! 碧眼神君的掌势愈来愈快,大家虽然听不到半点掌风,但身上感觉到溢出场外的阴风,已愈来愈冷! 六十招也捱过去了! 卫天翔似乎已使尽浑身解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招式身形,也渐渐见滞! 还有漫长四十招,这如何还能捱得到?乾坤手陆凤翔双手交握,渐渐沁出冷汗! 不!简瑶和其他三位姑娘,更急情花容失色,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她想冲出场去,都被简真人制住。 这会简姑娘实在忍无可忍,涨红着脸,幽幽的道:“爹,你难道忍心瞧他伤在老魔头手下?你老人家再不出手,女儿也不想活啦!” 万雨生和卫天翔私交最笃,从身边掣出长剑,大声道:“不错,咱们和七老会的魔头,讲什么江湖过节,干脆就冲过去和老贼拼了!” 他这话真还有力,不要说白飞燕、宋秋云、修玉娴姑娘,连云中鹤齐长治、陆凤荪也都纷纷响应! 乾坤手陆凤翔何尝没有这等想法,他精光四射的眼睛瞧了这几个年轻男女一眼,虎的站起身子,点头道:“目前除此之外,别无善策,咱们几根老骨头,就联手和碧眼神君一拼吧!” 太极圈孙皓南、少林智能、智觉、智本三位禅师,三手真人李成化、梅花道人、万雨苍全都纷纷站起。 当然,左棚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单于雷等人,眼看右棚群侠,纷纷站起,大有群殴之意,也一齐站起。 蛇居士一干门下,同时纷纷从肩上褪下竹篓,只等蛇居士发令,立即放出篓中豢养的毒蛇毒物! 左右两棚,剑拔弩张的形势,同时也影响了退出场外的三位千面教紫品护法,和五位金品护法,只要双方,一经冲突,他们自然也会同时参战,介入战圈。 以目前双方的实力估计,右棚诸侠,即使没有千面教高手介入,当然也占了压倒优势。 但这一场混战,一经暴发,无论右棚诸侠,如何优势,所付出的代价,一定也相当惨重。 这原是瞬息间的事,三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因为场中局势,越来越显得恶化! 本来尚能游走策应的卫天翔,此时也到了挨打的地步,身形呆滞,被圈入一片掌影之中,自顾不暇,自然无力再兼顾凌云凤了。 碧眼神君双掌如飞,神采飞扬,他施展“白骨阴风掌”,双手齐发,连绵出手,他原想在四十招之内,把两人活劈掌下,以泄胸头之恨。不想对方两人,居然还能挨出自己六十招以外,他心头急怒,自不待言。 此时只剩下三十招了,两人全已圈入掌下,还手乏力,自己的“白骨阴风掌”,因施为已久,阴风布满全场,逐渐加重,对方决难再支持到十招之外了,不由仰首云天,纵声狂笑道:“你们能接得住老夫六十招,固然算是异数,但已决难再挨老夫几掌了!” 语音甫毕,掌势骤然转缓,两只灰白手掌,对准卫天翔、凌云凤遥遥按出! 阴风呼啸,突然大盛,阴柔掌风,化作如山压力,缓缓涌到两人身前! 右棚诸侠眼看情形危急,纷纷起立之际,只有崔氏夫人,先前脸上还有愁容,但看了一阵,不禁微微露出笑容! 那是因为卫天翔、凌云凤两人,业已接住了碧眼神君最厉害的“白骨阴风掌”,六十招之多! 自己女儿虽因功力稍弱,在五十招之后,便受不住“白骨阴风掌”压力,被逼使出“无相神功”。 这种佛门降魔法藏,乃是以静制动,由定生慧的无上妙法,一经施为,诸邪不侵,当然动少静多,从外表上看来,似已被圈在一片掌影之下,无法移动身形,只剩招架之力,其实她此时神光湛然,妙相庄严,正是佛门真谛,何愁身外阴风。 至于卫天翔呢?自然更不用说,他身擅玄门“太清罡气”,功力比女儿还要深厚。 只看他和碧眼神君激斗了六十招,除了“太清罡气”护体之外,接连使出的,只是他从前学会的剑拳掌法,到此为止,“太清心法”上的绝学,一招也没有施为,即使不胜,也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种情形,除了崔氏深知底蕴,外人当然无法知道,此时眼看乾坤手陆凤翔也沉不住气,站了起来,不由慌忙摇手道:“陆孙两位老英雄不如暂缓出手,卫少侠和小女,有惊无险,也许可以捱出百招,免得贻人口实。” 乾坤手听崔氏这么一说,不禁微微一呆,暗想:“听崔氏口气,卫少侠和她女儿,似乎还留有余力,并未施展,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罢了!人家知女莫若母,她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差。” 心中想着,老脸微微一热,点头笑道:“夫人高见,老朽自当遵命!”——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情澜微波 却说碧眼神君,两只灰白手掌,掌心缓吐,对准卫天翔、凌云凤两人遥遥按—出,阴风呼啸,突然大盛,阴柔掌风,刹那化作如山压力,缓缓涌到两人身前! “呛!”一片银虹,倏然敛去,卫天翔竟然在阴风浪涌之际,忽地撤去缭绕周身的剑光,返剑入鞘,朗声笑道:“慢说十招,卫某就是舍剑勿用,徒手接你三十招,又何难之有?” 双手开阖,以指代剑,使出“伏魔三式”中的一式“紫气东来”,向前划去! 数月之前,卫天翔用“逆天玄功”使出一式剑法,尚且把苍须叟逼退半步,目前他功力大进,这一招出手,“太清罡气”,陡然暴涨,往外推出。 要知“太清罡气”乃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和普通练气之士的“玄门罡气”,不同之处,就是有清浊之分。 普通罡气,一经出手,罡风狂卷,划空生啸,看去威势凌厉,其实只是后天重浊之气,未免落入下乘。 “太清罡气”乃是先天清轻之气,出手无声,视之无形,但威力之强,“后天罡气”,简直无法比拟! 卫天翔这一招堪堪出手,碧眼神君只觉自己发出的如潮阴风,立时被一股无形真气逼退回来。 心头不由大为震骇,这小子原来还练成了道家罡气功夫,难怪禁受得起自己的“白骨阴风”! 他全身暴长,双臂一挥,蓦地大喝一声,往卫天翔纵身扑去! 他才一发动,凌云风也一声清叱,当胸左手,也立即向前一挥,娇躯在“无相神功”护体之下,发动攻势,“大悲剑法”,源源出手,往碧眼神君疾刺而出。 碧眼神君眼看两人,突然一反方才被困情形,心知自己竟然上了两人恶当。 这两个少年男女,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还身擅佛道两家神功,方才他们故意藏拙,无非缓兵之计,想藉此延宕时光,消耗自己真力。 他一念及此,不由凶性陡发,连声厉啸,一双白骨掌,使得漫天掌影,罡风狂卷,往两人飞扑进攻。 卫天翔、凌云凤虽有“太清罡气”和“无相神功”护体,但对方这一轮石破天惊的猛攻,也不敢丝毫大意,各展绝学,轮流应付。 这一战,当真比先前几场,还要来得慑魂惊魄,掌风人影,漫天翻飞,罡风劲气,咄咄逼人,大有天地晦暝,鬼哭神嚎之势! 正邪双方,因这一战,关系成败大局,屏息凝神,注视着三人的进退攻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场中掌影剑光,还在如火如荼的激烈进行,左首棚中,铁扇相公和蛇居士全都心情沉重,默默数着:“八十五……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他们希望碧眼神君能够在最后几招,击败敌人!单于雷倚柱而立,脸色渐渐灰败! 突然场中传出卫天翔清朗的笑声:“凤妹,百招已满,我们该停手啦!” 左棚中人,听得嗒然若丧!右棚群侠,一个个如释重负,吐出一口大气! 场中人影倏分,卫天翔俊脸微红,凌云凤粉汗欲滴,两人一齐住手! 碧眼神君却脸色铁青,满布戾气,气得全身发颤,一袭杏黄绣龙袍,不住的摇动! 卫天翔双手一拱,朗声道:“神君绝艺惊人,在下兄妹,侥幸接下百招,内心至感钦佩。” “嘿!”碧眼神君一双精光四射的碧眼,一直盯在卫天翔身上,闻言打鼻孔里冷嘿一声,嘿声未落,身如电发,有手灰白掌心,已奇快无比往卫天翔胸口按到! 这一下事出突然,大家做梦也想不到身为邪魁首的碧眼神君,居然会不顾身份,猝起偷袭! 右棚诸侠瞧得心惊肉跳,简瑶更是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碧眼神君这狠命一击,原是潜聚已久,暴怒出手,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快得有如电光石火,难以形容。 但他那知卫天翔说话之时,已经瞧出碧眼神君眼露凶光,神情有异,心中早有准备,不但身前已布满“太清罡气”,同时也把“太清心法”中威力最强的“玄天一掌”,凝蓄右手,以防万一。 果然对方“嘿”声入耳,如山阴风,业已印到胸口一时那还怠慢,右手一起,“玄天一掌”,迎着来势推出! 大家连瞧也没瞧清,双方掌心,业已对个正着! 这一下,双方全都把功力提聚到十二成左右,双掌接实,场中爆起轰然巨震,罡风狂飚,向两旁狂卷! 卫天翔虽有戒备,总是出于被动,出手稍迟,只觉真气大震,再也站不住,登登登向后连退了七八步之多! 碧眼神君也并没比卫天翔强到那里,暴震乍起,一个身子,同样被震得连连后退,收刹不住! “嘿嘿,小子算你命长!”他藉着震退之势,退飞出两三丈远,回头一招手,四个壮汉,立即抬出一乘白色大轿。 碧眼神君跨身入轿,四名道童和单于雷簇拥着如飞而去! 不!连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也立即率同门下,急急跟在轿后,一拥而去! 崛起武林声势浩大的七老会,至此昙花一现,便告烟消云散! 凌云凤收起长剑,关切地望着卫天翔低声问道:“翔哥哥,你有没有被不要脸的碧眼老贼震伤?” 卫天翔略一运气,摇头笑道:“还好,差幸我早已瞧到他存心不善,有了准备!” 凌云凤噘着嘴道:“这老贼真不要脸!” 五行叟祁离也和翻覆毒手罗渊、鬼见愁陆乘一齐走来,向卫天翔、凌云凤两人拱手道: “卫少侠和这位姑娘,神功盖世,老朽等多蒙协助,无限感激,只因身有要事,急须回坛覆命,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卫天翔连忙还礼,连称“不敢。” 五行叟转身向右棚群侠拱手作别,便带着人妖郝飞烟飘然往峰下而去! 那简瑶姑娘眼看卫天翔数月不见,武功竟然高不可测,心中不由狂喜,此时顾不得卫哥哥身边,还有一位武功极高的凌姑娘在侧,口中喊了声:“翔哥哥!” 妖躯一扭,飞也似的往场中奔出。 卫天翔当时隐身石后之际,早已猜出右棚这乔装自己模样的人,就是南宫婉,是以崔氏现身之后,他不愿随着飞出。 此时一见南宫婉向自己飞奔而来,不由勾起她父亲黔灵神君当年领导围攻自己父亲,以至自己家破人亡,至今父母生死未卜,自己找上黔灵,又险遭毒手,若非朱叔叔抱着自己间关万里,远上天山,自己那还有命’? 这……她是仇人之女! 他想到这里,突然俊脸一寒,别过头去,向凌云凤垣:“凤妹,我急须赶去衡山,要先走一步了。” 说到这里,回身向右棚拱手作揖,朗声说道:“诸位老前辈,晚辈身有要事,请恕先行告退!” 话声一落,理也没理简瑶一下,身形腾起,奇快无比的往峰下掠去! 凌云凤可不知就理,眼看一个男装少女,口中叫着“卫哥哥”,刚刚奔到,翔哥哥就寒着脸,说走就走,心中一急,连忙娇喊了声:“翔哥哥,你……” 简瑶姑娘也一跃而起,口中高喊道:“卫哥哥,你停停……卫哥哥……” 她是一头高兴,如飞奔出,但心上人脸色铁青,连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他这么匆忙的离开,显然还恨着自己,这恨当然从黔灵神君南宫纥那边发出来的! 他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南宫纥的女儿,南宫纥还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但是他不容自己解释,更不了解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替他远上峨嵋,夺回吴钩剑的苦心,他顾也不顾自己,怫然而去。 她心中这阵冤屈,所受打击,比什么都来得厉害,她哭喊着追出,这声音当真像巫峡啼猿,凄楚幽怨,随着山风传出! 但卫天翔如今何等功力,追出三五丈远,卫哥哥的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她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他,一时不禁悲从心来,秀目中两行清泪,像断线珍珠,直往下滚! 就在两位姑娘,两声娇喊出口之时,右棚中另一条人影,也倏然飞出,口中高叫:“卫老弟……” 那是点苍双雁的万老大万雨苍,但等他赶出,卫天翔已经走了,他瞧着哀伤欲绝的简姑娘,不禁摇了摇头,赶紧劝道:“简姑娘快别伤心,一切且回转棚去再说吧!” 简瑶听到万大哥的声音,心头更是悲切,双手掩面,别转身子,口中发出“嗬嗬”哭声,往棚中奔去“爹……” 她哭喊着一头倒入简真人怀里! 凌云凤自然瞧得出来,翔哥哥和她,分明别有隐情,心头不禁酸溜溜地大不自在,双脚一顿,也翩然飞进棚来,翘着樱唇,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盈盈欲涕的双目,瞧着崔氏夫人,口中喊了声:“娘……” 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扑簌簌地从眼角涌出。 大家正为道长魔消,一场胜利,高兴得笑口大开,那知给卫天翔这么说走就走,使得棚中立时引起一阵骚动。 尤其这两位姑娘,一个哭哭啼啼,一个盈盈欲涕,尤其简姑娘的这一声“爹”,和凌姑娘的这一声“娘”,叫得大家都作声不得! 这种男女之间的情爱纠纷,谁也无法开口劝解。 简真人虽听自己女儿说起卫天翔,但总究父女比不得母女,儿女之私,女儿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当然,他瞧得出女儿深爱这姓卫的少年,而且还不止简瑶一个,此时凭空又钻出一个凌姑娘来,她这么一哭,凌姑娘也在垂泪,她们之间,分明是沾上了飞醋! 中间还冲着崔夫人,自己不便开口,这可使简真人十分作难,只好用手抚着简瑶的鬓发,苦笑摇头。 事情发展当真尴尬,卫天翔这么一走,连白飞燕、宋秋云、修玉娴三位姑娘,都在低头垂泪! 崔氏夫人只微微一笑,轻推着凌云凤,温言道:“傻孩子,快别淘气啦,当着这许多老前辈,不过去见礼,唉!你翔哥哥也真是火爆性儿,赶去衡山,也不是什么急事,就这样刻不容缓,你瞧,简姐姐给他气得哭啦,你也以过去劝解劝解才对!” 简真人忙道:“夫人不必介意,小女不过一时气愤,其实卫少侠也走得太快了些。小女独上峨嵋,从唐炎常手中夺回的‘毒吴钩’,正是卫大侠故物,小女无非想当面交还卫少侠罢了。” 少林智能禅师听说简瑶从唐炎常手中夺回的淬毒吴钩,果真是武林盟主之物,口中不禁“哦”了一声。 乾坤手陆凤翔为了打开尴尬场面,乘机笑道:“简老弟令媛前次化名南宫婉,曾和卫少侠同来金陵助拳,也是你授意来的吗?” 简真人微微摇头,脸上神色一黯,道:“此事说来话长,可怜贫道父女,还是最近才骨肉重逢呢!” 说着就把当年青城鸳鸯泉发现九叶灵芝,及娇妻惨死,大女儿被人抱去,青城上清官毁于大火。一直说到自己在峨嵋山下,发现乔装邛崃怪叟庞大千的南宫婉,以及如何父女相认,详细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这段曲折经过,不禁摇头嗟叹! 智能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有灵,保佑简道友父女重逢,实是莫大喜事。 只是黔灵神君南宫纥乃是天山神僧门下,居然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倒大出意料之外。” 他话声才落,凌云凤冷哼一声道:“大师傅还当南宫纥是什么正派之人?当年围攻武林盟主,就是他的主谋!” 凌姑娘这话,当真语惊四座,因为在场之人,到目前为止,还只听简瑶说过,当年围攻卫大侠有峨嵋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七闽五逸等人参加,如今凌姑娘说出黔灵神君南宫纥还是主谋,自然大感惊奇! 智能禅师急急问道:“姑娘此话当真?” 凌云凤道:“为了这件事,晚辈还特地赶上天山,面谒神僧,而且翔哥哥三月之前,伤在南宫纥‘紫云手’下,还多蒙神僧施救,才恢复功力呢!” 简姑娘听到凌云凤提起卫哥哥受伤之后,蒙天山神僧施救之事,也止住抽噎,不禁直起头来。 凌云凤侃侃而言,从卫天翔负伤,朱弃抱着他兼程赶上天山,正好自己也奉母亲之命,上天山谒见神僧,禀告南宫纥当年围攻武林盟主,请求神僧清理门户。 后来自己被雪影飞魔强迫收徒,翔哥哥正好也被擒来,幸蒙侏仙相救,说了个详尽。 这一番话,直听得众人大为惊奇,想不到天山传人素以孤高自负的黔灵神君南宫纥,竟然还是围攻卫大侠的主脑人物。 而且天山神僧还有一个二弟子叫做朱弃,这也是大家第一次听到的陌生名字。 最使人惊异的,莫过于少林前辈高人侏仙翟醉翁和雪影飞魔,这两人江湖上已有数十年不见踪影,不想同时会在天山出现! 智能、智觉、智本三位禅师,听到凌姑娘提起祖师叔,也在天山出现,脸上登时露出一片恭敬之色。 太极圈孙皓南却向崔氏问道:“夫人要令媛赶上天山,叩谒神僧,想必早知南宫纥围攻之事,不知夫人这项消息义是从何得来的?” 崔氏笑笑道:“贱妾也只是受人之托,因南宫纥乃是神僧门下大弟子,碍着神僧面上,诸有未便,贱妾忝掌雪山门户,又不便亲去叩谒:才只好叫小女一行。” 孙皓南见崔氏不肯明说,心知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也不好再问,一面回头向乾坤手陆凤翔笑道:“陆老哥,这件公案,如今既有眉目,十三门派,此时也有七派在座倒真要好好商议一番才对。” 陆凤翔沉吟道:“南宫纥已尽得紫府真诀,武功之高犹在碧眼神君和苍须叟龙古希等人之上,咱们各大门派如兴问罪之师,自然免不了动手。当年卫大侠出任盟主大典,乃是由少林百了大师、贵派紫云真人、衡山袁长老、华山闻大侠、以及先师兄一阳子五人主持。 如今五人之中,硕果仅存的只有衡山袁长老了,兄弟之意,此事仍宜由袁长老主持为宜。咱们今日之会,就由兄弟和贵派掌门清贞道友、华山梅花道友,同往衡山一行,敦请袁长老出山,智能大师三位,也得赶返宝刹,向智慧大师说明经过,邀他亲自参加,以昭郑重。或者以五大门派名义,邀峨嵋灵飞道友和邛蛛庞道友与会,看看他们怎样表示,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一致点头赞成。 三手真人李成化问道:“只不知陆老前辈要我们什么时候,在何时集会?” 乾坤手陆凤翔道:“事不宜迟,咱们半月之后就在……” 武当清贞道人稽首道:“敝派长沙岳麓山真武下院,地点适中,不知陆老前辈认为如何?而且诸位道友如身无要事,也好到那里盘桓几日。” 陆凤翔点头道:“如此甚好。” 万雨苍接口道:“卫兄弟也是上衡山找修灵君前辈去的,晚辈兄弟,就负责找他到真武下院集会就是。” 太极圈孙皓南停了一停,抬头沉吟道:“只是……还有一个主要人物,也能把他找到才好!” 陆凤翔捋须道:“孙老哥说的,莫非是指天山神僧遗命继承衣钵,清理门户的朱弃朱大侠吗?” 太极圈孙皓南点头道:“陆老哥猜的不错。” 陆凤翔道:“朱大侠既奉有天山神僧遗命,当然极为重要。” 他微微一顿,目光瞧到点苍双雁身上,徐徐的道:“只是这位朱大侠既未曾在江湖走动,认识他的人怕也不多,此事还是由万老弟贤昆找到卫少侠之后,再作道理吧!” 智觉禅师此时站起身子,向智能禅师合十行礼,低声说道:“二师兄,此间诸事已了,小弟尚有事待办,须要先走一步。” 智能禅师心中一动,还礼道:“三师弟既然有事,你就先走好了。” 智觉禅师应了声“是”,便向陆凤翔、孙皓南等人合十为礼,便匆匆往峰下走去! 智本禅师脸上闪过一丝怀疑,急忙向智能禅师瞧去,意似徵询二师兄的意见,一面也在暗中说:“你瞧,三师兄的的行动,不是透着可疑吗?” 智能禅师微微摇了摇头,好似答覆他:“随他去就是了!” 这时崔夫人已把简瑶姑娘,拉到身边,温言安慰,一面问她何以化装成邛崃叟找上峨嵋去的? 简瑶自幼失去母爱,方才又受了卫哥哥的委屈,此时经崔氏低声劝慰,心中极感激。不但有问必答,而且把自己和卫哥哥如何认识。一直说到自己负气回转黔灵,卫哥哥上山求取“百盈丹”,伤在南宫纥“紫云掌”下,自己伤心之余,离开黔灵。 在岳阳客店巧遇七闵五逸中的袖里剑姬士选,银萧客闵汝贤、如何向镇三湘段初阳寻仇,然后取道入川,邛崃叟一路跟踪,引起怀疑,才藉机假扮庞大千,独上峨嵋,夺取毒吴钩,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直听得坐在一旁的凌云凤,十分感动,觉得这位简姐姐当真用心良苦,不禁粉脸一红,幽幽的道:“简姐姐,都是翔哥哥不好,害得你生气。” 简瑶羞涩的道:“在他心中,我是仇人之女,他并没有错。” 崔氏替简姑娘整理着秀发,一面笑道:“简姑娘,等卫贤侄回来,老身一定给你解说清楚,要他向你赔礼。” 简瑶摇头道:“我……我也不恨他。” 崔氏点头道:“简姑娘,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简瑶经过这一阵工夫,觉得崔夫人和蔼慈祥,使人感到像慈母一样可亲,不由抬头道: “老前辈,晚辈自幼没有母亲,晚辈给你做女儿可好?” 崔氏笑道:“老身自然求之不得,只怕简道友舍不得呢!” 简真人朗声笑道:“夫人看得上小女,正是瑶儿的福缘,贫道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这孩子自幼丧母,今后还望夫人多多指导才好。” 简瑶此时早已盈盈拜了下去,口中也跟着凌云凤叫道:“娘,女儿给你叩头。” 崔氏高兴得面含笑容,把她扶起,一面向凌云凤道:“凤儿你见过简姐姐!” 两位姑娘一叙年龄,凌云凤比简瑶大出一岁,做了姐姐,白飞燕在一旁瞧得好生眼红,小嘴一嘟,望着简真人不依道:“爹,我和姐姐一样,也是自小没有亲娘,我也要给崔老前辈当女儿咯!” 她不待父亲开口,忽然的咭笑道:“宋姐姐,修姐姐,我们都拜在崔老前辈膝下可好?” 修玉娴喜道:“白姐姐说得对,崔老前辈,我们都给你做女儿罢!” 三个姑娘口中说着,花枝招展,当真一齐往崔氏身前拜了下去。 崔氏慌忙伸手去拉,一面笑道:“这个叫老身如何当得起?” 白飞燕那肯起来,赖在地上道:“娘,你当得起瑶姐姐,就当得起我们咯!女儿不管,女儿已经拜过了。” 宋秋云抢着道:“娘,你就认了女儿罢!” 修玉娴笑出声来,道:“我也拜过了,娘没有拉!” 崔氏给她们瞧得直乐,忙着点头道:“好,好,你们都是老身的好女儿,你们快起来吧!” 三位姑娘听崔氏已经答应,就喜孜孜的站起身来。 简真人向白飞燕笑道:“你们真是胡闹,天下那有强认干娘的道理?” 崔氏也笑道:“多几个女儿,让贱妾热闹热闹也好。” 乾坤手陆凤翔捋须道:“这几个姑娘,有夫人管教,自是好事。” 三手真人李成化稽首道:“夫人一下收了四位千金不知可准备了见面礼没有?” 太极圈孙皓南呵呵笑道:“这还用你说,崔夫人雪山绝艺,随便拿出一两手来,都比我们强。” 崔夫人忙道:“孙老前辈过誉,贱妾愧不敢当。” 白飞燕道:“娘,你的‘朱砂指’,一下就把大头老鬼点跑去,女儿早就佩服得紧呢!” 三手真人李成化大笑道:“崔夫人你听到了没有?白姑娘已经开口啦!” 白飞燕给他说得粉脸一红,嘟嘴道:“娘自然会教我的,李伯伯,你那会大会小的本领,也得教我。” 李成化笑道:“这也容易,你只要拜老道为师,我自然也会教你。” 白飞燕不依道:“我不是已经叫你李伯伯了,你别想赖!” 这一阵工夫,天色业已黄昏。 智能、智本两位禅师,因急须赶返少林,把此行经过,面报掌门,是以首先向大家辞别,飘然往峰下而去。 大家决定:乾坤手陆凤翔、武当掌门清贞子、华山掌门梅花道人、和点苍双雁,要前往衡山,做成一路,先行启程。 太极圈孙皓南、昆仑掌门清徽道人、青城掌门简真人、三手真人李成化,云中鹤齐长治、七步连环孙正、崔氏夫人和四位姑娘目前并无急事,大家只要在半月之内,赶到岳麓山就好。 于是也分作两拨,四位姑娘正好交由崔氏率领,在路上也方便得多,只等下山之后,大家就分头上路。 黄昏时候,天色黑得最快,一行人堪堪走到山腰,四处已被云雾迷漫,眼前一片昏黑了,除了涧水潺缓有声,连两边林木,也只黑影幢幢,依稀可辨! 山上小径,原是只能两人并肩可行,路旁岩石嶙峋,极为陡峭。 一行人虽然都是身怀武功之士,走来并不费力,但总究日色已沉,明月未上,脚步比平时要缓慢了些。 点苍双雁,走在最前,此时正好走到山腰,忽然刮近一阵山风! 万雨苍久处云贵,对山中毒蛇毒虫,较有经验,此时闻到这阵山风中,似乎隐隐带着腥膻之气,不禁微微一怔!暗想“目前不过三月中旬,毒蛇之类,应该尚在蛰处洞中之时,那儿来的腥膻之气?”心中想着,便自留意起来! 那知走没多远,果然又闻到一阵腥气,迎面吹来!这下万雨苍突然停步,偏头问道: “二弟,你可曾闻到什么?” 万雨生反问道:“大哥,你闻到了什么?” 万雨苍感到二弟终究经验不足,连一点警觉也没有,当下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方才那两阵山风,好像带着腥膻之气,可能是毒蛇之类。” 万雨生笑道:“大哥,你也真是的,这个时候,那有什么毒蛇?” 万雨苍道:“方才愚兄也这么想法,但是第二阵山风,明明含有极重腥气!” 万雨生道:“那么小弟怎会一点没有闻到?” 万雨苍道:“愚兄猜想蛇居士门下,可能在草丛之间放下毒物。” 万雨生道:“大哥,你没瞧到他们临走之时,争先恐后的,谁还顾得偷放毒物,何况他们豢养非易,岂能随便丢了?” 万雨苍道:“这也难说,五毒教的人,蛇蝎居心,放出毒物害人,也是平常之事。” 梅花道人走在两人身旁不远,听到万氏兄弟,似乎在争辩什么,不由笑着问道:“贤昆仲在说些什么?” 万雨生笑道:“大哥闻到一阵腥风,说是蛇居士门下,在沿路放有毒物。” 梅花道人失惊道:“万大侠说得不错,贫道也似……” 话未说完,陡听左侧山林中,突然有人吹起一阵芦管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吹得急为急促,空山荒林,听来十分清晰! 左侧山林,声音才起,右侧一片乱石丛中,也立即如斯响应! 万雨苍怒道:“五毒教果然埋伏下毒蛇,这声音就是指挥蛇群用的!” 梅花道人立即大声喊道:“大家注意毒蛇!” 这一瞬之间,但听四外草丛中同时响起“沙”“沙”之声,腥风扑鼻,十数团黑影,已疾如流矢,向人群中窜来! 梅花道人的喝声才出,后面立时响起呛呛拔剑之声!紧接着,惊叫、大喝、寒风、剑光也一齐出手。 大家吃亏在天光太过黑暗,山径又仄,毒蛇又蜿蜒而来,实在防不胜防! 一时纷纷打亮火种,剑挑掌劈,忙得个不亦乐乎! 尤其那十数条黑形,原来全是粗逾手臂,长约寻丈的巨蛇,一颗三角蛇头,比人拳头还大,凶睛怒突,红信乱摇,似欲择人而噬! 这十数条巨蛇,皮麟坚实,虽经群侠掌风扫中,似乎浑然不觉,震飞出去之后,“啪达”落到地上,随势弹起,又急扑而来! 它们那识厉害,身后一阵阵急促的芦管,正是它们进行之曲,不住的催促,激得它们凶性大发,口中同时发出难听刺耳的“呱”“呱”啼声。 有几条业已负创的,此时蛇身紧盘,昂起蛇头,双腮不住鼓动,从口中喷出一蓬蓬白气,似乎正在蓄势待发! 腥秽之气,愈来愈是浓重,中人欲呕,内功较差的入,已感到头昏脑胀,难以忍受了! 万雨苍睹状大惊,急忙大喝一声:“大家快屏住呼吸!” “呱”!两团黑影,被强烈掌风震落,突然尾部用力,蛇身窜起,往最后几位姑娘扑去! “啊!”有人尖声惊叫。 “孽畜!”“砰”然一声,两团黑影,来势既速,去得更快,业已被崔氏“无相神功” 震出十余丈外! 陆凤翔早已看出这十几条啼声古怪的大蛇,来势凶猛,定然剧毒无比,万雨苍喝声才起,他已施出轻易不用的昆仑绝技“乾元指”向空连点! 不止是他,其余的人,当然也发觉不对,各自使出绝学,向空击出,十数条巨蛇,生性最是凶猛,也经不起这一行人的纷纷出现。 刹那之间,掌风呼啸,山石飞扬,巨蛇已被悉数歼灭,滚落草丛之间。 另外满地游走的百来条较小毒蛇,也经大家剑挑石砸,一条条肚破头碎,腥血狼藉,蛇尸遍地! 一阵工夫,这一群进犯的毒蛇,虽被歼灭,但扑鼻腥膻,却因大家一阵斫杀,遍地蛇尸,腥膻反而愈来愈浓,即使武功较深厚的人,也忍不住触目欲呕! 万雨生打先窜出,喝了声:“咱们快走!”一行人加紧脚步,往山径上奔去。 那知才走了一二十丈来远,掌上珠宋秋云、七步连环孙正两人,先后倒地! 不!齐长治、陆凤荪、白飞燕、修玉娴四人,忽然也全都手按胸口,作起呕来,连万雨生也感到头脑昏胀,有点支持不住!——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因风传毒 大家找了一处平坦山坡停足,掌上珠宋秋云,七步连环孙正两人,早已昏迷不省人事,其余几人,也萎顿在地,不住的干呕! 乾坤手陆凤翔长眉紧皱,向万雨苍问道:“万老弟,他们是否被毒蛇咬中了?” 万雨苍仔细瞧过两人,然后摇头道:“还好,他们只是吸入毒气,发生昏眩,尚无大碍。” 说着从怀中掏出“八宝祛毒散”,替大家抹上鼻孔。 过了片刻,不但七步连环孙正,掌上珠宋秋云,没有醒转,就连万雨生、齐长治、陆凤荪、白飞燕、修玉娴四人,也都渐渐神志昏迷! 点苍派的“八宝祛毒散”,方出苗人秘传,原为外用解毒灵药,历代相传,颇著奇效! 万雨苍原认为大家只吸入一点毒气,只要闻上些许药术,即可无事。 那知这几个人,竟然丝毫不见起色,心头一急,突然感到头脑一阵昏眩,胸口隐隐泛起呕心! 万雨苍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暗想自己少说也练了一二十年内功,方才又早有警觉,闭住呼吸,何以也会有中毒现象? 莫非另外有人暗中放毒不成?他双目凝神,向四周的人脸上望去。 这一望,心头更是大震,只见昆仑掌门清微道人,武当掌门清贞子,华山掌门梅花道人等人,心无旁鹜的正在运功调息! 敢情这三位掌门,也一时大意,闻到了毒气,此时和自己一样,也发生了头脑昏眩,胸口烦逆的现象! 因为自己身为一派掌门,不便露出中毒情形,是以正在各自运功逼毒!他心念才动,突然一阵呃逆,冲上喉头,再也忍耐不住,口中不由自主的干呕出声。 陆凤翔蓦地回头问道:“万老弟,你也感到不舒服吗?” 万雨苍赶紧压住呕逆,一面点头道:“想不到这区区蛇毒,竟会如此厉害……唔,老前蜚,这情形极似有人暗中放了毒蛊……?” 他话声未落,又是一阵呕逆,直往上冲,是以赶紧住口,运气压制。“有人暗放毒蛊?” 陆凤翔听得全身一震,精光四射的目光,略略一扫,面上露出惊奇之色。 当然,他见多识广,给万雨苍这么一句提醒,光凭适才那点毒气,像自己师侄清徽道人,武当清贞子,梅花道人,万雨苍等人,功力深厚,决不会也有中毒现象,分明除了蛇毒之外,另行中人暗算! 三手真人李成化接口道:“万大侠说得不错,贫道运气检查,胸腹之间,果然有异,不知陆老前辈几位,有无此现象……” 突然有一条黑影,如飞掠出树林! 简真人口中“咦”了一声,失惊道:“是智能禅师!他怎地去而复回?” 话声才落,那条黑影业已奔近,那不是少林达摩院住持智能禅师是谁? 他僧袍破碎,满身血污,右手紧握禅杖,左手却挟着一个尸体,脚下已显出踉跄不稳! 太极圈孙皓南一皱眉头,大步迎了上去,问道:“大师可是遇到了敌人?”‘智能禅师目光瞧到大家,来不及行礼,口中喘息道:“群魔联合……声势不小,我,我们还得赶快准备,再迟就来不及了!” 大家瞧到智能禅师手上的尸体,不由全都心头猛一震!灰衲芒鞋那不是和智能禅师同去的智本禅师吗? 群魔联手,声势不小! 那么除了在五老峰退下的几个魔头之外,又有能手赶到? 大家瞧到智能禅师极度疲乏,敢情方才已和敌人有过一番激斗,真力耗损过甚,可能还负了伤,一时不便多问。 简真人突然想起自己女儿身上,还有南宫纥仿照的“雪参丸”制成的“百盈丹”正是疗伤解毒灵药,急忙回头道:“瑶儿,你不是还有‘百盈丹’吗?快替大师服上一粒!” 简瑶给父亲一语提醒,立即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锦盒,取了一粒,塞入智能禅师口中,扶着他席地坐下,智能禅师自知伤势极重,立即闭目调息,运起功来。 简真人回头一瞧,清贞子,清徽道人,梅花道人,方雨苍四人,此时闭目垂帘,运功正当紧要关头。 尤其三手真人李成化却全身骨节,不住发出连环暴响,头上也像蒸笼似的直冒着白气。 他简直把崂山两种绝学“九转玄功”、“少阳真气”都使出来了! 简真人瞧得不期一震,如果只是区区毒气,他何用大费周折?这情形分明是引运他独门的少阳真火在炼化身中之毒,难道真是有人偷放毒蛊不成? 心中想着,立即运气检查,果然,自己胸腹之间,也隐隐觉出有了异样,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急忙低声说道:“咱们当真中了毒蛊!” 这一阵工夫,陆凤翔,孙皓南也已发觉。 乾坤手面含怒容,低声道:“简老弟,听智能大师的口气,似乎这批魔头心有未甘,暗放毒蛊,势必乘机来犯,咱们这里,许多人全在昏迷之中,此时丝毫大意不得,简老弟能运三昧真火,把身中毒气炼化更好,不然也得运功逼住,老朽和孙老哥还好硬挺一会。” 简瑶一听父亲也中了毒,心中大惊急急问道:“爹,怎么女儿一点也不觉得异样?” 简真人往女儿脸上瞧去,果然丝毫没有中毒神色,不由心中恍然大悟,急忙问道:“瑶儿,你身上还有几粒‘百盈丹’?” 简瑶道:“女儿身上,一共还有九粒。” 简真人道:“那么快给他们服用。” 简瑶喜道:“爹,‘百盈丹’也能医得好他们?” 简真人点头道:“雪参丸能解毒疗伤,‘百盈丹’只差了一味主药,足见功效也非同寻常,你丝毫没有中毒现象,就是三月前服过,百盈丹’之功。” 简瑶忙道:“爹,那你也服一粒咯!” 简真人笑道:“区区毒蛊,为父还能自炼化,你快分给他们吧!” 话声一落,立即跌地闭目,默运三昧真火,炼起蛊来。 简瑶细数人数,除了三手真人,清贞子、清徽道人、梅花道人、和万雨苍五人,功力较深,正在各自运功,想来已不须服药。 只有万雨生、孙正、陆凤荪、宋秋云、和自己妹子等七人,已陷入昏迷不醒之中。 自己一共只剩九粒,不如先喂给七人服下再说,当下和凌云凤两人,分别把“百盈丹” 喂了七人。 一面心中暗暗奇怪,自己父亲中毒蛊,何以干娘和云凤姐姐,也和自己一样,丝毫没有中毒,难道她们也服过什么灵药不成? 她那里知道崔氏夫人前几天才服下“雪参丸”,凌云风仙缘巧合,服的是“千年雪参”,自然诸毒不侵! 一行人中,此时只剩下四五个人,还站在当地,全神戒备,崔氏母女,站在较后,守护着七个昏迷的人。 简瑶因自己父亲正在运功炼毒,就侍立身侧。 乾坤手陆凤翔和太极圈孙皓南,虽然也中了蛊毒,只是仗着精深内功,把毒蛊逼聚一起,凝聚玄功,凛然站在山坡前面。 这晚,虽是三月望日,但云层过厚,这半山腰上,仍是黑沉沉的,好像罩着幕布,瞧不见一丝月光! 山风更是劲急,吹得四周草木簌簌作响! 陆凤翔、孙皓南虽然并没开口,但他们心头始终思索着智能禅师说的“群魔联合,声势不小”,那句话,不知对方赶到了一些什么魔头,竟会使得两位少林高手,一死一伤。 崔氏母女和简瑶三人,却因卫天翔单独离开五老峰,和七老会的魔头,先后相差极近。 只要看智能智本两位禅师,被人袭击,不禁替他耽起心来,会不会也碰上强敌? 几个人各怀心事,心头部好像压着沉铅,幽幽得使人有暴风雨即将来临之感! “嘶”!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裹着一条人影,从右侧林梢上掠起,快若殒星向山坡笔直飞来! 太极圈孙皓南目射精光,倏地褪下太极圈,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来势极快,眨眼已落到简瑶身前不远! 那是一个瘦长个子,身穿一袭青衫,背负长剑的老人! 简瑶心头一震,“呛”一道钩形青光,随手漾起。一片冷傲之色,两道森寒目光,盯注在简瑶脸上,望了一阵,徐徐的道:“婉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简瑶自小把火影子褚无忌当作自己叔叔看待,此时瞧他脸色不善,心头不禁微生怯意,向后退出半步,摇头道:“我不是南宫婉,我是简瑶。” 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皆因火影子褚无忌平常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不识其人。 此时听两人对话口气,知是南宫纥一党,怕他对简瑶不利,便各自提掌蓄势,向前逼近一步。 火影子褚无忌瞧了两人一眼,嘴角微噙冷笑,脸色一沉,望着简瑶,喝道:“婉儿,你疯了?快随褚叔叔离开这里?” 简瑶道:“不,我是简瑶,我不走!” 凌云凤一下闪到简瑶身侧,偏头问道:“瑶妹妹,他是谁呀?” 简瑶还没回答,褚无忌怒道:“神君即将来此,你还不随我快走?” 简瑶有凌云凤在侧,胆子稍壮,毅然抬头道:“褚叔叔,我从小蒙你爱护,今天才叫你一声叔叔,南宫纥和我母仇不共戴天,他要来正好,请你告诉他,我不是他的女儿。” 火影子做梦也想不到南宫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微微一愕,突然厉声喝道:“婉儿,你听谁胡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走不走?” 凌云凤哼道:“这又奇了,南宫纥是瑶妹妹的杀母仇人,不报母仇,才大逆不道啊!” 火影子褚无忌厉笑道:“丫头,你敢出言顶撞褚某!” 呼的一掌,向凌云凤直劈过去! 两人相距不到五尺,褚无忌一掌出手,刚猛劲风,有如飞爆奔雷,势道凌厉! 凌云凤娇躯动也没动,左手衣袖,微微一挥! “蓬!”火影子一掌好像拍在一层无形气体之上,掌风竟然被逼倒卷,反向自己撞了回去。这一下,直把褚无忌惊得不知所云,瘦长身子,赶紧打横闪出! 凌云凤哼道:“你就是火影子褚无忌,凭你这点功力也在姑娘面前发横,识相的,赶快夹着尾巴滚!” “哈哈!褚无忌,贫道正要找你!”简真人一声长笑身形跃起,向凌云风笑道:“凌姑娘,我还有话问他。” 火影子褚无忌目光一转,只见从地上跃起的是一个五十不到,面如朗月,目若寒星的道士,心头微微一怔,狞笑道:“道长何人,找褚某又有何事?” “哈哈!”简真人朗朗一笑,目射精光,道:“褚无忌,你总该记得十八年前在青城纵火的那一档事罢?” 火影子脸情冷漠,淡淡的道:“褚某一生使用火器,纵火之事,数以千计,那还记得清楚,不过十八年前,烧的是十三门派中的青城上清宫,褚某自然记得。” 简真人修眉倏竖,嗔目喝道:“你记得就好,贫道就是青城简问天……” 褚无忌自恃一身火器,无敌天下,尤其近二十年来,跟随南宫纥,还得了不少紫府门的决窍,那会把简真人放在眼里?闻言冷嘿道:“你要找我算帐?” 简真人右掌蓄势,凛然的道:“不错,贫道立誓要找纵火贼人,湔雪青城被焚之辱,同时也替几个不会武功的香火道友向你偿命……” 火影子仰首厉笑道:“今日与会各大门派,悉是在劫难逃之人,姓简的,你又算得什么?” 简真人右手提聚到十成功力,觑定褚无忌,这一掌不发则已,一经出手,就非把对方一举击毙不可!“哈哈,那么就要你试试……” “阿弥陀佛!”智能禅师手握禅杖,一跃而起,口中喝道:“好贼子,你偿我五师弟命来!” 喝声之中,精钢禅杖奋起神威,像泰山盖顶般往褚无忌当头砸去! 智能禅师职掌少林达摩院住持,除了方丈智慧大师,内力修为,为同辈之冠,此时因五师弟智本,丧在褚无忌“焚心指”之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杖含愤出手,力劲势重,杖风如山! 褚无忌自然识得厉害,那敢硬接,身形一晃,横跃八尺。 方才简真人凝足功力的右掌,正待全力击出,却被智能禅师抢先出手,此时那肯错过,大喝一声,右掌扬起,对准火影子褚无忌凌空劈出! “五岳掌”青城绝学,何等威力,简真人在五老峰上,曾把碧眼神君隔空作书,深及一寸的“七老峰”三个大字,在十余丈外,一掌震碎。 此时双方相距不及一丈,简真人二十年潜心苦练,就是为此一击,那会不用足全力?掌势出手,当真有山崩海啸,雷霆万钧之势。 火影子褚无忌做梦都想不到对方功力会有如此深厚,等到警觉,全身已被强烈罡气,当头罩落,宛如泰山压顶,连大气都喘不过来,那有还手之力? 正当千钧一发,眼看不可一世的火影子褚无忌,就要在“五岳掌”下,压成粉齑…… 蓦地一点黑影,疾逾鹰隼,从林中飞出,带起一阵桀桀怪笑!“两打一,算得什么,褚朋友,还不速退?” 说话之间,身形一翻,双掌骤然向简真人掌风侧面推去! 要知简真人的掌风,乃是直冲的力道,正面首当其冲,固然莫可抗衡,但如果有人从侧面推去,却只要化上三分力道,就可轻易消卸。 只听“蓬”的一声,简真人全力一击的“五岳掌”风,被来人撞歪了数尺,打到一片岩石之上,砂飞石溅,烟硝蔽目。 那人的身子,却被震退几步,倏然飞回林去。 火影子褚无忌自问不死也得重伤,闻言精神一振,同时压力也骤然减轻,百忙之中,双掌前推,身子立即借势后跃! 但饶是如此,还被“五岳掌”余力,震得心头狂跳,血气翻腾,一时那敢再停,身形一闪,也跟着向林中退入。 这当真快得电光石火,迅疾无比,智能禅师眼看火影子往林中窜去,那肯放过,禅杖一顿,纵身往前追去! 乾坤手陆凤翔急忙叫道:“大师,穷寇莫追!” 智能禅师原是一时气愤,经陆凤翔这一叫,果然及时停步,回身走来。 此时三手真人李成化也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厉害,厉害,这点毒蛊,居然费了贫道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悉数炼化,难道是乌蒙老虔婆暗中使的手脚?” 太极圈孙皓南点头道:“李道友说得不错,方才出手救走褚无忌的,可能就是毒蛊婆,仓猝之间,老朽虽然瞧不清面貌,但从她所发掌风推断,敢情正是‘乌蒙大力掌’!” 他话声未落,只听右侧一片树林中,忽然响起夜枭般声音,桀桀怪笑道:“老婆子多年不出,你们倒还记得?” 三手真人李成化大喝道:“老盅婆,你也算得是十三邪中一号人物、这样偷放毒蛊,暗计害人,又算得什么?有本领,就和真人斗上三五百合!” 毒蛊婆刺耳尖笑道:“老婆子‘因风使蛊’,无非先捎个信给你们,区区蛊毒,当然难不倒诸位高人,只是诸位已身落重围,已毋须老婆子再动手了。” 话声一落,又是一阵桀桀刺耳怪笑,声音由近而远,敢情她已出林而去。 乾坤手陆凤翔皱眉道:“毒蛊婆已有多年不出,怎的也会在庐山出现?” 简真人笑道:“听她口气,好像咱们全已落入重重包围之中哩!”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咱们这许多人中了恶蛊,就是不被包围,一时也只好坐困在此。” 太极圈孙皓南奇道:“他们这次似乎是有计划的行动,只不知是些什么人物?” 智能禅师脸略现忸怩,愤愤的道:“说来惭愧,贫衲相敝师弟才刚及半山,便遇到袭击,先前出现的只是二十来个蒙面人,手中拿的兵刃,有刀有叉,有剑有枪,看去只是一涌而上,但经过一阵激战,贫衲发觉这些人平日好像经过严格训练,个个身法迅速,武功不弱,不多一会,贫衲两人,便被隔离,各自陷入重围……” 他说得极为缓慢,敢情正在回想着当时情形!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大师,当时可曾注意他们的武功路数?” 智能禅师苦笑道:“这些人不但所使兵刃不同,武功路数,也是极杂,咱们十三门派的招术,几乎全有,而且配合得宜,使人无法看出他们来历。” 简真人懔了一懔,道:“如此说来、这主持之人,外心积虑,早有布置?” 智能禅师微微点头一面又道:“这些人武功虽高,但在贫衲‘伏虎杖法’之下,也只能把贫衲困住,时间一长,被贫衲一连挑翻了几个。” 乾坤手陆凤翔颔首道:“少林‘伏虎杖法’,列在七十二艺,威力极强,这些人自非大师敌手!” 智能禅师合十道:“老檀樾过奖,当时贫衲正在得手之际,敝师弟那边,也一连传出惨叫,贫衲回眼瞧去,敝师弟抡杖如飞,正向贫衲这边冲来!” 大家都听得极为入神,乾坤手陆凤翔只是手拈长须,似在极力思索。 只听智能禅师续道:“那知就在此时,突然飞出三条人影,其中有两人,却向贫衲扑来,一人是以巨形石鼓为武器,另一个使的却是双掌。这两人武功诡异,尤其那石鼓出势沉重,贫衲使的错非也是沉重兵器,真还接不下去……” 乾坤手陆凤翔惊噫道:“石鼓仙祝青,长白三仙也来淌这场浑水?唔!那个双掌准是赤脚仙瞿擂,大师可曾注意他是否赤了双脚?” 智能禅师摇头道:“这两人一经加入战圈,贫衲顿时落了下风,同时听到敝师弟也受了贼人的暗算,闷哼一声,向后倒去,贫衲心头大急,一连几杖,纵落敝师弟身边一瞧,早已气绝!” 乾坤手道:“击伤智本大师的贼人,可是左手使掌之人?” 太极圈孙皓南道:“陆老哥是说铁掌仙厉鹗?” 陆凤翔道:“长白三仙,既有石鼓、赤脚两仙出现,那人不是厉鹗还有谁来?” 智能禅师脸露激愤,摇头道:“那是火影子褚无忌,瘦长个子,身穿一袭青衫,贫衲决不会看错,贫衲抱起敝师弟尸体,往外冲出,被手使双拳之人击中左肩。还听到那瘦长个子说了句‘两位放他去吧,让他传个口信也好!’这声音正和刚才在此现身的火影子褚无忌相同,所以贫衲才知敝师弟是丧在他手下的。” 大家等他把经过说出,依然不知这主持人,究竟是谁?但可以推想得到,从五老峰退下来的七老会中人,像蛇居士屈七,铁扇相公文紫宸,已和他们联成一气,已毫无疑问。 因为方才那一阵毒蛇骚扰,是出之蛇居士门下,但不知碧眼神君是否也留了下来? 另外已经露面的,已有乌蒙毒蛊婆,火影子褚无忌,长白三仙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擂。而且从火影子口中,也可听出黔灵神君南官纥也将赶来! 简真人突然心中一动,暗想:这场奇袭,莫非就是他在暗中主持,想把各大门派,一举消灭? 不错,当年他围攻盟主,无非也为了想争霸武林,这多年来,当然野心未戢。 这次风闻七老会和各大门派在五老峰约会,正是他最好机会,原来双方打得精疲力竭,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不想七老会接连失利,他得到消息,便改变计划,和蛇居士等人联成一气,共同对付各大门派。 太极圈孙皓南见简真人低头沉思,不由问道:“简老弟,你莫非已想出幕后主持的人来了?” 简真人抬头道:“据晚辈推测,此人可能就是南宫纥!” 乾坤手陆凤翔道:“老弟有何所据?” 简真人道:“目前江湖上除了十三门派之外,如论实力雄厚,当然首推千面教,另外就是人妖郝飞烟倡导的七老会。今日七老会和各大门派在五老峰了断过节,不论胜负,双方都会伤亡惨重,元气大伤,第三者如欲称霸武林,这当然是最好机会,那么调集高手,在山下设伏,以逸待劳的该是千面教。但照今日情形,千面教和咱们之间,并无敌意;那么莽莽江湖,实在已经想不出人来。此人除南宫纥,已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因为人妖郝飞烟已被千面教擒去,碧眼神君又遭挫折,七老会无形解体,正是南宫纥领导群邪的最好机会。只要一举把我们这些人消灭,中原武林,就唯他独尊。” 三手真人道:“简道兄是说碧眼神君真已回转西域?” 简真人点头道:“我是从咱们已被困重围,迟迟未见动静这一点上猜测,碧眼神君业已回去。” 三手真人笑道:“愿闻其详。” 简真人道:“碧眼神君威镇西域,平日从没受过挫折,所以目空四海,自高自大,今日初来中原,便告惨败,我想他决无颜面再耽下去。如果后来又有帮手赶到,仍由他领导主持的话,定然会趁咱们许多人中毒之际,疯狂进攻,以雪胸之愤。如今迟迟未见发动,显然主持人物,尚未赶到,才只把咱们困在这里,按兵不动。” 乾坤手颔首道:“简老弟说得不错。” 三手真人又道:“简道兄,你方才说他想双方元气大伤,坐收渔人之利,自然早有布置,他早已守在峰下,怎会远没赶来之理?” 简真人道:“他一定遇上另有比这里还重要之事,才亲自赶去。” 三手真人笑道:“他既想独霸武林,消灭各大门派,咱们进入埋伏,许多人中毒昏迷,这是最好机会,难道还有比这重要之事?” 简真人忽然长眉皱动,忧形于色的道:“他……可能是追一个人去了!” 太极圈孙皓南全身一震,问道:“你是说他追卫少侠去了?” 简瑶听得粉脸变色,急急的道:“爹,这可怎么好?” 简真人道:“为父也只是一种猜测,卫少侠一身武功,已达玄门上乘境界,即使不是南宫纥的对手,也不会吃亏。” 简瑶不依道:“爹,你这是骗人的话,女儿这就和干娘,云凤姐姐,一起冲出去,还来得及!” 她正待转身,简真人道:“瑶儿,你不用焦急,卫少侠人间龙凤,福泽甚厚,决非夭折之相,何况咱们这里,在未明对方虚实之前,人手已嫌不足,岂可再分散实力?” 智能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简道友说得不错,卫少侠吉人天相,我佛保佑,自可无事。” 简姑娘直急得要哭,但又不敢违拗。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依贫道之见,与其坐困,倒不如冲出去的好。” 简真人道:“眼下咱们坐守此地,当然是硬行冲出去好,但咱们并非武功不足,被人困住,而是咱们多人中毒,无法行动,何况敌势未明,以咱们的身份,也该见个阵仗,瞧瞧对方是些什么人?” 乾坤手陆凤翔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阵工夫,服下“百盈丹”的七人,已逐个醒转,大家舒展了一会手脚,便站起身来。 只有武当清贞子、昆仑清徽道人、华山梅花道人、点苍万雨苍等四人,武功虽然并不算低,但不像三手真人李成化崂山一派,练的是“少阳神功”,可以把吸入毒蛊悉数练化。 在内功方面又没有练到自由运用本身“三昧真火”的境界。 他们只能运功逼住毒蛊,制止活动,想要把毒蛊加以扑杀,可也并不简单,是以这四位掌门人还在闭目运功,一动不动。 七位少年男女,固然仗着“百盈丹”的功效,比没有中毒以前,还要抖擞。但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和简真人,此时却开始有了感觉,胸腹之间,渐渐蠕动。因为他们功力深厚,发作得较为缓慢。 当然此种毒蛊,只要你吸入口中,你不加以消灭,即使内功到了最高境界,也不可能自动消灭的。 简真人微微皱了下眉,抬头笑道:“两位前辈,是否已有感觉?” 乾坤手掀髯笑道:“蛊毒虽小,咱们倒也不能养痈贻患,简老弟,事不宜迟,你先清理一下的好。” 简真人摇头道:“不,晚辈还可支持,敌人越是迟迟不动,恐怕一经发动,声势真还不小呢!” 乾坤手道:“所以老弟还是先清除蛊毒的好,这里由崔夫人、老朽和孙老哥、李道友也足够应付了。” 简瑶一听父亲身上毒蛊,方才并没清除,不由心中一惊,忙道:“女儿身边,还有两粒‘百盈丹’,爹,你快服上一粒咯!” 简真人摇头道:“区区毒蛊,为父自信尚能清除,‘百盈丹’只剩两粒,还是留着以备急需的好。” 太极圈孙皓南瞧了师侄清贞子等四人一眼,皱眉道:“陆老哥,他们四人,武功修为,似乎还不到‘导火洗髓’的境界,除了运功逼毒,一时无法炼化蛊毒,看来还得助他们一臂之力才好!” 乾坤手陆凤翔道:“孙老哥话虽有理,可是敌暗我明,万一……” 太极圈孙皓南笑了笑道:“这个兄弟已有计较,只要大家支持这一个时辰,就可无事。” 乾坤手目射精光,呵呵笑道:“孙老哥之意,是要临时摆设剑阵?” 孙皓南点点头道:“只有如此,咱们才能腾出时间,助他们炼化毒蛊,只要他们不碍事了,即使遇上强敌,也就毫无顾虑的和敌人放手一拼。” 乾坤手点头道:“兄弟久闻贵派‘五行剑法’,和少林‘罗汉阵’,同为武林绝艺,只是此种阵法,必须久经操练,熟能生巧,此时时间迫促,如何能成?” 孙皓南含笑点头道:“陆老哥说的,正是实情,不过临急应变,只要大家记住自己方位,遇上强敌,不可硬拼,不让有所伤亡,再有一二个武功较高的人相机应敌,足可支持。” 乾坤手道:“这样就好,那么孙老哥就赶快布置吧!” 孙皓南不再怠慢,略一打量形势,先把凌云凤、简瑶、宋秋云、修玉娴、白飞燕、五位姑娘,招到一起,把“五行剑阵”大概变化解说一遍。 然后要她们各自记住自己方位,和如何接应之道,在场地四周布成一圈,为内五行。 再由三手真人、万雨生、齐长治、孙正、陆凤荪五人,布成外五行,再把运行变化,也详述了一遍。并由崔氏和智能禅师两人,策应全局。 年轻人谁不喜欢紧张刺激,他们经太极圈这一分配岗位,各有职司,一个个磨拳擦掌,兴高采烈,惟恐强敌不来。 简真人笑道:“孙老前辈怎地把晚辈冷落了?” 孙皓南看了看诸事停当,笑着说道:“简老弟,以你的功力,大概有半个时辰,即可把体内毒蛊炼化,此时尽管放心运功,还是先清蛊毒要紧。老朽此时也已感觉有点发动,咱们自清之后,还得协助他们四人,‘导火洗髓’呢!” 简真人稽首道:“晚辈自当听候指挥。”说着,便依言跨入阵内,跌坐运功。 乾坤手陆凤翔和太极圈孙皓南,也立即相继入阵,各自盘膝坐下,澄心静志,引导真火炼起蛊来。 此时大概已是两更天气,山风转动,四周一片昏黑,除了松涛流水,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万籁俱寂,夜色沉沉,只有围成内外两圈的十人,谁都睁大眼睛,不住的向外溜转。 等人,本来是一件心焦的事儿,何况(他)她们等的又是敌人!紧张、刺激之中,还有新鲜的成份! 时间好像过得极慢,大家渐渐沉不住气啦! 白飞燕首先不耐的道:“这批贼子,到底来不来了,这样干耗着多无聊!” 宋秋云接口道:“谁说不是,像瑶姐姐,凤姐姐,还和蛇居士,碧眼神君对了一场,我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万雨生大笑:“谁说你们没有出手,方才不是和蛇群大打出手?” 白飞燕急道:“万二哥,你别说啦,那多恶心!” 三手真人李成化嘘道:“你们几个娃儿,别说话啦,人家已经快要发动了呢!” 白飞燕道:“李伯伯,你在骗人了。” 凌云凤道:“真的有人来了,人数还不少呢!” 话声才落,只听左右两侧树林之间,蓦地响起一声唿哨,数十点人影,蜂涌而出,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啊,真的来啦!” 不知是谁惊喜的叫出声来,“五行剑阵”立时兵刃交叉,人影流动,划起无数道剑光!——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五行剑阵 蜂涌而来的人,眨眼之间,已到近前,为数不下二三十人,果然一个个面蒙黑纱,武功全都不弱! 敢情他们明知这边有许多人身中蛊毒,此时逐渐发作,正在运功调息,自顾不暇,所以掠到身前,一言不发,各自抡动兵刃,往里就冲! “五行阵剑”确实精妙异常,内外十人,开始发动阵法,刀剑交错,很自然的缓缓转动,互相调换,攻守极为谨严。 刹那之间,刀剑激撞,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依照武当派的规定,凡是能够参与“五行剑阵”之人,都是经过严格选拔训练,对“五行剑阵”正反生克变化,精熟于胸,才能适应。 目前十人,虽然只不过学了几个基本步法,但因每人本身武功都不弱,只要在步法上互相连贯起来,各人在流动之际,手上依然可以各展所长,施展自己的独门武功,这样一来,果然威力大盛。 对方原认为二三十个人—齐冲上,群侠方面,武功再高,总究人手数少,定然拦止不住。 那知一阵猛扑,兵刃激撞之下,立即有几个人手上兵刃被削,发出惨嗥,纷纷倒下! 原来“五行剑阵”,是内外交相流动,第一个人攻出一剑,立即向旁侧跃开,第二个人就跟着攻到,川流不息,互易方位。 内五行的五位姑娘中,自然要算凌云凤武功最高,但其余四位,却有三个人手上都是持有斩金切玉的神物利器,专削敌人兵刃。 原来简瑶上场之时,她因自己袖里藏有一柄“断虹剑”,妹妹白飞燕手上也有青城派镇山之宝的“青霓剑”,于是就把“毒吴钩”交给修玉娴使用。 这三柄利器,何等威力,冲来的敌人,只要兵刃一接,立被截断,第二个跟纵闪出的人,可轻而易举的把他刺倒。 这三十来个蒙面大侠,在奋力猛攻之下,兵刃交错,血肉横飞,不到一盏茶工夫,业已伤亡过半,但他们似乎奋不顾身,虽然一个个惨嗥倒地,后面的人还是猛攻急扑而上。 “五行剑阵”内外两圈的人,以寡敌众,果然发挥了无比威力,予敌重创。 智能禅师站在阵中,瞧着这幅惨烈场面,不禁双手合十,连喧佛号。 树林中遥遥传来一阵急促哨音,余下的十来个大汉,立即急急向后退去。 经过这一阵刀剑击撞的猛力撕杀之后,忽尔停止下来,越觉得静得出奇! “五行剑阵”之外,倒着十多具尸体,草丛之间,一滩滩鲜血,顺着下坡流去,构成一幅残酷无比的画面! 白飞燕右手持着“青霓剑”,左手掠了掠鬓发,冷笑道:“光凭这些贼人,咱们要不是受阵法限制,叫他们一个也莫想回去。” 三手真人李成化摇头道:“贤侄女,你别看得这般容易,这批贼人,并无一个主脑人物在内,恐怕后来还有厉害的呢!” “梆”!“梆”!“梆”!树林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梆子声音! 三手真人李成化急急喊道:“大家注意,妖人又有什么举动来了!” 话声未落,只听左右两侧树林之中,同时轧轧连呼,锐啸横空,一排排利箭,有如飞蝗般射到! “好贼子!”有人怒吼了声,五行方位上,各自挥动长剑,刹那之间闪闪剑光,交织成一片光幕,“叮”“叮”之声,盈耳不绝。 密如骤雨的急弩大箭,夹着“嘘”“嘘”箭啸,还在蜂涌射来。 但大家这片剑幕,当真像一堵钢墙,射来的匣弩,虽然势劲力足,只要一和剑光接触,不是纷纷折断,便被激出老远,跌落地上。 一阵工夫,“五行剑阵”三数丈外,已堆下不少弩箭,前势堪堪一弱,轧轧之声,又密集响起,一排急弩大箭,又猛射而来。 不,他们敢情平射无功,竟然有半数却射向高空,一支支的利箭,再由高空垂直落向“五行剑阵”中央。 这一着,当真恶毒无比,试想剑阵中央,正有不少人在跌坐炼蛊,他们运功正当紧急关头,那能分心抵抗。 “阿弥陀佛!”智能大师口喧佛号,两只宽大袍袖,接连向空打出强猛暗劲。 崔氏也毫不怠慢,施展“无相神功”,向空挥手。 两人这一施展,由高空直落的箭雨,纷纷倒射而起,往四外飞出! “好毒辣的贼子!”娇叱乍起,凌云风一条人影,比电还快,突然飞离方位,左手挥处,大片“无相神功”的无形潜力,宛如汹涌狂潮,对准左侧树林中激射而来的匣弩卷去。 莲足轻顿,倏然腾空,右手再挥“无相神功”再次迎着右侧树林中射出的弩箭挥出。 她这一动作,奇快无比,两边蜂涌密集的匣弩,吃她无形潜力一激,立即掉转箭簇,夹着慑人箭啸,纷纷往林中倒射回去!左侧一片树林,惊叫惨呼,才一响起,右侧深林,也同样发出惨叫之声。 凌云风身形飘动,双手连挥,急若骤雨的利箭,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宛如遇上了一阵龙卷风,好不厉害。 两边树林,惨叫厉嗥,此起彼落,静夜之中,听得刺耳惊心。 “凤儿,这些全是无辜之人,不可多事杀伤!”其实崔氏不喝阻,埋伏在两边树林中的贼人,也已经伤了不少,纷纷向后逃命,没人再敢发箭! 经过两次突击,山坡上又重归静寂。 这一阵工夫,已近三更了,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和简真人也先后站起身来。 乾坤手陆凤翔望了望掌门师侄清徽道人等四人一眼,向孙皓南摇头道:“毒婆子的毒蛊,真正厉害,难怪他们只能运功抵御,无法肃清了。” 接着又向崔氏点头道:“方才贼人两次来犯,多蒙夫人和大师两位照顾。” 崔夫人连忙敛衽道:“陆前辈好说,这是贱妾份内之事,倒是孙前辈武当‘五行剑阵’,果然神妙无方。” 太极圈孙皓南笑道:“这只是不过临时抱佛脚的办法,真要说到威力无边,还得数少林寺一百单八人的‘大罗汉阵’。” 简真人笑了笑走近万雨苍身边,一面说道:“贼人们两次突击,都没有得手,看来第三次也快要发动啦,我们还是趁早助他们肃清蛊毒为是。” 说着已在地上坐下,伸手抵住万雨苍后心,运起功来。 孙皓南点头道:“简道友说得不错,除非像李道友身擅‘九转玄功’,否则须要‘导火洗髓’,确实也得费去番手脚呢!” 说着也伸手往梅花道人后心抵去。 陆凤翔眼看余下自己师侄和清贞子两人,自己只好先助清贞子,这就往清贞子身边坐下,方要伸手,瞥见崔氏也往清徽道人身侧走近,似有出手之意,连忙道:“夫人和大师策应剑阵全局,敝师侄尚能御毒,并无大碍,稍缓无妨。” 崔氏含笑道:“陆前辈只管放心,贱妾施展‘朱砂指’,如有贼人来犯,自信还能应付。” 陆凤翔听她这样说着,知道崔氏功力深厚,谅非虚语,只好点头道:“那么有劳夫人!”说着就伸手往清贞子后心按去! 崔氏也凝神静立,右手中指,缓缓伸出,对准清徽道人前胸虚空停住。 正当四人默运玄功,各自出手之际,左右两边的松林,却缓缓走出两队人来! 只见左侧一队,为首三人,第一个是火影子褚无忌,第二个是铁扇相公文紫宸,第三个是蛇居士屈七。他们身后,跟着二十来个手横兵刃的大汉。 右侧一队,第一个是身穿黑色衣裙的鸩面老妪,乌蒙山毒蛊婆,第二个身如巨塔,右手托着一个沉重石鼓,第三个穿了一件长仅及膝的半长棉袍,赤着双脚,这两人正是长白三仙中的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擂!身后也有二十个手仗兵刃的劲装汉子。 两队人似乎要采取左右夹击之势,逐渐迫近剑阵! 火影子褚无忌,两道冷峻的目光,盯着简瑶脸上,毫无表情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沉声道:“婉儿,还不退出来,真想找死不成?” 白飞燕不待他说完,叱道:“老贼,你才找死!” 宋秋云却一声不作,纤掌之中,暗暗扣了三粒钢珠,在白飞燕说话之时,指上运劲,对准火影子弹去! 褚无忌.是何等人物,袍袖一层,拂落钢珠,厉声喝道:“何人敢偷袭老夫?” 万雨生大笑道:“就是万二爷!” 他“爷”字出口,长剑一摆,一招“飞瀑飞泉”,业已往火影子当胸划到! 火影子褚无忌没想到对方会猝然出手,剑光一闪,便已奔近前胸,心头不由大怒,冷嘿一声:“釜底游魂,还敢逞强!”左掌一探,猛向剑上劈去! 他那知“五行剑阵”只要一人出手,立起变化,万雨生一剑出手,人影晃动,忽而向旁闪开。另一道青朦朦的剑光,已向自己左腕削到。 这一剑,青虹翻卷,寒气砭肤,分明是一口截铁神兵,火影子见多识广,自然深知厉害,左腕疾收,堪堪让开,白飞燕又已闪开,陆凤荪抡剑攻上。 这一阵五行剑阵,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火影子褚无忌瞧得心头暗自震骇,他们这是什么阵法? 他虽然没有被彼进此退的连绵攻势所困,也大感接应不暇,蓦地厉喝一声,右掌运足功力,往陆风荪劈去! 他这一掌,劲道十足,掌风呼啸,雷奔而出,双方距离既近,自然不易躲闪,那知陆凤荪根本理也没理,虚晃一剑,人像流水行云,向旁侧避去!另一个身穿红袄,肩头垂着两条长辫的少女,早已欺身挡住去路! 不!这一掌并没落空,掌风雷奔,正好击到少女身前!她、正是在场诸人中年龄最小、武功最强的凌云凤! 姑娘家那会把火影子褚无忌放在眼里,长剑在匣,斜背肩头,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上,微露不屑,玉手轻轻一抬! “砰”!火影子褚无忌堪堪看到人影,只觉自己强猛掌力,遇上一股无形潜气,不但劈出的掌风,被悉数倒卷回来,几乎连呼吸都立遭闭窒! 不!一个瘦长身子,再也站立不佳,跄跄踉踉直退出七八步外,震得气血翻腾,差点跌倒! 这当真把生性高傲,目空一切的火影子惊出一声冷汗,住足运气,总算没有负伤,放眼瞧去,原来这一瞬之间,围成内外两圈的五男五女早已手托长剑,各自站定卞来! 褚无忌做梦也想不到恁地年轻的姑娘,居然会练成玄门罡气一类的武功,心中正在骇异! 只听铁扇相公文紫宸手摇摺扇,冷笑道:“区区‘五行剑阵’,何足道哉?” 万雨生喝道:“文紫宸,你敢不敢过来试试?” 火影子褚无忌听铁扇相公如此一说,再仔细瞧去,场中十人果然是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方位站定,而且分成内外两圈,一式手托长剑,蓄势以待!心中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几乎误了大事。 只听铁扇柑公文紫宸阴笑道:“五行剑阵,也不是绝世之学,岂能挡得住文某!”说话声中,摺扇一转,正待向阵中闯去! 火影子,方才吃过大亏,急忙喊道:“文老哥且慢,他们既然设下此阵,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双臂一振,陡地仰天一声长啸! 他这声长啸,敢情乃是攻敌暗号,啸声甫落,站在“五行剑阵”右侧的毒蛊婆、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擂、和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身形同时散开,连同火影子褚无忌六人,把“五行剑阵”一起围住。 他们身后大汉,也各掉兵刃,像扇形般包抄过来! 三手真人李成化眼看他们这几个成名多年的魔头,居然准备联手合击,心头不禁大凛,右手长剑向空一圈,大声笑道:“哈哈,你们要想试试‘五行剑阵’的威力,尽管一齐出手,何用装模作样?” 毒蛊婆桀桀怪笑道:“李成化,你接老婆子一掌,便知厉害!” 人随声出,倏然欺近,一掌直劈而来!她这一出手,蓦听几声大喝,火影子褚无忌、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也同时猛扑而上! “来得好!”三手真人李成化,知道毒蛊婆功力浑厚,自己如不硬挡她一掌,接替自己的修玉娴,决难抵挡。心念疾转,左臂一阵格格作响,抡掌直封出去! 两股掌力,乍然接实,三手真人只觉左臂发麻,身形不禁晃了两晃,心头猛地一震,暗想:此人果然内力浑厚,和她动手过招,倒不宜力拼!当下身形趁着一晃之势,往斜闪开。 毒蛊婆也微微一怔,修罗玉女修玉娴就在这一空隙,斜掠而出,毒吴钩滚转之间,刷刷刷,“修罗七剑”,七道剑光,同时进发,逼得毒蛊婆后退不迭! “五行剑阵”一经发动,内外十人,互为攻拒,含蕴五行生克变化,虽然各人只发一招,但威力着实不可轻视!但见剑光流动,人影参差,立时幻成一片剑幕,重重剑影,由四面涌上! 任你毒蛊婆、火影子等六大高手,同时抢攻,但“五行剑阵”十人的穿叉游走,身入剑阵,等于以一敌十,还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尤其内五行中简瑶的断虹剑、修玉娴的毒吴钩、白飞燕的青霓剑、更是青光烛天,挥动之间,银虹吞吐,使人不敢稍近! 智能禅师手持精钢禅杖,屹立阵中,两道目光,不住的向四外转动,只要有人稍呈不支,他立可驰援! 但瞧了一会,觉得剑阵运行,每一个人都奋起全力应敌,居然把名列十三邪的毒蛊婆等六个旷世高手,阻遏阵外。 这一阵工夫,大家对五行变化,比先前更为纯熟,每个人已用不着再为脚下的步法分心,十柄长剑,在游走之间,各展本身绝学,发出呼呼啸声,一团团剑光,愈演愈密,当真像惊涛骇浪,此起彼落,汹涌翻滚。 那按五行变化互换方位的十人和六个闯阵的人,同时包没在一片剑气之中,只听阵阵兵刃交接,风雷隐隐! 这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混战! 火影子褚无忌等人,谁都身具惊世武功,他们原认为对方十人之中,只有三手真人李成化武功较高,其他只不过是九个后生小辈,自己六人分头硬闯,区区“五行剑阵”,那想阻挡得住?结果却吃亏在各自为政,全落了单。 六个人既不能收联手合击之功,又不能把对方的人截住,使阵法失去运转,于是变成了以一敌十。 虽然每个人仗着功力深厚,在这般怒海惊涛的轮番袭击之下,奋力强攻,拳、掌、剑、扇、出势惊人,但如想冲破剑阵,却也大非易事! 双方激战了将近百招,只听火影子褚无忌一声大喝,紧接着一声金铁大震,一剑架开万雨生、陆凤荪两位合击剑势,左手一记“焚心指”,疾向迎面闪出的宋秋云截去! 他这一下实是蓄势已久,因为经过这一阵激战,业已瞧出“五行剑阵”具有五行生克循环之理,对方十人,非有两人以上的伤亡,使全阵失去连锁抗敌作用,无法破阵而入。 是以一面动手,一面早已暗察敌势,静候万雨生,陆凤荪交互换位之时,猝起发难! 掌上珠宋秋云见他一下架开两人剑势,一指向自己戮到,心头一慌,那还来得及闪动,差幸她在青城山和大家交换武功,学会了“修罗七剑”,此时一排剑影,当胸飞出使的正是修罗绝艺。 火影子褚无忌一指出手,一缕劲急指风,正好击在剑身之上! “叮!”宋秋云只觉右臂骤麻,手上长剑,已齐中折断,一个身子,被震得往后直退。 火影子一击得手,那还怠慢,一下乘隙而入,随后闪出的七步连环孙正,再想堵袭,已嫌不及。 心中一急,猛地暴喝一声,左手扬处,三圈铁连环,脱手飞出,直向褚无忌后心打去! 智能禅师眼看火影子闯入阵来,不期心头一紧,一撩僧袍,挡到褚无忌前面。 他是仇人相对,份外眼红,连话也不答,禅杖一挑,就是一招“直捣黄龙”,向前送出! 火影子褚无忌眼看智能禅师杖势劲急,向自己攻到,正待出剑封架,猛觉背后又有三缕劲风,急袭而来,赶紧身形一偏,向旁闪出。 三圈铁连环,夹着锐啸,刚刚划过身侧,智能禅师一杖落空,右腕一抖,杖势疾变,遽然攻出三招。 火影子阴嘿一声不避不让,力贯剑身,翻起三朵剑光,迎着钢杖击出!但听一阵金铁大震,飞出一连串火花,居然硬挡智能禅师猛攻三杖! 两人这一交手,皆是全力施为,智能禅师心中一凛暗想此人仅凭一柄长剑,能够硬接自己三招沉重杖势,足见功力深厚,非同小可! “褚无忌,你再接贫衲三杖!” 喝声出口,步踏中宫,施展出少林开山绝艺“伏虎杖法”,杖影滚滚,层叠如山! 火影子褚无忌也长剑一紧,寒光缭绕,势如风雷,转瞬之间,双方已相搏三十余招,仍然不分胜负! 这一阵工夫,毒蛊婆、铁扇相公、蛇居士、石鼓仙、赤脚仙五人,连声厉吼,全力抢攻。 “五行剑阵”原是凭藉连锁抗敌,而且大家只不过临时学会的基本步法,对五行生克,正反变化,那能灵活运用,加之对方五人,又都是凶名久著的一代高手,时间一长,武功较差的,便渐渐感到真力不继。 毒蛊婆两只乌爪般枯手,抡飞之间,一下逼住堪堪闪出的白飞燕,口中发出桀桀怪笑,身形突然破空而起,越过众人头顶,带着笑声,往阵中扑落! 白飞燕心头大惊,娇叱一声,双足一顿,青霓剑化作一道青虹,如影随形,跟纵急追! “丫头,你是找死!” 毒蛊婆身未落地,反手就是一掌,向身后劈出,她这掌狂飚暴卷,疾若奔雷! 白姑娘剑先人后,心切追敌,正好像飞燕投林般往毒蛊婆的凌厉掌风上撞去,身在半空,即使要想闪避,都嫌不及! 这下,要是撞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蓦地耳中听到崔氏的声音,低低的道:“白姑娘赶快回阵,这里自有老身担待。” 声音入耳,只觉自己一个身子,业已被一股无形潜力一托,轻轻飘落地面! 心中一喜,急忙举目瞧去,只见自己干娘右手遥指着清徽道人前胸,左手只是向横空扑来的毒蛊婆,轻轻拂去! 这一拂,无声无息,看不出有多大劲道,但毒蛊婆却似生被人凭平推了一把,黑衣飘忽,身不由主的往后连退! 一张干瘪狞恶的脸上,色厉内荏,桀桀怪笑道:“原来老婆子看走了眼,十三门派,果然大有能人!” 说话之时,一双枯爪,提聚胸前,缓步向前逼进。 崔氏目光一抬,望着白飞燕笑道:“你还不赶快回阵……” “桀——桀——桀……”怪笑骤起,毒蛊婆乘崔氏说话之际,突然身形一长,双爪疾发! 白飞燕惊“啊”还没出口,只见崔氏左手又微微一抬,口中低喝一声:“有老身在此,你快回阵吧!” 白飞燕回头一瞧,那毒蛊婆急扑而上的身子,又奇快无比,不迭后退! 当下不敢怠慢,娇躯一扭,堪堪返身回原位,瞥闪一个高大人影,急如旋风,一股泰山盖顶般压力,直盖而下! 白姑娘连人影都来不及看清,急忙闪身旁跃,青霓剑“迥风舞柳”,反手扫出! 但见玄衣飘动,娇叱入耳,修玉娴紧跟着那高大的人影之后飞到,剑光雷奔,疾向那人手托巨大石鼓的右腕削到。 原来这人正是石鼓仙祝青,他欺入剑阵,瞧到拦阻自己的只是两个年轻姑娘,那会放到心上,洪声大笑,手上石鼓,挥舞之间,猎猎生风,劲道逼人。 修玉娴、白飞燕两人,那是对方敌手,两三招下来,已被逼得连连后退! 百忙之中,只听阵外传来连声叱喝,一阵阵猛烈的兵刃激撞之声,连续响起。 原来那两队贼人,也同时发动攻势,往剑阵冲来。 修玉娴、白飞燕只听得心头大急,双剑齐举,银牙暗咬,可是对方那个巨大石鼓,重逾千斤,自己两人,空有两柄削铁如泥的利器,竟然不敢和人家硬拼! 形势越来越严重了! 三手真人李成化,已被铁扇相公文紫宸缠住,他索性脱出剑阵,两人变成了单打独斗。 “五行剑阵”开始向后缩小,简瑶也迅速补上了李成化的空位。 要知内五行的五人,原是为了策应递补外五行而设,是以虽然减少人手,但阵行缩小之后,阵式依然十分严密,无懈可击。 凌云凤因宋秋云一柄长剑,被火影子褚无忌的“焚心指”震断,就把自己长剑,递到宋秋云手上,那知回头一瞧,石鼓仙祝青,又已冲入阵中! 不,他手上抡着的一个巨形石鼓,竟然把修玉娴、白飞燕两人,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凌姑娘心头一紧,柳腰轻搦,一道人影,闪电掠去!但她还是迟了一步,石鼓仙乘胜追击,大吼一声,右手一招“愚公移山”,石鼓夹着凌厉风声,直向修玉娴奔到! 这一击力逾千钧,修玉娴不敢硬接,被逼得后退不迭! 那知石鼓仙却原是一个虚招,他逼退修玉娴,右手石鼓,脱手向左丢出,左掌心在鼓底轻轻一贴,藉着转动,却向白飞燕背后击去! 这一招脱手飞鼓,直送横击,快逾闪电,如被击中,当真就得砸个稀烂! 修玉娴因对方石鼓倏然转向,睹状大惊,百忙之中,脚踩“缩地成寸”,剑发“寒江钩月”,由侧闪出,玉腕伸缩,毒吴钩剑上钢钩,猛向石鼓钩去! 这一下原是情急拼命,试想石鼓仙手上这个巨型石颐,一发之力,重逾千斤,修玉娴仅凭剑上一个钩子,那想把它钩住? 但修玉娴、白飞燕两人,都忽略了自己手上,是两柄斩金截铁的利器。 她们对石鼓仙手上那个巨型石鼓,始终心存顾忌,怕砸坏了自己宝剑,才处处掣肘,落尽下风。这会修玉娴救人情急,一招“寒江钩月”,用得恰到好处! 只听“嗒”的一声,剑钩刚刚钩住石鼓! 石鼓仙祝青顿时感到不对,手上一震,自己数十年仗以成名的青石巨鼓,已被齐中剖开,劈作两半! 心头不禁大骇,就在这一惊之际,耳中乍听一声娇叱,眼前人影一掠,一阵无声无息的柔和潜力,同时拂到身前! 他连人影也没有瞧清,一个高大身躯,已被隔空震起,呼的一声凌空飞出,往阵外摔去! 修玉娴想不到毒吴钩竟能轻而易举的把石鼓剖开,也不禁微微一怔。 白飞燕更是惊魂乍定,两人举目瞧去,只见凌空赶来救援的正是凌云凤,心中一喜,刚刚叫了声:“凌姐姐!” 凌云凤忙道:“白妹妹、修妹妹、你们快回剑阵,我要帮娘把那贼婆子赶出去。” 话声才落,只见崔氏倏然收回悬空指向清徽道人胸前的右手,抬头向毒蛊婆缓缓说道: “毒蛊婆,老身因你已有数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并无恶迹可言,可一再容忍,凭这你点伎俩,岂能得逞?此时退出阵去,为时未晚。” 毒蛊婆几次逼近,都被对方无形潜力迫退,此时看崔氏已把隔空点穴的右手收回,心中更是惊诧。 要知她乃是穷凶极恶之人,名列十三邪,平日目空一切,虽觉对方功力非同小可,但苦苦思索,也想不起武林中有崔氏这么一号人物? 闻言不由凶睛闪烁,桀桀怪笑道:“倒想不到四十年后的江湖上,居然还有小觑老婆子的人,适才因你只有一手应敌,老婆子不愿有失身份,才用了五成力道,你当老婆子怕你吗?” 枯爪骤扬,发出十成力道,往崔氏当胸抓去! “娘,这贼婆子,留给女儿打发吧!”凌云凤人随声发,落到崔氏身边! 崔氏这会连手也没抬,毒蛊婆锐利如钩的毒爪,离她身前五尺光景,已被佛门“无相神功”的一堵无形气体挡住,再也冲不过去! 毒蛊婆想不到自己数十年潜修,十成功力发出“毒蛊爪”,人家连动也没动,就被挡住,不禁凛骇失色,双目紧盯崔氏,后退了一步! 正当此时,陡听身侧不远,忽然响起一声清越长笑! “哈哈!”一条人影,倏然从地上飞起! 不!这条人影疾如掣电,奇快无比的向正在激力拼斗中的智能禅师和火影子两人头上飞去! “褚无忌,血债血还,你拿命来……” “蓬”!山崩地裂般一声巨震,刚刚响起! “烘”!大家眼前一亮,一团暗红烈火,立即在砂飞石漩中,爆燃起来,火光之下,依稀有一具尸体,在熊熊燃烧! 智能禅师手柱禅杖,面带怔容,他身旁却多了一个脸如皓月的青袍道人,他正是青城简真人,施展“五岳掌”,一举把火影子褚无忌压成肉酱! 智能禅师望着烈火,双手合十,惊疑的道:“阿弥陀佛,道友这是什么掌法,竟有如此厉害?” 简真人哈哈大笑道:“玩火的人,终于死在火里,大师难道不知道褚无忌身怀‘褚天烈火弹’,此种火器,只要身受巨震,自然爆炸起来!” 说到这里,不禁神色一黯,仰天喃喃的道:“历代祖师,在天之灵,弟子总算手刃毁观之人!燕娘,你也可安息吧!” 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沉痛。 智能禅师想起智本师弟丧在火影子的“焚心指”下,也不禁心头难过,口中默诵佛号。 那团暗红烈火,火势熊熊,蔓延极速,连山上石块,都被烧得劈啪作响! 此时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也已收回手掌,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段话,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毒蛊婆发爪无功,后退一步,眼看火影子惨死掌下,对方几个首脑人物,纷纷站起,自己如不见机而退,决难讨好!心念疾转,口中低嘿一声,双脚一顿,破空往阵外飞去! 不!她凶性天生,那肯这样就走? 身形乍起,临走之时,右手一扬,“毒蛊爪”一股腥风劲风,直向崔氏身边的凌云凤袭去! 在她想来,自己既然伤不得崔氏,就拿她女儿出口鸟气也好。 那知这下可找对于对象!凌姑娘岂是省油之灯,她天缘巧合,和卫天翔两人,分服了一支千年雪参,功力之深,可说已超过乃母之上。 此时一见毒蛊婆临走之时,居然向自己偷袭,不禁柳眉一挑,未待爪风袭到,纤手一扬,青葱般玉指,向空戮去,口中娇声喝道:“贼婆子,你替姑娘留下来!” 毒蛊婆身形,刚刚纵起,陡听娇叱入耳,右肩骤然一麻,一口真气,再也提吸不住,一团身子,往下直堕! “五行剑阵”缩小范围之后,内五行的人,已不参与游走,只是变作了后备力量,那一环较弱,就支援那一环。 白飞燕、修玉娴返回岗位,两柄长剑,立时发挥了威力。 此时四周满布强敌,把剑阵重重包围,奋力抢攻,惨烈相搏,但实际上,真真的攻阵主力,却只有蛇居士屈七,和赤脚仙瞿雷两人,其余的人,人数不多,不过二三流角色,尽管兵刃交击,叱喝入耳,那想攻得进去。 倒是三手真人李成化和铁扇相公文紫宸两人,却剑光扇影,劲风呼啸,打得异常猛烈,两三丈方圆,普通人休想逼近半步! 双方似乎势均力敌,冲阵的人,既无法破阵而入,剑阵中的人,也因时间运转较久,脚下步法,虽越来越纯熟,但体力消耗,适成正比,大有后力不继之象! 但这片刻,情势迥然大变,火影子褚无忌被简真人“五岳掌”震毙,引发烈火,毒蛊婆又被凌云凤“朱砂指”击落,伤势不轻! 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已收掌站起。 孙皓南一双精光四射的神目,瞧着“五行剑阵”回头笑道:“难得!难得!临危授阵,他们居然以一当十,支持了这许多时光……” 说话之间,那跌坐地上的清徽道人、清贞子、梅花道人、万雨苍四人,毒蛊一清,也都纷纷跃起。 “锵”、“锵”、“锵”、“锵”,同时响起一阵拔剑之声!原来这四位掌门,满腔愤怒,身形才起,便自掣出长剑,正待往阵中冲出! “且慢!”’孙皓南连忙摇手制止,一面洪声道:“简姑娘转中央戊土,发剑收阵好了!” 他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五行剑阵”大家忙于对敌,还不知道阵中诸人,业已复原,闻言个个精神大振。 简瑶“断虹剑”,划起一道银色练,霍地转入中央。万雨生、齐长治、陆凤荪、孙正,也同时长剑一封,星换斗移,倏然后退,剑光齐敛! 蛇居士屈七眼看敌势骤盛,剑阵一撤,他赶紧一声唿哨,知会赤脚仙瞿雷,率众后退。 石鼓仙祝青被凌云凤震伤内腑,此时独个儿在一颗大树下运功疗伤。 只有三手真人李成化,铁扇相公文紫宸,却打出了真火,谁也不肯住手,还在各展绝招,以死相拼! “五行剑阵”倏然收去,蛇居士,赤脚仙,同时后退之时,右侧一片深林之中,同时走出一群人来!——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重大阴谋 为首一个是宽袍缓带,方面大耳的老人! 这老人面容冷峻,双目之中,隐隐射出冷酷无情的紫色光芒,两片嘴唇,紧紧抿合在一起,生相十分严肃。 紧随他身后的是八个身穿绿色半短长袍的汉子,年龄都在四旬以上,空着双手,但看去身手矫捷,武功极高! 在这九人身后,又出现了三人,中间一个是身穿杏黄道袍,背负长剑,手执拂尘,生得道貌岸然的老道人。 左边一个是五短身材,面貌猥琐的老头,身穿土棉袍,腰间束着一条布带,斜插一根两尺来长的竹根烟管,一头还吊着烟荷包,十足土老儿模样。 右边是一个身穿青绸长袍,面目清瘦,年在五旬以上的老者。他们身后也跟着二十来个背负长剑,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 乾坤手陆凤翔瞧到这一批人的出现,脸色不由蓦地一沉,回头向太极圈孙皓南对望了一眼! 原来当先那个紫袍老人,正是自诩“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南宫纥! 南宫纥会在这里出现,而且和铁扇相公、蛇居士等人沆瀣一气,大家已并不感到惊奇。 因为七老会在五老峰受挫之后,他乘机收罗群邪,似图一举消灭中原武林,早在简真人预料之中。 最令人惊奇的,却是后面三人,那是堂堂十三门派中的峨嵋派掌门灵飞道人,和邛崃怪叟庞大千,还有一个是七闵五逸中的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他们身后,那二十来个道士,敢情全是峨嵋门下。 灵飞道人居然尽出派中高手,明日张胆的和各大门派公开为敌! 黔灵神君南宫纥面上紫气出现,大不刺刺的负手站停,一面用传音入密,把铁扇相公文紫宸叫回。 三手真人李成化也收起长剑,和大家站到一起。 双方壁垒分明,严阵以待,但大家略一回顾,惟有毒蛊婆却不知何时,走得没了踪影,一时也并不在意。 太极圈孙皓南几乎气炸胸膛,突然双拳一抱,仰天大笑,道:“哈哈,灵飞道友,庞老哥,可惜来迟了一步,五老峰上一场盛会,就是缺你们峨嵋、邛崃两派参与,岂非撼事?” 灵飞道人听得脸上一红,连忙稽首还礼,勉强笑道:“陆道兄,孙道兄请了,峨嵋、邛崃虽没有参加,但十三门派,不曾到齐的又何止峨嵋、邛崃两派?” 乾坤手陆凤翔掀须道:“但其他门派,也并没在此时赶到庐山!” 邛崃怪叟庞大干狞笑道:“可惜还有一二门派,没有赶上,否则也一样难以下得了庐山?” 乾坤手陆凤翔突然双目一睁,精光闪动,大声问道:“庞老哥此话怎说?” 庞大千干笑道:“陆老哥闯荡江湖数十年,明人何用多说?” 陆凤翔长须飘动,点头笑道:“陆某听说你们两位,昔年参与围攻卫大侠,此事,陆某正想待庐山事了,邀集各派,向两位问问清楚,两位既然赶来,这倒正好,免得大家劳师动众!可惜当年领袖武林的十三门派,真会出了败类!” 灵飞道人狂笑道:“反正陆老哥、孙老哥也莫想出得庐山,贫道不妨实言相告,当年围攻卫维峻的,岂止峨嵋邛蛛两派而已!” 他话声未落,群侠这边,青城简真人,双手携着两个花朵般女儿,飘然走出,在黔灵神君身前两丈来远站定,朗声笑道:“南宫纥,你可还认识贫道吗?” 黔灵神君脸上紫气微微一现,两道锐利目光,盯着简瑶,只是冷冷的道:“尔是何人? 恕老夫眼拙!” 说着浓眉一皱,向简瑶低声喝道:“婉儿,你也太以胡闹,还不给为父退到后面去? 唔,你褚叔叔呢?” 简瑶总究是南宫纥自幼扶养长大,心存畏怯,此时被他声势所慑,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 白飞燕一手摸着青霓剑,横眉瞪眼,盛气的道:“瑶姐姐,怕他作甚?” “哈哈哈哈!”简真人仰天长笑,用手一指那堆熊熊烈火,朗声说道:“南宫纥,你要找褚无忌,何不去问问那堆诸天邪火?” 黔灵神君目光一转,瞥了还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眼,脸上紫气陡盛,厉声道:“婉儿,你褚叔叔丧在何人手下?” 简真人大笑道:“褚无忌作恶多端,可惜他经不起岔道一掌,便尔惹火自焚!” 南宫纥目中紫气暴射,厉喝道:“尔是何人?” 简瑶自幼由南宫纥扶养长大,自然知道他目射精光,已是暴怒,一时怕他骤下杀手,赶紧轻轻拉了一下乃父袍袖,低声道:“爹……” 简真人早已朗笑一声,道:“贫道青城简问天,南宫纥,你总还记得十七年前,为了觊觎一枝九叶灵芝,便遽下毒手,用‘紫云掌’杀害她们亲娘,贫道茹恨十七年,天幸父女重逢,正要找你老贼,索还旧账……” 简真人说到后来,声音沉痛,两道眼神渐渐精光如火,一袭道袍也歙歙无风自动! 黔灵神君南宫纥脸色青中透紫,越来越是难看,目光隐隐露出狠毒,瞧瞧简瑶,又瞧瞧白飞燕,面上肌肉,一阵痉挛,突然厉声喝道:“婉儿,你快过来,他……他胡说!胡说……” 简瑶想到自己亲娘惨死之状,不由一阵伤心,滚下两行清泪,颤声道:“南宫纥,我已经不是南宫婉了,蒙你扶养十七年,请受简瑶一拜,错过今天,你便是我的杀母仇人……” 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黔灵神君额上已绽出汗珠,急急喝道:“胡说!婉儿,你是我的女儿,你……你不可听他胡说” “胡说”两字,才一出口,蓦地脸露杀机,厉喝道:“姓简的,你真该死!” 右掌手背,猛向简真人当胸挥出! “哈哈,来得好!”简真人蓄势已久,一见对方“紫云掌”出手,狂笑一声,右掌起处,数十年勤修苦练的“五岳掌”迎着击出! 不!他身形一长,左手五指,同时屈指连弹,青城派另一种绝学“神灯指”也一连串弹出十数缕尖锐劲风,往南宫纥身前死穴袭去! 这当真是十七年椎心苦修的尽情一击,双手发出两种威力极强的玄功,以期一雪沉冤! 双方掌风,悬空一接,发出“轰”然巨震! 不,这声巨震之中,还夹杂着一连串的“嗤”“嗤”轻声,那是“神灯指”戳上黔灵神君护身“紫气”后发出来的! 黔灵神君南宫纥号称“武林第一人”,身得紫府真传,但在巨震响起,身形也不禁连连晃动,后退了一步! 简真人全力一击,吃亏更大,一个身子,登登地直退了四五步,血气一阵翻腾,脸色立呈苍白! “爹,你……”简瑶、白飞燕大惊失色,同时惊呼! “嘿!”南宫纥想不到对方功力,居然也会有如此深厚,脸上紫气飞扬,嘿声出口,身如电射,倏然向简瑶逼来,口中低声喝道:“婉儿,不可轻信人言,为父……” “瑶妹,快去照顾简老前辈!”凌云凤纤腰扭动,一下挡在简瑶身前! 不!闪到黔灵神君南宫纥的身前! 这下可把崔氏瞧得大急,自己女儿武功再高,总究修为尚浅,怕也不是黔灵神君的对手,慌忙跟纵而来,落到女儿身边! 乾坤手陆凤翔、太极圈孙皓南、智能禅师,三手真人李成化,也怕南宫纥在盛怒之下,出手追击,一起围了过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南宫纥瞧到挡住自己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不由微微一怔,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倒不好轻易出手,脚下一停,两道森森紫光,带着不屑之色,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喝道:“婉儿你过来!” 简瑶、白飞燕,两柄晶莹宝剑,全已出匣,守护着正在运功调息的父亲。 清徽道人、清贞子、梅花道人、万雨苍、以及宋秋云、修玉娴、万雨生、齐长治、陆凤荪、孙正一干人全都手仗兵刃,凝神戒备。 凌云凤空着双手,冷冷的道:“南宫纥,瑶妹方才不是已经对你说清楚了吗?你是她的杀母仇人,她不是你的女儿。” 黔灵神君发紫的脸上,紧闭着嘴唇,起了一阵轻微抽搐,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默默地打量了凌云凤一眼,突然面露杀机,右手微微一抬,阴狠的道:“小丫头,你可知在老夫面前,只有顺我者生?” 凌云凤“无相神功”,早已提足十成功力,闻言淡淡的道:“那也不见得!” “你……”黔灵神君扬起的右手,连“找死”两个字,还没出口,忽然手掌一收,讶异的道:“你是雪山神尼的何人?” 要知“紫云掌”乃是紫府门的无上绝学,黔灵神君十年勤修,功力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右手虽还没挥出,但这一抬之间,“紫气”已随念而生,不想真气一动,陡觉这少女身前三尺,竟然有一道虚若无物的无形气体! 心头不禁大感惊凛,因为这道气体,不类玄门罡气那般刚劲,分明是雪山神尼的“无相神功”! 就在他话声才出,崔氏跨上一步,向凌云凤叫道:“凤儿不得无礼!”一面朝黔灵神君颔首道:“神君说的,正是先师!” 她缓缓说来,但这几个字,钻到南宫纥耳中,不由心头猛震,做梦也想不到和自己师傅天山神僧齐名的雪山神尼传人,也会杂在各大门派之间,参与庐山之会。 自己满以为各大门派和七老会之争,双方经过一场酣斗之后,再也没人足和自己颉顽。 但雪山神尼一派,和自己紫府门的武功,各有所长,自己虽不把各大门派,放在眼内,可是这母女两人,倒是自己一个大敌! 心中想着,脸上紫气不住闪动,傲然的道:“贤母女一向不在江湖走动,何必卷入是非?” 崔氏微笑道:“神君远处黔灵,又何苦与群邪为伍?” 黔灵神君冷哂道:“江湖之事,各有因果,岂是贤母女所能了解,老夫相劝,实是好意,听不听悉随尊便。”说毕,仰天一声长笑,袍袖挥处,身形倏然后退! 他这一长笑挥袖,站在他身后的一大堆人,同时纷纷移动,向后撤退,他们来时是由黔灵神君等人领先,此时却是由身后的门下弟子,先行撤退。 只有南宫纥和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铁扇相公、蛇居士、石鼓仙、赤脚仙等人,依然站在原处,列阵相待,似乎有阻拦群侠去路之意太极圈孙皓南看他们退得奇怪,不禁心中一动,自己一千人所站之处,虽是一个平坡,但山腰以下,却只有一条山径,可通山下,四周全是绝崖陡壁,莫非他有什么阴谋不成。 心念转动,立即当先跃出,大声喝道:“南宫纥,你既然勾结群邪,率众而来,自然和咱们有一争短长之意,这等率众而退,不知是何用心?” 南宫纥仰脸大笑道:“尔等身在绝地,难道还想生离庐山不成?” 乾坤手陆凤翔不禁脸色一变,道:“想不到方外二奇天山神僧的传人,居然心似鬼域,要知你这等阴谋,恐怕还未必能够得逞?” 凌云凤披嘴道:“天山神僧在圆寂之前,早已留下清理门户的人,像他这种败类,那能算得天山门下?” 黔灵神君闻盲大喝一声:“丫头,你是找死!” 右手一挥,一蓬劲急无俦的罡风,向凌云凤狂卷而来! 凌云凤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她方才和卫天翔联手,斗过威镇西陲的碧眼神君,以为黔灵神君南宫纥虽强也差不了多少! 这下,她可轻估了人家,要知碧眼神君白驼派的武学,创自白驼老人,武功最高,总究走的是旁门一道。 凌云凤学的佛门“降魔大法”正是这一类邪魔外道功夫的克星。但饶是如此,凌云凤要是没有卫天翔的道家“太清心法”联手抗敌,也一样会在碧眼神君手下吃了大亏。 这会,黔灵神君却大不同了,天山紫府门的武功,原是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中紫衫客一脉相传。 由紫衫客再传而至天山神僧,由阿难大师再传而至雪山神尼,武功各有所长,和碧眼神君在武功上先受了克制,自然不同。 闲言表过,却说凌云凤一见南宫纥挥掌击来,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也把“无相神功”,向前推出,硬接南宫纥掌势。 乾坤手陆凤翔睹状大惊,他怕姑娘吃亏,也大喝一声,运起昆仑绝艺“乾元指”,往黔灵神君“紫云手”掌风中点去! 这一下,三种威慑天下的绝艺,三种不同的潜力,骤然相触。 三人各自心生震骇,乾坤手陆凤翔和凌云凤,合两人之力,硬接一掌,还是被“紫云手”震得摔出七八尺远。 但黔灵神君南宫纥也被柔和的“无相神功”,刚劲伪“乾元指”两种不同的力道,震的向后连退三步! 就在三人身形全都受震后退之际,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铁扇相公等人,为了防范对面群侠抢攻,纷纷掣出兵刃。 一干群侠,都已看出眼下情势,已十分险恶,试想对方诸人,无论人数武功上,都并不弱过自己这边。 但南宫纥却亲自断后,想把五大门派中人,困在山腰之上,必然另有阴谋,此时大家虽还瞧不出南宫纥要用什么方法,对付自己一行,但想来定是异常毒辣手段无异! 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万雨苍站得最近,低声说道:“南宫纥敢情想用当年围攻卫盟主的方法,来对付咱们了!” 万雨苍微微一愕,道:“他围攻卫盟主的方法,怎样对付我们?” 三手真人低声笑道:“我们除非重新退上五老峰,否则站在这片坡上,正是他火攻和用毒的最好目标!” 万雨苍略一打量,悚然惊道:“不错,乌蒙毒蛊婆不见踪影,可能等他们的人退尽之后,又重使故伎,咱们重新登峰,一时虽可无虑,但势必被困峰上,活活饿死,如要冲下山去,山径陡仄又有南宫纥等一干人扼守要隘!” 三手真人李成化低声道:“所以最好的办法,莫如咱们先绕到他们身后,截住他们下山退路。” 万雨苍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说着轻轻拉了昆仑清徽道人衣角,向前冲去! 清徽道人先前见两人窃窃私语,接着又拉了自己一下衣袖,心中方自一怔,便立即跟了过去。 万雨生瞥见自己大哥和三手真人李成化掣出长剑,向前奔出,也急忙拔剑相随,跟踪掠去。 这时,南宫纥等人手下百来名弟子,已有半数续退下山腰。 群邪中以南宫纥为首,居中策应,左边是铁扇相公文宸、蛇居士屈七、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 右边是峨嵋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洞宫居士邵仁风三人,雁翅般严阵以待,挡住群侠下山去路。 三手真人李成化,万雨苍仗剑掠出,他们在起始之初,早已估计好情势,如要拦击他们去路,必须先冲破他们雁翅般行列。 左边铁扇相公四人,两个是名列十三邪的人物,两个是长白三仙中的高手,武功修为,各有专精,要想硬闯过去,极非易事。 右边的峨嵋掌门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和洞宫居士三人,武功极高,因同属十三门派中人,剑招路数,较为熟悉,而且又少去一个敌人,较易应付,于是就选从右侧冲入。 灵飞道人一见三手真人李成化抡剑冲到,不由敞声笑道:“李成化,你有多少道行,也敢向贫道动手?” 左腕一振,一片剑网向三手真人身前洒开! 李成化自然知道灵飞道人功力深厚,一手峨嵋“乱披风剑法”,罕会敌手,当下一语不发,发剑急攻。 此时点苍双雁和清徽道人,也同时冲到,洞宫居士邵仁风接住清徽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阴嘿一声,右手劈出一股掌风,把点苍双雁前冲之势,挡得一挡,右手迅速从腰间拔下旱烟管,身形微侧向万雨苍执剑右腕叩去。万雨苍身随剑动,抖出一片精芒剑花,乘隙攻到。 他们这边才一动手,智能禅师、清贞子、梅花道人也同时向右侧掠去。 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一见三人疾冲而来,正待迎战,倏然间一阵衣袂风响,一道银色匹练,已落到铁扇相公和蛇居士之间,往里欺去! 铁扇相公定睛一看,凌空飞落的是一个手仗精莹短剑的少女,不由冷哼一声,手中铁扇一举,疾点过去。 那知人家身形闪动,不但点出一扇,落了个空,同时剑光雷奔,快速无比的削上右腕,迫得铁扇相公撤扇向侧闪!” 原来来人正是简瑶! 她和妹妹白飞燕两人,仗剑守护父亲身侧,简真人总究功力深厚,方才和黔灵神君南宫纥力拼之下,虽被震得血气翻腾,但经过一阵调息,便已好转。 简瑶心思慎密,自幼由南宫纥扶养长大,对南宫纥平素为人,自然十分清楚,他无故率众后退,当然有着极其狠毒的阴谋。 因此三手真人等人出手抢攻右翼,她心中一动,立即向宋秋云、修玉娴、白飞燕三人,纤手一招,翩然向左侧飞掠过去。 她这一动作,和智能禅师、清贞子、梅花道人可谓不谋而合,但却先了一步,此时一剑逼开铁扇相公,趁势往里冲去! 这左侧四人,都是久负盛名之人,武功岂同等闲。 铁扇相公撤扇闪退之际,蛇居士草已双臂抖动,袭到身前,同时石鼓仙赤脚仙也一左一右,挡住去路。 但这一瞬之间,智能禅师、清贞子、梅花道人也已赶到,和铁扇相公文紫宸、石鼓、赤脚两人,一齐动上了手! 黔灵神君南宫纥眼看左右两侧,全已有人冲入,不由怒喝一声,左手一挥,他身后八个绿衣人,一语不发倏然分作两股,迅速加入左右两侧作战。 这边宋秋云、修玉娴、白飞燕三位姑娘,也一起赶到左翼,和四个绿衣人相遇,激战起来。 简瑶短剑挥动,使出“五禽身法”,再次和蛇居士屈七展开搏斗,但一眼瞧到四个绿衣人拦着宋秋云三人,动上了手,不由高声叫道:“宋姐姐,这是黔灵八灵,武功诡异,而且左手有毒,你们可得小心!” 这几方面的发动,分头说来,感到话长,其实南宫纥施展“紫云手”,震退陆凤翔、凌云凤两人,差不多只是先后发生之事。 陆凤翔眼看自己这边,已有多人出手,向对方左右两翼冲去,自己非把南宫纥缠住不可,身形一顿,厉笑道:“紫府绝艺,果然高明!” 喝声之中,双拳一挫,身随声发,跃起两丈来高,在半空中突然迥翔下扑,一掌维身,一掌下击,使出昆仑“云龙三折”身法,向南宫纥扑去! 崔氏瞧得心头一凛,陆凤翔虽然是昆仑名宿,武功不凡,但和黔灵神君相较,决非对方之敌。 他这一招,无非情急拼命,自己一时不好出手,这就低声喝道:“凤儿,还不快去接应!” 凌云凤被南宫纥挥手震退,心有未甘,此时再经娘一喝,拔剑折腰,身如电发,人还未到,“大悲剑法”中,一招“杨枝甘露”点点寒光,已向南宫纥身前洒落! 恰好太极圈孙皓南也在两人被震后退之际,从肩上撤下太极圈,此时眼看陆凤翔倏退乍进,向南宫纥扑去! 他自然知道陆凤翔的心意,如在平时比武动手,陆凤翔既已出手,自己自然不好再上,但此刻情势不同,所有在场之人的生死,都和这一战关系重大。而且单打独斗,乾坤手陆凤翔决难抵挡得住。 不!即使加上自己,能否和黔灵神君一拼,也难有胜算,一时那还顾得了什么江湖过节? 太极圈一振,口中喝道:“陆老哥,兄弟也要伸量自诩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到底如何了得”。一圈精虹同时闪电划到! 三人这一发动,当真像山崩海啸,何等凌厉,剑光圈影,掌风罡气,集中向黔灵神君狂涌! 黔灵神君南宫纥一向自高自大,几曾把武林中人,瞧在眼里?此时骤逢劲敌,不禁精神大振,争雄之心陡起! 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右腕掣动,呛啷啷长剑出鞘,身前登时涌起朵朵紫云,漫天流动,响起一阵阵清若龙吟的金铁接触之声! 这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拼斗,南宫纥以一敌三,居然丝毫不见逊色! 崔氏因自己不便出手,才要女儿出手,此时目注场中,双眉微皱,暗暗慨叹,天山绝艺,果然不同凡响,看来卫贤侄要向他寻仇,真非易事! 心中沉思,连身边有人振衣直出,都丝毫不觉! “哈哈,南宫纥,你再接简某一掌试试!”原来出场之人,正是青城简真人,他眼看山坡上没有动手的,已只剩下自己和崔氏两人。 黔灵神君剑花缭绕,力敌三人,但除了凌云凤的剑法,足可和他抵挡一阵之处,乾坤手陆凤翔,虽在三十六招“天罡掌”中,不断使出昆仑镇山绝学“乾元指”。 太极圈孙皓南,同样在一圈圈精虹中,拍出掌风,但两人不仅丝毫无法伤他,还屡次被逼后退! 这种逼退,完全是南宫纥周身的一层护身真气的反弹作用! 简真人陡然想起方才自己把“五岳掌”“神灯指”,同时施展,自己当时原存心用“五岳掌”对南宫纥的“紫云手”,而以“神灯指”乘隙出手,暗袭对方。 那知明明点中他身前十几处大穴,并不见他有丝毫负伤现象,原来也就是被他这层护身真气挡住。紫府门的“紫气”功夫,普天之下,就无人可以伤他! 那么自己十七年勤修苦练,岂不也完全白费? 简真人想到这里,眼前登时浮起了十七年前,娇妻惨遭毒手的一幕景象,一时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振衣而出! 但就在他袍袖飘忽,一步步往战圈逼近之时,陡然闻到山风之中,夹杂着一阵极其浓重的硫磺气息! 心头蓦地一怔,霎时定住身形。 这刹那之间,两边丛中散出的硫磺气息,竟然愈来愈重,简真人向四周略一打量,脸色凝重,回头朝崔氏问道:“夫人可曾闻到什么气息?” 崔氏点头道:“不错,好像有人在林中撒下硫磺,莫非黔灵神君想纵火焚山?” 话声才落,只听一声金铁大震,太极圈孙皓南已被南宫纥长剑震飞,人影疾退。 南宫纥一招得手,剑光连闪,同时把陆凤翔、凌云凤一齐迫开,横剑卓立,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尔等身入绝地,全得葬身在这片山坡之上!” 他话声一落,仰天又是一阵裂帛狂笑! 这一声慑人狂笑,直震得群山相应,所有的人,全都纷纷停下手来! 南宫纥笑声乍歇,低喝一声:“快向后退!” 左右两翼在这一瞬间,果然立时缩小距离,齐向后撤! 此时五老峰一条山径上,忽然有一条人影,飘然走下!此人身法有若流水行云,快速已极,眨眼工夫,已走到十丈远近。 “毒蛊婆在两边深林,撤下歹毒无比的‘吸血阴蛊’,扼守登峰山径,居心叵测,祁某奉教主之命,代为诛去。” 众人定睛瞧去,原来此人正是先前业已离去的千面教总护法五行叟祁离,他怎会又从五老峰下来? 听他口气,方才趁大家不备,悄然退走的乌蒙毒蛊婆,在林中偷放“吸血阴蛊”,然后潜伏山径,准备阻截大家登峰,此时已被诛去。 自己一行,既已走到山腰,那会再回头登峰? 毒蛊婆的潜伏登峰要道,和南宫纥等人的拦阻下山小径,敢情同出一个阴谋,那么这片平坦山坡上,果然埋伏了极大毒着? 黔灵神君南宫纥横剑凝立,两道紫光棱棱的眼神,瞥过五行叟祁离,纵声笑道:“祁离,你虽杀了毒蛊婆,其实大势毫无用处,须知只要老夫挥手之劳,尔等那有再往峰上逃命的机会。” 五行叟祁离点了点头,缓缓的道:“不错,这片山坡下,你埋下了百十来斤硫磺火硝!” 黔灵神君脸色一变,紫气登时大盛,厉喝道:“你如何知道的?” 五行叟微笑道:“区区鬼域会俩,如何瞒得过教主神目。” 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又道:“毒蛊婆费数十年心血培养的‘吸血阴蛊’,一经放出,立即钻入土中,只要有人在上面经过,闻到人气,就会沾上人身,钻入毛孔吸血,可谓歹毒已极。但天生一物,必有一制,‘吸血阴蛊’虽然恶毒无比,生性就是怕硫磺火硝,神君埋在坡下之物,正好用作消灭两边林中的‘吸血阴蛊’之用,真是物尽其利……” 黔灵神君冷酷的脸上,紫气越来越盛,猛喝一声,左手向五行叟急挥出去! 五行叟祁离,早有准备,他不敢和黔灵神君硬接,身形一闪,打横跃开。 “叮,叮,叮,叮,叮……”山下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清磬之声,叮叮盈耳! 随着磬声,只见左侧森林中忽然走出一个背负长剑,浓眉棱眼,面如淡金的汉子,他身后也同样紧跟着八个黑色劲装,脸黑如锅,手抱鬼头刀的彪形大汉! 啊!右侧森林中,也同样走出一个背负长剑,面若淡金的汉子,他身后也同样紧跟着八个黑色劲装,脸黑如锅,手抱鬼头刀的彪形大汉! 瞧这两拨人一身打扮,一眼就可认出是千面教的手下! 敢情黔灵神君南宫纥一网打尽群豪的阴谋,已被千面教获悉,才派遣手下,把埋藏坡下的硫磺火硝,一起取出,用来扑灭毒蛊婆放在林中的毒蛊! 黔灵神君南宫纥瞧到自己一番心机,全被千面教破坏,不由怒极而笑,厉声喝道:“老夫和千面教河水不犯井水,不料你们居然敢破坏老夫大事,哈哈,老夫不把你们千面教悉数歼灭,就不叫黔灵神君。” 五行祁离冷笑道:“黔灵神君,即使你不找千面教千面教也正要找你呢!” 南宫纥双目紫光如电,狞笑道:“祁离,你认为交什上几句江湖过节,老夫就能容你们安然离去?哈哈,哈哈……” 五行叟祁离冷哼的道:“南宫纥,不能安然离去的,恐怕不是祁某吧?” 黔灵神君嗔目道:“那么难道还会是老夫?” 五行叟祁离,并没正面作答,只是用手向山下一指,道:“南宫纥,你瞧瞧山下,就知道了!” 他此话一出,大家依言向山下瞧去! 原来这一阵工夫,山前一片平地上,此时灯球火把,照耀通明,远远望去,人影幢幢,为数不下百人! 黔灵神君南宫纥微微一怔,嘿然道:“想不到千面教居然倾巢出动!” 话声才落,只听脚下远远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说道:“千面教教主有请黔灵神君南宫纥大侠,和峨嵋派掌门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在山前候教!” 从山脚到山腰,少说也有一二里光景,此人随口说来,声音凝而不散,清晰传来,足见此人内功修为,已非等闲之辈。 南宫纥一袭紫袍,气得无风自动,沉声道:“好,老夫正要瞧瞧千面教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山下有人冷嘿一声,接着又高声说道:“敝教主并请雪山崔夫人,昆仑派陆大侠,武当孙大侠,暨各大门派高人,移驾山前一叙。” 乾坤手陆凤翔因自己一行,如非千面教暗中派人把埋藏土下的火药取出,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听说千面教主也亲自赶来,还要大家到山下相见,目光不期向大家扫了一眼,只见崔氏脸含微笑,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呵呵笑道:“孙老哥,千面教主既然已来山下,咱们正好面谢解围之德!” 黔灵神君向陆凤翔、孙皓南、简真人略一拱手,冷冷的道:“诸位如欲赐教,老夫就在山下恭候!” 简真人厉喝道:“简某不自量力,下山之后,第一就要向你索还血债。” 南宫纥微嘿一声,转身便向峰下走去。 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却说卫天翔离开五老峰,沿着山径,一路飞跃,刚刚奔近山脚,瞥见路边一颗大树下面,箕坐着一个老人! 卫天翔目光一瞥,认出那人竟是邛崃怪叟庞大千,此时安详的坐在石上,吸着旱烟! 一眼瞧到卫天翔走近,他敲去烟灰,缓缓站起身来,两粒小眼珠转了一转,脸露谲笑,缓缓站起身来,阴阴的笑道:“卫少侠,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相逢吧!” 卫天翔连忙拱手道:“庞老前辈,想必刚才赶到,庐山之会业已结束,目前陆老前辈,孙老前辈等各大门派之人,还在山上……” 邛崃怪叟点头道:“这个老朽已经知道,老朽是在此地等候一个人!” 卫天翔见他说话时神色闪烁,心中总觉此人外形畏琐,内心阴沉,有点不齿其人,但因对方总究是十三门派的一派之尊,自己遇上了,不得不敷衍几句,这就问道:“不知庞老前辈等的是谁?” 邛崃怪叟阴嘿一声,目光盯着卫天翔徐徐的道:“老朽等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少侠你!” 卫天翔惊奇的道:“庞老前辈在这里等候晚辈,不知有何吩咐?” 邛崃怪叟脸上闪过一丝谲笑,冷冷的道:“等候卫少侠的,岂止老朽一个?” 卫天翔见他神色不善,心中更是惊奇,不禁问道:“不知庞老前辈同来的还有什么人,等候晚辈,究竟为了什么?” 邛崃怪叟漫不经意的用手摸摸纯钢烟头,脚下缓缓移动,好像在地上找寻什么。 但他这一移动,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转到卫天翔右侧,正好挡住卫天翔回头往峰上跑去的后路。 一面微微抬头,露出诡秘的笑容,道:“卫少侠聪明过人,何不猜上一猜,和老朽同来的是谁?” 卫天翔道:“庞老前辈有什么指教,何妨明说,晚辈身有要事,还须赶去衡山。” 邛崃怪叟脸色一沉,阴恻恻的说道:“那也由不得你!”接着又谲笑道:“好在等你的人,和卫少侠都是旧识,见了面,你就知道。” 卫天翔给他说得疑窦丛生,正待再问,瞥见前面林中,已缓缓转出两个人来! 举目瞧去,这两人一个身穿杏黄道袍,头挽道髻,背负长剑,手执拂尘,一派道貌岸然,但另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面目清癯! 这一道一俗,全都脸罩寒霜,缓缓走来。 黄袍老道两道精光熠熠的目光,扫过卫天翔,回头向邛崃怪叟问道:“庞道友,他就是姓卫的小子?” 邛崃怪叟还没回答,卫天翔不禁剑眉一剔,接口道:“卫天翔和道长素昧平生,何以才一见面,就出口伤人?” 黄袍道人发出一声嘹亮的长笑,接着脸色一沉,道:“小子,上次你化装庞老哥,混上峨嵋,暗下剧毒,临走还毁去凌虚观大殿,你当贫道认不出来?” 青袍老者更是一脸仇怒,厉声喝道:“小子,你毒死老夫五弟,今日叫你难逃公道!”——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仇家狭路 卫天翔被两人喝得一头雾水,这一道一俗,自己全没见过,他们怎地说自己假扮庞老前辈偷上峨嵋,施毒纵火? 哦,难怪邛崃怪叟庞老前辈要在这里等候自己,对面对质!心中想着,这就脸色一正,向黄袍道人拱手道:“如此说来,道长想必就是峨嵋掌教灵飞道长了,不知这位是谁?卫天翔自天山回来,赶赴庐山,道长所说假扮庞老前辈的,恐怕另有其人……” 邛崃怪叟庞大千仰天怪笑一声! 那青袍老者厉声喝道:“老夫洞宫居士邵仁风,小子,你可是卫维峻老贼之子,哈哈,那还错得了吗?” 卫天翔忽然想起南宫婉假扮自己,在五老峰参加正邪大会,那么这件事,十之八九,也是她招惹的麻烦,此时听到他辱及父亲,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姓邵的,卫天翔尊你年长,又因假冒庞老前辈的,另有其人,才一再容忍,你当我是怕事的人吗?” 话声才落,瞥见山前大路上,同时出现一簇人影,往自己这边如飞驰来! 这一簇人,步履之间,有如行云流水,奇快无比,转瞬之间,便已奔近! 为首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紫袍缓带,面容冷峻,紧抿着嘴唇,神态严肃,正是当年围攻自己父亲的首脑人物,三月前,又以“紫气神功”向自己骤下杀手的黔灵神君南宫纥! 他身后跟着四个又聋又哑,身穿绿色短袍的仆从。 这片刻之间,卫天翔忽然想起峨嵋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全是十三门派的首脑人物,既然在庐山出现,何以不去参加峰上盛会,却要守在山下,和黔灵神君联手,拦袭自己? 这一疑问,闪电在他脑海中找出答案,当年自己父亲得到的“太清心法”,原是峨嵋上代师祖姜真人的遗著,因此当年围攻的人中,就有灵飞道人在内,当然眼前这几个人,全都有份!一念及此,陡觉热血沸腾,一张俊脸逐渐寒若严霜,双目也隐隐凝聚棱威,卓然而立! 黔灵神君宽袍大袖,行近卫天翔一丈左右,便行站停,瞥了卫天翔一眼,点头笑道: “普天之下,能在老夫‘紫气’神功之下,保得住性命的,你小子还不愧是第一个人!” 他说话之时和卫天翔正面相对,陡觉对方两道眼神,精光内蕴,棱威逼人,显然和在黔灵初见之时,武功不知精进了多少;心头不期一震! 卫天翔傲然微哂,道:“正因为卫某没死在‘紫气’神功之下,才劳诸位在此相候。” 凭黔灵神君南宫纥、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等人的身份,在半路上拦袭一个后生小辈,传出江湖,自然是大大的话柄。 黔灵神君脸上微微一热,冷嘿道:“老夫此来,另有要事,凭你一个后生小子,何用劳师动众?不过既然在这里遇上了,老夫倒正有一事相讯,只要你据实回答,今晚就破例放你下山。” “破例?” 卫天翔朗声笑道:“下山还有破例的?” 黔灵神君阴沉的道:“不错!你据实答覆老夫所问,能够安然下山的,破例的只有你一个。” 卫天翔大笑道:“难道你不想斩草除根了?” 南宫纥脸上紫气闪烁,凌厉的道:“老夫先想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回答?” 卫天翔好像丝毫不把眼前几人,放在心上,依然傲慢的道:“愿意回答如何,不愿意回答又如何,卫某还用不着人家破例,不过你既说有话相问,何妨说出来先让卫某听听?” 黔灵神君南宫纥数十年来,名震武林,几曾有人敢当面抢白,不由脸上紫气大盛,但他还是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作,两道紫光炯炯的目光,盯着卫天翔,过了半晌,才冷冷的道:“老夫要问的话,第一是你是否奉令尊之命,行走江湖?目前令尊究在何处?” 卫天翔听他提到父亲,一阵忿怒,直冲心头,沉声道:“不错,卫天翔行走江湖,正是奉家父之命,追究当年围攻之人,至于家父现在何处,恕难奉告,你再说说第二件吧?” 黔灵神君冷笑道:“第二件,老夫不想再问,因为从你口中,得到答案,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父亲就匿身在千面教中了!” 说到这里,突然仰天一阵大笑。 笑声一停,只见他脸上紫气陡炽,厉声喝道:“小子,你就替老夫传言,十日之内,老夫必上云台山找他,了断过节。” 卫天翔听他提出自己父亲就隐居的云台山在千面教总坛?这消息简直太以兀突! 他想起自己和崔大婶母女,夜探千面教总坛,那天果然有许多令人可疑之处: 第一,千面教主的客室里,挂着一副武当前代掌门紫云真人写的对联,那联语,自己还记得是:“名士风流,英雄本色”;“芝兰其气,河岳精神。”照联中语气来说自然只有武林盟主的身份,才当得起。 第二,千面教主和崔大婶两人,谈得很久,后来凤妹妹问她和教主谈了些什么,崔大婶只说此事关连重大,眼前还不到时机,到时你们自会明白。 第三,泰山掌门泰岳老人,乃是十三门派中德隆望重之人,他为了师弟开碑手董文奇,被囚在千面教而去,但后来却独自走了,而且还认为千面教主的做法是对的。 第四,千面教地穴所囚的人中,有几个就是当年参加围攻自己父亲的人,那么难道自己父亲真会在千面教总坛? 卫天翔一阵迟疑,还没作声,黔灵神君已沉声说道:“好,老夫就破例放你下山去吧!” “哈哈哈哈!”这会轮到卫天翔纵声大笑了! 他这笑声清若龙吟,响遏云霄,震得群山响应,风云变色! 不、变色的是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和洞宫居士,他们想不到这姓卫的小子,轻轻年纪,内功竟会深厚到如此程度,凭自己几人的修为,居然被他笑得耳鼓狂震,连心脏都跳个不停! 这一着,当然也大出黔灵神君意料之外,心头大震,这小子,只有三个月时光不见,眼下内力之深,几乎已不在自己之下! 却说卫天翔笑声一落,两道比电还亮的目光,向身前几人瞥过,冷峻的道:“十三年前,诸位可以不顾江湖道义,不惜自己身份,以多为胜,围攻家父一人,十三年后,怎地反畏首畏尾起来?卫天翔早已声明,用不着人家破例放行,来来来,你们就一起上吧,卫某今晚以一双肉掌,会会你们这些狐群狗党……” 黔灵神君南宫纥听得脸色倏沉,连两道浓眉,都隐笼紫气,厉声喝道:“老夫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洞宫居士邵仁风接口叱道:“神君何等身份,收拾你这小子,何须神君亲自出手?邵仁风今晚要为四弟报仇,不把你立劈掌下,就不叫洞宫居士!” 卫天翔凛若天神,大声喝道:“姓邵的听着,大丈夫敢做敢为,不过,峨嵋凌虚观施毒纵火,并非卫某所为。” 洞宫居士邵仁风怒嘿道:“小子,你来世再饶舌吧!” 他说到后来一句,喝声未落,身形扑起,一掌向卫天翔当胸劈到!掌势出手,一股狂飙,宛若迅雷奔腾,威力奇猛,他是仇人对面,用足了十成力道! 卫天翔虎目含煞,厉喝道:“姓邵的,你可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他说话声中,身形微微一偏,那阵刚猛劲风,像潮水般从他身侧涌出! 不!洞宫居士只觉掌风擦过对方身侧之际,依稀好像被一阵似有若无的潜力,轻轻一推,笔直拍出的力道,无形中拐了个弯,打横里撞出,无处着力,连自己身形,也不禁向前斜倾了一下! 心头微微一怔,口中却回答道:“不错,七闵五逸,全都应邀参加了。” 口中回答,手上一招落空,第二掌“北海屠鲸”又相继劈出! 他这一掌,在凛怒之下劈出,全身功夫,都运聚到右手掌心,掌风夹着丝丝厉啸,比之先前一掌,不知加强了多少倍? 卫天翔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四弟死得并不冤枉!” 他好像对洞宫居士拍来的凌厉掌势,丝毫不以为意,口中说着,等掌风快要及身,才一抖袍袖,迎着拂出! 洞宫居士眼看对方只拿袍袖迎拂,不由暗暗冷嘿一声:“小子你这是找死!” 劈出右掌,忽然一收,紧接着掌心吐劲,又疾劈而出,这一收急吐,岂同小可,把他凝聚掌心的数十年功力,像排山倒海般撞出去! 掌力拍出,洞宫居士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追击出去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和人家潜力一接,恍如撞在一团虚飘飘的气体之上,千钧劲力,刹那之间,消失无形! 洞宫居士也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觉不对,立时猛吸丹田真气,想把击出的力道收回,但是已经迟了,对方那股无形真气,已然悄无声息地拂到身前,把他震得后退了三步之多! 耳中只听卫天翔一声敞笑,身形跟前逼进,喝道:“姓邵的,你说,七闵五逸,参与围攻,是应谁之邀?” 卫天翔这一拂,就显出功力极强,举手投足,真气逼人,只看得黔灵神君脸色微变。 站在一旁的灵飞道人和邛崃怪叟,不约而同的身形一分,迫近战圈,绕到卫天翔左右两侧! 洞宫居士乍退便上,怒嘿道:“小子,你胜了老夫,自当奉告!” 他身子一弓,双掌翻动,左手划圆,右手划方,同时逼出两股极其雄浑的潜力,迎着卫天翔打去! “呛!”灵飞道人掣剑在手,倏然跃近,阴笑道:“小子听着,七闵五逸,就是应贫道之邀,向卫维峻索还峨嵋宝笈。” 剑挟寒光,已向卫天翔当头劈落! 邛崃怪叟庞大千一见灵飞道人出手,也阴喝一声:“这小子留不得他!” 旱烟管同时朝卫天翔右胁叩去! 这三人动作快捷,前后差不多只是转瞬之间的时光,便成为一个品字形把卫天翔围在中间? “哈哈!你还想要不要‘太清心法’?” 卫天翔艺高胆大,右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册薄薄的册子,向灵飞道人面前一场,口中喝道:“你们有本领,尽管拿去!” 左手骈指如剑,使出“伏魔三式”中,一式“紫气东来”,身形旋动,同时向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三人斜斜划出! 这三人俱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武功修为,全臻上乘,此时一经联手,分做三个方向攻到,剑掌齐飞,劲风激旋,声势极为骇人! 那知才一出手,但见卫天翔指随身发,一股劲急无俦的森森剑气,已向三人横扫而来,招式之奇,威势之猛,令人心颤神夺! 因为他这一招面对着灵飞道人划出,这位峨嵋一派掌门,等到发觉对方虽然以指代剑,但划出来的却是玄门最上乘的无形剑气,心头一颤,赶紧举剑化解,一面身向后纵! 他发觉虽快,卫天翔迅雷奔电的剑气,比他更快。 只听“啪”的一声,手上一柄百练精钢长剑,立即齐中折断,灵飞道人堪堪跃起的身子,宛若断线风筝,直摔出一丈开外,喷出一口鲜血,仰天栽倒地上。 邛崃怪叟庞大千、和洞宫居士,差幸不是和卫天翔正面相对! 不!那是因为卫天翔听到灵飞道人说出他们参与围攻,是应他之邀这一句话,才转过身子,是以邛崃怪叟和洞宫居士两人,落到后面。 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被卫天翔这招“紫气东来”的剑气尾风扫中,震得站立不住,踉踉跄跄,退出寻丈之外! 黔灵神君虽然瞧出卫天翔在短短一两月之间,功力大进,但还以为凭灵飞道人等三人联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他迫得招架不迭。 谁知不但出手无功,而且对方这一招以指代剑,发出来的罡气,劲力之强,绝非一个弱冠少年,所能练成。 不,即使积数十年勤修苦练,也难有如此成就! 他紧闭抿着嘴唇,脸上的紫气,愈来愈盛,眼中也吐出噬人的光芒,炯炯紫电,充满杀机! “这小子不趁早除去,必为后患!”心念转动,从怀中掏出一颗“百盈丹”,随手一丢,示意身后随从,替灵飞道人服下。 自己却一声不作,缓缓向卫天翔走去! 邛崃怪叟庞大千、洞宫居士邵仁风被人家一招之间,震退寻丈,心头这份震骇,可说还是成名以来,第一次遇上! 再低头一瞧,自己两人长袍下摆,已斜斜划开了一道尺余长的剑痕,分明是方才震退之时,被卫天翔指风扫过,所留下来的。 两人这一瞧,不禁脸色灰败,那里还鼓得起余勇,再次出手? 眼看黔灵神君南宫纥,亲自下场,自己正好趁势收势,坐山观虎斗,两人抱着同样心情,悄悄退下。 这时黔灵神君手下,已替灵飞道人喂下“百盈丹”扶他坐起,运功疗伤。 卫天翔出手一招,重创峨嵋灵飞道人,心头感到一阵痛快,瞥见黔灵神君睁着一双凶光毕露的怪眼,紧闭下唇,一声不作的迎着自己走来,眉宇之间,隐现杀机,不觉暗暗心惊! 要知自己虽然机缘凑巧,服了半株千年雪参,练成举成无匹的“太清罡气”,但黔灵神君南宫纥紫府一门,传自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中的紫衫客一脉,和自己所学“太清心法”各有所长,当年他已和自己父亲齐名,武功只在伯仲之间,此时盛怒而来,自己能否抵挡得住,还在未定之数! 卫天翔总究年事较轻,瞧到南宫纥一步步的逼进,不禁微觉气馁,慌忙把右手的“太清心法”,揣入怀中,一面默运“太清罡气”,护住全身,然后挺了挺胸,傲然问道:“南宫纥,你是否也有意赐教?” 黔灵神君脸上紫气氤氲,似笑非笑的盯着卫天翔,重重哼了一声,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凭你也配和老夫动手?” 说话之间,已在卫天翔身前站定! 不!他右手早已凝聚了毕生修为的功力,准备全力一击,把对方立毙掌下!但他还顾虑“太清心法”,既在卫天翔身上,那么对方分明业已练成“太清罡气”。 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名闻寰宇,一时并重,三家武学,全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自己紫门府的“紫气”,等于佛门的“无相神功”,道家的“太清罡气”;自己的紫云手,也等于“朱砂指”和“玄天一掌”。 除非对方功力差过自己,否则谁也无法伤得了谁。 照这小子方才的那一招看来,功力之深;已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一击不中,以自己的身份,岂不难堪? 他心中想着,一时倒也不好出手,是以尽管眉宇之间,笼罩着浓重杀气,紧闭着嘴唇,显然仍在犹虑之中! 双方凝神一对,半晌之后,南宫纥才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嘿嘿阴笑,沉声问道:“这册‘太清心法’,怎会在你身上?” “这个……”卫天翔被问得一怔,接着笑了笑反问道:“难道我身上不能有‘太清心法’?” 黔灵神君陡地双目一睁,厉色道:“小子,究竟卫维峻是否尚在人间?” 卫天翔听得心头大震,自己父亲,至今生死不明,一时触动心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他强自忍耐,嗔目喝道:“南宫纥,你此话从何说起?” 黔灵神君仰天大笑道:“小子,要是卫维峻尚在人世,怎会把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稀世秘笈,交给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带在身边?尽管你武功不弱,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怜天下父母之心,那会让你平白无辜的多惹麻烦?” 卫天翔朗笑一声,双目精光四射,傲然一笑,道:“父传其子,人情之常,卫某虽然初走江湖,但身边的东西,除了你南宫纥,恐怕还没人敢存觊觎之心!” 黔灵神君紫气闪烁,狞笑着点点头道:“此话虽嫌狂妄,以你一身所学,也还说得过去,老夫学宗紫府,岂会觊觎你小子手上的东西?” 卫天翔大笑道:“那么难道凭峨嵋灵飞之流,还想从区区手上强夺不成?” 黔灵神君阴笑道:“小子,你可知十三年前,老夫答应过灵飞道友,替他找回峨嵋失宝,老夫言出必践,‘太清心法’,既在你身上,老夫说不得,只好……” 他话没说完,半空中忽然有人“嘻”的笑出声来:“就是咯,‘太清心法’,武林中人,谁不想要?不过这话倒说得挺漂亮,我看,小子,你还是乖乖给了他吧!” 这声音发自头顶,但好像有人从空中掠过,说到最后一句,已经飞出极远! 这当真使人不可思议,人总究是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飞行绝迹! 黔灵神君南宫纥听得脸色一变,急急向声音飞去方向,凝目瞧去,依然瞧不到半点影子! 以他的武功,在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但此时极目长空,居然连人家影子也瞧不出,这人飞行之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南宫纥一张脸上,紫气大炽,凝气喝道:“何方高人,既然出声,何用走得如此匆忙?” 当然场中除了黔灵神君手下四名又聋又哑的仆从之外,卫天翔、邛崃怪叟、洞宫居士,都听得十分清楚,也都仰头向声音电射而去的方向瞧去,也都没见到发话的人影子! 黔灵神君这一声凝气大喝,虽在那声音远去之后,但大家都相信这喝声,少说也可以传出十里之外,对方飞行再远,也可听到。 是以全都凝足目力,注视着远方,要听听此人还说些什么? 但正当大家注视之际,那声音果然又从远处传来:“嘻嘻!南宫纥,你别穷嚷,我只不过说的话,被风吹走了,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几时动过一动? 那声音发自远处,又渐渐飞近,说到最后一句,分明已在头顶! 这下,不但卫天翔、邛崃怪叟、洞宫居士,全都悚然一惊,就是黔灵神君南宫纥也心头大震,急急举头瞧去! 月光之下,果然离自己不远的一株大树顶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身材矮小,身穿一件五色彩衣的人,低着头,朝下面发话。 因为这棵树长得太高,他又头朝下看,月光底下,瞧不清面目。 南宫纥在这瞬息之间,想遍所有的武林人物,也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不由浓眉一皱,沉声喝道:“尊驾是谁,请下来让南宫纥见识见识高人!” 那彩衣人嘻的笑道:“高人?哈哈,我爬在树上,当然比你高,你不是已经见识了吗? 哦,你叫我下来?这真是强人所难,我好好的坐在这里,又没碍着你什么?你爱怎么,就怎么,反正打了小的,还有大的在后头,不管我的事,让我乘乘风凉,瞧瞧热闹,总可以吧?” 黔灵神君一代大匠,自己立身之处,让人家躲在头上,丝毫没有察觉,已是面上无光,何况方才是对方使的狡狯,以上乘内功,使出“排云传音”之法,作弄戏耍,更是难堪已极。 闻言那还忍耐得住,仰天发出一声裂帛大笑,厉喝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朋友再不下来,莫怪南宫纥无礼!” 彩衣人听得一慌,急急手抱树枝,大声嚷道:“下来,下来,你千万别动蛮!” 边说边爬,两手两脚,抱着树枝,从桠叉爬到横干,从横干爬到树身,生怕摔死似的,一节一节往下滑着,好一会工夫,才爬落地面! 大家这才瞧清原来此人不但身上穿着五色彩衣,连脸上也戴着儿童玩的假面具,一个嘻着血盆大口的大头鬼。 黔灵神君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两道棱棱紫焰,直盯着他,怪笑道:“原来你是千面教派来的?” 彩衣人摇头晃脑的道:“啊,不,不,千面教那几张死人脸皮,黄的黄,紫的紫,他们那有我戴的好玩?” 黔灵神君喝道;“那么你是谁?” 彩衣人耸耸肩,回头望了卫天翔一眼,笑道:“黔灵神君,你猜上一猜如何?” 他这一回头,卫天翔忽然听到耳朵边上,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嘻嘻,小子,你猜着了没有?猜不着拉倒,猜着了,可不许说出来!” 卫天翔自从这人从树上现身,瞧他举动模样,虽然想到一个人,可是口音又完全不对,一时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谁? 此时听他向自己传着说话口气,分明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么真是他老人家…… 他心中方自一喜,陡听黔灵神君纵声笑道:“老夫费时猜想,何如当面一试!” “试”字出口,右手袍袖倏扬,朝彩衣人脸上拂去! 这一下,出手奇快,真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慢来,慢来……” 彩衣人敢情骤出不意,心中一慌,手脚无措的连后退都来不及,戴了假面具的头脸,反而迎着拂来衣袖凑去!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黔灵神君一角衣袖,不偏不倚,拂个正着! 卫天翔方自一惊! “乖乖,不得了!” 彩衣人惊叫一声,慌慌张张的往后连退! 黔灵神君一拂之后,不禁也斜退了半步,瞪着一双紫芒棱棱的眼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无比惊诧! 他因方才这一拂,虽然只是随手而发,武林中要想接得住的,也为数不多,但对方竟然连头带脸,凑着上来。 而且那张鬼脸,只不过是儿童玩具,拿硬纸做成的面具,经得起自己一拂,居然还把自己震退半步! 好像那张鬼脸上,还布着一层强颈的内力! 当今之世,除了“宇内三奇儒释道”传下来的三种旷世奇功“紫气”、“无相神功”和“太清心法”之外,那里还会有禁得住“紫云手”一拂的武功? 黔灵神君在这刹那之间,猛地一声暴喝:“老夫不信当今之世,真还有硬接老夫一掌之人!” 大喝方出,右臂一抬,挥手向彩衣人拂去! 他乘怒出手,尽起平生修为,“紫云手”乃是紫府门的绝学,这一招上,就显得先声夺人!但见他双手挥处,一股潜力,宛如暴洪惊涛,狂卷而出! 彩衣人瞧得耸肩缩头,“嘻”的笑道:“你还没试出来?” 这会,他竟然不躲不闪,眼睁睁瞧着那股雷霆万钧的掌风,冲到身前! 不!这阵掌风来势委实太快,他敢情无暇躲闪,一个矮小身子,立被那股掌风罡力带走,手舞足蹈,在风中挣扎,活像一只彩蝶,翩翩随风飞舞,直卷出百步之外! 黔灵神君方才那一拂,并没伤到对方分毫,是以高估了彩衣人的功力,这一挥,足足用了十二成力道。 不料对方竟然毫无抵抗余地,一下就摔飞出去,不禁又暗自失笑,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何须用上全力? 心念才起,耳中陡听一声“哈哈”,迎面飞来,急忙举目瞧去! 这一瞧,真把黔灵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南宫纥,惊得目瞪口呆,骇然失色! 那不是方才被自己“紫云手”震出百步之外那个彩衣人,还有谁来?他面上戴着那具嘻开大嘴的鬼脸,怪模怪样的站在自己面前! 凭自己的功力,居然还没看清他如何飞回来的? 黔灵神君自从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怪人,碰上武功超越自己的高手! 他不敢相信当今之世,真还有接得下自己十二成功力“紫云手”一击的人?一张紫脸,渐渐灰白,额上也绽出涔涔汗珠! 这会,彩衣人没等黔灵神君开口,嘻开大口的鬼脸,嘻嘻笑道:“南宫纥,亏你还是无垢和尚的徒弟,连试了两手,是不是还试不出来?” 他耸着肩膀,一边说话,一边又凑近过来! 黔灵神君尽起毕生修为,功聚双掌,脚下却不期而然的后退半步! 黔灵神君被人家当面逼得后退,真还是第一遭,他因对方武功,实在高不可测,此时那肯孟浪出手。 “嘻嘻!”彩衣老人依然把那张鬼脸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就是再试两手,也不见得会想得起来。” 黔灵神君见他凑近,又后退出半步,彩衣人还是跟着跨进,口中唠叨的道:“嘻嘻,告诉你,无垢和尚当小沙弥的时候,我还比他大上几岁呢!” 黔灵神君心头暗暗震慑,但还是紧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随着彩衣人的逼进,继续后退。 彩衣人又道:“我生平从不管人家闲事,不过,这姓卫小子,还是我的师侄孙,嘻嘻,我这样说,你总可明白了?” 黔灵神君听得心头大震,侏仙,不错,他是自己师傅的方外至交,他还在人间? 彩衣人依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还要去办一件大事?嘻嘻,咱们话说完了,你也可以走啦!” 黔灵神君听他口气,好像对自己收罗七老会余孽,准备一举消灭与会各大门派之事,也已知道,那么万一这老家伙插手管上闲事,岂不影响自己整盘计划? 心念一转,凶心陡起,慌忙脸情一正,拱手作揖道:“南宫纥不知是老前辈金驾,适才多有冒犯,南宫纥此次和昆仑、武当等派,约在五老峰山腰比试,老前辈能否替双方主持公道,评判胜负?” 这时灵飞道人服下“百盈丹”,经过一阵运功调息,伤势已然痊好,正和邛崃怪叟、洞宫居士站在一起,讨论这位突如其来的彩衣怪人,究竟是何来历? 因为他们根本没听到彩衣人说些什么,只看到南宫纥被逼得步步后退,心头正感震惊,此时一听黔灵神君居然称他老前辈,大家不由全都一怔,更莫测高深起来。 彩衣人等黔灵神君话声一落,晃着鬼脸,摇摇头道:“我老人家可不管你们的事。” 说着,又“嘻”的笑了一声,细声道:“再说,我生平就是怕闻到火药气味,那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黔灵神君被他一口道破心事,连山腰上埋了大批火药之事,他都知道,但听他既说“不管你们的事”,当然不会插手多事,心头稍放,这就趁机道:“老前辈既然不愿过问尘事,南宫纥就此告退。” 说完略一拱手,便向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打了个招呼,率着四个绿衣仆从,如飞而去。他一行赶上山腰,正是各大门派撤去“五行剑阵”之时。 彩衣人等南宫纥一走,回头笑道:“小子,你现在猜出来了没有?” 卫天翔慌忙扑的拜倒,道:“你老人家是师叔祖,弟子给你叩头!” “咄,咄,咄,小子,你快起来,我老人家生平就讨厌这个!” 彩衣人一面顿脚,一面伸手从脸上取下嘻开血盆大口的鬼脸。 那不是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侏仙翟醉翁,还有谁来,他穿着一身五色彩衣,形状更是滑稽,口中还“嘻”“嘻”的笑个不停。 卫天翔站起身子,心中虽觉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 侏仙转着两颗小眼珠,问道:“小子,你不和他们大伙儿在一起,一个人撞到这里作甚?” 卫天翔道:“弟子因五老峰大会已完,此刻前往衡山。” 侏仙道:“你是赶着找老猴子去的?他们待会儿就会赶来。” 卫天翔不知他说的老猴子是谁?连忙摇头道:“不是,弟子上衡山去,是找修灵君修老前辈去的。” “啊……”侏仙应到一半,忽然摇手道:“有人来啦,我老人家不愿见他们,快躲起来。” 身形一晃,“嘶”的一声,依旧往那棵大树上掠去。 卫天翔跟着纵起,落到树叶茂密之处,只见众人拥着一乘轿子,步履如飞,向自己这边赶来。 眨眼工夫,业已奔近,前面一乘敞轿上,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生得方面大耳,宝相庄严,紧跟在轿后的是十八个灰衣僧人,全都双手合十,目不旁视地稳步行走! 卫天翔虽然没见过少林方丈智慧大师,但从轿上这位老和尚的神态仪表上看去,就使人会想到他准是少林寺的方丈。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嘀咕,五老峰上一场正邪大会,业已结束,少林方丈怎地到这时候才赶来? 他那里知道一场正邪之争,却在此时拉开序幕? 少林寺一簇人,刚刚过了不久,来路上又有一点黑影,朝这边奔来,此人身法极快,稳步如飞,眨眼工夫,已到树下。 这时明光如银,瞧得极为清楚,那是一个脸若重枣,身穿宽袍的老人,手中持着一支龙头杖,在林前略一瞻顾,便飘然向山径下走去! “泰岳老人”卫天翔微微一怔,泰岳老人也赶来了,他们何以都在这时候赶来? 疑念一起,不禁想起黔灵神君方才说过,他和昆仑、武当约在山腰比试,后来就和灵飞道人、邛崃怪叟等人,匆匆往山上而去?那么少林方丈、泰岳老人先后赶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这就抬头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 这一抬头,树顶上,疏朗朗地那里还有侏仙翟醉翁的影子? 这位游戏风尘的师叔祖,敢情在自己只顾低头注意树下之时,悄悄的走了!——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焉得谖草 正待往地上跃去,但回顾之间,瞥见路上又有一行人,向山径上走来! 这一行共有四人,前面三个,似在边谈边走,远远望去,已可看出武功极高,跟在三人身后的一个,武功就差得甚远,一路都在施展轻功。 双方距离,逐渐接近,卫天翔凝神一瞧,不由大喜过望,他好像遇上了亲人一般,身形闪电掠出,向三人身前落去,口中叫道:“老伯伯,原来你老人家已经康复了,翔儿正要上衡山去呢!” 原来这三人中间,除了中间银发披肩,双目如火的老人,自己不识之外,左边一个,正是当日传自己“逆天玄功”,双脚僵化,走火入魔了二十年的修灵君! 站在他身边的是修罗神姥,三人身后那个青年,却是修无邪。 卫天翔一身功力,何等精深,此时从树上一掠而下,当真快如闪电,三人微微一怔,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 修罗君瞧到卫天翔,不由呵呵笑道:“小娃儿,原来是你,一年不到,你一身功力,居然精深到如此境界,可喜可贺。” 中间那个银发披肩的瘦小老人,睁着一双火眼,惊奇的道:“修老弟,此子是谁?” 修罗君得意一笑,忙向卫天翔道:“娃儿,这位是衡山掌门袁长老前辈,你快见过。” 一面又道:“袁老哥,这位就是兄弟先前和你说过,闯进水帘洞来的卫少侠,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哲嗣。” 卫天翔赶忙恭恭敬敬的向袁长老施礼,道:“晚辈卫天翔拜见袁老前辈。” 袁长老双目精光暴射,盯着卫天翔还礼,一面点头道:“英雄出少年,卫少侠这身功力,慢说年轻一辈,就是当年的卫老弟,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修罗神姥自从卫天翔现身之后,她手拄朱红鸩杖,一直脸露慈笑的望着这位年轻人,同时她以为自己孙女修玉娴的独自出走,一定是找韦行天和南宫婉去的,此时眼看只有卫天翔一人现身,不见自己孙女和南宫婉同来,正想开口。 卫天翔早已从怀中掏出“雪参丸”,双手递到修灵君面前,道:“老伯伯,这是‘雪参丸”翔儿没想到你老康复这么快,正想上衡山哩。” 修灵君听得一怔,继而激动的笑道:“娃儿,‘雪参丸’你从何处得来的?哈哈,真难为你!不过,老夫三月前,蒙袁老哥慨赐‘离火丹’,经百日导火归元,修复玄功。‘雪参丸’功夺造化,练武之人,服了可抵得上二十年功力,得来不易,老夫目前已用不着了,娃儿,你自己留着吧。” 卫天翔还待再说,修灵君接着笑道:“娃儿,你这番心意,老夫极为感激,目前你且收起来,快跟我们走吧!” 修罗神姥忽然点头道:“秋娘急着要先行赶来,可能教主已在山下等候多时,我们还是快走才好。” 卫天翔以前在千面教主总坛,曾听副教主鸩罗婆亲口说过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这时听修罗神姥提起秋娘,秋娘不就是鸩罗婆吗? 原来这三位老人家已经见过面了,敢情几十年的旧嫌,业已冰释,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由暗暗替三人高兴。 袁长老点头道:“不错,时光已经不早了,恐怕不但教主早已在山前等候,就是其他各派,也全已到齐了呢。” 他说到这里,回头朝卫天翔笑道:“今晚庐山之会,关系重大,卫少侠自然非参加不可。” 卫天翔从他们口中依稀听出,今晚庐山之会,好像是由千面教主召集的,但方才黔灵神君却明明说是和昆仑武当约斗,这到底是一场,还是两场? 怎么今天的庐山,会有这许多约会?心中想着,只听修灵君道:“娃儿,咱们快走!” 卫天翔因自己反正无事,袁长老,修灵君既然这么说了,只好跟着大家,重新向山中走去。 一会工夫,刚一转过山脚,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山前一处广场中,点起无数灯球火把,照得通明,广场四周,都有身穿黑色劲装,脸黑如锅的彪形大汉,抱着鬼头刀布岗,这些人,卫天翔一看就知道正是千面教的手下! 面山背林,一共放着三排木椅,中间一排十几个坐位,此时只坐着三人,那正是先前赶来的少林方丈智慧大师、泰岳老人、和面垂黑纱的千面教主。 左边一排,全数空着。右边一排木椅,为首一个,正是千面教副教主鸩罗婆、第二个是鬼见愁陆乘、第三个是灰衲和尚少林寺藏经阁住持智觉大师,第四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敢情是翻覆毒手罗渊了。 他们这一列,全是千面教的紫品护法,奇怪,今晚全没戴上面罩。 离右边木椅不远,却有八九个人,席地而坐,这些人的身后,不但站着十几个手执鬼头刀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严神戒备,而且还有几个身穿青色劲装,背插兵刃的汉子,站在前面。 卫天翔目光一转,心头不期蓦地一怔,这些席地而坐的人,正是被千面教掳去,囚在寒冰地穴的人,计有江北大侠阎北辰、开碑手董文奇、毒叟唐炎常、崆峒黑石道人、铁掌仙厉鹗、武夷逸士林大寿、长臂灵猿俞德、七手头陀等人。 这真是怪事,千面教把这些人都带到庐山来,是为了什么? 这时一行人业已走近广场,千面教主听说袁长老、修灵君赶到,立即率同副教主鸩罗婆,一起迎了过去,口中说道:“寒门细事,有渎长老亲临,贱妾心实不安。” 袁长老连连还礼,大笑道:“夫人好说,袁某该说是份内之事。” 鸩罗婆同时替教主介绍修灵君、修罗神姥,双方互说久仰的话,便把大家让到中间木椅上落坐。 泰岳老人、智慧大师瞧到袁长老也一齐站了起来,大家谦让了一阵,因袁长老辈份较尊,坐首席,大家依次坐定。 接着袁长老门下金面二郎杜振宇,过来叩见师傅,原来他以前戴着面罩,才色呈淡金,此时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一个眉宇轩朗的青年! 袁长老颇为嘉许的点头笑道:“这几年来,你总算不负为师嘱咐,替夫人略效棉薄,此间事了,你就可以跟为师回转衡山去了。” 金面二郎连连应是。 卫天翔听得好生奇怪,听口气金面二郎杜振宇在千面教担任金品护法,还是奉袁长老之命行事,那么智觉禅师在千面教任紫品护法,也是少林方丈的意旨?这当真使人难以理解。 正想之间,忽见从山径上走下四五十个手仗兵刃的汉子,这些人才一下山,便在路侧集结。 接着又连续走下一群峨嵋门下的道土,和海南五毒教门下二十来个短衣汉子,全站到一起。 接着是:长白一仙的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铁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七闵五逸的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邛崃怪叟庞大千、峨嵋灵飞道人。最后一个才是黔灵神君南宫纥。 这批人才一下山,接着便是昆仑名宿乾坤手陆凤翔、武当太极圈孙皓南、青城简真人、昆仑掌门人清徽道人、武当掌门清贞子、华山掌门梅花道人、少林智能禅师、崂山三手真人李成化、点苍双雁万雨苍、万雨生、云中鹤齐长治、七步连环孙正、陆凤荪。 最后是雪山传人崔氏带着凌云凤、简瑶、白飞燕、宋秋云、修玉娴五位姑娘。 不!最后还有一批人,那是千面教总护法五行叟祁离率领的两个金品护法,和十六个黑衣劲装大汉。 他们走下山径,便在登峰的山径口上,一字排开,站在五行叟身后,好像是阻截去路,不让任何人逃上山去。 这时乾坤手陆凤翔等人,早由千面教鸩罗婆接待到中间木椅上落坐。 陆凤翔、孙皓南、瞧到袁长老、泰岳老人、少林方丈智慧大师,全在坐上,不由大感惊奇,纷纷寒暄。 凌云凤、简瑶、眼看卫天翔也已在座,更是惊喜交集,修玉娴却向祖母修罗神姥奔去。 崔氏瞧到眼前的情形,心头立时明白,暗暗佩服千面教主煞费苦心,却不想发动得这么快法!当下就悄悄把卫天翔拉到身边,还没说话! 只见教主已从木椅上起立,从黑纱中透出棱棱杀气,寒光毕露,向黔灵神君等人扫过,沉声喝道:“南宫纥,灵飞贼道,你们瞧这些人是谁?” 她声音不响,却说得峻峭有力,同时用手向右边指了一指。 原来有侧林前,那一批被千面教囚在寒冰地穴,押来庐山的人,一个个精神萎顿,席地而坐。 在黔灵神君等下山之时,早有千面教的人,站在前面,把他们遮住,这时经千面教主用手一指,前面的人,倏然向两边散开,无数道目光,瞧到这些人身上,全都悚然一惊! 黔灵神君南宫纥脸上紫气闪烁,只瞥了一眼,冷冷的道:“千面教有各大门派暗中支持,卫维峻幕后指挥,以各种手段,对付当年围攻他的敌人,老夫早有耳闻。” 他话声未落,陡听洞宫居士邵仁风大喝一声:“好妖妇,你用什么手段,把我老大弄得这个样子?”一道身形,奇快无比的向右侧冲去! 不,还有长白三仙的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也瞧到了铁掌仙厉鹗,同时纵起,往右侧扑去! “教主面前,那有你撒野的份儿。”青影闪动,翻覆毒手罗渊人随声出,袍袖一抖,向洞宫居士迎面挥出! 洞宫居士连还手的时间也没有,身形一仰,应袖倒地! “哈哈,还有谁来试试罗某的翻覆毒手?” 石鼓仙祝青,赤脚仙瞿雷,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洞宫居士,连人家一招都没有接住,不禁大惊失色,两道身形同时刹住。 千面教主缓缓转头,冷哼一声道:“这些贼子,反正谁也不要想活着回去,有劳罗护法,这时还是把这姓邵的放起来,要他们亲眼瞧瞧报应!” 翻覆毒手罗渊应了声“是”,右手向洞宫居士面上悬空一抓,说也奇怪,洞宫居士邵仁风打了个呵欠,挣扎坐起,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脸色苍白,身子还在不住打着冷颤,石鼓仙,赤脚仙对使了一个眼色,抢着扶起,往后退去。 黔灵神君双目冒火,环视一转,突然仰天长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定局,千面教主,你不嫌太狂了些吗?卫维峻人呢?盛会不再,他何用藏头缩尾,躲着不……” “老贼住口!”卫天翔坐在崔氏身边,心头感到万分困惑,这情形好像千面教早有安排,但局势发展,迫得他连问也无暇多问,此时骤听黔灵神君辱及父亲,不由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虎的站起身子。 崔氏早已料到有此,不由伸手轻轻在卫天翔肩头一按,蔼然笑道:“卫贤侄,你且坐下,此时不是你出手的时候。” 卫天翔方自一怔,千面教主站着的身子,似乎起了一阵轻颤,厉声喝道:“南宫纥,你当老身是谁?” 说话声中,突然伸手揭去遮面黑纱! 在场之人,谁也没见过干面教主的庐山真面目,这时千百道眼光,不由全都向这位江湖上神秘组织的领袖千面教主瞧去! 那只是一张眉目清秀的中年妇人的面庞,此时除了凛若寒霜,满面怒容之外,也并无什么使人惊奇之处! 但黔灵神君南宫纥却瞧得神色大变,身不由主地后退一步,厉声笑道:“你……是卫夫人!” 千面教主冷电般目光,射出怨毒之色,重重哼道:“不错,南宫纥,你在十三年前,为了争名,嫉妒武林盟主,不惜勾结江湖败类,倚仗人多,围攻纵火,使我卫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南宫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瞧瞧昔年围攻我卫家的人,那一个逃得出千面教的手,今日就是你们恶贯满盈之日,我要……” “娘!”一条人影,飞也似的掠出场中,往卫夫人扑去! 那当然是卫天翔,但另外还有一条人影,同时掠出。 “娘,不孝孩儿找得你好苦!”卫天翔泪流满面,他忘了身前强敌,跪倒卫夫人面前,另一条人影,却是崔氏她功凝全身,落到他们母子身边,她是防南宫纥突然出手。 卫夫人目含泪光,笑道:“孩子,这多年来,苦了你啦,你快起来,大敌当前,让娘领教领教他的天山绝艺。” 卫天翔一跃而起,拭泪道:“娘,南宫老贼,还杀害了六丁甲六位叔叔,孩儿要替六位叔叔报仇!” 他话声才落,只见青城简问天飘然走出,稽首道:“夫人,少侠,母子重逢,实是天大喜事,贫道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肯俯允?” 卫夫人急忙还礼道:“道长只管请说。” 简真人稽首道:“南宫纥十七年前,毁我青城道观,杀妻夺女之恨,夫人能否让贫道先打个头阵?偿还十七年心愿,贫道铭感无既。” 卫夫人点头道:“道长和南宫纥既有宿怨,老身母子,自当退让。” 黔灵神君凛然而立,脸上紫气冉冉,斜睨了简真人一眼,大不刺刺的道:“简问天,凭你还不配向老夫寻仇,如有帮手,不妨多叫几个下场。” 简真人朗笑道:“简问天自不量力,今晚也要和你拼个生死存亡,溅血庐山,死而无怨!” 说到这里,“呛”的从肩头撤下长剑,突然声音转厉,大喝道:“南宫纥,你亮出剑来,简某就在剑上,和你放手一搏!” 黔灵神君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点头道:“好,老夫就成全你的志愿吧!” 右腕掣动,呛啷啷长剑出鞘,但向胸前一横,根本连架式也没有,身子纹风不动,目视剑身,左手轻轻拂拭了一下,便抬目道:“简问天,你怎不发招?” 简真人大敌当前,十七年宿仇,在此一战,那敢丝毫大意,是以一任对方,如何托大,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依然宁神守一,气运周天,缓缓举起长剑,剑尖一颤,向黔灵神君当胸点去! 别看他剑势迟缓,这一点出手,却也奇快无比! 黔灵神君紧抿着嘴唇,那会把对方区区一个青城派的掌门人放在眼里? 但此时瞧到简真人发剑的动作,心头也不禁微微一怔,对方果然在十七年时光,痛下苦功,练成上乘剑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简真人在第一剑上,已显出他剑术造诣,不同凡响,一剑出手,剑风飒然,剑尖还没刺到,剑气业已透剑而出! 黔灵神君却连身形也没有稍动,直等对方剑尖,离开胸前仅只有一尺光景,右腕一振,没见他举剑封架,三圈紫云,已从剑尖飞出,不但把对方来势消解无形,三圈紫云,还同时向简真人“玄机”“将台”“当门”三大要穴刺到! 这真应了不动则已,一动惊人,有若掣电,简真人自然早巳料到南宫纥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他一经出手,必然迅猛无匹,凌厉绝伦,是以第一剑刺到,早已准备好进攻退守之势。 此时眼看对方举手之间,三剑连发,立即挥剑护身,只听“锵”“锵”三声,黔灵神君三剑击刺,虽然悉数封开,但脚下也不禁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黔灵神君被简真人硬挡三剑,也觉右臂猛震,长笑道:“哈哈,你能挡得住老夫三剑,已算不错!” 话声一落,剑出如电,朵朵紫云,漫空挥洒,宛如长江滔滔,江流不绝向简真人攻到! 但见匹练缭绕,一片密密层层的剑影,云蔚霞腾,寒光四射。 简真人只是一声不吭,凝神静气,举剑封架。 就是这一阵左遮右拉,虽属守势,但也看出简真人功力深厚,他剑势快若迅雷,上下翻腾,化作一团白影,令人目不暇接,而且每一剑都端端正正磕在一朵紫云之上,封架得十分严密,黔灵神君南宫纥一时里倒也莫奈他何。 简真人仗剑出场,心头最感焦急的,莫如他一对爱女,简瑶和白飞燕两位姑娘。 她们一个紧扣藏在袖中的断虹剑,一个却执着一柄青光湛湛的青霓剑,掌心全都渗着冷汗。满脸骇然,既耽心,又紧张,凝神屏息,目不稍睫! 尤其是简瑶,她从小由黔灵神君扶养长大,深谙九十九招“紫云剑法”的玄奥,自然更深知黔灵神君在剑术上的造诣,自己父亲不论在功力上和剑法上,无可讳言,都要逊过对方,那么此时虽能勉强支持,只要时间一长,就难免不为对方所乘。 简瑶越想越觉心寒,紧蹩蛾眉,混身直冒冷汗。 白姑娘,她比姐姐还要胆颤心惊,因为简瑶熟谙“紫云剑法”,知道南宫纥的招式变化,是以并不觉得惊奇。 白姑娘可从没见过这般云朵似的剑法,南宫纥一剑出手,往往随剑划出朵朵紫云,有时三朵五朵,有时一连七八朵,她耽心这一朵朵紫云,都可能伤了老父,因此,她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南宫纥的剑势,不住的数着云朵。 渐渐,她被一连串倏灭倏生的朵朵紫云,引住目光,吸引住心神,忘了身在斗场,也忘了这是老父和敌人的生死搏斗! 不!她渐渐感到黔灵神君这套剑法,好像在那里见过,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同时也渐渐体会出这套剑法的深奥精微之处,而且感到其中还有不够严密之处!这简直是笑话,别说黔灵神君享誉数十年,身为武林第一高手,练了几十年的剑,那还会有破绽? 何况这套剑法,出之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的紫府门祖师紫衫客之手,凭区区一十七八岁的白飞燕,就能瞧得出破绽这样感觉? 可是这一感觉,虽等于幻想,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存那里见过这套剑法的完整的一面。 于是她出神的摩拟、揣想、思索、追究,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白纸,连半丝印象也想不起来。不过对南宫纥滔滔不绝,云朵飞洒的剑法,却愈来愈是心领神会! 这一阵工夫,场中两人,已对拆了将近五十多个照面,简真人一直屈居守势,他敢情在力求稳定,只是举剑封架,并不出手还击,一面大笑道:“哈哈,南宫纥,简某还算是你对手吧?” 黔灵神君做梦也想不到简真人在剑法造诣上,竟有如此深厚,和自己力拼了五十招,还不露丝毫败象,心头也着实惊凛,闻言不禁嘿嘿冷笑,道:“简问天,你慢得意,挡得住老夫五十招,恐怕难以逃得百招之外!”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论功力,简真人自然和他逊了许多,论剑法,“紫云剑法”越到后来,越是凌厉,可以挡得前面五十招,但越到后来,内力损耗,功力较差的人,越是难捱,就是仅仅一招,也难过先前的十招八招,这原是一定的道理。 简真人蓦然发出一阵嘹亮长笑,这笑声清越已极,显见他内力相当悠长!“哈哈,南宫纥,简某要向你索还十七年前血债,技岂止此?你就试试我青城剑法吧!” 敞笑声中,陡地目射精光,身形暴长,奋起全身功力,剑法一变,展开一套急如骤雨的剑法。 但见匹练盘空,寒光四射,尽是急攻招术,刹那之间,剑雨飞洒,冷芒弥天,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急骤攻出! 原来“青城剑法”,本以快疾出名,剑法展开,犹如点点骤雨,密集而来,江湖上夙有“峨嵋急风青城雨”之称。 简真人囚青城一派,险在自己手中葬送,再加爱妻血仇,十七年来,痛心疾首,破釜沉舟,在青城老君洞苦下功夫,锐心报仇,精研青城绝学。 这次出山,自非寻常,尤其和简瑶父女重逢之后,在青城一个多月时光,他时常看简瑶练剑,对紫府门的“紫云剑法”,留神思索,虽无破解之道,但剑路发展,已了然于胸。 是以动手之初,只求自保,因为自己精研的剑法,快速凌厉,威力极强,也最耗真气,如果用在先前,就难保不立即落败,但只要撑过五十招以上,对方剑势,虽然也逐渐猛恶,自己或可侥幸和他放手一搏。 果然,前面五十招,黔灵神君虽已觉到简真人功力不弱,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一捱过五十招,简真人剑法一变,使出十七年潜修苦练,准备报仇雪恨,从未轻易出手的一套罕见的剑法,急攻猛扑,存心和黔灵神君在剑下同归于尽! 一人拼命,万夫莫挡,简真人厉声长啸,剑如急雨举手投足,奋不顾身,尽是猛恶招法,他这轮急攻,居然气势如虹,把目空武林的黔灵神君,逼得连退数步。 这下,可把黔灵神君激得勃然大怒,暴然仰天狂笑,剑势陡盛,朵朵紫云,风涌而来。 简真人暗道:“黔灵神君果然功力之高,自非自己想像中容易对付,看来十七年公仇私恨,自己万难得偿!” 想到这里,只觉全身热身沸腾,咬牙切齿,将全身功力凝聚右臂,贯于剑身,奋不顾身的反击过去。 双剑激荡,传出一声声震人耳鼓的“锵”“锵”暴响! 这已到了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当然,看情形,简真人心浮气躁,败象已萌,最多也支持不了十招八招,简瑶急得忧心惶惶,几乎要往两人冲去! 白飞燕目不转睛的瞧着南宫纥剑势,脸上也露出焦灼,突然,她灵光一动,蓦地想起自己在九宫山下,无意拾来的那方紫玉,正面刻着的整整一百朵云朵,不是和南宫纥这套剑法十分相像? 不,那片云朵,比南宫纥剑上飞洒出的云朵,简直要神妙得多!她慌忙探手入怀,迅速取出这方朝夕摩娑的紫玉,凝神瞧去! 这一瞧,她只觉豁然贯通,百朵云朵,不是正好克制南宫纥剑法的剑法,还是什么?” “百云千祥”,这一招叫做“百云千祥”!她大喜欲狂,不禁回头瞧去,这一瞧,可把白姑娘惊得花容失色,手上青霓剑,依样葫芦,不管会不会,一招“百云千祥”,往黔灵神君头上劈去! 原来这刹那之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黔灵神君满身杀气,步步进逼,简真人连人带剑,已被围在一片紫云缭绕之中,手忙脚乱,团团乱转! 只听“锵”的一声大震,火花激射,简真人长剑脱手,一朵闪闪发紫的流云冉冉往简真人当头罩下…… 方才简真人形势渐渐险恶之初,千面教主卫夫人早已脸含严霜,站起身来,准备亲自出手。 崔氏含笑道:“夫人,你还是让卫贤侄出手吧!” 卫天翔应了一声,正待跃出,只见修玉娴闪到身边,一下递过毒吴钩,(她们在山腰布五行剑阵之时,简瑶把毒吴钩交给修玉娴使用),轻声说道:“卫少侠,你用这柄剑吧!” 卫天翔来不及说话,接过长剑,身如电射,刚刚掠出,正好简真人长剑脱手,心头一急,猛吸真气,剑先人后,毒吴钩使出伏魔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霹雳乾坤”,迎着黔灵神君那朵紫光闪闪的流云劈去。 这一下,真是迅电奔雷,说时迟,那时快,大家只觉眼前奇亮,两剑互撞,响起一片呛啷咙吟。 卫天翔占了手上是一柄前古神兵的便宜,一下把黔灵神君的长剑,截为两段,但凌空的身子,却被黔灵神君“紫气”,震得翻了一个跟斗,才落到地下! 黔灵神君想不到卫天翔会突然飞来,削断自己长剑。 简真人死里逃生,但复仇的机会,那肯放过,大喝一声,奋起全力,左手屈指连弹,右掌同时直劈,青城绝学“神灯指”“五岳掌”一齐出手! 这几方面差不多都是同一时候发动,简真人长剑震飞,南宫纥一剑劈下,卫天翔削断他长剑,翻身落地,简真人指掌同施。 白飞燕纵身而起,应该和卫天翔在同一时候,但她功力较差,出手也慢了半步,却和简真人的指掌同时发动。 黔灵神君冷不防长剑被削,微微一怔,瞥见简真人的“神灯指”、“五岳掌”也乘隙出手,不禁冷嘿一声,右掌“紫云手”跟着拍出。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陡觉青云缭绕,一片砭肤刺骨的剑芒,当头罩来,身前身后,全是朵朵青云,再也瞧不到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空负一身旷世武学,竟然有无从着手之感! 青光电闪,一颗人头,跟着滚落,口中还大叫一声!白飞燕想不到这招“百云千祥”,竟能轻而易举的一剑杀死黔灵神君,尤其滚落的人头,还大叫了一声,直把小姑娘惊得不迭后退! 简真人“神灯指”“五岳掌”堪堪出手,便觉对方一股“紫气”,也潮涌而来,双方力道一接之际,对方那股无形“紫气”,忽然消失,急忙举目瞧去,南宫纥一个人头,已被自己女儿一剑斫下来! 不由发出“哈”“哈”大笑,人也随着笑声,往后倒去! “爹,你怎么啦?”简瑶、白飞燕急叫着把他扶住! 黔灵神君南宫纥的死,瞧得灵飞道人、邛崃怪叟、铁扇相公、蛇居士一干人莫不惊骇失色! 千面教主卫夫人倏然起立,手臂一挥,坐在椅上的千面教高手,副教主鸩罗婆、紫面护法智觉禅师、鬼见愁陆乘、翻覆毒手罗渊,全都同时站起,纷纷走入场中,连守在山径上的总护法五行叟祁离,也起身向广场逼近了几步! 卫夫人脸色冷峻,沉声喝道:“各位护法,和本教在场弟子听着,凡是当年参加围攻武林盟主的贼人,以及今晚和南宫纥同来贼党,一律拿下,听候发落!” 广场四周,轰雷也似应了一声。 灵飞道人一看对方声势浩大,情形不对,赶忙向邛崃怪叟等人,低喝了声“冲”! 卫夫人目如寒电,厉声喝道:“谁敢动一动,当场格杀不论!” 接着又朝站在场中的卫天翔道:“翔儿,当年围攻你父,除了南宫纥老贼已死,该是峨嵋灵飞贼道为首,你替为娘拿下!” 卫天翔深深感到自己母亲的伟大,答应一声,倒提着毒吴钩,正待往灵飞道人逼去! 陡听左侧山岗上,有人喝了声:“且慢!” 这声音不响,但清如凤鸣,场中每一个人都听得异常清晰! 此时不仅千面教的人,已经把广场四周,团团围住,连昆仑清徽道人,武当清贞子、少林智能禅师、华山梅花道人、点苍双雁,崂山三手真人李成化等人,也都纷纷掣出兵刃,走下场来,他们全是得到乾坤手陆凤翔的暗示,怕一干邪恶,临危夺路,和负隅顽抗,是以分成几组,协助千面教拿人! 当时对面群邪,也集结在一起,准备拼命! 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但这声“且慢”,却叫得正是时候,大家谁也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光听声音,此人内功之高,比之黔灵神君南宫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百道目光,不期向左侧山峰望去! 月光之下,只见山岗上负手立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正缓缓向山下走来! “啊!不得了,雪影飞魔讨债来了,乖乖!” 右侧山峰上,突然也有人大声叫嚷,一条黑影,凌空飞掠,快如流星,踏着树梢,飞掠而来。“救人哪,雪影飞魔来了……”人影比声音还快,横掠广场,往左边山岗奔去! “雪影飞魔”这几字,落到所有的人耳中,全都大感震骇! 那人身后,果然又有一团白影,风驰电掠凌空虚度,紧紧追赶,口中也在大喝:“翟醉翁,老酒鬼,你还不把千年雪参还来?” “翟醉翁!”那不就是侏仙?在场的人,又听得一惊,这两人都还在人间? 前面黑影,已奔到左边山岗上那个白衣人身前,大嚷道:“你瞧着我老人家跑断双腿,还不出手?” 说话之间,身形一闪,就闪到白衣人身后去了。 追他的雪影飞魔,也是一身白衣,他瞧到有人挡路,理也没理,依然往前直冲。 那知这一冲,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身子倒退了一步,这一来,他似乎勃然大怒,回身放下手上一团东西,举手就往白衣人劈去,那知这一掌出手,他身子又后退了三步,不由狂啸一声,身形猛扑而起! 白衣人只右手挥了挥,雪影飞魔一团白影,竟然连退了四五步,双脚一顿,凌空飞起,瞬息之间,走得不知去向。 场中之人,因相隔太远,都瞧得不太清切,好像那白衣人比雪影飞魔还要厉害。他击退雪影飞魔,转身似乎向侏仙翟醉翁行礼。 只听侏仙大声说道:“你快下去吧,多少人在等着你,把他也带下去,哈哈哈哈!”笑声响起,人也跟着飞走! 白衣人走近雪影飞魔放下的东西,俯腰伸手不知在做些什么? 突然,从大石上坐起一个人来,他瞧到白衣人,似乎惊喜交集,纳头便拜,白衣人慌忙拉起,两人连袂往山下走去! 广场上敌我两方,都被这一突发之事,瞧得怔怔出神! 两条人影,飘忽而来,渐渐走近,卫天翔自从分服了千年雪参,目光可以看得极远,此时双方距离,相隔还有五六十丈远近,但他业已看清那个瘦长人影,正是在天山失踪的朱弃叔叔,白衣人,自己也曾见过,那是自己从千面教总坛回来,经过骆马湖,碰上苍须叟师徒,自己几乎抵挡不住,就是这位身穿白衣的中年儒生出手援救的! 就在他沉思之际,朱叔叔和白衣中年儒生,已越来越近,袁长老、泰岳老人、智慧大师、陆凤翔、崔氏等人,众口同声欢呼起来:“啊!卫大侠,是卫大侠!” 这许多声音中,还夹杂着自己母亲惊喜颤叫之声:“维峻!啊是你!你回来了……” 卫天翔心头狂跳,兴奋的抬起头来,往那白衣中年儒生望去,天哪,他……他……就是自己父亲,难怪自己当日见到他老人家,就觉得十分眼熟! 他喜极而泣,饱含着满眶热泪,飞也似迎着奔去! 朱弃一眼瞧到卫天翔,赶快迎着喊道:“孩子,你快拜见你爹!” “爹!”卫天翔早已忍不住了,泪流满面,一下向白衣中年儒生膝前跪下。 中年儒生朗若晨星的双目,泪光隐隐,抚着卫天翔肩膀,微笑道:“孩子,你快起来,为父尚有正事要办。” 说着拉了卫天翔的手,缓缓步入广场。 袁长老、泰岳老人、陆凤翔、孙皓南、智慧大师、修灵君、崔氏、卫夫人一干人,全都迎了过去。’ 袁长老呵呵大笑道:“卫大侠一别十三年,不但丰神依然,而且神功通玄,今晚天伦重聚可喜可贺!” 卫大侠连忙放下卫天翔的手,作揖道:“长老过奖,维峻十三年前,身中几种无药可治的剧毒,隐迹深山,修参太清心法,直到最近才算悉数祛尽,有劳诸位垂念,维峻深感不安。” 说着和在场之人,一一见礼。 少林智慧大师和智能、智觉、因卫大侠还是自己师叔,纷纷以弟子之礼参见。 大家走入广场,灵飞道人、邛崃怪叟等人,更是脸如土色,,忧心忐忑,谁也不敢再作突周之想。卫大侠神目略一环视,便朝卫夫人道:“娘子,江湖上怨怨相报,何日能止,这些人谁无妻儿?我们夫妇父子,总算团聚,冤家宜解不宜结,就放了他们吧!” 卫夫人垂泪点头道:“贱妾原是一时气愤,既然你要放他们,就放了他们吧!” 卫大侠笑了笑,又指着萎顿地上的一批人道:“他们呢,是否已经被废去武功?” 卫夫人道:“那是副教主使的修罗门的独门秘传‘太阴闭穴’之法,副教主,就烦请你放了他们罢!” 鸩罗婆含笑点头,过去替他们解开穴道。 泰岳老人赞誉着道:“卫大侠大仁大义,以德报怨,为武林带来一片祥和,但愿他们悔过自新,江湖上可以从此平安无事。” 说话之间,接着卫夫人又替五行叟祁离、鬼见愁陆乘、翻覆毒手罗渊等人引见,卫大侠当面再三道谢协助之德。 灵飞道人、邛崃怪叟、铁扇相公、蛇居士以及被千面教擒来的阎北辰、董文奇、毒叟唐炎常,如获大赦,乘大家寒暄之际,悄悄退走。 青城简真人方才只是真气耗损过甚,经过一阵运功调息,也已复原,带着一双爱女,过来道贺。 朱弃听说大师兄黔灵神君南宫纥死在白飞燕的剑下,而且白飞燕还是从一方紫玉悟出的一招剑法,不由听得心中一动。 因为他被雪影飞魔挟着当作人质,到处找寻卫天翔凌云凤下落,以致把师傅留下的那方紫玉失落,这就请白飞燕可否取出紫玉来让自己瞧瞧。 简真人吩咐白飞燕取出紫玉,双手递过。 朱弃瞧到白飞燕手上,正是自己失落的那方紫玉,不由想起师傅临终时那四句偈语: “紫玉紫玉,失不足惜,一脉相传,是得非失。”难道自己师傅算定这玉应该失而复得,而且就要以这招剑法清理门户? 简真人见他瞧着紫玉一声不作,忙道:“这玉既是朱兄失落之物,朱兄请收回就是。” 朱弃摇摇头,就把师傅临终所说,详细说了一遍。并且露出愿收白飞燕为徒之意。 简真人听得大喜过望,当场就叫自己女儿拜朱弃为师。 卫夫人早和崔氏鸩罗婆商量妥当,自己退出江湖,千面教人数众多,设若就此解散,各人为善为恶,未可逆料,不如由鸩罗婆担任教主,继续领导。 此时南宫纥的尸体,也经千面教的人挖土埋了。 大家见诸事已毕,便一同起身,往山外走去。 一行人中,简真人和修罗神姥,一个为了女儿,一个为了孙女,全都心中有事,不住的和崔氏细声密谈。其实崔氏心中又何尝不为女儿之事萦怀,不过她早在几个月之前,在千面教总坛和卫夫人密谈之时,早已说妥了,因此对简真人和修罗神姥的央托,也一口答应下来。 (全书完)——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