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仙剑师》 本书设定 1.剑界 所谓剑界,既存于现实之中,又偏于尘世之外,是一种适合剑师修炼的地方,在地域上与凡间并无严格界定。 2.妖界 分为兽族、羽族和水族,羽族又称鸟族,仅指鸟类精灵,兽族指生活在陆地及陆地上空,除鸟类以外的一切精灵,水族指水中精灵,辖区包括江河湖海等一切水域,妖界最高首领称妖皇,由妖界通过百年一次的群妖会推选而出,可连任,最高任期一万年。 3.天界 即仙人所居之地,亦称上界,上界之人极少参与下界之事,除非这件事关乎上界利益,甚至存亡,下界无论是人是妖,均可通过修行、渡劫和积累功德来实现羽化成仙,成为天界仙人,只是成功者少之又少。 4.幽冥界 乃是通往冥界必经之途,此处气候异常,环境恶劣,所居之民非人非鬼,凡人无法进入此界,资深修炼者可以局限性出入,修炼者级别越高,所受限制越低。 5..剑界三大修真地 即天门海、五神岛和竹子林三个世外之地。竹子林离凡间相对较近,无论地域还是修练者人数,均在三大修真地中居末。五神岛包括剑神、伏魔、寒冰、烈火、昆吾等五岛,因伏魔五神而得名,较竹子林更为偏离俗世,少了凡尘之扰,也更适合修练,但因九世妖皇长期被困于此,险情时有发生,故而地域虽然最广,修练者却不是最多。天门海历来被誉为剑界圣地,亦幻亦真,如同仙境,除丝毫不染凡尘之外,更是气候宜人,土生土长的修练者,因而传承轰腾,其他地域的剑修炼者,也经常到此游历,或者专程为认证仙剑而来。 6.剑系 根据地域划分,剑界可分为三个剑系,即竹子林所在的仙云系,五神岛所在的五神系以及天门海所在的天门系,三者各自独立,修练方法也不尽相同,但最终达到的境界,却是殊途同归。 7.剑师级别 剑师级别由低到高分为习剑、驭剑、玄剑、仙剑与天剑五等,但凡达到驭剑级别,就已经小有神通,继续往上修炼,心境、术境俱都日渐高深,自然趋向神通广大,几近无所不能。 8.修练阶段 三大剑系的修练方法虽不尽相同,却都包括练基、练气、练剑和练境四个阶段,其中练气与练境又叫心境修练,练基与练剑则叫术境修练,心境修练具有长期性,术境修练则具有阶段性。 9.仙剑神域 此域上古就有,可谓剑界中无比神圣的存在,入口处位于天门海西北部,曾是剑界面临千古浩劫的避难之所,也是仙剑认证的指定地点。 10.仙剑认证 若未犯下重大过错,所有玄剑师均有资格去仙剑神域参加仙剑认证,如能从中全身而退,即可升级为仙剑师。 11.育剑池 此地位于仙剑神域的尽头,内育神兵无数,以剑为主,当一名玄剑师即将完成仙剑认证,方可选择去池中择一件有缘之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绕过此地,今后将继续使用自有兵器。 12.剑气护圈 属于一种剑气宝光,当修练者达到一定的剑师级别(通常为玄剑),即可练出此种宝光,形如球体,多为金色,用来抵挡伤害力较弱的攻击,或行走于特殊环境中作护身之用。 13.剑桎 属于一种制敌之术,与点穴类似,当修练者达到一定级别(通常为仙剑),即可运用此术,用来束缚正在或将要攻击的目标。 主要角色 1.狄升 男主角,五神剑系仙剑师,居五神岛,典型剑界中人,性格比多数凡人要孤傲,比少数剑界中人要谦卑。 2.云仙儿 女主角,仙云剑系玄剑师,居竹子林,出身凡间的她,是剑界中的另类,性情率真,善恶分明,对待异性却略显花痴。 3.九世妖皇 妖界首领,元神被五神封锁千年,后觅得真身,企图称霸三界,在残暴杀戮的背后,竟也有柔情的一面。 4.寻风 身为幽冥太子,因权臣篡位父王被囚而逃出幽冥界,化名萧进,对云仙儿一见钟情,却从此进入一场更大的挑战之中。 5.宇文杰 仙云剑系仙剑师,救父、寻母,以及追求云仙儿,是他一直在做的三件事,长期不能如愿的他,频频光顾花街柳巷,性情多变。 6.紫衣姑娘 五神剑系仙剑师,本来无名无姓,因身着紫衣而得名,绝美的外表,孤傲的内心,毕生以紫纱蒙面,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7.小林 生于林,长于林,故名小林,蛰居于凡间的他,本来只甘心做一个藉藉无名的小铁匠,一块祖传洪荒玄铁和一个女人,却令他走进剑界开启漫漫修炼之路。 8.无相大师 仙云剑系仙剑师,著名炼丹专家,围棋大师,并且爱好发明创造,捉妖,斩妖,恋妖,是他一直在做并一直纠结的三件事。 9.隋唐 五神剑系仙剑师,暗恋紫衣姑娘多年,又一直因为对方的冷漠而未作表白,直到有一天...... 10.天若情 天门剑系仙剑师,身为狄升前女友以及暮晨前女友,在经过一系列情感波折之后,原以为自己看透一切,注定孤独终老此生,想不到有一天...... 11.暮晨 天门系仙剑师,人称剑界第一俊,与天若情姐妹二人先后相恋,又先后分手,多年后的一场身世风波,又将他卷入另一个更为巨大的旋涡之中。 12.天婈霙 天门系仙剑师,曾经为情所困,姐妹相残,走出阴影之后又与凡人相恋,鬼使神差地被妖皇附身,虽然最后得以脱身,但她的命运也从此被改变。 天门剑系仙剑师, 次要角色 剑尊——剑界最高首领,如神一般存在。 独孤南——洪荒剑系仙剑师,极度孤傲冷酷,无限接近天剑。 天罗童子——天门系仙剑师,亦正亦邪,身世如谜。 山鬼——非人非鬼,非妖非兽,凶猛嗜血。 天棋圣姑——暮晨之母,围棋之圣。 袁中亭——五神剑系仙剑师,伏魔琴主。 昆吾神一——五神剑系仙剑师,情种一个。 鹰王——羽族首领,狄升好友,妖界主和派代表。 吴王——兽族首领,妖界主战派代表,妖皇的忠实拥护者。 神龟伏空——水族首领,妖界辈分最高者,主和派代表。 水母王邢拉——水族次级首领,主战派代表,并长期觊觎水族最高首领之位。 鱼老大——水族次级首领,生性残暴,好杀戮。 龙二——兽族次级首领,自称龙太师,善于观色。 猪三——兽族次级首领,自称猪丞相,嗜杀成性。 牛七——兽族次级首领,九世妖皇的反对者,但偏爱女色。 羽妖——羽族次级首领,被鹰王驱逐,自立门户。 神雕王奎——羽族次级首领,羽王台大总管,言语较少,城府颇深。 蓝鹦鹉——羽族信使,朝秦暮楚之流。 红楚楚——兽族成员,蛇妖美女,本事不大,却爱生非。 白皛皛——蛇妖美女,修为较高,性格温柔,声音甜美。 绿姬——狐妖美女,狐媚至极。 第一章狄升打虎 岛映夕阳,曀雾沉沉。 狄升在夕阳下。 夕阳下只有他一人,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沧海无际,渺茫无边,久而未有惊涛卷涌,疾风甚雨,水中不见鱼游,空中不见鸟飞! 这片海域实在平静得出奇! 有时候越平静的地方就会越危险,危险也许会等于死亡。 两百年前他就已听闻那传说中的毁天灭地之能,今时今日他才有一点的微末的胆量去接受挑战。 不得不说这力量太过恐怖,太过强大,强到会令人在第一时间想到死亡。 狄升在叹息,因死亡来临而发出的叹息。 他发现起自悬崖下方的火焰,在被他生成已久的护圈弹开后,顷刻化作人形。 能在此时此刻来此地的人,自然绝非常人。 “你是谁?” “来取你性命之人!” “你居然是人?” “我是不是人,这并不重要!”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你死!” “你能杀我?” 狄升笑了。 这是今天第九个想要他死的人,最后死的都不是他,而是对方。 料想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杀了前面八个中的四个,所以从理论上讲,这个人的死亡概率约为五成。 他一直希望这个概率为零,因为他讨厌杀人,不是非杀不可之人,他绝不会动手。 相对于杀人,他更愿意斩妖。 无一例外的是,今天来的全都是妖,不是人,只是具有人形并且第一眼看上去像人。 狄升当然不会只看他们一眼,而现在,他再次把目光转向那人。 果不其然,那同样是一只妖,一只修行近千年的虎妖。 区区千年之妖,在他眼里根本不足为惧,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成名已久的仙剑师面前,这妖物为何表现得如此无惧无畏? 莫非后面还有一个实力远胜他的妖类,在近处旁观,伺机而为? 狄升细看,并无异样,只是虎妖已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忽大忽小,忽人忽兽。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要准备攻击的样子。 若是连一个尚未加强的剑气护圈也动摇不了,又岂能敌得过狄升手中的上古神剑? 虎妖看起来并不信,只见他双臂振开,衣冠自动脱去,立时带起一片血影飞射而来,如矢如剑地射向狄升所在。 狄升只淡淡看了一眼,却丝毫不作闪避,依旧静坐如前。 他的剑仍在鞘中,剑端闪烁着金色光芒,那是象征剑师级别的光芒。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轻易出剑,今次也不会例外。 他只不过张手略略一扬,血影便即消失。 虎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甚至已经开始闭上眼不作理会。 他觉得他有必要从现在开始养精蓄锐,只因那象征死亡的力量正在无形中生成。 这种力量所带来的威胁,很可能比虎妖这一击妖强出百倍。 伏魔岛就在对面,那石壁上的字迹仍隐隐可见。 万年之岛,千年之人,剑界不灭,传承不止,境界有异,神器有变! 唯一不变的,是传承者百年一度必行之事。 不是庆生,亦非过节,而是镇妖。 没有人知道,这是必然还是巧合,狄升也不例外。 实际上每次镇妖临近,都少不了有妖类前来以身犯险,只为救走被困千年的妖中之王。 妖物一击不成,忽然摇身一变,伴随两声猛虎之啸,暴戾烈焰接连射出。 所到之处,精光迸射,霹雳连珠,却是像极了拼命的态势。 一旦决意拼命,就能激发出不曾使用的潜能,和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只老虎总算看起来像一只真正的猛虎了........” 狄升接连闪身避过,继续悬于空中蓄势以待,当他再次念及“老虎”二字,不觉暗自一怔:“莫非它就是两百年前......” 猛虎纵身一跃,瞬间长大数倍,离地十丈开外,一双嗜血巨爪疾掠而来,很快抓到狄升*。 巨爪之力,掏心挖肺绰绰有余,就算将整个人撕成两半也是一件容易的事。 狄升翻然转身之后双掌电扫而出,万道光芒如剑一般射来,将整个岛屿照得明亮无比。 光芒变幻无穷,遇物即爆,顿时散出点点繁星,情势奇诡无比。 狄升之剑仍在鞘中,但虎妖已重伤躺倒在地。 “老实说,你跟两百年前在此间作乱的虎王俞貅,到底什么关系?” 虎妖没有回答,只是笑,一连枭笑三声,接着身形一晃,准备隐身遁去。 转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两根钉子牢牢钉住一般,迈出半步之后,竟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他继续挣扎,继续无效,因而切齿嗔道:“既然杀不了你,那你就索性杀了我,何必用这折磨人的手段,叫我不痛不快?” “既然你那么想死,刚才又何必逃跑?” 狄升指尖两道劲气依然牵引住虎妖,毫不放松。 “你杀了我吧!”虎妖已笑得极其勉强,却仍然在笑,“杀了我,即便让我形神俱灭,我也无话可说!” “我狄升从不轻易杀一个人,也从不轻易斩一只妖!”狄升的表情开始变得没有任何距离感,“若你能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不但不会伤你,还会马上放你走,从此既往不咎!” “你问吧!” “首先,你是否为营救妖王而来?”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能算作一问,因为......” “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其次,今天你冲我而来,是否为寻私仇?” “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仇怨可言?” “也许我得罪了你的朋友,或者亲人!” “没错,你的确得罪了我的朋友!” “是妖皇?” “如今要对付你的绝非只有我一个,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连逼你出剑的本事都没有!” “这么看来,两百年前那次百妖之乱,你应该也参与了!”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而且我的问题好像回答完了!” 三个问题的确已经问完,狄升没有再问。 平静出奇的海域,此时平静依旧! 妖皇尚未起势,可因为这只虎妖到来,实际上镇妖行动已经开始! 千年之前,岛上有且只有五名剑术超绝的人,无限接近神的人,被誉为五神,五岛因而得名。 千年之后,岛还是以前的岛,人却不是以前的人。 至少,现在已经不止五人。 或许是天意巧合,或许是人为限制,如今这些人当中能称得上剑界翘楚的,依然只有五人。 他们同样剑术超绝,同样接近于神,甚至同样有人称他们为五神。 身为五人之一的狄升,却多次向人解释:“当年五神合力收服整个妖界,尔后舍身化作五道天罗剑桎,将妖皇困于五神岛之下,如今我们几人,就连一个无法现形的妖皇都难以对付,试问又怎能与五神相提并论?” 心念及此,恚怒顿生,指间劲气瞬间增强,一时失控地射了出去。 转瞬间,虎妖随之倒地退变原形,嘴里喘着粗气,身躯一动不动。 “虎王俞貅.....” 第五个死者其实并不是狄升想要的结果,可每看见一只老虎几乎都会令他想起虎王俞貅,幼时的阴影缠在心中两百余年,至今仍如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他缓缓抬起左手,一道强气已然运出,只要一击即中,虎妖必然尸骨无存,形神俱灭! 他当然能够击中,因为虎妖已经一动不动。 蓦在此时,一声长啸起自遥空,由海天之界迅速传来。 他忽然停住,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这声音属于谁。 天边飞来一人,自波光与斜阳映照之下戚速飞近。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在飞行途中由鹰变成人的中年黑衣男子。 那居然也不是人,而是妖。 狄升知道他是妖,却并未把他与虎妖等同视之,并完全相反地作出毫不伪装的笑脸欢迎对方。 实际上他们认识已久,狄升一直把他当朋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仍是朋友。 妖界称之为鹰王,当今羽族首领,曾统领羽族三千多年的鹰王。 那垂死挣扎的虎妖似乎也听到了鹰王鸣叫之声,准备继续挣扎起身,但无用,只得发出更为粗重的惨嗷声,用来吸引对方注意。 鹰王当然已经注意到他,同时也注意到狄升。 “此般孽畜,居然也有胆量来谋害狄兄?” “以他的本事,害我倒不至于!可他一心想救出妖皇,倒是真的!”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既然你来了,那就交给你处置吧!” “只怕我也不怎么方便,因为老虎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可由你动手,总比我动手要方便点!” “那好吧!” 鹰王稍作思忖,指间突地射出一道白光,罩住虎妖全身,不多时,虎妖渐渐变回人形。 他的嘴巴是最先可以动的部位,所以他即刻喊出:“鹰王救我!” 鹰王默然点头,继续施救。 虎妖又说:“您虽然在救我,可他未必会放我走!” 狄升笑问:“你刚才不是连死也不怕吗?为何现在落得如此狼狈?” 虎妖不答,视线瞬间转向鹰王。 毫无疑问,鹰王在骂他,却也在救他。 身为妖界德高望重的领袖之一,鹰王并不希望亲眼看到任何一个妖类死去,哪怕这只妖非他族类。 现在他接着骂:“仙剑师狄升没有出手把你打成形神俱灭,是念你修行不易,造化更难,因而点到即止,只叫你记住教训罢了,如若今后你再行来此捣乱,就算是我,也一定不会饶你!” “鹰王教训的是,然而......” “还不快滚!马上给我滚出千里之外!” “是!是!” 第二章鹰王 能从妖界监狱“黑暗森林”中活命出来的,大概一百年才有一例。 鹰王不仅活着出来,并最终成为一方首领,完成了称霸一族的功业,不得不说,他也算是个万年一遇的妖中天才。 他是妖,却时常标榜为人,其实妖亦有名,但他的名字却很“人”。 若他没有遇见一位来自天门海的朋友,应该就不会有“周天”之名。 土生土长的天门海人,通常名中带“天”,在剑界,这是常识,在妖界,但凡有点见识的也都会有所耳闻。 可惜那位朋友终归是人,正常情况下,人的寿命远不如妖,所以他应该会比鹰王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朋友去世后,鹰王郁闷了很久,一连几千年都没有在人间继续交友,直到遇见狄升。 “既然是人,应该有名!” 这是狄升给自己取名的理由,鹰王表示这个理论同样适应于妖。 累年修炼使得妖也有了信仰,而周天的信仰远不止这一点。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又比较健忘,这可能与他活的太久有关,久到可以忘记许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生辰。 妖的产生通常分为三个阶段,即原身感知、妖性养成,以及幻化为人。 鹰王认为他的生辰,便是幻化为人之日。 这一天为五月初九,距今八千一百零七年。 鹰王对于寿命已没有概念,但狄升有。 这名仙剑师希望在有生之年至少能完成一个愿望,便是诛灭九世妖皇。 “我今天不是来救妖,而是来灭妖!” 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意外,鹰王此行的目的亦是诛灭妖皇。 他并非想借机成为新的妖皇,而是他与这位顶头上司之间积怨已久,再加上前任羽族首领死亡事件,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即便是妖皇被囚的这一千年,他的怨念也从未停止。 “八百年前的一次妖界大逃亡,不知道有没有你?” 这句话狄升一定不会问他,因为逃跑者都是妖皇的忠实拥护者,因妖皇为首而聚,又因妖皇被囚而逃。 鹰王说,这一生他只逃跑过一次,便是从黑暗森林逃到无上妖域。 无上妖域也算不上一个好地方,尽管名字看起来好得不能再好。 但与妖界监狱相比,它的优点就会立刻凸显出来,这里有相对独立的空间可供修行,也有机会拉帮结派,聚众享乐,而最大的弊端就是常年充满杀戮,兵戈不断,能在此间呆上很长时间并活着出来的妖者,通常都能在妖界有所作为。 鹰王恰好就是这种妖者。 时至今日,鹰王遇过不少危险的人,也经历过不少危险的事件。 但他说真正令他难忘的,其实一个也没有,即便是在黑暗森林中的遭遇也不过如此。 而今天,他似乎感觉机会正在降临。 从高空俯瞰这五个岛屿,感觉从表面上看,倒是与其他远离尘世的海岛没什么差别。 同样能见到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也同样能感受到古怪气候、独特人文。 至于这忽山忽海,山海交替的异象,尽管世所罕见,却也并非找不到第二个发生地点。 潮汐已起,起落悬殊足够大到吞没千吨石,万仞山!岛上有山,高约万仞,只是现在看起来根本不像被海潮吞没。 他利用天生敏锐的视力,很快发觉岛屿之所以渐渐被淹没,不是海面在上升,而是山体在下沉。 这种情况他丝毫不会轻视,相对于火来说,他更惧怕水。 这里没有火,只有水。 他突然发现山顶有人,一个在他还没动身之前就已动身的人。 “既然有危险,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知老兄遇到了什么危险,是被石头砸脚,还是被蚊子叮手?” 刚才行进途中,鹰王的确被蚊子叮了一次,硕大而奇怪的蚊子,令他想起往事,一失神,又被滚落的山石砸中腿部。 然而这对他来说根本不能算做危险,虽然他已确认这只蚊子并非当年所遭遇的那只。 一只曾经伤过自己但已死去好几百年,早就灰飞烟灭的蚊子,却有什么可担心的? “放心吧!“狄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真到危险之时,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这么说危险一定有?” “有,但不是现在!” “你估计还要多久?” “无法估计!” “为什么?” “因为致命的危险往往无法估计,而你能估计的危险往往并不致命!” “有道理!”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点怕了?” “我要是怕,那就白活了这么久了!” “你的确活得够久!” 海水上升!海水已然上升至半山腰! 若不仔细看,的确难以发现是山体在下沉,速度不快不慢,十分均匀。 若是一般人,多半已经被这怪象所蒙蔽,幸好他不是一般人。 “这都多少天了?”鹰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蝎子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鹰王在私下里一直称九世妖皇为蝎子,因为对方的原形本就是一只蝎子。 狄升笑问:“莫非你真的希望他出来?” 鹰王亦笑:“莫非你不希望?” 狄升不置可否,因为这实在是个很矛盾的问题。 妖皇若不出来,狄升他们就一直没有机会彻底消灭他,只能是暂时镇住,继续把他囚禁于此地,如若他真的出来,狄升又担心未必能制服他,最后不得已把他放走,从而导致生灵涂炭,乃至三界大乱。 “以蝎子的作风,他再次统领妖界,必定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种后果我又何尝不知?” “你若不知,那么此刻就应该不会出现在这!” “可镇妖与除妖之间,也许还有得选吧!” “别无选择,镇妖是唯一途径!” “莫非你认为,以你我之力,再联合其他顶尖高手,也对付不了他么?” 狄升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未必能......” 鹰王忽然不说话了。 山顶正在被淹没! 山顶已经被淹没! 周期刚好百年。 狄升当然知道,对他来说这一百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放心及专心做属于自己的事。 可以心无旁骛地修练,可以言笑晏晏地喝酒,当然也可以做一些与女人有关的事。 然而他现在既不能喝酒,也不能修练,更不能做与女人有关的事,甚至连想都不能想。 他现在必须击中精力去做一件事,便是对付妖皇,无论是镇是灭,都必须集中精力。 昔年五神名满天下,已如神一般的存在。 身为当今剑界顶尖高手之一,狄升无时无刻不对他们心怀敬意! 他一直相信,五神用五道天罗剑桎囚禁妖皇,如此这魔头也该如死了一般,再也无力出世逞恶。 可到头来还是会每过百年定期发作一次,究其缘由,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他问过不少人,结果还是未解。 “这可是你们五神岛的问题!”鹰王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而且这个问题你不应该直到今天才问我!” “正因为我也一直觉得是五神岛的问题,所以才没问你!” “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是妖皇自身的缘由,以你对他的了解,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鹰王不语,只是摇头。 狄升笑了,只是笑。 在鹰王印象里,好像他每次都是这样笑,嘴角微微挂笑,脸上隐隐噙着笑意,第一眼看上去无疑是在笑,仔细一看却又未必是笑。 “你以为我在笑你?” “按理说不会,但事实上你现在并没有对着其他人笑!” 狄升不语,只是伸出左手拇指,指间向天。 “什么意思?”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天上有人?” “是的,天上有人!” 鹰王自然知道天上有人,而他也一直想成为那种人。 他举目四顾,除了狄升,并未发现任何人,也没发现可以幻化人形的妖,更不必说那百年难遇的仙人了。 鹰的视力已是世上之极,没有看见几乎等同于客观事物并不存在。 “如果连你也看不见,那我岂能例外?老实说,我也没听到什么,但有种东西叫做感觉!” “感觉?” “不错,是感觉!” 第三章真身灭亡 云,天上有云。 云在游荡,从远方飘来,又飘向远方。 从来没人知道云的故乡在哪里,但狄升知道云中必定有人。 狄升认识他们每一个人,鹰王亦然。 首次参加镇妖的鹰王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而且全都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但死人绝不可能毫无依托地坐在空中,并通过运功发力来实现排云息雨。 他们阻住降雨是为了防止镇魔罡气失灵,雨势俞大,影响越深。 狄升不仅知道这些,更知道他们何时到来,何时离去! 狄升几乎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 因此那些人并非仙人,而是五神岛另外四位岛主,隋唐、袁中亭、紫衣姑娘以及昆吾神一! “怎么好像多了个人?” “的确是!” 若狄升与鹰王都没去,那还真多了一人。 他是谁? 鹰王凝注那人,一字一顿地道:“独孤南!” “南”字还未说出,人已消失! 狄升叹道:“他终究还是来了!” 鹰王道:“莫非他曾告诉你不会来?” 狄升道:“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鹰王道:“凭你们的交情,也许可以!” “是吗?”狄升笑了,“我第一次听说他与别人有交情!” “那倒也是!”鹰王亦笑,“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他自己的人,应该就像这般孤独!” 狄升忽然不笑了,他开始仰望天空中的一切,尤其是云! 他想不到之前飘走的云居然正在快速飘回,不仅如此,每一朵云也正在变得更加巨大,更加黑暗! 难道合四位仙剑师之力,连一个排云息雨也无法做到? 然而他并未发现任何人面露难色,或者坐态不够协调,这说明一切进展顺利,只待妖皇发力,双方一决雌雄! 如果都没问题,那这黑云又该怎么解释? 鹰王不打算解释。 鹰王已经行动! 百年之恩,千年之恨,此刻鹰王心中只有恨! 他很快发现那根本不是云,而是表面静止内中高速旋转的气团。 可是这气团的中心为什么会呈红色,血一样的红色? 鹰王没见过,也不知道。 邪气如泉涌一般地累加,以至于那些气团不仅变红变大,还在渐渐靠拢,仿佛有合成一个整体的趋势。 谁也不知道邪气完全合一之后会造成哪般影响,但至少消灭它的难度会空前巨大。 狄升看了看鹰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觉暗自叹道:“也许这将是我有生以来,难度最大的一次镇妖行动!” 记得在完成仙剑认证后不久,他就已是镇妖成员之一。 昔年,他十七,隋唐十八! 是日,他拿剑的手在不停颤抖,隋唐甚至还受了些伤。 现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隋唐。 两百多年对修炼者来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归会有所进步,何况是一名天赋极佳的剑界精英? 隋唐的确无恙,镇妖剑桎仍在。 四人合练三天三夜才练成的剑桎,虽然离当年五神的封妖剑桎有差距,但也已足够强大。 如今他们仍须以真气维系之,真气不息,罡气不灭,反之亦然。 所以即便不只不喝,不休不眠,不说话,不移动,也决不可中途而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鹰王突然惊道:“老兄,你的朋友好像快支持不住了!” 狄升随之一惊:“有几个?” 鹰王道:“一个!” 狄升道:“是谁?” 鹰王道:“隋唐!” 居然是隋唐? 一位名副其实的仙剑师,一个镇妖剑桎的主控者,一个上古神兵的拥有者且修练多年之人! 怎么可能在这一环节出问题? 甚至独他一人? 而实际上,狄升眼前的确已出现他不愿相信也不愿看到的一幕。 那人滴汗如雨,面如土色,完全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那人的模样,甚至比两百多年前受伤那次还难看! 那人竟是隋唐! 狄升再看其他三人,悉皆纹丝不动,神情自如! 时间能改变人与剑,也同样能改变人与人。 所以他开始相信意外之所以会发生,很可能并非力有不逮,而是力不从心! 也许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隋唐最近经历了什么。 “隋老弟千万别中了妖皇的诡计,有我和狄升在,足够摆平这怪东西!” 暴戾之气越来越大,对狄升和鹰王来说,防御和攻击都在越发变得困难。 “若我没有猜错,妖皇很可能即刻现形!” 黑云之下,狄升忽然惊叹。 鹰王双目一张:“难道他真要现形?” 几乎所有的世间生灵都惧怕见到妖皇,因为见到妖皇就等于见到死亡。 可是鹰王却对此充满期待! 难道他不怕死? 纵是万年妖体,也依旧可以被更强大的力量摧毁! 毫无疑问,妖皇就是这种力量。 妖皇已经现形! 那黑云之中顿时闪现出一个巨大的身躯,被五条锁链锁住四肢与颈部,在天幕之下嘶声狂叫! 五神封妖,原可封锁一万年,为何千年就已失效? 没有人知道其中蹊跷,但现在所有人都必须知道的是,妖皇一旦挣脱枷锁,后果将严重到无法想象! 电闪即至,雷鸣大作,妖皇在狂风暴雨中缓缓升起,脚步枷锁应声而裂! 整个天幕仿佛一个正在张开血盆大口的赤红魔*鬼,妄图吞下世间所有生灵! 一声长啸自天际传来,并且夹杂着骂声:“九世魔头,我与你千年之恨,今日就要在此做个了断!” “那就在枷锁完全解除之前把他消灭!”狄升且攻且道,“快!一定要快!” “受死吧,你这只不听话的黑鸟!” 冷叱声中,妖皇猛烈踢出一道闪电,鹰王肩部受击,瞬间跌落冰山脚下。 鹰王未死,却已躺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转眼间,狄升也被震退西去,于冰山之巅猝然跪地,口中渗出许多鲜血。 毫无疑问,这是狄升有生以来所遭遇的最强力量! 此时猛一抬头,但见一座巨型的血红的魔山正形成于头顶上空,形态任意变幻,邪气八方喷射,仿似要把这天空炸了一般。 狄升在山巅仰望苍穹,不觉失声感叹:“五神啊五神,你们到底身在何方,快下界来看一眼怎样?” 然而五神并未现身,就算能听见他的叹息,也未必会施以援手。 五神的功德早已圆满,并于千年之前羽化成仙,从此不再理会人间之事。 因此如今对付妖皇这个艰巨任务,注定要交给狄升等人去完成。 狄升即刻又发现,那五条锁链竟已全部被除去,摆脱束缚后的妖皇飞身而下,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矢志消灭鹰王。 若无阻止,重伤之下的鹰王,定将被撕成碎片,形神俱灭而亡! 但不知从哪里飞出五件兵器,瞬间牵制住妖皇,且不说能否阻止鹰王被杀,但至少延缓了他的死亡。 换而言之,就是把对鹰王的斩立决,改成了秋后问斩! 五件兵器包括四柄长剑和一架古琴,鹰王第一时间就认出,那其实是由人变化而来! 此际面如死灰的他不觉惊声一叹:“果然是人剑合一,好强的剑气!”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人剑随时转换,这才是真正的仙剑师! “昔年五神也不能打败我,就凭你们五个也能?” 轻蔑声中,妖皇再次升空,五道剑光亦随之跟上。 妖皇虽强,但始终未能摆脱剑之束缚。 这一刻,他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不觉暗自慨叹:“想不到剑界人才辈出,区区千年,后竟涌现出如此可畏的后生!” 一声叹罢,狂吼再起。 可就在这天幕之下,一道黑影登时划破长空,闪过妖皇身前,尔后消失于海天之际! 再一看时,妖皇身躯竟然齐整整地一分为二,瞬间炸裂开去,化作齑粉烟灭而亡! 五道剑光很快幻化成人,一人正是狄升。 和所有人一样,他迫切想知道这第六把剑,究竟出自于谁? 第四章无名者 另外一人,只有一人。 于天际飞驰而来,却并非来自天际。 是他一剑斩杀妖皇真身,尔后如神一般消失。 几乎没人知道他究竟来自何处,只知道他现身相对较多的地方,位于天门海以南百里见方的地域。 具体位置并不确定,可能在地面,也可能在空中。 当你见到他时,可能在百年古树下喝酒,也可能在千年石窟中静坐。 至于究竟有谁在那片区域见过他,大概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狄升算一个,隋唐也算。 而现在,隋唐已经发现他,狄升却没有。 妖皇真身被灭,元神尚存。 元神威力依旧强大,依旧恐怖如斯! 那红色的火焰缓缓升起,聚于天幕之下,形同一座魔山。 此魔山太高太宽,以至于位于山体两面的人并不能看见彼此所在。 他忽又觉出,一股未知的强大的动力似乎正在与自己汇合,也似乎与自己目的相同。 他相信那力量必然属于人,有人就会有兵器。 所以他认为,刚才剑锋所及,很可能也是一把剑!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 这时鹰王嘴里又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独——孤——南!” “应该是他!”狄升眨了下眼,很快又道:“果然是他!” 但见魔山已逝,几近无声无息地消失无影,天幕随之明亮,远远可见白云游移而来。 云,当然是真正的云,毫无魔气的普通云。 但有一处很是特别,缘于云端闪现出忽白忽黑之影! 那影是人,确定是人! 狄升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就灭不了妖皇真身,同时也不能摧毁这山一般的戾气叠加所在。 此人不属于任何剑系,且在最近三百年被公认为自由修炼者第一人。 外界普遍认为,他的真正实力应该介于仙剑与天剑之间,很可能无限接近天剑。 当今剑界唯一可称天剑级别的人,名叫玄天剑尊。 而这个人,名叫独孤南。 他原本无名,只因他太出名,才有了世人对他这般称呼。 在剑界,无名之人其实不在少数,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可以没有名字,但一个名人,他迟早都会有的,就算他自己不取名,别人也会给他取。 因此独孤南之名,与其说是他的名字,不如说是他的外号。 通常来讲,外号反而更容易被人记住。 最开始发现他的那一批人,曾异口同声地称他为“孤独的男子”。 没错,他的确是一名男子,也的确很孤独。 修炼者大抵都很孤独,但他绝对是最孤独的一个,没有之一。 后来这个外号逐渐演变成独孤南,一直流传至今,并且很可能一直流传下去,直到它的影响力缩减为零。 至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比较普遍的解释是,相对于“孤”或“孤独”,以“独孤”为姓更加常见,再加上他最初被发现的地方位于天门海南部边界,独孤南之名亦由此而来! “独孤老弟,怎么来帮忙也不打声招呼啊,害得周某又多费气力......” 鹰王话说一半,便又立即住口。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独孤南绝不可能在做事之前跟人打招呼,任何事都一样。 独孤南更不会回答他认为毫无必要回答的问题,比如这句。 独孤南果然没回答,也果然没有向他提问。 实际上他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提问,哪怕这个问题关乎自身存亡。 现在他只是站着,面无表情地默然地站在随他静止的云端。 狄升不止一次见过他,但每次所见都没什么两样。 黑发、黑须、白眉,黑衣、黑裳、白袍,眉如雕,眉下目光深邃,唇如刻,唇间一字紧闭。 他全身上下只有白与黑,黑白分明!他的名号,有不少人听过,他的面目,却极少人见过! “他怎么还不走?好像已经过了三步时间,甚至十步都有了!” “他既然愿意留下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在人面前呆够走十步路的时间且一言不发,这当然不是独孤南的风格。 无话不过三步,有话不过三句!这才是众人眼中的独孤南! 狄升知道此刻应该如何面对他,那就是笑,略微一笑,或者似笑非笑。 也许,他会考虑把你当朋友。 狄升在笑,独孤南似乎并没理会,随后风一般地消失于天际。 “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又怎么解释?” 鹰王本打算追,但他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第一,很难追上,第二,即便追上也不可能从独孤南嘴里得到任何信息。 狄升的目光久久停留于天际,那流岚渰动之处,良久开口说道:“但我相信他还会回来,应该很快!” “未必吧,他压根就没把咱当朋友!” “他有朋友?” 狄升笑了。 的确,认识独孤南的人都认为,他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那么他有女人吗? 没有,绝对没有! 也许会有除性别以外其余跟他相似的女人,仅仅相似,无限接近相同,但永远不会相同。 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么? 也许行将就木,也许还没出生,也许此刻正站在独孤南面前,用同样冷酷的眼神瞧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这种女人,只要你多看一眼独孤南,就很容易想到。 狄升认为有这样一个女人,有且只有一个,至少目前是如此。 鹰王也已想到此人,甚至眼下就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这女人已经出生,只是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在用冷酷的眼神扫视或凝视眼前的一切。 因为她的面容已被紫纱遮住,令人无法看清,仿佛任何时间都不例外。 与她在一个地方同处两百余年,狄升也极少目睹她的真容。 这对于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性来讲,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可是他的遗憾远不及隋唐。 这个每天都想见她的男人,实际上一年也未必能见她一次,好不容易有了见面之时,又在一瞬间丧失所有勇气。 千言万语缩成一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紫衣........” 无论外界对这位女子如何评价,她都始终坚持着自己固有的原则,包括某些令人难以理解的特立独行。 她是一个尽管看不清面容但给人感觉很孤傲的女子,也是一个身怀绝技修为甚高的仙剑师。 他身着紫衣紫裳头戴紫纱斗篷,乍一看去,她全身上下都是紫色。 她跟独孤南一样没有名字,因此认识她的人通常都叫她紫衣姑娘。 鹰王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这般叫她,因为世上与她同样装扮的女子未必只有一个,如果看不见脸,要冒充起来岂非再容易不过? 狄升摇头笑道:“你错了,她的本领加上她的气质,世上绝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 那么她跟独孤南的关系如何? 毫无疑问只是普通关系,同为剑界中人而已。 有空气的地方就会有风,有风的地方就会有独孤南,独孤南几乎无处不在! 狄升感觉,鹰王似乎今天早上才把这句话背熟,听起来如说梦话一般。 是也好,不是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来了! 独孤南果然来了,跟上一次来的方式、表情完全相同,不同的是,这次离他们更近了,尤其是鹰王。 鹰王立即向他招手以示友好:“哎,独孤老弟,我刚才没说你什么坏话吧!” “真正的行动,可能要早一点!” 独孤南居然说话了,尽管看起来完全是答非所问。 独孤南什么也不再说。 独孤南正在离开。 独孤南已经离开! 难道他再次返回,就只为了说一句话听起来不明不白的话而已? 没错,他只说自己要说的话! “也就是说,无论我周某人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那也未必,关键看你问什么!”狄升看似胸有成竹地道,“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一些涉及他内心想法的问题,他肯定都不会陈述或者回答!” “也罢,也罢!”鹰王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地摇了摇头,“这事太过复杂,先不讨论了,咱们还是赶紧琢磨琢磨他说的话吧!” “我正在考虑!” “莫非你认为他们又出问题了?” “有可能!” “仙剑师隋唐不是已经恢复了么?” “问题是他们不止一人!” “那又是谁?我看他们都正常得很!”鹰王忽一恍然,“如果真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必是紫衣姑娘无疑!” 狄升笑着摇头:“不可能!” 紫衣姑娘一直戴着面纱,因此没有人知道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鹰王已把她想象成备受煎熬的样子,并把这种感受全部写在脸上,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狄升慎重摇头:“不会,她从来不会在这一环节出事!” “那你又以为是谁?是琴主,还是昆吾?” “不知道,至少目前还不能确定!”狄升看了一眼天边,又看了几位岛友一眼,“也或许,他们并没有一个出问题,只是存在其他影响重大的未知情况,而我们并未发现!” “莫非独孤南已经发现了?” “应该是!” “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这也是无关痛痒的事?” “我想他应该没有确定,没有确定的事,他也一定不会说!而且我感觉,他也应该比我们先到! “看来你的确很了解独孤南!”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也许我只是相对了解而已!” “可毕竟他是独孤南,一个在被认为最近三百年间世上最神秘的男子,甚至没有之一!” 对此,狄升点头默认。 鹰王顿了顿道:“我们倒不一定要信他的话,因为这里边很可能有故弄玄虚的成分!” 狄升摇头一叹:“不,我宁愿相信!” 第五章真正行动 真正的行动开始,合桎势在必行。 独孤南果然没有说错,那象征妖界至尊的光芒正在变得暗淡,是时候合桎灭妖了。 独孤南很少说话,却好像从未说错。 然而这究竟是真的被镇压下去,还是暂时潜伏,鹰王对此仍表示怀疑。 也许除了神龟伏空,再也没有谁比鹰王更了解九世妖皇。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老鹰与蝎子的故事,持续数千年之久也未能公开。 鹰王甚至没有把这个故事告诉狄升。 他会告诉狄升他所知道的任何事,唯独这件事除外。 “你觉得他说的真正行动,是否马上开始?” “五神岛重现之时,即可开始!” “现在应该还早吧!” “差不多了!” “你觉得独孤南还会出现吗?” “不知!” 鹰王立刻不再问,狄升也立刻不再答。 因为两者同时发现,海平面正在徐徐下降,这也相当于五神岛正在慢慢上升! 岛现之时,镇妖之机!等到五岛俱现,也许为时已晚! “五岛?怎么我自始至终,都只看见一个岛?” “这个你自然会知道!” 鹰王话一出口,狄升却已不见。他顿时明白狄升要去做什么,也明白情况的危急程度已经不言而喻。 狄升闪身即逝,转眼置身四人之中,坐定起势。镇妖剑桎必须合五为一,才能发挥最强威力,不能多,更不能少。所以狄升所在的位置,在他没来之前就已设定好。 他隐隐感觉这个位置之前被人坐过,只不不明白那人为什么没有坚持下来。 一秒,两秒! 三秒钟后,山顶渐渐露出! 与之前所见不同的是,整个岛屿正在剧烈颤动,或者上下颠簸,或左右晃动,简直与强级海底地震如出一辙。 这力量来自海底不错,但绝不是地震!因为地震不可能伴随奇异光芒,并且让这片海域看起来像沸腾了似的。 狄升自知不能操之过蹙,这第一步看似堪合人意,实则玄机暗藏,稍有不慎就会引出惊天之险。 眨眼间,光芒因而消失,海水因而平静! 五道镇妖剑桎合而为一,快速放大,几乎无限放大,自上而下罩住这片海域! “看来独孤南说的没错,蝎子果然提前起势了!” 鹰王立刻又是一怔:“不过狄升也没说错,五神岛的确有五个岛!” 当海平面渐渐降低,之前未现的四个岛也先后露出,或远或近地分布于最高岛屿周围。同样是孤山,同样奇景异象,但形态各异,高低不齐。至于妖皇究竟被压在哪座山下,起先是主岛,尔后几经变幻,便再无确切定论。 而这时,那最矮的一座忽然停止上下颠簸,也不左右摇晃,仿佛被某只强力大手一把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正在闭目打坐的五人也齐齐张开双眼,个个目光如炬,直盯住该岛顶部。 狄升暗自一惊:“今年轮到昆吾岛,想必挑战空前巨大!” 这昆吾岛,自然是昆吾神一所居之岛。岛本有名,因人而改。现如今,东有昆吾,西有伏魔,北有寒冰,南有烈火,而狄升所居剑神岛,则位于四方正中。 “没错,已经整整五百七十年!”袁中亭继而嗟叹,“而那时我们任何一人都还未出生!” “甚至还有人因此赔上性命!”三天三夜以来第一次开口,隋唐却说得相当有力,浑然不显倦意,“如此就让我们速战速决,就此灭了这万年祸害!” 四人目光顿时向他一人,均自凝神不语。因为当年因此牺牲的,正是烈火岛前任岛主南晋楚。 隋唐沉默依旧,似乎瞬间陷入哀思之中。 “刚才独孤南来过阵中!” 没有人见她启唇,但都知道这话一定是她说的。她是女人,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狄升默思须臾,立即把目光转向隋唐。一名顶级剑师,居然连有人挨坐在旁也没能发现? 两分钟内,现场没有一个人回答。 两分钟后,紫衣姑娘嘴角微扬:“我想应该是为试探某种情况而来!” “某种情况?”狄升立时想起独孤南所言,眼神一定,似乎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 “昆吾,你......”他余光扫视处,发现昆吾神一正缓缓收力,甚至近乎息力。 “当前妖气下行,已然大幅衰退,我想诸位已经可以收力了!” “只是收力,应该无妨!” “此番大魔头已退居昆吾岛,我自当作为先锋,率先出击!” “等等!我认为这有可能是假象!” 袁中亭继续补充道:“不错,每一年都有会经历幻象之时,我想今年也不会例外!戾气虽然下行,但它的衰退速度显然超乎我等想象,难免弄虚作假之嫌,想必是妖皇的阴谋诡计,好让我们放松警惕,以达到趁虚而入之目的!” 隋唐侧首问:“紫衣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有是有,但我发现喊救命的却不是人!” “是也好,不是也好,还不是一样要去救他?” “见死不救当然不对,但前提是你有能力去救!” “莫非没有?” “的确没有,至少现在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他即将进入幻象之时!” 救命声越来越近,求救者也越来越近,求救者居然是鹰王!这位统领羽族三千年的鸟王,居然也有叫救命的时候? 隋唐很快证实了紫衣姑娘的话是对的,在他看来,紫衣姑娘在最近一百年似乎从没有说错过话,而她那佚丽的容颜,也是百年未见了。 一百年对于剑界中人来说,倒算不上很长时间。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她受伤之时,即便受伤流血也是那样楚楚动人,清新脱俗! 如今的她很可能比之前更加佚丽,更加脱俗!可谁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呢?也许有人见过,也许一个也没有。而唯一的机会很可能要等她再次受伤。 可她会受伤吗?现在的她,除了自己弄伤自己,几乎没有其他受伤可能。 目下有一个即将受伤之人,很可能会是鹰王,因为他的确已提前进入幻象之时。 越熟悉的人,就越容易被幻象所控制,妖皇虽是元神,却能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利用幻象去消灭敌人,既杀人,又诛心,这是何等的仇恨累积,才使得他们走到这一步? 这时狄升分明看见,鹰王已变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一假一真,实难判断。 其实鹰王假身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存在,某些时候它甚至比真身的攻击力还要强大,所以他极有可能伤害鹰王真身。 狄升渐渐发现,两者同样在跑,同样在求救,但其中一个偏于攻击,而另一个偏于防守,如此看来,偏于防守的才是真身。 袁中亭笑问:“你的朋友已进入幻象之时,狄升你怎么看?” 狄升道:“既然如此,那他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紫衣姑娘道:“甚至可以说成整个剑界的朋友!” 隋唐道:“妖皇一旦出来,他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狄升道:“所以为了营救我们的朋友,妖皇必须死!” 他看罢远方,随即呼道:“鹰王莫慌!那是幻象!你现在必须停下来,敛声息气!” 鹰王立时回应:“可这幻象太厉害啦!” 紫衣姑娘道:“建议你速速回归原身!” 本来鹰王不怎么信她,但情急之下还是照她的做了,实际结果是,有且只有一只变回了原身!而另外一只不仅没有变回原身,反而瞬间消失,如同灰飞烟灭一般消失了!这是否意味着幻象之时已经结束? 也许谁也不知道!因为在九世妖皇时代,还从来没有妖类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也许有一个人知道!因为紫衣姑娘正在说:“在一切没有结束之前,你最好不要变回人形!” 鹰王不能说话,但点头同意了。 他现在渐渐相信这个声音听似冷漠实则内心善良的女人。 “不知各位有没有发觉下面好像有大动静?”昆吾神一边听边说,手中劲气已然汇聚。 “的确有,看来大魔头要准备跟我们决一死战了!”隋唐继续加力,属于他的罡气颜色也渐渐加深。 “该来的迟早会来!”狄升眼神一定,“诸位准备,合力升至九级!” 如今镇妖剑桎合力已有八级,升至九级只是一步之遥。但关键在于,昆吾神一之前已经卸力,再行起势必然有所耽搁。 正在环岛飞行的五道天罗剑桎,此时奕奕呈光,说明妖皇依然无法脱身。可是戾气已经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受控制,或许这就是剑桎的破绽所在。 哈哈哈哈! 伴随着四声悍然而邪气的笑声,一道青光登时自山顶破土而出! 妖皇真身已死,元神仍存。 元神的威力依旧强大如斯! ”别着急!”狄升翀身而上,压住一道妖影,“料想这魔怪元神被困多时,如今威力尚未喷发,要顶天也没那么快!” 五级方至,昆吾神一已是挥汗如雨,羸色尽显。 实际上狄升很少见他这般急不可耐,甚至有点像临死之前赶着去喝碗他最爱喝的酒一样。 不知为何,好几个人都感觉他这几年变了,至于究竟变在哪,却道不出个确切来。 他的力不从心究竟因为什么?名?利?还是女人?或许这一切事实真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众人的目光已然汇聚,再次集于鹰王之身。 确切地说他现在是一只鹰,一只仅以喷火来对抗妖皇的战斗之鹰! 以原形状态来对抗妖皇元神,其实是更好的选择,尽管攻击能力有所下降。 此时的鹰王王者之气锐减,昔年在无上妖域拉拢几只羽族小妖,一起抢地盘,拉关系,历经数百年发展成大型团队,从而脱离无上妖域,称霸羽族,彼时何等风光,何等令人羡慕? 可无论怎样,妖皇不灭,他寝食不安,甚至有可能付出性命代价,数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其实他一直这么想的,到今天他不只是想,而是做!”狄升猛然加力,“昆吾老弟,等到妖皇元神顶天,鹰王很可能白白牺牲不说,只怕我等也要遭殃!” “现在可以合力了!” 下结论之人并非狄升,而是紫衣姑娘。 这个时候,这个姑娘哪里也没看,而是在听,一直在听。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哑巴,却往往比绝大多数人先知先觉。她明眸善睐,清丽如水!她朱唇榴齿,吐气如兰!如此美丽的双眼与双唇,她总是用紫纱遮着,令人无法看清。 第六章幻象之时 三尺!还差三尺即可顶天! 他不敢多想,所以索性不想,只是看那道青光如何变幻,或者做一件如何让它尽快消失的事情。 地貌忽然多变,风雨忽然诡异,然后就是一场山呼海啸的邪气涌动。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难道他就束手无策吗? 恰恰相反的是,他完全有办法平息并且全身而退。尽管他不是一个人做到的,但人与人之间因共同目标而合力去战斗,又何尝不是一种办法? 此番昆吾已经有所耽误,但受鹰王之助,镇妖剑桎也得以在最后关头升至九级,有惊无险地把妖皇元神再次锁住。 然而这百年之劫并未结束,在接下来一场更为巨大的考验中,意外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考验果然来了! 这如同一个武士知道死期将至时,所做出的最后反抗,而这种反抗往往会体现出他有生以来最强本领。 那裸裎袒褆的咆哮声,这剑腹饴唇的咆哮声,也正在持续升空、增大!令人难以忍受,即使捂住双耳也不得不听见。 可畏的并非这咆哮声,而是由这咆哮声带来的幻象之时!这可畏之处也并非它本身破坏力有多强大,而是这一过程根本无法避免。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当这个时刻即将降临时,你只能站在那等,等幻境到来。 狄升经历过幻境,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但这种幻境是他首次遭遇,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同。 这时他看见了鹰王,并庆幸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万一接下来有个什么闪失,也算是见了老友最后一次,尽管他想见的并不仅仅只有鹰王一人。 他打算用最短的时间同对方叙叙旧,开开玩笑,可他不得不说的第一句话是:“且慢,先别变回人形,事情还没结束,还差最后一步!” 幻象之时看似正在降临! 幻象之时确定已经降临!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完全虚幻的世界,不能喜,不能悲,不能惊恐,不能绝望,而必须要有一颗始终平静的心去泰然处之。 幸运的是,他认为这一年之中,尚且没有发生任何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事情。 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情”字!不是主动,而是被动,是虚幻世界强加给他的! 他知道他不能受影响,不能被这个“情”字完全占据自己的思想!他也相信他能做到,因为这种初级阶段的幻象通常都影响不了他。 情字方过,紧接着又是三句与情相关的悬空闪烁于眼前的句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为什么多情总是无可奈何?问世间,究竟情是何物? 其实这三句话,他全都一一听过,并且出自同一个人! 他不久前还见过她,却已很久没有听她对自己说这些话了。他们之间,如今早已变成了另一种关系,这种关系甚至接近与“情”无关,因此他决意要忽略这三句话,其实是一件并不困难的事。 可是那存在于虚幻世界的无形控制力,能最大限度地利用人的弱点,从而将你毁灭于无形!而他的弱点,曾经跟“情”有关,现在也许还是。他无法逃避,只有面对! 他知道在这幻境之中,你毫无秘密可言,任何虚妄的言语或动作都会令你自食恶果。所以他凝神静坐,尽量使自己不要想起什么,特别是那些关于“情”的东西。 只是冥冥之中,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或者关于这个人的某一件事。此人曾与他有情,而且名中带情,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与情密不可分的人! “情已浓,情渐浓,情到浓时亦转薄!”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到了天若情的声音,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 这声音听起来再真实不过,但他知道,此刻除了他自己,其他一切皆是虚幻。 天边红霞渐起,海面映着余晖。昨天才刚刚离开,他的视线里居然又出现了天门海!石头是金色的,炫目、雅然、神圣! 碧波臻于宁静,宁静之上更有云雾缭绕!云像轻烟般飘渺,雾也像轻烟般飘渺,整个海域在烟雾中,亦真亦幻! 这的确是他不止一次去过的剑界圣地天门海!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假象,因为他知道幻境的强大,强大到能复制任何客观存在,包括人。 一个女人,一袭素白的罗衣长裙,外加一件似有似无如烟如雾的纯白披风,一双眼睛清澈澄明,一弯秀眉形如新月,行动时风姿飘逸,如履云端,给人一种淡雅脱俗的深层美感。 现在她身披着红霞,手映着余晖,正从海天交界处缓缓走来! “天若情!”他心里暗自一震,差点说出声来。 但他知道他决不能说出来,幻境中一旦开口说话,你见到的人或物就会越来越多,对你干扰也会越来越大,只有始终沉默,并且心神俱宁,才能令那些幻象自动退散! 他吁了口气,继续看海,以及踏着碧波而来的女人。 尽管看起来很模糊,甚至只看见一个轮廓,但他知道,那女人一定是天若情。 接下来,天边似乎瞬间变得模糊,水也模糊,石也模糊,最后一切都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唯独不变的,是女人! 女人不仅没有消失,她的容颜反而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之味顿时涌上心头。 她穿着他最熟悉的衣服,化着他最熟悉的妆,带着他最熟悉的笑容,轻轻地,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她问他:“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 她再问他:“既然情已浓,为什么还会痛苦?狄升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定了定神,还是没有回答。 她继续追问:“既然情会薄,为什么还要多情?狄升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后悔曾经深爱过你?” 他差点答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只是一时间难以定神,所以决定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紧接着,他突然感到脸上一阵温热,颈间似有玉手滑动,**之感不觉涌遍全身。这真实而又多情的吻,虽渐渐遥远,却至今仍令他无法忘记。 这一刻,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居然发现刚才吻他的女人,已不是天若情。 天若情已经不见,彻底消失不见! “怎么是你,仙儿.......” 他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可能,我们仅仅只是朋友,顶多她把我当做偶像,如此而已。 他内心忽然开始挣扎,便又即刻努力去压抑已经被压抑的原始情愫,时刻告诉自己这一定是虚幻,这绝对是虚幻! 但他没想到的是,仙儿姑娘忽然吻了他的耳根,并轻声对他说:“让我们正式开始,好不好嘛?夫君,我答应你什么都听你的!” 这么可能?这绝对不是她!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并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们之间,还远远没有上升到这个层面! 他不断反问自己,不觉间思绪已开始混乱!不能乱!决不能乱!否则必将死路一条!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凝神静坐,心里反复念着:“这不是她,这是虚幻,所有一切都是虚幻!”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凉意阵阵,仿佛海风掠过,因而颇有感觉地睁开眼。 当他发现自己坐在海边,面前是海,背后是山,身旁有人在垂钓时,便瞬间明白了一切。 山,是五神岛上的山,海,是五神岛外的海! 狄升长吁一口冷气,淡淡问道:“周兄可好?” “这句话应该我先问你才对!”鹰王哈哈一笑,“其实你刚才的经历可比我的更危险,我只是受些皮肉之苦,顶多被打回原形,而你却极有可能丧失性命于无形!” “可现在你看我现在不是毫发无伤么?” “这样当然最好,我还准备向请教垂钓经验呢?”鹰王忽然有些坏笑地问,“老实说,你在幻境中是不是见到了女人?” “你说呢?” “我想至少有两个吧!” “哪两个?” “先是天若情,然后云仙儿!你说对么?” 狄升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默不作声地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问道:“你现在手里干的活,却是为了什么?” “为了吃鱼!” “吃鱼?” “是的!” “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理论上狄升说的并不错,抓鱼本是鹰的拿手本领,直接以原身下海捕捉就成,何须用得上钓竿? 鹰王不语,只是笑。 一个声音答道:“因为他正在做一个人喜欢做的事!” 这句话并没强调任何一个字,但狄升知道应该强调的有且只有一个字,那就是人。 一个人所为,与一只鹰所为,当然有所不同。而现在,鹰王正在做一个人能做并且喜欢做的事。但他能做好吗?不知道!至少目前他还一条鱼也没钓到。 他且钓且问:“未知狄剑主看见昆吾了么?” “没有,同样在幻境中,我们都不可能见到对方,如果有,那一定是虚幻!” 鹰王点头,继续垂钓。 狄升笑问:“想必你应该知道谁是最先出来的吧!” 鹰王眼神一转,颇显神秘地道:“就是刚才好像说我好,又好像说我坏的人!” 紫衣姑娘并未回复他且未看他一眼,她只是端坐如前,微微叹道:“再等等看,也许他是最后一个!” 袁中亭道:“若再等一炷香时间,昆吾还没有现身的话,那他就真的出不来了!” 隋唐道:“即便是现在,也基本可以断定他回不来了!” 狄升道:“因为他变了,变得令人感觉有些陌生,如果他这次真的回不来,就只能等一百年之后了!” 鹰王道:“对你们人来说,一百年太久了,他应该不会接受这种煎熬,所以我觉得他有可能提前跑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快活呢?” 隋唐道 :“他人有没有跑,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你的鱼已经跑了!” 鹰王的鱼的确跑了,结果他把钓竿一扔,纵身飞入水中。 他要干什么? 当然是抓鱼! 因为行为可笑,所以观者会笑。 但有个人始终沉默,此时忽然语带忧伤地说了句:“我们走吧,他这次真的回不来了!” 她隔着紫纱观望远方,与大家一起观望,伴随那呼啸声渐渐息止,幻境也正在消失,约在一刻内彻底消失! 幻境消失,人必困之! 狄升道:“若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他,你认为会在什么时候?” 紫衣姑娘道:“现在还不必考虑什么时候去找,而是考虑去哪里找!” 狄升道:“莫非你认为他没有被妖皇元神带走,而一直呆在五神岛下方?” 紫衣姑娘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感觉多半不是!” 狄升道:“你感觉他最有可能去哪!” 紫衣姑娘道:“俗世!“ 第七章偶遇 伊夕将至,赤霞渰渰。 最近几日午后,小林总会只身一人路经此地,随意看看走走。 父亲离世已经数月,一天比一天冷。 在这群山之中感受着草木日渐陂侈,废弃的屋宇残垣周围领受风刀霜剑,他仍然决定将这残留着枯藤的布满裂缝的水泥地当作匠铺,几乎夜以继日地独自锤打着。 由遣愁索笑不完全自主地走向襟怀洒落,甚或遗形藏志,渐渐地,他的内心亦在冷却,直到遇见一个人! 其实他脑中还有很多问题,那些他应该必须去想的,此刻他却没有去想。 比如他为什么离开了父亲还要坚持做一名铁匠?为什么既然坚了技艺却无法提高?为什么他会在这深山之中开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匠铺?为什么他的生活日益艰难?因为什么?因为没钱!那为什么又会没钱? 他实在不愿往下去想,否则他就完全有可能写一本书,书名叫做《关于小林的十万个为什么》! 然而他当真有勇气去写么?没有,绝对没有,而且估计还没写到一半,他就得发疯! 他现在想的是一件和这些问题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一个和这些些问题完全没有关连的人。 那是个女人,目测一米八左右,看似三十岁上下,风鬟雾鬓,衣香人影,头戴一朵似真似假大红桃花,一袭长裙织满桃花,一双布鞋绣满桃花,唇色、肤色皆为桃红,甚至眉心还有一枚不是纹身而看似先天生成的桃花印记。 他甚至觉得,那很可能是一个连名中都带“桃花”二字的女人。 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那个女人绝对没有跟他有过一点关系,一点旧情。 但是他偏偏忽然想到,他虽然很想去想其他一些值得他去想的事,但是他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个每每午后或者日落之前出现在匠铺边的,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笑的女人。 笑什么呢?是笑了还是没有笑? 如果是笑,为什么要笑? 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笑? 如果不是笑,一个如此美艳的女子,为什么要对一个穷得要命的男人似笑而非笑? 他因而想起一句古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果真出现人不见、花犹在的情况,又恰巧发生在自己身上,岂非也是件很可惜的事? 看起来这种情况似乎正在渐渐成为实际。 因为不知为何,那个女人已经有三天没来了! 她的动作非常快,来得快,去得更快! 当你多看她几眼,她马上不再看你,当你要去找她说话时,她却很快消失不见! 所以小林也曾一直在猜测,她是女性应该没错,就是不知是女人,还是女妖? 此刻他隐隐觉得今天很可能又见不到她,因为有个更为坚定的信念已然在催促:“萧进将至,所以是时候去打铁了!” 可就在他踯躅不定并渐渐心灰意冷时,却发现那个看似与桃花息息相关的女人已经出现在茅屋旁边 与之前一样,他仍不清楚女人何时到来以及因何而来,而现在,这一切又变得不重要了。 他只是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你来了,来了就好!” 女人在笑,笑容里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表的独特魅力! 只是这番,她手里忽然多了把剑,虽然映着桃红却不失森冷的剑! 刹那间,她看似纤美的手竟然用剑划出一道凛气,直似电射虹精。 气流在向小林飞速行进,如无意外,他将立时毙命! 一个人为什么杀一个与自己毫无仇恨甚至毫不相干的人? 此念一闪而过,他发现自己仍然活着,甚至毫发未伤。 但那茅屋顶上的几片枯树叶,却已四分五裂,飞散开去。 这女人跟绝大多数剑界中人一样,同是一身修行者装扮。 一走近,小林发觉她身上散发出的芳香,与远远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芳香很淡,却传很远。 这种超凡脱俗之气,在凡人身上绝难闻到,更不必说那些纸醉金迷浓妆艳抹的贵妇阔太。 他甚至通过仔细观察发现女人的耳坠和发簪,皆由珍稀海贝制成,光泽夺目,非同凡响,仿佛只有在世外之地才能找到。 此刻他又看了看她的面容,那一颦一笑中所流露的,再加上个人直觉,基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她应该是女人,但绝不是一般女人! “请问你是谁?” 小林惊仄半晌,并像往常一样去问。 结果那女人也像往常一样闭口不答,但不同是,这一次她并没有马上离开。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女人终于开口说话。 听到她的声音很普通,也比较近人,小林却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喃喃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我叫小林!” “小林?” “是的,我一出生就有了这个名字!” “对于你们凡人来说,这很正常!” “原来你真的不是凡人?” ”看来你的眼力还算不错!” “是个正常的凡人就应该能看出来,因为你跟凡人的差别太大了!” “这山林中到处都有危险,不知你怕不怕?” “我会怕这个?”小林饶有自信地拍打胸脯,“要知道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山林中人,什么凶猛夜兽没遇到过?” 女人吃吃地笑了,随即收剑入鞘,并缓缓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不知道你怕不怕我呢?” “如果说之前,那还是有一点点!” “而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至少不会害我!” “你那么确定我是人?” “基本可以确定!” “为什么?” “感觉!纯感觉,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准确!”小林开始有些憨气地放慢语速道,“并且我认为,假如有一个异类能散发出像你这样的魅力,那我也真的认了!” “你觉得妖怪一定会害你吗?人有善有恶,妖当然也有!”女人不仅笑,而且渐渐变得妖冶,这与刚才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 “这话我听过!但是......”小林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但是你的手......” 小林渐渐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发现女人正在用一只洁白的纤细的手,沿着他的左肩缓缓向下游移。 女人的手很轻很柔,以至于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他却如同背负千斤,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女人的手并不热,而且还有点凉,可他的身体却瞬间如火烧一般,不由得面红耳赤,热汗涔涔。 他知道女人就站在他身后,紧贴着他,甚至看似有意地用某个部位刺激他! 当你遇到美女主动贴身,既是荒郊野外,又是孤*男*寡*女,对一个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小伙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件美事? 可恰恰相反的是,此时的小林不仅认为毫无美处可言,反而极有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因此他的脑海忽然一空,便不再认为这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女人,甚至当她不是人,而是摄人心魂、食人血肉的魔怪! 他又再想起评书中妖魅在害人之前的行为,几乎与这没什么分别时,不由得寒毛直竖,浑身发抖。 所以他很快想到离开,确切地说是逃走。 是的,他现在已经同一个俘虏没什么分别,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然而女人的脸忽然转了过来,继续妖冶地朝他笑着,半晌才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的脸不好看吗?” 她的脸当然很美,但小林此时却不敢看,而是将头扭向一边,颤颤巍巍地应了两声:“好看!很好看!” 可等他再次回头时,女人的脸突然又变了。 “你,你怎么......”小林继续颤颤巍巍,内心的恐惧却正在减退。 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回到初次见他时的模样。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这样做吗?”女人忽然变得一脸严肃,并且转到他身前,不再与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什么?”小林恍然顿悟道,“原来你在试探我?” “我的确是想从你身上知道点什么,不过......”女人忽然又笑了,“你不觉得你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吗?” “是,但这毕竟是人之常情,而现在我知道,你很有可能是剑界中人!”直到这时,小林终于想起一个本该早就该问的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剑界中人?” 女人点头。 小林开始放松警惕,迎前问道:“如果我希望知道你的姓名呢?” 女人笑面依旧:“对你来说,我的名字很重要吗?” “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吧!”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刚才试探你是为了什么吗?” “只怕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只要你不是妖皇,我就一定会告诉你!” “妖皇是谁?” “当然是妖,很厉害的妖!” “妖?”小林瞬间懵然,“我怎么可能是妖?我是人,如假包换、堂堂正正的人,只是现在没钱而已,如果没钱就是妖的话,那这世上的妖也太多了吧!” “你们凡人,还真是说什么都能扯到钱!” “没办法,在你最需要钱的时候,你不可能不想到钱!” “你的意思是,等你有钱了以后,就会忘记钱是什么概念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可谁知道呢?也或者,我这辈子注定就是个穷光蛋,也根本不指望能体会到有钱人的滋味!”小林望天兴叹,半晌才问:“你说的什么妖皇,难道真的存在吗?” “存在,一直存在!” 女人忽然快走几步,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转头四顾,望天不语。 “出了什么事?” “今天我没时间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难道是因为下雨了?那边有躲雨的地方........” “不是!” “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女人再次拔剑,剑铓如电,嗤嗤数声后,便即翼然飞去。 天婈霙! 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分明刻着“天婈霙”三个字! “婈霙?”小林不禁搔首沉思:“这名字看起来有点复杂,但感觉“霙”字应该与桃花有关......” 第八章绿树林 小林。 生于林,长于林,故名小林。 在他的搭档萧进看来,此名实在太好,比“萧进”之名至少好上一万倍。 七日之约已过,萧进仍未出现。 他知道他的朋友因私事离开,但并不清楚对方具体要做什么,他没有问,也不愿问。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以及因何沦落至此。 或许这并不能称之为“沦落”,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共同做一份还算有意义的职业,本就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不清楚这份职业还能做多久。 若萧进不来,他可能会选择离开,然后另行择业,可是除了打铁,他还会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有些乱! 于是他索性躺下,在他刚刚修葺的木屋里,试图去睡着。 在山之中,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都市的绿树林里,搭一间小小的木屋。 在你饱受挫折,无比失落的时候,带一个你所喜欢,而她也喜欢你的女人,到这木屋来,做一点你喜欢做她也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 如果你有这样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个女人,那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小林恰恰就在这样一间木屋里,在山之中,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都市的绿树林里,天婈霙就是他的女人。 木屋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他们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河畔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的呼吸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们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壶酒,炒一碟鱼干,烤几支羊肉串,然后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静静地看着火焰闪动。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这也是他们的秘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可这个世界很快就被打破,因为什么?因为梦! 梦醒了,一切都化作乌有。 绿树林不再是梦中的绿树林,木屋也不再是梦中的木屋! 原本居于荒废已久的尚可遮风挡雨的废墟中,此刻却倚靠在炉温全无的火炉边。 他不想生火,不想打铁,甚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地斜靠着。 因为女人就在他身旁,与他背向而坐,他们之间,仍隔着一个冰冷的火炉。 他忽然很想毁掉这个火炉,可如果这样,他就没法再通过打铁来维持生计,至少在见到萧进之前会是如此。 所以他放弃了,并渐渐进入游思之态。 但他很清醒地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这绝对不是梦中的那一个,现在不是,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是。 女人并没有轻抚着他,而是轻抚着手中之剑,淡淡问道。 “你醒了?” “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我想对任何凡人来说,打铁都是件辛苦差事!” “是的,可是我已经七天没打铁了!” “你的搭档失踪了?” “我不相信,我想他会来的,只是时间早晚!” “问题是你愿意等多久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会等!” 不知怎么,小林忽然想扭头就走,拂袖而去。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丝毫没有移动过,他的神情举止也仿佛丝毫没有改变。 女人就在他旁边,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他不知道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但可以排除的是,女人不会害他。 “你别动!”女人单手一捏,仿佛从他身旁拾起某样东西,”像你这样不在屋里睡觉,很容易被野兽攻击,甚至连一群蚂蚁都能把你吃掉!” 天婈霙缓缓打开手掌,掌心正是一只蚂蚁。 从小林脚边捉走一只普通蚂蚁,她的意图仅此而已。 “食人蚁?”小林忽然一怔:“这里有食人蚁吗?” “你说什么?” “我是说只有食人蚁才能吃人,而你手上的这只,却不会!” “这么说你见过食人蚁?” “见过!在梦中见过!” “你想象如此丰富,想必也经常做梦吧!” “有时还会说梦话,不知道你刚才你有没有听到?” 女人默然点头。 “是吗?我说了什么?”小林忽然紧张起来,“不知我有没有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或者......” “有倒是有!”女人淡淡笑道,“不过没人会笑你的,既然是梦,又何必当真!” 女人感觉无所谓,小林却越发紧张:“那.....那我还说了什么?” “没有,你只是叫了几次姐姐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说!” 小林忽然陷入沉思:“哦........” 女人继续淡淡笑道:“想必你的姐姐应该对你很好,可以因为很久没有见面,所以你才这样思念她,对吧!” “对!对!你猜得很对!”小林随即有所庆幸地吁了口气,“不过呢,虽然她对我好,但我也希望对她好,并且我希望让她知道,我即将对她好!越来越好!” “又是我好,又是她好,你这话怎么忽然听起来好奇怪?” 女人在趣笑,小林却在紧张。 女人并未过多留意小林的一举一动,因为她从未忘记此行的目的。 “据我所知,妖皇元神确定已经出世!”言及此,女人忽然有所警觉地看了看身后,“应该不会错的,就在西南方,也就是你现在背对的方向游走!” 妖皇元神?元神出世?西南方游走? 如果说一个从未走出大山的毛头小伙能一一弄清这些情况,那就真的奇怪了。 “这个你大可不必知道!”女人颇显神秘地笑着,刚刚变成微红的脸忽然又严肃起来,“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身强体壮*阳刚十足而且具有几分正气的年轻男子,最是容易被妖魔上身,尤其你还独自生活在这荒山野岭.....” 小林当然不信,所以一笑置之。 女人却伸出手来,准备带他走。 “去哪?” “那地方远离尘世,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我当然愿意跟你走,但即便去了又能做什么!” “其实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去那里,跟他们一起渡过危险期就行!” “他们是谁?” “也跟你一样,都是极有可能被妖魔附体的年轻男子!”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地方打铁,并且有人愿意做我的搭档?”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打铁?” 沉默半晌,小林神色渐沉,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应该不会跟你走,我打算留在这,继续做我该做的事!” 女人当然知道他该做的事是什么。 女人仍站在那,没有劝他,也没有再伸手相邀,只是站在那,看他枯坐。 “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来做的我的搭档,铸造一把锋利之剑,如何?”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女人哂微笑道,“可是剑这个东西,我只负责使用,从不铸造,也不会铸造!” “你不会?” 小林即刻想起狄升说过的仙剑神域,以及育剑池,几乎所有剑师手中的剑,均出自育剑池,而并非人为铸造。 小林不再问,当他有所犹豫地缓缓走进木屋,却又不禁回头顾望。 女人在对他笑,仿佛一直都在。 这里是深山,虽不是他梦中的绿树林,但同样可以形容为深山边缘一个远离尘嚣的落叶林带。 可这个女人,却无疑是他梦中的那一个,而且比梦中要真实得多。 女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九日已然将至,萧进仍未出现。 当你的朋友违背一个相当重要的约定后,估计你是笑不出来的,至少短时间会是如此。 小林没有,他选择相信他的朋友,一个认识不足三月且不知其底细的朋友。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会笑,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搭档,一个同样不明底细且可以算作朋友的人,不同的是,她是女人。 跟一个女人在几乎无人知晓的匠铺里合作打铁,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小林不知道,也没想过。 而现在他想到了,体验到了,却仍然不知道。 此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很多故事,这些故事在这一刻已变得渐渐有吸引力,并愈发强烈地牵引着他,促使他以最为急切的心情去了解。 令他意外的是,接下来女人几乎有问必答,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所保留。 或许,此时此刻女人也正在跟他想同样的问题呢? 他不能确定,但并不打算现在就去确定。 也许是受城南皮影戏的影响,也许是受女人的影响,这个年轻人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若能拥有飞檐走壁开山裂石之术,岂不是也能拥有绝世的锻造技艺? “我听得出,这一定是你最希望得到并拥有的东西!” 女人略带笑意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不过我话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 小林忽然压低声音,并提高语速说出两个字,老婆.......... “是吗?”天婈霙淡淡笑道,“像你这么英俊这么阳刚的男孩子,居然会没有老婆?” “没用的,没有钱,其他的都是白搭!” “难道她们都只认得钱?” “也许有少数例外吧,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 “要是这样,建议你别去找了!” “为什么?” “将来我帮你介绍一个剑术高超,并且温柔体贴的青春美少女!” “谢谢你的好意!只不过.......” “只不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我对太过青春靓丽的,不但不喜欢,甚至有些反感!” “是吗?” “是的!” “不喜欢青春靓丽的,难道喜欢老太婆?” 小林不语,只是看,用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女人。 在四目交接的刹那,女人也忽然怔住了,因而颇显不安走到一边去。 小林很快转到她身前,打算再看一眼她的脸。 然而她发现女人慢慢低下了头,脸色也变成另外一种令他开心的颜色。 第九章神奇之光 秋菊下浣,红叶渐稀。 一名少年带策马飞奔于野,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策马的仆人。 奔出百里,人虽未困,马却已乏。 “主人,不如我们下来休息吧!” “那边有个妇人,我们去看看!” “一路上见到太多这样的人了,真可怜!” “人间自有疾苦,尤其昏君当政!” 他们发现母子二人于荒野路边哀号而泣,妇人面色枯黄,俨然行将就木,哭声凄厉却毫无气力。 小孩瘦骨嶙峋,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这位官爷,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少年在身上摸了一次,手又很快放下。 趁少年犹豫之际,妇人奋力抓住他的衿袍跪地哀求: “官爷若不嫌弃,肯收留我儿的话,就算今后让他做牛做马,也全凭官爷做主!” 少年没有回答,也未点头。 妇人忽然倒地,任凭小儿连连呼唤,仍是不醒。 少年试探,竟已气绝。 “带他走吗,主人?” “我们自身难保,如何能保得了别人?” 少年递给小儿一块烧饼,然后策马驰远。 他们很快看见了山,一座似曾相识且心有余悸的山。 “主人别去,山中必有危险!” “此山非彼山,去又何妨?” 山中荆溪白石,寒潭青苔遍生,很像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仆人没有猜错,山中果然有险。 山贼一行五人,面貌各异,神态相仿,没有一个不露出狰狞猥亵的表情。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刀,白晃晃的弯刀。 可是山贼究竟算不算危险? 少年轻蔑一笑:“那要看他们有什么本事了!” 山贼说,他们要的是钱,若不给钱,就会要命。 少年没有钱,他不仅没钱,就连身上最后一块烧饼也给了别人。 “没钱?”山贼哈哈一笑,“砍我脑袋我也不相信你没钱!” 少年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转眼刀已砍出。 当他坐回马背之上,山贼已经没了脑袋! 然后他问:“你看我像有钱的吗?” 山贼无法回答,因为他已经没有脑袋。 山贼已倒下。 “小子大胆,竟敢杀我们老大!” “我手中无刀,如何能杀?” 少年手中的确没有刀,他只不过夺了山贼的刀,然后再用刀砍了山贼的脑袋。 这居然看起来有点像自杀,而非他杀。 其余山贼可没管这么多,二话不说冲身上前,白晃晃的弯刀一起砍来。 如果少年再来一次,他一定能用同样的方法再砍一个脑袋,然而四个人一起上,他还能同时砍掉四个脑袋吗? 他居然也很想试一次,不过他马上就收手了。 因为他的仆人已经拔剑而出,转眼进入一片乱刀丛中。 那仆人似乎也挺有本事,并很快杀掉其中一人,不是砍脑袋,而是刺进心脏,一剑毙命。 是仆人太强,还是群贼太弱? 这个问题马上就变得不重要了,一声惨叫已经呼出,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短短三秒,其余三人全部身亡。 可是没有一个是仆人杀的,更不可能是坐在马上一直未动的少年。 少年已呆住。 他实在想不到谁会来救自己,还是说要杀这些山贼的人,其实是另外一群更加厉害的山贼? 而当他发现亡者背后直插而入的奇怪羽毛时,便即瞬间明白一切。 羽毛的主人很快出现,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鸟。 他认得这个人,却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我要抓你回去,所以必须救你,一旦你死了,我就什么也抓不到了!”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相当有道理,少年无法反驳。 但仆人说:“区区几个山贼而已,我们完全不需要你的帮助!” 那人说:“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得这么做,因为我要完完整整地把他带回去,一根汗毛也不能少!”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语方毕,仆人剑已刺出。 羽毛! 他面对的依旧是羽毛,奇怪的羽毛忽然划出一道奇怪的光,挡住这一剑。 长剑应声而落,仆人瞬间飞远! 仆人倒地,但未气绝。 少年跃马而下,继续应战。 可是那人说过,少年一根汗毛都不能少,所以他一定不会出手把少年打伤,甚至打死。 那人果然改变了方式。 他没有杀,而是捆,把羽毛变成一根绳索,向少年飞射而去。 他能绑住少年吗? 第一击,少年避过。 第二击,少年依旧避过。 第三击,少年看起来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与其束手就缚,不如殊死一搏! 少年似乎还有一个破釜沉舟的绝技尚未使出,可就在即将出手的刹那,一道强光忽然从林中射出,射向那人所在。 这是一道无比震撼却又似曾相识的光芒,甚至比那羽毛之光,还要强一万倍。 光芒瞬间发出,又瞬间消失。 那手持羽毛的人,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是被吓跑,还是被射杀? 少年此刻已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这道光芒究竟从何而来,因何而出。 很快,少年听到了打铁声。 铁匠小林正在打铁,仿佛那匠铺坐落的位置,就是神奇之光的光源所在。 少年走近匠铺,却只发现一处光源。 那光源绝不可能发出神奇的光亮,因为那是一盏老旧而残破的油灯。 所以这一次,他走了。 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惊动打铁之人。 数月后,小林依旧在匠铺里。 匠铺还是以前的匠铺,小林也依然是从前的小林。 神奇之光呢? 似乎也跟平常一样,没有出现。 少年在想与神奇之光有关的事,小林却在想与少年有关的事。 两个月前,父亲故去不久。 当他正在为无人合作打铁而烦恼时,一个平民打扮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朋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打铁.....” 在没有问对方姓名及来历之前,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他甚至连抬头看对方一眼都没有去做,当他看到对方时,对方已与他并肩而坐。 对方看起来很是友好,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 二人一见如故,遂以兄弟相称。 萧进为兄,小林为弟。 吃饭、睡觉、打铁,开始成为他们生活的全部。 他们的生活简单且平静,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因为萧进暂时离开,他遇见了这个女人。 但反过来说,若萧进不离开,他也许就不会遇见这个女人,现在不会,也可能终生不会。 所以小林是庆幸的,他因此感激萧进,哪怕他已经怀疑对方并非俗世中人,甚至并不完全对自己没有敌意。 而他之所以怀疑,是因为萧进不止一次问到,与神奇之光有关的问题。 事实上小林也从未见过这种光芒,他只是从对方的描述中,感觉到似曾相识,也仿佛一直跟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第十章元神肉身 雨,忽然停住。天,却没有放晴。 没有闪电,没有雷鸣,只有黑云滚滚,怪笑声声,尘土漫天飘散,巨木四处横飞,天地间此刻正充满肃杀之气。 “桃花姐,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你说吧,现在可以!” “是否妖皇已经走了,但我感觉不像!” “你的感觉不错,妖皇真的来了!” “那我岂不是很容易被他发现,然后丢掉性命?” “他暂时不会找你,但即便这样,你的处境也非常危险!” “会有性命危险吗?” “随时会!” “那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么?”小林登时激动不已,如小鸡般跑了开去,然后跑回“不,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姐姐救我!” “姐姐?”天婈霙忽然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才说,“我当然会尽力保护你,但你自己也别想太多,毕竟痛快一死,总比生不如死要好!” “生不如死?” “没错,一旦被妖魔附体,必将生不如死!” 天幕愈发黑暗,几乎看不见尘土飞扬,但迎面飞扑而来的沙粒所导致的刺痛感却愈发明显。 一个女人去保护一个男人,一个高大威猛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这听起来有些可笑的话,现在却成了事实。 所幸这地方足够偏僻,方圆十里无人常住,所以她此刻急需保护的,应该只有小林一人。 她就站在他身前,运功发力,挡住飞沙,挡住走石,挡住横冲直撞的粗藤巨木。 她此刻又想起“姐姐”二字。 不知道小林是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漏了什么? 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这个躬身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如今已经胆战心惊,面色发青,完全与他高大威猛血气方刚的形象早已不相符合。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凡人即便有再好的身体天赋,在强大而残暴的九世妖皇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唯有手握神器身怀神技的剑界中人,方可与之一战。 便在此时,那肆无忌惮的暴风居然一下子减退了许多,飞沙也不再那么猛烈,只是黑云仍在,黑云仍黑。 “难道大魔头走了吗?” 小林忽然站起身来,拍去衣上尘土。 “没有,应该没有!”天婈霙抬头看天,直盯黑云中心处,“我想他应该在跟他的肉身做斗争,试图完全控制肉身,而这种迹象表明,他暂时还未达到目的!” “是吗?他的肉身是谁?” “昆吾岛岛主昆吾一剑!” “哦,他在哪?” “就在那黑云之中!”天婈霙面色凝重地叹了又叹,“只是你并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出来,但无论何时,那里边都有一双敏锐无比的眼睛在盯着下方的一切,伺机而动!” “你确定你有把握收拾他吗?” “不能确定!” 女剑师当然知道,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对付不了九世妖皇,但事以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她相信天命,无论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包括几年前那一场看似轰轰烈烈实则鲜为人知的三角恋情。 此刻她忽问小林:“你相信天命吗?” 小林认真点头:“当然相信!” “如果上天要你死呢?”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死”字,小林感觉对方又好像在试探什么,只是这个试探多半出于善意。 可天婈霙却越发慎重地盯了他一眼:“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说的可是真的!” “这......”小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你好像对此很害怕?” “怕肯定有,多少会有,莫非你们剑界中人都是不怕死的?” “只要是决意灭妖之人,就应该会无所畏惧,包括死亡!” “若真是这样,那我可没你想象得那么坚强!”小林捏捏手,壮壮胆,仍略带颤声地说道,“我想只要是人,总会对死亡有所恐惧,即便表面上看起来视死如归,心里多少会有点怕的,可是我,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死了,那就真的太亏了!” “是的,如果这件事不幸发生的话,那上天真的对你不公平!” “岂止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小林有些失控地手舞足蹈,声音也开始颤抖,“你看我,我现在还这么年轻,还没娶妻生子,还没住上大房子,还有,我现在甚至连一日三餐的钱都没赚到!你说......你说我怎么能死?” “可事已至此,生死已由不得自己!”天婈霙略略弯了弯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只怕这一次,你我都难逃此劫了!” “看样子,你似乎并没多少把握去对付他!” “如果你了解妖皇,应该早就知道的!” “我当然不了解那个什么妖皇,但听你的口气,感觉他好像非常强大,或者说,即便是你倾尽全力,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小林越发惧怯地道,“如果真是这样,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赶紧走,越快越好!” “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走,因为我是为镇妖而来!只可惜,我们现在已经跑不掉了!” “那......那怎么办?” “不过你也别太害怕,那魔头要想伤到你,肯定要先过我这一关!” “可你一个人能够应付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也必将愧疚终生!” “先别说这些了,总之我会全力以赴!” “看样子.....我真的死定了,我现在也已经看到他,昆吾神一,不!妖皇好像就在我们头顶正上方!” 小林浑身愈发战栗,立即本能地躲到一棵已经落叶但树干较粗的树下,并将包袱紧紧抱于怀中。 但他立刻意识到,如果躲在天婈霙身后,肯定会比躲在一棵树下更安全,无论那棵树如何粗大,如何枝繁叶茂,所以他马上做了他认为对的事。 但他不知道,如果躲在天婈霙的桃花裙下,可是比现在还要安全得多。 因为像这样一条与众不同的裙子,不仅能瞬间放大数倍,更能抵挡至少相当于十级大风所造成的破坏力,并且极具散热防寒功效的裙子,就凭一个倾心于打铁却对剑术气道全然不知的小林,又如何能想得到呢? 天婈霙当然早就想到,可直到现在,她也没决定这么做。 而事实上,她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小林的存在,她愈发忧虑彷徨。 一个还有许多梦想有待实现的年轻人,她岂能见死不救? 一个虽然对自己有些想法但至今毫无轻薄行为的男子,她又岂能忍心目睹他遭灾受难? 她想到了,然后思考,但最终没做。 因为她现在还无法接受另外一个男人躲到她裙子里面,即便这个男人只是躲在里面,什么也不做,她也是不能接受的,至少现在还不能。 曾经有且只有一个男人,有且只有一次这么对她做过。 那么谁会是下一个男人?而下一次这么做的又会是谁? 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下一次还是那个男人,也许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男人来做第二次! 可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她忽然听见有个男人叫了她一声‘桃花夫人’,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她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是小林,因为她至今还没有把这个称谓告诉他。 然而当她再次看到妖皇的脸,确切说是昆吾神一的脸时,便瞬间明白了一切。 妖皇元神虽然附在昆吾神一的肉身上,但后者毕竟是剑界中的一流高手,要完全控制自然相当困难,所以此时的妖皇还不完全是他自己,而是有一部分被昆吾神一牵制着,令他尚且不能为所欲为。 刚才妖皇看似很奇怪地问候她一声,那声音实际上属于昆吾神一,而现在,那刺耳的满嘴吃人嗜血般的叫嚣,才是至强邪性的真正体现。 只是眼下妖皇一会是人,一会是妖,这也令天婈霙有些犯难。 是自己提前出击呢?还是等其他同伴到来,再合力围攻? 是的,就在大约一分钟前,她忽然觉出来自远方的剑气,属于天门海的剑气,这说明有天门海的人正在往这边赶来,而且也应该是为镇妖而来。 当然,这种近乎先天的感觉,也仅仅适用于天门海的人用于彼此呼应,或远或近,即便相隔万里,也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同时她也相信,除了天门海的人,可能还有其他力量前来支援,只是暂时还未出现,并且她也无法觉出对方的剑气所向。 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此刻她脑海里正充斥着四个字:“马上出击!” 因为她明白,妖皇虽然现在只是咆哮,虽然只是叫嚣,可他那实际性的毁灭性的妖性*行为,却极有可能很快发生。 妖皇毕竟是万年魔怪,如此消耗下去,昆吾神一的肉身必定会被妖皇元神完全控制! 与其等到那时,不如等现在那魔头威力还未达到最强且有所牵制时,竭尽全力与之一战,尽管很可能伤害到昆吾神一的肉身,但为了镇妖,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到这,她决定不再想。 小林正在有所劝阻地远远朝她喊话,她也决定不再听。 她在拔剑!起身!飞腾! 那么此时的小林在哪? 小林当然不在她的裙子里边,而是在她以剑气凝成的剑气护圈内。 此圈若在,可挡烈火,可防风暴,可御利器。 而一旦妖皇真正达成形神合体,这堡垒便又将很快形同虚设。 这是小林所不知道的,天婈霙当然再清楚不过。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如能想方设法击退妖皇,这一点大可不必公开。 这个从来不认为自己内心很强大的女人,此刻就真的有信心去击败妖皇?亦或是她已经决定与对方同归于尽? 第十一章人之将死 她在五岁左右给自己取名。 天婈霙,一个相当“天门海”式的名字。 她像绝大多数仙剑师一样,在完成仙剑认证后,会立刻去育剑池中挑选一件上古神器作为兵器,或者用以更换原有兵器。 她选到了一把剑,然后取名“婈霙剑”。 剑界中,几乎人人都会给自己取名,但极少有人给剑取名。 因为特征鲜明,所以大约从三百年前开始,就有人开始称她为桃花夫人。 有生以来,每当身临险境或者化险为夷之后,她往往会对自己说,如果将来有一天非死不可的话,希望那一天是五月十九。 这一天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她亲族成员中任何一人的生日,而是她父母共有的祭日。 当年她不曾见过在仙剑神域中灰飞烟灭的父亲,但见过因积郁成疾并最终于父亲坟前吐血而亡的母亲。 那一天同样是五月十九。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无论距离上一个五月十九,还是下一个,都有大概半年时间。 可她隐隐觉得,就在即将要到来的某个时刻,自己很可能会死。 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使出何种剑招,使出何种力量,妖皇都好像不会退缩,甚至会毫发无伤一般。 只有剑锋所及,剑芒所掠处,偶尔可听见对方类似呼痛的嗷嗷之声。 她几乎倾尽全身气力,也几乎倾尽平生所学,可她的剑却始终没有入鞘。 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她的剑不可能入鞘。 黑云仍在累加,天空却比之前更明更亮。 亦血亦火的赤色仿佛在天幕中央炸开一般,瞬间扩向四方八面。 风停雨住,风起雨下,又好似那妖皇意欲开启无上邪恶之门,定要把这天与地,错与对,全数颠倒一般。 左臂再伤,回剑收势! 她站在高处,站在可以看见小林的地方! 她知道小林正在向他喊话,但她什么也没听见,因为这地点她早就算得相当精准,只能见其人而不能闻其声。 此刻她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不想被任何附带情感的话语所扰。 她仍将继续战斗,继续投入全部身心于战斗中。 她这一生从未遭遇如此强大的敌人,而之前预感即将到来的援手,至今却未出现。 可她并没有刻意去寻求帮助,既然只有一人,那就得时刻对自己说:“你只是一个人在战斗,别想太多!”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听任何声音,但有个声音她不得不听,便是那咆哮于赤色中心的叫嚣声,叫嚣声正在增大,并接近完全掩盖昆吾神一的挣扎声与辱骂声。 但紧接着,这声音忽又戛然而止,包括咆哮声、挣扎声、辱骂声、风声、雨声,一切声音竟在瞬间消失! “姐姐,你要小心!姐姐,千万别去送死!” 这声音无疑是小林的,熟悉、真实,仿佛就在耳边! 难道她估计错了?亦或听觉失灵? 没有,绝对没有! 当她发现这并非魔界幻象,而是来自内心的幻听时,立时紧紧地捂住耳朵,手中之剑,竟不觉掉落在地。 吱!吱! 很快她就确定这不是长剑落地,剑锋击石之声。 如此轻轻、缓缓的两声,几乎跟一个小偷入室盗窃,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时的声音没什么差别。 在广袤天幕下,这两声本来再微小不过,可就在咆哮声、挣扎声、辱骂声、风声、雨声,乃至幻听都悉数退去时,竟然也显得有些刺耳。 她没有听见别的声音,甚至自己的呼吸声。 此刻已经凝神屏气的她,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有感觉的地方,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都忽然抽紧。 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杀戮之气。 杀气是抓不住、摸不到、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能杀人的人拿着能杀人的利器准备去杀人时,往往都会有杀气。 她拿着剑,也准备杀人,所以她此刻也不例外。 可她真真切切感觉到的,却与自己身上的杀气有着极大不同。 这不同之处究竟在于人与人,还是人与妖? 她暂时还不确定。 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去确定时,就感到几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快速抽紧,迫使她一下子就从那冰冷的岩石上高高跃起,纵身天际。 长剑又再刺出,火焰闪,灵光动,径直刺向那赤色中心地带一双忽明忽暗的巨大眼睛。 于是她知道,妖皇已经成形,昆吾神一很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只有真正形神合体的妖皇,才会有一双恐怖如斯的眼睛。 风犹未起,雨还未下。 只有一阵极奇的风声,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鸣,忽然间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啸,忽然间又变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啸。 她见过海啸,但从没见过这么恐怖这么变化无穷的海啸。 在这一阵让人仿佛就像觉得是海啸的怪异声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影,就好像是一条隐藏在滚滚黑云中的灵蛇一样,忽然间在破晓日出的万道精芒中闪现了。 这万道精芒正是那一团亦血亦火的赤色地带。 但她发觉这一地带很快就不见了,没有赤色,没黑色,只有白色,天幕忽然如纸一般苍白。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实景? 她不知道! 但她渐渐意识到的是,她拿剑的手似乎正在变得僵硬,如同血液瞬间石化一般,痛苦开始在全身蔓延。 而那突如而来的同样苍白的怪影,带着凄厉的风声,竟如鬼魅地缠住了这个拿剑的女人。 她极力挣脱,却感觉越来越无法摆脱。 一条只属于桃花夫人的桃花裙,如此美艳绝伦的裙子却瞬间化作残花碎片,碎片如蝴蝶般飞舞,她也行将赤身。 她极力护住仅有的衣物,却发现越来越发不出力。 她平生经历过不少危险之时,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窘迫。 一名剑师,即便是死,也应该死在别人的剑下,而决不能这样屈辱地死去! 她在心里反复念着,不觉间滴下如同少女般的泪滴。 泪滴跌落胸前,竟瞬间化作一滴血,光滑的胸脯上也瞬间出现一道血痕,鲜血开始流下,流过她雪白平坦的小腹。 就在这时,缠住她的怪影渐渐退去,在没有把她弄成完全赤身前彻底消失。 于是她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本能地双手抱胸,瘫坐在地。 可她发现这一坐,竟再也站不起来。 “九世妖皇!真的是九世妖皇!”她不觉惊魂未定地念叨着,“那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难道有且只有等死这一种选择吗?” 他不知道,她已经渐渐迷茫。 这一击的灵与威本就令她无法想像,更令她无法想像的是,她现在已完全看不清自己的手。 但是她却清楚第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是那人并没受伤,更没有接近赤身。 就算在照镜子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镜子里看着你的那个人并不是你自己,只不过是虚幻的镜子而已。 但她此刻真的难以相信,这便是镜中的虚幻! 或许这种事只有在梦中才会发生,而且通常是噩梦。 可她认为这根本不是梦,她除了看不清自己,其他视线范围内的东西均能看得一清二楚,能看到山,能看到树,看到山中的匠铺,看到树下的小林。 无论如何,小林一直是真实的。 黑云翻涌,风起雨下,整个天空又恢复到之前的情形。 她很想再一次出剑攻击那黑云中心的赤色地带,将那双的巨大的眼睛刺个粉碎。 可是她的身子已停下来,目光已经被另一个目标所吸引。 那目标不是小林,而是昆吾神一。 “原来你没死?”她还能开口说话,也许除了心脏,这很可能是她身上唯一能动的地方。 可是她很快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因为昆吾神一正在竭力挣扎,呼喊之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夫人快走,再不走就要被妖皇上身了!” “一旦被妖皇上身,必将生不如死!” 她立刻想起她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因而心中也很快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恨不得马上遁走,马上离开这。 可她现在这般模样,别说遁走,就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转瞬间,她的双眼忽觉一阵刺痛,就好像有一根针穿了进去,把他整个人都钉死在地上。 这根针当然不是她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缝衣针,否则她的眼睛怎么没有流血?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除自己身体以外的任何东西? 可是她整个身体仿佛都已经麻木,甚至扭曲,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无能为力了。 一个人临死前的感觉,是否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刻她又仿佛回到三百年前,回到父亲那冷风萧瑟的青冢旁,回到与母亲怆然永别之时。 想到这,朦胧中竟远远闪现双亲的影子,缓缓地,静静地,向她走近。 人之将死,往往都会见到已经死去的亲人,这句俗世传言莫非是真的? 忽然间,小林的声音再次入耳,声音中充满惊惶焦急与关切。 但她知道,这个在她眼里一直很英俊、很阳刚的男孩子,应该还处在由她设置的剑气护圈内,时效未到,自然无法自由走动。 她忽然想起小林的梦。 不知道将来某天,是否还有机会听他当面叫自己一声姐姐? 只怕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了。 可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深刻体会着,那些如梦的现实,却往往被当做梦,而有些如现实的梦,她却往往当做现实。 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如梦的现实,也经历过不少如现实的梦。 情人,情敌,以及剑,便是这些梦的主题。 此刻剑在手中,而她曾经的情人与情敌,却迟迟没有现身,唯有两个影子在脑中沉浮。 那个男人,她曾经很愿意去见却因为不好意思而迟迟未见,如今他究竟身在何处? 是在天门海,还是在赶来营救自己的途中? 而那个女人,她曾经不愿去见也不好意思去见,此时却很想见她一面,与她冰释前嫌。 可是有没有这种可能,那正在一路赶来的同门帮手,恰好就是他们两个?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当她脑海中浮现两人卿卿我我、谈笑风生的场景时,她的心一下就沉了。 “如果有机会,那就让我们三人再轰轰烈烈地来一场吧!” 这个看似有些荒唐也有些无奈的想法,此时正迅速占领她的心。 绪风,冷雨,气象渐渐回归。 可来自妖皇的力量却渐渐偏离,往至邪至恶的方向偏离。 不知怎么,她明知自己不能动弹,却仍以手中之剑,准备作出一个一剑封喉的动作。 以此作为抗争,以此作为不屈。 结果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连剑的重量的感受不到了。 她现在唯有渐渐模糊的意识还残留着。 曾有一名级别比她低的剑师对她说,如果一个剑界中人行将死去,那么他的最后一个动作往往是拔剑出击,无论这一击能否成形,都会是这个动作。 她当时并不信,而现在她信了。 朦胧中,她已经完全被另外一个自己的眼睛所控制。 她似乎已经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地狱。 火焰在燃烧,四面八方都在燃烧。 天崩地裂,砂石飞动。 没有生命的木头人忽然全部都在火的洗礼中获得了生命,忽然间全都飞跃而起,鬼魅般地向她扑来。 火焰中渐渐有了另一双眼睛,一双巨大而恐怖的眼睛! 这不是地狱,也不是地狱中的幻象。 “不是,绝对不是!这是现实!一定是现实!” 在一阵激烈的内心斗争之后,他忽然渐渐晕去。 在她还没有弄清这些事究竟怎么发生的,就已经晕去。 第十二章狄升的笛声 荒寒的山林,寂寞的匠铺,沉闷的人。 在废墟中用残砖断瓦垒成的简易房屋里,没有灯,只有篝火忽暗忽明。 远处山坡上,既没有灯,也没有火,却有笛声。 这笛声究竟是何意境,小林并未细细去听,他只是沉闷地望着火堆,喝着酒。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因为不太会,更因为没钱买。 他曾在沽酒时好几次告诉自己:“只能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是的,如果再多买一两酒,那么他下一顿饭就会没有着落。 可是他也知道,不太会喝酒的人往往比较容易醉,说不定这点酒已经够了。 其实他现在想的不仅仅是醉,而是狠狠地醉,醉了以后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也不会去做。 一个人独坐在火堆旁,火苗正旺,酒却将尽。 可是他醉了吗?似乎有一点,但不完全。 一个没有完全喝醉的人,自然还会想起他不愿意想的事。 看见这堆火,想起那个女人,他的心也变得就像是火焰中的松木,除了挣扎便是叹息。 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曾经入他梦中,又在几番看似普通平常的交谈后,忽然遭遇意外,从此生死未卜。 世界上的事为何总是这样? 一次偶然突发的事件,往往会比刻意的安排更能牵制一个人的心? 再回头想想这个女人,不仅因为奇服旷世,神清体秀,更因为一举一动所体现的高雅气质与独特魅力,却令他从此相信,那种在现实社会中越发趋于理想化的一见钟情。 可他又同时了解到,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也难免价值取向不同,生活理念不同,如此等等。 莫非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与他有诸多不同的熟*女,却恰恰是他所追求的? 至少目前来说,当他面对这个女人时,他的语气语态、肢体动作、内心想法,乃至关于这个女人的梦,都已经从不同程度印证这一点。 可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仍需进一步去了解。 问题是女人如今在哪呢? 他不知道,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大概已经知道,女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希望找到她的尸身。 他忽然下意识地举目愿望,远方无人,只有笛声。 此时他才发觉,那笛声似乎一直未断,仔细听来,既有些悲怆,也有些沉郁。 有笛声必有吹笛人,想必他也和自己一样,此刻正在因某个人或某件事而烦恼。 干燥的松木在火焰中噼叭作响,配合着略显悲怆的笛声,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一堆火、一壶酒、一根笛以及两个人。 渐渐地,笛声越来越近。 当他发现笛声忽然中断的时候,也发现火堆旁边忽然站着一个人。 借着火光,除了能看见那人手中有笛之外,也大约能看清他的脸。 他没有恐惧,没有惊讶,他基本能确认那是一个人,而不是鬼魅或其他异类。 他甚至认识那人,尽管未曾谋面。 那人正是狄升。 “朋友,你是住在这山里吗?” 小林静默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点头:“是的!” “那么你的胆量的确够大!” “能独自生活在荒郊野外,并在夜深人静时到此喝酒的人,胆量自然不会小!”小林摇了摇空空的酒壶,淡淡说道。 “那么你怕不怕我?” “如果我不认识你,还真会有点怕!” “为什么?” “因为你毕竟是在令人害怕的时候,以令人害怕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是么?你在哪里见过我?” “戏院!” “在哪?” “三十里以外一个非常出名的戏院,名叫城南戏院!”小林越发放松地说,“我不仅知道你叫狄升,还知道你一名相当厉害的仙剑师,像你这么有名的剑师,戏院里肯定会有这个角色,只是不够真实罢了!” “原来如此!”狄升哂然一笑地坐了下来,“若有机会,我倒想知道,这个角色究竟是由谁扮演的?” “是谁演的并不重要,因为有不少人都演过同一角色!” “那重要的是?” “创造这个戏码的人!” “哦,他是谁?” “一个对剑界很为了解的凡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大家都叫他轩辕先生!” “还有其他的吗,愿闻其详!” “如果你身上有酒,并愿意给我一些,那我就继续讲他的故事给你听!”小林再次摇了摇空空的酒壶说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就........” “我身上没有酒!”狄升渐渐严肃起来,“而且即便我有,现在也一定不会给你!”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还算清醒!” “你确定我会喝醉?” “确定,而且一喝就醉!” 的确,一个人喝醉之后,他说的话又怎能当真? 狄升没有喝酒,只是笑,火光映照之下,也仿佛醉了一般。 小林忽然沉默,只看着火堆如有所思。 “我看得出来你有些烦恼,但没想到你会如此烦恼!” 狄升笑着摇头,同时往火堆里加了些柴薪。 “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时刻的人来说,这种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 小林沉思片刻,便即扔掉酒壶。 狄升看了一眼他拿酒壶的手,接着问:“你说的生死时刻,是你自己的么?” “不,还有另外一人!” “我看你脸上没有丝毫庆幸的样子,说明那个人应该对你非常重要,而且很可能是女人!” 对此,小林并不否认。 他看了看火光,也看了看火光映照之下的狄升。 既然已经没有吹笛,为什么没有收起来,而是握在手中并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吹奏的模样? “我想你现在的心情应该跟我差不多!”小林说,“我虽不知道你吹的什么曲子,但我能听出来,你同样也在因某个人或某些人而烦恼,而且很可能是女人!” “你猜的没错,此番的确是因为一个女人!” “莫非上一次是男的?” “是的!” “因为什么?” “因为几乎相同的遭遇!” 小林忽然什么也不再说,他只是看,不看火堆,而是借助火光探察周围。 “你在找什么?” 小林没有回答,继续找。 当他双手一抓空时,便忽然有了一股想去打铁的冲动。 一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可以走路的情况下没去按时打铁。 而他反复念及“剑界”和“女人”时,思绪又突然复杂起来。 因为他感觉,他与狄升的烦恼根源,很有可能因同一人而起。 实际上,他的感觉一点没错。 狄升毫不隐晦地表示,当他知道某个剑界中人遭遇不幸,就一定会吹笛一曲,以示哀戚。 其实这不幸之人正是天婈霙。 “难道她真的死了吗?”小林突然抽搐般地站了起来。 “她没死,但比死还不幸!”狄升如有所思地望着火堆,间或看一眼丛林深处的黑暗。 光明与黑暗,岂非就是一线之隔?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说的就是生不如死,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她是不是已经被妖皇上身?”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曾告诉我,一旦被妖皇上身,必将生不如死!” “真的么?” “真的!” “你是谁?” “这个问题你早该问我!” “不,刚刚好!” “为什么?” “因为在此之前,我只当你是一个跟我一样的烦恼之人!” “那如今呢?” “现在我想知道,桃花夫人怎么会把这句话轻易告诉一个凡人,所以我先要问你是谁?” “我就是我,我叫小林!” “看起来你很在乎她!” “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小林呆怔地望着火光,随即陷入沉思。 狄升不语,沉思亦然。 笛声再次响起,飘入无边暗夜。 夜更深,人也更困。 可在这奕奕火光前,悠悠笛声中,小林却渐渐没有了倦意。 曲还是原来的曲,吹笛者未变,听曲者依旧。 只是这笛声中少了许多悲怆、沉郁。 “我今天并不是很高兴,但能见到你,并聊上这么多,总归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火堆快灭了,以后再聊吧!” “你以为这火真的要灭了吗?” 小林正准备说“是”,却发现火堆又重新燃起,狄升并没有添加柴薪,只看似巧妙地拨动几下,火焰便即刻升起,越升越高,越烧越旺。 “其实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在你看似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往往都有峰回路转的可能!” 言毕,狄升转身即走。 “关于轩辕先生的事情,你不打算知道吗?” “我们应该还能再见面!” 狄升没有回头,于黑暗中渐行渐远。 笛声亦渐渐飘远,直至消失。 火焰也渐渐变弱变小,直至熄灭。 寂静,漆黑,真正的暗夜。 然而此时,远处仿佛有一点微光忽闪而过。 第十三章魔手 石阶。 小林在石阶上慢慢地走。 至于为什么会走到这,他似乎并不清楚,仿佛刚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便出现在某个未知地域。 其实这地方他不仅没有来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石阶很平很长,并且两旁还有四列可容双车并驶的车道。 他没看到车马,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我想我应该能再次见到狄剑主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能这么快当然好,但若能顺其自然,那就更好!” “这里除了石阶,几乎什么都没有,你觉得如果有人,又会在哪?” “那就不妨再走走看!” “可这条路似乎并没有尽头!” “现在好像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 “你好像经常来这!” “我若常来,也许就活不到今天!” “为什么?” “因为此间有异常强大的邪魔存在!” 石阶的尽头,是一道宽一丈八尺的紫铜大门,门上铜环巨兽,**狰狞。 两旁分列八名彪形大汉,赤着上身,肌肉劲爆,手持大刀,头戴红巾,如石人一般岿立不动。 看起来就算有苍蝇停在鼻子上,他们也不会伸手去赶,就算有毒蛇缠身,他们也不会动,就算有玉女裸*身经过,他们的目光也不会有一丁点斜视。 先前看来空空荡荡的荒野,如今怎会突然出现一座如此气派,门禁如此森严的府邸? 而住在里边的,莫非就是妖皇? 小林不知道,也不敢再想,因为越想只会越怕,越怕就越容易做出愚蠢的事,而一旦做了蠢事,结果不是害己,就是害人,甚至害人害己两者兼有。 但狄升知道,其实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都杳无人踪,非但没有缠身的毒蛇,更不会有裸身的美女,甚至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里没有人,只有妖! 小林却看到了人,门卫一样的人,一共有八个,全是彪形大汉,如刽子手一般站在门前! 狄升道:“那你看到的一定是幻象!” 小林愈发疑惑地揉了两下眼睛,眼前却依然有八个彪形大汉站在那,既不是蜡人,也不是木偶,一个个有血有肉,非常真实,其中一个还像极了他之前认识的一个屠夫! 所谓幻象,并非那些东西看得不清不楚,如影子一般存在,而是你所看到任何人,任何物,都跟现实之中毫无二致,只是他们此刻并不真正存在于你所看到的位置上。 当你内心越恐惧,就会越容易见到到令你恐俱的东西,反之,当你锋气十足,无所畏惧时,前面就会是一条实实在在的净途! 狄升对幻象的解释已再详细不过,同时递给他一本黄历。 十一月十九,大吉,诸事皆宜。 十一月十九,晴,熏风解愠,天高气爽。 小林没买过黄历,也很少看,所以他自然不会留意,在连续冷雨不断的冬日,会突然迎来大吉之日。 “我听说你们都比较信这个!” “俗世中的确有很多人信,但我不怎么信!而现在,我信过你,远远大于信过这本黄历!” 一个人从麇骇雉伏到心如止水,绝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更何况小林只拥有属于普通人的心境而已。 所以他索性闭目凝神,凭感觉踏上石阶,继续前行。 但恐惧并没就此消失,因为当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了更加令他恐惧的事。 门还是那道门,人却不是那些人。 手持大刀的彪形汉子一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正在舞刀弄枪,嗷嗷直叫的黑脸怪物。 几乎出现同样的位置,但威胁看起来似乎更大。 其实可怕并不是那白晃晃的腰刀,也不是那亮铮铮的长枪,而是怪物本身。 那怪物的模样虽然像极了七八岁的孩童,但个个瘦骨嶙峋,双眼暴突,青光忽闪,难以想象会有人把他们与童真二字联系起来,反倒如被困多时的鬼魅,刚一出来便要嗜血害人一般。 “在妖界的幻象里,看到怪物是迟早的事么?”尽管小林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别怕,这只是幻象,但不觉间他冷汗涔涔,浑身战栗。 “没错,只要你在幻境中一直待下去,那肯定是迟早的事!”狄升接着向他耳语说道,“只是这一次,你看到的并不是幻象!” “同样在一个地方,刚才是幻想,为什么现在又不是?” “一时我也跟你解释不了,不过你别怕,这只是些小怪,吓吓人而已,基本没什么攻击能力!” “相对你来讲,他们应该算不了什么!可我就不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只会打铁的普通人!” “不是还有我么?” “可是我已经没有胆量去面对他们.......” “别再说了,而且最好也别再动!” 小林立即不再问,也不再动。 因为他刚刚说过,他信过狄升远远大于信过一本黄历。 石阶尽头,紫铜大门外的禁卫们,石化一般的脸忽然开始抽动,眼珠子也开始不停转动。 之前见过的幻境不觉再入脑中,仿佛自己此刻就是其中一名彪形大汉,身子虽然一动也不动,脑筋却一直不停地在动。 他在想门里面的情形,别看外边诡异恐怖,说不定里边却是一个连树上都长着金子的世外桃源呢?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走过的石阶上,此刻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声。 十米,五米! 小林还未恍过神来,一顶青帷小轿就已停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两名抬轿的青衣大汉恶狠狠地盯住他,却并不动手做什么。 又是彪形大汉,又是呆立如木,莫非这又是幻境不成? “别动,别出声!”狄升忽然以手示意。 原来这两名青衣大汉不仅能动,而且速度很快,几乎就像是两匹青骢马一样,抬着这顶轿飞奔而去,仿佛不打算通报,准备直接冲进那铜门之内。 如果这不是一顶空轿,那么里面的人又是谁? 对于此节,小林暂时并未细想,因为想了也是白想,想到了也做不了什么。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懵懵懂懂,糊里糊涂,不知事件如何会进展,人物如何会出现,事件或实或虚,人物或人或怪。 而他更舔舕于,自己明明已经被发现,对方也只是夸张地露出一副吃人的模样,实际上却连他一根汗毛都没碰。 别动,别出声,莫非这五个字就是他目前的护身符? 他相信,所以他继续沉默,继续不动。 狄升就站在他身旁,一直都在。 这个看起来没他高没他壮的男人,实际上却比他不知要强大多少倍。 至少有一百零八级石阶,两名青衣大汉在一瞬间就上去了。 但他们破门而入了吗?没有!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雁翅般分列于两旁的黑脸怪物,已将小轿包围,长枪即将刺出,腰刀也即将出鞘。 两名青衣大汉像高速飞驰的跑车忽然急刹一般停住,地面烟尘滚滚,划出两道深深鞋印。 他们站住了,轿子却倒下了。 轿中果然有人,而且是个男人,一个尚且活着但嘴巴被堵住暂时不能说话的年轻男人! 只消片刻,两名青衣大汉一拽一拉,便又将他推入轿中。 只是他的眼神仍停留在小林脑海之中,那是一种既惊恐万分,又绝望无助的眼神,仿佛一进前面那道门,就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似的。 重重深锁的紫铜大门里,现在隐约可以听见几声诡谲而妖媚的笑声。 小林忽然暗自一震:“这声音似乎有点熟,貌似不久前曾听过!” 汹涌而来的魔气,立刻已笼罩在紫铜门和白石阶前,那从门缝中冒出的红色烟雾,随之弥漫开去。 狄升暗暗一叹:“想不到他最终还是得逞了!” 门,依然没有开。 蓦在此时,一双手突然从里边伸了出来,既像破孔又像隐形一般伸了出来! 这双手镇定、优美,却也狠毒、贪婪! 一句话概括,这是一双充满邪性的女人手! “原来真的是她!”当小林仔细观察这双逐渐变长变大的手时,不禁失声说出。 “快闪开!”狄升疾呼一声,便即出手抵挡来势。 前来攻击小林的,并非那双奇怪的手,而是之前连他一根汗毛都没碰过的青衣大汉与黑脸怪物。 小林刚发出一声惊叫,便又即刻呆住。 这是他一次见狄升出手,对比天命桃花那一剑的速度,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即将被利器伤到喉咙之时,他本能地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却发现黑脸怪物居然全部倒地。 一、二、三、四! 四个怪物的肉身竟在顷刻间相继崩毁,化作尘埃消失于无影! “这两个人,你为什么都只是伤了他们的一条腿而已?” “如此他们两个暂时就不能再攻击你,因为你现在用一根手指都可以将他们按倒!” “但他们看似心有不甘,好像还准备继续助纣为虐!” “你的意思是叫他们去死?” “与妖魔为伍者,死何足惜?” “然而他们并不是妖魔,而是人!” “莫非你以前没杀过人?” “剑界中人,几乎人人有兵器在手,有兵器就有可能杀人!” “那你的兵器呢?” “也杀人,但只杀该杀之人,非杀不可之人!”狄升看了一眼彼此搀扶的青衣大汉,“至于他们两个,虽被妖术所控,但入魔尚浅,还不到非杀不可之时!” “这......” 尽管没有亲见,但从她的声音,她的手,小林已经百分百可以确定,门里边那个凶狠残暴的妖皇,其肉身无疑就是自己迫切想见到的天婈霙。 “如果今后有可能消灭妖皇,希望你能尽力保其肉身!”小林话未说出,却见狄升激极飞驰而去,扬手呈光,出掌作电,径直劈向门内。 因为在此之前,大约有一丈八尺宽,也大约有一丈八尺高的紫铜大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开启。 开的不是一道门。 紫兽铜环,门禁重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 小林越发睁大眼睛,因为那双似曾相识的巨大女人之手,此刻竟抓住一个拼命挣扎的人,戚速缩回门内。 轿子还在,人已不见,那个被巨手抓走的人无疑就是轿中之人。 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很多不该发生的事偏偏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很多不该死的人偏偏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没办法,世事无常,无论是谁都得接受与面对。 门关了,巨手消失,狄升停止施救,小林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惊险方过,他喘了口气说道:“如果刚才不救我,你是否能尽全力把他抢回来?” “只是灭几个小怪而已,对结果并无影响!”狄升负手叹道,“说到底,仅凭我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敌不过她!” “那么将来,你是不是打算召集其他剑界高手,然后合力除之?” “是的,而且会很快!”狄升越发严肃地看着小林,“老实说,在你猜出妖皇真身是谁之后,你是不是很不希望我这么做?” “既然是穷凶极恶的妖魔,当然谁都希望她死,但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保其真身,毕竟真身是无辜的!” “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只是她未必会主动形神分离,而一旦情况危急,而我们又找不到其他办法,那也只有让她形神俱灭,如果真有那么那一天,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出现在现场!” 第十四章平行之路 她不仅是一名仙剑师,更是土生土长的天门海人。 剑界圣地天门海,无论游历,还是修炼,历来都为修炼者矢志向往之地。 按理说她应该像大多数天门海修士一样,或多或少有些优越感存在,结果她从未有所体现,即使一点甚微的也没有。 因为她觉得,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造化无常,令她错生在了人间。 是的,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认为,这般执念缘于愧疚,在那烈焰狂作的育剑池中,诡谲之险差点将她扼杀于母体内,是她的父亲用性命救了她,可惜那时她还没有生,未能拥有那段生离死别的足以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也一直因此抱憾。 她可谓一出世就与风木之悲联系在一起,后来有人对她说:“大概人始终是有情感,并且有他的固有弱点吧!这些弱点在人的潜意识中普遍存在,或显露,或隐现,或潜伏,总之它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在一定的时间去改变人的惯性思维。” 说这些话的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这个人仍然记得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今时今日,再也无法面对她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们已变成了另外一种关系,在此种状态下,很多话讲出来的必要性已经趋近为零。 他们仍是朋友! 他们很可能永远都会是朋友! “可是朋友也分很多种!”他曾经问她,“你究竟希望我们成为哪一种?” 她说,我不知道,可是勉强成为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是的,的确不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为去掉勉强二字而前行吧!” 昔年初次相遇,她五岁,母亲去世未久,仍处在惊慌之中的她,除了姐姐以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或者玩耍。 结果,他们真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平淡无奇地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擦肩而过,背向走远。 多年以后,仿佛还是在当初见面的地方,两人再次偶遇。 只是这番,他们都忽然停住,也都怔怔地看着对方,久而不语。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对吧!”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记得那一次,你是跟一个前辈来的吧!” “是的,他是我父亲!” “哦,他看起来很老!” “也许比你想象中更老,不过他的确是我父亲!” “那可真有些意思,我叫天若情,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狄升!” “噢,你要去哪?” “仙剑神域!” “原来你要去做仙剑认证?” “是的!” “但你看起来还非常年轻,想不到居然会这么厉害!” “好吧,以后再会了,你叫天若情,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我会记住你的!” “我也会记住你的,狄升,去到仙剑神域里边,你千万要小心呀!” 狄升不时回头,她在慢慢地走,不觉地朝那个方向前行数步。 狄升终于消失,她也终于不再移动。 此刻她深信,再见之时必定不会遥远,他若不来,就去找他。 剑界虽大,地域有限,以她之能,百里路程也不过转眼之间。 可如果他去了凡间呢?结果她的担心终于被应验。 她没有去找他,也没有刻意地去等,她甚至再几乎忘记他的情况下怡情悦性地生活着,每一天都襟怀洒落。 这种状态,居然持续了一百年。 “多年不见,恭喜你荣升仙剑师,同时得到一件旷世神器!” “我也恭喜你找到心上人,你现在也已经名花有主了!” “是么?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是的,像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的女孩,我想应该只有‘剑界第一俊’才能配得上你!” “可我从来就没有在乎他的相貌!”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更何况他也跟你一样,是土生土长的天门海人!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你还给他取了一个非天门海式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还很多,想听吗?” “不.......” “但有句话即使你不想听,我也得说!” “是什么?” “我会继续等你,再等一百年!” “是吗?我会记住这句话,狄升!” 狄升不语,而对方在他深邃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这一次,女人没有回头。 并且她还在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人称“剑界第一俊”的暮晨。 她以为今后不必再见到狄升,甚至不会再踏进五神岛半步。 她也以为狄升的那句话只不过是嫉妒之言,假意之词。 一百年不算长,也不算短。 狄升在等。 真的在等。 没有任何假意的等待并不被对方所知,竟意外地被另一人知晓。 这是个女人,和天若情一样美丽的女人,却有着和她不一样的性格。 狄升告诉这个女人,我依然在等他,百年未至,我心不死。 女人呵呵一笑,瞬间跑远。 “你怎么啦?你的手........” “我......我没事!” “你的手快断了,还说没事?告诉我,是谁干的?” “你别问了!” “但我真的想知道他是谁?” “我不会怪她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 “难道是暮晨?他怎么会如此对你?” “不是他!” “当真么?” “真不是他,你别猜了!” “可这迟早会被我知晓!” “你想尽快知晓,我却想尽快忘掉!” “忘掉?肌肤之痛是没那么容易忘掉的,就算能,那心灵之伤呢?” “心灵之伤?” 天若情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忽然沉默不语。 若有上好的药物,治好她的臂伤其实不难。即便不用药物医治,也可以通过长期修炼来复原。 她是一名剑师,自然希望自己拿剑的手一直健康下去,直至生命终结。 而现在,这只鲜血淋漓的手连一片树叶也拿不动了。 她或许更应该在第一时间去一趟竹子林,因为那里有一个能用最好的药物以及最快时间医好她的人,并且只要是人,他都会无条件医治。 她知道那个人,认识那个人,甚至与那个人还有一些交情。 但她没去。 她甚至可以选择去天界寻求仙家帮忙,那说不定只要一个转身,他的手臂就能复原如初。 尽管面对这种私人恩怨所造成伤害,仙家出手相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如果不去尝试,又怎知毫无机会? 结果他依然没去。 此刻她只想去某个地方哭诉她的遭遇,面对一切有听觉的生物,当然也包括人。 莫非她这么做,是为了能治好她的心灵之伤么? 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尝试,仅此而已。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见你!” “百年之期已到,我们的确该见面了!” “而且还超过了两天零三个时辰!” “你居然还记得?” “我记得,从第三十年开始,我就在记了!” “原来你也等了我七十年!” “如果我说,我来找你的理由,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那么你相信吗?” “我相信!” “对不起,也许我来晚了!” “只超过两天零三个时辰,一点也不晚!” 那么,你希望这件事被暮晨知道吗? 当然希望! 狄升不止一次这样问她,她均如此做答。 可他们都感到意外的是,无论他们如何高调,如何良性发展,暮晨都没有表现出对此介怀的样子,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们一样。 是不计前嫌,还是另有新欢? 结果两者都不是,暮晨仍继续他的修炼,看似与其他修炼者的日常并没什么区别。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们结伴而行,同游天界数日,在众人眼里已宛如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可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一个异常平静的下午,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个决定。 百年等待,瞬间化为泡影。 “为什么?为什么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 “因为我不希望在你心中,我仍然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我想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点会逐渐淡化并消失!” “我当然相信有这种可能,可究竟需要多久呢?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有一千年!” “一千年太遥远,如此这般,我们已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可能!” “是的,我们的确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而且我感觉这段时间并不会短!” “莫非你希望很长?” “是长是短,我只信天!” 狄升转身离开,且不打算回头。 可他仍然忍不住回头一望时,女人的脸已经渐趋平静,她那尚未复原的左臂仿佛连伤痕也消失不见。 他所希望看到的,已经看到。 所以他继续走,不再回头,直至消失于女人视线之内。 再见面时,却并不在当初相识相知相恋之地,而他们彼此所见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会是原来的人。 这两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都不愿提起。 以他们的修为,要忘记这一切其实不难。 是的,他们正在忘记。 “你还好吗?” “除了有位亲人出了事故,其他都还好,你呢?” “我一切俱好,只是有位朋友受了点伤!” “竹子林有个女人,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这事我知道,你直接说云仙儿就好!” “看起来你们认识很久了!” “是的,但远没有我们认识这么久!” “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的确说不准,但我并不想急于澄清什么!” “你不必澄清,因为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天若情微微一笑,既而不语。 三年前,他们仍是情侣。 而现在,他们只是剑友,就如同俗世中的普通朋友一般。 他们在走,相伴而走,脚下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 他们当然也在走另一条路。 路的前方似乎一直间隔着微小距离,并且永久平行下去。 第十五章红眼兽王 山路崎岖,尽头更有一座孤峰拔地而起,矗矗入云,四外大小峰峦都看似朝它拱揖,极具形胜,耳旁又听松风泉瀑之声聒耳,可谓令人心旷神怡。 .但狄升一行二人却并未因此舒心,用为妖皇的存在,他们此刻只有谨慎、肃然,甚至还有一点紧张。 “你确定大魔头就在这么?”不知何时,鹰王突然飞临。 狄升笑道:“不然你以为她在哪?” 鹰王并没回答,而是问:“原来若情姑娘也在,周某来得真是不巧,不知有没有打扰两位?” “没有,任何时候来都不会!”天若情淡淡地道:“你从山顶下来,想必早已把这周围看得足够清楚,不知道有没有具体发现什么?” “除了偶尔有些红眼怪兽,其他什么都没有!” 狄升问:“那怪兽是否通体金黄,腹背有鳞,凶牙大嘴,并且喷烟吐沫的那种?” “没错,而且数量还不少!”鹰王叹道:“枉我在妖界呆了这么多年,却从没见过此等兽类!” 狄升道:“那是因为你并未见过妖皇真身,因为只有当妖皇形神合一之时,这怪物才会以巡视员的身份出现!” 天若情道:“那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红眼兽王了!” 鹰王问:“就是这些怪物的头儿么?” 天若情道:“不错,而且很厉害!” 鹰王哈哈一笑:“刚才有只怪兽拦路,我三两下就把它给收拾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领教领教你说的什么兽王!” 天若情道:“会有机会的,我想它很可能就在上面!” 主峰之巅,其实只有不足十亩方圆地面,满是奇石怪松,松并不高,且株株盘纤磅礴,曲屈轮园,苍鳞铁皮,虬枝龙干,夭矫攫拏,似欲临风飞去,再往下看,三面俱是崇冈拱卫,另一面半山悬着匹练般一道瀑布,宛如玉龙飞坠,下临深潭,松涛泉响,交相应和,再迎着劈面天风一吹,顿觉宇宙皆宽,心神俱爽! 像这么个如同仙域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妖皇藏身之所,甚至还有红眼怪兽出现? 但就在此时,三人猛觉眼前红光一亮,接着便听一声刺耳怪啸,以及松树接连倒地之声。 来者果然是红眼兽王! 那怪物通身金黄,腹背有鳞片,眼射红光,一张血盆大嘴,剑齿外露,口角喷烟吐沫,这与鹰王所看到的怪兽在形貌上并无二致,不同的是身形明显增大数倍,一身戾气咄咄逼人。 鹰王见过不少怪兽,但像这般腹背有鳞的,却是平生第一次见。 更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那怪物聚积满嘴火焰,见人就喷,火色如血,迅猛之极,所至处草木成灰,烂泥成石! “好家伙,老子来会会你!”鹰王隐身躲过一击,跃至高空化作黑鹰,居高临下,与红眼兽王对喷起来。 鹰王所喷之火,自也强力不凡,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狄升却看似无惊无扰地负手站在一旁,仰面说道:“这怪物不死,只怕妖皇不会出来,如果妖皇不出来,那我们就白来一趟了!” 天若情淡淡一笑:“先不说妖皇会不会出来,就凭鹰王这个架势,我看不但灭不了红眼兽王,只怕到头来吃亏的是他自己!” “是的,他很可能马上就要吃亏了!” 狄升话声刚落,只见红眼兽王所喷之火,正渐渐变成黑色,在对战中快速传向鹰王一端。 “不好,火中有毒烟!”天若情霍然转身,旋起一个防护圈,人在圈中,剑随身进,直取怪兽颈部要害。 鹰王在另一侧远远回应:“这毒烟伤不了周某,姑娘你要小心!” 所谓人妖有别,能伤人的东西,却未必对妖有威胁,更何况鹰王是一只身经百战的千年鹰妖。 尽管如此,鹰王仍不敢掉以轻心,眼前这个怪兽比起之前所遭遇的,虽然看似面貌无异,但攻击力却不知增强多少倍。 而且这怪物也很机警,感觉剑芒袭来,蓦地一个转身,用金灿灿的甲贝抵挡住,竟将剑光弹回,而自身却安然无事! “这金甲果然像传说中一般刀枪不入!”天若情暗自一叹,又再加力刺出两剑! 红眼怪收了火焰,在空中闪转腾挪,不但过了这两剑,而且身形愈发增大,如金灿灿的屋宇一般悬于空中,伺机而扑。 鹰王幻回人形定了定心气,便又再呼一声:“好家伙,没想到你不但会施毒,还会变身,等老子把你撕成碎片,看你如何变化!” 红眼怪根本无视鹰王挑衅,而是一个劲地扑向天若情,一次扑空,便又再扑,数次未果之后忽然怒发如雷,通体呈光,如置身于一团金色火焰之中。 天若情虽驾有护身光圈,但也只能防水防毒,以及普通攻击,而真正遇到强力来袭,则未必能真正防住,于是她缓缓退居地面,一边蓄力,一边伺机再起。 鹰王也停止攻击,却仍在空中叫道:“我说狄升,你是在那喝酒,还是泡茶呢?你再不上来打怪,只怕这怪物要把咱几个都给活吞了!” 其实鹰王知道,狄升之所以始终没出手,是因为他一直在寻找红眼怪的命门,但凡妖界怪兽,不管如何强大,均有命门所在,一般来讲,咽喉、心脏和鞭部,这三处都有可能是一击毙命的要害! 若是连这点妖界常识都不明白,那鹰王也枉为鸟族之王了。 鹰王本身当然也有命门,可谁知道呢? 也许除了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狄升。 而狄升现在的结论是,这怪物通身金黄,唯有一双眼睛血红如火,莫非这眼睛或者其中一只就是其命门所在? 就在红眼怪再度起势,风云即将变色之时,一道寒光忽自眼前闪过,片刻消失。 天若情与鹰王正准备再度反击,却见那红眼怪骤然翻身,快速坠地,激啸两声之后,连忙伸起一只又大又粗的前爪,去揉那双看似瞎了的眼睛,血盆大嘴也因而腥涎四流,直冒黄烟。 红眼怪真的瞎了吗? 这一点或许只有狄升知道,虽然他仍然看似很悠闲站在那,既像在喝酒,又像在泡茶,可就是他刚刚这一剑,才一举亮瞎了怪兽双眼! 没错,红眼怪的眼睛不是被刺瞎的,所以没有流血,这双眼现在仍呈血红之色,却已经瞎了! “好你个怪东西,这回看你还神气不神气,老子就站你面前,你来咬我呀!”鹰王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走近红眼怪。 红眼怪用巨爪继续揉着,仍旧看不见东西,暴怒之下甩起一条七八尺长怪蟒一般的大尾,打得乱石劈啪作响,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震动一般。 这一甩虽未伤人,但事发突然,吓得鹰王连连后退,口中急急说道:“狄升你......你那一剑到底管不管用?如果管用,怎么它还如此嚣张?” 狄升道:“他只是瞎了眼睛,可并没死,你还是小心为妙!” 那现在该如何处置它? 刀剑伤它不得,烈火烧它不死,趁它比较虚弱,不如把它从这山顶摔下去,摔它个粉身碎骨,看它还能不能活? 实际上没有人这么想,身为妖皇门下一级护卫,就算把它摔个一百次,一千次,只怕也取不了它的性命。 天若情道:“她现在虽然看似不怎么动,但也不能随便接近它,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发起狠来,给你来个突然袭击,现在关键是要找出它的命门所在,才能一击毙命!” 鹰王道:“不错,要找出它的命门,可这也得抓紧,要是等它恢复,甚至妖皇前来援助,那咱们就不好办了!” 狄升道:“莫非鹰王此番前来,却不是为了对付妖皇?” 鹰王道:“当然是为对付大魔头而来,否则我当初为何去五神岛?” 狄升道:“那你为何在心里如此怕他?上一回你不是与他交过手么?” 鹰王道:“可那毕竟是元神,如今这魔头形神合一,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眼下这红眼怪已经够咱几个折腾,何况是妖皇亲自现身?” “先别急!”天若情并未收剑入鞘,而是继续用湿布擦拭剑锋,“我想肯定还会有人来的,就算谁也不来帮忙,但有一个人,他应该会来!” “独孤南!”鹰王忽然提声说道,“你说的是那几乎无处不在的独孤南吗?” 天若情道:“是的,每逢重大时刻,他往往都会出现,只是并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三人说话之时,均在注意红眼怪的一举一动,感觉它要起势,却仍旧匍匐不动,甚至连眼也不揉了,尾巴也不甩了,莫非它真的行将死去?瞎了双眼睛就能置它于死地么? 天若情不信,鹰王不信,狄升更不信! 狄升已经知道这双眼睛并非怪兽命门所在,而现在突然出现的一点红光却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红眼怪腹部下方,有一枚原为金黄色的鳞片此时正在逐渐变红! “赶紧攻击它腹下变红部位,趁他虚弱之时,赶紧攻击!”狄升此时忽然想起剑界先辈所言,如果你找不到一只怪兽的命门,不妨等到它虚弱之时,或许你会有机会发现。 然而,一分钟前还匍匐在地,攻击力看似全无,甚至连尾巴也不甩的红眼怪,此刻突然露出凶相,纵身跳起! 鹰王弹指一击,不中!再击,再不中! 第三次,终于命中! 只是这一击并非鹰王所为,而是天若情一剑刺出,立即见血! 这看似刀枪不入的金甲,在这一时间,在这一位置,却是能刺穿的。 狄升暗暗叹服先辈所言,随即大声呼道:“若情,快把剑拿开,那怪兽之血有可能把你的剑腐蚀掉!” 天若情立即退开,也立即发现,不仅她的剑能够刺穿怪兽金甲,鹰王所喷之火也同样能烧毁其身。 烈火中哀嚎声声,原本金灿灿的庞大身躯片刻化成黑炭。 “好你个怪东西,这回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鹰王朝那庞大的黑色尸体重重唾了一口。 天若情剑势再起,双眼怒瞪着说道:“我要让它粉身碎骨!” 狄升笑道:“那恐怕你要白费力气了!” 天若情道:“为什么?” 狄升道:“因为它已经粉身碎骨,只是现在被鳞甲裹住而已,鳞甲是它身上最坚硬的部分,所以看起来在有点像个整体,其实里边已全然粉碎!” 天若情望向鹰王,鹰王点头认同。 “既然这样,老子也不去整它了,问题是,这怪东西死了,妖皇也该出来了吧!” 狄升略一思忖:“鹰王莫急,也许.....也许她还在摄取元阳吧!” “元阳?”天若情惊问:“我只知道妖界有一些道行尚浅的,想走捷径加速修炼,故而吸取年轻男子尤其是童男元阳,但没听说一个魔力极其强大的九世妖皇,却也要干这种事情!” 鹰王道:“可如今的妖皇是女体肉身,所以在成形之后急需摄入一定元阳,才能维持原有的妖力妖性!” 狄升道:“也正是因为她是女身,所以威力会比之前有所减弱,但好处在于,相对男身来说,女身比较容易驾驭,也自然比较容易达成形神合一!” “这个我理解了,毕竟昆吾的事,我是清楚的!”天若情略略点头,“可如今妖皇在哪我们并不知道,不跟她过上几招,怎知她现在威力如何?” 狄升微微一笑:“快了!” 第十六章妖皇附体 黄昏,夕阳。 已薄崎嵫的夕阳回光倒映,照得山石林木全成暗赤之色,暮霭茫茫,瞑**收。 山很高,所以天很近,平视可见一钩新月缓缓升起,掩映矮松乱石之间,空山幽幽,流水淙淙,四处草莽纵横,冈阜高低起伏,既觉天幕苍凉,又觉人间孤寂。 可在天若情眼中,这般黄昏却是再熟悉不过,此时回忆过往,孩提种种,一一闪过脑中。 修练之余,怠倦之时,与姐姐屈膝并肩而坐,于山顶听风观月,互述前程,言笑晏晏,偶尔提及双亲谢世,往往相拥而泣,心内既悲且惧,仿佛那一刻世上已全无他人存在,彼此都为对方唯一所依,唯一所念。 而当年欢喜时相视而笑,伤心时相拥而泣,临危时互依互靠的同胞姐妹,如今却要横眉相向,刀戈相见,直至最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心念及此,天若情不禁忧心一叹:“事到如今,只怕连最后一个亲人都要从此失去!” 实际上她们之间,也曾发生过影响姐妹之宜的大小事件,可都只是影响一时,事后各自释然,又再和好,尽管随着时间推移,二人关系不再如从前那般紧密,但彼此情谊仍远胜于普通友人。 “姐姐!你居然......” 看罢曾经受过剑伤的右臂,她心内立时涌出这声呼喊,这声恚怨,不觉之中低声念道:“你居然会为了他......为了他而出剑伤我......” 她又看一眼手中之剑,这把出自仙剑神域的绝世利器。 不知怎么,她又习惯性地做出一剑封侯的动作。 此刻她不想杀任何人,甚至任何一只妖魅。 这只是一种特殊习惯,或者说成,因为无法改变过往事件而做出的回应。 狄升在看,他不止一次看过。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今时今日,即便你即将见到的并非桃花夫人,但我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应该因此而改变!” “不是我想要改变,而是实际情况非我所能控制!”天若情有所映射地笑了笑:“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事,仿佛明明在你掌握之中,却在转瞬间变得无法控制,无论亲人或是朋友,无论同性或是异性之间,都往往会发生这种事,而一旦真的发生了,你除了完全接受以外,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狄升一听即明,其实这话用“世事难料”四个字已经足以表达,如果没有特别用意,自然不必如此赘述。 但相对而言,他比天若情更加相信世事难料,或者说对这一概念理解得更为深刻。 对此他无所有所思虑,内心更无挣扎,而是相当坦然地笑了笑:“世事自然难料,何况你我都只是人,而不是神!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当这原本就已注定,而现在,或许我要提醒你的是,如论最终结果如何,你姐姐都是无辜的!” 渐入夜,冷风渐冷。 狄升忽然觉得,这股冷风似乎并非自然生成,而是被某个神秘力量推动所致,若真如此,是否意味着妖皇已经现身? 鹰王不觉打了个寒战,同时自言自语:“这该死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莫非大魔头真的来了?” 天若情几近木然地说了句:“是的,她来了!” 没错,天气不但说变就变,而且变得很快! 就在不足十亩方圆的山顶,凝霜、飘雪、积冰,然后变成一片白皑皑的冰原,这一系列变化居然发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诸峰,也相继被冰雪覆盖,不知何处是边际。 似这般环境,自然很容易想到一个人! 狄升的确想到了,但他正想说“紫衣姑娘应该会比较喜欢这里”,不料话未出口,紫衣姑娘已然闪落于山顶边缘。 来的不紫衣姑娘一人,随行的还有隋唐与袁中亭,略有遗憾的是,昆吾神一因身体不佳且急需调养,未能前来手刃仇敌。 至今为止,关于自己在幻境中的种种遭遇,昆吾神一还从从未向他人透露。 不过这件事也没人问,或者说无需问,因为通过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大多数剑界中人都已猜到十之八*九,这些人包括狄升,也包括天若情,甚至还包括鸟族之王鹰王。 见到两名仙剑师前来相助,鹰王立时迎前笑问:“听说紫衣姑娘一向喜欢冰雪,我也料知你会来,我们刚刚的灭了一只红眼怪兽,而你却没有及时参加,也算是有点小遗憾!” 透过薄薄的紫纱,紫衣姑娘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道:“我来这,是因为妖皇,而不是因为雪!” 蓦在此时,忽听天风海涛之声起自遥空,跟着冷风狂飙,夹着鹅毛白雪,宛如亿万霹雳排山倒海一般,由暗影中狂涌而来,风势如涛,仿佛连人都要吹化一般。 天婈霙! 当他们亲眼见到强势而来的挑战者时,除天若情外,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差点叫出这三个字。 结果没有一个人叫出,是因为大家都清楚,眼前这个与天婈霙一模一样的女人,就是蛰伏千年,最终借体成形的九世妖皇! 略有不同的是,此刻她脸色苍白如纸,眼射金光,甚至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血渍,显然是刚刚喝过生血,甚至吃过人*肉。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狄升一听妖皇话声忽男忽女,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若言语之声并不纯正,说明这妖皇也并未真正形神合一,所以迫使他形神分离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早就按耐不住的鹰王,此时大声叫道:“来战吧,老子不怕,来吧,动手吧,你这个狗东西!” 嗖! 话音方落,一道雪影飞速袭来,直取鹰王命门所在! 原来鹰王的命门,并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鹰王已然冷汗涔涔,非是因为这尚可阻挡的一击,而是担心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命门。 不过他既然是妖,便能隐身遁形,也能千般变化,这一击虽然迅猛,却一点也伤不到他,但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且速度越来越快,威力越来越大。 紧接着,一声琴音顿时响彻天际,转瞬化作一道金色光网,越张越大,自上而下罩向妖皇所在区域! 伏魔琴! 世人难得一见的伏魔琴,琴因魔王而生,魔王不出,此琴不现! “伏魔琴主”袁中亭本就琴技非凡,加上紫衣姑娘与隋唐在东西两侧传送功力,因而光网越张越大,越织越密,仿佛要把这世间万物,全都困于网中一般。 巨网越来越接近头顶,越来越有震感及压迫感,妖皇因而大吼一声,双手奋力上扬,举手作电,轰轰之声大作,雷电因而交鸣,震得山摇地动,一时间竟迫使那巨网渐渐停止下压。 袁中亭等三人继续加力,巨网仍在扩张,却不能继续下行,但他们又不能停止甚至减少发力,因为琴网一旦被妖皇冲破,则必然前功尽弃。 此时狄升在哪? 眼见妖皇被伏魔琴牵制,暂时无法他顾,狄升与鹰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如砍木桩的机会,而当他们渐渐靠近时,妖皇周身登时一亮,便即闪出两个似影非影的人,用以抵挡来势。 狄升并没看错,这两个人影与妖皇,也就是天婈霙的模样完全一致,只是身形小些,且功力稍弱。 “这狗东西还真是厉害,不仅能元神出窍,还能元神分裂,管你能分多少,老子先灭一个再说!”鹰王斗了一阵,忽然隐身至天若情面前,朝她急急说道:“若情姑娘,赶紧出手啊!这可是消灭大魔头最好的机会!” 天若情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其实自始至终,她都基本没有移动,即便有几次运剑起势,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她很矛盾,以至于开始后悔来到这。 可实际情况是,妖皇虽然可以元神分裂,但每分裂一次,她真身的能量就会相应减弱,如此一来,即便她能挡住狄升等人的剑,却未必能抗住由伏魔琴发出的巨网。 其实天若情何尝不知此节,可她仍旧不动,仍旧神情复杂地抬头望天。 狄升曾问过她:“在即将见到妖皇时,你会不会因此纠结不已?” 她颇显犹豫地答道:“应该会!因为在此之前我肯定会考虑,究竟是继续等她到来,还是就此离开!” 狄升道:“是走是留,这当然是你的自由,可关键在于,你现在似乎并没有多大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勇气?”天若情有些不以为意地轻哼说道:“当你见到你的亲人突然变成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魔鬼,甚至有可能死在你的剑下时,我觉得无论是谁,都未必有这个勇气去坦然面对!” 天若情不肯帮忙,鹰王也不多劝,心中更无埋怨。 他虽然是妖,却很懂人情。 但紧接着,他在心里又开始埋怨另外一个人来。 是谁呢?当然是有风的地方就会出现的人! 由于久攻不破,越战越累,鹰王不禁在心中暗骂:“这该死的独孤南,都到了这般危险时刻,你咋还不出现呀!” 独孤南没有出现,但妖皇却在此时忽然消失了! 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 至少现在没有人知道! 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各自面面相觑,不知该讲些什么。 狄升忽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为了摄取元阳而离开,而这说明他真气消耗巨大,急需元阳来作补充!” 袁中亭道:“狄升说得很有道理,只要这妖皇附在女人身上,就应该会有此般结果,问题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我们如何知道她会去哪里,以及去找谁来作补充?” 狄升道:“若无意外,她应该会去找一个叫小林的年轻人!” 沉默许久的天若情突然惊问:“你说的就是那个只会打铁的凡人?” 狄升道:“是的,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很想了解他?” 天若情点头不语。 她没想到,她接连两次连对方的姓名都不愿去问,此刻却很想去见其一面。 狄升也没想到,两个看起来再也不会见面的人,如今看来完全有机会碰头,而一旦如此,就必将发生血腥暴力,甚至死亡。 所谓世事难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例外。 第十七章形神分离 剑桎一出,妖魅必亡。 对于修行不足的小妖来说,这结论无疑是成立的。 因为任何剑桎所产生的效果,均如同点穴一般,可瞬间将攻击目标麻醉,令其无法动弹,只不过,修行有长短,能力有高低,不是每一名修练者都有能力使用剑桎,即便能够使用,其束缚力和时效性也会有所差别。 妖皇当然不是寻常妖魔,在她处于正常状态时,一名仙剑师使用一道剑桎,对他不会有太大作用。 隋唐不能,狄升不能,甚至整个剑界都找不出这么一个人。 但有个人偏偏就这么做了,明知无用还要为之,是心存侥幸还是纯粹为了好玩? 这当然不是件好玩的事,不仅毫无乐趣可言,而且随时可能丧命。 但见红光乍起,黑云突作,数道剑桎瞬间四分五裂,于妖皇头顶四散开去! 剑气彼端,却是狄升! 嘶! 只一眨眼,妖皇竟已消失! 但鹰王忽然大叫一声:“快追!她往那个方向跑了!” 毫无疑问,鹰王能看见她,只是这一可视区域,并不在人的视力范围之内。 隋唐道:“不是去找人吗?怎么往天上找?” 鹰王道:“妖皇去哪,我们当然要跟上!” 隋唐道:“然而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鹰王笑道:“莫非隋兄以为,我周某没发现她的所在?” 狄升道:“怀疑谁的视力,也不会怀疑你鹰王的视力!” 隋唐道:“问题是天上有人么,难不成她要去逮个仙家来玩玩?” 狄升道:“我想这应该不是她的终点!” “没错!”紫衣姑娘略略放慢飞行速度说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是想借此打乱我们的思路,从而达到让我们放弃跟踪的目的!” 众人循着妖皇遁迹越飞越高,却始终没有脱离冰雪世界,莫非这天上地上,都给那妖物冰封了不成?又或是但凡她所经之地,都会瞬间生出冰雪? 但见前方冻云弥漫,冷雾沉沉,冰雪万丈,绵亘不断,虽然四处明亮,但总觉阴森恐怖,宛如死域。 妖皇虽然真气大损,但威力尚在,众人均尽力飞行,结果仍与她有一段距离,好在距离不大,目视完全可及。 但不知何时,一阵冰裂之声忽然传来,夹着巨响,轰轰隆隆,如山摇地动一般。 那最前方的一处断裂,更是波及先前经过的雪峰之巅,一时雪尘高涌,冰沙横飞,宛如万雷怒鸣,天崩地震,声势猛恶,出人意料之外。 其实在温度足够高时,冰涯坍塌是很正常的事,或者级别较高的修练者在下边行走,偶然大声说话,也能将万丈冰壁震塌。 而这一次,分明就是妖皇意欲以此来干扰,阻断众人行进之路,所幸的是,除天若情有所耽误,其他人几乎没受丝毫影响。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知道你身上肯定没事,但是你心里就未必如此了!” “也还好!咱们走吧,再晚就连他们也追不上了,更别说妖皇!”天若情情忽然侧首轻轻一笑,“现在我至少知道,你对我的关心,依旧与众不同!” 狄升淡淡答道:“那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依旧与众不同!” 天若情略略点头,继而不语。 他们逐渐发觉,妖皇的行踪正如自己先前所料,不是一直上行,在是在某个时间忽然转头直下。 妖皇的确在下探,并且速度不降反升,所经之处,烟尘滚滚,砂石惊飞,腥风四起。 这个意欲吃人的魔怪果真要去找小林吗? 果然是,因为她正巡视于小林所居山林上空,并渐渐停止飞行。 那么,小林此刻到底有没有在? 当然在,在打铁! 吃饭、睡觉、打铁,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只是一个人在捶打,没有搭档在旁。 这是祖传事业,是唯一爱好,所以他不会轻言放弃,他甚至会记住日程,究竟有几天没打铁,又有几天没去寻燃料,若萧进没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安排,如此等等。 如若小林发现妖皇真身就是天婈霙,那么他很可能会立刻迎上去,就像一个漂泊多年的游子见到双亲一般迎上去。 如若妖皇发现小林尚在,那么她很可能会立刻扑上去,就像一个饥饿多时的猛虎见到小鹿一般扑上去。 结果,小林并没发现妖皇,妖皇却发现了他,所以只有第二个假设是成立的。 而接下来,看似必死无疑的小林莫非当真难逃一死? 不会,起码暂时不会! 现在他不仅没死,甚至毫发无伤! 因为就在妖皇探手即得之前,鹰王顿时化作一阵旋风,将小林团团包住,霎时间卷出千米之外。 这一击甚是突然,小林被吓得脸色发青,还未转过神时,忙问:“你.......你是谁?” “我叫周天!” “周天?”小林仍旧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莫非你是天门海的人,而且是一名仙剑师?” “我有一名仙剑师应该有的能力,但我却不是剑界中人!” “不是剑界中人,难道是妖?”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小林忽然不再说话,当他看见多名仙剑师正在合力围攻妖皇时,脸色忽然又沉下。 他明知自己见到的就是大魔头,可偏偏又下意识地把对方当做天婈霙。 “你要去哪!你若一心要去送死,那我就白把你拉回来了!“鹰王继续抓牢小林臂膀,毫不松手。 狄升来了。 鹰王道:“你来得正好,我走了,去与那厮在斗一会!” 尽管鹰王松手离开,小林却并不再动,而是呆呆地站在那,双手紧抱住一个又脏又破的包袱,默然不语。 狄升并未对他进行任何劝导,而是持剑在旁,随他一起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或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恰是对他最为合理的劝导。 不知何时,一直没有出手的天若情忽然刺出一剑! 这一剑并非刺向妖皇,而是为了挡住刺向妖皇的剑! “你这是为何?” 隋唐正待再次出剑,便又即刻收势。 “不,你不能杀她!” 天若情眼中泪光闪烁,言语渐激地说道。 “可她是妖皇!九世妖皇!恶毒的蝎子!此时若不杀她,必将祸害无穷啊!” 隋唐决意起势,长剑又再刺出。 “你若执意不肯罢手,就先取我性命再说吧!” 这一次,天若情没有再出剑,而是以身体阻挡隋唐长剑所向。 “快让开!你姐姐为剑界所做出的牺牲,我们都将永记心中并传于后世!”隋唐在咬牙切齿,同时也在叹息,“但这一次,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 琴声继续,妖皇被佛魔琴发出的光网困住,不能动弹,因而在挣扎中怪啸声声,甚至嘴角冒烟,毒气一般的青烟! 此时若遭一剑刺中要害,必然形神俱灭! 然而,一个此刻她并不认识的人正在以性命保她,她似乎看到了,那一刻她的眼神停了一会,犹豫片刻之后又继续挣扎着,怪啸着。 也许她还有百分之一的部分仍属于天婈霙,否则当她见此情景时又怎么会有所犹豫? 但她终究不会意识到,眼前这个以命保她之人,却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至于正在杀得兴起的鹰王,当然也发现了这个一击毙命的机会,可天若情又如何能挡住两人? 蓦在此时,只见狄升反复运势,一片银网倏然射出,随势道缓缓张大,之后越密越小,缩成一张弧面刚好悬于妖皇头顶! 除了小林,大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唯一能保住妖皇肉身的办法,就是迫使她形神分离! 隋唐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明明知道妖皇早已形神合一,为何要做无用之事呢?” “要说百分百形神合一,那倒还算不上,至于有用无用,不妨先试试看!” 狄升没有收手,反而继续加力。 “没错,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天若情一语方毕,神通再次使出,刺目的光焱忽传弧面之上,奕奕铮亮,瞬间将方圆数十里照得血红似火。 袁中亭也收琴罢奏,施以法术与天若情合力聚到一处,周秦二人随之续上。 紧接着,隋唐也回剑入鞘,一面发力,一面自语:“如果这次不行,那就必须要杀她了!” 在妖皇完全形神合一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迫使她形神分离,至少是目前这帮人力所不及,但根据说话声音可以推出,妖皇虽基本达成形神合一,却未到百分百。 也即是说,想要成功迫使妖皇形神分离,既有机会,也有困难! 众人几乎都使尽全力,一个时辰过去,目标仍未达成,妖皇元神脱身肉身半个甚至大半个身位,最终还是在挣扎中回归原位,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屡试不爽。 当众人渐渐丧失信心,隋唐准备先行撤离之时,忽见一道白光闪过,妖皇怪啸之声随即戛然而止,整个身子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紧接着,现场立刻传出“姐姐,你快醒醒”以及“赶紧毁灭妖皇元神”之声! 鹰王则哈哈笑道:“独孤南不愧是独孤南,好像他就是为关键时刻而生的一样!” 独孤南的确出现了,一击之后便又立刻消失! 在场之人,无人知道他去向何方,他们只知道妖皇已经彻底形神分离,但其形体是否灭亡,以及元神是否还有机会借体重生,这两点依旧是个未知数。 第十八章洪荒玄铁 如果没有独孤南一剑之助,就无法迫使妖皇形神分离,至少这段时间,在没有其他人参与镇妖的情况下会是如此。 而如果不能迫使妖皇形神分离,也就无法消灭其元神,叫他从此灭亡,再无重生可能。 而现在,这原本成立的假设突然又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在独孤南离开的一刹那,妖皇元神也随之消失不见! 狄升不能,隋唐不能,就连视力极佳的鹰王,也未能发现其隐匿之处。 莫非是独孤南把他带走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现场没有人相信独孤南会这么做! 他只会一个人来,也只会一个人走! 突然间,袁中亭颇显激动地张手一指,接着大喊两声:“他在那!诸位小心!” 连鹰王也不能发现的东西,他自然也不能。 他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他手中之琴! 没错,这件出自育剑池的上古神器,原本就因至邪至恶之物而生,以至于任何时候都能感应邪性的存在! 这当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鹰王在笑,天若情却在哭。 显然每个人都知道她因何而哭。 婈霙剑就在她手中,剑的主人虽已脱离妖皇元神重新做回自己,但看起来似乎已无生还可能。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眼前这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至于小林,他也很快发现情况不妙,可就在即将跑去一探究竟时,猛然感觉手中的包袱像被什么东西冲了一下,转眼消失不见。 毫无疑问,他非常关心天婈霙究竟是生是死,可他更关心他的包袱。 在此之前,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狄升不知,萧进不知,就连天婈媖也不知道。 按常理说来,一个穷小子的包袱里又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无非是几件旧衣服、几双旧鞋和些许干粮罢了,最多还有几个铜钱。 狄升虽不知那包袱所装何物,但可以肯定的是,包袱重量绝对不轻,因为小林几乎在任何时候都用双手抱着,并不时显出略微费力的样子。 对一个年轻力壮臂力非同寻常的铁匠来说,怎么看都不像拎着几件衣服几双鞋子这么简单。 而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却不知其究竟为何物。 因为那物事正在空中高速旋转,黑黑一团,既像石头,又像铁块。 只听小林忽然大叫一声:“糟了,我的玄铁!”然后疯也似地扑了上去,想要一蹦而起拽住那看似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离地至少一丈,一个凡人是绝不可能光靠两条腿跳起来就能把它摘下。 更何况,他在尚未起跳之前就被狄升一把拉住,再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拉住我,我要拿回我的玄铁!” “那妖气如此强盛,连我们都不敢靠近,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可你们得想想办法呀,再不行动我的玄铁就没了,求求你们了!”言及此,小林立时双膝跪地,当场叩首跪拜。 狄升从未见过小林有此举动,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见在小林心中,这东西的确比他性命还重要。 “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洪荒玄铁?” 一念及此,但见那物仍旧悬于空中并高速旋转,并渐渐变黑,继而由黑而红,由红而白,反复变幻之中射出万道奇光,向四面扩散开去。 剑势方起,狄升大呼一声:“伏魔琴!” 于是琴声再起,那一张巨网即刻铺天盖地而来! 巨网之中,玄铁正在变小,越变越小! 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玄铁之变化并未停留在原物形状,而是继续变小,如此下去,岂非最后只成一点,直至消失? 那玄铁果然很快变成一点,但就在它即将消失之前,被狄升一剑刺中! 轰! 那一黑点竟又瞬间胀大,继而炸毁! “我的玄铁!” 一声大叫之后,小林便即眩晕过去。 巨响中,一道蓝色的薄如纸片形如人体的影子悠悠飘落,尚未落地,又吸附于狄升尚未收势的剑面之上,渐渐隐入。 灭!灭!灭! 狄升连念三声,握剑的手却一次比一次颤抖。 隋唐剑眉一皱:“不好!妖皇定力太强,灭妖不成,只怕连你的剑都要毁掉!” “果然........果然如此!”袁中亭尚未说出第二个“果然”,便即闭目念诀,顷刻间将手中伏魔琴抛飞而出,琴身变幻,竟又化作万道寒光射向那剑面所在。 这是必杀之技,却也是毁琴之策! 伏魔琴的威力将会空前强大,或许只有这般力量才能彻底摧毁妖皇元神! 正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那薄如纸片形如人体的蓝色影子果然被迫离开剑体,并开始四分五裂! 每一个裂片都在一连串喘息声或哀嚎声之后化作齑粉,四散开去! 那显然是象征死亡的声音! 但最后一个裂片,却没有化作齑粉,而是瞬间长大,继而消失! 现场没有人可以对此作出解释,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妖皇元神并没有彻底被毁灭,因为与此同时,所有人听到的并非喘息声与哀号声,而是一连串阴恻恻的怪笑,闻之令人心悸。 而更加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家忧心忡忡,疑虑重重之际,一道刺目剑光登时划破天际,片刻停于上空可见处。 “剑尊!” 在场所有剑界中人,一见这把悬空之剑,无论嘴里说出,还是脑中闪过,第一时间均是这两个字! 狄升立即拱手一问:“妖皇元神究竟是存是亡,如是尚存,又将去向何方,还请剑尊指点!” 那光芒夺目之剑白光一闪,剑身处立时闪现一名白眉皓首老者之影,周身呈光,眉宇传神,面容和蔼,正自微笑,与真人几乎无异。 即便是顶级剑师,与剑尊缘悭一面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只要目睹此剑,均知是剑尊驾临,此番剑尊本人并未亲临,但人剑合一,剑即是人,人即是剑,身为当今剑界之首,有此修为自然理所应当。所以,即便人剑相隔万里,也可人剑一体,以剑传音。 剑尊稍敛笑意,洪亮之音传来:“妖皇元神虽看似尚存,实则假死,只因这凡间之物,又给了他幽冥之机,待他日再生意外,亦可破茧复活,今日妖皇命不该绝,实乃天意也!” 狄升道:“剑尊所言俗世之物,是不是先前被摧毁的那块玄铁?” 剑尊道:“此物古今唯一,灵力无边,又岂是一个妖皇能毁得了?” “可我们明明看到......”隋唐一语未毕,但见周遭风沙飞动,一颗颗尘埃竟又聚了起来,不消片刻就合成一个整体,继而高速旋转,最终在小林面前停了下来。 不知何故,原本在昏迷不醒的小林,此时竟慢慢睁开双眼...... 狄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洪荒玄铁!” 剑尊道:“没错,此物乃天地初开时所遗留,历经数万年之久,不想竟落入凡间保存至今!” 狄升道:“幽冥异界妖魔横行,凶险无比,我等在凡间都消灭不了妖皇,更何况......” 剑尊道:“幽眠异界只是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并不排除他仍然留在凡间,甚至剑界,并藏匿于某个隐蔽之处,待到他日时机成熟,便再行出世作恶!” 狄升道:“若将来又发生今天这种情况,我等该如何应对,还望剑尊指点!” 剑尊道:“今日之果,并非尔等不力,而是那洪荒玄铁影响所致,所以此事因玄铁而生,也必将因玄铁而息,将来妖皇元神借体复出的地方,也应该会在凡间!” 狄升道:“可偌大一个凡间,我们就这样毫无方位地寻找,岂非如大海捞针?” 剑尊道:“并非让你们主动去找,而是要多加留意,未雨绸缪,以防酿成严重后果!” 袁中亭忽问:“按剑尊您的意思,我们我们呆在凡间的时间应该会很多,俗务也自然不少,而这样一来,不仅无暇顾及其他妖魔,自身心境也会大受其扰,敢问剑尊,这岂不是与我们的修心修术的宗旨相违背了么?” 剑尊解释道:“说到违背,倒不至于,因为这并非出于你自行主动,而是被动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结果也顶多只是暂时阻你修炼,至于消灭妖皇之功,也远远胜过斩除其他任何妖魅,如若你等齐心协力达成此节,就权且当这是一种牺牲罢了!” “剑尊........” 剑尊已消失。 他似乎知道天若情要问什么,因为天婈媖仍旧未醒。 这个一身桃红却面如白纸的女人,正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没有心跳,亦无气息。 莫非她真的死了么? 第十九章复活 夕阳西沉,寂寞而寒冷的长夜,又将笼罩这一片荒凉之林。 像以前一样,他们燃起篝火,各自静坐在火堆一旁,凝视火光闪动,做一些在篝火前常做的事。 而今晚,他们只是在谈论一个人,一个正躺在废墟中看似已经复活却仍旧未醒的女人。 没有酒,也没有笛声。 这一夜仿佛要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更漫长,更寒冷。 “你说她真的会醒么?” “我感觉差不多了!” 这个夜晚,小林不止一次这样问。 狄升却是*这样回答,前两次分别是“应该会,只是需要时间”以及“我既然说过会醒,就应该没问题”。 小林看了看自己的木屋,屋里有光,床上有人。 他认识那个人,却不认识那种光。 他很清楚屋子里没有油灯,甚至连一块打火石也没有。 那仅有的半截打火石,如今也被他揣着,以备不时之需。 狄升道:“那是剑光,完全可以用来照明的剑光!” 玄铁的光焰是否没有任何一把仙剑可比,这已经不是小林此刻所关注的问题,因为他又很快又见到另外一种光。 在一声尖锐而短促的风声之后,火焰中忽然爆起一道金黄色的光,由金黄变为暗赤,又由暗赤变为惨碧。 惨碧色的火光中,仿佛有几条惨碧色的影子在飞腾跃动,忽然又化为轻烟四散,等到轻烟消失时,火焰也熄灭了。 山林中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好像永远不会再见到光明一样。 黑暗中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光与死亡。 如果一直没有光,就很可能会有死亡。 死亡?天婈霙? 就在小林很把这两者联系起来时,突然又发现了光。 火堆燃烧,从一点小小的火星开始燃烧,有重回到最初的光亮。 只是这一次,火堆前忽然多了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英俊绝伦,气质非凡,手中有剑的男人。 “暮晨?你是暮晨!”小林忽然触电般站立起来,并即刻做出一个迎前拥抱的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个动作,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欢迎对方。 究其原因,当然还是因为屋里那个女人。 “你怎么会认识我?我们见过面吗?” “没有,我只是个凡人,但我在戏院里见过你!”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天门海的习剑弟子!” “习剑弟子究竟有多厉害?与你相比呢?” “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狄升,看起来他什么都会告诉你!” 狄升当然认识暮晨。 他们认识很久了,久到大于任何一个凡人的寿命。 不过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向对方打招呼,更不必说嘘寒问暖,只有狄升说了句“她在屋子里”,然后对方就不紧不慢地向小屋走去。 “他是来看天婈霙的吗?” “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屋子里有两个人!” “可受伤的只有一个人!” “你觉得一个人去看望另一个人,非要等到对方受伤之时才去吗?” “说是这么说,不过.......“小林沉想片刻说道,”不过我想问的是,他跟天婈霙究竟什么关系?” “曾经是情人,现在是朋友!” “是吗?”小林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他们看起来的确很般配,如果不发生什么大的意外,应该很难导致两人分手!” “你猜得没错!” “没什么,一般逻辑而已!” “你也不妨猜猜,那个意外究竟是因谁而起!” “猜不出!”小林的视线忽然在狄升似笑非笑的脸上停留片刻,继而突发一声:“莫非是你?” “真要这么说,我与这事还的确有点关系!”狄升伸手指道,“但真正的主角,却在屋子里边!” “屋子里?”小林不禁暗暗一惊,“你说的是天若情?不可能!她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完全不像是情敌!” “她们既是情敌,也是姐妹!” “我知道!” “情敌关系只是曾经存在,可姐妹关系却终其一生,两者作比,取舍自然分明!”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未必人人都会这么做!不过你说的也对,暮晨还真有可能去同时看她们两个,毕竟都曾经是他的情人......”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一个也没得到!” “看样子,你似乎对暮晨有些恨意,莫非你......” “我与这事的确有点关系,不过与天婈霙却豪不相干!” 其实这是在告诉小林,与他有关系的不是天婈霙,而是天若情。 夜已深,风渐冷,他有些按耐不住地朝双手吹了几口暖气,然后继续抱紧包袱。 玄铁依然是原来的玄铁,包袱却不是原来的包袱,那包裹玄铁的破布,其实是他从身上扯下两个衣袖所制。 狄升在看他的包袱,同时也在看他。 也许在某个黑暗深处,正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包袱而丝毫没有看他,今时不同往日,所以狄升会偶尔看看四周,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过了很久,小林才说:“其实桃花姐有跟我提起过他!” “是吗?按理说应该不会!” “她只告诉我天门海有这么个人,却没有告诉我暮晨究竟是谁!” “她甚至没有你告诉你她的妹妹是谁,对不对?” “是的,她只主动跟我提过两个人,一个是玄天剑尊,一个就是暮晨!” “那就对了!”狄升微微点头,“她之所以不把她与暮晨的事情告诉你,或许可以说明她对你的感觉也非同一般!” “希望如此吧!”小林忽然抬头远望,目光直击黑夜中的闪光之处,“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已经醒了!” “应该是的!” “你怎么知道?” “从那剑光之中可以感觉到!” 小林不再问,转身便走。 “现在还不是你该去的时候!”狄升顿时严肃起来,“听我的没错,先坐在这!” 小林没有再往前走,也没往后退,只保持着即将迈步的姿势,看一眼狄升,又看一眼小木屋,如此反复不定。 “现在是他们三个人的时间,建议你别去打扰!”狄升继续严肃并略带感叹地说道。 “三个人?没错,是三个人!”小林即刻陷入沉思。 夜更深,风更冷。 而这一次,篝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大,越烧越响,仿佛要立刻将所有松木燃尽一般。 可无论这火焰多么高涨,多么明亮,在即将到来的另一种光面前,却显得尤为暗淡。 那是一种狄升早就想到的剑光,此时来得并不算晚。 是剑尊! 虽只见过一次,小林也很快认出那是剑尊之剑。 木屋里也很快出来三个人,三个容貌举止都很平静的人。 这三个人居然包括天婈霙! 如果不知底细,很难想象他们之间曾相互纠缠,以致最后刀剑相向,结果其中一人差点砍断另外一人的手。 小林并不清楚这些,但他此刻知道,天婈霙的确复活了,不仅能自行走动,还能加速奔跑,完全不像刚刚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的模样。 这大概是令所有人高兴的事,小林更不例外。 可问题在于,之前毫无生命迹象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几乎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自行复活? 小林不明,天若情不知,就连狄升也有些糊涂。 莫非是剑尊神威所致,无形中救了她一命? 不,剑尊对此直接否定:“你不是被我所救,而是被天所救,天命所在,自会有此造化!” 狄升道:“那么在桃花夫人遇险之时,如若剑尊出手相救,岂非能令她免此一难?” 剑尊道:“并非我不愿救她,而是她注定要遭此一劫,并且以后还将面临多次考验,方能前途坦荡!” 天婈霙急切问道:“不知是什么考验,还请剑尊指点?” 剑尊道:“今后你自然会知道,只是你要切记,无论哪一次,你都要力争挺过去,将来消灭妖皇之时,仍然少不了你的帮助!” “剑尊之言,婈霙一定谨记在心!” 剑尊并没马上就走,而是向下看了一眼小林,笑着问道:“这位凡间的朋友......” 没等剑尊发问,小林早已激动:“回剑尊,我叫小林,是一名俗世铁匠,我就住在这山里边,天天在这打铁,今天能跟剑尊您说话,真是荣幸至极,另外,我的家传之宝就是这.........” 剑尊继续微笑,待他终于说不出话,才道:“我看你与剑界甚是有缘,今后前途应该不可限量,只是现阶段,你可要时刻注意自身安全!” “与剑界有缘?那我岂不是可以成为剑界中人?如果可以,那我又跟谁学习剑术?是由剑尊您来指派,还是我自行选择?”因为兴奋,小林只听了前半句,而没有在意后面的“安全”二字。 他如今拥有旷世之宝,自然会有人打他的注意,一心寻思着要如何将此物从他手中夺走。 就算再有力气,小林也只是个凡人,要从他手里夺取洪荒玄铁,对拥有法力的妖邪之辈来说,其实一点难度都没有。 可狄升隐隐觉得,与这“安全”息息相关的,很可能也包括天婈霙所今后所经受的考验。 至于这考验究竟是什么,剑尊之所以没有透露,或许是因为很快就会发生。 剑尊之剑已经消失,剑尊亦随之隐去。 无边暗夜中传来“一切随缘”! “姐姐,你真的要走?”当其他人均已离开,小林立刻追去。 “是的!”天婈霙忽然转身回望,犹豫在眼中闪烁不停。 “可你的身体真有那么快恢复吗?” “至少可以回去!” “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相信会的,总之一切随缘吧!” “若真有再见之日,除了桃花夫人以外,我还能叫你别的吗?” “你刚才不是叫我姐姐么,而且你好像不是这么叫我!” “不是*?”小林略一回想,不禁心下一震:“原来她......” 沉想间,女人的声音悠悠传近:“再见小林,你多保重!” 那追逐的身影已经飞远,最后缩成圆点,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夜正沉,星渐暗,小林已倦。 第二十章祖训 在一处群山合抱的小型盆地边缘,气温早已降至摄氏零度以下。 越是容易被风寒所侵的时段,对小林来说就越显得漫长,好在这些年他已渐渐习惯,所以他现在既从容又自然地用石灶加松木烧水,并准备打开窗户。 开水能治一些不太严重的感冒,只是疗效并不显著。 但除了喝开水,在有限的条件下他找不到第二种治感冒的办法。 屋子里有一扇门和一扇窗。 门可防盗,窗可透气。 可这扇门的主要作用并不在于防盗,小林只不过在内面插了个小栓,晚上睡觉时把门栓起来以防野兽偷袭。 正常状态下,他认为他能徒手击退一只成年野狗,甚至一匹狼。 但如果来的是一只妖呢? 这世上真有妖魔存在吗?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妖皇的影子至今仍在他脑内盘旋,幸好他见过鸟族之王鹰王,让他得以相信即便是妖也有善恶之分。 如果真的不幸在这荒郊野外遭遇妖魔的话,就唯有祈祷他是善类了。 他感觉狄升似乎就在这不远处,故而下意识地打开窗。 在他的概念里,透气并不是窗户的主要用途,木屋破旧如斯,又何须利用窗户来透气? 可有些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开窗远望,先看看外边,再瞧瞧自己,比如现在。 忽然吱呀一声,像是许久未启的窗户慢慢被打开。 他看到了落叶,在这个时节这个地点很常见的落叶。 他知道不是每一棵树都会落叶,也不是每一棵落叶的树都在同一时间落叶,而同一棵树上的叶子,凋落时刻也有先后,可无论哪一种落叶,最后都要归根。 他觉得狄升所言,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挺有“俗世”味道。 是狄升在凡间耳濡目染所致,还是他本身,就与凡间存在某种不可切割的联系? 他不知道,也未去深究。 妖皇事件一直惊扰他,令他数月不得安心,甚至在某些夜晚还会被噩梦惊醒。 昨晚他总算做了一个不算太坏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上一片浮萍,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慢慢飘向无边大海....... 落叶尚能归根,浮萍呢? 他觉得这个梦其实再真实不过,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片没有根的浮萍,顺水而飘,永远不知道自己将飘向何处。 无亲,无故,无家。 萧进曾在某个月圆之夜跟他讲述过自己的故事。 之所以能跟萧进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我其实很早就成了孤儿.......” “哦,你也是曾是孤儿?” “三岁丧父,五岁丧母,独自一人在茫茫大海中失去方向,被好心的渔民指引到岸.........” 十二岁时,他在山顶对着天空大喊:“感谢上天!我能活下来啦!感谢你!感谢!” 大概是上天有意对他进行补偿,让他成为孤儿的同时,也赐给他高硕而强壮的身体。 他曾在很长时间内有那么几个愉快的瞬间,每一次都来源于他对自己身体的美好感觉。 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体条件,有朝一日定能在某个领域尤其是工匠领域大有作为。 他甚至想成为一名举世无双的匠师! 实际上,这个理想即便是现在也看起来遥不可及。 彼时他竟然坚信,只要他还没死,就一定会有机会去创造奇迹。 可想要活下去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 他对他童年的记忆只不过仿佛是魔鬼掠过摇篮,而现在,他认为自己依然没有脱离那个地方,依然在其中遭受贫穷与孤独。 曾几何时,他不得不在路边拾荒,在街口讨饭,在饭馆门口蹲守,然后等客人吃完离席,左顾右看地快跑过去拣一点残羹冷炙,总之为了生存,他几乎做过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小林相信他说的,尽管他当时喝了点酒,但看起来非常清醒。 一个人在酒微醉时所说的话,往往是最可信的。 不仅如此,小林还感觉有些同病相怜,并认为他的遭遇其实与自己十分相似。 孤儿,铁匠,存活,是他们的主要共同点。 小林出身铁匠世家,祖上数代单传,就在这山林之中不断繁衍,至于究竟传了多少代,早已无法考证。 这当然不是小林所关心的,祖上的事,他只关心一句话。 便是他父亲临终之言:“此物甚奇,切记远离俗世,使其沾染俗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俗世中自然会有俗气,但会因地域不同而有强弱之分。 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俗气的存在应该会无限接近于零。 这当然也是,小林祖上一直定居于此的主要原因。 相传盘古用巨斧劈开混沌,其中不乏极为坚硬之物,尔后混沌虽开,斧刃也已残缺,而洪荒玄铁,正是那缺口处的细微之物落入凡尘,历经数万年造化而成。 集历代名门工匠所言,此物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如若擅用,可敌千军! 但时至今日,仍旧无人可以把此物熔化,然后铸成兵器。 小林无能为力,他的祖祖辈辈也都无能为力,他唯有带着这块无法打造的玄铁,遵循祖训,悉心携带,以期待将来某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有时他问自己:“若没有这块玄铁,此生又会不会是另一种轨迹?” 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早就功成名就,富甲一方,也许比现在还要过得更糟糕。 这问题他往往没有多想,因为每次想了以后,他就会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并极为严肃地反问道:“你怎么可能会没有这块玄铁?这件古今唯一的稀世之宝?不可能,绝不可能!”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跑出山林,独自坐在街角顾影自怜,或者索性把头埋起来,不去理会绝大多数路人的鄙夷之色。 但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他得到了一个消烦解忧的机会。 因为什么? 因为萧进。 因一个故事而成为朋友,不必知道对方居所、身份、甚至姓名,就成了朋友。 无论任何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些很突然的变化。 就像是其他一些别的事一样,这些变化也有好有坏,有的令人欢欣鼓舞,有的令人悲伤颓丧。 在感情方面来说,爱是突发的,恨当然也是。 在生活方面来说,往往也有些事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无论这些变化是好是坏,在本质上都有两点相同之处,而在变化的过程中,通常总会发生一些让人终生永难忘怀的事。 又是一年月圆之夜,他像从前一样独坐于桂花树下,与萧进对饮。 抬头望月,低头看酒,他忽然叹息说道:“自我出生以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知音!” 萧进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微微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小林当然也笑了,可他马上又想起一件令他悲伤的事。 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仿佛闪现于眼前,好似在催促他立刻做出一个重要决定。 彼时他轸念犹深,阳光、氧气、绿叶,以及许多离他很近的美好事物,都很难感染到他,同时他也多了一份犹豫。 是的,这在以前本是很容易作出的决定,而现在他却犹豫了。 可他清楚,如果没有最近那一连串奇特而凶险的经历,就一定不会有这种感觉。 也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通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谁也无法预料到的事。 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很庆幸,因为他仍有选择可言,尽管看起来有些违心,也有些艰难。 玄铁、剑界、妖皇、女人,是这一系列经历的关键词,尤其是女人。 一直以来,他孑然一身,一个人,一块铁,仿佛生命里只有黑白两色,简单得很。 而现在,他感觉其中似乎多了一点彩色。 “彩色”是人。 对这个一见钟情的女人,他至今仍心存无上敬意并且愧疚歉深。 之所以敬,是因为她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不仅剑术卓绝,而且善恶分明。 之所以愧,是因为她曾不惜性命去保自己周全,为保护另一个世界的萍水相逢的人而被妖皇附身,乃致后来身心皆受摧残甚至生不如死。 咎悔中,他不禁喃喃自语:“其实我当初应该跟她走,而不是决定呆在这打铁,如此她就应该能避免那场灾难!” 蓦在此时,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既是命中注定,又怎么可能避免?” 第二十一章情难自控 他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来找她,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门一直开着,女人也一直站在门外。 数日前狄升曾经来过,也大概是站在这个位置,缓步走进屋内,自行坐下,然后备酒,倒酒,就如同在住了几十年的自家宅院一般,一切都看起来都无所顾忌。 并不是所有剑界中人都会这么做,尤其是女人。 女人在笑,淡淡地笑。 “是你?”小林亦惊亦喜地问:“姐姐你......你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你不方便吗?” “很方便,一点都不妨碍,我既然开了们,当然是开门迎客的!” 女人又笑了,却不语。 “只是我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见面!”小林继续迎上前去,继续笑问:“多日不见,你的身体如今恢复怎样了?“ “已经很好!” “那你今天来......”小林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屋内,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婈霙!天婈霙......” 小林的脸仿佛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脑中不断浮现这三个字。 没错,女人的名字。 不过女人却开门见山地表示:“我这次来,还是为了跟你打铁!” “打铁?” “是的,而且你似乎应该去你的匠铺里开工了!” 天婈霙没有记错,现在的确已到小林的打铁时间。 小林当然更不会记错,所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太阳,上午八点已过,是时候去打铁了。 他看了看他的铁匠铺,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打算进去工作。 “怎么了,今天不舒服吗?” “我很好,但我可能再也不会去做这一行了!” “为什么?” “因为决定!” “莫非你真的决定放弃的祖传家业了?” “没办法,只能是真的!” “我看真正原因应该不在原材料上面......”当天婈媖走进匠铺,才发现匠铺里其实什么都不缺,“难道......难道你的传家之宝被人夺走了?” 女剑师双眉一蹙,忽然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小林却显得很淡定,浑然不似一个丢了传家之宝的样子。 通常来说,小林的玄铁只会放在包袱里,而包袱又只会放在两个地方,一是枕头下,二个是他手中。 如今两处空空如也,说明那洪荒玄铁很可能真的被人抢走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在洪荒玄铁被曝光以后,这一稀世珍宝被抢夺的概率无疑是百分之百,小林成为受害者的概率也无疑是百分之百。 有人伤害他,也有人保护他,这个无法自保的年轻人尚且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他在山里实在呆得太久了。 狄升早已想到此节,然后马上去做。 但他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 此人比狄升还要厉害,比狄升还要先知先觉,这类人普天之下屈指可数,但还是有的。 无论如何,剑尊会是其中之一! “有剑尊替你保管,你大可放一百个心,试问天底下谁有这个本事从剑尊那里抢走你的宝物呢?”天婈霙轻轻笑了笑,“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打算,以及你作此决定的原因.......” 小林沉默良久,才道:“其实......其实我已决定加入你们剑界!” “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突然,而是早已有之!” “看你心神不定,言语好像并非出自真心!” “姐姐你看得出?” “若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妨对我说明,姐姐定会尽力帮你解决!” “没有任何隐情,没有任何苦衷,这是我考虑再三才做出的决定!” “我估计,仙剑师狄升应该来过,离开没多久,甚至还在附近某个地方!” “你猜得没错,而且他会.......” “会什么?” “他很可能会暗中保护我!”话一出口,小林马上就会后悔了,“其实.....其实我指的不是桃花姐你,你现在已经和妖皇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么!” 天婈霙再次笑了,再次不语。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甚至体温。 有生以来,小林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看一名除母亲之外的异性。 这个女人很早就告诉过他,她其实已经三百多岁了。 小林说,我相信。 因为对剑界中人来说,这个年龄大概相当于俗世中的三十岁而已。 至于她是否只是向自己透露年龄这么简单,小林表示有些怀疑。 他觉得她似乎在暗示什么,并试图摆脱某种难以言说的束缚。 “听说桃花姐也曾经是个孤儿?” “是狄升告诉你的?” “你不会怪他吧!” “不,他是个好人.,可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我想更多地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你还想知道什么,姐姐都告诉你!” 小林忽然不问了。 他侧首看了看天婈霙,沉想片刻说道:“其实我之所以问你这个,还因为.....” 小林随即指向木屋。 木屋内有床,有凳,有被子,有酒! 女人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不过她也没问。 可就在两人四目交接的刹那,他们的身体也突然跟着一起静止,他们的双手都已张开,都准备做出一个环抱对方的动作,但就在这一动作即将达成之前,他们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仿佛停止,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 呼吸正在加重,心跳正在加速! 天婈霙忽然迎前问道:“小林,难道你真的喜欢姐姐吗?” 小林不语,只是点头。 天婈霙柔声说道:“但我们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凡人,而我是修练者!” 小林摇头,仍旧不语。 天婈霙继续柔声道:“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会感到不安的,因为你们凡人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而我并不希望我这一生有太大或者太多的遗憾......” “不!”小林终于开口说话,“我一定会矢志成为一名修炼者,如此这般,我们不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么?” “可你到底喜欢姐姐什么呢?姐姐曾经离开过一个男人,也曾经......”说到这,天婈霙忽然说不出话,因为她忽然被一个男人抱住,整个身体随即如触电般地颤抖了几下。 这不是她曾经离开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在眼前,仿佛从未离开过她。 世上的事是否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经历相似的两个人,才最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 “你希望我叫你桃花姐吗?” “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希望是这样!” 他激动地笑了,一双手也将女人抱得更紧,可是当他瞧见自己的破烂布鞋,连脚趾也露在外面时,他忽然又犹豫了,抱紧女人的手也慢慢松开。 实际上,他除了拥有一个不能改造不能变卖的所谓宝物,可以说其他什么都没有,这样一个穷光蛋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女人? 更何况,如今他连那接近象征性的传家之宝也不在手上,他唯一热爱的“事业”也放弃了。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不太年轻,但在他眼里仍旧超凡脱俗,貌若天仙。 是的,她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她思维敏捷,她身怀绝技,她还在妖皇的魔爪之下舍身救了一个与自己仅仅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小林越想越徘徊不决,同时用拳头狠狠地捶打干燥开裂的树木,直至流血。 “你怎么了,小林?” “我在想,如果你最近去凡间了解到一些东西的话,那应该多少会与钱有关!” “可你不是决定加入剑界了么,怎么还会被这种俗念所左右?” “我的确在努力控制自己,可还是无法摆脱那种观念,说到底,我现在仍然是一颗凡人之心!” “别多想了,小林!”天婈霙忽然主动靠在小林胸前,轻抚着他的胸膛柔声说道,“姐姐早已放下心中芥蒂,希望你也一样!” “桃花姐你......”小林此时忽觉体内热流涌动,浑身似要炸了一般,一双大手轻轻捂着女人脸颊,并开始吻她。 若是以前,天婈霙一定会有所犹豫,而现在,她的情感再也无法压制,主动与小林拥吻起来,并渐渐沉入那暌违已久的陶醉里。 此时此刻,尽管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可潜意识里却都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是时候了,我想我们之间,是时候该发生点什么了!” 因此女人并未立刻做出一个表示拒绝的动作,反而相当情愿地逢迎着对方。 可紧接着,她的身子突然开始发抖,比桃红还红的脸上也突然渐渐失去血色。 她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可怕! 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第二十二章突变 “桃花姐,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快告诉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小林一时不知所措. 他从未有过此种感觉,父亲临终前的一刻,仿佛与此类似,却又略有不同。 究竟有何不同,此刻他不愿多想。 他只是慌乱地急切地握紧女人的手,如复读机一般颤声询问。 天婈霙不语,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因为她发觉自己呼吸越来越难,努力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林继续追问:“你之前是不是有某种尚未痊愈的疾病,在特定条件下就会自动复发?” “我......我不知道!”天婈霙调整气息,运功发力,“不知道为什么,我......我真是越来越难受!” 她双眉紧蹙,双手捂头,显然已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小林开始变得有些害怕,然而他只能懵懵懂懂地看着女人,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手继续紧握着女人的手,越来越紧,生怕对方下一秒就会脱离似的。 他不知道刚刚还同自己深情相拥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莫不是她想起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 天婈霙看起来什么都在看,也好像什么都没去看,因为她的眼神正在变得迷离,变得没有感情。 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小林一点也没有头绪,他继而扫视周遭,发现什么也没出现,什么也没变。 树、草、石头、木屋、废墟、匠铺,仿佛都是老样子。 没有狼来,更没有人至,只有不久前飞来的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地鸣叫。 莫非就凭这几只玩意,也能把他弄成此般模样? 不可能,绝不可能! 大约十尺开外的浅草从中,有块圆石比较显眼,他发现她的眼睛现在正盯着石头看,可石头上什么都没有。 无论谁在看一块极为普通且光溜溜的石头时,脸上都绝不会露出她这样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不安?难道她能看得见石头里边隐藏的东西? 也许能,因为她是一名仙剑师。 即便没有超常视力,也可用剑劈开那石头看个究竟。 她能做到,而且她的剑绝不仅仅只能劈开这样一块石头。 可是她并没有去做,她甚至连一点拿剑的意愿也没有。 她的手一直在捂着脸,脸上很烫,也很红,好似感冒发烧正在加重。 这的确像极了感冒之症,但绝不是。 小林相信,任何剑界中人都不会被这种普通疾病所困扰,更何况是一名修炼三百余年的仙剑师。 小林已经想不到症结所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脸色渐渐变白,性情也渐渐变得狂躁。 “妖皇!应该是妖皇!”小林恍然一惊,顿时心生疑惑,“这不就是被妖皇附体后的样子么?可妖皇元神明明已经离开她,为什还会.......” 思虑中,忽然听见一声颇为邪性的嘶叫,这声嘶叫居然来自眼前的天婈霙! “桃花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快回答我!” 天婈霙没有回答,仿佛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紧闭的双唇也渐渐失去血色。 “你.......你快醒醒!” 小林用力按住天婈霙的双肩不停摇晃。 他以为这样可以把对方摇醒,实际上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蓦在此时,天婈霙那看似呆滞的眼中忽然闪出一点红光,继而十指箕张,乱抓一通。 若是小林没有避开,只怕已被她抓得遍体鳞伤,甚至死亡。 结果小林幸运地避开了,无论手抓,还是脚踢,都接连避过。 他的身手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敏捷?是对方手下留情,还是纯属幸运? 对此,他宁愿相信前者,他相信女人的脑子里,应该还有存有百分之一或者更多的记忆,以至于在某个时结点会想起他是谁。 沉想间,一截巨木迎面飞来! 小林吓得连连后退,踉跄倒地。 他这一倒,巨木恰巧从头顶飞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几乎每根头发都在那一刻竖立起来。 正当庆幸之时,却发现天婈霙已经扑到身前,模样比之前更凶更邪,活脱脱一幅要吃人的架势。 这个女人已完全不认得他了,她那残留的记忆只怕早已不复存在。 小林一边想,一边摇头。 他想他不能呆在这了,必须马上离开,或者有人来救走他,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在这种深山老林中,除了好心的野兽,还有谁会来救他? 猛然间,他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 是女人的手! 十分钟前,这还是一双带着万般柔情的纤纤玉手,而现在却变得毫无血色,青筋暴突,浑然一双恐怖嗔毒的妖魔之手。 他知道这双手决不是来拥抱他的,而是要牢牢抓住他,接着把他撕成两半! 这一瞬间,慌乱、恐惧、颤抖,全都在他身上一一加剧。 他开始表现出绝望。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嗤的一声,紧接着睁眼一看,那光溜溜的大石头却已经齐刷刷地裂成两半! 女人不见了,石头何在? 石头里居然什么都没有,可这石头究竟是怎么裂开的? 他接着转身一望,却猛然发现有人正陷入一片剑影之中,似乎渐渐不得脱身,唯有嘶声力叫,像发了疯地两手乱抓。 那人居然是天婈霙! 而对付天婈霙的人,居然是狄升! 他能想到狄升会来,因为狄升说过会保护他,但他没想道狄升会来得如此及时,就好样从未离开过这片树林一样。 “原来石头是他用剑劈开的......”小林随即大呼一声,“狄剑主手下留情,千万别伤害她!” 狄升没有回复,但也的确没有伤害天婈霙,而是用一道强有力的剑桎封锁住她,令她无法动弹。 狄升的剑桎虽不能控制正常状态的妖皇,但此刻却可以做到。 “她怎么了?”小林立时快跑过去,急急地问。 “她没事!”狄升左手收剑入鞘,右手则继续发力加固剑桎,“她只是暂时处于昏迷状态,在转换神智而已!” 小林忽然一怔:“转换神智?” 狄升渐渐收势,然后说道:“妖皇元神控制了她的意识,现在亟需把妖的意识转换成人的!” “原来真是这样,我说刚才怎么那么像呢?”小林擦了把冷汗,吁气说道,“如果之前要不是你出现及时的话,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后果,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桃花姐!” “这事你不必谢我,是剑尊早有预料,我感觉到你这里可能有些不妙才赶!”狄升略略叹道,“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剑尊所料,桃花夫人的会继续接受考验,而你也会因此有性命之险!”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妖皇元神不是离开她的身体了么?” “我想一来是妖皇元神附得太深,不容易完全脱离,二来因为她是女人,女人的身体对妖魔之气不但不排斥,反而吸引作用,这也使得她即便脱离妖皇控制,也很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再次复发!”狄升颇显遗憾地看了看小林,“我想此番诱发妖魔之性的原因,应该就是情*欲!” “照你这么说,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跟她......” “如果确定是真的,那你的确应该离开她!除非你不要性命,你就可以接近她,跟她做任何事!” “看来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错,我是猜的,但很有可能是对的!” “那么谁能确定此事?” “玄天剑尊!” 小林没有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其实对于任何人来说,剑尊的出现均是不可预测,或者说,当他出现时,你可以视作意料之中,也可视作意料之外。 但实际上,剑尊已把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道极其刺目的剑光闪过之后,剑尊之影便在剑身闪现出来,多数时候都只是现出上半身,这一次却现出整个人形,从剑身中缓缓走出,最终在天婈霙面前止步。 狄升拱手问道:“剑尊此来,想必晚辈刚才的话您已经听到,至于分析得对不对,还请剑尊指点!” “狄升你说的一点也没错,看来你的睿智,早就远超你的父亲!” “先父威名儁望,绝非晚辈此时所能攀比!” 剑尊微微一笑,只是笑。 “剑尊过奖了!”狄升接着问,“只是晚辈想知道的是,除了情*欲,还有什么可以致使她妖性发作?” “至悲、至喜、至嗔、至愠等一切趋于极致的情绪,都可以使她这样!” “如果她还活着,这种情况是不是一直存在?” “不,即便她死了,这种妖魔之气也依然会留在人间,继续附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最终的解决方案会是什么?莫非也要等到消灭妖皇之日?” 剑尊不置可否,甚至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究竟是天机不可泄露,还是这个问题,就连剑尊也无法回答? 对此,狄升并没有多想,因为他的眼睛马上被一道强光所吸引,一道出自剑尊之手的刺眼光芒。 这道光他曾有幸见过一次,于是他立刻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伴随呼叫之声,天婈霙的身体已经在光芒的映照下,从地面缓缓上升。 狄升丝毫没动,就连嘴巴也是如此。 恰恰相反的是,小林却至少有一百句话要说,而这一百句里边,起码有九十句是为了请求剑尊收起那道光芒,尽管他相信剑尊不会以任何方式去伤害天婈霙。 可是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女人的身体就已缩成一点,片刻消失于剑尊掌心。 “敢问剑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仙剑师天婈霙?” “该见之时,自然会见!” 第二十三章幻狐 破晓前后,天空一片灰蒙。 游鱼飞鸟,丁零溟屿,合成一幅淡淡的水墨,把所有的颜色,全部溶入了这一片灰蒙。 沉睡中的海域还没有开始苏醒,但昆吾神一却始终未曾入眠。 漆黑的寒硐中,他的心和他的影子一样,仿佛也是灰色的。 他在懊悔,在反思,在这样卧不安枕的长夜里慢慢回忆。 他的回忆里有女人,只有一个女人。 “等一等,毓娇!” 数年前的声音,此刻又反复在他脑中回荡。 他曾经如此期盼并煨热地喊着女人的名字。 女人却是淡淡地回应:“是你!” “毓娇!想不到你还是回到了这里!” 女人的名字叫毓娇。 女人继续淡淡地问:“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问:“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具体要做什么,其实我并没想过,但能见到你平安无恙,快乐幸福,我亦别无他求!” “谢谢你的关心!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毓娇,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我哪里会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认识你!我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好在我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事情,而且现在我过得很开心!你走吧,我们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的确不可能了,可为何会直到现在才出现这种结果?” 他极力抑制自己停止回忆,调息,盘坐,对着森冷的岩壁拳打脚踢。 女人早已成了他的妻子,接着他又成为了孩子的父亲,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的不应该发生? 懊悔中,他的脑袋似乎快要爆炸了,这不仅仅是情绪混乱所带来的窒息感,而是一种真正来自于脑颅之中的剧烈痛感。 这不是病,而是被一种叫做幻狐的妖魔所控制,每隔三天就会定期发作,令他痛不欲生。 任由摆布,他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昆吾你.....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拂晓十分寒气袭人,伏魔琴主袁中亭依然如约赶到。 昆吾神一紧捂脑袋,求救般地说道:“琴主你终于来了!” 袁中亭道:“你不是已经将妖气逼出体外了么?” 昆吾神一道:“是的,这一点的确差不多了!” 袁中亭道:“但你看起来怎会如此痛苦?” 昆吾神一道:“那是因为........” 袁中亭道:“因为什么?” 昆吾神一继续捂着脑袋,痛得切齿说道:“实不相瞒,其实......其实我是中了幻狐.......” “幻狐!”袁中亭猛然一怔,“只有为情所困之人才有可能在幻境中被幻狐侵袭,而昆吾你.......” “是的!”昆吾神一额上大汉淋漓,脸上却甚为懊悔,“我的确是这样,以致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袁中亭道:“但我并没有听说你跟哪个女人有过纠缠!” 昆吾神一道:“这事你不知道的,因为她根本不是剑界中人!” 袁中亭猛然一怔:“你跟那女子交往多久了?” 昆吾神一道:“很久了!” 袁中亭道:“也就是说,实际上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昆吾神一道:“是的!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袁中亭道:“若真如此,那么当日你在幻境脱身的概率几乎为零,即便不中幻狐,也会被妖皇用其他方式控制你的大脑,我想你绝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对不对?” 对此,昆吾神一没有否认。 袁中亭接着问:“可你明知此节,为何当日还决意去参加镇妖行动?” 昆吾神一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叹道:“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让它过去吧,后果由我一人来承担就行!” 袁中亭道:“我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斩妖除魔本是剑界共同使命,而妖皇在被困千年以后,其元神借幻境出逃也看似早已注定,但我想知道,这种关乎的性命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或者跟其他几位岛主说一声也行!” 昆吾神一道:“这种事我一定会首先跟你说,因为只有你的伏魔琴才能帮我驱逐幻狐,不过现在却比我预想的要早一点!” 伏魔琴就在手中,袁中亭正欲拨动琴弦,忽又喟然住手。 琴本无名,昔年琴主与红海水魔大战七日,最终以此琴伏魔于红海之滨,伏魔琴因而得名。 昔日力战妖皇,当然也少不了伏魔琴之助。 可琴主万万没想到,现在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幻狐,也逼得他来动用这件上古神器。 其实幻狐的本领可大可小,这并不取决于幻狐本身,而是取决于中了幻狐的人。 昆吾神一的情况真是糟糕透顶,他为情所困,受情所累,似乎已经到了剑界中人的极限。 如此一来,幻狐的力量将空前强大! 他必须快速做出思想上的改变,才有可能不被幻狐控制。 但现在看来,即使他立刻这么做也于事无补了。 离开那个女人! 离开那个女人! 袁中亭在他耳边连喊两声,却又立即惊呼:“你........好像又发作了.......赶紧,赶紧敛气凝神,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必去想!” 说话之间,他已从肩上取下伏魔琴! 仅以此琴并不能降服妖皇,却能降服绝大多数妖性个体,幻狐乃是其中之一。 它形似一道红色的虚影钻进你的脑海里,控制你的情*欲,继而控制所有意念,最终将你转化为妖! 昆吾神一虽然脱离了妖皇元神控制,却很有可能即将变成一只妖性极强的妖狐! 现在他疼痛难忍地握紧拳头,在伏魔琴的琴声中捶打石壁,双手悉皆破皮流血。 “琴主,不要停,只管继续发力!” “我若不停,你必有性命之险!” “莫要管我,如论如何我也得脱离这妖狐!” “别说话,一个字也别说了!” 昆吾神一果然什么也不再说,而是忽然嘶声大叫一声,继而身形一蹦,窜出山洞飞离而去,像只发疯的猴子一样在树上乱跳,并不时将脑袋狠狠地磕上树杆,鲜血沾满了前额以及两颊。 袁中亭跟着飞身而去,虽有伏魔琴在手,却迟迟没有拨动! “我脑袋快要炸了,琴主快动手!” 犹豫,袁中亭仍在犹豫。 而当他忽然听到一声妖冶的女人笑声时,双手便忽然为之一颤,令妖魅心惊胆寒的琴声亦随之发出。 很显然,昆吾神一的元神几乎已经完全被幻狐所控制,也就是说,此刻除了用伏魔琴将幻狐驱走,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救昆吾。 而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由于被控制得太深,到最后昆吾与幻狐,都将在琴声中一起形灭! 正因此节,袁中亭才会有所犹豫,而他同时也明白,等到昆吾变成妖狐,就连那微末的机会也将失去,世上也决不可能再有昆吾神一这个人。 渐渐地,昆吾神一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仿佛已不受控制,他忽然冲出树林,看似无比挣扎地飞向一片广阔海域。 袁中亭戚速跟上,并继续拨动伏魔琴。 琴声中,那幻狐再次发出妖魅笑声,甚至在昆吾的身体上现出一个火红色的狐狸影子! 紧接着,那虚影又变成一个红衣女子,同样是幻象,同样在笑。 袁中亭双手加力之余,同时厉声喝道:“妖狐你若赶紧出来,我伏魔琴主尚可绕你一命,如若执意孤行,就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那妖狐突然哈哈笑道:“你敢吗?你会把你的朋友也狠心杀死吗?” “别管我......”一个虚弱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这个声音居然属于昆吾神一。 袁中亭不由得心下一颤:“果不其然,昆吾马上就要完全被妖狐取代了,此时救他的机会,很可能只剩下千分之一!” 心念及此,身形一翀,在海域上空倒立旋转起来,琴声再起时,圈圈的气流,亦如烈焰一般涌向妖狐所在。 轰!轰!轰! 一连三声巨响,激起骇浪滔天,仿佛整个海域都变成了火一样的赤色! 不多时,赤色渐渐褪去,一道赤色影子随即从渐渐平息的海浪中闪出。 这是妖狐,也即幻狐! “你居然没死?”袁中亭即刻把手一扬,一面光网立时飞射而出,戚速长大之后,将那妖狐罩了个严严实实。 既然妖狐未死,想必昆吾神一也应该还活着。 可他究竟在哪呢? 海风过处,之后平息的淃涟中,忽然浮出一个看似死了的人! 第二十四章雪山论妖 五神岛,五岛如山,北面寒冰岛,形如雪山,雪山之巅,蝼蛄匿迹,星芷无影,唯有琴音悠悠飘出。 曲调优美而另类,仿佛鼓琴者只是自娱自乐,孤芳自赏。 极少有人能够领略其中意境,但毕竟还是有的,比如狄升,也比如隋唐。 他们很可能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两个人,尽管都鲜有机会目睹其真容。 但此刻,这个女人的视线里似乎并没有他们,只有天边极目之处,那不可捉摸的存在。 同样在她远望的方向,有一个地方却相当真实。 几日前她去过,并斩杀了几只小妖,至今仍感觉有妖物的哀鸣声在耳边回响。 她去隆宵水境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灭几只小妖。 一万年前,妖皇曾在那里崛起,然后用三千年时间,陆续击败或消灭其他敌对势力,自此称霸妖界。 所以要寻找妖皇元神,隆宵水境当然是一个不能错过的地方。 狄升道:“其实我早就去过了,可惜也跟你一样,除了斩杀几只小妖,其他一无所获!” 紫衣姑娘道:“有同样想法的远不止你我二人!” 狄升道:“据我所知,至少有一百个人这么做了,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一丝有用的线索!” 紫衣姑娘道:“甚至还有人为此赔上了性命!” 狄升道:“竹子林玄剑师明丘,五日前被石龙子所杀,这已是整个剑界人尽皆知的事情!” 紫衣姑娘道:“他太冲动了,以他的修为,根本敌不过那只老妖!” 狄升道:“听说你与明丘有些交情,不知你此行的目的,是否也包括为他复仇?” 紫衣姑娘道:“当然包括,因为我会为任何剑界中人复仇!” 狄升道:“不过我认为,现在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 紫衣姑娘沉想片刻,然后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 琴声再次飘出,比之前更为清扬,更为悠远。 狄升与隋唐一直在听,一直对坐于雪中,不移动,不说话,只是喝酒。 喝酒当然可以驱寒,驱寒却从来不是他们喝酒的意图所在。 喝酒历来被剑界中人视作一种大众行为,无论男女,亦或老少,也无论炎炎夏日,还是冰天雪地。 忽然间,琴声戛然而止。 二人随之一怔,然后继续喝酒。 紫衣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在听。 她当然可以听见风声,因为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昔年妖皇元神就是这般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可是这魔头真的来了么? 狄升不信,隋唐亦然。 现在已没有人相信,妖皇元神会主动回到当年被囚禁过的地方。 就算剑尊,也不能确定他会在哪里出现! 至于妖皇能否形神合一,这取决于他的元神能否找到一个万年难遇的非普通人作为替身,并且完全控制住。 当然,这个替身也有可能是妖。 然而凡人亦有造化,假如机缘巧合时机成熟的话,一个凡人在特定情况下所爆发的能量,有可能会大于任何剑界中人 隋唐笑问:“此曲终否?” 紫衣姑娘道:“没有!” 隋唐张手一邀:“请继续!” 紫衣姑娘道:“我曲已终,你曲未竟,请继续!” 隋唐忽然不语。 狄升笑道:“这一曲才刚刚开始,说未竟实在太早!” 隋唐道:“的确如此,寻妖之路漫漫,真是遥遥无期!可是谁会第一个找到妖皇元神呢?无论如何,我都不太相信这个人出自凡间,而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天门海!” 紫衣姑娘道:“我甚至感觉不会是人!” 隋唐惊问:“不是人,难道是妖?” 紫衣姑娘点头默认。 狄升道:“与人相比,妖类对妖气的嗅觉天生就高,这一点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紫衣姑娘道:“然而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真正矢志去寻找的人,说不定到头来一无所获!” 狄升道:“可对我们来说,如果不去找,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紫衣姑娘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妖魔鬼怪也不例外,就是怕某个邪恶力量与妖皇元神合体之后,变得比妖皇之前还要强大!” 隋唐道:“再怎么强大,也不会强过一万年以前的妖皇吧!” 紫衣姑娘道:“不好说!” 隋唐道:“一万年太久了,他的锐气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 紫衣姑娘道:“一万年的确太久,可即便如此,也不排除他将来找到一个无比强大的真身!” 狄升道:“可所有人也都知道,妖皇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强大,所以在这万年之中,并不排除有某个妖物修练到接近甚至超过妖皇的程度,只是暂时不被我等知晓而已,所以也正如你说的,一万年太久,才使得这种可能性大大增加......” 一个声音接道:“狄升说得没错,看起来我们的任务又多了一个!” 这声音不属于紫衣姑娘,因为她几乎从不说赞赏别人的话语,无论这个人是谁。 这声音属于袁中亭。 但见一人携琴飞驰而来,少刻降落在紫衣姑娘身旁捋须而笑。 隋唐笑道:“琴主你总算到了,请先喝酒!” 袁中亭接过酒杯,继续笑道:“其实有人比我晚!” “昆吾?”狄升立时与隋唐面面相觑:“昆吾活过来了吗?” 袁中亭道:“他岂止活了,而且还去了办了一件大事!” 隋唐道:“难道他已找到妖皇元神所在?” 狄升道:“不可能!” 袁中亭没有回答,只说:“他来了!” 昆吾神一的确来了,看起来脚步有点沉重,脸上更是布满愧疚之色。 数月前,他曾被妖皇元神附身,差点死去。 当一些回忆自动压缩成片段,在他脑中一遍又遍地循环播放,他也因此无法自制,并迟迟不能作出一个他认为早该作出的决定。 如今他的身体已恢复过半,可这半年以来他却没有做任何修练,术境与心境,一样都没有,因为他十分清楚,修练的最终结果很可能为零,甚至负值。 他认为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以达到襟怀洒落,食甘寝安。 石壁上忽然有了亮光,白色代替了灰色,天已明,是时候带上决定出发了。 他是女人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昨天他终于决定离开她们,并告诉自己永不后悔。 他甚至差点以剑立誓,但最终垂下了拿剑的手。 他慢慢收剑入鞘,走近女人。 女人就坐在床沿,无神地望着他。 他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女人....... 昆吾忽然停止回忆,长剑铮亮而出,剑身竟已透出血光! 不知这血光究竟是象征着邪恶,还是悔恨? 狄升尚未看出,他只是笑:“其实你不必离开她们的,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让你后悔!” “不,我绝不会!”昆吾神一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完将剑一挥,一道赤色的影子便即闪耀而出! 这影子被他狠狠甩在地上,之后化作一只赤色狐狸,周身被光网罩住,无论如何挣扎也脱不了身。 没错,是幻狐! 紫衣姑娘道:“琴主当日为何不杀了这妖孽?” 袁中亭道:“因为我打算让她多活几天!” 狄升道:“莫非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袁中亭道:“不错!” 昆吾神一则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只让她死这么一次,还真是有些便宜她了!” 狄升笑道:“就她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也只能死一次了!” 那妖狐虽看似没动,却把几人所言听得清清楚楚,因而即刻现出一张女人脸,开口说道:“别杀我,求你们别杀我!” “不杀你?”昆吾神一继续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让你继续用幻象去为祸人间吗?” 闻言,妖狐全身开始颤抖,开始挣扎。 她自知死期将至,猛然间忽虚忽实,忽人忽兽,并接连发出一阵垂死悲鸣。 很显然,她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今天就让我来灭了这妖孽,叫她形神俱灭,为我等开启寻妖之路祭旗!”言毕,昆吾神一长剑挥动,即刻射出一道强气,直取那妖狐要害之处。 剑光如电,见者心惊! 谁知在这垂死之际,那忽人忽兽的怪物猝然一个翻身,转眼间滚到十丈开外。 一剑不中,昆吾神一并没有紧接着刺出第二剑。 如果他这么做了,妖狐必死无疑。 结果他不仅没有刺出这一剑,还连连后退数步,并立刻屏住呼吸,只为不闻到那股奇臭无比的恶劣气味。 这无疑是妖狐最厉害的逃脱之术,因为臭气中含有剧毒,闻之令人眩晕,乃至丧命。 现场所有人均在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不再运气,不再发力。 这是妖狐最佳的逃脱机会。 但转瞬间,一声惨嗷骤然而起,再一看时,那妖狐的整个身体已然四分五裂,随即形神俱灭。 是谁?是谁杀了她? 崖际上空,紫衣姑娘正缓缓收剑入鞘!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嫉恶如仇的女人脸上,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哎呀!妖狐呢?妖狐哪里去了?” 这个声音同样来自一个女人。 不同的是,她既未蒙面,也未佩剑,同时还笑得很爽朗。 众人这般严肃,她居然也笑得出? “”你的剑呢?” “没带!” “那你来这做什么?” “看你们表演啊!”女人渐渐收笑,颇显埋怨地解释道,“哎呀,不是啦,都是蛇妖给害的,我的剑拿去修了,还有狄升你别那么不近人情好吗?我只想知道妖狐去哪了!” 狄升截口道:“死了!” 那女人继续埋怨道:“哎呀呀,你们那么快动手干嘛,我都没看见这妖怪是怎么死的!” 狄升道:“不是我们太快,而是你太慢!” 那女人忽然娇声地笑了:“你看你,又来取笑我......” 狄升亦笑,与她相视而笑,但不语。 一轮红日自天边升起,刺目的光芒射过雪山之巅。 他们面向太阳,翛翚而起,如追日一般飞去。 “哎呀,等等我!” 无人等她,但狄升是个例外。 第二十五章奇婴 一只鹰在空中盘旋,一群狼在地面巡视。 鹰的视觉,是大自然最精心的造化之一,狼的嗅觉当然也是。 两者难分高下,两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猎物。 云壁之上,乱石堆中,貌似藏着毫无退路的弱小生命! 一个全身赤露的男婴,仿佛刚出生不久。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的父母呢? 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可能知道,因为谁也不会认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有思想意识。 然而现在,关于谁知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会最终夺取这份午餐。 一个闭着眼睛躺着不动且很久没有发出声音的婴儿,应该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这恐怕是多数肉食动物都能领会的常识。 更何况,鹰,并不是普通的鹰,狼,也并非普通的狼。 它们行将成妖,无论是攻击能力,还是思想意识,都会远远超过普通的狼和鹰。 午餐并不丰盛,看起来也并不新鲜,若是最终只有一方能够得到,却很有必要为此大战一场! 因为这猎物看似完全没有抵抗力! 因为这猎物简直就是在送死! 不必挑战野牛的蛮力,也不必应付猕猴的机灵,仿佛只是来取早已捕获且暂时存放在此的腐肉而已! 可是到了低处,鹰的眼睛却忽然放大,狼走近时亦是如此。 鹰停止盘旋,独自出击! 狼停止巡视,群起而攻! 它们居然发现这午餐不仅丰富新鲜,而且相当具有灵气。 若能吃下,便如同增加千年修行,瞬间幻化成人。 这种灵气需要感知,它们显然已具备这种感知能力。 它们甚至能幻想出,婴儿身上散发出的奇特光辉,像金子一般灿烂夺目。 那饱餐后的醉态,幻化人形时的美妙与新奇,全都一一映入眼前。 可婴儿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仿佛听到笑声,从鹰的喙中发出,又从狼的嘴里传来。 笑声阴冷而得意,竟有七分像人的声音。 婴儿看似惧怕地抖了一下,小手试图去摸住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在他身上,除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几乎什么都还没发生,却又很快不再发生什么! 如此一生,只怕无可避免。 如此一生,居然很快避免! 至少,他还能再接受一次死亡考验。 他的眼睛瞬间睁开,此刻他看得清清楚楚,鹰和狼忽然停住了。 两者同时出击,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回攻击,仿佛时间暂停,动态戛然而止! 是什么力量意欲阻止这场猎杀? 莫非有相当厉害的人来救走他?还是有相当厉害的动物来夺走他? 他在思考。 他不仅没有死,还能思考,甚至没有被吓到。 掠食者就在他头顶及身后,离他很近,所以他能听见狼在嚎叫,鹰在展翅! 可他居然没哭。 一个不哭的婴儿是奇怪的,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更加奇怪。 到底是客观不能,还是主观不愿? 他竟然对此表示不屑,仿佛自己就是鹰的主人,狼的首领,能随时命令和处置对方。 实际上他只是个婴儿,一个婴儿凭什么能同时吓退两大凶残之物? 答案是火,飞禽走兽无疑惧怕火! 可是这只鹰与这群狼,根本就不会惧怕普通的火! 只那一瞬,这火焰无缘无故地产生,又无缘无故地熄灭! 这火焰居然是一把剑! 这把火一样的剑当然不是普通的火! 这很可能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关联,截至目前,乃至一生。 不知怎么,婴儿突然有了一种如此奇怪的信念。 他打算马上起身去拿,但他忘了他根本无法起身,无法行走。 一个还未学会行走的婴儿并不奇怪。 所以他只能爬,剑离他不远,也不近,以他的爬行速度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 前方目标直立于地面,在没有人和其他任何依靠的情况下直立着。 如果他能爬过去,就能拿得到,即使拿不到,也能摸得到。 他似乎只能这样,剑的重量绝非他臂力所及,何况他已经相当疲惫。 然而正要动身,剑已悄然在手!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因为变化实在太快,更因为剑的重量几乎为零。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小手能握住剑柄,等他握住时才发现剑本身已经变小了。 这当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尽管外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剑在鞘中,猛兽因而却步! 剑未出击,猛禽因而胆寒! 手持武器的人类,再凶猛的禽兽也会有所畏惧。 他开始微笑,仰面而笑,复杂地笑! 紧接着他又不笑了,转眼目露凶光,凶光愈发坚定! 尚且没有人或动物对他造成伤害,能够活着已是侥幸,再去反过来伤害对方看似并不可能,也无必要。 然而他居然很想吃这只鹰,或者狼群中的一匹。 他同样饥饿,饿得要命。 他不想喝乳汁、甜粥,现在他只想吃肉! 在生存已受到威胁时,在这种威胁已达到某种极限时,人与动物其实并没什么差别。 同样都会为了保全自己而伤害对方,只不过人的表现往往更为强烈,更为极端。 他当然是人,尽管在此时的鹰与狼看来,他已如仙一般存在。 鹰,并未飞走,狼,仍在原地。 剑能杀鹰,亦能斩狼。 剑身约三尺,有室无铭,剑颈约三寸,有首无穗。 从外形上看,的确再普通不过。 用普通的兵器做不普通的事情,居然是他此刻所追求的。 他用小手紧握住很小的剑,直臂向天,竟瞬间发出奇异的光芒。 光芒四散开去,霹雳作响,奇诡无比。 大骇之下,所有生灵全都躲避而去,包括鹰,也包括狼群。 两者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奈离去。 鹰继续在高空盘旋,比之前更高。 狼继续在远处巡视,比之前更远。 一名老者飞身落地,缓缓走近婴儿,奇怪的是,婴儿居然哭了。 我儿如此,实乃剑界之幸! 老者抱起婴儿,然后如是叹道。 老者的样子很像仙人,但其实不是。 婴儿的样子很像仙体,但其实是人体! 多年以后,狄升第一次把这个故事讲与人听。 云仙儿忽然睁大眼睛:“你不说那个婴儿是你,我还以为你在讲一个仙人转世的故事呢?” 狄升道:“你相信我前世为仙么?” 云仙儿道:“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要不改天去查查?” 狄升道:“你觉得你能去天界吗?” 云仙儿道:“我是说改天嘛,又不是现在,你认为你现在能去,就很了不起吗?” 狄升道:“我就算能去,也不会再去了!” 云仙儿道:“为什么?” 狄升道:“因为那里既无聊,也无趣!” 云仙儿道:“那等我飞行技术达到了,我陪你一起去,应该就不那么无聊了吧!还有........” 狄升道:“还有什么?” 云仙儿道:“你别那么快答应我,尤其是现在!” 狄升道:“为什么?” 云仙儿道:“因为你一旦答应我,我就会天天盼望,以至于睡不着觉!” 狄升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云仙儿道:“当然有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 狄升继续笑道:“是吗,然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云仙儿道:“好什么好,我怕我会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狄升再次笑了,只是笑。 第二十六章狄升之剑 “妖孽受死!”轩辕天一紧握沾满妖血之剑,腾至高处,“你们可知我这把剑,今天杀了多少妖?” “我等万妖之师,又何惧你一人?”虎王俞貅幻化人形,狞声一笑:“死到临头还在装腔作势,今日这五神岛,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俞貅这只老妖果然没有看错,轩辕天一虽然杀敌数百,但自身也早已元气大伤。 他的血顺着臂膀流下,缓缓流过沾满妖血的剑锋,滴落在地。 他发现他再也握不紧,那把跟随他六百余年的天一剑。 猛虎现形,天地震动! 那虎啸声暴戾如斯,竟使得他霍然当膝跪地,尔后慢慢倒下! 长剑发出粲然的皛光,翼然升空,自行飞离而去。 “别追!”虎王俞貅大呼一声,向众妖发出警告,“不想死的,就老实呆在这!” 若无毁天灭地之力,就无法阻止天一剑重回诞生地。 俞貅没有这般力量,小妖更不会有。 他只是噾气吞声地站在原地,目送剑光消失。 任何一名仙剑师,都至少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兵器,这件兵器通常诞生于仙剑神域的育剑池中。 他和绝大多数通过仙剑认证的剑师一样,在离开仙剑神域之前选择进入育剑池,并最终有缘得到此剑。 关于此剑来历,剑界说法不一。 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天一剑由天门海祖师聚众神之泪,采首山之铜所铸,三界混战之时,曾大败上古三大邪刀,其内蕴力无穷,是为斩妖除魔之神器。 天一剑,亦即狄升之剑。 此剑曾经有名,现在无名。 前任剑主轩辕天一,以小众方式给剑命名。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狄升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只可惜再厉害的剑师,也终归是人,人不可永生,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一名剑师永远拥有一把剑。 任何取自育剑池中的兵器,在它的主人形神俱灭之后,都将自行返回原地,在育剑池中等待新的主人到来。 这听来很像原物继承,或者遗物交接,可实际上并不是每个案例都这么简单。 因为有段时间,天一剑忽然消失了,谁也没看见它,谁也无法再得到它。 两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轩辕天一被虎王俞貅所杀,长剑飞离而去! 狄升凝视手中之剑,脑中往往会浮现此景。 九月初九,镇妖之日。 镇妖领导者包括玄天、酒仙、宇文华山、无极老者以及轩辕天一,五人分别来自三个剑系,均是技艺与声望俱佳的顶级剑师,理当受此重任,再加上其他剑师加入,总参战人数超过三千。 历史上,从没有哪次参加镇妖行动的阵容有如此强大,只因为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即将开始! 尔后风卷云残,天昏地暗,怪啸奇嗷之声不绝于耳,不出两个时辰,各种尸体堆积如山,战况异常惨烈。 五神岛六百人参战仅十人存活,狄升是仅存者之一。 紫衣姑娘在这场战役中差点死去,幸好隋唐及时出现救了她,并看见了她久违的面容。 水母王邢拉半路杀出,瞬间杀掉五人! 想不到在如此佚丽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嗔毒之心! 狄升闪退旁侧,舔舕不已。 可是水族不是没有参战吗?水族首领神龟伏空,一向是个不喜欢管闲事的老头,何况他与妖皇,还曾在几千年前有过一些过节。 就整个妖界来说,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迫切希望救出妖皇,但以妖皇的威望,再加上对妖界长达一千八百年的统治,想救他的妖者依然多如过江之鲫,尤其是兽族。 有一位长者,不仅不想救他,反而希望他即刻毁灭,永不现身,这位长者就是神龟伏空。 可水族这么大,不是谁都会听老乌龟的话,比如水母王邢拉。 这个看似桃羞杏让的妖精,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除掉老乌龟,好让自己坐上水族之王的位置,事与愿违的是,仅凭她和一众追随者的力量,还远远无法与伏空抗衡,可如果加上妖皇呢? 在拯救妖皇杀兴正起之时,她仿佛看见自己已坐在镶满珍珠奇贝的王座上,如何对亿万水族发号施令,还有那老乌龟,也服服帖帖地一跪在地,向她颔首认罪。 可是她能救出妖皇吗? 事实证明她不能。 不仅她不能,加上狮虎豹为首的兽族以及羽妖为首的少量羽族成员,共计一万左右妖兽之力,最终也没能遂愿。 妖界未能得逞,剑界因此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酒仙和宇文华山均身受重伤,两年后,前者漂泊他方,不知所踪,后者被人抬回竹子林,便如坐着的尸体一般,至今魂不归体。 七只巨爪相继穿过心脏,轩辕天一在厮杀声中慢慢倒下,再也无法起身,元神瞬间飞离肉体,继而幻灭。 他死了,不仅人亡,而且剑逝,天一剑自此下落不明。 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一些人共同经历一项关乎生死的危险,最强的不一定会活着,最弱的也不一定会死。 无极老者虽受了些伤,均不足以致命,并且还活了一百六十年才寿终,或许正如狄升所言,若没有那一次惊险无比的经历,导致身心皆伤,他活够千年应该不在话下。 剑界中人通常都以活够千年为荣。 昔年,这位天赋平庸的仙剑师刚好六百岁整。 十五年前,一个年轻女人替他生下一名男孩,当这个男孩长到五岁时,就给自己取了个很简单的名字,叫做狄升。 玄天在五人中伤得最轻,并在最后关头破釜沉舟,一剑击杀虎王俞貅,进而击退群妖,自此平息了这场万年难遇的妖界之乱。 至于玄天本人,也在此役之后被誉为玄天剑尊,不过他很快又发表声明,表示有生之年不再参与前线镇妖,同时希望其他资深年长者适时退出,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人。 “万妖之乱“虽已平息,可这次事件的起因,在当时仍旧是谜。 虎豹二王已然战死,唯有狮王侥幸逃脱。 几十年后,独孤南横空出世,在筠海之滨将他擒住,问他因何作乱! 狮王只回答了四个字,只为报恩! 独孤南没有再问,然后面无表情地一剑刺向狮王胸膛。 不少人抱怨独孤南为何不问个水落石出,然后再行杀戮也不迟,可如果那样,他就不是独孤南了,他那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为人所知。 尔后围绕这四个字,又渐渐衍生出一种更为详尽的说法。 狮虎豹三妖,均在修炼初期受过妖皇恩惠,据说此恩极大,如同再造。 昔年妖皇真身被灭,他们曾制定过一套比较详尽的复仇方案,可惜有多方力量阻止,最后未能实施。 八百年后,他们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于是率领万余妖众,在九月初九这一天从隆霄水境集结而出,一路飘洋过海杀向五神岛。 据无极老者后来回忆:“除了狮虎豹三妖道行高深以外,其余妖众也绝非等闲,其中有些妖物,你不但没有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更不用说你能猜出他们到底有什么妖术,也正是因为这些无法估量的危险,轩辕天一才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乃至回天乏术......” 按理说,轩辕天一神灭之后,天一剑会即刻自动返回育剑池中,静待下一位主人到来。 后经确认,育剑池中并无此剑。 关于此剑的下落,在接下来的数十年内一直众说纷纭。 有人说它随轩辕天一的元神一起消失,也有人说它被妖皇吞入腹中,甚至有人说它沾了太多妖魔之血,最终被腐蚀殆尽。 后来终于有一种猜测被证明是对的。 九世妖皇果真吞下了天一剑,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又在几年后将剑吐了出来。 但见金光乍起,一道剑影登时划破长空,直往天门海西北部飞驰而去! 毫无疑问,天一剑彼时正在回归育剑池。 狄升记得清清楚楚,那剑影曾与他擦肩而过,至强之光令他睁不开眼,他想在那一瞬间抓住它,却什么也没抓着,结果还受了伤。 他确认他的鲜血已沾上了天一剑,所以他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得到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上古神器。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在仙剑认证时得到的冰刃,居然正是这件上古神器。 可经历这么多年,天一剑会不会因此而沾染邪性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未知数。 狄升觉得,既然此剑是上古神器,也必然经历过万千劫数,料想这短短几年,邪魔之气应该很难侵染到它。 事实上这两百年来,天一剑非但没体现出什么邪性,反而更具灵气,在狄升这种天赋极佳的仙剑师手中,已然如虎添翼。 天一剑得以重见天日,这本是整个剑界都为之兴奋的事,但有一个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么此人是谁? 姓名:暮晨 年龄:234 居所:天门海 亲族成员:父,轩辕天一,母,天棋圣姑 剑系:天门 剑师级别:仙剑 他是轩辕天一之子,所以他有资格继承父亲遗物,但唯独不能继承天一剑。 天一剑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育剑池! 毫无疑问所有剑界中人都应该知晓,这当然也是常识。 其实他的纠结很大程度上不在于此,而在于狄升。 他认为当年在育剑池中,狄升夺走了他本该得到的东西。 对于此事,剑尊曾这样解释:“此剑虽在天门海孕育而出,可它既非传家之宝,也非镇岛之物,所谓有缘者得之,无缘者敬之,但凡剑界共有物都该如此!更何况你所得到的,同样是一把上古神器,这才是真正与你有缘之物!” 后来曾有人问他:“你是否会因为没得到天一剑,从而决定不再跟狄升打交道?” 他淡淡笑道:“当然不会,我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我得告诉你,天一剑此时就在我手中,我已用此剑斩妖无数,甚至有机会在消灭妖皇时派上用场......” 天一剑,世上仍有天一剑! 曾经的天一剑,如今已成狄升之剑! 涛声依旧,暮霭沉沉。 此刻他站在斜阳下,手中之剑锋映着余晖,刹那间,这光芒似乎格外刺眼。 而剑本身,也似乎俞发沉重。 瞭望中,妖火闪动之处,忽然戾气涌现。 他略一凝神,翛忽飞腾而起,一剑刺向天边。 第二十七章会飞的木屋 将来某个时间,妖皇元神很能会如鬼魅一般出现于凡间。 狄升的猜测一直在验证中。 他最近走了不少地方,驿站、刑场、闹市长街、官家府邸等人员密集场所,几乎都有去过,一两个月下来,也就发现并消灭几只暗中为害的小妖,总的来讲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那么它会不会藏于某件无人使用的兵器,然后伺机破物而出? 洪荒玄铁! 狄升与紫衣姑娘几乎同时说出这四个字。 “也许时间会在两年以上!”在合力消灭一群树妖之后,紫衣姑娘对他说,“妖皇元神遭此重创,至少需要这个时间去恢复!”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们现在找不到洪荒玄铁,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担心的事情不比我少,也许你应该去看看你那位凡间朋友!” “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因为我最近又结交了一个!” “哦,是谁?” “轩辕先生!” “我知道了,你又认识了一位凡间朋友!” 狄升正要说“我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紫衣姑娘却已起身飞远。 大山深处,破旧的木屋。 一扇窗,一扇门,一个人,一个球。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流逝。 与世隔绝的日子,小林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他曾告诉狄升关于东门先生的事迹。 三天后狄升回来告诉他,谢谢你又让我多认识了一位凡间朋友。 “谢谢你把我当朋友,不过我很快就不是俗世中人了!” “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当朋友,但你现在仍然是俗世中人!” “是否俗世中人,为什么你会强调这一点呢?” “因为紫衣姑娘让我来找你!” “听说你很相信他的话?” “没错,她还觉得你会有点危险?” “山林中到处是野兽,到处都有危险!” 狄升忽然笑了,只是笑。 小林决定继续呆在这,继续以野兽为邻,以野果填腹,并继续使用那些绣迹斑斑的铁器。 他暂时还不想离开那些危险。 他当然听得出,狄升口中的危险分明另有所指。 可谁知道会是什么,没有遇到就一定不会知道。 他曾经想过离开这,如若真的离开,也许就不会遇见剑尊、狄升,以及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莫非这一切真的早已注定? 他想,既然决定了,就呆在这,静待危险到来,同时也有必要了解一些外面的事,关于妖皇踪迹、关于狄升近况,以及关于天婈媖的一切。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写信的原因,是的,他没有买米,没有买布,却买了笔墨纸砚。 很显然,只要他会写字,就算有几个错别字,也足够实现他目前的心愿。 结果他失望了,他开始懊悔自己没怎么读书识字,若非错别字十有八九,估计仍有有希望收到回信。 “你今天去过哪里?” “去外面走了一圈!”小林忽然诧异起来,“对了,狄剑主,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些!” “我想知道你以前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你看我这与世无争的样子,又是穷鬼一个,哪里会得罪什么人呢?” “有些人不一定是你直接得罪,比如说,因为女人而得罪男人!” “你说的是桃花姐?” “除了她呢?” “没有,绝对没有!”小林不仅越来越懵懂,也越来越慌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升轻声快速地说:“你被人跟踪了!” “是谁?你看见是谁了吗?”小林浑身一颤,不禁“啊”的一声惊呼。 “别怕,有我在呢?”狄升毫不改色地笑了笑,“我虽然暂时没看见他,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本事不算太大!” 紧接着,他们就听见地底下“咚咚“作响,并且响声越来越近,好似即将破土而出。 破土而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红烟,红烟迅速扩散,自下而上,从木屋的四面弥漫而来。 红烟中有一股奇怪的臭味,也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小林赶紧捂住鼻子。 “没事,烟中无毒!”言毕,狄升便即单手一扬,一团白光立时升起放大,将屋内一切照得空前明亮。 “这到底是什么人,真是恐怖得很!”小林不再捂鼻,却仍然气喘吁吁。 “你别怕,我已在这屋内设下保护圈,暂时不会有什么东西伤到你!”狄升有些愤怒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来的并不是人!” “原来你如此恨他,想必你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仇怨吧!” “我说的不是气话,她真的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大白天会有鬼吗?” 狄升不再回复,因为发现红烟正在变亮,顷刻间化作万道红光,强力喷射而来。 “是妖怪!”透过木屋的缝隙,小林似乎发现红光中隐隐有一条红色巨蛇的轮廓。 他甚至已经瞧见一张略微张开的血盆大口,如若全部张开,估计能一口吞下十个成年男子。 惊恐之中,他浑身开始颤动,额上冷汗直冒。 狄升忽然低喝一声:“别动!” 小林点头,但身体颤抖依旧。 狄升再度起势,手中劲气射出,与那红光如电交接,木屋因而剧烈震动,仿佛随时要爆炸一般。 而实际情况是,若有一方不进行牵制,那么任何一股力量都可以将木屋击个粉碎。 木屋仍在,小林仍怕,越来越怕。 其实他一直相信狄升能保他周身无恙,但不知怎么,一颗心就是不听使唤,上下扑通扑通直跳。 凡人对妖魅的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小林自然也不例外,更不必说那通常被视阴险与恶毒之化身的蛇妖。 可毕竟有狄升这名顶级剑师在,相信任何妖魔都不敢明目张胆地伸出魔爪害人。 紧接着,小木屋的四面八方也有了与之前一样的响声,“笃笃笃”地响个不停。 声音越响越大,就好像有无数愚蠢的猎人,将这小木屋错认为一个洪荒巨兽,射出了无数弩箭,钉在木屋上,想活活把它射死。 木屋不会死,世上也没有如此愚蠢的猎人。 狄升当然能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小林大概也能领会一点,只是他现在战战兢兢地坐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可就在这一瞬间,木屋忽然飞起,每一块木板都忽然脱离了原来的结构,一块块飞了出去。 但见一道道红光带着一块块木板满天飞舞,一眨眼就不见了。 木屋也不见了。 那张用几块木板撘成的简易床铺还在原来的地方,那条小小的磨制石凳也还在原来的地方。 甚至木屋里毎寸泥土也在原来的地方,可是木屋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小林惊奇地发现,他的朋友,那始终保护他的仙剑师狄升也居然不见了。 他接连往四个方向阔声地喊了几遍,但狄升却一次也没有应答。 四下一片寂静,紧接着有回音远远传来。 回音是他自己的,而狄升的确不见了,连同木屋与蛇妖,一起消失。 这里是深山,是在大山最深处的一个远离红尘的绿色丛林最深处。 红光来了又去,人也来了又走,木屋也飞去。 大山却仍依旧,丛林也依旧,风依旧在吹,风中依然充满了从远方带来的屡屡寒意。 除了这一片枯树和他一个人之外,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别的人,没有别的声音。 唯有小林在叹息。 “紫衣姑娘果然猜得没错,可她不应该让狄剑主来这.........” 第二十八章蛇妖惑术 黄昏,石洞。 狄升缓缓走进由窄变宽的石洞,发现一张低矮的石桌,一个巨大的火盆,和一个人。 火盆一侧支着一排不知做什么用的铁架子,人就坐在地上,背对着狄升。 这居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居然很像天若情! 狄升进来时,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 如果你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剑界中人,你从一个人的背影,也能看出很多事。 狄升的经验算不上十分多,可他一看见这个人的背,就立刻确定一件事。 这个人绝不是天若情! 认识天若情的人,看见这个背影,未必都能发现这一点,但狄升一定可以。 因为他们太熟悉了。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称狄升曾经的恋人? 狄升忽然站住。 他走动时轻捷灵敏,任何凡人都无法察觉。 可是他已经察觉到对方不是凡人,甚至不是人。 他已经有了准备,准备应付任何一种突发的危险。 他没有先发动,只因为这女人看来并没有准备出手攻击的意思。 他看到了女人忽然露出的左手,很可能是对方故意给他看的。 这只手居然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表面上看,这女人绝不是他的对手,但狄升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始终相信对方是有意为之。 他继续走近,走近。 女人还是没动,没动。 他忽然一个卷腾,绕到“天若情”面前。 女人静坐依旧,但他还是怔了一怔。 这女人不仅穿着天若情的衣服,长着天若情的模样,就连以前相恋之时见到他的表情,那微微皱眉的样子,也居然毫无差别! 而他在心中埋藏已久的情愫,也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激起。 他不禁暗暗感叹:“如果是人,那她的易容术绝对登峰造极,如果是妖,那她的变化之术也相当之高!” 这女人不是天若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问题在于,她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其他? 狄升已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 现在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先前被他追踪然后中途被他失手打死,一个自称红楚楚的蛇妖,很可能就是此人! 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从头到脚基本无恙,只是手部受了伤而已? 所以他开始相信,那根本不叫作失手,因为一只妖往往没那么容易死掉。 “狄大哥,我是你的若情啊,你不认识我了吗?”看着怔怔的狄升,女人忽然含情脉脉地说道,就连说话声音及语调,也跟天若情一模一样。 的确,能把一个人扮得如此之像,无论从头到脚,还是从外貌到人性,都完全一模一样,换做其他人,大概都会以假作真。 可狄升马上就笑了,嘴里和心里都同时在笑。 因为真正的天若情从不会叫他“狄大哥”,而是叫他“狄升”,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只有一个叫法。 一个人的模样,声音,甚至表情,都是可以被模仿或假扮的,但具体的生活细节,却不可能全部被他人复制。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天若情?”狄升的脸开始变得硬戗,并且声色俱厉。 他已经感觉此人是由红楚楚所幻化而来,但仍未百分百确定,因为这两百年来,他得罪的妖物不在少数,几乎任何一只妖都有找他寻仇的可能。 “我就是天若情呀!”女人越发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摆手说道,“狄大哥,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狄升略带冷意地笑了笑:“你的样子,的确跟曾经的天若情一样多情!” 女人没说话,只是微笑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的下一句是什么?” “好梦由来最易醒!” “错!” “没错,真的没错!” “你若不是天若情,这一句就是对的,如果是的话......” “那.....那又是什么?” “你又何必多情!” 女人“啊”的一声惊呼,然后在一团红光之中变了模样,随之传出一阵妖冶媚人的笑声。 这女人身姿婀娜,冰肌玉骨,穿著极其红艳的罗衣长裙,一双眼睛充满诱惑,秀眉细长抚媚,斜向两鬓,如果是人的话,也算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可惜她不是人,是妖,一个自称红楚楚,修行约三百年的蛇妖! 一个凡人能活三百年可谓天方夜谭,而一只妖,三百年通常才刚刚踏上修行路,勉强能幻化人形而已。 红光闪烁,刺眼夺目,狄升丝毫没有改色,因为这种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忽然发现,“天若情”虽已变成红楚楚,手上却依然裹着纱布,不同的是,纱布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说明她的手的确受伤了。 狄升明明记得,当初是一剑刺进她的心脏,为何受伤的却是一只手? “老实说,你跟天若情是不是分手了?” “关于这个,我好像没必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肯定分手了,自古多情空余很,你又何必多情,前面一句是她说的,后面一句是你说的,这不是分手,又是什么?” “别说这些废话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朋友?” “伤害谁?”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狄升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硬,“之前在山上,也就是住在木屋里的那位年轻人,若不是我从旁相助,你现在岂不是已经将他吞进肚子去了?” “没有!没有!“见狄升渐渐走近,红楚楚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我......我已经很久没吃人了!” “那你又去找他做什么?如果是去魅惑他,总不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吧!” “呵呵,真要去找男人,我也不会去那个愣头青,而是找像你这样既风度翩翩,又极具情调的男人!” 红楚楚忽然一声媚笑,正要打算靠在狄升胸前,却又即刻停住。 因为一柄光芒刺眼的剑,此时正抵住她的喉咙。 她的瞳孔忽然收缩,正要隐身遁去,一面寒光闪闪的剑网已然悬在头顶上空,剑网由数十道剑影组成,以顺时针方向戚速旋转,同时发出强大的牵引力,使自己寸步难行! 没错,是剑桎! 她领教过剑桎,而且不止一次领教过狄升的剑桎! 旋转正在加速,牵引力也正在增大! 她逃不掉了。 不过狄升并没有打算立刻除掉她以泄私愤,甚至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没这么想过。 他此生斩妖无数,为何现在却下不了手? 因为当他一剑刺向蛇妖时,另一个影子就忽然闪现了。 这个影子不是天若情,而是白皛皛。 他知道这是个幻觉,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幻觉。 而白皛皛,也是他通常会在这种情况下想起的蛇妖。 这个蛇妖仿佛就是红楚楚的另一面,令他心生恻隐,甚至有一种接近男女之情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其实我并不是刻意为难你!”狄升稍稍收敛严肃,沉声说道,“如果你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是吗?你会把我当朋友?”红楚楚忽然冷笑,“一个人会把自己的朋友当做囚犯一样,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吗?” “你说的没错,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 “好吧,我告诉你!那小子刚刚丢失的一样东西,就是我想要的!” “洪荒玄铁么?” “呵呵,算你聪明!” “既然你想要,我就带你去取!” “真的假的,我才不相信你会知道洪荒玄铁的下落!”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好,我不问了,请你拿开你的剑好吗?” “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现在可以放你走,但你最好给我立刻消失!” “我姐姐?” 接下来,狄升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自己也也忽然沉默,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久未动步。 火盆内仍有着微弱的火光,照在那个不知做什么用的铁架子上,也照见一个瞬时遁去的倩影。 当狄升慢慢转过头来,火光已熄灭,洞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二十九章狐妖绿姬 寒冬霜夕,似有霰雨。 狄升星夜兼程,溯风拭剑而返。 这个决定,是因为不久前的一次侥幸。 侥幸与失败是两回事,但两者经常相互转化,如若发现及时,某些后果自然可以避免。 所以他继续激疾行进,去一所绿屋中找一个穿绿衣服的女人。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应该在你意料之中!而且,我根本没有理由不回来!” “你既然来了,我肯定欢迎,不知道你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这个艳丽的女人穿着一身纯绿的衣裳,所有认识她的妖都叫她绿姬,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叫她狐妖绿姬。 这名美丽的女妖正在格格地笑着,狐媚之态尽显无遗。 “早知如此,上回的确不该让你逃走!” “不知小女子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不高兴?” 狄升没有回答,一笑置之。 “呵呵,你笑什么?” “我笑你既漂亮又愚蠢!” “什么,你居然愿意说我漂亮了!”绿姬忽然兴奋地扭动身子,“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说我漂亮的人呢?” “是吗?我看我是第一个说你漂亮,却还活着的人吧!” “呵呵,你又拿小女子寻开心了!” “要寻开心,我也只会去找女人,而不是女妖!” “可是人家明明就是女人嘛,你看!你看!” 绿姬一面说话,一面向狄升展示身姿。 若是宇文杰见了,多半会冲上去放肆地揉搓她的身体,并粗鲁地除去甚至撕扯掉她的绿裙子,然后用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抱走。 可狄升不是宇文杰,他看见了,却丝毫没动,也没说话。 但他心里在想:“按理说宇文杰也快到了,为何现在还没动静?” 就在绿姬准备下一步展示时,狄升突然说道:“你准备让我看什么,让我看你是怎样由狐变成人,然后再由人变成狐的吗?” “你......”绿姬纤手一摆,哼声说道,”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死木头!” “好了,我看你不仅愚蠢,而且越来越蠢!” “哼哼,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我不算聪明,但我至少知道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做欲盖弥彰的事情一定是愚蠢的!” “什么?” “你明知我是为朱三而来,你却欲盖弥彰,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朱三?”绿姬佯作不知地问,“你是说隆霄水镜的猪大王吗?” 隆霄水镜的确有只猪妖,号称猪无极,因在水境排行第三,也被妖界称作猪三。 “你们妖界的事,谁有空去管?”狄升冷冷一笑,“我说的是朱家村的朱三,也就是朱大贵的第三个儿子!” “哦,他怎么了?” “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 “人有生老病死,这很正常呀!” “但要说他的病是怎么来的,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你想完全了解真相吗,不妨跟我去一趟小绿屋!” “莫非朱三在里边?” “是的,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去?” “就算是地狱我也会去,何况你这区区小绿屋?” 绿姬娇声一笑,向小绿屋走近。 狄升面不改色,也向小绿屋走近。 这可能是方圆百里最神秘的房屋,没有哪一种建筑比它更恐怖。 它的恐怖之处在于它能随时出现,也可能随时消失。 极少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建造的,可能是人造,可能是妖造,也可能是自然生成。 至于小绿屋究竟是怎么来的,狄升也不知道,只知道无论是死人被抬进去,还是活人自己走进去,都会在第二天消失不见。 有关小绿屋的一切,至今仍是个谜。 从外面看,这栋建筑与普通道观除了颜色全为绿色之外,其他没什么两样。 但一进到里边,立刻就感觉到一种虚幻,所有墙体、所有陈设都是虚幻的,仿佛由绿色气体构成,奕奕呈光。 内面陈设极其简单,至少狄升目前只看见一个类似床铺的台体,想必是用来放置东西,尤其是放置人体所用。 当然,这个台体上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只是闪着绿光,忽明忽暗。 接下来一间,也只有一个台体,不同的是,台体上有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约摸七八岁,脸上毫无血色,身子坐着,眼睛闭着,嘴巴在动却迟迟不说话的小孩。 “孩子也得罪过你么!” “没有!” “既如此,那我带走!” “问题是给你也没用!” “那么你呢?你要他们做什么?” “宠物?” “是吗?” “呵呵,很奇怪么?就允许你们人类拥有宠物,我们妖类就不可以吗?” “废话少说,快告诉我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绿姬忽然沉默。 她在冷笑,即使再冷也带着娇媚。 她无论怎样笑,都能摄人心魂。 狄升并未因此动摇,他甚至开始怒火中烧,准备拔剑而出。 可就在即将发力之时,突然感觉真气运行极不顺畅,好似身上的经脉正在凝固一般,又好像被万斤巨石死死压住一样。 在视觉上看似轻飘飘的小屋,怎会无形中产生如此大的压力? 他不知道。 他决定立刻收回拔剑的手,因为他并不希望被这妖物看出破绽。 不过在没有见到朱三之前,他并不打算离开这里,尽管接下来很可能会面临更大的考验。 狄升缓缓收剑入鞘,看似若无其事地问:“十个精壮男子能让你增加多少修行?” “我都说了,我很久没有吃人了!你问我也是白问!” “朱三到底在哪?” “你一进去便可知晓!” “我不是已经进来了么?” “继续往前走,跟我来!” “我进去绝非只是为了看他!” “还为了什么?为了跟我共度良宵吗?” “若是良宵,我会考虑与你共度!” “这就对了,你终究是个男人,一个需要女人的男人!” “我再强调一遍,我需要的是女人,而不是女妖!” “什么人啊妖啊,我就不跟你扯嘴皮子了!”绿姬忽然走到狄升面前,认真说道,“不过我可是真心想了解关于你的一件事!” 狄升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脂粉之气,狐的身躯本来没有香味,甚至有点臭,若没有修炼成仙体,体味的确难闻。 不仅如此,他还能感觉对方的呼吸,呼吸急促而暧昧。 他未退步,也未前行,而是站在原处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什么事?” 绿姬忽然柔声道:“我想知道对你狄升来说,究竟怎样才能算是良宵,难道仅限于跟天若情在一起吗?” “这件事好像也没必要告诉你吧!你想多了,也管多了!” “呵呵,你这个伪君子,老实说,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听到这,狄升已觉得明显有些不对劲,如果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破绽,决不可能突然变得如此嚣张。 当然,因为狄升之剑的存在,即便被她发现破绽也没多大关系,所以他继续前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可奇怪的是,这屋子外面看起来很小,里面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狄升开始有些不耐烦地问:“老实说,朱三是不是不在这?” 绿姬不答,她只是有些神秘地笑了笑:“你也老实告诉我,现在你是不是怕了?” “怕你?不至于吧!” “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这屋子呢?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我的确有点感觉,但我的剑却毫无感觉!” “你的剑?” “不错!我的剑!” “哼哼,绝世利器又如何,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力气用剑杀人吗?” “当然有!只是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你不想杀我,我却想杀你!”绿姬眼中仿佛冒火一般,“我......我现在就要杀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伪君子!” “那你不妨试试,看杀不杀得了我!” 狄升哼哼一笑,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竟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实际上,狄升的确已没有拿剑的力气,甚至连迈出一步都很困难,可他嘴巴还能动。 这副模样看起来,已经与那两个小孩很相似了,不同的是,那两个小孩嘴巴能动,却不能说话,而他不仅嘴巴能动,也能说话。 只要能说话,他就有办法用剑。 但顷刻间,绿姬的一双纤纤玉手已变成凶狠无比的利爪,径直向他胸口袭来,直取心脏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黄耀眼的光芒,忽从狄升手中闪出! 只听见“嗤嗤”几声,绿姬便即呼痛般地将利爪缩了回去,再行细看时,那长而尖的指甲居然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手,丑陋不堪的手。 狄升口中仍念念有词。 他念的不是咒语,而是剑语。 所以他背上的神器才能自动出击,并且威力毫不减弱。 咒语能令妖魔现出元神,甚至肉身死亡,但剑语一出,剑芒如电,足可令妖魔形神俱灭。 绿姬尚未现出原形,更未形神俱灭,她只是受了点小伤,呀呀惊叫道:“你的剑究竟怎么回事?究竟是被谁在操纵?谁来了,谁来了,我怎么没有看见?” 第三十章仙云剑师 狄升之剑霹雳连声,在这看似永无尽头的红屋内戚速变大。 剑芒如霞光暴涌,亦如骇浪山立。 在某个时间狄升忽然收起剑语,因为此时隐约可见,真实可觉。 天上点点星光,地上巍巍绝巚,冷水映新月,冷风吹过耳边。 小绿屋忽然消失,与那两个不明生死的小孩,一个不明踪迹的朱三,以及肉体的压抑之感,一起消失了。 只有狐妖绿姬还在,静静站在巨木之下,吃吃朝着他笑。 “你笑什么呢?” “因为开心,所以笑!” “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你开心的事?莫非你喜欢受伤,喜欢流血?” “如果你不舍得杀我,受点伤有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我今后不会!” “是吗?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你把我当什么?”狄升忽然严肃地看着她,盯着他说,“如果你决心要杀一个人,会提前告诉他什么时候去杀他么?” 很明显,这种人无疑是傻子。 一个说别人是傻子的人,无疑会激起对方的怒火,甚至杀意。 绿姬忽然有些害怕,她准备走。 “我虽然没有杀你,但也没有说过让你走!” “还有什么事?”绿姬如触电一般停住,强然笑道,“莫非你已经想通了,准备与我共度良宵?” “你好像除了男女之事,就没有别的事可讲了!” “这里只有一男一女,不讲男女之事,又讲什么?” “现在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但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谁来了!” “来的这个人,正是曾跟你共度良宵之人!” “是吗,他是谁?”绿姬开始东张希望,并慌乱地叫嚷道,“他在哪?我怎么没看见他?” 狄升不答,只匆匆看了一眼西首暗处,继而颇显神秘地笑了笑:“说起这个人,他甚至还知道你有个既好笑又令人生厌的习惯!” “什么习惯?” “他既然来了,就让他来回答你!” “他真的来了?他在哪?” 不过她很快就怔住了,但见一道黑影疾驰而来,人影未落,便已认出,嘴里不禁喃喃念道:“无相大师,原来是无相大师......” 来人的确是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也的确曾与她共度良宵! 她忽然有些傻痴地怔住。 身为仙云剑系当世第一人,无相大师不仅是一名仙剑师,更是赫赫有名的炼丹家与围棋大师。 几乎任何时候,他都身着一套既像道袍又像黄袍的怪装,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紧贴着头皮朝后梳起,项上挂着一串不知是佛家还是道家所用的大珠子,脚踏竹履,手持长剑,行走于剑凡两界。 “好久不见,小妖女!” “原来你没死,但你应该中了我的........” “捉妖大师的确已经死了,但无相大师还活得很好!” “呵呵,你在跟我玩猜字谜吗?不过你毕竟也是男人,怎么会……” “并不是每一个同你上床的男人,都会被你吸干精元!” “那肯定了,你们剑界有这么多高人,总会有些例外!”绿姬有些得意地舞着手指,“比如独孤南,也比如暮晨,可屈无相你,你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无相大师并未因为对方的轻视而辩驳,他只问:“你说仙剑师暮晨,我姑且信,可独孤南,他怎么可能会找上你?” “信不信由你!” 闻言,无相大师哈哈大笑:“小妖女,你知不知道这些,其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今天可并不是为了来抓你!”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是吗?你这么自信?” “因为我觉得,你只是抓些小妖小怪罢了,要说来抓本姑娘,你未必有那么大本事!” “那你不妨睁大眼睛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狄升忽道:“大师且慢!” 无相大师视线一转:“莫非狄剑主要拦我?” 狄升道:“也许我们都不必动手了!” “什么?” 无相大师聚神一听,神色即刻平静。 绿姬也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动静,一天前,她玩过两个被她当做宠物的人。 而现在,她却要面对把她当做毒物的人,并且很可能不眼前这两个。 因为她感觉有人正在黑暗中赶来,剑气逼人。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巨响霍然轰出,再行细看时,她身后的巨树已被炸得粉碎! 狄升没动手,无相大师也没有,绿姬更是完全不可能这么做。 那么此人是谁? 绿姬暗觉心悸,只觉得自己如果不提前动手攻其不备,那必将只有死路一条。 正欲出招,余光中窥见一柄寒光四射的剑正无限接近她的左手,这只手正是她先前受伤且尚未恢复原的左手。 这把剑不属于狄升,而是宇文杰! “师弟住手!” 无相大师五指箕张,旋即弹出掌力欲加阻拦。 这一剑,要斩断绿姬一臂几乎没有悬念,尽管她已有所防御,但准备明显不足。 她受伤的左手伤势已然加重,正自漉血不止,而剑气余威所致,也足以使他口喷鲜血,猝然倒地。 她捂着伤口,并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既气愤,又惊愕:“原来是你!” “久违了!”宇文杰继而向狄升打了个耳语,“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一步!” 狄升不说话,只是笑,疑惑地笑。 说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宇文杰对一个漂亮女人,甚至一个漂亮女妖下此狠手。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原因只会有两个。 第一,此人应该得罪了对他最好的男人,其兄宇文云昶。 第二,此人应该伤害了他最喜欢的女人,其师妹云仙儿。 宇文云昶已死去多年,但也不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去玷污兄长的名声,至于活着的云仙儿,他更加不希望这个女人受到一点伤害,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无相大师道:“这女妖虽然有时害人,但修行尚浅,控制能力较弱,倒也罪不至死,所以师弟你这么做就未免太过了,方才若不是我强加阻拦,只怕她已经被打回原形,又得倒回去重新修炼了!” 宇文杰冷冷笑道:“此等毒物,师兄莫要怜她,要我说,她还真该被打回原形,回去再练个几百年,好好反省反省!” “你这个假和尚,本小姐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了你,弄得你跟我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你说,你说我究竟得罪了谁?” 假和尚当然是个外号。 当有人骂他时,多半是这个称呼。 谁叫他身为修炼者,老是以光头形象示人? 此时宇文杰脸如刀刻,继续冷冷地道:“你若现在脑子没坏,就应该知道云仙儿这个人!” “云仙儿?你的师妹云仙儿?” “你最好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什么?云仙儿不是你师妹,莫非是你老婆?” “可以这么说!” “原来这样,那她是屈无相的师妹,这应该没问题吧!”绿姬轻哼一声,接着说道,“问题是屈无相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一直都没有跟我计较,而你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你说他是你的老婆,或者说情人,可你这假和尚的情人早已遍布全世界,你会为了其中一人做出这种事?只怕连鬼都不会相信!” 绿姬越说越放松,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恐惧! 之前狄升一人她都害怕,如今又来两个要对付她的仙剑师,她居然越发放松? 一个人用表情去掩饰内心原本与之相反的一面,这种行为其实相当普遍,狄升认为心机颇多的狐妖也应该会习惯性地这么做。 但此番,所有人都开始发觉有点不对劲! “其他不必多说,现在你就把你欠她的都还过来吧!” 一语方毕,宇文杰剑势再起,剑光直逼绿姬已伤的左臂。 无相大师并未出手拦他,狄升也没有! 是他自己强行把剑收回,剑势反弹所致,瞬间迫退十米开外。 但见离地百米左右的上空,不知何时聚成变化万状的白色气团,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扩散,将剑气消化于无形。 尽管没有见到人,但大家都知道是谁来了,绿姬更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她立即大声呼喊:“白姐姐救我!” 可就在这声呼喊之后,她忽然变得异常痛苦起来,连连惨叫不已,几乎眦血地惨叫。 “怎么回事?”宇文杰惊声问道,“我明明没有杀她,甚至连碰都没碰到,她居然就开始装死?” 狄升道:“你虽然没有杀她,可她却为了挡你这一剑而使出全部能量,加上本来有伤在身,所以一旦不成功,便会陷入极度痛苦之中!” 说话间,白色气团中忽然闪出一个身着白裙的青年女子。 那居然是一个比绿姬还美丽的女子,身姿婀娜,冰肌玉骨。 和绿姬不同的是,这女人神情很是温婉,不仅看不出阴毒之气,反倒有些许仙女下凡的感觉。 其实此女非仙非神,她跟绿姬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妖。 她是蛇,而绿姬是狐。 一条蛇为什么妖救一只狐? 这个问题没有人比狄升更清楚,他知道这蛇妖不仅会救狐,还会救猫,会救蜘蛛,总之她能救的一切妖类,她都会出手相救。 “白皛皛.......”宇文杰口中喃喃念道,一双眼睛直盯着她,动也不动。 那女妖笑着向几位仙剑师打招呼,一面施法止住绿姬身上疼痛。 宇文杰并没有因为白皛皛阻了她一剑而心生芥蒂,更没有因为她与绿姬姐妹相称而有所偏见,他现在已把当做一个完全独立且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他问:“白小姐你这阵上哪去了,在下找你找得好苦!” 白皛皛哂然一笑:“你没遇见我,我也没遇见你,那也许我们真的没什么缘分吧!” 宇文杰道:“缘分这东西,那只是个虚幻,若真正行动起来,你也来找我,我也去找你,即便身处天南海北,只要双方都有心,要见面岂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白皛皛抿嘴笑着,过了许久才问:“不知我妹妹刚才有没有给各位造成麻烦?” 狄升道:“麻烦倒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白皛皛忽然不解地问:“是吗?我妹妹刚才吓到狄剑主你了?” 狄升似笑非笑道:“她怎么可能吓到我呢?我只是惊讶于,你们居然是姐妹......” 白皛皛忽然不语,只是笑,同狄升一样似笑非笑。 第三十一章无名剑 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名剑! 剑无名,无名剑! 狄升之剑,隋唐之剑,天若情之剑,紫衣姑娘之剑,无一有名。 宇文杰此刻手中紧握的长剑,也没有例外。 最近百年,他曾用此剑斩妖无数,却从不曾杀过一人。 闻煜,这名来自五神岛的玄剑师,若非狄升及时阻拦,只怕早已死在他的剑下。 “你最好离我师妹远点!” 每次见面,他都会如此警告,然后背着剑匣离开。 他一直把剑藏于匣中,负于肩头,四海为家。 无论到哪,他都会带着这个老旧的,几乎全部褪漆的,装着无名剑的黑匣子,无论在海边垂钓,还是在林中狩猎,亦或是在床上睡觉。 在凡人面前,他并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匣子里边装有何物,更不会当众打开,哪怕对方根本没有能力,从他手中把匣子抢走。 至于剑界中人,他亦无需打开,对方也多半能猜出匣子里是一把剑,而不是其他物品,甚至其他兵器。 剑界中除了修炼未久的习剑师,几乎无人不知道,关于这把剑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不是他,是他父亲。 他当然也有戏份,属于男二号的戏份。 今日他毫不犹豫地把剑匣打开,然后恭敬地把剑呈给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仿佛死了一般。 这个人是他父亲。 父亲就在眼前,坐于漆黑之中,一切都是老样子。 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怪异惨状,就像这般莫名其妙地在洞中静坐数年,心脏是跳动的,脸色却很苍白,体温是正常的,四肢却很僵硬,既不说话,也不起身,只有那看似微弱却从未间断的气息残留着。 两百年前在五神岛,宇文华山力战群妖时曾遭遇离奇变故,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剑尊却不以为然,并叫人把他抬回竹子林,彼时他就静坐于此,一直保留原貌至今。 后来种种猜测,多半认为这名仙剑师的元神已远飘妖界,或者其他诡秘之界。 可无论他的形体发生何种变化,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元神至今未灭。 这一点毫无疑问。 因为他的剑并未在他“死”后自动返回育剑池中,而是被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传给自己的后代。 人在剑在,人亡剑归! 对修练者来说,当形体失去生命体征,元神殒灭无踪时,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谓“人亡”即是此意。 一旦元神殒灭,修练者在进行仙剑认证时从育剑池中得到的绝世利器,也将自动返回育剑池中,静待下一位仙剑认证者的到来。 宇文杰手中之剑当然也不例外。 他一直相信,父亲的元神随时有可能回归,形神合体后将立刻重返常态。 他其实还有一把剑作为备用,只是未曾用过,如埋藏陈年佳酿一般,被他长期掩埋于地下。 那同样是一件上古神器,系他在仙剑认证时所得,可在手中这把剑没有物归原主之前,他绝不会去使用那件兵器。 遗憾的是,每次回来都难免失落与唏嘘,所幸的是,父亲虽然没有半点好转,但总算还活着。 对修练者来说,只要元神犹在,便可称之为活着。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会在他身上发生一切可能,如果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可惜身为人子,他似乎除了对这离奇之祸表示无可奈何,以及偶尔情绪发泄之外,也无法找到其他解决问题的途径。 他从未听过父亲的声音,因为父亲能动能说话时他还没有出世。 他至今仍深深怀疑,一个俗世风尘女子,竟能与他父亲在梦中相会,最后离奇产子。 他曾一度改变执念,并纯粹地以仰慕者的姿态来看待父亲,直到他遇上剑尊。 剑尊之言,无人不信。 毫无疑问,他是宇文泰山之子。 少年时,母亲曾告诉他:“此剑本是你父亲随身之物,后来你出世之后,他在梦中把剑交给我,说是给你的防身之物,并告诉我说,如果将来你要去找他,此剑自然会指引你去,但前提是需要你用一滴血滴在剑身上,开启剑中玄关,才能完全驾驭这把剑,甚至不用你驾驭,它也能自动产生神奇的力量,把你带到你父亲的藏身之处。” 他记得他当时很是懵懂,不仅不能明白母亲所言,更不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剑界中人。 直到有一天,他决定踏上寻父之路。 “小杰,你知道吗?其实你爹早就交代过一些话,只是我一直没有跟你讲!” “噢,是很重要的吗?” “嗯,是的.....在你即将出世时,他就跟我说过,将来要尽快把你送到竹子林去,因为原本属于那里,属于剑界!他希望你回到那里,修炼剑术,将来继承他的衣钵,继续斩妖除魔!并且叫你务必记住,此剑只限你个人使用,既不能擅自改动,也不能假借他人,若一直保持下去,将来很可能会有极其重大的作用!” 他又问那个作用是什么。 母亲不答,只是眼泪婆娑地摇头。 他记得他当时抚摸着母亲的脸,静默地看了很久,仿佛今次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日。 他也记得在出发之前,他曾对自己说过,走的时候自己一定不能伤心难过,不然母亲也会跟着伤心难过,可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哭了,甚至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察觉不到了。 直至宝剑忽然闪出刺目之光,跃跃欲试即将起飞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无名剑正在变大变长,仿佛一艘铁船,不同的是,这艘铁船不仅能穿行于鲸波怒浪之中,还能在烟旻深处风举云摇。 他必须立刻登上去,去茫茫大海中找寻父亲的影踪,以及竹子林的所在。 他并不清楚母亲是如何失足的,也不清楚她究竟如何与父亲相恋,之后便有了他,可他知道自他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都对自己很好。 在一个酒后微醉的时刻,他曾跪于父亲面前自言自语道:很多时候,她甚至忘记自己仍是一个失足女,一个需要靠出卖肉体来维持生计的女人,而像一个衣食无忧的全职母亲,悉力照顾孩儿,他甚至没有依靠亲戚资助,以及朋友帮忙,因而手头越来越紧,生活越来越难...... 言及此,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状态依旧。 他宁愿相信这些话已被父亲听见,只是暂时没有发表意见而已。 艰难与日俱增,食物日渐短缺,在一个腹空体乏的下午,他终于忍不住离开。 无名剑已经起飞! 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剑飞远! 他试图跳下去,却发他的双腿已经丝毫不能移动! “小杰,小杰......” 母亲的呼唤至今犹在耳际,当年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结果还是没能遂愿。 十年当然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甚至人的一生。 他的确很快找到了父亲,也在不久后找到了竹子林。 不过他也很快得知一件事:“练基”是修炼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修练上限,需要在这一环节下定决心,朝乾夕惕而为,方能取得成功。 父亲的惨状就在眼前,父亲的传奇故事亦有所耳闻,于是他决定把父亲没有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当他回到那个与母亲分别的海滩时,已是倍感苍凉,那里仿佛已许久没有人迹,只有冷冷的海风,还有几只看似孤独失意的海鸟,无精打采地盘旋于海面之上。 他紧接着回到那阔别数年的闹市中,走街穿巷,四处问询,却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住租住过的客栈,终于有一位店家告诉他:“你母亲已经嫁人了,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又问店家,母亲为什么要嫁人,如果是,又嫁给了什么人,家里条件怎样,如此等等。 结果那店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请你继续去问别人吧!” “来迟了,我真的来迟了!” 多年以后,他曾与一个剑界好友谈及往事,并解释说,他之所以会常常光顾各种风月场所,是因为他觉得每一个场所里面,都好像有母亲的影子。 那位好友答道:“若你明知在那里找不到她,却屡屡坚持要去的话,这已经不能算作你去的理由了,而只能算是一种情结,一种绑定已久,且无法在现实世界中得以解开的情结!” 他的这位好友名叫狄升。 在见到狄升之前,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竹子林,同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孩。 他曾写过三首诗,一首关于他母亲,一首关于他父亲,第三首的主角,则名叫云仙儿。 他们常常在竹子林外围的草甸上与溪涧旁,百无禁忌地玩耍,每个时间都谈笑自若,彼此都很开心。 女孩问他:“为什么你一直没有长头发?”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我娘说,我一出生就是这样,后来再也没有改变!” 女孩又问他:“我过几天就要去‘练基’了,以后没时间陪你玩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呢?” 他说:“肯定会想,而且我还会想,等你‘练基’完成了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比现在更好看了,又是否还穿着打满补丁的裙子!” 女孩忽然撅了撅小嘴:“我想呀,肯定会比现在好看的,也肯定会穿着这身裙子,因为我这裙子上的补丁,也跟你的小光头一样,是天生的!” 他忽然呵呵地笑了:“那我们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呀?” 女孩也呵呵地笑了:“谁知道呢?说不定以后我就不喜欢你了!” 第三十二章百年之厌 一道红色的刺眼光芒自山顶射下! 云仙儿拔剑挡格,同时捏紧鼻子,只为不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恶臭。 “哈哈,就凭你一个玄剑师,也想跟我打?” “妖女你使诈!有本事别放臭气,咱们真刀真*枪来一场!” “哈哈哈哈,来呀,来呀!” “臭妖女,你......” 剑势再起,崖间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云仙儿翀身而上,瞬间几百米,到了崖顶上方,才勉强可见周遭物事。 什么?妖女竟然在上头等她! 啊....... 这一幕宇文杰并未见过,但能想到。 对付一名修炼不足五百年的蛇妖,玄剑级别其实已经够用。 云仙儿当然是一名玄剑师,并且有望在不久的将来荣升仙剑师,可她就是很难战胜此妖,如同先天相克一般,频频交战,却十战九败。 云仙儿当然也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些伤,既不致命,也不影响容貌。 令宇文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年一句原本天真无邪的话语,后来竟慢慢成为现实。 去俗世游历数年之后,女*色便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他的癖好,甚至于某些时候饥不择食,大小通吃。 是俗世改变了他,还是他自己改变了自己?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走遍三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是他心里的唯一。 她却开始讨厌起他来,并与之渐行渐远。 后来有一个闷热的下午,女孩忽然瞪着眼睛对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叫我师姐!”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还大至少五十岁!” “你今年才十八岁,怎么可能比我大呢?” “哪里,我就是比你大......” 她当然不止十八岁,只是在某些时候,她有意在众人面前,坚称自己年年十八岁。 这么做无异于掩耳盗铃,没有一个剑界中人会认为她只有十八岁,从容貌上看,某些凡人或许会这般认为,但那些人明显不是她要告知的对象。 剑界中大多数经历与此类似的女人,只要不崇尚独身,总难免或多或少地用与此类似的方式,去寻找心理平衡。 她寻找过,努力过,心理却一直未能平衡,直到她遇见狄升。 在狄升面前她绝不会说自己只有十八岁,因为狄升很反感被女人欺骗,尽管这种反感极少体现在言语上,以及肢体动作等方面。 狄升偶尔也会跟她讲天界的所见所闻,因为狄升去过。 然后她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狄升说:“你不喜欢听吗?” 她说:“当然喜欢,可我宁愿相信你没去过,并且在其他方面也没那么优秀!” 狄升笑问:“我有那么好吗?” 她说:“当然好啦,好得让人有点担心.........” 狄升继续笑问:“担心什么?” 她说:“担心自己会慢慢陷进去,最终无法自拔..........” 狄升忽然不问了,只是笑。 此刻她坐在妆台前,看着木头发呆。 这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镜子。 昔年她与狄升一起降服双头蛇怪,偶然得到此物。 当她看见这面木镜,往往会不自觉地想起狄升,同时对蛇的憎恨又增添了几分。 然后她开始好好打扮自己,力求让脸色看起来更平静,紧接着她开始对着镜子试穿衣物,以及补衣。 多数时候,她总是穿一身青白相间且有许多补丁的长裙,并配有一条织满竹叶图案的头巾。 无论是长裙还是头巾,补丁无处不有。 明明衣服没有破烂,她却非要打上补丁才去穿,就算是一件刚刚做出来的新衣,她也照样如此。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切知道。 她只是对少数人说起,这可能与她幼时经历有关。 “其实你不必忘记,而后用以自勉!” 她曾向狄升详述过这段经历,对方听闻后如是答道。 她接着转了转身体笑问:“你觉得好看么?” 狄升道:“你说的是衣服,还是人?” 她颇显赧然地回了一句:“当然是人啦..........” 狄升颔首应道:“好看!” 她不止一次这样问,狄升也不止一次这样答。 她相信狄升的回答是出自真心,因为狄升曾说,他讨厌被女人欺骗,但同时他也不会欺骗女人,以致对方讨厌自己。 但狄升最近也说过一句:“我未必会喜欢非常好看的女人!” 对此她只有沉默,心情与表情同样复杂地沉默。 其实她的容貌算不上很好看,但也小有出众,作为女人,她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身材,一看就比较合群。 她人缘很好,好得不像一个剑界中人。 修炼超过两百年还没能成为仙剑师,单就这一点来说,她又显得过于平庸。 可她丝毫不在乎此节,即使有人因此贬低她,嘲笑她,她也不会过多计较。 而如果有人说她没人要没人娶,她就会立刻冲上去与对方斗嘴,甚至大打出手。 她实在难以相信,她一直为此努力了两百余年,居然也无法把自己嫁出去。 难道剑界中的男子,都是如此的无欲无情?还是说那个她正在等待的男人,实际上还并未出现? 不,她认为早已出现,只是对方还不愿接纳自己罢了。 在接受别人等待的同时,实际上她自己也在等待另一个人。 在竹子林,早已有不少低级别剑师称她为“前辈”,这不免令她有些苦恼,但事实上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已经不太年轻了。 紫衣姑娘曾对她说:“其实在剑界中,你大可不必纠结于是否有异性相伴,你真正需要纠结的是你这一生是否足够精彩,而精彩程度,并不取决于是否有异性参与!” 闻言,她顿生惭愧,并对这位比她晚生几十年的朋友说:“你的境界太高了,只怕我永远也无法达到!其实.........” 紫衣姑娘道:“你是想说,你身体里边流的,其实是凡间的血液么?” 对此,她笑着默认。 她的确生于凡间,本名姓钟,有一个以打鱼为生并在她五岁时就离开她的父亲,也有一个如今就住在竹子林的左眼失明的母亲。 意外在她五岁那年发生,她被父亲抛弃,被村民欺辱而离开家园,最后跟着母亲在海上漂泊时,遭遇风浪险些丧命,得人相救才来到此间。 如今她已完全接受并热爱这个新环境,尤其是林中“白筠”。 她甚至认为,她原本就因竹而生,伴竹而长,可谓天生就属于竹子林。 白筠意即白色竹子,竹竿纯白,竹叶纯青,竹子林一共有竹九十九种,这是其中最珍贵的一种。 她并不清楚这种竹竿为什么会亮白如雪且毫不褪变,但她非常清楚的是,白筠的枝叶不仅可以吃,也可用来做捕鱼、采集、烹饪等各种工具,而用它制成的衣裙鞋帽,穿起来居然相当舒适。 她穿好衣物,准备去找狄升,却发现已经有人站在门口,眼睛直盯着她看,只是看,却并不说话。 她非常熟悉这双眼睛,也非常熟悉这种眼神。 因为这个人是宇文杰。 在这个地点以这种眼神看她的人,除了宇文杰,绝不会是其他人。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看把你吓得,我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 “可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但你之所以不接受我,未必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 “你胡说什么?我很早就讨厌你了,我讨厌你至少一百年了,你知道吗?” 云仙儿渐趋激动,宇文杰却平静如初地笑了笑:“若能见到你并听到你的声音,就算被你讨厌一千年,我也愿意!” 第三十三章女孩与狼 极目望去,尽是一片青绿殷殷轸轸,暑气正盛,蓼风渐息,仿佛蜑雨将至。 极目望者,却是一名**正值茫然,云壁之间,石峰之上,好似刀头剑首。 小孩子独自进山迷路,山太大,人太小,这结果其实再正常不过。 她并没有想到如此大的一座林子,居然就覆盖在海岛之上,而海岛在茫茫大海中,又如同一粒尘埃那么细小。 她当然不是主动来这的,无论步行还是以其他方式。 海浪摧毁了她们的船只,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失踪了。 这地方太陌生,陌生到分不清方向。 太阳就在她头顶,似乎一直在她头顶。 原本她能够利用日升日落来辨明方向,而现在不能。 至于究竟受哪种力量迫使自己来到这,她如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只是个孩子,并且不久前仍处于昏迷状态。 所幸在身心两处,除了腿脚有些跌倒后的酸痛之外,其余并无异样,当然也包括神志尚未退变。 所以她肯定知道自己是谁,今年几岁。 她叫钟茗,今年七岁。 她正在走路,走下山的路。 理论上除了步行以外,她似乎并没有第二种交通方式,既坐不了轿子,也乘不了马车。 她家徒四壁。 她豕衣丐食。 她还从昨天开始成为孤儿。 这过程与结果都很反常! 而现在,她只是正常,没有任何超常。 一个人能超常自然是好事,尤其在你最虚弱最无助之时。 她抬头看天,天上有鸟。 假使自己也有双翅膀,就能马上离开,找到方向,找到母亲。 实际上她只是个凡人,当然也不可能有双翅膀,哪怕是风筝上的翅膀。 一想到风筝,她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可是她不敢,因为她怕惊动林中野兽。 尽管到目前为止,她只是见到几只小鸟,几群蚂蚁和几只蜘蛛而已。 她并未放松警惕,继续努力前行,力求在天黑前走出山林,因为饥饿,更因恐惧。 崖间常栖猛禽,密林必藏猛兽,生于大山脚下的她早已深知此节,所以她不必以超乎年龄的智力来估量当前险情。 并非每只猛兽都像大狗一样对她不加以伤害而是保护,很可能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 大狗不仅看家,而且护人。 在想念大狗之时,她开始怨恨父亲。 若非父亲在外地经商长期未归,她与母亲也不致挨饿受冻,且屡遭邻里欺辱。 不得已之下,她们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大狗。 此时她渐渐意识到,她似乎正在走一条看起来根本没有的路。 前方水声入耳,水声来自长流不息的深涧。 这葳蕤密林中,你根本无法想象前面会出现什么,即便是硕大如此的静态事物,也会像老鼠一样窜出来让你看见。 其实山中原本有路,只是情急之下未能找到。 她愈发明白自己当前是何处境,进退两难四个字,她并不知怎样书写,但完全能够理解。 的确,她只有进,不能退。 因为她分明听见狼在嚎叫,也似乎正在向她步步逼近! 她遭遇过狼,甚至差点被吃掉。 她曾听说,那只嚎叫的必定是首领,而它身后也必定跟着狺狺而来的狼群。 她越想越怕,居然想到纵身跳入崖下! 崖下有涧,涧中有水,水流湍急! 她会游泳吗? 她居然会,因为她的家不仅在山下,也在海边。 只是这项往往只有男性才掌握的技能,她也已初窥门径。 所以她仍有继续活着的可能,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而一旦被狼群追上,就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大狗不出现的话。 她忽然下意识地抬头看天,顿时眼开眉展! 她居然看见了大狗! 这突如其来的欣喜令她差点叫出声来,但她即刻又打住了。 因为她发现那根本不是大狗,而是一只不认识的飞鸟而已,所以她很快确定是幻觉! 一个人在大厦将倾的危难时刻,的确容易产生幻觉! 当她决定不再看任何事物,直接跳入激流中时,一个声音又把她的目光引向天空。 第一感觉是,声音仿佛就在头顶,仿佛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大狗!” 这次她真的叫了出来! 当她准备再次确认这是不是幻觉时,立马又睁大了双眼! 那是幻觉吗? 不是! 那是大狗吗? 也不是! 那竟然是一把剑,一把不仅会飞,并且所发出的声音与大狗极其相似的剑! 难道这剑是大狗变的? 她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想! 她感觉狼群已经越来越近,就站在一跃就能扑到她的地方。 一把会飞的剑,本就奇怪得很。 但更奇怪的是,剑上居然坐了一个人! 到底是人在飞,还是剑在飞,或是两者都在飞? 钟茗又有点迷糊了。 但她很快发现此刻根本迷糊不得,她已经听到狼在喘息,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等她转过身,狼群居然已在身前不到五米处! 她再次如鹤怨猿惊一般跌坐在地,捂面惊呼,想哭却久久未哭。 她曾听母亲说过,狼最喜欢吃的,就是那些胆小爱哭的孩子! 不过她马上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看得清清楚楚,几乎每一只狼都在贪婪地盯着她,却没有一只上前对她进行伤害。 难道这些狼都是傻子? 她知道人是有傻子的,但从没听说狼也有傻子。 她居然笑了! 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渐渐放松,然后笑了! 她居然还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有趣! 因为狼已经离开,正在像逃跑一样离开! 当她站起来时,一个比她高很多的人也一站在她前面。 “是你救了我吗?”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会救你?” “谢谢你,仙人哥哥!” “我不是仙人,而是仙剑师!” “有什么区别吗?” “仙剑师仍旧是人,而不是仙,只不过比普通凡人也厉害多了!” “哦,这位仙剑师哥哥,你能再帮我一次,带我去找母亲吗?” “当然可以,你母亲在哪?” “不知道,我们在海上走散了!” “大海茫茫,又如何去找,这样吧,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再去找你母亲!” “我不回家,我要去找我母亲,我不回家.......” “那好吧,你跟我来!” “仙剑师哥哥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屈无相!” “呃......我叫钟茗!” “这是个好名字,但或许你需要换一个更好的名字!” 有一天,她兴致勃勃地跑去告诉屈无相:“仙剑师哥哥,我已经想好名字了!” “呃,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看是不是一个好名字!” “我叫云仙儿,从今以后,你就叫我仙儿吧!” “的确是一个好名字,不过呢?你以后也别叫我仙剑师哥哥了!” “那叫什么?” “他们大多都叫我无相大师,你嘛,就叫我屈师兄吧!” “好啊,屈师兄,你知道我母亲去哪了吗?” “她念佛去了,就在那间老竹屋里边!” “哦,原来她真的决定这么做了!” “可这个决定,也许能让她延年益寿!” “真的吗?” “你不信我?” “我信,我任何时候都信你!” 第三十四章仰慕者 脚下是冰冷的玢岩,狄升在静候比岩石还冷的人。 耳旁流水淙淙,源自一条生机再现的季节河。 这条河干枯时,河畔不仅很少有动物,也很少有人。 当它水量充沛时,河畔不仅有很多动物,也会有很多人,而且多半会出现一个,狄升今天要找的人。 百年之前他来过这,百年之后故地重游却是另一番滋味。 前者纯粹偶遇,后者刻意找寻,无论怎样都不会是同一种心情。 流水已聚成瀑布,几乎与百年之前一模一样的瀑布。 可独孤南会在此出现吗? 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准确判定他出现的时间及地点,包括狄升。 如果要去找他,只有去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找,百年古树下,千年溶洞中,都可能会有他的踪迹。 据闻昨晚他恰巧路过这里,随心所欲地地睡了一宿,并且留下待煮的粮食与肉类,因此他再次回来的可能性,或许已经达到百分之五十。 获取这个消息,狄升比任何人都快。 他仿佛天生就是个五五开的人,就算看起来有百分百可能,对他而言也只有五成。 狄升只有等。 是的,他已经在等。 可他发现同样在此等候的,却不止他一人。 那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居然是天若情。 而在认识独孤南之前,他早就认识天若情。 “你也在这?” “是的!” “我想,我们应该在找同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等!” “你觉得他会来吗?” “不好说,而且有件事我们不得不做!” “是什么?” “坐下,然后等!” 天若情很快席地而坐。 狄升以同样的方式坐下来,并坐在与她隔着一块石头的地方。 他忽然留意到石头的大小,又往石头边沿靠近一点,然后坐定不动。 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就是这块石头的直径。 天若情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只是偶尔不定神地观望眼瀑布深处,那不可捉摸的存在。 他们在等同一个人,至于各自目的,谁也没有问及。 他们认识两百余年,但直到最近几年,才习惯用此种方式进行交流。 天若情忽然笑了,恭默地笑。 她的言行与狄升是如此的相似,可是这种状态居然直到最近几年才成形。 这或许是他们为什么能走到一起的原因,无论这条路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 但狄升说,这两条路已经平行。 天若情说,是的,的确已经平行。 已接近半个时辰,周遭并没有任何与人相关的动静,偶尔有几声鸟鸣,以及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他们在听。 同时狄升看了一眼她的手,那只尚未复原的右手。 曾经看着思绪万千,如今看来气定神闲。 这只手已渐渐变得陌生。 天若情并没看他的手,却抬头看了看天。 她以为那遥不可及的白云深处,或许有独孤南的踪迹,甚至影子存在。 独孤南是神秘而可怕的,就连他的影子也同样神秘可怕。 小五,小五不你能死! 一眼回望过后,她忽然如是念道。 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会如此狠心? 狄升正在叹息。 他发现他们要找的不仅是同一人,而找人的目也是一模一样。 他知道如果独孤南要对某人下手,通常无人可以阻止。 但独孤南真的会伤害小五吗? 如果是,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临时改变初衷? 也许没有,因为一直无人尝试。 也许有,因为有人正在尝试。 太阳已西下,西下的却不是夕阳。 此山太高,坐在山谷的人无法看见夕阳,除非他们愿意登上山顶。 可是他们绝不会为了看夕阳而离开山谷,甚至移动半步。 “放心吧,他迟早会出现!” “你会等,我当然愿意等!” 独孤南不会在小五活着之前离开,因为小五行将死去。 天若情眼前,仿佛闪过一幅少女身亡的画面。 小五,一个跟她一样土生土长的天门海人。 也许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仰慕独孤南的女子。 大约从八岁开始,她就开始寻访独孤南的踪迹,两年无音,三年无讯,第四年终于遂愿。 她突然像疯了一样跳起来,无意中跳到独孤南身上。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一个十二岁的女习剑师,居然是第一个。 这很可能会付出死亡的代价,而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不仅做了这件事,接下来还准备就地叩首,拜人为师。 当然,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做。 也许这个举动跟死亡并无关联,可在独孤南的意念里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独孤南静静地站在那,深邃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寒光。 没有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小五也不能。 可是他居然拔出了剑,刹那之间,血已溅出。 剑是独孤南的剑,血是小五的血。 小五已伤。 “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独孤南沉声说道,尔后消失。 小五仍跪在那,痛哭流涕! 她的膝盖已伤,很可能再也无法行走!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罢休,结果所有人都猜错了。 她伤了膝盖,伤了心灵,却没有丢掉性命。 她认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停止追寻偶像的脚步。 那她用什么走路?当然是用拐杖。 这就是小五的故事。 故事仍没有结尾,但有人认为,故事即将结尾。 对此,狄升并不否定。 此刻他们眼中只有瀑布,水流似乎正在变小。 绝顶高手往往在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出现,并长期生活。 水流变小之后,隐约可见瀑布背后的石灰岩溶洞! 只可惜,如此隐秘的地方也未能发现独孤南的身影,或者曾经在此落脚的印记。 还是上午,寒冷依旧。 瀑布没有间断,只是起势已减。 飞水入潭,硿然作响。 那沾满霜露的地面,狄升总觉得有人早该穿越激流而出,或者自深潭中闪身而上,然后降落于此。 可直到现在,他不仅没见过有人来,甚至连杀气也没有感觉到一点。 毫无疑问,独孤南身上随时都有杀气。 “我们等多久了?” “三天!” “时间过得很快!” “然而故事进展却很慢!” “也许故事已经结尾,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山风掠过,有点冷。 这种冷,竟与独孤南的冷极为相似。 他们都竖起了双耳,睁大了双眼。 蓦在此时,寒风呼啸而至,如利刃一般射向天若情。 她接住了风,却没能稳稳站住。 狄升接住了她,如怀抱情人一般将她抱在怀里。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松开。 他知道怀中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是三年前的那一个。 女人的表情渐渐复原。 狄升已坐。 他发现女人手上有块石砖,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砖。 石砖已碎。 她忽然惊愕又忽然失望,是因为她看见了石砖上面的文字。 狄升当然也已看见。 我不会杀她,你们走吧! 这七个字,竟已赫然印在掌心! 字迹遒劲有力,的确是独孤南所写。 见过他写字的人不多,但狄升见过。 “的确该走了!独孤南一定不会再来,除非我们离开!” 狄升如是叹道。 天若情微微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掌心。 她要等的结果已经等到,可她仍然放不下心。 独孤南不会杀她,并不带代表她一定不会死。 死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杀,二是自尽。 现在她越来越相信,后者发生的几率正在与日俱增。 那疯狂追求最终自食苦果的背后,意念也必将跌入万丈谷底。 小姑娘缓缓拿起了剑,故事行将结尾。 他们来到小五的坟前,却发现有人刚刚离去。 新立的墓碑上分明刻着,独孤小五之墓! 狄升当然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狄升已经沉默。 “若情,你保重!” “狄升,后会有期!” 两人相视而笑,纵身弛远。 他们归途相反,而谁也不清楚对方要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水中妖影 狄升曾问小林四个问题! “你是否很希望自己成为剑界中人?” “是!” “那么你希望自己到达一个什么高度? “一名顶级剑师!” “届时你还会打铁吗?” “一定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 修炼与打铁,放在更早以前,小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而现在却刚好相反。 这主要是因为一个人,如果那个女人不出现在他生命里,也许小林就还是以前的小林,一个苦守深山成天铿铿锵锵的穷铁匠。 今天他不仅没有打铁,甚至连身上的装束却变了,变得根本不像一个铁匠,甚至一个凡人。 但他知道,他身上的剑绝不是出自育剑池的上古神剑。 滋! 小林忽然拔剑,剑锋铮亮,白光闪闪,看起来居然有许气势存在。 “听摆摊的人说,这是戏台上一流名角用的剑!”小林颇显自信地挥动长剑,趣笑说道,“我一点也不后悔买下它,听起来有些王婆卖瓜的意思,可我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有一把剑并不难,但有一把好剑却是难上加难!”狄升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剑,然后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花钱去买,固然也能买到不错的剑,但顶多是不错而已!” 小林说,然而他看到水中的自己,却像极了一名顶级剑师。 狄升说,那你看到的一定是幻象。 小林不以为然,因为他深信水中的自己,必定就是将来某一天的自己,并且这个将来不会太远。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水中的镜像突然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最终彻底变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是桃花姐! 不,是幻象! 此时此刻,小林又开始相信幻象,因为知道桃花姐在剑尊手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 可是他又发现,水中的女人居然动了,好像要从水里爬出来,嘴唇一翕一合的样子,也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桃花姐,是你吗?” “是我小林,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与桃花姐很像,又感觉微微不同。 一般人听不出来,但小林听得出。 所以他问:“你真的是桃花姐吗?若不是,你又是谁,跟桃花姐有什么关系!” 那声音答道:“我就是你的桃花姐呀,快到水中来吧,和我说说话,快来呀!” 在与水中女人四目对望的刹那,小林忽然懵了,身体竟不由自主地走向水中,口中喃喃自语:“我来了,桃花姐,我来了.......” “快来呀!快来呀!” 女人在水中继续向他招手,他忽然觉得,这声音越来越像桃花姐。 不,她就是桃花姐,她就是! 他的脚步正在加速,在潭中越走越远! 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他已经只剩下头部留在水面之上。 可是他还在走,连鼻孔也行将被水淹没。 他为什么不直接一头钻进水里,去挽住桃花姐的手,一起坐下来说话,甚至做点别的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整个人没入水中。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喊救命,甚至没有一点在水中挣扎的样子。 女人仍在向他招手,向她笑,可是笑容已变得越来越神秘,神秘中竟透露出几分邪恶。 他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动,想到逃离,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开始挣扎,可上半身如何挣扎也是徒劳,因为他的脚一直在走,走向那潭中最深处。 深处有光,浅棕色的光。 看起来他似乎在走向光明,实际上却在走向死亡。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鼻孔和嘴巴均有水泡冒出,甚至连双手也开始抽搐起来。 他看起来真的要死了。 水中的女人如果不是桃花姐,那她又是谁?和小林究竟有什么过节,使得她要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加害对方? 然而小林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问题,在大脑在严重缺氧的情况下,他已经什么也记不起,什么也想不到了。 他的整个身体也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只有眼珠子还能半死不活地动一下。 可就在眼珠转动的刹那,他又看见了另外一道光。 这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剑光! 剑光闪过,女人瞬间消失,连同那浅棕色的光芒,也一起消失了。 不知何时,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岸边杂草从中,嘴里仍不自觉地向外吐水。 “我......我这是怎么了,桃花姐,你在哪........” 猛然间,他又发现了狄升,在跟一个怪物打架。 那怪物通体呈棕色,头大身小,嘴里吐出奇怪的水泡,一串一串向狄升袭来。 狄升挥剑挡格,三两下就搞定水泡,擒住怪物。 他用剑指着怪物的脑袋对小林说:“你看看,这就是刚才要害你的妖孽!” 小林起身擦了擦眼睛:“你说桃花姐她......她是妖孽?”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没清醒,你都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想再死一次吗?”狄升愈发严肃地说道,“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孽,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桃花姐,而你刚才在水中所看到的,也是被这妖孽施了障眼法所致!” “障眼法?”小林渐渐曙然地走近怪物,指着他问,“妖孽你说,我小林与你有何冤仇,竟使得你用这种方式来害我!” 怪物没有回答小林的问题,而是扑通跪倒在地,哭也似地向狄升再三求饶。 怪物的声音居然是一个粗犷的男声,跟桃花姐温柔悦耳的声音相去甚远! 小林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妖怪也太能模仿了吧!” 狄升则冷冷哼道:“想活命可以,但你得说出一个让我饶恕你的理由!” 怪物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其实我本来是一只蝌蚪!” 狄升道:“看得出!” 怪物道:“可是我又不想做一辈子蝌蚪!” 狄升道:“你想变成青蛙?” 怪物道:“那当然,试问那只蝌蚪不想变成青蛙呢?可是我的同伴们都变成了青蛙,只有我一直是一只蝌蚪,然后在这几百年间,我见过很多次蝌蚪变青蛙,唯独我自己就是变不了,不仅变不了,还越长越大,成为一只巨大无比的蝌蚪!” 狄升道:“原来还真是一只郁闷的蝌蚪,我想你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怪物道:“也许吧,但我记不清了!” 狄升道:“还有就是你的信念,没有遵从自然法则,蝌蚪变青蛙本来是顺其自然的事,而你却天天盼望,并想尽一切办法来使自己变身,结果欲念太深,适得其反!” 怪物道:“多谢剑师指点,那我现在可以不死了吗?” 小林忽道:“想不死?难道要留着你继续去害人吗?” 怪物道:“大剑师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害人了!” 狄升道:“你继续做一只郁闷的蝌蚪,因为郁闷无处发泄,从而继续害人,既如此,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怪物道:“若我能变成青蛙,就一定不会再害人了,大剑师你相信我,我会变的!” 狄升道:“你变不了的,不过倒有办法让你变成青蛙!” 怪物道:“大剑师请讲!” 狄升道:“现在就把你的内丹交出来!” “什么?” 怪物吓得双腿发软,瞬间瘫坐在地。 内丹是妖之灵魂,内丹在,妖魂在,内丹灭,妖体便如腐肉一般,瞬间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也即是说,如若狄升摧毁内丹,怪物必定形神俱灭。 可如果狄升不这么做呢?这就取决于他相不相信狄升了! 但这种情况下,怪物横竖一死,不相信也得相信。 只见那怪物缓缓吸气,双眼突然增大,慢慢地,一颗浅棕色的光珠从大嘴中吐出,落入狄升手中。 小林忙道:“狄剑主,毁了它,省得这怪物继续作恶,不知道明天又要把谁淹死呢?” 狄升道:“我既然答应帮他,就不会不讲信用!” 小林道:“原来你不是敷衍他的,你真有办法让他变成青蛙么?” 狄升道:“你不信我?” 小林道:“我信,当然信!” 狄升没有骗他。 狄升果然把怪物变成了青蛙,一只大如人体的青蛙! 青蛙瞬间变回原始大小,道声谢谢,蹦跳而去。 小林奇道:“一只普通的青蛙也能说话?” 狄升微微一笑:“这或许是他最后一点属于妖的念想!” 第三十六章文艺小妖 育剑池中,云雾弥漫,两条虚幻至极的人影游弋其中,此间无人声,无虫鸣,唯有热气蒸腾和烈焰横飞之声,忽然间,一声呼喊如回音般传出...... 水流花谢,两百年其实也并不漫长。 狄升与暮晨,二人年轻依旧,英姿犹存,仿佛距离他们一起完成仙剑认证的时间,不是两百零八年,而是两百零八天。 前尘尽化云烟,恩怨一笔勾销。 今日下午,微风无云。 他们同时见到一个女人,一个曾经与他们先后在一起,又先后分开的女人,只是分开的原因截然不同。 女人在笑,对两者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不仅见到女人,还得知女人在做一件看起来很奇怪的事。 狄升道:“原来你真的在这!” 天若情道:“看你的表情,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 狄升道:“看你最近的举动,的确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暮晨道:“你如此费心去保护一只妖,而不是一个人,这样的天若情,我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天若情道:“人有好坏,妖亦有善恶,我只能说,他的确是一只好妖!” 狄升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天若情道:“喜欢画画,而且画得很好!” 狄升道:“原来是一只文艺小妖!” 暮晨道:“可这并不能成为你要保护他的理由,而且对手还是本领深不可测的独孤南!” 天若情道:“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曾经救过我的命!” 暮晨道:“哦,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天若情道:“不是直接,而是间接!” 狄升道:“既然如此,我相信你,可独孤南如今在哪?还有那个小妖呢?” 天若情浅浅一笑,又忽然敛笑说道:“其实他已经来了!” 暮晨四处张望:“他在哪! 狄升暗暗一叹:“他的确来了!” 天若情道:“然而我并不希望这件事情牵累到你们!” 狄升道:“我想那小妖跟你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他也不希望这件事牵累到你!所以,我们三个人也应该在同时做一件并不算自私的事情!” 独孤南的确来了,就在三人背后伫立。 他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当他开始走近天若情时,场内忽然息声。 天若情神色平静,但仍不失严肃地问了句:“独孤剑主,你真的要杀戈小欢么?” 独孤南没有问戈小欢是谁,他绝对不会问一个在他看来如此无聊的问题。 可除了天若情,谁也不知道戈小欢是谁,狄升不知,暮晨亦然。 这只不过是天若情一时兴起,给那只文艺小妖取的名罢了。 一只鸽子,曾经给她带来欢乐,然后取名戈小欢,听起来又似乎很有道理。 独孤南并不关心这个道理。 此刻他继续沉默,继续不动。 当然,这很正常! “独孤南,我知道你沉默即是默认!”天若情越发严肃,并准备做出一个自认为没有破绽的攻击动作,“好吧,既然如此,你必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独孤南沉默依旧,不同的是,他忽然一个闪身,顷刻消失不见。 独孤南纵然厉害,他们也绝非庸手。 要比飞行技术,就算追赶不上,也不会落后多少。 可当他们即将追上独孤南时,却发现他身边已经多了个人,一个中等身形身上有字的年轻人。 狄升道:“莫非他就是那文艺小妖?” 天若情道:“不错,他就是小欢!” 独孤南要找的就是他。 独孤南要杀的,也很可能是他。 一旦独孤南决定动手,要杀一只修行数百年的小妖,就如杀掉一只家鸡那么简单。 可令他们不得不惊讶的是,那小妖不仅没有说话,而且神色相当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些欣喜和振奋。 这只小妖被挟持以后,既不呼救,也不挣扎,反而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岂非也是件令人诧异的事? 莫非真是因为他画了独孤南的肖像,后者一怒之下,把他给弄哑了? 天若情稍停片刻说道:“若你执意要杀他的话,那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说话之时,剑已拔出。 剑光刺目,小妖连忙以手遮眼,急急说道:“等一等,先别动手!” 这么看,小妖并没有被弄哑,不仅如此,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 天若情问:“小欢,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妖没有说他是谁,而是面向独孤南拱手说道:“我正准备拜他为师,所以他即将成为我的师父!” 他知道独孤南是谁,但不敢说,甚至连独孤剑主也不敢称呼对方。 狄升笑道:“你侵犯他的肖像,本来已成大错,如今还敢冒死前来拜师,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 小妖道:“剑主你误会了,我这可不是随便冒认,其实我对他仰慕已久.......”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独孤南忽然沉声说道:“小妖,你的话有点多了!” 闻言,小妖立马收敛兴奋,不再言语。 独孤南用他那深邃的目光扫了狄升等人一眼,接着淡淡说道:“小妖你跟我走!” 小妖有所犹豫,可在见过独孤南的眼神之后,他立刻停止犹豫,尔后跟上独孤南的脚步前行,往那有广阔水域的地方走去。 独孤南走得很慢,并没有以闪身即逝的常规方式离开。 他也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一刻也没有。 但忽然间,狄升仿佛想起什么,随即喊道:“独孤剑主请留步!” 独孤南仍旧缓缓前行,大约五六步之后,他居然停下,只是停下,没有答话,更没有回头。 那小妖也跟着停下,同时有些好奇地回头一望,顿时露出惊惧之色。 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叫独孤南止步,但狄升做到了。 狄升知道独孤南在有意等他问话,所以他赶紧问:“未知画中真容,独孤剑主是否亲眼见过?” 天若情轻声问道:“没见过那幅画,他又怎么会把小欢带在身边?” 狄升也轻声答道:“他不是还没收那小妖为徒么?” 说话间,独孤南侧首看了小妖一眼,并向对方伸出一只手,一只未拿剑的左手。 他什么也没说,但小妖明显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这位年轻的妖界画师即刻从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卷,准备恭恭敬敬地呈给对方。 狄升突然发现,就在小妖即将把画交给独孤南时,他的手明显抖动了几下,神情亦随之紧张起来。 这么明显的问题当然逃不过独孤南的眼睛,只见他即刻只手接画,然**紧,仿佛一发力就会捏碎,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他没有把画打开,而是说:“告诉我这画中人是谁?”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满,也的言语没有一丝愤怒,可那小妖的手却越颤越厉害,回复也随之吞吞吐吐! “我.....我再画一幅给你好吗?这一幅没......没画好......一点也没画好........” 狄升没有猜错,独孤南的确没有看过画卷,至于那画中人究竟是谁,狄升自然也不知道,但现在基本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一定不是独孤南,甚至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狄升再看那小妖的背后,竟赫然印着“天才画师”四个大字,讽刺,真是讽刺!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想要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画得惟妙惟肖,那也不太可能,只怕无论妖界还是人间,都无一能够做到。 独孤南不允许任何人或妖侵犯他的肖像,这一点早已人尽皆知,可从独孤南现在的举动来看,他又似乎能接受别人画他的脸,而且看起来对此还很乐意。 狄升道:“人都是会变的,独孤南也不例外!” 天若情道:“是的,独孤南也是人,可是小欢不该欺骗他,就算是无心的也不能.......” 然而你知道欺骗独孤南的后果吗? 眼下天若情真想冲上去问那小妖,把这个问题反复问三遍,当然,她也想趁机把小妖从独孤南身边带走。 她没去问,他也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带走小妖。 确切地说,不是带,而是救! “别杀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但见那小妖一跪在地,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就连头发也快要竖起来一般。 天若情即刻飞身上前,恭然说道:“这个小妖不懂咱们剑界的规矩,我想他也应该不是有心冒犯你,所以还请独孤剑主你能饶他一命!” 独孤南不答,但也没动,可所有人都发现他的手已经紧握剑柄,仿佛随时将剑拔出,杀掉他能杀掉的任何人。 此时狄升上前问道:“在独孤剑主决定杀他之前,不妨让我们大家都看一看画中人究竟是谁,也许有那么几分像你,只是他真的没有画好罢了!” 独孤南没有回答,他今天已经说了两句话,所以他不会轻易再说第三句。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不会行动。 他居然看似毫无怨言地把画扔出去,扔向狄升。 “剑神图,果真是剑神图!” 当狄升打开画卷,立时赞不绝口。 他之所以美其名曰剑神图,是因为画卷一侧写着剑神图三个字,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与剑神相关的任何东西。 画中人根本就不是独孤南,那小妖心中的剑神,眼下看来只不过是一个七分像人三分像妖的另类书生。 看来妖就是妖,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妖的属性,就连画画也是如此。 而就在听到剑神图的刹那,独孤南彻底怒了,长剑霍然拔出,杀戒瞬间大开。 ‘别杀我!’ 小妖一阵惊呼,又即刻归于平静。 因为独孤南此剑所向,原来并非他的心脏,而是狄升手中的所谓剑神图。 剑光闪过,画卷消失,剑神图立时化作粉末散去。 “你们走吧,我不会杀他!” 这是独孤南今天说的第三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因此没有人再问他什么,也包括惊魂未定的小妖。 独孤南已走。 瞬间走远,尔后消失。 天若情道:“将来某天,这句话他也许还会再说一次!” 狄升道:“那也应该是最后一次,因为他已经说了两次!” 第三十七章寻妖大会 假如狄升没有遇上轩辕先生,那么他现在就一定不会坐在这张椅子上。 这位在凡间威望颇高的学士曾多次对他说:“妖皇元神之事已在凡间传开,为稳定人心,防止暴动,建议你们尽快召开一场寻妖大会!” 人有生老病死,妖魔鬼怪亦有成形与形灭。 无论是人是妖,虽不乏修炼成仙者,但绝大多数都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有限之事。 因为有限,所以才显珍贵。 若你生命并不短暂,就一定有后悔之时。 此刻他想起天若情,那绵绵雪山下,两个人背靠背渐行渐远....... 一个人如何才能做到无怨无悔? 有生以来他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他认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经历过这一过程,本身就已经无怨无悔。 这并非他首次来到凡间,每一次来都会有不同感受,或惊喜,或愤怒,或压抑,或者莫名其妙。 今天的感受,他暂时还无法形容。 狄升,年逾两百,未婚未育,是为当今剑界超一流高手,无潘安仁之俊雅,亦无夏侯湛之傀峨,相貌中等偏上,性情两界居中,于俗世之中颇为不群,较剑界之众稍显平易,一身自制貂裘,一柄自铸青锋,遇神杀神,遇佛**,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在寻妖大会召开之前,一众乡绅名士给他写了人物简介,如今就贴在戏台正前方的圆形木柱上。 他没有继续看下去,他在笑,因为可笑之事而笑。 直到现在,他仍在心内腹笑:“堂堂一把上古神器,居然被说成是自制青锋,可笑,实在可笑!” 然而意外仍在继续,当远处钟楼里的钟声响起,僧侣们开启新一天的修行生活时,他也渐渐被一群女人包围。 这些女人大多数很漂亮,不太漂亮的看起来也很善良。 这些女人居然无一不是尼姑! 现场也当然有和尚,只是没有一人能够钻进这尼姑堆里。 或是不愿,或是不能。 但有个男人不仅能,而且也应该会愿意。 可惜他没来。 也许此刻他身边也有女人,但很可能只有一个。 假和尚?假和尚在哪? 发言的时间到了。 尼姑甲:“你好狄施主,听说贵为剑界五神之首,如今你涉足俗世,是真的为了寻找妖皇元神而来吗?” 狄升:“我是五神岛五神传人之一,不是剑界五神之首!” 尼姑甲:“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多谢你的指正,还请狄施主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好吗? 狄升:“是的,这是我的主要目的所在!” 尼姑甲:“那请问狄施主,你估计妖皇元神大概在什么时候出来呢?” 狄升:“对不起,我无法估计!” 尼姑甲:“世界如此之大,那么狄施主你又如何去找到妖皇元神,并确保他不去为祸人间呢?” 狄升:“我不能确保他什么坏事都不做,但我会尽快找到他,并阻止他的一切邪恶行为,至于我们怎样去找,自然有我们的办法在,这一点我不方便透露!” 尼姑甲:“但我们听说妖皇元神的妖术非常强大,你一个人能够消灭他么?” 狄升:“对付大魔头,我们一直是一个团队在战斗,我们的合力自然是在他之上的,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尼姑甲:“多谢狄施主,贫尼打扰了,再会!” 狄升:“不客气!” 尼姑乙:“你好狄施主,贫尼曾听说请问前段时间有妖孽在南楏出没,最后被你消灭,不知是真是假?” 狄升:“有这回事!” 尼姑乙:“敢问是何方妖孽,要来我们南楏县害人?” 狄升:“两只小小水怪,修行尚浅,对付起来还算比较容易!” 尼姑乙:“狄施主你是剑界中人,那你知道有‘元神出窍’这门技能吗?” 狄升:“有!” 尼姑乙:“敢问狄施主,你还能解释得再具体一点吗?” 狄升:“确切地说,除了级别较低的剑师,其他人一般都有!” 尼姑乙:“那就是说,你自己也应该有吧!” 狄升:“是的!” 尼姑乙:“那你觉得卓不凡会有这门技能吗?” 狄升:“对不起,我不知道!” 尼姑乙:“难道你就是卓不凡的师父吗?” 狄升:“不是!请不要妄加猜测!” 尼姑乙:“哎,狄施主,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狄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些话从一个尼姑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令人吃惊。 莫非这尼姑是假的? 真假与否,狄升都不管了。 狄升不再回复。 狄升已经走开! 李县令千金:“你好,大剑师,我是南楏县令之女,请问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狄升:“哪方面的问题?” 李县令千金:“关于你的日常生活……” 狄升:“我的生活很平凡,很普通,没什么可拿出来说的,谢谢!” 李县令千金:“平凡中因小见大,大剑师......哎,大剑师别走.......” 狄升再次走开,只是走,没有跑。 他的速度仍然很快,所以摆脱人群并非难事。 然而人群之外还有人,那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冲出人群,而提前在那等他似的。 这仍然是个衣着华丽之人,但总算是个男的。 张衙役:“你好,狄剑师,在下姓张,不知可否借此机会请教你几个问题?” 狄升:“请讲!” 张衙役:“听说妖皇元神曾经钻进一块玄铁里边,然后随玄铁一起消失了,对吗?” 狄升:“前者消失了,后者没有!” 张衙役:“狄剑师可知那玄铁现在何处?” 狄升:“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张衙役:“哦,听说你已决定留在我们凡间寻找妖皇,同时帮助我们对付其他妖魔!” 狄升:“不错,这几乎是我未来计划的全部,至于会不会一直呆在凡间,这不好说,毕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妖皇,而妖皇未必一定就藏在你们俗世!” 张衙役:“不知道你会在我们南楏呆多久呢?” 狄升:“这个不好说,但至少今天是在的!” 张衙役:“那万一再有妖怪来了怎么办,我们这些凡人本事再高,也毕竟是凡人,只怕到时候......” 狄升:“我会尽量在此多呆些时间,再说也还有其他剑师,他们也都有能力独当一面,一个人灭掉几个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衙役:“既如此,那我就替南楏百姓谢谢你们了!” 狄升:“不客气,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然而世界之大,妖魔之多,难免会顾此失彼,有做得不够周全的,还请世人勿怪!” 宋媒婆:“哎呀呀,总算见到大剑师你了......” 狄升:“你是谁?” 宋媒婆:“我呀,我是帮你做一桩大事的,你看我,走得脚都肿了,总算见到你啦!” 狄升:“不知什么事需要你的帮忙?” 宋媒婆:“听说你还没娶妻生子,对吧!” 狄升:“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忙!” 宋媒婆:“可是我这次给你介绍的,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呀!城东孙员外知道吧,她的三位千金个个貌美如花,二小姐更是花中之魁......” 狄升:“建议你把她介绍给其他人,最好是凡人!” 宋媒婆:“哎呀,你们剑界中人,那也是人呐,咱们二小姐长得可俏了,出身名门,温柔善良,而且她还一直仰慕着大剑师你呢?哎,大剑师,别走,别走呀......” 狄升必须要走了,他感觉到两公里外有股妖气传来,而且基本可以确定为邪恶之妖。 “县令大人,在下有要事先行离去!” “未知何事?” “有妖来犯?” “妖......妖在哪?” “他的确来了,只是你们感应不到而已,我得走了,请结束寻妖大会!” “是!是!” 狄升的感觉没错。 那的确是一只害人之妖,幸好狄升及时赶到,一剑刺中妖孽命门所在,当即原形毕露。 “呀,好大一只蟾蜍!一名妙龄女子忽然尖叫起来,随后一个趔趄,恰巧倒在狄升怀里。 狄升笑问:“姑娘没事吧!” “我.....我没事!”那妙龄女子忽然触电一般离开狄升胸前,并有些羞涩地问了句,“是你救了我么?” 狄升正色道:“我是来除妖的,仅此而已!” “原来他真是一只妖怪,我说怎么会如此凶残呢?”妙龄女子一面说话,一面恼怒地瞪了那匍匐在地看似一动不动的大蟾蜍一眼,“只是不知道这妖怪究竟死了没?” 狄升道:“还没死!” 那女子随即“呀”的一声惊呼,继而后退数步,差一点再次倒在狄升怀中。 “不用怕的!”狄升轻松一笑,“若你确实恨它,也可以用脚去它身上踩几下,兴许就把它踩死了!” 妙龄女子道:“呃,我不敢,就算它真的死了,我也不敢去踩它!” 蓦在此时,狄升收笑急呼:“小心!”旋即单手一指,金光劲射,将一团黑糊糊的粘液斩断为二,并且力道不减,继而射向那只大蟾蜍所在,只听轰的一声,蟾蜍应声而化,化成深蓝色妖孽之血浸入泥土,转眼消失不见。 妙龄女子道:“原来它真的没死,这回它总算没命了吧!” 狄升道:“我念它修行不易,本想放他一马,可它恶性不改,死到临头都还想害人性命,如此妖孽我岂能饶它?” “哦,那它真该死!”妙龄女子微微躬身一揖,继而笑问,“对了恩公,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狄升道:“斩妖除魔是我职责所在,至于姓甚名谁,姑娘就无需知道了!” 妙龄女子道:“我知道你是剑界中人,不然哪有这么厉害,可是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住处吗?你今天救了小女子,他日我一定请家父登门拜访,送些礼物以表感谢!” “去我家?”狄升趣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若你愿意,我可送你回家!” 妙龄女子道:“我当然愿意,可如此一来,又要再麻烦恩公,你对我的恩情又多了一份,这样你都还不肯告诉你的尊名吗?” “我叫狄升!”狄升略一沉思,然后说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离这远么?” 妙龄女子道:“原来你就大名鼎鼎的仙剑师狄升啊!我叫孙茜,家住城南孙府,离此大概十里路远!” 狄升道:“城南可有一个孙员外?” “嗯,正是家父!”妙龄女子亦惊亦喜,“原来恩公认识我爹?” “不认识!”狄升继而又问,“城东是否就一个孙员外,而且你是他的第二个女儿?” “是呀,孙员外就我爹一个,另外还有张员外和陈员外!”妙龄女子忽然诧异地睁大眼睛,“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呢?” 狄升淡淡笑道:“我随便猜的!” 妙龄女子道:“是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狄升道:“的确是猜的,我们走吧!” 狄升不再问,不再说话,完全像一个保镖一样持剑在侧,并密切注意周边动静。 孙二小姐则紧挨着他,间或低头沉思,间或回头一望。 若是她有机会见到宋媒婆,应该会是另一种心情。 这个问题狄升没有去想过,他甚至没有想过问孙二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离家出走。 如果他问了,孙二小姐一定会满怀委屈地对他说:“其实我是为了逃婚才出来的!” 就在这时,孙二小姐忽然停下了,并主动对他说出这句话。 “原来这样!”狄升略略点头,“可是外面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的好!” 妙龄女子道:“那我跟着你行吗?你去哪,我就去哪!” 狄升道:“跟着我只会更加危险!” 妙龄女子道:“怎么会呢?有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 狄升道:“我可是长期与妖魔打交道的,难道你也不怕吗?” 妙龄女子道:“呵呵,那些妖啊魔啊的,我相信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狄升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摇头,旋即单手一摇,一道旋风平地而起,顷刻将那孙二小姐半个身子裹住,慢慢旋转起来。 “恩公,你要干什么?” “送你回家!” “不要送我回家!”正随旋风徐徐上升的孙二小姐,一遍又一遍地喊道,“我要跟着你,一直跟着你.......” 无论怎样,狄升仍旧无动于衷。 旋风加速远去,女人的呼喊声亦随之减弱直至消失。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在完全听不到那个呼喊声时,狄升如是叹道。 第三十八章特殊练基 渐入寒冬,一天比一天冷。 远处霜气袭近,朔风吹来,积雪山巅蛰伏于天幕之下。 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生活挣扎,不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 曾经亲眼见过那雪山下的石刻铭文,当小林再次想起时,心下顿生疑惑。 因为他一直在为生活挣扎,也一直在为理想奋斗。 莫非这句话是错的? 对错与否,他已没时间去推究,他只知道,他现在依然在为生活挣扎,却又有了新的理想。 因为这个理想,他早就问过狄升:“若要练到你这个层次,大概需要多久?” 狄升没有回答,只是笑。 他又问:“一半呢?” 狄升还是没有回答,只简单说了四个字,欲速则不达! 这五个字看似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翌日。 他带了剑,一把用十五文钱买来的道具剑。 “其实你不必带它来!” “那好,我下次争取带上一把真正的剑!” “即便这样,也还是没必要带!” “是吗?那我需要带什么?” “一副健康之体!” “我自己的吗?” “当然!”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练剑,而是练基。 练基是修炼之路的开端,任何高超的本领,也得从最基本的修练开始!” 小林当然懂,他只不过受了说书人的影响,自行作出错误的判断。 狄升忽然很想听这个故事,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个影响法?不妨说来听听!” 小林道:“我曾去市集听过几次说书,大概是由侠义小说改编的那种,那里边的男主角,初涉江湖时一般没什么本领,有些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不小心跌进某个山洞,也通常会遇上一位剑法深不可测的白发老者,老者也往往能预判他将来必有作为,所以就给他一本剑谱或者几句口诀,他跟着招式口诀练上几天,出洞后与某位高手决斗或切磋,立刻一鸣惊人,之后又接连战胜多名武林巨搫,成为武林中公认的一流高手,接着就会有年轻漂亮女人一个接一个地与他偶遇,甚至以身相许,其中一个便是女主角,他们一起经历多重恩恩怨怨之后,往往看淡一切江湖纷争,从而遁世隐居,一起白头偕老。如果女主角不幸遇难,男主角一般誓不再娶,或者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如果男主角不幸身亡,女主角通常拔剑自刎,身上没有剑时,往往会抱起男主角的尸体投海自尽,或者跳崖自杀………” “你讲得的确有些好笑!”狄升敛笑说道,“不过也就笑笑而已,笑了就过,现在我们继续说练基的事!” 小林并不知道真实的剑界,是否跟这里差别很大。 其实两者并非迥异,只是后者更为理想化罢了! 就拿这练剑来说,单凭招式与口诀就练就某种超神剑术,应该是不现实的,所谓招式,只不过是内力的表现形式,拥有不同级别内力的人,他们可以用到同一招式,但攻击效果肯定会不一样! 至于高深的内力,当然也是从最基本的练习开始,逐渐增加练习难度,铢积寸累,时间越久内力越深!同时还牵涉到练习方法、努力程度,天赋条件等多方面因素。这些因素也直接决定了在相同时间内,不同的人所取得成效的差异! “好吧,你现在就开始做一些初始练习!” “练习什么?” “爬树!” “爬树?” “对,是爬树!” 小林以为自己听错了,而狄升再次复述并加重语气时,他才确认自己根本没有听错。 只有两个字,怎么可能听错? 可实际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飞天遁地,开山裂石的本领,竟是通过极其普通的爬树爬出来的。 “不是吧,那......那岂不是比我拿锤子打铁还简单么?”小林走近一棵树干尚可环抱之树,并尝试用双手抱住往上爬。 生于林长于林的小林当然会爬树,他不仅会爬,而且还很厉害。 若要进行一场百人爬树比赛,只怕冠军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惜他从未碰到过这种比赛。 他很快爬上树梢,信心满满地往下看,然后快速下行。 他上得快,下得也快,无疑是一个爬树高手。 可狄升却对他说了一个不字。 为什么? 因为标准不一样,一个凡间标准,一个剑界标准。 以凡间标准来看,你是翘楚,是佼佼者,而以剑界标准来看,你什么也不是。 “我相信你以前在凡间应该是这方面的高手!”喝了口随身带的酒,狄升接着说道,“但他们也往往都会有这样一个毛病,就是攀爬时身体躯干总离不开树!” “身体躯干离开树?”小林立时睁大两眼,“也许我可以做出那个姿势,但要想往上爬几乎不可能!” 狄升道:“所以这就是剑界的标准,而且,这仅仅是最低标准!” 小林赶紧上树重试,因为他担心狄升会恼怒地说“若你觉得做不来,现在放弃完全没问题”。 他自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也绝不会轻易失去。 可惜他连试数次,屡试屡败。 没等他继续尝试,狄升忽然低喝一声:“你且下来!” “我刚才想了想,这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小林搔首说道,“因为人类诞生之初,就是这样攀爬的。” 狄升道:“不错,你领悟得很快!人类进化到现在,文明已经高度繁荣,但由于身形变化,已经很难再有上古人类的攀爬本领。而这些练习,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谓返璞归真!因为是初次练习,所以你暂时可利用四肢着力,成功以后再尝试松开一臂,然后两臂.........” 小林道:“请问这一环节的目的,在于修练哪一方面?” 狄升道:“现在只是练,还谈不上修,目的在于锻炼身体舒展性、柔韧性、脚力等多个方面,当然也包括精神意志力以及飞行术!” 小林道:“飞行术?” 狄升道:“你不信?” 小林道:“当然信,而且你说的那几点,我对飞行术最有感觉!因为在我印象当中,有这项技术的人往往可以在树上行走,就算苍天云木,也能一跃到顶!” 狄升道:“莫非这个又是你从说书人口中听到的?” 小林道:“没错,但刚才听了你的解释,我觉得这是可行的!关键是,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有那般本事!” 狄升道:“这个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是第一阶段,你就先完成这个阶段的目标,也便是尽量使身体离开树干,并且成功上树。但要切记,莫要觉得疲倦就把肚皮帖上去,这会让你对树干产生依赖心理,从而严重阻碍你今后的修炼!” 小林连声说“是”。 他在树上,却分明看见另一人也在树上。 那人一口气做了三个爬树动作,用两掌,用双足,甚至单足。 没有一个动作不令人目瞪口呆,他的身体停在树干中间,已是痴了。 那人不是狄升,却是隋唐。 隋唐当然能做这些动作,而且看起来明显是收力为之。 的确,只会在树上做这种表演的剑师,绝不可能是一名仙剑师。 隋唐笑问:“原来你当真收这小子为徒了?不是剑尊给你安排的任务吧!” 狄升道:“你觉得呢?” 隋唐道:“关于此事,剑尊曾说过一切随缘,他自然也不可能替别人安排什么!” 狄升道:“那为什么你还会有此怀疑?” 隋唐道:“因为我觉得你也不太可能做这件事!” 狄升道:“那说明你的感觉是对的!” 隋唐走到偏处落座,在行将腐朽的树桩上拿出奇怪的信笺。 一封飞剑传书。 狄升一眼就看出发信人是谁,但并不能确定此人准备去哪里以及做什么。 巨蛇岛?女人? 莫非他又要去找蛇妖的麻烦? 第三十九章林中丽影 上午,晴,气温二十五度左右,相对湿度约六成。 如此好天气,小林却只能在树荫下爬树,看似浪费时光,亦浪费身体天赋。 他的朋友萧进正是这般认为。 其实他们认识已久,自从那个合作打铁的闷热的下午,一些共同点就开始在他们之间萌生,如今他们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了,可最大的差别在于,一个鲜衣怒马,一个至今仍与乞丐无异。 朋友财富究竟从何而来,是继承祖业,还是白手起家,是个人劳动所得,还是强取豪夺坑蒙拐骗所得? 对此,萧进给出的解释是,他父母本是达官贵族,因躲避战乱而遁世荒岛,并带走大量财宝,然而没过多久,双亲相继离开人世,就连仅有的一个老奴也死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财宝藏匿地点就猝死,他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乞讨为生,后来有一天重回荒岛,他竟意外发现财宝所在......... 如此解释,小林也找不出什么疑点,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怀疑对方,因为志同道合而成为朋友,彼此之间自然不会存在一个“疑”字。 现在这名“乞丐”颇有节奏地做出手势,不紧不慢地道:“其实这不仅很必要,也很重要,眼下修炼效果愈发明显,正好趁热打铁,一举完成练基,我说兄弟,你不会也是来修炼剑术吧!” “要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给你带点银子,你又不要,给你带点吃的,你也不接!”萧进斜睨着对方,若有所思地道,“可你这深山老林里,要说修炼,倒是挺合适不过!” “这些事还提他做什么呢?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在跟我开玩笑!”小林淡淡说道,“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萧进笑了,并用笑容公布了答案。 是的,他的笑一点也不像玩笑。 小林又看了看他的朋友,看了看这位年轻富翁,接着道:“要知道你的情况跟我大不相同,我是个穷光蛋,一无所有,什么都可以放下,而你呢,你可是拥有一个巨大宝藏,那里边的财宝你几辈子都用不完,还有.....” “可凡事都在变化,现在不考虑,不代表今后一直不会,说不定.....” 一言及此,萧进猛然一怔,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突然在林中飞过且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 当然,小林也看到了。 由于速度很快,小林并未看清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于是他开始喃喃自语:“莫非桃花姐已经出来了?一出来就到这与我见面么?” “桃花姐?”萧进笑问:“她是你最近结交的异性朋友么?” 小林道:“不过我跟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萧进道:“你小子可真是走桃花运,在这种地方都有女人送上门来!” 小林道:“不说她了,说了也没用,反正见不到,来说说这个人吧,你觉得她是谁?” 萧进道:“一个剑界中人!” 小林道:“这么一个能飞的,我也知道是剑界中人!” 萧进道:“而且,我感觉我以前见过她!” 小林道:“你刚才不是没看清吗?” 萧进道:“我说的是感觉!” 小林道:“感觉?” 萧进道:“是的!” 进山之前,萧进曾在溪涧中见过一个女人,一个正在低头洗脚的女人。 他看了女人的脚,也看了女人的裙,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一条很特别的裙子。 可是当他去看女人的脸时,女人却飞也似的跑开了。 不必回忆,萧进对那一瞬间的确记得相当清楚,就像他能随时记住自己的名字一样。 在某个难得抽空访友的下午,他于山间水滨见到一个女人,因为觉得跟自己年龄相仿,所以他认为那也可能是一名少妇。 其实那浓妆之下的鱼尾纹,以及被黑丝遮掩的赘肉,他自然也见过不少,可从这个女人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他明白,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在完全不清楚对方住址及姓名的情况下,他忽然希望相同的事情能再次发生。 如果矢志去寻,即便如同大海捞针,他也认为很有信心。 因为他觉得女人身上那条长裙,很可能世上并无第二条,无论到哪里都会格外引人注目。 能够引人注目的人,其实并不难找。 小林没有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尽管天婈媖曾对他说过,不能因为你的朋友暂时没有加害于你,就不必对他有所怀疑。 萧进在沉思! 萧进仍在沉思! 小林开始感觉对方有些神经兮兮,相信这中间必然有某种坚定的未知信念存在,并牵引着好友的一举一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你好自为之吧!我得去爬树了!” 他努力克制住与萧进颇为类似的意念,不再去想女人,去想“情”,而开始专注于修炼。 翌日,萧进再次来到同一个地方,小林已不见踪影。 他确信自己仍站在与昨天相同的地点,那残留的鞋印便是证明。 他居然打算用守株待兔的方式,期待再次见到女人。 纤纤玉足,奇怪的长裙! 这熟悉的影子竟再次映入眼帘! 女人出现,女人的确已经出现! 他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人,就连笑容也同样真实! 他对着女人笑,女人也对着他笑。 女人就站在他前面,他终于见到了女人的脸。 “你还好吗?” 女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甜美至极,犹如瞬间把蜜糖灌进对方嘴里然后流进心里一样,令人回味无穷。 萧进已经呆住。 其实他本该回一句“我们之前认识吗”,结果他什么也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慢慢走向自己。 女人步履轻盈,仿佛双脚并未踩在地面,而像是在草尖上行走,令人感觉仙气飘飘,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此时此刻在萧进心里,她不仅是仙女,甚至是仙女中的唯一。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萧进兴奋得连口水都要掉出来了,“你........你要带我去哪!” 闺房之中,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脚步未动,萧进就已提前进入幻想。 女人甚至还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葇荑般的手指在他掌心滑动,不觉**至极。 萧进几乎已经窒息。 可等他长吁一口气,用来压制这前所未有的兴奋时,女人却忽然不见了,像一滴水珠一般,从他指间滑落而去。 紧接着他又听到一声女人的喝骂:“妖女别跑,还我裙子!” 妖女? 一个仙女瞬间变成妖女,这该有多大的心里落差? 萧进不信,可是他又不得不信。 因为那飞身追赶而来的女人,居然跟刚才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绝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一胎所生,也难免会有细小的差别。 更何况一人在追,一人在逃,就必定有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这并不难判断,在逃的那个应该是假无疑。 果不其然,那假身在连躲几剑之后,旋即变出另一个头来,不过身上仍穿着那条奇怪的裙子。 这张脸同样美丽,可在萧进看来,却不及真身之万一。 假身穿了真身的裙子,而真身只穿了一件用粗糙麻布织成的衣裳,这让萧进突然有一种想帮真身夺回裙子的冲动。 他的双拳已经紧握,却又很快松开,因为他发现,那妖女似乎并不是真身的对手,没多久就自行交出裙子,一溜烟跑了。 “呵呵,终于赢了你一回!” 萧进跑过去问:“她之前老是赢你吗?” “那是她运气好,一条死蛇妖!”女人继续呵呵一笑,“下次再让我遇见她,定要扒她的蛇皮不可!” “你能赢她,也许是因为我在这呢?” “你是谁呀,你很厉害吗?”女人连连摇手,转身即走,“不管你是谁啦,我得去换衣服,你看这穿的什么,都丑死了.......” 萧进并没有说自己谁,也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而是顺口回了句:“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女人当然也并未听见这句话。 女人已消失。 萧进仍站在原地,在他昨天留下脚印的地方。 第四十章树妖 云仙儿的剑气护圈似乎又精进了一步,那条赤色的影子在上方**西撞,却一点也伤不到她。 “来呀,死妖怪!”她在护圈内面得意地舞动身体,招手笑道。 妖怪是蛇,血红色的蛇。 她平生打过不少妖,降过不少怪,十有八九是蛇。 当年在凡间被蛇咬了一口,躺卧在床足足三个月,因此她才会如此讨厌蛇。 她的恨意随着她的长剑进击而去,刹那间,红蛇被劈做两半,自悬崖上空应声炸毁,落入深谷消失不见。 红蛇当然不是红楚楚,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她斩杀。 她把自己与蛇的故事告诉狄升,狄升也把自己与狼和鹰的故事告诉她。 她说她也有一个故事与狼有关,叫做钟茗与狼的故事。 狄升微微一笑:“好吧,你比我多一个故事!” 有预约,有酒。 狄升约的不是云仙儿,而是紫衣姑娘。 他们要对付的也是一条蛇,却并不是云仙儿几天前对付的那一条。 狄升忽然放下酒杯,喟然叹道:“要说她跟蛇族结下的梁子,怕是没机会再解开了!” 紫衣姑娘道:“随她去吧!她跟蛇族的关系如何我们可以不管,可蛇族与妖皇的关系,我们必须得管!” 狄升道:“你确定你打听到消息可靠么?” 紫衣姑娘道:“并不可靠,但有必要去证实一下!” 任何有关妖皇的消息,都有必要去证实,这一点毫无疑问。 只是妖皇与蛇扯上关系,狄升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八世妖皇原型为鱼,九世妖皇原型为蝎子,这是整个剑界都知道的事。 要说蝎子与蛇真有那么一点关联的话,就是两者都具有毒性,都可以用毒作为武器来攻击敌人。 可是到了妖皇这个级别,本身神通就已极大,根本就不需要用毒来作辅助。 至于蛇嘛,若是修行够高,也没有必要用毒来作为攻击手段,甚至防御时也用不着。 可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人,却没有一个不是被毒死的。 这几个人一律是中壮年男性,身着农户衣裳,理论上应是凡人无疑。 他们看上去死亡不久,想来凶手并未跑远,甚至还留在这座林子里继续寻找毒杀目标。 可凶手看起来并非只想毒杀他们那么简单,因为这些尸体无一不被吸干,全都变成一具具干尸,并且他们身上还有被捆绑的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这应该是蛇妖所为。 蛇妖用身体卷住他们,再下毒,然后吸血,这对一条经常吸食人血的毒蛇来说,看起来一切水到渠成。 狄升发现,在干尸身上留下捆绑痕迹的,似乎又并不是蛇,而应该是绳索之类的物件。 然而蛇妖用绳索去绑人,又岂非多此一举? 紫衣姑娘道:“我觉得是藤蔓!” 狄升道:“藤蔓?” 紫衣姑娘道:“不错,普通的绳索绝不可能留下如此深的印记,只有藤蔓,那具有妖性的藤蔓,才可以做到这一点!” 狄升道:“那就是树妖所为了,可树妖似乎并不需要靠吸血来增加修行!” 紫衣姑娘道:“谁知道呢?去看看!” 他们继续前行,又发现一具干尸,一具看起来更加新鲜的干尸。 莫非妖物正在前方,并且正在张开大嘴吸食另一具尸体? 狄升的判断一点没错。 他们果然发现蛇妖蹲在前方,用妖术把人血吸进嘴里,看起来就像用一根吸管吸水那么简单。 无独有偶,那蛇妖正是红楚楚。 这红蛇一见到狄升,血未吸到一半,便要转身逃走。 狄升张手一探,很快把她牵引过来,然后用剑桎锁住。 红楚楚当然会像往常一样求饶,然后再说一些类似甜言蜜语的话,但狄升只是冷冷一笑,全然不作理睬。 紫衣姑娘怒斥一声,准备拔剑杀她。 狄升道:“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暂且饶她性命,我们继续在附近寻找线索,顺便看看那个人还能不能救活!” 紫衣姑娘道:“她姐姐的面子也真够大的,什么时候一条蛇妖也变得如此德高望重了?” 狄升道:“德高望重不说,但还是要区别对待,更何况关于妖皇的事情,我们不是还没查清楚么?” 紫衣姑娘道:“不必查了,已基本明朗!” 然后她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叹。 狄升不能看见那被紫纱遮住的失望表情,但绝对能想象得到。 这位女剑师对妖皇之事的关心程度,似乎已高于其他任何人,包括狄升。 现如今,妖皇与蛇的确已被证明没有关联,紫衣姑娘探听到的所谓机密,也已被证明为假消息。 传说中的妖皇真身重塑,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具具被吸干人血的尸体而已。 紫衣姑娘再次叹息。 此时狄升发现,前面那人仍有一口气息尚存,看起来还有得救。 可当他准备出手救时,那人却睁大眼睛说了一句:“小心有藤!” 一语方毕,眼睛再次合上。 狄升一探脉搏,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可况是一个看起来如此朴实的平民? 所以狄升很快就看见了藤蔓,一条可以将人绑住,甚至将人吃掉的藤蔓。 那藤蔓由寡变多,从四面八方如蛇一般行来。 狄升很快被包围,紫衣姑娘亦是如此。 二人挥剑一顿乱砍,尔后冲了出来,发现那藤蔓不仅要攻击他们,而且准备救走被剑桎锁住的蛇妖红楚楚。 树精藤怪什么时候也跟蛇妖混在一起,成为合作伙伴了? 狄升没时间多想,当下挥剑刺去,惨叫之声随即传来。 可这叫声并非来自红楚楚,而是来自藤蔓。 藤蔓会知疼痛,会流血,还会惨叫!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藤蔓,而是树妖,形体外貌与藤蔓极其相似的柳树妖! 树妖已变成人,一个披头散发绿皮肤绿眼睛的怪人! 那怪人匍匐在地,身体流血,像是死了,又像没死。 眼见蛇妖红楚楚被树妖救出然后逃之夭夭,紫衣姑娘一气之下,连斩五只树妖,现场霹雳作响,尔后归于平静,藤条消失,异响亦随之消失。 “别杀他!”狄升连忙阻住剑光所向,“这是最后一个,且留他作活口!” “此等妖孽竟然不除?”紫衣姑娘冷声问道,“莫非也是因为那蛇妖的面子?” 狄升道:“我不除他,自有人除,不如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杀他也不迟!” 树妖似乎听见狄升之言,缓缓爬起身来,气息衰弱地摇手说道:“不是我们干的,是那蛇妖逼迫.......” 言及此,树妖猝然倒地,气绝现形。 狄升叹道:“也许我们真的杀错了!” 紫衣姑娘道: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但为虎作伥夺人性命的事实却无法改变,因此这里并不存在错杀与否的问题,要怪就怪他们走错了路,而这条路,正是死亡之路!” 树妖为何物? 万物皆有灵性,动物有,植物亦有,灵性变化,久之成妖。 树妖并不在妖界三大族群之内,一是影响力不够,二是联络不便,未能形成统一族群,因为诸如花草树木等妖类,通常都处于一个静止状态,就算能动,也无法长期开原身。 可树妖的威胁并不小,年岁久远的妖者,夺人性命只在分秒之间,而且神鬼不觉。 无声中,一根巨大的藤蔓缓缓探出,而狄升并未有所察觉。 等他回头时,藤蔓又快速缩回,狄升继续什么也没看到。 未知是惧怕,还是不忍伤害。 但不得不说,这条藤蔓的外形与之前被斩杀的一模一样,粗度却明显不同。 第四十一章数补丁 美酒,佳肴,甜果,还有好天气。 这似乎很容易让人喝醉,醉了以后也很容易做出荒唐事。 狄升觉得,云仙儿喝酒的样子虽非甚美,但比较卷然,酒微醉时,红华曼理,醉到浓时,宛如邻女。 此时她正在快速检查一番长裙,几乎没一处不是补丁的奇怪裙子。 而她要检查的,居然是各个补丁的状态,以及在将要新增补丁的位置。 如果你不知内情,多半以为她是乞丐,可天底下有这么干净这么漂亮这么有个性的乞丐么? 两个字,没有,四个字,肯定没有! 再看那些小巧精致的补丁,不仅图形各异,而且光鲜夺目,其中涵盖的精心设计加上超群手艺,亦绝非常人所能为之。 “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很特别!”隋唐举杯敬道。 云仙儿呵呵一笑:“怎么,你以前没见过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隋唐道:“总会有一些不同吧!” “那肯定了,这些补丁一直在增加!”云仙儿转而问狄升:“哎,你说好看吗?” 狄升道:“好看!” 云仙儿哼声说道:“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我吗?” 狄升道:“如果你真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但我要说的是,审美观因人而异,任何东西都会有人喜欢的!” “呵呵,你这招是对付那些无知少女的吧,对本姑娘别想管用!”云仙儿正色说罢,又笑着吃花生和水果,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愉快的样子。 狄升却道:“照我看,你还真有点想歪了!” “噢,你还挺认真呀!你别看我比那些无知少女多看了几年世界,其实我跟没什么两样,都容易上当受骗!”云仙儿有些扭捏地笑着:“还有你知道的,我只有十八岁嘛!” 狄升哈哈笑道:“没错,没错,这个我怎么会忘呢?” 云仙儿忽然惊问:“隋唐你在做什么?”。 隋唐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一眼,接着继续凝神察看:“别动,我在看你身上究竟有多少补丁......” 云仙儿立即起身:“什么?我看你喝醉了吧!” 狄升微微一笑:“我说仙儿姑娘,你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嘛!” 隋唐立即做了手势:“等等,还没完!” 云仙儿道:“你又在搞什么?” 隋唐道:“请站一站!” 云仙儿有些恚怒地准备走开:“我看呀,你还是真醉得不轻!”。 隋唐不答,而是继续煞有介事地指指点点。 狄升兀自趣笑不语。 片刻后,隋唐起身说话:“好了,大功告成!你这件外套,共有补丁391个!” 云仙儿道:“你怎么知道?” 隋唐微微一笑:“你站起身来,我自然能够统计到位!” 云仙儿一脸茫然:“你没醉?” 隋唐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醉了?就这点酒?你难道是第一次见我喝酒么?” 云仙儿欲言又止:“可是.......” 隋唐道:“我不仅要数这些补丁,我还要弄清楚你身上的……” 云仙儿道:“都数完了,还数什么?” 隋唐道:“你身上有补丁的,恐怕不止这件外套!” 云仙儿神色一紧:“你做什么,看你龌龊得……” 隋唐忽然哈哈大笑。 云仙儿道:“你笑什么?” 隋唐继续笑着:“我笑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像从前一样.......” 云仙儿顿时恍然:“噢……原来你在试探我,那你又想知道什么?是要我陪你去寻找妖皇元神吧?可我已经跟你讲了,我愿意奉陪,随叫随到!” 隋唐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云仙儿道:“喂,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或者说,你们两个.......” 狄升似笑非笑:“怎么,原来你并没有看出来?我想这应该与思想杂念有关,隋唐也许在试探你意志够不够坚决,你们的约定很可能因此而更改!” 云仙儿道:“真的吗?可刚才这话,真是下流得不行?” 隋唐笑问:“怎么个下流法?你再说一遍看看?” 云仙儿哼地一声:“算你厉害,这话......这话我说不出来......” 隋唐继续笑:“我说仙儿,你是否忘了另一件补丁更多的外套?估计有五百个以上吧,有机会我得数一数!” 云仙儿忽然有些尴尬:“什么?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那件吗?” 隋唐道:“没错!” 云仙儿浅浅一笑:“亏你还记得那件衣服呀!,可是你......” 隋唐道:“看来你的确想多了!” 云仙儿道:“你口面上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而且说不定.......” 隋唐道:“你看,又来了!难道之前的约定这么快就忘了?” 云仙儿道:“我云仙儿说出去的话,哪会有假?说实话,我可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笑。 云仙儿似乎很快忘记刚才的尴尬,几杯酒下去,脸上泛起红晕,又是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 狄升与隋唐接连干了两杯。 云仙儿忽然不喝了:“哎,你们现在看起来十分认真,不过要对付几个小树妖,倒也不必那么专注吧!” 狄升道:“是紫衣告诉你的吗?” 云仙儿道:“不是人,是妖怪!” 狄升道:“什么妖怪?莫非是老柳树?” 云仙儿道:“呵呵,你们把人家徒子徒孙都给灭得差不多了,人家来我这哭诉一下不行呀!” 狄升道:“应该的,我想你很可能是老柳树最信任的人之一!” 云仙儿道:“可他们都是小妖啊,刚刚成形,在外面犯点事也很正常嘛!” 狄升道:“其实我跟老柳树也有些交情,但那一次,无论是我,还是紫衣,都是对事不对人,何况他们并不是人!” 此言方毕,他继续喝酒,但脸上的肃然之色却依旧保留着。 云仙儿轻轻摆了摆手:“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等我吃个梨子先!”刚把梨子放到嘴边,便即又问:“哎,你们知不知道紫衣妹妹去哪了?” 狄升不说话,只摇头。 云仙儿道:“莫非隋唐你也不知道?” 隋唐道:“我为什么一定会知道呢?” 云仙儿呵呵一笑:“她可是你的紫衣啊!连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呀?” 隋唐道:“那么你打算找她做什么?” 云仙儿继续笑道:“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怎么方便跟你说呢?” 隋唐顿时无语。 狄升张望片刻,接着说道:“白姑娘也准备帮我们......” 云仙儿立即问:“白姑娘是谁?” 隋唐道:“白皛皛!” 云仙儿忽然瞠目道:“她可是妖啊,你觉得她会帮你消灭她的领头上司吗!” 狄升道:“我觉得会,而且据我所知,两百年前的万妖之乱,她不仅没有参与,还极力游说众妖,劝他们不要与剑界作对......” 云仙儿呵呵笑道:“两百年前?两百前你在哪里?你当时有那么厉害吗!” 隋唐道:“玩笑归玩笑,可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云仙儿道:“那又怎样,可她毕竟是妖,是一条吃人的白蛇你知道吗?” 狄升道:“莫非你这么快就忘了,刚才你还跟我提老柳树来的?” 云仙儿道:“可是这不一样,老柳树我太清楚不过了,她一向都没什么志向,在山上混日子混了几千年,还有.......” 狄升截口道:“看来你对她妹妹的怨念还没消失!” 云仙儿道:“呵呵,明明就是妖怪,你们还姐姐妹妹地叫得这么亲热!照我看,你们是被她们的姿色给迷住了吧,可是她们长得再怎么美,那也是心肠歹毒的蛇妖呀!” 隋唐笑问:“不是吧,连这个你能吃醋?” 云仙儿轻哼一声:“不都说好了么,我们只是朋友,又哪里会吃你们的醋?” 隋唐道:“问题是,白皛皛虽为蛇妖,跟红楚楚却截然不同!” 云仙儿道:“呵呵,那条大蟒蛇,看样子倒很善良,实际上我觉得,那肯定是装出来迷惑人的,你说蛇妖是善类,我可就真不信了!” 隋唐道:“我相信她的本性是恶毒的,可是经过数千年的漫长修行,那也是会变的嘛,就像人一样,通过不断修练,也会不断改变.......” 狄升立即做了个手势:“好了,好了,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吧!” 云仙儿道:“我准备给紫衣妹妹发一份飞剑传书,你们觉得会有回复吗?” 狄升道:“应该没有!不如让隋唐发一份试试,兴许会有效果,毕竟对于紫衣来说,隋唐跟我们是不同的!” 云仙儿道:“也是喔,他追了这么多年,紫衣妹妹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隋唐笑而不语,过得片刻,忽然惊问:“呀,你身上怎么又多了个补丁?” 云仙儿道:“真的假的?” 狄升道:“真的,我看见了!” 云仙儿顿时一脸惑然:“不会啊,我刚才一直在跟你们说话呢?哪有什么空闲去打补丁!” 隋唐颇显神秘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有必要去给你的裙子打补丁了!” 云仙儿道:“是啊,我几乎每天都做这个,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隋唐道:“我都说了有必要去补,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狄升道:“隋唐说得没错,裙子没破,补丁可打可不打,而一旦破了,补丁就非打不可了!” 云仙儿忽然“啊”地一声惊呼,一惊之下立即起身,边找边问:“位置在哪里?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觉得你能看见你的后背吗?不过呢,我们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 “是么?那你们等我一下!” 第四十二章姑娘十八岁 狄升的确已经离开,就在两人谈笑风生之时。 别无他由,只为去招呼丛林深处那双眼睛,那双最近一百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他走进丛林,身形隐匿,步声消失,一转眼便如人间蒸发一般,什么与之相关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他去哪了?莫非被怪物吃了? 理论上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小林更不会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厉害的怪物。 就算是妖皇,也没有这个能耐把狄升一口吞掉。 在这山林之中,那灌木颓累的地方,小林与他的朋友萧进一起蹲伏窥望,且看且议。 “你看看,狄剑主又出来了,而且身边还跟了个女人!” “她又出现了,真是太好啦!”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谁,原来是她!”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那是因为,你的桃花姐在你脑子里先入为主了!” “也许是吧!” “喂,她要走了!” “没错,好像他们都要走了!” “要不你先回去爬树吧!” “你准备去哪?” “去追他们!” “你这是痴人说梦,他们一个个都是腾云驾雾的主,你觉得你能追得上吗?”小林一语方毕,忽然就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你们准备去哪?” 这声音居然属于狄升。 在小林看来,狄升可谓无所不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是狄剑主!你不是已经走了吗?”萧进颇显心虚地问。 “你们在这蹲这么久,不累吗?” 萧进继续心虚地矫笑着:“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们,对吗?” 狄升正色道:“就这么点把戏,能骗过我的眼睛吗?” 萧进忽然不说话了,小林亦然。 狄升肃然之色尽褪,反而笑问:“我说萧进,你刚才看的那个女人,感觉印象如何?” “感觉呀,感觉挺好!” “真的么?” “她……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吧,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言及此,萧进神色一紧,问道:“狄剑主,方便透露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叫云仙儿!” “那她应该是剑界中人!” “没错!” “她既然跟你们出来走,应该级别不低!” “也对!” “那她到底有没有嫁人呢?”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萧进忽然不问了,而是缓缓走到一旁,愣沉地噙着笑意,如有所思。 狄升淡淡笑道:“人的性格既有相生,也有相克,而她的性格即使跟全天下人相克,也有可能与你一人相生,你说这种性格是好,还是不好?”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岂非再好不过?” “举个例子而已,别当真!” 萧进自然想当真,同时也急于找机会去验证狄升之言。 这机会若真的去找,只怕并非易事。 巧合的是,他马上就会有这个机会,一个与她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不错,她来了。 尽管她来找的不是萧进,而是狄升。 “狄升你在搞什么鬼,怎么说走又不走了!”云仙儿似怒非怒地迈步而来,并很快凑狄升耳边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见我和隋唐……然后心里有杂念啊!” “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这杂念又从何而来?” “那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因为我忘了做一件事!” “什么事?” “与他们作别!” 当狄升指向小林与萧进时,却发现两个人的神情已经截然不同。 一人相当放松,无所事事,而另一人则神情专注,愣沉挂笑。 很显然,萧进就是后者。 云仙儿漫不经心瞅了二人一眼:“就是跟他们两个小子?” 狄升道:“看起来你早就见过他们了?” 云仙儿道:“没错,都见过!” 小林忽问:“我朋友你什么时候见的?” 云仙儿道:“在林子里追蛇妖见过,那会看他挺傻的.......” 听到傻字,萧进不仅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很开心,因为他已经被迷到喜欢听别人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他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在嘴角渐渐显现出来。 云仙儿忽一回头,四目交接的刹那,只见萧进眼光一斜,看似有些不安地转到一旁去,于是问道:“穿白衣服的那小子,你怎么老是看着我,我真有那么好看吗?” 萧进尴尬地笑着,一时答非所问:“我……我叫萧进!” 云仙儿喃喃点头:“噢,这是个好名字!” 萧进道:“云姑娘你猜我之前做什么的呢?” 话未听完,云仙儿呵呵笑个不停。 “云姑娘,你笑什么?” “你刚才叫我什么?云姑娘?像你这种叫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难道你不姓云吗?” “我本来就不姓云呀.....”言及此,云仙儿立即意识到这句话不该说,接着若无其事地呵呵一笑:“如果你愿意,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叫我仙儿吧!” 萧进当然不知道她原本也来自俗世,更不知道她本名姓钟,他此时甚至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唯唯诺诺地笑着点头:“当然愿意,这样叫真的挺好,可如果是仙儿姐的话,又会不会更好一点?” “仙儿姐?你多大?” “二十六!” 云仙儿呵呵一笑:“可我还只有十八岁呢?” 当听到“十八岁”三个字,在场之人除萧进以外,无不哑然失笑。 萧进没笑,却怔住了,并深表怀疑地问:“你......你真的只有十八岁?”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云仙儿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好吧,你叫我仙儿姐也没问题,因为我却确实比你大一点点!” “大一点点,不会吧,你们剑界中人活够千年的大有人在,姐姐你的话,估计两三百岁应该差不多吧!” “呵呵,你小子还挺有见识嘛!” “仙儿姐,其实.......“萧进看了一眼正在旁边仔细观察他的人,然后说道,“其实我也准备投身你们剑界,就是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修炼!” 这个仔细观察他的人,不是云仙儿,而是狄升。 从一开始狄升就这么做了,并不时陷入沉思。 “萧进你.......”小林本想说“你怎么会突然决定放弃美好生活了呢”,但转念又想:“他也许是在开玩笑吧,为了讨好这个女人而开玩笑.....”想到这,他什么也不说了,并识趣地走远数步。 云仙儿并不知萧进的底细,或者说,除了萧进本人,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小林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是他所掌握的信息又是否完全准确呢? 狄升开始对此表示怀疑。 萧进究竟是谁,云仙儿可没管这么多,她只是习惯性地呵呵笑道:“你想来就来呀,可不什么人都能来剑界修练的喔!” “那要具备什么条件呢?我好去准备准备!” “缘分!” “就只要缘分么?” “是啊,但很不容易的喔,因为缘分这东西,可是没法去准备的!” “走吧,仙儿,你的杂念似乎又来了!”隋唐不知何时出现在云仙儿身旁,并似笑非笑道。 云仙儿无所顾忌地娇嗔一句:“去你的,一天到晚就揪着‘杂念’两个字!” 萧进忽然笑了,从嘴角微微挂笑变成开怀大笑。 云仙儿问:“他们两个笑我,是因为没安好心,你笑我却是为何?” 萧进道:“我……我觉得你笑得很好看!” 云仙儿双目一瞠:“真的么?” 萧进连连点头:“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又哪会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云仙儿接着轻喟一声:“哎,不说了,我怎么跟你说这些!“ 说话之时,狄升与隋唐均已走远,没有飞,只是走. 云仙儿背向着他们,一直浑然不觉。 萧进发现了,却没有做任何提醒,只因他全然不希望,这个正在微笑的女人离开他的视线。 他甚至下意识做出一个伸手拉人的手势,但转念又停住。 “对不起,我得走了,再会!”一语方毕,云仙儿忽一腾跃,身形瞬间驰远。 萧进下意识地追了几步,但回头看了一眼小林,便又放弃追赶,而视线仍久久停留于女人离开的方向。 在小林看来,他的追赶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至于他究竟能不能追上云仙儿,或许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第四十三章难以受伤的女人 烟旻高远,霜辰澄霁。 层峦之上,奇松怪石间,草色如花,花色如琼,正是造物者灵秀的胜境。 桀壁之间,流岚渰动处,竹屋小院,院中清静,确为修炼者偏爱的佳处。 寒意虽已侵人,但冷风中却夹着时有时无的丝丝温煦,或为云雾蒸腾所致,亦为修炼者气息所化。 汪洋孤岛,岛如孤山。 此刻除了山风簌簌,海水澹澹,居然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但你若耳力倍于常人,就可以听出已有笑语之声随着海浪而来,而且来得极快。 院中有人,一个女人。 她的耳力的确倍于常人,只不过,她除了自己扫地的声音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听见。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她只是在扫地,默不作声地扫了很久,却仿佛怎么也扫不干净。 眨眼间,已有三条人影登岛着陆。 内中一人忽然扬手:“你们且慢,我先过去!” 另外两人点头应允。 走过去的是一个男人,而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此时此刻,一个男人去找一个女人,却是为了什么? 是搭讪,是报信,还是另有所图? 男人昂首走近,女人却并不完全站立,而是半弓着身子,低着头,扫着地。 女人虽然没有抬头看,却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杀气。 任何人,只要剑一出鞘就会有杀气! 男人已经将剑拔出! 男人为什么要用剑刺向女人,或许此刻看起来已经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女人拿什么挡住着一剑? 女人手里没有剑,只有扫帚。 一把由竹竿和竹枝制成,看似相当普通的扫帚! 但忽然间,铮然之声顿时打破静寂,带着两道刹那相撞的寒光,顷刻四散开去。 惊涛飞舞处,地面烟尘滚滚,树木枝残叶落,院中随之一片狼藉。 女人看着原本扫得干干净净,如今落叶满地的小院,正自默然沉思。 女人的头发虽然依旧乌黑光亮,身材虽然依旧保持得如同少女,可惜年华早已逝去,那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以及略显暗黄的眼瞳,都已在她身上完全沉淀。 她没有继续扫地,因为她手里已没有扫帚。 此刻,她手里只有剑。 狄升笑问:“你的剑莫非一直藏在扫帚中?” “不!”女人淡淡地摇了摇头,“我的剑也跟你的天一剑一样,只藏在剑鞘中!” 男人仔细看了一眼扫帚顶部,便即发现类似机关的按钮存在。 “奇怪吗?”女人淡淡问道。 “若在凡间,这当然是件奇怪的事!” “然而这里并不是凡间!” “是的,的确不是!” “那么此刻你感到奇怪的是?” “天一剑主早已离世多年,为何你还认为天一剑依然存在?”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狄剑主……” “看来有很多事你还是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多,但应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据我所知,你似乎一直呆在这没有出去!” “差不多!” “这么说来,你利用相当有限的出游时间,探听到接近无限的消息?” “至于我为什么呆在这,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如果云仙儿了解得没错,那我也算是了解到了!” “但你们都似乎忘了一点,一个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经历情感挫折!” “是的!”狄升猛一憬然,瞬间想到,“想必她年轻的时候应该经常出去,甚至跟她的情人一起去过天门海,或者跟轩辕天一交过手也说不定!” 沉想间,只见女人已将扫帚拾起,合三为一,剑、竹竿、竹枝,这三样原本已经分开的物件,经她这么一接,瞬间又还原出一把如假包换的扫帚。 没错,她的剑的确藏在剑鞘之中! 因为那扫帚上的竹竿,就是她的剑鞘! 剑柄也为竹制,与竹竿一样大小,长剑入鞘,好似无缝结合。 狄升不禁哈哈笑道:“穆楣就是是穆楣,跟了无相大师这么多年,果然受他影响殊深!” 穆楣并未因此色变,因为她知道,云仙儿把她的事情告诉狄升,不可能不提到无相大师,更何况,屈无相用扫帚做箭筒的习惯,在剑界几乎人尽皆知。 这时,一个颇显着急的声音传过来说:“哎呀呀,穆楣师姐,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你不会怪我吧!” 当她的人还未出现时,穆楣就笑了:“怎么会呢?仙儿,能有幸领教狄剑主的高招,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当她的人出现时,也果然是云仙儿,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之前在笑,现在又忽然不笑的人。 这人自然是隋唐。 穆楣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就是五神岛的隋唐隋剑主!” 隋唐笑问:“莫非也是因为见到我这把剑么?” 穆楣道:“那是当然,像这么有名的剑,肯定是知剑必知其主!” 隋唐道:“能接下狄剑主这么强力的一招,我看你的剑术未必只是玄剑级别!” 穆楣笑道:“哪里,这是狄剑主有意让我,我估计他只是想试探我的功力,并非有意伤我!”言及此,她忽然转向狄升,似笑非笑地问:“你说是么?” “当然是这样!”狄升亦似笑非笑答道,“不过我也跟隋剑主一样,都认为你不止是玄剑级别!” 云仙儿紧接着说道:“是啊,穆楣师姐,你还是抽个时间去仙剑神域吧,我觉得你通过仙剑认证应该没问题的!” 穆楣微微一笑:“其实你的修炼成果也并不在我之下,但你为什么也没有去呢?” 云仙儿道:“呵呵,无论怎样我还是赶不上师姐的,毕竟你是竹子林本土人,修炼天赋比我高多了!” 穆楣继续笑道:“没问题的,关键看你自己怎么想,或者说,这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你究竟愿不愿意!” 云仙儿道:“可我还是比较担心,万一认证不能通过,一进去要等个几百年甚至一千年才出来,那到时我该怎么办?只怕到时连个屠夫莽汉也不会要我了......” 闻言,狄升与隋唐悉皆点头认同,没有嘲笑,但有尊敬,甚至还有一点同情。 不知道穆师姐所担心的,是不是跟云仙儿一模一样呢? 对此,穆楣没有回答,也并不否认。 云仙儿呵呵笑道:“原来你还在等无相师兄回心转意啊!” 穆楣略略点头,但并不说话。 云仙儿道:“可是,你认为他还会回到你身边,跟你重温青梅竹马时的美好时光吗?” 穆楣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等,就总会有机会的!” 狄升道:“你师姐这句话不仅说得很好,而且用在你云仙儿身上,也是非常贴切!” “什么?用在我身上?”云仙儿开始显得有些尴尬起来,“我们不都已经说好了吗?我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莫非你.......莫非你已经开始后悔了?” 狄升笑道:“我说的不是我们之间,而是你跟宇文剑主之间......” “他呀!”云仙儿你是哼声说道:“我跟他可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我不必等他,他也不必等我!” 穆楣道:“师妹你可别这么以偏概全,其实这几百年来小杰对你的心意,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云仙儿道:“可你知道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穆楣认真点头:“我知道!” “他现在到处玩女人,完全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超级嫖*客!”云仙儿渐渐走近穆楣,言语也渐渐温和,“可对你来说,无相师兄虽然也跟这差不多,但起码不会到处留情,而且几乎每天都跟你照面,跟你说话聊天呀!” “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继续等下去的,你我都应该如此!”穆楣沉想片刻,话声虽柔,执着犹深。 云仙儿瞬间不语。 随唐笑道:“依我之见,穆师姐的心境修炼,应该早就达到了仙剑级别!” 穆楣道:“我已经说过,这纯粹是个人意愿问题!” 隋唐道:“那也许你可以试着改变你的心态!” 穆楣道:“顺其自然吧,看看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狄升左顾右看,一路找寻,但最终止步于一扇竹门前方。 若非至亲好友,没有主人相邀,他决不会擅入其家,而隋唐亦是如此。 穆楣笑道:“既然到了我家门口,诸位不如进去一坐,喝杯水酒怎样?” 狄升道:“不必客气,我只想再弄清楚一件事,然后马上告辞!” 穆楣道:“什么事?” 狄升道:“方才那道疑似妖邪的湛蓝之光,不知是何缘故?” “莫非你说的是它?”穆楣微微一笑,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只青色毛发蓝色眼睛的怪物。 狄升恍然顿悟:“原来是只龙兔,打扰,打扰了!” 第四十四章恋妖癖 汪洋孤屿,形如休眠火山。 竹子林,从外围看不到一根竹子的竹子林。 有树,有花,有草,却没有竹。 春山如笑,冬枯夏荣。 一向见多识广的狄升,竟也曾被这假象给蒙蔽。 他料想那些跋山涉水,慕名前来寻找竹子林的俗世人,即便能够找到,想必最后均是因此抱憾而归! 可如果他们足够仔细,就会发现悬崖上有几间竹屋,甚至还有人在使用竹制品。 他想起一人,据说也只有此人,通过竹屋找到竹子林,然后从一些仙云剑系弟子口中,得知大量有关剑界的信息。 此人回到俗世便即创办城南戏院,并开始撰写《剑界游记》一书,笔名轩辕昀,人称轩辕先生。 但凡剑界中级别较高之人,均在上面有所记载,包括姓名、别名、年龄、居所、剑系、剑师级别等类目。 可这本书毕竟出自凡间,想要把所有剑界精英一一详述,自然相当困难。 比如狄升,关于他的剑,以及她的母亲,在那里均准确没有答案可寻。 至于穆楣这个人,却是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而眼瞎这个大约十岁的小孩,估计更加不可能出现在《剑界游记》上。 这小孩看起来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但不知怎么,狄升总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你是谁?”小孩居然丝毫不怵地开口问他。 狄升有些吃惊地笑了笑:“小朋友,你突然就出现在无相大师的家门口,按理说我应该先问你是谁才对!” “好吧,我叫姚小七,那么你呢?” “姚小七?” “是的,你也可以叫我屈小七!” “原来这样,如此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怎么解释呀?” “因为以前我来这,除了无相大师之外,可是只见过妖,没见过人的,你说你姓姚,与妖谐音,自然也就是妖了!”狄升忽然扮起吓人的模样说道,“现在你这只小妖竟敢偷偷逃出来,不怕无相大师把你给抓回去,捏碎之后再投进锅炉,以做炼丹之用?” 狄升大概以为,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扮出一副恐吓妖魅的样子,所以小孩才没有怕他。 不仅如此,被他当做妖的小孩,此刻居然颇为自信地与他争辨起来,口中连连囔道:“我不是妖,我是姚小七,我是姚小七!” 狄升不再回复,也不再大笑,而是忽然收敛笑容,只是微微噙笑。 因为小孩身后,也就是竹屋里边,与他同样噙着笑意的无相大师,正自缓缓走出。 小孩看了看狄升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即回头一望,急急诉道:“爹,你告诉这个人,说我不是妖,好吗?” “以后记住,别老说自己是姚小七!”无相大师摸着小孩的头,并有些严肃。 姚小七道:“可他们也都是这么叫我的呀?” 无相大师道:“他们说他们的,你自己做你自己的!” 小孩认真点头,然后走进屋去。 “大师真是教子有方!”待小孩离开,狄升便即笑问:“半年不来这竹屋,居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娃,不知大师给令郎吃的是什么仙丹?” 无相大师道:“丹药倒是给他吃了些,但决不是什么“一夜长大”的仙丹,其实他跟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就是稍稍有点妖气!” 狄升道:“这么说,她的母亲的确是妖?” 无相大师似笑非笑:“不是妖?难道是人?” 一个人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本就有些怪异。 可更为怪异的是,有一天他忽然有了亲生儿子,并毫无顾忌对一些朋友说,儿子的母亲是女妖,不是女人。 若非不了解无相大师的素来有恋妖厌人的癖好,听到这句话时必然直接笑喷。 狄升当然了解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笑,睨笑、腹笑、矫笑、枭笑,一样都没有。 因为他认为,往往聪明绝顶者,也往往会有一些被绝大多数人所讪笑的怪癖,只是这怪癖或轻或重,或多或少。 曾几何时,这位懿望嘉声的炼丹家与围棋大师也看似平庸无奇,到了二十几岁也表现不出负气含灵的样子。 然而现在,他那自成一派的炼丹术,剑界早已无人能出其右,而身为围棋大师,就算在俗世也能声名远播。 像这样有成就而且长相不差生理正常的男人,也自然会有不少女人对他心生爱慕及仰慕,甚至以身相许。 事实上他对任何人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包括穆楣。 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人,曾经非常接近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在一个寒冷的下午,他竟突然不辞而别。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去做什么,也没有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再见面时已是数十年后,同样一个风饕雪虐的下午。 他很是愧疚对她说:“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们的确很不适合,你是我的师妹,一直都是!” 闻言,穆楣立时瞲然无语,过了很久才问:“你用了三十年时间来考虑这件事,那我又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我想知道,这其中的阻碍究竟是什么?” 无相大师只是摇头,面色蹴然地摇头。 女人沉默良久,终于咬着嘴唇说道:“那好吧,你让我考虑三天时间,你用了三十年,而我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告诉你,我将如何面对你做出的决定!” 无相大师大概能猜到她会如何回复,这是他不愿听到的。 可他还是等了三天,并如期听到那句话:我会等,等你回心转意。 你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呢?如果你知道事实真相,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至少隐藏了三百年,而今天,他觉得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什么?”穆楣扔掉扫帚,摇头叹道,”你.......你果然有‘恋妖之癖’?” 无相大师道:“我知道你会相信,经历这么多年,你一定会对我有所怀疑!” 穆楣道:“我当然很早就怀疑了,只不过.......” 无相大师道:“不过什么?” 穆楣道:“我没想到你的执念会如此之深!” 无相大师道:“你我皆有执念,可惜两者不能同时成全!” 穆楣道:“所以你希望我就此放下,同时去成全你么?” 无相大师忽然不语,唯有喟然叹息。 世上的确有这样的人,与妖类同床共枕,甚至与妖类一起孕育后代。 穆楣对此并不惊讶,她与此人曾经相当亲近,近到只有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而这个人,在寻找自己心仪女妖之时,也难免会逮到一些伤畜害人的恶妖。 若不当场除掉,他就把这些恶鬼用竹筒装起来,或言语训导,或长期禁锢,恶性难改的,便即投进火炉,用作炼丹之用。 他同绝大多数剑界中人一样,以斩妖除魔为已任并为此奋斗终生。 可又有几人知道他的另外一个目的,竟是为了满足他那惊世骇俗的“恋妖之癖”! 穆楣既已知晓此事,可她从不跟任何人提起。 她只说,她一向都是个经得起重大考验之人,她会等,继续无限期地等下去。 无相大师当然知道她在等。 但每次与她说话,除了一些比较常用的嘘寒问暖之外,其他均无提及。 狄升看了看对面的竹屋,张手指道:“屋里那个女人,我昨天见过了!” “其实你不必去见她!”无相大师微微叹道,“有些事情其实你完全可以预料得到,既如此,又何必当面问个究竟呢?” 狄升道:“我只是无意的,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带着你很久之前的东西!” 无相大师道:“你说的是龙兔?” 狄升道:“是的!” 无相大师道:“其实竹子林里已经有不少人得到龙兔!” 狄升道:“莫非全部是你养的?” 无相大师道:“没错!” 狄升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养这个危险东西!” 无相大师道:“问题是它有两面?” 狄升道:“还有哪一面?” 无相大师道:“妖的嗅觉!” 狄升道:“是能提前感知妖的到来,还是能主动去发现妖的存在?” 无相大师道:“提前感知!尤其是那些道行较高的妖类!” 狄升道:“原来如此!” 无相大师道:“可如果你带上它,也许它就能帮助你去主动发现!” 不过现在,狄升还暂未打算带上一只龙兔,缘于多年前吃过这怪物的亏,至今仍心有余悸。 此刻他走进炼丹室,准备一睹早前期盼已久,且刚刚出炉的“化妖去邪丹”。 他并没有打算去索求什么,而是想知道这种可以改变妖属的神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有个什么关窍。 “其实这东西并不能改变妖属,吃了以后,妖依然是妖,只是能改变某些特质,并且这种改变让他看起来更像人!其特质主要有两点,第一,普通剑师根本感觉不到她身上的妖气,只有相当厉害的仙师才能略微感觉到一点点,至于第二嘛......”无相大师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竹筒,微微笑道,“一只妖的生理机能,也能通过它得到巨大改善!” 狄升恍然一悟:“你是说,小七的母亲,就在这竹筒里边?” 无相大师点头默认,接着又从身上取下一个竹筒。 这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竹筒,他身上一共有三个。 狄升一早就发现了,但不知道里面分别装有何物。 现在他已经知道,有一个装着无相大师偏爱的女妖,并猜测正在被打开的这一个,应该就是存放“化妖去邪丹”的所在。 无相大师道:“你猜得没错!” 狄升暗自窃喜,正准备张手去拿,却又立刻止住。 无相大师并没有拦他,是他自己把手缩了回来。 为何这枚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丹药,看起来却是如此普通平常? 其实炼制丹药的目的,是在于把它用到实处,而不是用于展览,供人观赏。 狄升当然明白这个浅显之理,所以他并没有继续纠结于此,而是略略怔了一怔,然后问:“未知你那个意义非凡的计划,现在进展怎样?” 半年来,狄升第三次这样问。 无相大师依然像前两次一样平静地答道:“快了!” 狄升没有再问,只是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他身上的第三个竹筒。 第四十五章妖阵 三人沿旧路返回,顺风加速。 蓦在此时,云间闪电刺目,澍雨顷刻滂沱而下! 雨势之大,仿佛不是自然生成,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所致。 这种力量可能来自妖,一群妖甚至一只妖。 朦胧中,云仙儿开始感觉到有一双巨大的眼睛,一直在头顶上空注视着她。 “怎么办?还要继续赶路吗?”云仙儿连续用指尖划断雨线,侧首说道,“我们好像被妖孽跟踪了,而且对方似乎来头不小!” 狄升笑道:“哪有什么妖孽作怪,就是一场大雨罢了!” 云仙儿道:“可是我怎么老感觉......” “别感觉了!””迎着雷电,隋唐大声呼道:“继续前行!加速前行!” 云仙儿吁了口气道:“我可不想跟你们耗了!” 狄升道:“你当真怕了么?” 云仙儿道:“就算不怕,我也累了!” 隋唐道:“过了这片降雨区,估计前面不远就是晴空万里了,再坚持一下,很快的!” “大哥,要过去也不难,问题是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云仙儿看似疲态尽显地说道,“而且这一来一去几千公里,仅仅只是喝点水,再加条烤鱼而已,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知疲倦吗?你们是仙剑师,你们是高手,可我呢?” “大海茫茫,歇脚之地哪里去找?” “那边有个小岛!”云仙儿登时眉开眼笑:“咦,好像还有几个呢?” 降落时,才发现这是一个珊瑚岛,岛上郁郁葱葱,飞禽走兽几乎随处可见,只是太过袖珍,仿佛一个转身就会踏进海里。 汪洋大海中见到这种孤屿并不足奇,但狄升总觉得有理由在此呆上一阵,以期待发现某些意外,或者被别人发现,然后当成意外。 可这岛上真的有人吗? 蛮云蜑雨很快停住,天空再度放晴。 既然来了,就先找食物充饥,三人决议先分头找,待会来既定地点汇合。 岛上树木槭然,多有怪状野果,尽管无一认识,云仙儿可并没少摘。 早就听闻天罗童子在服下某种奇果之后,忽然修炼加速,小小年纪就已达到仙剑级别,可谓羡慕多时。 但就在她继续采摘之时,一个声音忽然劝住了她。 循声望去,但见隋唐手提怪异网袋,正在快速飞奔而来,网内好像有几条石斑鱼及少量贝类。 “这是什么?“云仙儿笑问,“这是渔网吗?怎么看起来像刚刚用海带编制的一样?” “这个问题容我稍后回答,你先扔掉这些果子再说!” “怎么,这些都不能吃吗?” “这些怪东西,不知道你认识几个?” “一个也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还要去吃?” “你难道没听说过天罗童子的故事吗?” “但据我说知,他之所以年少有成,并不是因为吃了什么奇花异果!” “那......那是因为什么呀?” “先扔掉这些果子再说!” 云仙儿忽然有些犹豫。 “怎么,你舍不得?”隋唐正色说道,“雨林之中湿热无比,其中有不少野果含有剧毒,不仅不能吃,甚至连碰也不能.......” 话未听完,云仙儿立即抽蓄似的扔掉所有水果,并埋怨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在想什么?要不你也尝尝?” 隋唐将一块干净而完整的海带递给她,微笑说道。 “没......没什么!“云仙儿忽一回神:“我在想无相师兄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是去寻找炼丹原料去了么?” “嗯,是的!”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去了大洋中心!” “嗯,你猜得没错!” “那你知道他准备炼什么丹药吗?” 云仙儿继续如有所思地摇头。 “我想应该是一种新药!”隋唐以知情者的语气说道,”据闻他这次去的地方,地理环境非常特别,也有许多非常特别的动植物,那里的蜘蛛像猫一般大,剑蒲却有一层楼那么高!” “听说,你听谁说的!无相师兄吗?”云仙儿呵呵一笑,“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只怕又是你的杜撰吧!若真有这等奇效,谁会不想去呢?” “可是你一点也不矮!” “我才多高呀,何况高矮本是相对的,我高不高,那要看跟谁比咯!” “跟谁比?” “你的紫衣呀!我要求不高,只要比她高一点就行!” “为什么要高一点?” “高,总是一件好事嘛,高一点,自然就好一点咯!” “太高了可不行,太高没人要的!” “有没有人要,都不管你的事!”话刚出口,云仙儿又有点后悔了,继而柔声说道:“可是两个人相处,身高并不是问题,你说对么?” “不是!不一定是!你想多了......” 隋唐一面说话,一面加快行进步伐。 奇怪的是,之前发现这岛才一丁点大,现在怎么感觉半天都没走出来? 没道理呀,以他的行走速度,顶多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出这片林子。 莫非是他们看错了,亦或是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一个人为设置的迷阵? 岛上真的有人么? 隋唐仍旧对此表示怀疑。 也许狄升会知道更多的真相,可他如今在哪呢? “哎,你走那么快干嘛!你是不是在逃避呀!其实你就是因为我不够高,才对我没好感的吧!哎,你等等我!” 这个姑娘居然连路追着喊着,不过她这招倒挺管用。 三声过后,隋唐忽然停住。 他之所以停下来,并不是为了回答有关“身高”或“逃避”的问题,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题问:“我刚才忘记说了,你知道那里的蝙蝠有多大吗?” 他知道云仙儿最怕蝙蝠,想以此吓唬她,然后令她闭嘴。 他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想加快行进步伐,迅速找到狄升。 意外的是,云仙儿不但没有被吓住,反而饶有兴致地她张手舞道:“去你的,世上哪有这么多蝙蝠,每个地方都有!” “信不信由你!” “你走那么快干嘛?” “你不觉得这林子有问题吗?” “没有啊,除了有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其他没什么问题呀!” “快走吧,我们得尽快找到狄升!” “去约定地点等他就好了,干嘛那么紧张!” “你觉得你还能找到那个地点吗?” “当然可以,前面不远就是了!” “你试试,我跟你走!” “走就走,莫名其妙........” 前方左转有一株参天古树,树下有乱石碓,正是他们约定汇合的地点。 可仔细一看,周围环境却发生了变化,左侧一排整齐的小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矮灌木丛,右侧原先布满了藤蔓,如今换成了浅草,几乎每一根草的顶端都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奇怪?云仙儿立时睁大眼睛,愣沉地站了片刻,又继续向前寻找! 她居然再次找到那株古树,连同乱石碓,都跟先前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周围坏境,灌木丛不见了,小花不见了,老树桩和竹子却出现了。 云仙儿确定她没有记错,也没有看错,她只不过才走出大约十步,居然就见到如此神奇的物换景移。 她紧接着又前进十步,古木与乱石碓立时再现,周围环境继续变换。 此时她猛一回头,发现之前见到的景象却不见了,如此这般,屡试不爽。 她不想找了,索性坐下休息。 “不能坐!” 提醒她的不是隋唐,而是狄升! 他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抽剑说道:“你若坐下,就必定陷入妖阵之中!” “妖阵?”云仙儿登时后退数步,“你可别吓我?我说怎么会如此邪门,原来是遇到了妖阵!” “有我们在,你怕什么?”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隋唐,原想借此机会笑话她,现在却只想对她给予鼓励和帮助。 往往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打开剑气护圈,以此来进行自我保护。 狄升已经打开,隋唐亦然。 云仙儿舞动长剑,一道青色光芒瞬间散开,继而汇成球面将她全身罩住! 并不是每一名玄剑师都能做到这一点,而她做到了,说明她已经具备成为一名仙剑师的基本条件。 可相较于仙剑师来说,她的剑气护圈又偏弱了一些,以至于在特定环境中起不到什么作用,比如今天这种环境。 只听嗖的一声,在她剑气护圈被破之时,狄升也迅速飞离而去。 “我先去打探情况,你们在原地等我!” 云仙儿粉脸一沉:“没了护圈,我可怎么办!” 隋唐沉声答道:“有我呢?” 第四十六章拉错了 妖阵之内,云仙儿的剑气护圈已经毫无防御之力,足以说明该妖阵非寻常妖物所设。 至于这妖物是谁,她不知道,也没去猜。 她此刻虽躲在隋唐的剑气护圈里边,心里仍旧不怎么安定。 如果再次被破,她又将何处藏身? “放心吧,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跟你在一起?” “那你不妨说说看,有哪一次在我身边出过问题?” “让我想想,好像有一次.......” “一百年前在旻溪谷斩杀几条鱼妖,你的确受了伤,但如果你认为一点小小的皮外伤也算问题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可是我们也根本没有几次待在一起好吧,几百年了,用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隋唐渐渐靠近云仙儿,并即将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但转念间又把手臂放下,继而说道,“我们还是来点聊别的吧!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对了,你不是参与过无相大师的炼丹过程吗?不妨说来听听!” “他那些丹药有什么好聊的,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我想知道,你最希望他炼什么丹药?是美容养颜,还是舒经活络?” 云仙儿舞着双手,转着身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纤体瘦身?” “对啊,我想变成紫衣妹妹那样的身材!”云仙儿眼里闪着羡慕,并用手指比划着说道,“最好,还能比她再瘦一点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那肩如刀削,腰若束成的样子,却有什么中看的!” “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隋唐继续哂然一笑,“你现在算是比较理想的了,既不胖,也不瘦,看起来眼睛舒服,摸起来手感上佳,试问这又有何不好?” “呵呵,你终于肯夸我啦!不过,总感觉有点邪恶.......”言及此,云仙儿忽然脸色一沉,惊道:“呀,你的手在做什么?” 隋唐的确有点失控了。 刚才这句话,这个动作,在他面对云仙儿时,平常是不可能有的。 而现在他这么做了,却又是因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忽然在这一瞬间,把云仙儿当成了紫衣姑娘。 这当然是幻觉,因特殊情感而产生的幻觉。 “不好意思,刚才一时失控,但你放心,我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话间,隋唐已快速收回右手。 “是吗?你真的是一时失控?” “真的!” “那你为什么会失控?” “我觉得只要是人,就总会有失控的时候!” “可为什么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控呢?” “这个时候有什么特别吗?” “你是明知故问吧!”云仙儿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刚才我一直在说紫衣妹妹,说要像她这样,像她那样的,难道你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隋唐忽然不说话了,半晌才说:“没错,我的确是把你当成她了!” “什么?真的是这样?”云仙儿连连摇头,“可你为什么要把她说出来呢?你不觉得这样很打击人吗?” “可即便我不说,你也已经猜到,不如我把它说出来,让事情更加明确!” 云仙儿颇显激动地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而是在心里哼道:“为什么?为什么紫衣姑娘只要有一点点影子存在,他都能当真,而这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却无动于衷?也或许,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而事实上他还是挺在乎我的,只是我刚才太计较了?” “其实,你也别不好意思,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小器的!”云仙儿回头看了一眼隋唐,”对了,赶快把我的外套拉上!” “你还是自己来吧!” “那就算你帮我一次忙,行吗?” “那好吧!” 她的衣服既不像旗袍式样,又跟古装多有不同,全身上下没有一粒纽扣,也没有腰带和绣胸,肩上披着类似胸褡的装束,当然,那补丁密布的胸褡若被掀开,便可发现后背有三个绳结,而这些相当普通的线绳则分别控制外套上其中一部分的开合。 令隋唐意外的是,当他拉上那个裙装开口处的绳结时,不仅没有把裙子拉上,反而越拉越开,瞬间露出云仙儿那如同羊脂一般光滑的后背。 并且,他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没穿内衣! “拉错了!拉错了!”云仙儿连忙伸出左手向后面示意,“是左边那个!快点呀!” 隋唐颇为吃惊地怔了一怔,但面对云仙儿已经赤露一半的身体,他没有多看,更没有因此冲动。 他紧接着拉上第二个绳结,可意外却再发生! 因为这一拉之下,更是把整条裙子全部褪了下来。 此时,云仙儿已经完全赤身! 但紧接着,她身子旋即一转,瞬间藏到数米之外的一棵巨木后边。 “哎呀呀,你又拉错了!”云仙儿看似有些委屈地娇嗔着:“你拉上第二个的时候,应该要先把第一个拉回原位嘛,要不然......要不然人家就是这个样子啦!” “问题是你并没跟我说,要把第一个拉回原位呀!” “也对,我是没跟你说!”云仙儿嘀咕一句之后,紧接着道,“那......那赶快把我的衣服拿给我......” “这.....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不偷看就行了!” “好吧,我试试看!” “哎.....别这样!你如果发功,来个隔空传物的话,我的裙子肯定会被你弄破的!而且真要这么做,我自己也会呀!还有......” 云仙儿忽然不说话了,两眼瞬间睁大。 因为隋唐已经默不作声地把她的裙子送来,眼睛没有回避,步伐不作犹豫,可走到他身前三米左右时,又忽然不走了。 “可是这样子,我还是拿不到呀!”云仙儿将赤露的身体微微移动了些,招手摇了几下,“你还过来一点呀!但是,你可不许偷看我!” 但紧接着,一个让云仙儿惊呆的事情的发生了。 因为就在她转到树后面时,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与她仅有一尺之远。 很显然,这道黑影静止以后便是隋唐。 也很显然,云仙儿的身体已完全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而这个男人也意外发现,除了一条尚在他手里捧着的稀奇古怪的长裙,云仙儿居然什么也没穿。 “你........”云仙儿只说出一个字,便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呆呆地望着对方,连已经伸出的双手也忽然停住,不继续伸过去接自己的衣物。 “我想,你现在应该很容易就能接到你的裙子了吧!” 隋唐很快把东西交给她,转身即走。 云仙儿依旧呆立不语,手里捧着裙子,却忘记用它遮住身上的重要部位,更忘记把它立刻穿上。 但片刻之后,她忽然“啊”地一声惊呼,紧接着,他一面迅速穿上裙子,一面恍然若失地喊道:“隋唐,你别走!你快告诉我,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隋唐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只是走,没有飞。 云仙儿一追上他,立马就问:“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看事情没这么严重吧!”隋唐看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看了就看了,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打算把我眼珠子挖出来?” “我怎么会做那中伤害朋友之谊的事呢?我只是想知道在此之后,你心里究竟有什么想法?” “如果我所看见的,不能对我产生刺激时,我心里通常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难道刚才那一刻,你连一丝杂念也没有吧!” “这个问题嘛,还是留给你自己去想吧!其实有些事,你很有必要说清楚,但有些事你却完全没必要!”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再说了,我也不是小器之人,对吧,但今天的事,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你放心,我只跟你说!” “也不许跟我说!” “为什么?” “因为……“云仙儿忽然双眉一皱,“因为我好像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显然是答非所问,但隋唐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也同样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确切地说,是周围环境的动态变化。 他们发现古树与乱石碓的左右两侧,均已恢复当初的模样,一排整齐的小树,还有灌木丛,都跟最开始见到的一模一样。 妖阵没了,妖阵已破? 隋唐道:“妖阵的确已破!” “狄升真是厉害!”云仙儿忽然冲出剑气护圈,拍手叫道:“狄升你在哪,你快出来呀!” “他好像已经来了!”隋唐立刻聚起神来,“不知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响声,这种声音很是熟悉!” “是啊,不仅如此,我还闻到一股香味,这种香味也很熟悉!” 响声来自柴火燃烧,而香味则出自烤熟的鱼。 两人循着香味找去,果然发现狄升所在。 他在烧火,在吃鱼,并且一声不吭。 云仙儿问:“鱼还有吗?” “没有了,只有这个!” “是牡蛎,这个好啊!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 “不错,我算是比较了解你的人!可是刚才,你却让我给震惊了一下!” “什么震惊了一下?刚才可没发生什么呀!” 当云仙儿发现身后的巨木,正是自己先前用来遮挡赤身的地方时,不禁恍然惊道:“啊,原来你也看见了!” “其实我早就在这了!”狄升看了一眼云仙儿,又看了一眼隋唐,“想必你们刚才太投入,所以才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吧!” “你记住咯,不许跟别人讲!” “你放心,我只跟你和隋唐讲!” “原来......原来你们都是这个样子呀!” “除此之外,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点别的什么吗?” “妖.......妖阵!”云仙儿下意识地跑到隋唐身边,嘴里嘀咕着,“妖怪走了,很可能会再来,不对,有他们在,我怕什么,妖阵不是被狄升给破了么?” 此时她才意识到,隋唐早已撤掉剑气护圈,于是她触电似的跑开了,在一旁继续吃她的牡蛎。 可紧接着她又意识到第二个问题,她手里拽的其实不是牡蛎,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吃完的空壳。 她颇显恼怒地把空壳摔在地上,然后踩成粉末。 “你难道真不想知道,这妖阵是谁布下的吗?” “管他呢?反正破了!” 第四十七章别偷看 妖阵究竟为何妖所布? 云仙儿不想知道,隋唐却想。 问题在于,狄升虽破了此阵,也不能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感觉这妖物很强,至少有两千年以上的修为。 难道是妖皇? 狄升立即表示否定。 妖皇远比此妖更为强大,若是它曾经布下的阵,又岂能被狄升一人所破? 正午,阳光仍然模糊。 巨量的水汽凝结成雾状,在海面弥漫。 四周并无大陆的轮廓,只依稀可见近处几个小岛。 “哎,隋唐,你说你那个非常靠南的冰山,究竟能不能找到紫衣妹妹?”在海旁一处礁石上,云仙儿如释重负地咬着手指。 “这还不简单,到了那边不就知道了?” “听口气,你心里根本就没谱吧!” “没谱很正常!”隋唐忽一远望,继而叹道,“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找到她!” “你在叹息?” “没错,你看得到!” “我只想知道你因为什么而叹息!” “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 “那倒也是,不过......”云仙儿忽然扭着身子说,“我怎么感觉身上好痒啊!” ““我说姐姐,‘身上好痒’这几个字,除了你丈夫以外,可不能随便其他男人面前讲!” “哎呀,你别想歪了,我说的是这个痒,不是那个.......” “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愿闻其详......” “就是那个嘛,明知故问........” “那现在怎么办?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 “你说怎么帮就怎么帮!” 云仙儿忽然陷入沉思。 狄升忽道:“我看我们都不方便帮你的忙!只有委屈你自行解决了!” 云仙儿道:“你不方便是你的事,隋唐又没说!” 隋唐道:“我现在说行吗?” 云仙儿道:“你......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嘛,就算你不愿帮我,说句假话叫我开心也好啊!” “真要我帮你么?那我可就动手了!”说话之时,隋唐跃至云仙儿背后,一双手很快搭上了她的肩部。 “呀,你干什么?”云仙儿触电般弹开,赧然说道,“我说隋唐,你不会真要给我挠痒吧!” “你说呢?” 闻言,狄升笑而不语。 笑声中,云仙儿身子一转,就转入密林之中,片刻消失。 但没过多久,她又以相同的方式返回,显出神怿气愉的样子,仿佛突然发现某个巨大宝藏一般。 她没有发现宝藏,只是发现了一个可以洗澡的地方。 狄升笑问:“有这么快么?” “哪里呀,我只是找到一个水潭,里面水质还不错,而且很凉,你们看,就在那棵树前面不远,呆会我先去洗个澡,之后就跟你们一起上路,不过,你们可别偷看哦!” 闻言,两人立即大笑。 “你们笑什么?” 狄升敛笑道:“既然你不希望我们去看,为何要告诉我们水潭在哪里?” 隋唐道:“是啊,你这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云仙儿道:“哎呀,我是怕你们到处走,然后就碰巧看到了呀!” “你放心,我们只是在这坐一会,没有性命危险是肯定不会动的!”隋唐颇显神秘地笑了笑,“另外我想问你,你是否当真不希望我们去看么?” “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她跑得并不快,因为她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身上也仿佛越来越痒。 狄升的声音像回音一样传来:“小心点,别太放松了!” 她没有回复,只在心里哼道:“再深又怎样,难不成还能被水呛着么?” 这绝不可能! 她身为一名玄剑师,就连大海中央的鲸波怒浪也淹不到她,更何况这潭看起来平静无奇的死水? 水潭深度是她先前用抛石的方法测试过的,感觉水中视程至少有十丈,却仍然深不见底。 水潭面积约有两亩,几近圆形,在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之下,就好像一个偌大的天然浴盆。 她绕着这里走了一圈,只发现几个零星分布的模糊不清的野兽蹄印。 她相信最近几十年除了她之外,应该没有人来过这里。 而现在,这个地方已完全属于她。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思想着,行动着,随便她做什么,想做什么,好像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可事实上这并不是她所希望的,她希望被打扰,被她所心仪的男人在此刻深深地打扰。 不知道他们两个,如今是在打坐修练呢?还是在谈天说地?如果他们忽然聊到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又会是谁? 是自己,还是紫衣姑娘,亦或是远在天门海的天若情? 浮想中,她慢慢地打开包袱。 包袱里有她的衣服,从贴身的内衣到外面的衣裤都完备无缺。 每一件都是用竹子林的竹叶和竹纤做的,并且都织满了补丁。 她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水潭旁一块已经用潭水洗干净的石头上,一件件展平摊开,再用她的长剑压住。 当她脱下长裙,看着自己赤露的身体时,便渐渐有了一些悔意。 她后悔这条裙子太厚太长,以至于完全掩盖了她身体的美。 可真要穿得薄穿得短的话,那这种行为在心境较高的男性修练者看来,无疑又太过庸俗,太过浅薄。 狄升与隋唐,甚至刚刚入行修练的小林都会这样认为。 这让她很为纠结,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剑界中人长期练心,并达到一定层次以后的正常表现。 此刻她并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季节,感觉像是夏秋之交的样子,她知道竹子林正处在寒冬腊月之中,可两个相隔很远的地方,气候悬殊也是自然之理。 阳光照射过的潭水,有点暖,也有点冷。 她一只脚伸下去,刚开始有点凉,接着越来越凉,身体也跟这微微抖动,一直从脚底抖入心底,就好像被一个浪漫而薄情的情人用手捏住。 她居然喜欢这种感觉。 然后她就完全褪下身上的长裙,赤*裸裸地跃入那一池又温暖又冰凉的潭水中,就好像忽然被一个又多情又无情的情人紧紧拥抱住。 她的胸立刻紧挺,她的腿立刻绷紧。 她仍旧喜欢这种感觉。 她闭起眼睛,轻抚自己。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已经是个多么成熟的女人。 可正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一点,才偏偏令她苦恼至今。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溅起一抹浪花,她也因此惊了一惊。 只可惜激起浪花的,是一条跃出水面的鱼,而不是一个被人投入水中的石子。 她原以为投石子的人,就是隋唐或者狄升之中任意一个,因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结果连一只鸟也没有发现。 她忽然间有些失望,并自言自语地嗔妬着:“你们这两个死人,说不来偷看,还就真不来了!” 她不仅自言自语,而且浮想联翩。 浮想中,她仿佛看见狄升与左隋唐先后跑到水潭边,迅速脱掉衣物跳入水中,争先恐后地与她嬉戏,一时浪花四溅,欢笑连连。 她心里忽然又有了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从她的心底一直刺激到她的脚底。 于是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陶醉的笑容,直到她发现水面平静依旧,周围空无一人。 她接着轻声一叹:“哎,怎么会这般胡思乱想呢?他们两个可不像宇文杰那个花花公子一样,随便什么女人都会动心!可现在又不能随便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加肤浅,只会被他们更加看不起......” 忽然间,她感觉水底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身上的冷觉渐渐消失,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 正在闭目仰泳的她,已然露出一副颇显享受的样子。 然而水温并没有停止升高,并很快达到“烫”的程度。 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接着一睁眼就发现,围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有三张奇怪的脸! 第四十八章大战水妖 当云仙儿陶醉于突如其来的温泉时,三张似人非人的怪脸忽然从水中冒出,在离她的身体不到两米的地方,咧着馋涎欲滴的大嘴朝她枭笑。 这一瞬间,她几乎能闻到对方的口气与鼻息,只觉奇臭无比,实难忍受。 不过很快,那三张脸又忽然没入水下。 水面没有涟漪,甚至一点气泡也没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如此她就可以确定两点,第一,这些长着怪脸身着淤泥一般外衣的家伙,无疑就是潭中水妖,第二,刚才水温突然升高,也必定与他们有关。 至于林中妖阵的布局者,是否就是他们? 这一点尚且无法确定。 单从目前气势来看,这几只妖的道行,好像还不足以达到那个层次。 可没试过,谁又知道? “大胆妖物,竟敢偷看本姑娘洗澡,小心我一个个把你们宰了去喂狗!”想到狄升与隋唐仍在附近,云仙儿从水中倏然跃出,厉声骂道,“你们......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快说.......” 对方没有回答,水面平静依旧。 如果他们认为那妖阵是被云仙儿所破,也必然会对她有所忌惮。 “哈哈,小娘子好大口气,你以为你叫我们说,我们就会说啊,嘿嘿,我们偏不说,怎么样,怎么样啊,哈哈哈哈.......” 只闻一声怪笑自水下传来,宛若回声一般,却迟迟不见说话之人。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试探性地问道:“小娘子如此年轻美丽,居然能从阵中全身而退,不知是用的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如何,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 云仙儿冷哼一声道:“你管我用什么办法,死妖怪,你们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啦,如果这样,那就赶快出来受死吧!” “你衣服穿得这么少,想叫我们不看到点什么也难啊!” “哈哈,她可什么也没穿,除非眼睛瞎了,不然我们兄弟就一饱眼福啦,哈哈哈哈!” 这当儿妖怪似乎一点也不怕她了,莫非看出了什么,还是听出了什么? “你们......”云仙儿怒不可遏地凌空劈出一掌,在水面激起一层巨浪,轰响不绝,“如若再不出来,看我不把你们的巢穴毁掉!” “嘿嘿!我们可没偷看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待到巨浪落下,其中一个外衣颜色较深的水妖已然跃出水面。 另外两个水妖也跟着怪笑起来,身体跟着一转,接连纵身而出。 云仙儿度知妖物本领非凡,可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向狄升和隋唐求助,因为自己尚且赤露着身体,见面甚是尴尬。 至于能否凭她一己之力对付三只妖怪,不妨先试试看吧。 她迅速穿上衣服,拔出长剑,以剑指着对方,定了定神说道:“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目的而来,但事已至此,你们都必须得死!” “什么?我的仙女!你要让我们死呀!” “嘿嘿,真要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是不是?” “对呀,莫非是因为我们刚才看了你的身子?如果这样也要死的话,那你的丈夫岂不是已经死了一千次?” “嘿嘿,我说三弟,你看她这害羞的模样,哪里会有什么丈夫,我看八成是还没嫁人呢?” “哟,大哥,那今儿个可要便宜咱们仨啦!” 云仙儿越听越气,长剑忿而刺出,呼的一声劲响,三股绵柔的无形劲气朝向三个怪人前胸要害击去。 不过对方也甚是识货,一个个身形倏然一转,轻飘飘旋开数尺,内中看似老大的水妖,接着左手一探,迅如电光石火,向云仙儿肩上抓击。 “你要干什么?”云仙儿侧身微闪,反手一剑劈砍,反向那怪人抓来的左手腕部砍去。 她虽未达到仙剑级别,但剑术亦是相当了得,这招凌厉非凡,剑刃末及,一缕锐利的剑气,已经如电射而至。 如果水妖没有隐身,那此刻他的手掌恐怕已不在臂上。 当然,他既然是妖,自然就有隐身之法,而他在不远处现形之后,继续阴恻恻地笑着:“嘿嘿,我要把你的衣服脱掉,继续看你的身体!哈哈,仙女的身体真是好美啊!” 话声中,另外两个水妖跟着阴笑,冷眼如电,瞥扫到云仙儿上,鬼魅般的身影,倏忽怪闪,已挺身过来! 云仙儿虽然气得不行,但也不敢大意,徽一仰身,曼妙轻灵地飘出数丈。 三个怪人又是一声震人心神的冷笑响起,一个个十指箕张,像饿狼扑食一般扑了过去! 云仙儿冷哼一声,把剑一扬,立时在面前竖起一道剑网,一股浩瀚凌厉的劲气,顷刻凝聚于网内。 “呀!我的仙女,你还真有两下子!”为首的水妖怪笑一声,左掌焕然往后一引,身躯突地一个旋转,右掌心倏然一吐,一道劲风急卷,宛如迅雷齐发,威不可挡地扫向剑网。 但是,他一击却没能凑效。 眼见另外两人接连攻来,云仙儿星左手手腕一抖,又猝然发力,一股劲力宛如惊涛拍岸,巨浪排涌般施加于剑网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两股真气互撞一处,劲力激荡,旋风成涡,锐风厉啸。 蹬!蹬!蹬! 三个水妖连连后退数步,有一个被唤作老三的,嘴角还缓缓渗出血来。 为首的水妖忽一扬手:“老二老三你们先歇着,让我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云仙儿想不到这水妖居然会认真起来,而且眼中杀气腾腾,因而心下一怔,握剑的手越握越紧,惟望将全身功力传导于剑,一剑之下,水妖立时现出原形。 怪啸声中,那水妖掌影纷飞,瞬间展开辛辣、凌厉已极的攻势。 在一连串闪转腾挪之后,云仙儿柳眉倒竖,玉容变得骇人已极,冷叱一声,左手出掌,莹玉洁白纤细的手指,射出五缕锐利的劲风,瞬间呼啸而出,来势奇诡绝奥,竟将那水妖掌影,全然圈入劲风之内! 水妖见势不妙,双目突然射出一道骇人的寒光,衣袖一阵展动,无数的丝丝劲气,锐啸激荡,排气成涡,刚猛无比,拂向云仙儿那五缕劲风。 “波!波!波!……”一连串的响声,双方劲气,立即消失无影。 云仙儿娇叱一声,右手持剑再刺,顷刻又至水妖胸前,当真是铁了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水妖忽然冷笑一声,双臂一圈,上格下劈,两脚已同时齐飞,蹋向云仙儿下部。 云仙儿粉脸泛红,气愤异常,“呸!”地一声,娇躯一闪,避开双脚,剑影登时再起,变招出招之间,捷速绝伦,手法也渐渐发狠! 水妖侧身疾旋,接连躲过数剑,两只宽大衣袖似两条灵蛇,一盘一卷,迅速伸缩间,尖利如刀,卷向云仙儿手腕脉门。 云仙儿身形霍然然有如狂涛般,奇诡绝伦地旋转! 就在这种诡谲、曼妙的旋转中,圈圈奇异的气流,绵绵涌向水妖所在。 忽然间,那水妖“哎呀”一声痛呼,瞬间跌落地面,左腿鲜血直流。 “我看你今天还能不能活!”云仙儿缓缓收势,持剑走近负伤在地的水妖,接着喝问:“好你个死妖怪,还不赶快给我现出原形!” 便在此时,另外一个叫做老二的水妖忽然喊道:“老大,咱们快走吧!” “想跑?”云仙儿正准备一剑要了那水妖的性命,眨眼之间,对方身形隐没,化作一道黑烟遁入深潭之中。 紧接着,另外两个水妖也是如此变化,没于水中消失不见。 很显然,目前看来并非她敌手的几只小妖,又怎会又能耐布下妖阵将她困住? 那么布阵者是谁?是同样隐藏在这深潭之中,还是存在于某个未知空间? 关于这些问题,她没去多想,此刻她脑内已被愤怒填满,继而被一个杀字占据。 那些妖怪都受了不致命的伤,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任何看到她身体的妖孽,都必须死。 无论有没有能力对付,她都会有这般执念。 可是水妖已经跑了,又如何能抓到他们并置其于死地? 三十年前,她曾学会一种水体转移之法,看来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若利用此法将潭中之水全部转走,要擒住那水妖岂非如瓮中捉鳖一样容易? 只不过在转运过程中,难免会受到水妖反向用力的牵制。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所以在连续发力以后忽然遇阻,她对此并不表示惊讶,然后继续发力,直至将水妖迫退。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她在加力,可阻力也越来越大,且令她越来越难以压制,乃至最终无法抵抗,身体因而被震退开去。 “没道理呀?”她双手叉腰,甚是疑惑地站在岸边喃喃自语:“那几个妖怪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么大能耐?而且还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莫非他们生于水中,长于水中,一到水里就变得厉害了?” 一个声音忽然回答:“这只是原因之一,很可能还有更重要的因素!” 第四十九章水妖之死 云仙儿忽一回头:“呀,你们怎么来了?” 正在林中缓缓走出的,自然是狄升与隋唐。 两人一面笑着,一面鼓掌。 云仙儿问:“你们鼓掌做什么?” 狄升道:“鼓掌当然代表赞美,如果我们不赞美你的话,难道还要赞美那妖怪不成?” “呵呵,尽知道挑好的说!”云仙儿忽一恍然:“原来.....原来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呀?” 隋唐道:“至少你跟那几个水妖打斗的场面,我们.......” 云仙儿截口道:“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上来帮忙?” 狄升微微笑道:“我们本来打算去帮你一手,但见到是你在占据上风时,我们又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当观众为好!” 云仙儿道:“为什么?” 狄升道:“因为成就感!” 云仙儿道:“噢......” 狄升道:“我们并不想破坏你即将拥有的成就感!” 云仙儿忽然露出一丝苦笑:“原来你说这个,可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成就感!” 狄升道:“别对自己要求太高,能以一敌三,将三个妖怪打得落荒而逃,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云仙儿道:“可是我到底还是拿他们没办法呀!” 狄升道:“那是因为在水里对付你的,很可能不止三个水妖!” 云仙儿道:“不止三个?也就你刚才说的其他重要因素?” “不错!”狄升指着水潭道,“似这般荒无人烟的海岛,这口深潭无疑是水妖修炼的绝佳之处,只要活得够久的鱼虾,长期吸取水中灵气,偶尔采得日月精华,估计现在都已经成妖了!” 云仙儿道:“那么你觉得,那布下阵法的妖孽,是否也藏在这里边?” 狄升道:“不可能?” 云仙儿道:“这潭里究竟藏了多少妖,莫非你都一一看过了?” 狄升道:“不用看,这里边的小妖小怪,没一个有此能耐!” 云仙儿道:“是吗?他刚才来过?” 狄升道:“不,他很早就死了!” 云仙儿忽然一怔:“很早?什么时候?” 狄升道:“应该至少有一百年了吧!” 隋唐道:“据我所知,除妖之人来自竹子林,而且与你的关系非同寻常!” 云仙儿道:“是谁?” 狄升道:“你师兄宇文杰!” 云仙儿又是一怔:“是他?” 狄升道:“当年那妖孽自知在劫难逃,所以提前布下此阵,以护徒子徒孙周全,然后与你师兄激战于凡间某处,直至身死形灭.......” “哦,我想起来了!”云仙儿恍然顿悟道,“就因为调戏了一个像他母亲的女人,就莫名其妙地被他杀了,最后他还提回来一条死鲶鱼,给无相师兄做炼丹之用........” 狄升点头默认。 但与此同时,一道蓝影自水下忽闪而至! 云仙儿呵呵道:“我不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把你的同伴也全部叫上来吧,一起受死......” “原来是你师兄杀了我家主人!”那妖怪有些胆怯地保持距离,切齿说道,“我们寻他不得,这个仇,今天就要报在你身上!” “老三快回来!”话音方落,水中立时传来声音,“对方实力很是强大,且不可轻举妄动!” “去死吧,你........”云仙儿长剑刚一刺出,那妖怪就溜也似的钻进水里,有如喘气地冒了几个水泡,然后再也没有动静。 隋唐笑问:“你为什么非要跟他们过意不去?而且还要置其于死地?” 云仙儿娇嗔道:“哎呀,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啦!” 隋唐不再问,只是笑。 狄升道:“其实你刚才这么做,并非对付水妖的最好办法,要知道这潭深水可是水妖藏身及修炼之处,除了那三个以外,其他水妖也必定会在你转移水体之时,尽力保护自己的水域,而一旦合起力来,力量自然就很大了!” “狄升你说得也挺有道理,这么做不仅不太明智,而且有点不厚道,毕竟其他水妖并没有......”言及此,云仙儿连忙把“偷看我的身体”几个字咽了回去。 隋唐又笑了,继续笑而不语。 狄升道:“我现在到有一个办法,既能帮你抓住那几个水妖,还能让你知道刚才阻止你的,究竟有哪些力量!” 云仙儿道:“真的么?是什么办法,你赶快说说!” 狄升道:“我这办法也不是百分百灵验!当然,你接下你看我怎么做,就自然会知道了!” 说话之时,狄升已退身至空旷处,便即运力导于右手掌心,一掌迅快的击去,带无数的劲气厉风,啸声如雷鸣,如山崩地裂,亦如洪水决堤! 掌势之下,潭中现出一个巨大漩涡,过不多时,漩涡中心忽然蹦出一名老者,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孩,然后第三个、第四个,转眼间竟有十三个人模人样的水妖被迫蹦上岸来! 云仙儿立时一惊:“呀,原来有这么多!” 这十三个里边,自然也包括刚才那身着泥色外衣长着中年男子模样的水妖。 这一次,云仙儿也不禁为狄升鼓掌赞道:“好!真好!把水妖全揪出来了,狄升你真厉害!” 狄升收势方毕,一众水妖连忙跪地求饶:“大仙饶命!”“大仙放过我吧!”“我们只是在水底呆着,可完全没招惹您哪!”“是啊,是啊,我们刚才只是出手保护自己的家园,这可并没有错呀!” “起来吧,我可并没有说把你们怎么样,只是希望各位出来跟我们见个面而已!”狄升把手一扬,淡淡说道:“而现在,你们可以继续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伴随一串感谢之声,众水妖纷纷闪入水中,但见水波晃动,便即消失无影。 但是,有三条影子却被一道光网在半空中拦住。 至于他们是谁,自然不必解释。 狄升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还有点事要跟你们谈谈!” 云仙儿则怒气冲冲地道:“是啊,谁叫你们三个跑的?都折腾死我了,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们跑掉?” 此时此刻,三个水妖都没有了先前的神气,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战栗,甚至被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 为首的水妖只是战战兢兢地指向狄升,颤声说道:“是他......是他叫我们跑的......” 可忽然间,这水妖竟再也说不出话,同时“啊”地一声惨叫,瞬间倒地现形! 一剑穿心! 水妖在担惊受怕之下竟然连一点防御也没有,被云仙儿迎面一剑穿心! 这一剑很是突然,就连狄升也始料不及。 “原来是只王八!好你个死王八,看你还敢不敢对本剑师无礼!”云仙儿杏目圆瞪地连刺几剑,转眼间将一只死鳖刺得面目全非,嘴里仍继续怒骂道:“死王八!刺死你!刺死你个死王八!” 可当她准备对另外两个跪着的水妖下手时,却被狄升出手阻住。 “你还想干什么?”狄升拽住了她的手,不是温柔地握住,而是用力捏住,”“够了!你已经要了一条性命,该发泄的都应该发泄了吧!” “你......你别这么严肃好吗?”云仙儿微微一笑,心下却虚着,“可是我并没做错呀!狄升你不知道,这几只臭王八,先前对我可无礼了.......” 狄升忽然截口:“我知道!” 云仙儿立时睁大眼睛:“什么?你知道?” 隋唐道:“我们当然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们都知道!” 云仙儿继续睁大眼睛:“原来,原来你们早就到这来了?” 隋唐道:“不早不晚,他们几个一出现,我们也就到了!” 云仙儿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么说,我之前在水中洗澡,以及上岸的那一刻,甚至穿衣之时,你们都全部看见了?” 隋唐对此并不否认,狄升也微微点头。 云仙儿兀自一惊:“什么?不是说好的不许偷看吗?” 隋唐道:“我们可不是偷看,而是听到有动静,并闻到有妖气,才过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危险!狄升之前不是说过么?叫你小心点,千万别放松警惕,想不到你还是给自己找了点麻烦!” “是呀,狄升之前的确说过......”云仙儿忽又惊问:“我说狄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水里有妖怪,而故意不告诉我呀!” 狄升笑道:“我要是真知道,就肯定会阻止你来这洗澡了,因为你一旦呆在舒适的环境里,就容易想入非非,如此没有安全意识,不出问题才怪!” 云仙儿忽然有些紧张:“不会吧,你连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呀?” 狄升笑道:“别紧张,我不会确切知道的,就像我之前对你的提醒一样,都是根据经验判断!” 云仙儿道:“经验?” “对的,是经验!”狄升略略一笑,“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水潭往往都会有古怪,而往往你跟我们任何一人结伴而行时,都容易想入非非,你说是也不是?” “哪有,人家哪有......”云仙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蛋,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们几个对你有些轻薄!”狄升忽然正了正神色,“问题是仅凭这种行为,却并不足以让你去杀了他们!” 忽然一个声音接道:“是呀!是呀!我们老大死得太冤了!” 云仙儿回头一看,发现另外两个水妖并没有走,而是在那只死鳖身旁,俱是悲痛地跪伏于地,也好似准备留下来替兄长讨个说法。 “你们怎么还不走!再不走我就真控制不住我这只手啦!” 云仙儿慢慢抬起拿剑的右手指向二妖,心中怒火再度被点燃。 而在与狄升对望一眼之后,那只手便不由自主地缓缓放下,侧首喝骂一声:“滚,马上给我滚到水里去!” “走吧,我们走!” 那被唤作老二的水妖,看似无比怨恨地瞪她一眼,然后偕同老三一跃而去。 水面随即归于平静,夕阳开始西下,雨林提前入夜。 狄升道:“仙儿姑娘,我们也准备赶路吧!” 云仙儿道:“你们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狄升道:“难道你不热吗?” 云仙儿道:“是有点热,怎么了?” 狄升道:“那我建议你再下去洗个澡,反正漆黑一片,谁也看不到!” “哦.......”云仙儿忽一回神,“等等我!我才不喜欢在黑夜里洗澡呢?” 第五十章蛇肉庆生 生日盛宴,肉类必不可缺,对云仙儿来说,猪肉羊肉可有可无,但蛇肉一定要有。 她显然不会为了图方便,把昨天斩杀的水怪拿来下锅,哪怕是冒一些风险,她也会去抓蛇。 然后她花要不少时间去做两道菜,即“竹竿炒蛇肉”和“蛇胆竹叶汤”! 她如此精心准备,是为了迎接两位队来说非常重要的客人,亦即狄升与隋唐。 可是她最终等来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既不是狄升,也不是隋唐,而是宇文杰。 面对这种不请自来,云仙儿仿佛早已习惯,所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并微微露出笑意,请对方坐下。 一个人每年都会来给自己庆生,如此坚持了两百余年,因此就算再怎么讨厌这个人,也不应当将其拒之门外。 云仙儿自然明白此节,只是她依旧还未被对方的行为所感动。 宇文杰就坐在她正前方,一双眼睛几乎从未离开过她。 “才多久没见,至于老这么看我吗?” “我以前不都是这样么,怎么今天你却突然如此敏感?”宇文杰像往常一样眯眼笑道,“莫不是这段时间,你已经找到了意中人?” “呵呵,找到有什么用?”云仙儿轻声一叹,“快点吃吧,不然菜都凉了!” “原来是妾有情,郎无意!”宇文杰继续笑道,“那还不如郎有情,妾无意,因为........” “都一样啦!”云仙儿突然沉着脸打断道,“快吃啦,菜都凉了!” “师妹,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被竹纤划破了一点点而已!” “被竹纤划破,不可能吧,你又不是三五岁小姑娘,而是一名剑师!”宇文杰忽然上前捏住她的手,“来,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没事,你快吃吧!”云仙儿有些犹豫地把手抽回,嗫嚅地说,“我.........我来给你倒酒!” 便在此时,竹帘内缓缓走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满脸笑貌在见到宇文杰的那一刻,瞬间生了出来。 “原来是小杰呀?” 宇文杰立马起身道:“我这不是来看伯母您了吗?” 老妪继续笑道:“你不必挂念我这瞎婆子,你只要经常来看看仙儿就好,就算有事来不了,心里念着也行!” 闻言,云仙儿立时劝了一声:“娘!您又来了!” 宇文杰道:“伯母您说得没错,我心里肯定是想着师妹的,几乎时刻都在想,另外,我这次还送了些药回来,专门给您补补身体!” 老妪的右眼珠忽然动了两下:“你说的这些药,不是专门给我治眼睛的吧!” 说话之时,老妪偶尔转动右眼,可左眼却一直不动,表面上看,这只眼睛仿佛被蒙上一层灰雾,看似问题不大,其实已经彻底瞎了。 宇文杰道:“伯母您看,这药是防止血管老化,用作抗衰老之用的,不是什么治眼睛的药物!” 老妪尚有一只右眼正常,并且也认识字,所以她很快就慈眉善目地笑了:“既然这样,那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而桌上这些酒菜,也都是仙儿为你精心准备的,希望你也要诚心收下她的一份心意!” 宇文杰道:“一定会的,伯母您放心......” 老妪连连摇手:“会就好,你们慢慢聊,我得去念经了!” “其实你娘现在也挺自在的呀,就是不该......”待老妪出门走远,宇文杰忽然摇头一叹,并及时收住“瞎了眼睛”四字。 云仙儿没有说话,只是如有所思地透过未关的门望着远方。 远方有她母亲的身影,身影渐渐缩小,然后消失。 “师妹,你的手真是被竹纤划破的吗?”宇文杰忽然放下碗筷,再次捏住云仙儿之手,“告诉我,你是不是又遭遇了那只蛇妖?” 这一次,云仙儿没有把手抽开,只有有些心慌地哼了句:“没......没有的事!” “别瞒我了,你肯定与她遭遇过,因为竹子林根本就没有蛇!” “我是去过外边,那又怎么了?捉条蛇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师妹你别骗我了,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老实说,是不是那条红蛇搞的鬼?” “没事的!只是擦伤!” “擦伤?” “是的,她并没有伤到我,只是在与她打斗时,我不小心被石头蹭到!” 云仙儿的声音渐柔渐低,几乎趋于无声。 这个名副其实的,堪称风流倜傥、人中豪杰的光头男人,平生不知听过多少女人的声音,也不知抱过多少女人的身体,可他最想抱的,却是眼前这个曾经与他两小无猜,后来又渐渐讨厌他疏远他的女人。 他以前曾多次尝试抱住眼前这个女人,但每一次都是或重或轻地被她推开,甚至还受过唾骂。 然而这一次,他居然成功了。 他想一定是他的诚意打动了她,虽然她仍是静静地呆望着,尚且没有做出任何主动配合的动作。 其实她既不骄傲,也不保守,她只是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始讨厌眼前这个男人。 但不知怎么,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两百年前,回到与眼前这个男人青梅竹马的时代。 她忘了,她屈服了。 她什么也说,什么也没做。 她仿佛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以致于任凭他人随意摆布。 可从另一方面说,她已经二百八十多岁了。 若在凡间,她早已寿终正寝,而在剑界,她也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 一个凡间女人到了二三十岁的年纪,如果没有男人,就算她白天很容易打发,可是一到了暮色渐临,夜幕将垂时,她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的。 她虽然是一名修炼两百余年的剑师,可她知道,她在骨子里仍是一个凡人,与那些到了青春期就会有本能冲动,然后结婚生子的女人或许并没什么两样,所以她很难做到像多数剑界中人那样,可以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她忽然觉得这里实在是个很隐蔽的地方,四下都看不见人,光线也有些暗。 她也知道她母亲念经去了,半天之内肯定不会回来。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如此不矜持,如此作贱的想法! 莫非在自己内心深处藏着的,并不是与他在孩提时的纯真友谊,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情?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因为他早已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光头小杰了,他早已经变成一个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什么都不想了。 因为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身体为之一颤! “不,你不能这么做!” “师妹,你别这样,我虽然不是以前的光头小杰了,可是我对你的心却一直没变,你知道吗,仙儿,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别勉强我!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这是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但眼中充满的厌恶与嗔怒,却是他从来未见。 的确,这样女人即便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以他的阅历,不可能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师妹你告诉我,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有我的存在,对吗?” “虽然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接受我的,对吗?” “师妹,你回答我,你怎么不说话?” 无论宇文杰怎么问,云仙儿都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可就在宇文杰走出房间,即将消失于的她的视中时,他却忽然出声喊道:“等一等!” “什么?”宇文杰猛一回头,脸上立刻挤满笑意,“师妹你.....你答应我了!” 云仙儿轻轻摆首,很是慎重地说:“今天的事,希望你别告诉我母亲!” “那是自然,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宇文杰的脸顿时变得暗淡,然后沉声说了句:“我会等你,直到你回心转意!” 第五十一章海怪 狄升与隋唐为何会对云仙儿失约,是因为他们去了海上,意欲擒拿巨型海怪。 云仙儿并未有所抱怨,就算他们无故失约,也依旧笑面相待。 而现在她想的完全是与生日无关的事,三百年前那一串森然之笑,至今仍回荡在耳际。 当习剑师遭遇千年巨鲨,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名习剑师也绝不可能活到今天。 一只普通成年鲨鱼就足以令人畏惧,何况是一只修炼千年的鲨鱼妖? 见到甚至听到关于强力风暴之事,云仙儿往往会想起此情此景。 她摸了摸略微发凉的后背,口中不觉念道:“谢谢你,无相师兄,谢谢........” 强力风暴成形于水域广阔的海洋上空,而当前这一海域,恰好位于大洋中心。 刹那间,整个海域突然变成了地窖的圆顶,从黑暗里生出来的漆黑的刀子,在海天之间肆意飞射。 这是飓风。 疯狂的飓风卷着巨大的漩涡,好像疯子在黑暗里来回急转,有如坟墓里的喧闹,复棺布底下的轰豗。 强力风暴就是如此。 云仙儿见过强力风暴,陆地上海洋上都见过,可像这么猛烈这么黑暗的,却是头一回见。 莫非真有妖孽隐藏其中? 避退之时,她仿佛见到一双巨大而恐怖的眼睛,正朝她电扫而来。 她常常因为惧怕而产生幻觉,但这一次,她确信她没有看错。 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与三百年前的那一双,几乎一模一样! 当紫衣姑娘从风暴中返回,狄升与隋唐也从高处飞行而下。 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均是确认有海怪存在! 但他们谁也不能确认,这海怪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及弱点所在。 “我能确认!我能确认!”云仙儿略显放松地说道,“他不就是鲨鱼嘛,哦,不对,鲨鱼妖,千年鲨鱼妖!” 狄升道:“是有这种可能,但一定不是三百年前被屈无相斩杀的那一只!” 云仙儿道:“明明就是那只嘛,你看那双眼睛,其恐怖程度,只怕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双了!” 便在此时,一向淡淡而语的紫衣姑娘忽然加重语气说道:“不要讨论这些了,诸位赶快行动!” 云仙儿道:“出了什么事?” “那边有条船,船上有人,好了,我只说这么多,趁着现在风暴不是很大,我们马上去救人!”言毕,紫衣姑娘转身飞走。 若不去救,船员必死无疑,就算没有海怪也是如此。 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一艘在骇浪中颠簸的木船,这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起来很像是用作旅行之用。 但他们没发现的是,船上一共有十三个人,三个船员,十个乘客,乘客中还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 如果云仙儿发现了,她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不久前曾那深潭中遭遇的十三只水妖。 其实,船上的人早就躲进船舱里去了,所以他们也没看见仿佛从天而降的救星。 可眼前这般状况,就算十三只水妖,要挺过去也得吃点苦头,那么十三个普普通通的人呢?只怕此时的他们,唯有寄希望于这船不至于被掀翻了。 然而飓风就像个性急的刽子手一样,迫不及待地宰割着这艘船的每一部分。 一眨眼的工夫,咋喳一声,中桅帆刮下来,船帮折断了,护舱板刮走了,桅杆断了,各处都是爆裂的声音,各处的绳索部脱了滑车,没有用了。 云仙儿在飓风中发力定住身体,阔声喊道:“船好像快要沉了,该怎么办呀!” 船的确快要沉了! 海面的啸声愈来愈可怕! 风暴好像一只大得可怕的肺囊,它给这一片无边的黑暗罩上了越来越悲哀的气氛。 远处的钟声绝望地响着,仿佛打钟的是一只残忍的手。 而在船舱里,所有人都死死抱住看似没有用的船具、船帮、横木、舷索、帆索、折断的船舷,弯曲的护船板和船舱内所有残存的东西。 他们惊慌挣扎着,呼喊着,并不时地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一切! 钟声愈来愈弱,仿佛它也奄奄一息了,像临死前断断续续的喘息。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是离海岸近,还是离地狱近? 他们不知道。 钟声使他们害怕,它的沉默又使他们恐怖。 风暴把他们赶到一条可能是无法挽回的路上去了。 船跟一个顺水飘流的东西似的向黑暗前进,没有比这样的飞驰瞬间更可伯。 他们觉得前面、上面和下面都是深渊。 这不是前进,而是沉沦。 沉沦必然趋向死亡。 “呀,我好像看到神仙来救我们啦!”一个小孩忽然惊叫起来。 他这一叫,救命声居然随之停了,抓狂声也没了,船舱内竟然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老人立即摸了摸小孩的头,无奈叹道:“我可伶的孩子,这时候你居然还能做个美梦,好!好.......” 一个中年男人醉酒似的回复道:“小鬼你说得没错,我们是能见到神仙,不过.......不过是死神!哈哈,我也见到了,你见到了没.......” 其实船舱内此时一片漆黑,除了一双双的惊恐的眼睛之外,谁也见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可偏偏那小孩说得没错,只不过前来营救他们的,是人,而不是神。 或者说,是无限接近神的人。 “我看他们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危险,只是风暴太烈,身不由己,所以这些船应该是被卷过来的,而非主动驾驶........”狄升忽一扬手:“好了,闲话不多说,开始救人!” 紫衣姑娘道:“只单单救人么?” “人船兼顾!”狄升在飓风中睁开眼睛,紧接着又说,“紫衣在下边抵住海浪,仙儿你就去船上稳定船员情绪,并防止任何极端行为产生,隋唐你负责转移这艘船,希望能尽快把它转到安全地带!” 云仙儿道:“那么你呢?” 狄升道:“我自然是去上边止住风势!” 很显然,狄升的任务是最难完成的。 因为风暴产生的根源是飓风,并且飓风还多了一个帮手,便是海怪。 几人不再言语,各自身形一纵,四面飞去。 风暴中,浪高七丈,风逾十级。 风力仍在增大,海浪仍在增高。 除了那双眼睛,狄升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海怪的身形,似水母,又似章鱼! 这艘船虽然不大,可小风小浪也弄不翻它,只是面对这强风巨浪时,就如同风筝一般任由摆布了。 “大家别怕,我来救你们啦!”这是云仙儿的声音。 她已经飞身至甲板上,并下到通往船舱的梯架底端。 她没有马上进入舱内,而后她所预测的事情便发生了。 几名情绪激动的船员忽然冲了出来,并惊喜交加地叫着:“呀!神仙真的来了,而且,还是个女神仙呐!” 当然,等他们冲到船舱门口时,就通通被云仙儿一手拦住。 “你们别急,很快就好了!”云仙儿一面看着外头,一面对里边说道。 忽然间,一道白光自黑暗中升起,顷刻化作一面巨墙。 巨墙高速旋转,旋转正在加速! 巨墙的中心所在,恰是狄升! 他的身体也跟着高速旋转,正好与风暴中心气旋旋转的方向相反。 一正一反,互相牵制,互相对抗。 是章鱼! 他已经能看到巨大而卷曲的章鱼脚! 一共八条,分别从八个方向向他袭来! 狄升闪转腾挪,剑势如电地斩断南北两条! 嗷! 那海怪痛也似地把断脚抽了回去,其他几只脚仍旧继续攻击! 渐渐地,风力开始减弱,尽管海面依旧惊涛卷涌,但威猛力度明显不及之前。 而另一边,清脆而坚韧的琴声自“雪花琴”中源源飘出。 但见紫衣姑娘纤指一拨,顿时金光四射,仿似构成一道移动烈焰,迎着浪墙射去。 “好了,好了!”云仙儿颇有成就感地向船舱内招了招手,“现在你们可以出来了,雨过天晴,空气很好呢?” 当船员们先后登上甲板时,除了那个天真的小孩,根本没有人立刻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居然是抬头一片新晴,低头风平浪静,更重要一点,他们一个个都还活着。 结果很显然,他们都是还是原来的自己。 有些人甚至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脸,看看是否真实,或者敲了敲自己的大腿,看看是否有痛感。 “请问仙女,刚才是你用仙法把把船带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他!”云仙儿伸手指了指站在甲板顶端的隋唐。 “原来是这位大仙!我们......” 隋唐立即转身,正色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大仙,更没有施展什么仙法,我只是用手把船托举过来而已!” 一听到“用手托举”几个字,船员们立时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那个小孩忽然又叫了起来:“呀,我又看到神仙啦!你们看,你们看,在那!” 没错,小孩的确看到了尚在远处与飓风对抗,确切地说,是与海怪对抗的人! 那自然也可以被称作神一样的人! 那人正是狄升,以及紫衣姑娘!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挑战,而是征服。 这当然是一种精神,一种在剑界中普遍存在的精神。 风力在正减退,十级,九级,八级..... 现在居然减到只有四级左右! 海浪中,琴声渐渐急促,光影四射,惊涛飞舞! 顷刻间,原本蓄势而来的浪墙突然减速,继而掉头转向,将后面层层涌来的矮浪尽数盖落。 狄升一剑刺去,直取海怪头颅! 紫衣姑娘鼓琴提速,万道寒光归于一击,那再度起势的浪头,竟立时散做无限接近尘埃的水珠,连同这片海域,一起归于平静! 当狄升缓缓降落海面,紫衣姑娘也已收琴止势。 两人相视而立,间距不足三尺,这种距离已多年未曾有过。 不知是海风吹落,还是刻意为之。 这个一直蒙着紫纱的女人,居然在此刻露出了真容。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张令所有人都充满幻象的脸。 因为下一秒钟,他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姑娘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足以令每一个聪明的男人放弃对她的猜测。 狄升在回忆。 犹记得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对方真容,而上一次还要追溯到百年之前。 一百年,对一个凡人来讲几乎就是一生,生命若未终结,容颜也会巨变。 而剑界中,一个修炼大有所成之人,一百年或许只等于今年夏天到明年春天。 可狄升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她还是那么动人,那么冷艳,微风中,玉体迎风,娴静时,明眸似水,远远看去如月下影,雾髻朦胧,近处观时如雪中容,神清骨秀。 只不过,当他想到如此美丽的容颜,却有百年未见时,亦难免有些遗憾。 很久以前,他曾带着一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小姑娘,加上隋唐一起,在阳光明媚的海滩上玩耍、嬉戏...... 如今这一切很可能永远尘封于记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可惜,初见时的谈笑自若与百无禁忌,在此后的生命里已再难复制。 她笑了,他也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只有笑容,不闻笑声。 她很快戴上了面纱! 他眼中也很快只有她的背影。 风平,浪静! 一切又仿佛回到风暴来临之前,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第五十二章鬼湾峡谷 早就听闻有一种剧毒咸水鱼,其驱毒功效远比毒蛇要好,而这种毒物只生活在鬼湾峡谷中。 如今狄升来到这里,却不是为驱毒而来。 他要找的不是鱼,而是妖。 鬼湾无鬼,不过妖倒挺多,行动时到处穿梭,黑影阵阵,便如同鬼魅一般。 此间草木精灵甚众,随处可见走动的古树,以及发声的花草。 未知峡谷两岸的雨林中,是否藏匿着妖皇元神? 正午太阳直射,峡谷中水汽蒸腾旺盛。 四周观望之余,狄升也在擦拭沾染水汽的剑身,仿佛随时都会刺出一剑,让某棵不长眼睛随处走动的古木遭殃。 云仙儿的剑同样很潮湿,可她没擦,而是用剑戳起一条刚刚被她打死的蛇,准备烤着吃。 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蛇,没有一点妖的属性,可她就是看着碍眼,然后一剑斩杀。 如果有人问:“一条蛇,究竟能做什么?” 云仙儿的回答一定是:“很简单,一可食用,二可入药,三可补衣!” 现在并没有人这样问她,她却仍然这般自言自语。 当她把从竹子林带来竹叶用完,而又因各种缘故在其他地方必须要用时,她往往会用一些白色材料来代替,比如蛇皮。 世上所有飞禽走兽,她最恨蛇。 食其肉,寝其皮,其实她两样都做了,却至今仍未解恨。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这个,因为你身上的确有不少补丁是用蛇皮打的!”狄升忽然眼前一亮,便即问道:“等一等,这是什么?” 云仙儿颇显得意地笑了笑:“难道你不认识?” “大概见过,好像叫麻布,是用一种叫名叫麻的植物编织而成,在凡间很是常见........” 忽然间,一棵苎麻发声问道:“两位剑师有何吩咐?” 狄升仔细一望,发现不远处有片苎麻群,并且还有几株在向这边移动。 “想不到你们还真能走啊!”云仙儿呵呵笑道,“不过呢,我么只是提了一下麻布而已,并没有叫你!” “那就打扰了,你慢聊!” 麻叶仿似点头一般摇动,继续发出人语,继而开始往回移动。 “等一等!”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既然来了,那就帮个忙!” “什么忙,请讲!” “把你这身皮剥下来,给我补衣行吗?” “这.......” “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只是觉得你们挺有意思!”云仙儿扬手一笑,“走吧,走吧,没事啦!” 闻言,所有向这边靠拢的苎麻全都毫不犹豫地返程。 狄升从密林中转一圈出来,连连摇头叹道:“这里妖中善类太多,绝不是妖皇会呆的地方!” 一个男人答道:“妖无善恶,只有聪明和愚蠢之分!” 狄升当然知道这个声音属于谁。 最熟悉的当属云仙儿,只是她看起来并不高兴,然后半喜半恶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是你!” “诶......请叫我宇文杰,或者假和尚也行!” “你这破名字我们都知道了,不就是什么什么和尚嘛,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把你叫成尼姑的!” 宇文杰看了一眼云仙儿,不是瞪,而是满带好感地盯住。 他对她的话并没有半点介意,反而颇显兴奋地笑了。 他接着走到云仙儿面前,敛笑问:“师妹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哪里好久,才几个月而已,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又做了什么恶心之事!” “山鬼的事,你知道吗?要说恶心之事,这倒可以算一件!” 剑界中人至少有一半见过山鬼,其他人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 但真正了解山鬼的,也许一个也没有,包括山鬼自己。 大概没有人相信山鬼具有正常的思维能力,甚至很多人觉得他根本就属于人类。 这怪物至少已出现百年之久,具体怎么诞生的,至今仍是未解之谜,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长相奇怪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家伙,曾险些被宇文杰一剑杀死。 狄升道:“我说宇文兄,自从你跟山鬼打了一架之后,怎么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宇文杰道:“此事说来话长…….” 云仙儿玉手一扬:“哎......一句话说明!” 宇文杰道:“还是因为山鬼!” 云仙儿道:“他怎么啦!” 狄升道:“他好像来了!” 宇文杰有些不可思议地左顾右看:“不会吧,它真的来了!” 他们的确看到了山鬼,一个满身长毛的巨人,正朝他们步步逼近。 狄升忽然发现某种蹊跷,继而凌空劈出一掌,在山鬼前方地面炸出一道裂缝,然后叱道:“妖孽若不现形,休想再前进一步!” 云仙儿道:“她不是山鬼吗?” 狄升略略一笑:“他不是,他只是变成了山鬼的样子!” 宇文杰也恍然点头:“没错,他的确不是!” 因为这个山鬼会变,转眼变成一株小花。 这花并非甚美,可比那丑陋的山鬼明显要好看顺眼得多。 一朵鲜花为什么要变成丑八怪? “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子才比较威风!”小花忽然发出嘶嘶的怪笑声,“我看见那家伙横冲直撞,几乎所有精灵都惧怕他!” 狄升问:“你在哪见过他!” 小花道:“在林子里,怎么了?” 狄升问:“能带我们去吗?” 小花道:“好吧,你跟我来!” 宇文杰忽一扬手:“不必了小妖,你走吧!” 狄升道:“莫非你比这小妖更清楚?” 宇文杰点头默认。 他最近一直在找山鬼的下落,并且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宇文杰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宇文云昶,曾在一次对妖界的战役中斩杀巨猿,而他自己也因伤势过重而亡,好在临终前见了兄弟一面。 从那以后,宇文杰就开始讨厌并憎恨猿,心情不好时还借着酒劲,扬言妖杀尽天下所有猿类,不管是成妖的,没成妖的,统统杀掉。 酒醒了他会忘掉这些酒话,但不会忘记对猿的厌恶,若真的遇到猿,就算不杀,也要整蛊一下,叫对方难受。 他认为山鬼就是猿,而且是一只很特别的猿。 有一次心情好的时候,他对云仙儿说:“其实我们都有一种非常讨厌的动物,你讨厌蛇,我讨厌猿,因此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说到这,他的心情很快又沉下来,大哥临终前的样子,仿佛闪现于眼前,令他即刻收起笑意,换成哀伤的神情。 这位大哥虽非同胞所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他能通过修炼一步一步成为仙剑师,全然离不开大哥的照顾与指点。 他曾在友人面前如此评价大哥:“即是兄长,也是父亲!” 有一次他因为临时想起大哥差点杀了山鬼,但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阻止了。 后来他打听到这股力量来自天罗童子,并且他发现在找山鬼的远远不止他一人。 “师兄你是说,还有宫廷侍卫在跟踪山鬼?” “那当然!而且人还不少!” “莫非他们不怕死么?” “据我所知,如果他们未能把山鬼捉回去,每个人都会被斩首,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搏他一把,万一成功了呢?” “然而这些所谓的大内高手再怎么厉害,也毕竟是凡人,凡人又怎么打得过怪兽呢?” “在我们眼里是怪兽,而他们看来,却是要比黄金还要珍贵千百倍的旷世珍宝!” 旷世珍宝? 狄升可不这么认为,不过他早就听说,凡间有些帝王甚至权臣都一心想擒获山鬼,然后用他的心脏制成长生不老之药。 对此,他一笑置之。 狄升并不认为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丹药,或者某种可助长生的器物,若真想这样,不如潜心修炼并矢志不移,如此方能更大限度地延年益寿。 山鬼最初被人发现于巨猿怪所居洞穴,莫非他是人猿杂交? 狄升竖起大拇指,没有说话。 云仙儿赶紧捂住鼻子:“咦,好恶心!” 宇文杰却凑近她说:“要是这家伙再次与人结合,并产生后代,那该是个什么模样?” 云仙儿呵呵一笑:“与它结合?除了神经病以外,哪个女人会这么傻呀?” 宇文杰道:“这你就搞错了,如果条件具备,他可是完全有机会弄到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 云仙儿道:“什么条件?” 宇文杰道:“银子,足够多的银子!” 云仙儿道:“去,别恶心了!” 紧接着云仙儿忽然不说话了,继而疑惑起自己,怎么会与一个厌恶了很久的人,突然间就畅所欲言地说了这么多话呢? 她感觉他已经中了宇文杰的圈套,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对方只不过一心想要听她说话而已。 “师妹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没想什么,你不是知道山鬼在哪么,走,带我们去呀!” 宇文杰没有骗他们,三天前他擒住了山鬼,把他绑在峡谷底部靠水的地方。 他用的是无相大师亲手打造的锁链,致使山鬼的逃脱概率为零。 不过三天下来,他一条有用的信息也没能从山鬼嘴里得到。 不仅如此,山鬼还叫他滚。 他气得差点一剑杀了这怪物,结果只是横眉怒目地说了句:“呆会再来照你算账!” 好了,现在是时候找这厮算账了。 当他走到颇为熟悉的大头旁边时,竟又忽然呆住。 山鬼不见了,锁链还在。 锁链断裂处切口整齐光滑,像是被利器一次性斩断所致。 世上真有这样的利器吗?还是说这峡谷流水之中,其实藏有某种神通广大的妖类,趁他离开间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山鬼救走了? 也许那些四处走动的树妖花妖,会至少有一个亲眼目睹山鬼被救。 可是当他们回到林中时,那些树居然一棵也不动了,花草藤蔓亦是如此。 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敢! 宇文杰一剑刺中眼前巨木,厉声叱道:“快说,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树干有血流出,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复。 第五十三章元神出窍 狄升在闭目静坐,所有人都在闭目静坐。 这当然是一种修炼。 他们的神智清醒,精力也非常集中,所以他们几乎能感知身边的一切动静,就连玄剑师云仙儿也不例外。 忽然间她感觉有一个影子,带着嘶嘶之声飞来,仿佛从她耳际掠过。 那一刻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周遭平静如前,于是她又立刻闭上眼睛,持剑于胸前,进入修练状态。 与此同时,宇文杰的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然后静坐依旧。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元神出窍,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任何修炼者,无论术境高低,心境修炼中等水平即可,只是元神脱离肉身后所带来的风险,有时会大到足以致命。 若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这等同于赌上半条命的买卖,通常没有人会做。 可为了追踪一缕尚不明确的红色烟雾,宇文杰居然这么做了。 他甚至不止一次这么做过。 认识和了解他的人,并不会认为他很愚蠢。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他几乎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去冒必死无疑的险。 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的元神去了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俯瞰中见到山,见到水,好像有房屋,也好像有人。 有山有水有屋有人的地方实在太多,所以你很难借此判断这地方究竟在哪。 然而除竹子林以外,这里如论是什么地方,此刻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必须激疾行进,力求快速追上前面那顶轿子。 确切地说,是一顶无人抬杠且自行飞梭的青色小轿。 轿下无人,轿中必有人! 可随着越追越近,妖气也越来越盛,他便知道那轿中坐的,十有八九就是妖了。 行将迫近时,他忽然试探性地击出一掌,掌气直逼轿门所在。 他并不想伤害轿中人,只想知道轿中有没有人,以及究竟是人还是其他异类。 轿中果然有动静,只见那轿帘中轻轻一阵飘指,顿时将掌气化解于无形。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因为能让他追这么久才追上的,本就非同寻常。 “你到底是谁?”在窥见一只雪白而纤细的女人手时,他第三次向对方发问。 轿中依旧没有应答,但很快传出一阵摄人心魂的娇笑之声。 宇文杰不由得心下一怔,只觉得这笑声似曾相识,仿佛不久前在那里听过,因而要揭开这个谜底的心也更为急切! 他大概已经猜出对方是谁了,但仍需要继续确认。 所以他马上说:“既然你不出来,那就再接我一掌试试!” 声落掌出,这一掌他以八成功力发出,势如惊天狂涛,激荡斯空! 轿中人仿佛已觉出这一掌的厉害。 就在他掌势暴卷而出之际,那青轿之中,却忽然冒出一股红烟。 掌力所致,青轿毁灭,掌气所及,红烟飘散! 但很快,那红烟又合而为一! 巨木遮处,一条纤纤人影,悠悠现出身来,赫然是一个身穿红裙的妖艳女子! 这女子果然是妖! 这女妖果然是红楚楚! 红楚楚此刻依然在笑,妩媚地笑。 可宇文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当然他也并不怎么愤怒,只是有些严肃。 “那种场合你居然敢来,莫非是不想活了?” “哪里呀,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为了要见你呗!” “见我?” “对呀,很奇怪吗?”红楚楚渐渐走近说道,“一个多情的女人,要去见一个极具情调的男人,不就是这个男人所希望的吗?” “是吗?我承认我的确希望见到这样的女人,甚至不仅仅只是见面而已,可是你......” 一言及此,宇文杰忽然一个箭步,连连后退数丈。 因为红楚楚正在用一只雪白而纤细的手,试图搭上他的肩膀。 若换在其他时间,宇文杰绝对不会这么做,相反地,他还会一把将对方搂住,哪怕是个女妖,只要道行不是太高尚能驾驭,直到对方彻底拒绝为止。 当然,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妖,他都不会在对方根本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对方做任何事。 如果非要说一个他愿意去这么做的女人,那这个女人一定是云仙儿。 的确,往往越渴望得到的却迟迟无法得到的东西,就会越容易迫使你采取极端措施去得到它。 如果是人,也往往不会例外。 然而此时,在他面前站着的虽不是云仙儿,但论脸蛋,论身材,论情调,却样样都不输给他最心仪的女人。 这女妖的动人外表,就算被一名心境极高的仙剑师见到,也会激发出心里那种最原始的冲动。 宇文杰当然是一名仙剑师,可他现在却像躲苍蝇一样躲开了。 紧接着,这个女妖仍在柔声地问他:“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去找你吗?” “如果我不想,就不会冒险来追你了!” “呵呵,那就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宇文杰脚步再退,登时一跃而起,凌空起势。 刹那之间划空成啸,一道烈火之焰,夹着千百道夺目之光齐齐射去! 听着这声霹雳,媚笑方收的红楚楚,玉掌脩忽扬起,瞬时疾划而出。 一击不中之后,宇文杰正自加力,突感一片寒飚,罩体而来,飚风未至,已感冰寒之气迫人,忙功集右掌,圈划出一片劲波,迎了过去。 “波!”的一声闷响,双方屹立不动,但宇文杰却被那阴寒而诡异的妖法,刺得打了好几个寒噤! 红楚楚忽然有些得意地笑了几声:“告诉你吧,没剑在手,你可别想在我面前神气,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个元神!” 元神? 不错,宇文杰现在就是个元神! 任何人在元神状态下的攻击力都会大幅下降,再加上他的剑没法随元神一起出窍,所以就算是眼前这只修行只有三百年的女蛇妖,他也未必有把握去对付。 “是元神又如何,有本事再试我一掌!” 心念之间,宇文杰双掌贯足十成功劲,声落掌出,刺骨砭肤的寒飚,匝地而起。 “呵呵,这次果然使足了劲耶!”冶笑之后,红楚楚却不屑于闪让,单手舞起一片红霞,如伞一般挡了出去。 双方势道,一刚一柔,却同样潜劲如山,威猛无比。 随即“波!”的一声巨响,寒飚因而四溢,劲气随之成漩,空中人影交错,闪移不停,地上烟尘滚滚,石走沙飞。 宇文杰但感心头一窒,砭骨阴风,又使他打了一个寒颤。 手心仍然奕奕呈光的蛇妖,却在这一击之中,缓缓降落地面,一阵血翻气涌,也使她压了压胸口。 “怎么样?小妖女,现在感觉如何?” “现在顶多打个平手!” “只怕未必!其实你已经输了,只是小输了一点,心中不服也很正常!” “是呀!那你就让我心服口服再说吧!” “你放心,我会让你闭嘴的!” “是吗?没有兵器在手,看你拿什么让我服你!”红楚楚说话之时,宇文杰仿佛并没有听,而是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这神态,这动作,不就是利用剑诀来呼唤神器自动出击么? 当红楚楚想起狄升也曾对她做过同样的事情时,不禁惊呼失色。 昔日伤痛,犹如刚刚发作一般,足以令小妖女心悸不已。 与其等着领受那绝世神器的厉害,不若提前出手,趁宇文杰还未驭剑成功之前,先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心念到此,红楚楚十指箕张,指甲瞬间变做利刃,以快得骇人的速度,朝着宇文杰那亮光光的头皮抓去,指影如幻,奇诡绝伦! 就在红楚楚双手抓出的电光石火之间,闭目而立的宇文杰,竟好似长了第三只眼睛一般,以快逾闪电的身法,一划而开,闪到两丈之外,险极的避过这一抓。 红楚楚一抓落空之下,不由为之一怔,当下旋身再进,可当她正要接近对方时,却发现整个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不仅动弹不得,而且无所遁形! “我以为只像狄升那样厉害的剑师才能做到人剑合一,想不到你也......” “废话少说,你若不想受苦,最好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找我做什么?” 怒目方出,宇文杰握剑之手立时紧握,仿似有无穷力量传导于剑,剑桎的控制力也随之加强。 “啊.......不行.........你放了我好吗?我认输了!我真的认输了!” “那么你服不服呢?” “当然,不仅心服,而且口服!“ “既然如此,那你得说说你该说的话了吧!”说话之时,宇文杰渐渐卸力,但剑尖仍旧指着对方要害。 红楚楚一见束缚减弱,便又开始发力挣扎,结果仍是徒劳,最后才看似精疲力尽地喘气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是来找你理论的.....” “你打算跟我理论什么?” “是关于我们巨蛇岛的事,我想那地方你是常去的,对吧!” “是又如何?” “据我所知,你经常去那里提取金子!”红楚楚忽然显出无奈之极的模样,“可是这样下去,我们巨蛇岛就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搬空的!” 宇文杰哈哈笑道:“你这谎言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我告诉你,第一,我很少去巨蛇岛,第二,十公斤黄金对你们巨蛇岛是什么概念,相信不用我说了吧!但我要说的是,这些金子可足够我花大半辈子,甚至一辈子也花不完!” “我......我真的......” “你还想说什么?或者说你还想编什么故事来糊弄我?” “我真的就是为了来见你的呀?因为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懂情调的男人!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愿意跟你在一起呢?” 红楚楚继续挂着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声音越来越低。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你今天也算说了不少好听的话,看在这个份上,我且暂时放了你!但下一次要再让我碰到你,你可别想再跟我耍什么花招!” 光圈消失,红楚楚立时快走几步,接着看似娇弱无力地撑着身子,斜斜地瘫倒在宇文杰怀中。 这一回,宇文杰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单手将她抱在胸前,噙笑而问:“现在你又打算干什么?” “坏死了,人家都这样子了,你却连人家要干什么都不知道!”红楚楚一面娇声娇气地说着,一面轻轻拍打他的手臂。 这一刻,宇文杰终于难以自制,瞬间将他所有的愁思忧虑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仿佛已忘记她是剧毒蛇妖,也已忘记她曾伤过自己最爱慕的女人,甚至已忘记就在半柱香之前,这还是一个要取自己性命的恶魔。 可突然间,一阵稀奇古怪的凉意登时从口中进入他体内,瞬间凉到脚底! 而当他用余光察觉对方忽然变化的表情时,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本剑师饶你一命,你不但不心怀感激,还反过来噬我元神!去死吧,你!” 宇文杰剑势方出,却见眼前红光一闪,转瞬即逝! 一秒钟前犹在怀中之人,亦随之消失。 第五十四章元神回归 夏日,午后。 持续数日的高温,终于在今天突破六十度。 幸好这里有树阴,有山洞,让出行在外的人不至于被暴晒。 更令人振奋的是,山间还有清凉可口的泉水用于解渴。 现在恰好有一群人经过这里,并准备在此休息,狄升正是其中一员。 他们当然发现了树阴、山洞,以及泉水,可他们一样也没有使用。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闭上眼,围成一圈。 烈日从头顶上方直射而下,他们所处的位置不仅毫无阴凉,而且相当空旷。 那滚烫如火的石头,足以在短时间内烤熟一块牛肉,此刻居然被他们坐在*底下。 可是他们没有人烫伤,甚至有人连汗也没有出。 “跟你们这些人,哪里耗得起!”云仙儿忽然站起身来,擦去汗水,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得去别处修炼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抱怨,但无人起身回复,甚至无人睁开眼睛。 修炼继续,就连狄升这种级别的剑师,也并没有停止他每天几个时辰的定量修练。 修练需要坚持,修练永无止境,这是任何修练者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云仙儿当然也知道。 可是她毕竟还未达到那个级别,不同级别的剑师,修炼方式往往有别,就算方式方法相同,细节方面也会有差异。 每逢太阳直射或者圆月当空之时,便是剑界中人练气的最佳时机。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吸收日月精华,为已所用。 大约三个时辰过去,所有人均自起身,并深深吸了口气,然而有个人却没有这么做。 云仙儿回头一望,笑道:“他怎么还不醒啊?该不会做梦去了吧!” 宇文杰仍旧坐在那,额上汗如雨下,任凭云仙儿唤他推他,他就是不醒。 如果他真的做梦,那很可能梦到被妖皇追杀,负伤而逃且前方无处藏身,要不然以他的本事,何至于看起来连一个玄剑师也不如? 狄升大概知道玄机所在,因而他似笑非笑地站在一边,静待宇文杰醒来。 宇文杰果然很快睁开眼睛,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向身旁的狄升打招呼,而是立刻跑到云仙儿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确做了个梦,师妹你想知道我梦见谁了吧!” “原来你都听到了呀?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做梦呢?”云仙儿的脸忽然又变了,“呃......不想知道!” 狄升笑问:“你该不会梦见仙儿姑娘了吧!” 宇文杰道:“确切地说,是九百岁的云仙儿!” 隋唐也笑问:“那她变成什么样子了,视力还好吗?能否使用针线?还有没有继续声称自己年年十八岁呢?” 云仙儿立即截口道:“你们别听他瞎扯了,要我说,他一定是梦见他娘了.......” 宇文杰道:“想不到师妹这么了解我!” 云仙儿道:“什么了解你呀,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宇文杰的确曾经说过,可是他马上又不说话了,然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但他并不是每一次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时,都给人感觉像是在修练,比如这一次。 狄升道:“其实他已经不在这了!” 云仙儿道:“不在?” 狄升道:“是的,他只是躯体在这,其实元神已经离开了!” “是么,我去看看!”云仙儿飞身上树,便即惊道:“呀,他还真是元神出窍了!” 宇文杰到底因何元神出窍?当然是因为那条血一样的影子。 此影来去匆匆,绝非常人可以看清,即便略有感觉,也未必知道它的底细。 当然,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常人,他们要去留意,自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但没有看见那道红光的,却只有云仙儿一人。 当宇文杰遭遇那条忽然缠住他又忽然闪开的血色影子时,即刻坐地发功,立时元神出窍,元神遁出山林之外,直追血影而去。 而接下来,狄升又看到了剑的影子,正从宇文杰所负剑匣中闪出。 这一闪同样很快,同样非常人眼力所及。 可他又很快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非用不可,一般不会有人在元神出窍时将剑带走,而现在他带走了,无疑是要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因为元神出窍时,身上的剑必然不会跟着出窍,毕竟剑只有真身,没有元神,如果你在元神状态下需要用剑的话,就必须通过剑诀或者心境感应来呼唤得到,但前提是,你的剑师级别要足够高。 很显然,宇文杰以上两点都具备。 可如此一来,他的元神能否平安回归,及时与肉身形神合一,也从此被蒙上阴影。 因为在元神状态下,个人攻击力会减弱不少,若是遇上别有用心的异类,还有可能被邪气吞噬,导致形神难以合体,乃至形神俱灭。 便在此时,海岛上某个隐秘之处,似乎正传来一股莫名其妙的风! 莫非宇文杰的元神回归了? 不是,决不是,没有人会这样认为。 因为元神在返回途中尤其是渐渐接近肉身之时,一定会是一个缓缓飘动的状态,而且极为虚幻,根本不可能产生风。 “是山鬼!”云仙儿忽然快速警觉起来,“看看吧,你们老说一些关于他的恶心言语,很可能都被他听见,现在他可要找咱们麻烦来了!” 山鬼? 狄升可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感觉,他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 风声渐近,却并非自然生成。 大家均已觉出,也都认为来者必定是人,而非妖魔鬼怪。 但紧接着出现的动物尖叫声,却又立刻让所有人都懵了一阵。 这种叫声属于野猪,野猪已经出现! 不过狄升即刻就明白,因为他先前猜到的那个人,完全有可能在此时此地捕杀野猪,非为食物,而是为了从野猪身上得到炼丹原料。 那人紧接着出现! 那人果然是著名炼丹家无相大师! 可与此同时,野猪却在一声惨叫之后倒地,瞬间气绝。 无相大师没有出手,狄升没有出手,现场除了呆坐未醒的宇文杰,只有云仙儿做出了一个自我防卫的动作。 可云仙儿也在纳闷:“我这一掌明明没有打出去,野猪怎么会死呢?” 难道这只猛兽是在奔跑中体力枯竭,然后被惊吓至死? “也许是你通过不断修练变得越来越厉害,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云仙儿发现,正在凑近她朝她说话的人是谁时,便即瞬间憬悟:“原来是你出的手呀!我还以为你把魂给丢了呢?” 打死野猪的居然是宇文杰! 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双眼一张,目光极其锐利,继而腾身飞去,指间劲气随之射出! 野猪惨叫倒地,然后气绝! 他并没有因此兴奋,而是颇显歉然地看着慢慢走来的无相大师,因为他已猜到,对方要追捕这只野猪的真正意图。 这是一只即将成妖的野猪。 无相大师要的不是它的皮,也不是它的肉,而是它的心脏。 宇文杰道:“我现在把它的心挖出来,不知还有没有炼丹效果?” 无相大师道:“一只妖畜而已,死了就继续找,至于能不能找得到,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云仙儿道:“屈师兄所说的重要事情,又是什么呢?” 无相大师道:“这件事对大家都很重要,云师妹你说呢?” 云仙儿呵呵一笑:“当然是消灭妖皇啦!消灭这个大魔头可是剑界中人共同的使命所在,若非这样,我云仙儿可没那么轻易就去俗世走一遭.......” “师妹,你饿不饿?”不知何时,宇文杰忽然闪到她面前,笑着问她。 “你不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云仙儿接着又没好气地说道,“可是我到底饿不饿,又关你什么事!” 宇文杰道:“既然饿了,就请随便吃!” “吃午餐?”云仙儿回头看时,却不禁惊了一声:“不是吧!居然这么快!” 午餐是什么? 当然是野猪。 只是她没有想到,就在刚才说话的时间里,狄升等人已经将野猪洗剥完毕,然后分割成多份,放在火苗正旺的火堆上一块一块地烧烤。 狄升举杯道:“话不多说,先喝酒!” 宇文杰饮完一杯后,马上对云仙儿说:“来,咱们也应该干一杯!” 云仙儿稍作犹豫,接着回敬道:“说实话,你刚才元神出窍应该挺惊险的吧?” 宇文杰道:“还好,你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云仙儿道:“可你不会用元神打妖怪吧!” 宇文杰道:“那要看有没有把握咯!” 云仙儿道:“就算是妖,也应该是女妖!” “怎么,连这个你看出来了?”宇文杰忽然深沉一叹:“看来最了解我的,还是师妹你呀!” “了解你?”云仙儿呵呵笑道,“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才会一看见你就讨厌!” 她嘴里说讨厌,可脚步却跟着对方渐渐走远。 她太认真,所以不由自主。 宇文杰道:“可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你愿意跟我说话,也愿意跟我喝酒!” 云仙儿道:“那是因为,我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才这么做,你可别想多了!” 宇文杰道:“我不想,我们继续喝酒,行么?” 云仙儿道:“喝归喝,你可别嗜酒成性,小心到时没钱买酒喔!” 宇文杰道:“哈哈,你放心,我的钱永远也用不完!” 云仙儿道:“既然钱用不完,那你还赚钱干什么?” 宇文杰道:“因为我想让钱来得有意义些,而不是以那种近似于不劳而获的方式去得到它!” 云仙儿道:“是吗?你没喝醉吧!” 宇文杰道:“没有!” 云仙儿道:“那你的钱怎么会不劳而获,而且用不完,还有,你的钱究竟从哪来?” 宇文杰忽然一笑:“这个嘛,暂时保密!” 云仙儿道:“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需要钱!” 宇文杰道:“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云仙儿道:“哪一天?” 宇文杰道:“当你回到从前的那一天!” “不可能!”云仙儿眼神飘忽地摇头:“我不可能回到从前了,除非你能!” 宇文杰没有回答,只是笑,如有所思地笑。 与绝大多数剑界中人不同的是,他并不经常呆在剑界修练,而是频繁往返于两届间,时而蛰居剑界孤屿,时而流连俗世长街。 大概从一百六十多年前开始,他终年一身白衣,肩上背着一个老旧的脱了漆的木匣子,如此云游四海。 他有时在海边独钓,自娱自乐,有时则在妓院喝酒,追欢买笑。 但无论在哪,他都会坚持修练,每天至少三个时辰。 对此,云仙儿一直清楚得很。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人,自己曾在巨蛇岛发现金矿,而那些黄金足够他花上一千年。 第五十五章此镖不接 一年已过,妖皇元神仍旧没有任何线索,寻妖大会却定期召开,今天是第三次。 对这种啅然异常的气氛,狄升仍旧有些不感冒,其他人更甚。 “无可奉告”四个字,似乎是他们面对众人提问时的常用词汇。 据统计,紫衣姑娘每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无可奉告,宇文杰则是每五句。 至于云仙儿,大家似乎只是在议论她的衣服。 大会结束,紫衣姑娘立即起身前往两千多公里以外的雪山休息。 云仙儿则在静僻处默默地开始“干活”。 宇文杰则不紧不慢地跟着无相大师,且行且道:“我说师兄,你之前不也经常在公众场合发言,怎么今天突然如此反感?” “因为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喧嚣的场面!”无相大师望着尚未退散的人群,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那倒也是!”宇文杰如有所思地问,“听说师兄最近好像去了一趟巨蛇岛?” “没错,我去那里办点事!” “去弄些炼丹原料么?” “你以为还会有什么事?”无相大师略略笑道,“不过我听说,你最近也去过那里,并且不止一次!” “那可真是不巧,要不然咱们应该会碰面!巨蛇岛也就那么点大,还没有人居住........” 一个声音忽然接道:“谁说那里没有人住,我就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姑娘,好像还不止一个呢?” 宇文杰忽一回头:“你是谁?” 之前一直在旁边喝茶的中年男子,此时已接近了他。 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佩戴兵器的年轻人,看似家丁,又像弟子。 “在下姓宋,乃是京城定远镖局总镖头,因有所请求才打扰两位剑师谈话,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你我素未谋面,想不到你却有求于我,说吧,什么事,我赶时间!” 未等宋镖头答话,他身后一名持刀男子忽然冲上前来喝道:“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他可是名震京师的宋大镖头,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当今天子,哪个不知道他的大名,而你........” “可你们老大还是有求于我,怎么样,我也够厉害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不把我们老大放在眼里!”那持刀男子怒目圆睁,手中快刀霍然举起。 “怎么着,想跟我动刀子?”宇文杰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不是我小瞧你,就是你们老大,也不敢跟我动真格!” “什么?”持刀男子猛一咬牙,厉声喝道,“看来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小子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一语未毕,刀已砍去。 但紧接着,他拿刀的手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手中快刀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宇文杰当然可以抓住他的手,令他动弹不得,而实际上却抓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啊.......大........” 那持刀男子本想说“大侠饶命”,可仅仅说出一个字,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这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剑师饶他一命,宋某在此向你赔礼致歉!” “你放心,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不会取他性命的,更何况这是他的错误,自然不需要你来替他承担!” 言毕将手一松,那人立时坐倒在地,低头喘息不已,待到不喘时,也不敢再抬头再看宇文倜杰一眼,更别说开口骂人了。 “多谢大剑师手下留情!”宋镖头拱手一揖,继而有些气愤地看了坐地未起的随从一眼,厉声斥道:“还不给我起来,然后乖乖站到一边去!” “是,是,是!”那人连应三声,连刀也顾不得捡,便即钻进人群,连脑壳顶也瞧不见了。 “不知宋镖头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却是需要我来帮忙的?” “麻烦倒谈不上,只是这件事我不便插手罢了!” “哦,什么事?” “在下有一趟镖......” “你是说要我帮你押镖?”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请回吧!” “大剑师请留步,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趟镖所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不想知道!不管你押的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帮你,若如此,本剑师岂不是成了你们赚取银子的工具?” “大剑师你误会了,我是来请你帮忙,而绝不是来利用你的,我听说南方有一个叫做闭月楼的地方,不仅能喝到特别香醇的美酒,而且每一个陪酒的女人都有闭月羞花之貌,想必大剑师你,应该很是了解吧,不知道.......” “你听谁说的?”大概走了七八步,宇文杰忽然回头一问,“你......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妙姗姑娘......” “你这是在威胁我,你知道吗?” “对不起,大剑师,我不是有意去打听这个的,只不过在南方押镖途中无意听到,所以才......” “别以为你能够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因为知情的人都清楚她是自杀,而非他杀!” “可即便是自杀,也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吧!” “哼哼,反正人都死了,你怎么说都行!” “难道你就不怕流言伤人吗?” “我不怕,告辞!” 说完全不怕,那是假的,其实在宇文杰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名誉受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恚怒,只因对方触及了一件他不愿对任何人提及的往事。 他曾不止一次去过对方口中的闭月楼,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叫妙姗的女人。 对这种烟花女子,他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丝毫不动真情。 他没动情,那女子却动了情。 奇怪的是,那名失足女爱的不是他的银子,而是他的人。 他决定马上离开,在不能带她走的情况下只好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尽快忘记自己,忘记宇文杰这三个字。 妙姗说忘不了他,并愿意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回来为止。 后来他其实有想过回来,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一念闪过,又很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一次偶然机会,他经过闭月楼附近,却得知女人早已离世。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通常情况下,这段时间并不足以让一个妙龄女子寿终正寝。 女人是自杀的,因为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尔后在五年前一个阴冷的下午自缢身亡。 临终留下七字遗言,来世再见,宇文杰! 念及此,宇文杰暗自一叹,当下抱拳说道:“师兄,我先走了!” 他去了南方,可能会再去一趟闭月楼。 可谁知道呢,也许那伤心之地他永远都不会再去了。 宋镖头似乎有些被惊吓到了,带领一帮随从连连后退,却发现自己先前坐的茶座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而男人的眼睛,仿佛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是狄剑主,真是幸会,幸会至极!” “客气了,宋镖头!” “我能与你单独谈谈吗?” “可以,请坐!” “请!” “酒不好喝么?“宋镖头笑问,“这可是江南名酒呀!是不是你们剑界的酒喝惯了,一时半会还难以适应?” “很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无法适应!” “狄剑主以前有替他人办过事么?” “有!当然有,不过从来没替人押过镖!” “原来狄剑主你......你都听到了?” “不好意思,纯属无心!” “那么你的态度也会和你的朋友一样吗?” “不一定!” “而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得到巨额财宝,同时峻望嘉声,那末你会考虑吗?” “我觉得对你们凡人来说,有一个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问题,而你似乎并不知情!” 宋镖头不再问,只是点头。 剑界中人往往淡泊名利,视钱财如粪土,这种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他正在做一件对他来说很有挑战的事,他决定按照他的原有计划去做,哪怕被人拒绝一百次,一千次。 他预料到大多数剑界中人对他此举会很反感,不过他认为庆幸的是,狄升有可能属于特例之一。 “可现在你毕竟生活在俗世中,莫非你仍然对你的原则一如既往地坚持?要知道在我们俗世,信仰并不是最重要的,只有那白花花的银子才是.......” 狄升截口道:“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我的朋友并不想知道你所押何物,不过我对这个倒有点兴趣!” “如果我说,我们这次要押运的是妖皇元神,你信吗?” “你用不着跟我开玩笑!”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信,像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抓到妖皇呢?可如果我说他是一只妖,一只普通的妖,你信不信?” “什么妖,不妨说来听听!” “山鬼!” “你确定?” “确定!” “好,这个我信,但我不会帮你去押!” “为什么?” “因为你违背了游戏规则,身为一名职业镖师,你不应该知道所押何物!” 狄升遂放下酒杯,不辞而别。 他不会改变他的态度,即便他相信山鬼就在他们手里。 后来某个时间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纵身返程,紧跟住即将启程的镖师队伍。 他认得这条路。 若这队人马沿此路一直前行,大约三日后就能到达,宇文杰口中的京城。 第一章不只是打铁 竹子林并不是一个随处有竹生长的地方,或者严格说来,那占据整个岛屿约三成的中心地带,才是竹子林的真正所在。 这类似于地球的地表形态,比例相对较小的陆地因为有人类生存,使得这个星球被命名为“地球”,而不是“水球”。 竹子林的中心,仿佛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火山口大概能解释,为什么此间长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竹子而鲜有其他植物存在。 火山熔岩喷发所带出来的物质,本就有些神秘且不可预知。 作为仙云剑系独家修练之地,若非达到一定的修炼水平,自也不敢冒险置身于其中,因为那四处游走的刚烈之气,以及如刀如矢一般飞舞的竹叶,随时都可取人性命。 所以除修炼以外,修练者的生活起居,都一律在竹子林外围。 就连当今仙云剑系第一人屈无相,也不例外。 打铁对他来说,大概如祭祀祖先一般,一年一次,而今天他恰巧就在做这件事,只是没人知道他究竟要铸就什么。 云仙儿偶尔也会来到打铁作坊,或观看,或帮忙。 然而好奇心令她忽然停了下来,并非她不愿协助师兄打铁,而是正在锤炼的铁具,着实令她陌生。 她见过师兄用青铜铸成酒器,用镔铁铸剑,以及炼丹工具,可就是没见过眼前这物事。 “其实你只要跟着我的节奏打就行,不必管它是什么!” “可我还是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容我先卖个关子,行不行?” “行!行!我帮你打!”云仙儿锤了几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东西如此坚硬,想必得来不易吧!” “哈哈,恰恰相反,此物来得相当容易!” “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正是!” “你说的是陨铁?” “当然!” “不知是什么器具,非要用这种材料不可呢?” “你若真想知道,陪我把它铸成不就得了!” “要多久?” “大概一个月!” “那还是算了!”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其实今天叫你来,并不只是为了打铁!” “哦,还有什么?” “有人要见你!” “原来你是想带我去见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他们是谁?” “一个很想见你的人,以及他的朋友!” “难道是他?”云仙儿第一时间想到宇文杰,因为除了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风流师兄以外,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希望在此时此地主动见她的人。 可宇文杰一向独来独往,哪会带什么朋友去见一名异性,何况他本就是竹子林的人,又何须无相大师引见? 会是狄升吗? 云仙儿倒希望是他,同时心下却在嘀咕:“他怎么会来呢?就算来,也顶多只是问候一下而已.......” 那么对方究竟是谁? 两人走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只见对面悬崖上,那一左一右独自向上攀登的攀岩者,正身处悬崖中间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自崖顶往下约五百米处,有一口深潭。 而一旦失足摔下悬崖,落入潭中倒也无性命之忧。 云仙儿顿时有些失落,也有些愉快,因为那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既不是狄升,也不是宇文杰。 他们只不过是两名普通的习剑师,正在悬崖峭壁上“练基”而已。 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只是有一个颇显眼熟。 可令云仙儿感到奇怪的是,这两人从身形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怎么才刚刚开始修炼? 莫非他们不是出自竹子林,而是来自凡间? 云仙儿又觉得,以师兄的行事作风,也并不排除让妖类参与练基的可能。 此刻她忽然想起,两百多年以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迷途的孩子终于到了岸边,被一个陌生的少年领着走进竹子林...... “其实你所指导的第一个俗世中人,现在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吗?要不是师兄你的帮助,我们......” 无相大师把手一扬,哂然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呢?” 他回头看看崖际,旋即腾身飞去。 “等等我,师兄!” 眼见云仙儿越飞越近,涯上一人忽然兴奋叫道:“呀,仙儿姐也来了!” 另一人向他耳语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仙儿姐?” 他没来得及回答,云仙儿已降落眼前。 见他忽然呆住,云仙儿笑问:“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欢迎我的样子?” 萧进当然欢迎她,不过他因为太过兴奋,表情已经完全扭曲,浑然一幅乐极生悲的模样。 “我......我是太意外了!” “有什么意外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就住在竹子林吗?” “这么说,仙儿姐你.....你也还没忘记我是谁,对吧!” “目前还没有,你叫萧进对吧!”云仙儿轻轻笑了笑,“不过呢?我倒觉得能这这里见到你,倒是蛮意外的!” “嘿嘿,这是缘份嘛!”萧进指了指身旁高自己一头的年轻人,继续憨笑说道,“这是我兄弟罗湛......” “呵呵,这么瘦,这么白,你朋友以前做什么的?” “其实之前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罗湛忽然截口,并露出一丝苦笑,“我们现在都只是一个小小的习剑弟子而已,只不过,小林比我们运气要好一些,因为他遇到了狄剑主,比我们早一步进入修炼!” 云仙儿道:“五神岛的狄升,他当然厉害了,可你们......” 罗湛道:“其实我们本打算去天门海,那可是剑界圣地,几乎所有修炼者都想去的地方!” 云仙儿呵呵笑道:“可你们最后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竹子林呢?” 罗湛道:“以我们的本事,能找到竹子林已是万幸,哪里敢奢望能找到天门海,而我听说从未有凡人做到这一点!” 云仙儿并未对此表示怀疑。 一旁默不作声的萧进脸上,此刻却浮现神秘笑容。 “你........”云仙儿欲言又止,因为她根本不打算把这句话说给萧进听。 她几乎可以肯定,萧进是为了见她才来到竹子林,至于他有没有能力去天门海,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罗湛?他也许会知道点什么,看起来他对萧进的了解,远比同为朋友的小林要多。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仅仅只是朋友这么简单,而他们对剑界的了解,也看起来远比一个凡人要多。 比如仙剑认证这种只有高级别剑师才能熟知的事,经萧进一番描述,给人感觉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云仙儿还发现,罗湛当时提醒了他,叫他住口。 他很是听话地什么也不说了,就像一个仆人听到主子的命令一样。 可他们真的是主仆吗? 如果是,究竟谁是主,谁是仆? 云仙儿对此并没有多想,但有一件事倒是她需要考虑的。 包括狄升在内的多名剑界好友,都曾催她去天门海进行仙剑认证,就在昨天,无相大师还跟她提过这件事。 其实她并非没有去过。 只是每一次到了门口,却又忽然止步,她被惯有的忧虑一次次牵引住,她害怕一进去就从此呆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甚至不小心被烈火煅烧成齑粉,自此终结一生。 所以直到今天她仍是一名玄剑师。 接着她又试探性地问了句:“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去天门海,如果想去,我可以带你们,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一次只能带一个哟!” 萧进道:“天门海虽好,可我们现在只想呆着这里,如果足够努力的话,也未必不能练出名堂来,何况仙儿姐你曾经说过,这种事需要的是缘分,既然缘分已经到了,我们又有什么道理不顺而为之呢?” 云仙儿呵呵笑道:“你记性这么好,是不是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住了呀?” 萧进只是笑,却不答话。 云仙儿忽然发现,无相大师不见了,罗湛亦然。 “对了萧进,你在凡间本是富贵之人,怎么也跟小林一样,选择来我们剑界吃苦遭罪呢?” “可世事难料,现在的我跟那时已经大有不同了!” “可我发觉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莫非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也不对呀,你家人不是都过世了吗?现在只剩一个人.......” “我家里就我一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牵挂,不过我朋友已经被妖孽......” “他死了?” 萧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云仙儿立即表示同情,但也颇显无奈。 因为她知道,自那次禁妖事件以后,妖界明显比以前活跃了很多,伤人害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就连很久没有动静的“隆霄三雄”,如今也出来闹事,而剑界中毕竟人手有限,结果往往故此失彼,更何况摆在整个剑界面前的,首当其冲的任务是要尽快找到并消灭妖皇元神。 “是什么妖孽,你知道吗?” 萧进的牙齿忽然格格作响,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山鬼!” “是他?你确定是他么?”云仙儿深表怀疑地道:“他好像很少害人的呀?只是长得比较凶而已!” “错不了的,我问过无相大师了,那个三分像人七分像猿的怪物,必是山鬼无疑!” “既然这样,那就应该是他了!你不会马上就找他报仇吧!他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一般的剑师却对付不了他.......” “白白送死的事,我肯定不会去做的,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提前杀了他!” “怎么?你想手刃仇人呀?要是这样的话,你可要要抓紧了,要知道‘练基’这个环节,可是关键得很呢!”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 “你怎么过去?” “走路!” “要不我带你一程吧!” “真的假的?” 萧进闻言立时转悲为喜,如石头般僵硬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笑意。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我云仙儿说话可从来都是算数的!” 说话之时,云仙儿“嗤”地一声拔剑而出。 “仙儿姐,你......” “别紧张,我只是给你做个剑气护圈而已!” “我懂!” “既然懂,为什么又大惊小怪呢?” “你不会只用剑气护圈把我送过去吧!” “要不你还想怎样?” “我以为你是用手......” “你想得倒挺美,要知道你师姐我,哪里会随随便便就去抱一个男人!” 萧进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是,的确是,的确应该这样........” “那么现在,你还打不打算以这种方式过去呢?” “当然打算,虽然是剑气护圈,毕竟也是你做的,既然是仙儿姐你的东西,我萧进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轻易拒绝?” “去吧!你小子净说些好听的,我都听得起鸡皮疙瘩了!” 云仙儿使出手劲单手一推,萧进亦随剑气护圈倏然飞去,谁知他刚一脱离地面,便即怛然失色,惊呼不已。 “你在里边又掉不出来,却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怕你一走了之!” 萧进之声渐传渐远,云仙儿不觉暗自一笑:“有意思,真有点意思,只可惜,他不是隋唐,更不是狄升......” 第二章食人鱼 一个人在一个不大的地方呆上两百多年,就应该会对此地相当熟悉。 竹子林是这样一个地方,云仙儿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仅认识这里每一个人,每一种竹子,就连竹子林里里外外,大小十一块草甸、九处悬崖、五条溪涧、三个水潭和一道瀑布,俱都了如指掌。 但最近,一则关于“食人鱼”的消息却令她很是疑惑。 她最初从一名习剑弟子口中获悉,接着又在萧进那里得到证实。 一个七八岁的习剑弟子,还有一个来竹子林只有七八天的俗世中人,连他们都知道这一情况,可云仙儿居然被蒙在鼓里? 她很快找到了事故发生地点,萧进在,罗湛也在,加上那名习剑弟子,一同“练基”。 他们在悬崖上当然不可能遭遇“食人鱼”,而一旦失足跌入崖下深潭之中,只怕就难以幸免了。 但偏偏就在这时,萧进忽然一脚踏空,随即重心全失,从大约三百米高处跌落! 云仙儿正欲出手相救,却被凌空飞来一人出手拦住。 这究竟是不小心跌落,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无相师兄你......你不知道水里有食人鱼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去救他?” 云仙儿一脸急不可耐,无相大师却看似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放心,他不会有性命之险!” 实际上,这种食人鱼一旦群起而攻之,不出十分钟就能吃掉一个成年人。 云仙儿清楚,无相大师当然更清楚!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莫非......”云仙儿正想说“莫非这些鱼就是你亲手放养的”,却发现萧进已经出现。 他并没有立刻出现在云仙儿面前,而是纵身跃出水面,双脚踩上崖壁继续攀登,动作有些缓慢,好像受了伤,也好像受了惊吓,想来刚才必定跟食人鱼搏斗过一番。 在异常艰难环境的逼迫之下,一个人往往能做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云仙儿当年也曾在这里“练基”,也曾失足跌下悬崖,落入深潭之中,不同的是,那时潭中并没有食人鱼。 巧合的是,无相大师从远地方回到竹子林的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了这些嗜血的家伙。 云仙儿猜得没错,这些鱼果然是无相大师刻意留下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增加习剑师的修炼难度? 一直盯着萧进默不作声的屈无相,忽然从嘴里嘤声冒出一句:“他如何从水下出来的,你可亲眼看见?” 云仙儿的确没有,无相大师亦然。 萧进在水里如何与食人鱼搏斗,并成功脱身,这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 云仙儿道:“莫非师兄你早就怀疑他了?” 无相大师道:“怀疑他的,绝不仅仅只有我一人!” 云仙儿道:“据我所知,狄升也是,可是我觉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们的敌人!” 无相大师略微一笑:“是敌是友,咱们静观其变吧!” 云仙儿点头应承,不过在他心里,仍然觉得他丝毫没有危险,就像眼前所看到的习剑师一样,除了年龄较大,与竹子林其他的习剑师并没什么区别。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萧进就算与整个剑界为敌,也应该会是云仙儿一人的朋友。 云仙儿相信,至少现在不必怀疑。 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人,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友好的目光看着云仙儿,沉声说道:“你相信吗,其实这并不能算作食人鱼!” 云仙儿道:“这种名叫‘邪鲈’的凶残鱼类,不出十分钟就能吃掉一个成年人,这些应该没错吧!” 萧进道:“对凡人而言,这的确应该叫做食人鱼!而在竹子林中,你听说过有谁被这些东西伤残致死么?” “你这么快就不把自己当凡人了?还是说,你原本就不是凡人?”此言一出,云仙儿马上就后悔自己说漏嘴,屈师兄的话居然这么快就被她忘了。 不过的萧进却很是淡定地笑了笑:“只要仙儿姐你高兴,随便把我当成什么都行!” 云仙儿回头一望,发现罗湛已经走近,两人的腿上都有伤口,都在流血,不同的是,罗湛行走时已明显有些不便,而萧进则看起来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我早说过,我不仅不惧怕食人鱼,反而很喜欢这项前所未有的挑战!”萧进用两根手指在腿上抹了点鲜血,在嘴里尝了一口,“不错,真是刺激得很,仙儿姐要不要尝尝?” “哎呀,被那么恶心好不?”云仙儿立即挥挥衣袖,露出颇为厌恶的表情。 萧进笑道:“我这血可不同罗湛腿上的,在被食人鱼咬了之后,不仅不腥,反而还有点甜呢?” “是么?”云仙儿看了眼罗湛,接着又看了眼无相大师。 “其实这种鱼咬到人之后,虽然会出点血,却可以使人精神振奋!”萧进渐渐走近云仙儿,并显出精神振奋的模样,“而且我觉得,无相师兄为了能我们更加有效地去修练,可真是煞费苦心.......” 无相大师忽然问道:“刚才咬你的东西,你抓到没有?” 萧进连连点头:“嗯,抓到了?” 无相大师道:“在哪?” 萧进道:“吃了!” 无相大师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崖壁上有一种可以止血的草,你认不认识?” 萧进道:“不认识,不过就算认识,我也觉得没必要去用它?” 无相大师道:“为什么?” 萧进道:“因为我觉得挑战还不够大,带伤修炼的话,也许效果会更好!” 竹子林中,带伤修炼的并不只有萧罗二人。 “前途?” 云仙儿发现一个名叫有前途的小孩正向她走来。 这小孩的伤口位置以及大小,几乎与萧进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伤口上的血已经被止住。 一个土生土长的竹子林习剑师,用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谈心草止血,当然不是一件难事。 只见他左右手各提着一条食人鱼,一死一活,一条挣扎不停并企图用满嘴锯齿咬断他的手,另一条则被他一边走,一边吃,现在只剩半条。 仿佛他手里拿的和嘴里吃的,就是两根萝卜一样。 而他吃鱼的面貌,看不来既不津津有味,也不难以下咽。 他只是平静地吃着,一口一口,随着脚步不紧不慢地吃。 食人鱼不仅没吃到人,反过来却被人活生生吃掉,对这些以凶残著称的鱼来讲,岂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但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生擒了两条食人鱼,并一口口地吃了它们。 云仙儿忽然感觉,俗世中令人谈之色变的嗜血狂魔,原来竟是这般渺小。 她立刻好奇地伸出一只手:“来,给我看看行吗?” 有前途道:“当然可以!” 但萧进紧接着急呼一声:“仙儿姐,小心!” 云仙儿接过云前途扔过来的鱼,很是轻松地笑道:“呵呵,萧进你多虑了,前途在水里都能捉住它,而且不受伤,要是到岸上,我还被它咬到,那岂不是糗大了?” 她果然稳稳接住,没有出糗。 这条长约一尺重约三斤的邪鲈,她从头到尾纤悉无遗地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头部,其他与寻常鲈鱼没什么两样,可就是这大头中环列一圈足有三公分长的锯齿,也足以令它成为名副其实的恐怖食人鱼。 “给你吧!”云仙儿将鱼一扔,又还给了有前途。 小孩单手接住以后,又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活脱脱一副茹毛饮血的样子,并不时抹去嘴角的邪鲈之血。 云仙儿道:“怎么不烤熟了再吃,这样没什么味道的!” 有前途嘴里含着鱼,没来得及回答。 萧进却道:“仙儿姐有所不知,这种东西需要生吃,才能起到效果,否则就跟寻常家鱼没什么区别,顶多能填饱肚子而已!”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云仙儿立即看了一眼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有前途只向师兄师姐打了声招呼作别,而对萧罗二人完全视而不见。 事实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这两位新加入的朋友表示欢迎。 莫非他也看出点什么来了? 萧进斜晲道:“不得不说,这小子还真是有点目中无人!” 云仙儿道:“他刚才得罪你了?” 罗湛道:“那倒没有,只是我们想找他交流交流,互相学习,他却自个练自个的,丝毫不予理睬,而且他很少说话,似乎只有跟你们才有点话讲!” 云仙儿笑道:“呵呵,他就是那样子的,而且整个竹子林像这么大的小孩,只要进入到修练状态,差不多都是这样!” 修炼永无止境,直至遁世绝俗! 云仙儿记得清清楚楚,这句话曾出现在云前途的衣服上,被他穿了一天然后扔掉。 字是他自己写的,没有人知道这是纯粹的个人行为,还是受人指点而写。 无论如何,云仙儿一见到他,就会很快想起这件事。 她当然也会想起屈师兄曾说过类似的话,若无一颗遁世绝俗的宁静之心,就很难在顶级剑师的基础上再进一步! 她觉得这句话明显合理多了。 可就是这颗宁静之心,她却偏偏从未有过。 莫非她骨子里流着凡间的血液,才是她修炼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这东西有点像锅盖,难道你是要铸造一种专供剑界使用的锅么?” “若真如此,那我这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岂不白白浪费?” “那它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愿意,就陪我做到底!” “那.......那还是算了!” 夕阳西下,森风乍起。 打铁之人已熄火收工,正于桌前小饮,有酒有菜。 练基之人也已攀上崖顶,于篝火旁对坐,亦苦亦甜地生吃食人鱼,不时抹去嘴角血渍。 第三章寒洞 远树近鸟,浮光映日。 然而小林并无兴致顾及这绮丽春景,是夜筠簟反复,久不能寐。 离开桃花姐已有不少时间,至今仍无法释然。 他从未经历过这般心神不宁,可是狄升告诉他必须摒弃一切杂念。 他在挣扎。 挣扎的结果只会是身心皆疲,甚至走平路都会摔倒。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能摔倒。 他要继续修炼,按照狄升的方法循序渐进,直至练基结束。 只是如今到底身在何处,他却一点眉目也没有。 前几天,他数次从梦中惊醒,身下是透凉的竹簟,浑身因而发冷,如同睡在冰窖里一般。 醒来后他看到屋宇楼台,山水相映。 那也许是狄升的住所,只是景物奇特,令他全然不识。 而现在,他正置身于一个寒气逼人的石硐中。 此间没有霜,没有冰,却胜似风饕雪虐。 如果洞中有一滴水,很可能立刻化成坚冰。 狄升告诉他,这里的水百分百可以用鼻子闻得到。 然而他却不能。 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鼻孔中的不适,甚至连血液也觉得凝固一般。 他在毫无规律的战栗中流出鼻水,并以最快的速度擦拭干净。 他无法擦干净,因为鼻水一直在流,就好像患了严重风寒之症似的。 一个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他继续匍匐前进,继续向那有光的地方爬去。 可是他的鼻水结成了冰,堵住鼻孔,令他不能呼吸。 他拔掉冰块,甚至还拔掉一点皮,然后继续前进。 狄升告诉他,你发现了光源,就会继续发现更多令人愉快的东西。 但过了很久,他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当做镜子的物体。 难道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他现阶段无法完成的? 他想到了退缩,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洞口去。 就在这时,阒无人声的洞内忽然闪出一人。 这人还未开口说话,他就已双腿发软。 这人除了狄升,当然不会是其他人。 “狄剑主,我........” “若你不愿意,我随时会把你送回去!” 狄升的每句话都说得很平淡,没有瞋目切齿,也没有阔声暴喝,只是硬如刀刻的脸上有一种令人跼蹐不安的严肃。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狄升,严肃到令他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狄升,还是说有另一个人在模仿狄升的声音。 小林停止猜想,只是点头应承。 “我听您的,我这就回去练习!” 山洞不大,但内中曲折,恍若迷宫一般,好在没有任何岔道,倒也不至于寻不着出口。 方才分明见到洞外阳光暄煦,并感觉熏风解愠。 那么,洞中的奇寒究竟从何而来? 第一天,他不知道! 第二天,他还是不知道! 他只知道每次醒来后都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通常会在不久后见到同一个人。 这些地方大抵仿若世外,也许只有狄升一人知其所在。 若有两人知道,另外一人应该就是独孤南。 有空气的地方就会有风,有风的地方就会有独孤南,此人无处不在。 可是他再也不会去想这些了,至少现在不会,狄升告诉他一种看似无比困难的修炼方式,他必须去不断尝试,然后达到某种阶段性的成功。 此刻他在地上以复杂而高难的动作行进着,如蚓动,亦如蛇形。 他的双手不能使力,双脚也不能起到支撑,单凭躯干移动,却要每天完成一百公里的爬行。 第一次,他没有完成。 第二次,他依然没有完成。 第三次,他不仅没有完成,而且还昏厥不醒。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干燥的石板上,只是此处寒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持续性溽热。 很显然,这又是另一个陌生之地。 地面并不算焦热,而整个山洞竟如高温蒸笼一般,令人难以喘上一口气。 他并没有动,却已汗如雨下。 洞内没有火,更看不见地热,但他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因为那烫如洛铁的洞壁,普通人绝对无法靠近。 像之前一样,狄升又出现了,仿佛从石壁中闪出。 他赶紧问:“狄剑主,这又是哪里?” 狄升笑着摇头,因为他暂时还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又问:“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狄升淡淡答道:“继续像之前一样练!” “但我怕我坚持不了.......” 狄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交给他一本看似秘籍的书。 “这是什么?” “不必管它是什么,你只要依照第二页至第五页练习便是!” “这.....这是什么秘籍?” 狄升没有回答。 狄升已经消失。 这一次他看起来很像独孤南,讲话不过三句,第四句时直接选择消失。 莫非他只是暂时接手教导,将来某天还是会把自己交给独孤南? 不管那么多了,眼下修炼要紧....... 书,没有封面,也没有名字。 但他很快发现,第一页记载的训练之法,正是他先前练过的。 自第二页开始,便出现不少丹青描图,也恰恰是他先前的训练姿势。 只是这些姿势与自己的又略有不同,想必更为规范,也更为有效。 但他仍不明白,这些近似爬行的怪异训练与超凡神通究竟有何联系。 若非爬行,只怕间隔一秒钟不去擦汗便会抿到汗水。 是的,他已经这样过了七天七夜。 不知何时,他又醒来了。 有醒当然有寐,但这一次他经历的依旧是昏迷。 他的体力已经严重不支,洞外若有医者,便是他此刻最想见的人。 实际上他只是比较疲倦,身体功能悉皆无恙。 他猛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七天前那个寒洞,只是寒气更甚。 意外的是,这一次狄升并没有出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就在这时,洞中传来一个声音:“三天之后我再来看你!” 声音在洞中回旋,响如洪钟。 他没有应答,只在心中想:“没错,这是狄剑主的声音,但是,究竟要怎样练才会有效果?自己的修练之路会不会就此终结?” 沉想间,他毫无目的地翻着书页。 书并不厚,但显然不止五页,而他发现自第五页之后竟然全是空白,没有字,也没有图画。 “后面不可能没有文字,只是目前不便透露而已,届时揭秘之人也必定是狄剑主,亦或许练至一定程度,文字自会出现,尽管这有些神奇,但在普通人看来,发生在一名仙剑师身上的奇事又岂在少数?” 心念及此,他再次来到洞口,登时对眼前的景象瞠然不已。 之前还是阳光明媚,现在已是冰天雪地! 是自己之前看错了,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地方? 山洞的确是原来的山洞,这一点没有悬念,岩石分布,通道形状与之前一模一样,就连当时吃剩的苹果仁也未曾发生位移。 人在极端疲乏的情况下容易产生幻觉,这也许能解释之前所见纯属虚幻,而实际上,寒洞周围本就是一片冰雪世界! 他清楚记得,在离开住所的那个上午,分明就是阳光明媚,而且即将进入夏天! 蓦在此时,狄升之声又再传来:“再不练就来不及了,你要好自为之!” 声音真实,只是寻不着人影。 当然,他也不会刻意去寻。 但他能够想到的是,自始至终,狄升都未离开过,他必定藏在一个无人可见的地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冥冥中有似乎听到吱呀之声,回头看时,不禁讶然。 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口,不知何时竟出现两扇洞门,此时正在自动关闭! 是呆在外面赏雪,还是去洞内练功? 对他来说,这选择实在太简单不过。 当下,他以最快的速度急奔入内,竟丝毫未受到伤害。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跑这么快,这是他从来没有的速度。 他相信一个人在大厦将倾的危局之下,往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同时他也相信这是奇特修练方式所致。 但那一瞬间,左手袖口也因夹在石门中而被撕裂。 他没有因此遗憾,反而更加释然。 这件太极衫,正是他特地为看戏准备的,并花高价从黄员外那里买来穿上。 那些铜钱足够他生活两年。 破就破了,如今已是剑界中人,要钱何用? 他猛然振臂一呼,上身肌肉居然持续暴胀,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长大一倍,上衣飞起,瞬间四分五裂。 他感觉他体内已产生一种难以预估的能量,或许正是这种能量爆发,才能有此效果。 寒洞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亮。 光源!这就是他要找的光源! 光源所在,居然是一面内中有火的冰墙。 此刻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已如同火一般地燃烧起来。 第四章没名字的小女孩 五神岛之行,小林神驰已久。 但他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快,如此突然。 三年变三月,对于狄升当初的承诺,小林宁愿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可实际上这三个月,狄升做的事情远比小林想象得要多。 狄升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只是在到达五神岛之后告诉他,从这里一直往上走,半山腰有一片矮树林,便是众人“练基”之地,言毕转身飞走。 众人?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小林没想到狄升这么快就离开,原本有许多问题要问,但仓促之间也不知该问什么,等他出言,人影已远。 烟波浩渺中,渐渐传来狄升之音:“好好练,记我所言!” 狄升曾跟他说过多次,在五神岛,无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很惊讶的模样。 所以当他发现奇怪的树木花草以及飞禽走兽时,也都一一淡然视之。 可当他来到半山腰,进入矮树林,并发现一名小男孩正在爬树时,便即瞬间惊呆。 因为那小孩大概只有他一半的身高,年龄很可能还不到他的一半,可爬树的本领却已分明在他之上! 其实之前“练基”时,他在树上已有身体轻盈的感觉,他接着尝试着放开双手或双脚,却发现仍然力有不及。 而眼前这名小孩,居然可以将双手负在背后,然后用双脚在树上行走! 沉思中,那小男孩已出现在他面前,瞪着两眼寒声地问:“你是谁?” “我叫小林!”小林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没有回答,而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起来并不像我们五神岛的人!” “你认识五神岛所有人吗?还是你认为,五神岛并没有像我这么高的人?” “不,是你的气质看起来不像!” “那你认为我来自哪里?” “应该来自凡间,也有可能是竹子林,但你绝不可能是我们五神岛的人!” “是吗?”小林正欲解释,对方却嗔目追问:“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妖魔派来的奸细?” “什么?”小林忽然一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小小年纪就对妖魔如此敏感,浑然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这小孩足以令任何世俗中人诧异。 尽管从一开始,小林就发现他非同寻常,但那也只是针对“爬树”而言。 可现在他感觉,或许整个五神岛内,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很可能都拥有这般睿智,或者说,期智力水平已丝毫不逊于凡间的正常成年人。 如果小林不对此表示惊讶,那他就不太正常了。 但狄升曾对他说:“人的任何情感都是可以控制的,至喜或者至悲,都可以不使之显露出来,至于你能控制到什么程度,这就要看你的心境修练能达到什么层次了!” “心境修练?”小林兀自嘀咕着:“我现在连术境修练都才刚刚开始,又何谈心境?” 一个声音问他:“你在说什么?” 小林紧接着又是一怔,因为这分明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女孩就站在他侧旁,同样年纪很小,不过看起来比小男孩大一些。 关键点是,这女孩一直面带微笑,比那个看起来像欠他钱的小男孩要可爱多了。 而且,小女孩对小男孩说了一句话之后,小男孩居然就像服从命令一样低头走开。 小林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所以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狄剑主的朋友?” 小女孩淡淡笑道:“因为我看见狄剑主把你带过来的,而且我还是知道,你是从凡间过来修练的,你的名字叫小林!” “没错,是这样,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呀!” “也对,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有名字!” 没名字?还没有?小林一下子就糊涂了。 小女孩却言笑自如地说:“不过呢?我想我很快就会给自己取名字了!” 自己取,剑界中人的名字通常都是自己取,就算不是自己,也不会是父母,或者其他亲人。 但不一定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取名,比如独孤南,也比如紫衣姑娘,都是被别人长期用此名称呼,他们才因而得名。 “可万一被别人叫成丑八怪怎么办?”女孩连连摇头,“我......我还是自己给自己取名吧!” “你这么好看,长大了肯定是一个美人,怎么会有人叫你丑八怪呢?” “我真有那么好看吗?”小女孩沉吟半晌,“我是说........我是说万一有人这么叫我,我该怎么办,还有,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那好吧!”小林略微一笑,“祝你好运!” 小女孩忽然有些害羞地钻进树林,没过多久又出现在小林面前。 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钻,而是踩着一细小的树枝,在空中飞行而来。 尽管动作不是很熟练,飞行距离也并不远,但对一个连名字都还没取的小女孩来说,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小林已经看呆。 “你修练多久了?” “三年多!” “那么你今年多少岁?” “差不多比你小一半!” “你是猜的吧!” 小女孩笑着点头。 “那你猜猜看,我到底什么年纪?” 小女孩不说话,只伸出两根小手指。 小林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惊问:“不会吧!你猜得这么准,我刚才可没透露这个呢,你是不是......” 他正要说“你是不是见过狄剑主”,可小女孩却突然说:“我们走吧!”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五百米以外有片竹林,悉皆散生斑竹。 尽管从未去过,却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竹子林。 莫非这就是五神岛的竹子林? “这里只有一些普通的竹子而已,怎么能跟竹子林相提并论呢?从今天开始,你将在这里进行修炼!” “怎么个练法?” “做与之前相同的事情!” “难道是爬竹子?” “不错,而且也需要达到爬树的成功率呢!” 小林再次呆住。 只见这些斑竹大抵为成株,高度一丈左右,直径仅有鸡蛋大小。 他从来没听说有人攀爬斑竹的事,即便是更为粗大的楠竹,也是鲜有听闻,更何况还要达到相当熟练的程度! 顺着小女孩的指向,小林发现一棵孤竹,看起来像是这里最高最粗的竹子。 不过他仍然不信,这棵竹子能承受他一百公斤的体重,就算不被这段,也必定被压倒在地,无法攀爬。 “一般情况下,应该会是这样,因为你实在太高大了!” “那我需要怎么做!” “这里边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心态!比如说,有棵和你腰一样粗的大树,它应该能承受你的体重,对吗?” 小林点头。 “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敢放心去爬,对吗?” 小林继续点头。 “这就说明,你在爬树的同时,对树干始终存在依赖心理,或者说你认为它是保障你安全练习的前提所在!” 小林忽然不再点头,而是忍不住问:“小妹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呀?看起来就像狄剑主在跟我说话一样!” 小女孩格格地笑了一会,接着说道:“其实你在爬树的时候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不过这只能表明,你的肢体已经不怎么依赖树干,但你的心理依赖仍然存在。举个例子,当你撤掉左脚,而用其他双手及右脚去做支撑时,要爬上一个树就相当困难了,因为与此同时,你已经产生相应的恐惧心理,以至于你很难意志坚定地继续下去!” 小林大概明白,当你爬上这样一棵细小的竹子时,不但谈不上有所依赖,反倒会让你身处险境而傥然不已,如此长期处于累棊之中,自也渐渐适应,而当你完全适应后,所谓的‘谈竹色变’的恐惧心理也就渐渐消失了。 理论知识,言谈口吻,简直就是狄升的形体缩小版。 如果说她不是狄升手把手教出来的,小林绝对不信。 “照小妹妹你这么说,就算把竹子爬弯,也要一直爬下去对不对?” “是的,我想有一天,这根竹子不会再弯,你甚至可以在上面打坐修练呢!” “是么?难道它变成铁的了?” “它当然没有变,变的是你自己!” “我变成什么了?” “这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关键只有两个字,就是速度!” “速度?” “是的,就是你爬上竹子的速度!当你速度足够快时,这棵竹子就只会承受你的一小部分体重,现在你是两百斤,届时你很可能只有一斤重?” “什么?我只有一斤?” 便在此时,小女孩忽然身子一跃,立刻就在身旁的竹子顶端立定,然后坐下,竹竿仅仅稍作摇晃,却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变弯! 小林忽然呆住。 “还没明白吗?”小女孩轻轻一跳,跳落地面,“那我给你举个例子!打水漂这种游戏,你有没有玩过?” “当然玩过,这就是小孩子玩的嘛!” “一块小石头,把它很自然地放入水中,你说它会怎么样?” “会立刻沉下去!” “为什么?” “是因为它受到水的浮力不够!” “那么,同样是这块小石头,它能不能打出水漂呢?” “能!” 小林捡起一块石子,像打水漂一样扔进竹林,然后说道:“这自然是速度所致,一棵竹子就好比河里的水,而我则相当于这块砾石,当我的速度足够快时,与竹子几乎是瞬间接触,那么,原本远远承受不了我体重的竹竿,现在因为受力面积以及时间的变化,也自然可以达到你这种高超水平了!” 小女孩呵呵一笑:“我还早着呢?我现在只不过勉强达到驭剑级别而已,像狄剑主隋剑主他们,才是真正顶级剑师呢?” “小妹妹你还挺谦虚的嘛!如果我有你这水平,我早就成为鲁班了!” “鲁班是什么?它也算是一种剑师级别吗?” “当然不是,他是凡间的一个名人,曾几何时,他就是我的偶像,当然现在也还是!” “哦,他是做什么的?” “工匠!” “工匠?你以前是一名工匠?” “知道工匠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等你将来有机会去一趟凡间,也许就知道了!” “哦,那等将来再说吧,也许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此时的小女孩,已完全没有刚才那种侃侃而谈时的自信,小脸上只有疑惑,好似一个解不出算术题的学生一般。 如此颖悟如此厉害的小姑娘,怎么会连工匠都不知道? 对此小林表示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马上就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这女孩一直在五神岛修练,从来没有出去的话,她对工匠二字的反应岂非再正常不过? 他如有所思地坐在那,忽然抬头,却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 而之前还在练习爬树的拒人千里的小男孩,此时也已走远,接着消失。 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唯有那竹枝槭然处,登时发出一声虫鸣。 第五章重逢 小女孩匆匆地走,却又匆匆地来。 小林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他觉得,对方很可能去做了一件只属于女人的事。 小女孩虽小,但也是女人。 更何况,他好像早就认定自己是大人了。 莫非,这就是剑界中人共有的理解方式? 小林甚至发现,那女孩的眼睛里,居然一点也看不到童真。 而在四目对接的刹那,小林亦如触电般地避了开去。 因为他觉得,在看她的人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反倒更像一个心怀风情月意的妙龄少女。 “不会吧,这种事可别发生,我心里除了桃花姐,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思忖间,他仿佛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你还没开始练呀!” 小林忽一回神:“没......还没!”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困而已!” “你自己练吧!”小女孩摆摆手说道,“我也要去做我的修练了!” “等一等!”小林快步上前追问:“你现在应该在练剑了吧?” “也算是!” “可我并没有见你带剑在身上!” “因为我还没有拿到属于我自己的剑!”小女孩说着折断一根竹竿,“其实在我们练剑之前,都要先练这个!” “以竹竿代替剑吗?” “竹竿或者木棍都可以,最好能跟剑的形状一样!” “原来如此......” “你自己练吧,抓紧时间练吧!” 小女孩离开。 无论小林说什么,她都不再回头。 但此番,小林总算看见了她究竟以何种方式离开。 她踩着被她折断的竹竿,然后“驭竹”飞走,只是身体有些摇晃,动作看起来比之前更为生疏。 莫非在练习驭剑飞行时,也是由树到竹,最终才用到真正的剑? 一念及此,小林的右手也开始握紧一根竹子。 紧接着,他慢慢收敛心神,蓄力向上,一跃而起。 这棵看起来根本不能承受他体重的竹子,他居然很快爬上,尽管竹竿仍然被压弯,好似要断,而他再行调整手法与气息,便又继续往上攀爬。 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他有些不敢相信! 也许原因不外乎这两个,一是因为自己估计有误,二是由于之前的修练,其实已经打下一定基础! 此时他又想起狄升之言:“其实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这一系列修练也自然会由浅入深,由易到难!” 他继续爬竹,继续使用爬树的方法,并调整出一个他认为适合爬竹的心态与呼吸。 不知何时,他忽然停住。 因为一个女人正在进入他的视线,并且他确认这个女人不是刚才“驭竹”而飞的小女孩。 这女人居然是天婈霙! 转眼间,他的身体蹶然一沉,从竹竿顶端悬空摔落。 然而他落地时却稳稳当当,没有一丝疼痛,只隐隐觉得有一道白光从身旁倏忽闪过。 等他回头时,已有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此刻他的表情,既惊讶,又失望。 因为这个女人并不是天婈霙,而依然是那个没名字的小女孩。 “怎么是你?”小林怔怔地用手指着她,“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我,那还会是谁啊!”小女孩同样怔怔地说道,“还有,我回来是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你的名字?” “是的,我刚刚给自己取了名字!” 一个女孩第一时间把名字告诉自己,这本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可小林却看似敷衍了事地应了一声,接着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全然无视对方的存在。 “你到底在找谁呀?”小女孩看起来并未生气,而是惑然地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 “是么?难道你没有看见一个穿着桃花裙的女人?” “没有!莫非你看见了!” 小林忽然停止张望,然后点头。 “我想你应该看花眼了吧!“小女孩呵呵笑道,“剑神岛根本没有穿桃花裙的女人,甚至整个五神岛都没有,你是不是在爬竹子的时候太紧张了呀!如果这样,那就有可能产生幻觉喔.......” “不,我看到的一定不是幻觉!” “不会吧,你的视力难道比我还好,要知道你才刚刚开始修炼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刚才明明看到她,对,就站在那棵树旁边!” “你去哪?” “我去找她!” “你不能就这样走,你得专心修练,你快回来......” 小女孩急切地说了很多,就好像有一个非常有权势的人给她布置任务,一旦完不成就将受到严厉处罚。 小林可没管这些,他对小女孩的劝告一一置若罔闻然后飞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驻足看时,竟又回到当初与狄升分别的那边广袤海滩。 海滩上有人面向大海,与他背向而立。 桃花姐? 他确认那就是‘桃花夫人’天婈霙! 没错,他的确没有看错! 小女孩的话是假的,这个没长眼睛的丫头片子,差点着了她的道! 可是我为什么要责备她埋怨她? 她帮了我,她应该是个好人...... 小林决定不再多想,同时脚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此刻他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 就在这时,那女人却忽然身子一转,旋身朝他飞来。 “桃花姐!原来真的是你!” “小林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好得很,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剑界中人!”小林的脸开始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桃花姐你......你是怎么出来的?剑尊还会把你抓回去吗?” “不会的!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小林!” 天婈霙渐渐向他走近,走近...... 小林心里其实是矛盾的,尽管他已经将天婈霙抱在怀中,可他的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使对方动情,甚至于,他必须立刻将怀里的女人无情地推开。 天婈霙一旦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欲,就将妖性复发,狂性大作! 小林表情复杂地捂紧自己的脑袋,努力控制自己不再想与情有关的事情。 昔日若非狄升及时赶到,他很可能早就没了性命。 如果今天发生再次意外的话,谁又会来救他?是狄升?他好像走了!亦或是那刚刚给自己取了名字的小女孩?好像能力又不够...... 他一时间想到了所有后果。 他也深刻明白个中厉害。 可实际上,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 他的手开始动了起来,在女人身上微微颤动地揉搓着,渐渐加力,也渐渐加速。 天婈霙脸上泛红,双眸紧闭,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桃花姐,我真的好想你......” “小林,我也是.......” 但就在小林的手忽然揉搓到女人身上某个部位时,天婈霙不禁“啊”地一声惊呼,随即转身挣脱,接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不!小林,我不能害你!” “桃花姐.....” “别过来,小林,这样你会没命的!” “好!好!我答应你,桃花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冲动了!”小林渐渐控制了情绪,渐渐停步。 “小林,我看见你就好了,姐姐还有要事去做,你多保重!” 女人身形一展,便即飞向茫茫大海。 女人正在消失! 女人已消失! “桃花姐,你也保重!”小林突然疾奔而去,但终于在最靠近水的地方止步。 他没有办法飞过那边海洋,同时他已经开始表现出颓丧、失望,以及无助。 “好好修练,别想我!” 当天婈霙的声音远远传来,小林不禁自言自语:“我会的,我一定会努力去修练,但同时,我也会继续想你......” 一个声音忽然传进他的耳朵:“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可实际上,这两者却是不能兼容的!” “狄剑主?是你.....原来你早就回来了?” “不是早就回来,而是根本没走!”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留意我的一举一动,还有......还有那个没名字的小女孩,她应该也是听你安排的吧,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没错,是我叫她去协助你,以防意外发生,可是最后,你对她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那是因为我见到......” “就算你见到了桃花夫人,也应该要学会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会的,狄剑主,因为你曾经说过,在修练过程中,术境决定下限,而心境决定上限,所以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去想她!” “我得走了,你自己要好好把握,有什么不懂的问就去问竹清影!” “您又要走,是真走,还是假走?” “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而且很可能要几年之后才能回来!” “是吗?莫非你已经有了妖皇的消息了?” 狄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微微一笑,随即转身飞走。 小林猛然想起一个问题:“竹清影是谁?” 他竭力喊问,却久久未有回应。 踌躇中,身后有一个颇为熟悉颇的声音答道:“是我!” 第六章羽妖 普通剑师基本不会去甚至不敢去无上妖域,但去过的人都知道,即便强如仙剑师,也得处处提防,不敢轻易出手。 这里的妖大多为抢占地盘而长期混战,可谓妖气冲天,妖气逼人。 狄升去过。 若要找到妖皇元神,他非去不可。 然而时至今日,他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几天前,他发现了羽妖。 这是一只在某些方面跟妖皇极其相似的妖物,幻化方式与附身能力,均高度相似。 可十个羽妖加起来,也未必是妖皇的对手。 一直以妖皇替身自居的他,早已不为鹰王所容,大约在八百年前被逐出羽族。 后来他在无上妖域自立门户,招兵买马,与鹰王分庭抗礼,甚至还以讨回公道为旗帜,与鹰王领导的羽族交锋好几次,结果无一获胜。 此妖最大的特点,就是太过狂妄,目中无人。 现在他一面咀嚼,一面狞笑,并从满口鲜血的嘴里吐出骨头。 没错,是人的骨头! 狄升在通往羽妖巢穴的路上,还发现了几具成年男子的枯骨。 “你知道他是谁吗?”云仙儿跟着呵呵一笑,“你听着,不用我这位仙剑师朋友出手,本姑娘照样可以摆平你!”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并不是一名仙剑师?”羽妖身形一闪,晃落崖下,瞬间欺到云仙儿身前,满口腥气地怪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过招呢?我羽妖可从不吃女人,尤其像你这么漂亮而且有点调皮的女人,那我就更舍不得吃啦!” “你......”云仙儿一闻到腥气,马上拧紧鼻子,拔剑就刺! 这一剑对准羽妖心脏,却刺空了。 一剑不中,云仙儿加快出手速度,连刺九剑,结果剑剑刺空,剑身亮白依旧,不沾一点血污。 羽妖变化多端,此时一个转身,竟变成狄升的模样。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要吃你咯!哦,不对,是你的仙剑师朋友要吃你啦!哈哈哈哈!” “死妖怪!看我不撕烂你臭嘴!” 云仙儿正要再度起势,却被天若情拦住。 “这妖孽非同寻常,还是让我来吧!” 羽妖恢复原貌定睛看了看天若情,然后笑道:“这位女剑师我倒是剑过,不过我听说你的一只手臂好像受了重伤,不知是不是这只拿剑的手!” 天若情道:“你听谁说的?” 羽妖道:“既然你这样问,那多半就是真的了,可是我又不想趁人之危,所以.......” 天若情截口叱道:“对付你这种妖孽,我一只手照样可以!” 羽妖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你是仙人吗?哼哼,就算是天界的仙人在此,我也照样打得他跪地求饶!” 如果说天若情的回答略微有点虚张声势,那羽妖所言就纯属吹牛放屁! 数百年前此妖曾遭遇过天界仙人,结果被仙家教训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最后若非对方仁慈,只怕他早已化成一滩血水,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大概也是因为那次经历,才使得他对天界仙人怀恨在心,以至于只要逮着机会,就对其进行言语上的轻视和侮辱。 这虽不是对天若情的直接侮辱,但她也已经忍无可忍。 正要出手之时,却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姐姐且慢,你还有伤在身!” 羽妖猜得没错,这只持剑的手的确还没复原,可是剑已刺出,便决意不再收手。 剑光闪过,羽妖竟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险些被刺中,但还是有惊无险地避过。 喘了口气,羽妖扇动巨大羽翼,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天若情虽能持剑立定挡住狂风,但也无力再前进一步,刺出那致命的一剑,看来她的手臂的确没有完全恢复。 当此时,紫衣姑娘飞身直下,剑气凌空划出,从羽妖侧旁攻去。 数道闪电迸射而出,羽妖顾此失彼,被其中一道击中羽翼跌落地面,速又变回人形。 “你们......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云仙儿哈哈一笑:“我们就是要以多欺少怎么样,对付你这种死妖怪,还要讲什么道义,哈哈,这次你死定啦!” “算你们厉害!”羽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不过本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语未竟,羽妖摇身钻入地下。 想跑?没那么容易! 云仙儿单掌击地,接着大喊一声:“出来受死吧,妖怪!” 结果羽妖并没出来,只听到地面沙石飞走之声。 声响过后,声响再起,比之前更为响亮,更为刺耳! 同样的方式,不一样的结果! 这一掌来自狄升! 羽妖被迫震出地面,趴在乱草丛中,竟似死了一般。 没有人会相信羽妖死了,像他这么厉害的妖者,如今所受到的伤害远不致死。 几人缓缓走近,准备一探究竟之时,那妖物瞬间跃起,立时化作一道青烟! 狄升反应也快,几乎与此同时拔剑而出,一道网状剑桎戚速射向青烟所在。 羽妖居然跑了! 那青烟四散开去,继而无影无踪。 若是寻常妖物,它必定逃不出狄升这道剑网! 紫衣姑娘轻声一叹:“可惜他是羽妖,一只逃脱能力最接近妖皇的羽妖!” 斜阳下,四人偕同而去。 晨曦升起,他们又来到另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这里是人间,不是妖域。 密林中充斥着四处游走的剑气,以及闻之悦耳的琴声。 琴声虽美,可当你走近鼓琴之人,某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再也无法前行一步乃至半步。 因为琴声中的凌厉之气,就连仙剑师狄升也忌惮三分。 狄升没有过去,他只是在喝酒,同云仙儿一起喝酒。 两人喝着一样的酒,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如果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你不陪我去吗?” “现在还不是我该去的时候!” 云仙儿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碎了,然后走开。 可她一走出木屋,却又忽然停住。 两个人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打得这么凶,一点也不像在切磋的样子? 俗世中,两个女人打架当然是件稀罕事,剑界中,两名女剑师打架却不足为奇。 问题是谁会赢呢? 她们已经很久没交过手了,总会有东西随着时间而改变。 两人最近一次交手发生在三十年前的一个风饕雪虐的下午,寒冰岛,紫衣的地盘。 结果,主人稍胜一筹。 剑气削断了天若情的长发,一根一根飘落崖下,消失于冷水之中。 一、二、三....... “希望我能用三十年时间,来为我的三根长发报仇?” “你记仇?” “断臂都不足以成为仇恨,何况断的只是头发?” “好吧,我等你!” 三十年后,大山深处。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地方与两人均无任何关联。 这是一个俗世中人曾经的住所,如今荒废已久。 但不管荒废多久,还是会有很多人记得这个地方。 因为小林? 不,因为妖皇! 妖皇元神曾在这里隐灭,这让一些试图找到相关线索的人,会多次守株待兔般地光顾这里。 狄升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认为他的举动很聪明,但也没有人找到更好的办法。 “紫衣小心!” 当狄升准备出手时,林中也即刻射出一道剑影。 这一剑居然来自云仙儿! 多股剑气戚速汇合,瞬时惊涛飞舞,烈焰四射。 片刻后,天若情忽然回剑收势,紫衣姑娘亦随之罢奏。 剑气,琴声,刹那消失。 “谢谢你,紫衣!” “可惜你的右手力量,还并没有完全发挥!” 云仙儿一开始很懵然,但接着听到“右手”二字,不禁豁然顿悟:“原来若情你.......你只是在检测你的右手恢复情况呀?” 天若情微微一笑:“要不,你觉得还会是什么?我跟紫衣妹妹无仇无怨,又怎么会跟她来真的?” “说的也是........” “大家难得一聚,又要各奔东西,走了,再会!” “紫衣,紫衣.......” 第七章酒仙之死 夜,夜色已深,无星无月,绪风微雨。为追寻一股奇特的酒味,狄升一路跟来,此间忽山忽海,属于剑界与幽冥交界之地。 一盏茶前仍然茫茫无际,而现在,淹没整个岛屿的巨浪正缓慢退去,露出至高点。 岛上有人,一个皓首白眉之人。 狄升认得这位老者,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他基本可以确定,酒味就是从老者身上发出的,他慢慢走近,酒味也越来越浓。 一身酒气能传百里之外,世上除了酒仙还能有谁? 毫无疑问,老者正是在“万妖之乱”结束后消失近两百年的酒仙。 他这身酒气能吸引人,当然也能吸引妖。 不难发现,这里到处都有妖类出没的痕迹,甚至还有几具妖的尸体。 当此时,两道人影忽闪而至,一左一右列在老者身旁。 两名妙龄女子毕恭毕敬地站着,仿佛随时等候老者差遣。 在狄升看来,两女虽是妙龄,但相貌一般,跟那任人差遣的奴婢着实没什么两样。 不过狄升从未听说酒仙有下人伺候,只知道他一向独来独往,一个人,一壶酒,四海为家。 可是过了两百年,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百般无聊而改变原则? 只见老者闭目静坐,仿佛一刻也未移动。 “恩公,你醒醒!” 青衣女子有些着急地唤了一声,紧接着蓝衣女子也是如此。 老者并未答应,依旧静坐如前,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人。 可是恩公也不会有人随便乱叫,若无施恩,岂有报恩? 两名女子暂且还看不出是为报恩而来,但同时也看不出是否有心加害老者。 狄升现在只关心老者是否还活着,因为他越发觉得,老者的形态其实已与一个将死之人相当接近。 这种形态,也像极了元神出窍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失去元神。 元神毁灭即等于死亡,一名修炼者没了元神,肉身便如同腐肉一般无用,即便有机会与另一个元神合二为一,那也将永远成为另外一个人。 杀气! 这一刻,狄升忽然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既不是来自老者,也不是来自两名妙龄女子,而是来自空中。 两女均以为老者已经死去,正在叩首跪拜之时,空中传来一阵大笑。 但见海面寒光划过,静止时化作一名胖子,继续大笑不止。 “是你........” 两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目光惊诧,像是见到正在追踪她们的强敌一般。 隐藏在一旁的狄升,也同样低声说出这两个字,不过丝毫未有惧色。 “原来你还没死啊,那就让我来送你一程!” 胖子完全忽视两人存在,手中铁圈一扔,直接向老者射去。 铁圈看似寻常铁器,劲道居然不凡,发射之时呼呼作响,疾风大作。 如果老者不作闪避,头部定会被击中,一分为二,乃至粉碎。 青衣女子已探知老者没了气息,之后再行哭丧跪拜之礼,试问一个死人又怎能躲过如此强劲的一击? 果不其然,在铁圈行至身前仅有一尺时,老者依旧未移动半分,只是须发在劲风中瓢动。 青衣女子迅速拔剑挡格,铿锵一声,铁圈返回,被胖子稳稳接住。 紧接着胖子哈哈大笑,青衣女子却有点想哭。 就在刚才,她被铁圈震退十丈开外,疼痛地捂着胸口,嘴角已流出鲜血,就连站,也难以站立起来。 很显然,胖子如果再来一击,她不仅无力保护老者,就连自己也有可能丧命。 胖子手中的铁圈果然如他所担心的一样,在呼呼声中再次射出。 蓝衣女子拔剑档之,结果仍是一样,只是伤势稍轻,能马上从地上爬起来。 但无论如何,她们看起来都不可能是胖子的对手。 青衣女子道:“恩公的确已经仙逝,大王你就放过她吧!” 胖子道:“放过他?那要看我家老大同不同意!” 青衣女子道:“事情都过去几百年了,你们还不甘心吗?” 胖子道:“我们不甘心的事情可多了,这只是其中一件!” 青衣女子道:“如果大王能放过恩公,我愿以性命换取!” 蓝衣女子道:“我也愿意!” 胖子哼哼一笑:“换取什么?一堆枯骨腐肉?再说了,就你们这样貌,凭什么跟我谈换这个字!” 青衣女子道:“大王明知道恩公没了元神,为什么还要坚持毁掉他的肉身呢?” 胖子道:“像他这种人,就应该彻底毁灭!” 一道烈焰闪过,胖子杀意再起! 正在燃烧的铁圈被胖子高高举起,再次飞射而去,那一刹那,隐约能听到胖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未知是何等的仇怨,令他这般愤怒不已,火力全开。 伤势稍轻的蓝衣女子准备上前抵挡,尚未接近,就已被弹退。 这一击的威力与前两次相比,显然已不可同日而语。 老者须发再次瓢起,不同的是,此番他居然睁开了眼睛。 原来老者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不知用什么手法弹出一道紫气,将铁圈戚速弹回。 胖子顿感强力来袭,不敢再用单手接圈,改用双手,并且双脚微微跨开,力求下盘达到一个最稳的状态。 即便如此,他也没能稳稳接住,而是踉跄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酒鬼你等着瞧,我会再来取你这条老命!” 胖子缓缓起身哼了一句,随即转身飞去。 胖子刚走,老者的眼睛又立刻闭上,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 至于老者为何会在失去元神的状态下,使出这强劲的一击,两名女子至今仍感到疑惑。 可见到老者再次回复到先前状态,甚至比先前更糟糕时,她们又开始悲痛地来,伏地抽泣不已。 当此时,狄升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妙,旋即飞身落在老者面前。 “你是谁?” 青衣女子首先抬头看他,眼中顿时显出敌意。 “在下狄升,未知姑娘是何方剑师?” “原来是五神岛的狄剑主,小女子失敬了,我们姐妹都是天门海的玄剑师,天语天夏,便是我和妹妹之名!” “原来如此,你们可知酒仙前辈之前是如何受的伤?” “具体我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恩公与吴大交过手,之后便成这样了!” “那应该是吴大夺了他的元神,也许还有其他力量助纣为虐!” “应该是这样,我们本想把恩公的肉身带回天门海,让他落叶归根,无奈学艺不精,就连一个朱三也对付不了!” 蓝衣女子忽道:“姐姐我们快带恩公走吧,不然那朱三就要来了,说不定吴大也会来!” 青衣女子道:“我们的确该走了,朱三遭此一击,必定会去找吴大帮忙,狄剑主,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狄升刚要起步,身后立即传来:“狄剑师请留步!” 此言一出,所有人均为之一惊。 老者居然又活了! 他眼睛微微张开,继续向狄升说:“我与你父亲交情至深,未能见他最后一面甚是遗憾,如今看来很快就要老友重聚了!” “先父临终时对前辈很是挂念,小侄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想不到却在这个时候才见到您,只是不知道前辈您看似元神已失,为何还能......”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这全是靠一口酒气撑着,全身上下,也就剩嘴里这点酒气了,吴大一心寻仇,几日前打散了我的元神,估计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宇文泰山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最近隆宵水境那边动静很大!” “自五神岛那一役,我带着伤残之躯又侥幸活了两百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惜在有生之年不能手刃九世妖皇,确实遗憾殊深,如今这个任务,只有靠你们这些晚生后辈去完成了!” “前辈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去消灭他!” “恩公!恩公.........” 狄升一语方毕,两女哭声再起。 老者闭目静坐,皓首低垂,显然已经死去,只是身体未倒而已。 那一口残存的酒气消失殆尽,狄升再也闻不到任何酒气,而世上也无酒仙此人。 但见酒壶缓缓升空,向南飞去,两名女子也迅速带上老者肉身离开。 她们当然无法追上酒壶,尽管酒壶要去的地方,也同样是天门海。 夜幕之下,一道剑光登时划破黑暗。 剑光之中,另一名皓首老者忽然发出久而未有的长叹! 第八章亦人亦狐 枝叶葳蕤的密林中,正在散出令人沉闷的溽热之气。 那刺目异常的烈日下,竟突然出现不明飞行物。 那不是人,而是载有人的风筝。 几乎每个人都见过风筝,但可以载人的风筝,狄升却是头一次见。 并非没有人可以做出这种风筝,而是极少会有人会坐上风筝,并且两个人同时坐上去。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该是有多无聊? 狄升想看看这个无聊的人到底是谁? “好像要降落了!” “而且有人准备下来!” “咦,又往高处去了,它要玩什么花样?” “谁知道?” 云仙儿和狄升忽然都不说话了。 因为那人真的下来了,大约还在离地百米左右的高空,两人就开始往下跳,确切地说,是其中一人抱着另外一人往下跳。 这也可以确定有一人不会飞行,他可能是级别很低的习剑师,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凡人。 伴随着一连串属于女人的惊呼声,两人缓缓降落地面。 一个是宇文杰,一个是陌生女人。 狄升对宇文杰的出现并不意外,因为在些时候看来,他的确是个无聊的人。 导致他无聊的原因很多,主要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正在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的云仙儿。 此时此刻,云仙儿不仅讨厌他,更讨厌他身边的女人。 几乎人人都知道,宇文杰经常跟不同的女人呆在一起,但这种场合,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来。 “不知这位是......” “她的名字有点复杂,总之你们叫她凌嫂就行!” 这女人三十左右,身材丰腴,满脸堆笑。 即便这种公共场合,她也与宇文杰甚为亲昵,毫不避嫌。 云仙儿暗暗骂道:“我看这sao女人,至少得有一百年没见过男人了吧!” 其实宇文杰完全可以风举云摇,少时即到,即便带上凌嫂也无妨,何必要坐上大风筝,然后高空跳落这么麻烦? 可这个女人喜欢刺激,任何刺激她都喜欢,哪怕有生命危险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刚刚笑罢,凌嫂忽然身子一斜,立刻偎到宇文杰胸前,看似柔弱无力地说:“刺激倒是刺激,可是人家.......人家好怕.......” 云仙儿立刻露出鄙视的眼神,心中暗骂:“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这么多人面前,一点都不懂得害臊,再接着看下去,我都没胃口吃饭了!” 同时她发现一旁的天若情,居然很是淡定,心中不免又是一怔:“看来她也是被感情伤得太深了,以至于看到这种情况,都直接麻木了!” 没想到天若情居然嘤声对她说了句:“这没什么,宇文剑主身边不一直有这样的女人吗?” 云仙儿立时悟道:“噢,也对,两个无耻的人在一起,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当然是有意说给宇文杰听见。 宇文杰听到了,却未动声色。 紫衣姑娘一直在打坐练气,天若情后来跟上,长剑在二人怀中发出金色光芒,那象征着仙剑师的光芒,似已驱走周围所有妖魔鬼魅。 凌嫂忽然媚声一笑:“咦,这两个妹妹穿衣服也能睡觉,好奇怪喔......” “她们神智依然清醒,只不过把眼睛闭上而已,而且百分百能听见你说话!”宇文杰一手搂着凌嫂水蛇般的腰肢,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过呢,你最好别去吵醒她们,否则后果严重!” “我可不愿跟她们说话,也不管她们是否真在睡觉,反正......反正我是要去床上了,可这里有没有床啊,怎么办........”见到宇文杰视线转移他处,凌嫂接着又问:“没有床没关系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 “我的骚娘子,快了,马上就好!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动手做一件事!” “什么事呀?” “做饭!” “那没问题,可这里好像没有厨房!” “这里哪会有什么真正的厨房,又不是你们凡间!”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若说这个看起来媚态尽显的女人出自凡间,那她不是妓女,便是寡妇。 若说她出自妖界,那应该非狐即蛇。 可是看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会是一只具有神通的妖呢? 已是暖春时节,处处熏风解愠。 阳光普照之下,原本燃烧正旺的篝火竟显得有些儡然。 宇文杰很快发现少了一个人。 “凌嫂去哪了?” “你不是说他厨艺很厉害么?” “没错,这毫无疑问!” “所以狄某就叫她去露两手,看看她本领究竟如何?” “那你算是找对人了,以她的手艺,即使一根野草,在她的手里也能变成一等一的美味!”宇文杰略一沉想,“对了,刚才各位分头去山上打猎,应该没有人捉到狐狸吧?” “这个说不准,我没捉到,不代表他们也捉不到,毕竟这山中是有狐狸存在的,只是数量极少罢了!” “什么?还真有?” 狄升点头。 宇文杰却连连摇头:“你有所不知,凌嫂可不是一般人......” “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个寡妇,并且寡居已久......” “没错,但你只猜对了一半!” “为什么?” “因为在某种情况下,她会变得完全不像一个人......” 不像人?难道像妖? 狄升稍作思虑,宇文杰竟已不见。 厨房?厨房在哪?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类似厨房的帐篷内,宇文倜杰最先发现了她。 然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在下厨,也没有做任何与下厨有关的事情。 她正披头散发地蹲在那,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嘴里鲜血直流! 她没有受伤,而是在吃一只血淋淋的山鼠! 一只活生生的山鼠,一半被她吃了,一半捏在她手里,尾巴还在动....... 云仙儿立时侧首惊呼:“天哪,好恶心!” 狄升道:“没错,她现在看起来的确不像一个人!” 宇文杰道:“那当然,她原本就不完全是人!” 这么说她还真有妖的属性? 自始至终,没有人阻止凌嫂茹毛饮血的行为,可当这名非同寻常的寡妇准备带着一只死狐狸离开时,云仙儿立刻就按奈不住了! 一剑方出,即刻受阻! 此时用身体挡住云仙儿一剑之人,竟是宇文杰! 云仙儿立时回剑收势,冷冷说道:“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妖孽,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师妹你听我解释!”一语方毕,宇文杰忽地腾身而起,凌空劈出一道红光,自凌嫂头顶罩下! 那寡妇静不动以后,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目光也开始变得柔和,但仍旧不能开口说话。 而现在几乎所有人已明白,她之所以不是一般的寡妇,是因为她带有狐妖属性。 这种属性平常处于隐匿状态,以至于她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甚至连仙剑师也感觉不出她身上的妖气。 而一旦在某种情况下被激发出来,其行为举止就立刻表现得像只狐狸一样。 云仙儿冷冷哼道:“原来是一只狐狸精呀,怪不得如此骚魅......” 宇文杰道:“师妹你误会她了,她只是在特殊情况下会吃点小动物,但绝不会害人,因为她不会变化,更不懂妖术......” 云仙儿道:“都成这副模样了,还不会害人?” 狄升道:“我觉得宇文剑主说得有道理,这女人既然有妖的属性,想必是人与妖结合所生,但总的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狐妖,更何况和尚向来与为非作歹的妖魅水火不容,若他早知内情,又岂会饶了你所说的害人之妖?” 云仙儿又再哼了一声:“原来连你都帮她了,莫非你也像他一样,被这狐狸精给迷惑了吗?” 当此时,凌嫂在一阵昏迷之后缓缓睁开眼睛,同是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我这是在哪里?刚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云仙儿仍旧冷冷笑道:“别装了,你就是......” 她本想说“你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狐狸精”,话未出口,又被狄升示意住口。 “好吧好吧,你们都继续去接受她的魅惑吧,我走了!” 云仙儿一走,宇文杰也马上离开。 他并没有去追云仙儿,而是一把搂起凌嫂,如同扛起一袋大米似的往肩上甩去,两秒之内消失于丛林深处。 “记得回来喝酒!” 宇文杰没有回复狄升。 宇文杰消失不久,云仙儿再次出现。 “气消了么?” “没事啦,我只是见到那只狐狸才会来气!” 狄升随即向云仙儿说了句耳语,云仙儿登时“啊”地一声娇嗔,然后在他肩上颇显暧*昧地打了几下,紧接着扭头跑开了。 一个声音却从背后忽然传来:“是时候去吃点东西了!” “若情,你怎么在这?” “路过而已!” “这么说,我刚才对仙儿讲的话,你也听见了?” “听见也好,没听见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若情微微一笑,便即转身走远。 片刻后,狄升忽然悔叹一声:“其实有句话我不该问她!” 第九章捉妖神器 篝火正旺,烤肉及松脂的香气在空中弥漫。 “仙儿姑娘,这个烤好了!” “我不吃!”云仙儿条件反射般地推开狄升的手,眼神游移。 “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狄升随即向她耳语道:“你放心,这绝不是凌嫂吃的那个......” “别说这种恶心的事了好么?再说我就吐了!”云仙儿信手拿来一串烧烤,接着又换一串:“我……我吃这些兔肉,再加点烤白鹭就够了!” “既然你心有杂念,这也没办法!” “去你的杂念!” 狄升很快察觉人的脚步声,大约从十里之外向这边靠近,好像还持有不明兵器。 而当这个人远远现身时,所有人的疑虑就焕然冰释了。 无相大师已经着地。 至于狄升所认为的不明兵器,却是一架桌子般大小的金属设备。 在场之人除了云仙儿,没有人知道这是何物。 狄升略一沉想,忽然问道:“当日你给我展示的三个一模一样的竹筒,最后一个是不是与此有关?” 无相大师点头默认。 “这是什么?” “我知道!”云仙儿忽然起身,但“我”字自刚一出口,却瞧见无相大师一脸肃然的样子,便又缓缓坐下,改口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云仙儿知道点东西,至少这台机器叫什么名字,她应该知道。 在场之人,当然都是明眼人。 但除了隋唐,却没有人去问她关于这台机器的问题。 众位仙剑师只是在喝酒吃菜,以及近距离观摩这神秘物件而已。 酒过三巡,狄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都到这个时候了,大师在还要卖关子?” 无相大师抿了口小酒,微微笑道:“好吧,我告诉你!” 答案即将揭晓! 公布答案的不是无相大师,而是云仙儿。 没错,她知道! 只见她立时显出一副颇具优越感的样子,扬手便道:“我来告诉你们吧,其实这就是屈师兄最新完成一项伟大发明,名叫捉妖神器!” 捉妖神器? 狄升笑道:“我等皆是高等级别剑师,每个人单枪匹马,都有能力去捉妖,也都有能力灭妖,试问又何须借助这所谓的捉妖神器?” 无相大师道:“要说捉妖,你没问题,我没问题,在场所有人都没问题,可是咱们剑界有那么多修炼者,想要每个人都具备捉妖灭妖的能力,你觉得有可能吗?” 狄升道:“你的意思是,有了这件神器,就能让所有级别的修炼者都具备这个能力?” 无相大师道:“我不敢保证每个人都会这么厉害,不过在将来的某一天,你完全有机会看到,即便是一名习剑师,他也有能力降服一只修行千年的妖,但前提是,他必须懂得如何使用这件捉妖神器!” 云仙儿立时拍手笑道:“有没有这么厉害啊,屈师兄,赶紧给我们介绍一下.......” 闻言,众人又在将机器细看了一番。 这东西整体形状类似一张靠背椅,通体用不明金属物构成,并附有少量竹片和磁石,靠近底部的位置一个固定的储物箱,内中置有白色沙粒和不明液体。 狄升道:“仔细看来,这东西的确够新奇的,想必屈师兄应该研究了不少时日吧!” 天若情道:“此物的确新奇,我这两百年来还从未见过,甚至与之相似的东西也没见过!” “真要让你听说了,见过了,那还是屈师兄的杰作吗?”云仙儿呵呵笑道,“还有我云仙儿,也是动手参与了喔!” 狄升笑道:“你的意思是,屈师兄在铸造机器时,你在帮他做饭,以及酿酒?” 云仙儿忽然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我可是参与了零部件的打造,对了,就是这个地方,你看看!” 狄升看到云仙儿所指金属板,不禁笑道:“你说的就是帮忙打铁,对不对?” 云仙儿道:“对呀!有什么好笑的嘛!” 天若情道:“这捉妖神器该怎么使用,还请屈师兄先示范一下,怎样?” “这捉妖神器,它既不需要水,也不需要火,而是需要诸位身上的真气......”说话间,无相大师已然运力起势,一掌随之打出,正要击中发电机上的一面金属板,便即忽然收住。 “原来是这样!”云仙儿接着打出一掌,她这一掌可没收回,可击中金属板以后,除了机器本身颤动了一下,其它什么反应也没有,她接着又打出两掌,一次比一次加力,但除了机器颤动加剧以外,还是没什么其他反应。 就在她即将要打出第四掌时,一双强有力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臂。 “屈师兄你........”云仙儿双眉紧皱道,“你这是什么捉妖神器,怎么打上去没反应啊,我刚才可用了不少真气呢?” “照你这么打下去,就算把这东西打个稀巴烂,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接通线路!” “哎呀,师兄你又不早说!”云仙儿看了看自己略显红肿的右手手掌,颇显委屈地哼了一声:“害得我又白白耗费了不少真气!” 午餐后宇文杰依旧不见人影,这正在超出狄升的预计,大概因捉妖神器的存在,除了狄升,几乎没有人留意他们究竟还有没有留在这里。 当然,狄升也只是留意,而并不确切知道。 实际上从此地望去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的密林,狄升却仍旧注视着,并如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对此我只能说她的确与众不同,然而事情很快就将结束,说到底她仍旧是人,而非狐妖.....” 天若情的目光随即从捉妖神器转向树林,同样,在这个位置她也看不到任何人,可她的脸上却略带遗憾,继而向狄升轻叹一声:“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做妖,要好过做人.....” “做妖?做人?”云仙儿趣笑道:“我们还是先讨论讨论怎么做事吧!” 天若情与狄升均自一笑,但不语,尽管他们非常清楚云仙儿正准备做哪一件事。 现在这个脸上看不到一丝忧伤的女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捉妖神器上面,看起来她早已忘了宇文杰的存在。 她尝试运功发力,并依照师兄所言找到传输真气的位置。 “手指当然需要并拢,因为这样可以使力量传导更为集中!“无相大师将一根细小的金属杆插入不明液体中,另一端则固定在神器顶端一嵌入处,接着扬手示意:“先别发力,再等等!” “我说师兄,你这天外之物到底行不行呀!” “你都已经见识过了,又怎会不行呢?” “那倒也是,但凡出你之手,都相当厉害,可是这神器也不能光你自己一人会用,而我们大家都是门外汉啊!还有......” “好了!”无相大师口令一出,云仙儿便忽然回神,当下急不可耐地出掌击中金属板,手掌看似柔弱,却力道不凡。 金光闪过之处,立时石走沙飞,方圆十里的树木,竟然全都应声而折! “太厉害了,我都还没使出全力呢?” “一般修练不足三百年的小妖,对付起来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力气......” “是吗屈师兄?如果我要收拾那条蛇妖,岂不是手到擒来?” “其实你不必借助神器,也能制服她!” “勉强还行吧,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需要借捉妖神器一用!” “你现在很急于除掉她么?” “那倒不急......”云仙儿略一思忖,恍然说道,“狄剑主你好奇怪呢?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愿意目睹这件的发生,莫非你对那妖女.......” “你想多了,我只是劝你别妄动杀念,那妖女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狄升一面说话,一面注视着至今仍无动静的密林暗处。 云仙儿除了捉妖神器,其他什么也不看。 “好了师兄,我现在知道了,让我再来试试!” 无相大师摇手不语。 “师兄你放心,这一次我会控制好的!” “我当然放心,只是,我忘了还有两个零件没有装上!” “什么?还有这种事?” “由于行动匆忙,所以就忙中出错了,有些零件还是我在路上边走边装的,剩下的这几个,虽然对传导真气并无障碍,但也必不可少!”说话间,无相大师从身上拿出一个类似镜子的物件,“比如这个显示装置,它会显示究竟用了多少真气,从而提醒你及时调节!” “呵呵,这个还真必要…….” 无相大师继续从背上的竹筒里拿出几个金属物件,还有一块光溜溜的类似鹅卵石的东西,并用他灵巧迅捷的手指,将原本装好的竹片一一拆开。 确切地说,这件神器装配下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包括辗压及切割金属板,也是徒手完成。 但现在,神器似乎出现了一些未知故障,配件均已装配完毕,可连续几次启动关闭,屏幕依旧没有显示任何图案。 云仙儿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没这么巧吧,今天三大修真地可都有人在,师兄你可别破例来个当众出糗呀!” 无相大师没回复。 狄升道:“别那么急,这毕竟是新东西,有点小麻烦再正常不过!” 不知道无相大师用了什么手法,大约只是信手一推,相关效果竟一一符合预期,那类似镜子的金属板上,竟然有文字闪动! 云仙儿呵呵一笑:“原来师兄你早有准备呀!” 第十章这也行 “狄兄且慢!” 嗤! 狄升尚未出手,但见一道闪电怪忽而出,直击朱三所在! 捉妖神器! 狄升见过无相大师的得力之作,所以对此并不惊讶。 可他惊讶的是,面对妖界小有名头的朱三,这机器竟有如此强大的辅助之力! 数道闪电自捉妖神器中迸射而出,朱三顾此失彼,被其中一道击中左臂,仰面跌落地面,怪叫不已。 云仙儿哈哈笑道:“死妖怪,这次你死定啦!” “好厉害!”朱三缓缓起身,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能够见识无相大师的天外之物,倒也有是件有趣的事!” “死到临头了还有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来着?” 朱三不答,同时用右手捂住尚在流血的左臂。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不知道咯!”云仙儿继续得意地道,“告诉你吧,这是我师兄最新铸就的......无敌降妖机!” 无敌降妖机? 狄升笑了,只是笑。 朱三也笑了,接着说:“据我所知,这东西好像叫做什么神器来着.......” “什么好像呀,明明就是无敌降妖机,专门对付你这种妖怪用的,我说师兄,快用你的无敌降妖机收了这妖孽吧!” 无相大师略略点头,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立即启动神器,那朱三竟摇身一转,瞬间飞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 “别追了,仙儿!”无相大师拦住她道,“我们只是试一下捉妖神器的实战威力,没必要害他性命!” “可是他和吴大那群妖孽害死了酒仙,难道就不应该偿命吗?” “酒仙前辈在世八百余年,大限已至,这是天命劫数使然,与他人并无多大关联!” “那好,以后再找他算账,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件神器需要换个名称!” “随便叫什么都好,只要别叫成缝衣针就行!” “好!好!”云仙儿看了看外套上密密麻麻的补丁,强然笑道,“我不干涉你做什么,你也别笑话我行吧!还有......我问你件正事,像这么厉害的家伙,不知师兄打不打算去凡间推广?” 怎么可能? 这件东西在凡间根本没人能用,即便是一些所谓的学武之人,任他们在神器上如何拍打,也不可能产生一丁点反应。 很显然,没有真气运用,就无法启动捉妖神器,而这种真气只有修炼者通过长期修炼才能获得,凡间并无人具备这个条件。 在谈到铸就这件神器的初衷时,无相大师却颇有兴致地笑了笑,如果不去凡间寻找妖皇,也许就没有捉妖神器,将来即便有这类神器出现,发明者也一定不会是他。 但有一次,无相大师听说深田镇有妖物闯入,结果跑过去一看,原来只不过有只猫得了病,在那乱叫而已。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他听说有人被妖魔上身,可当他去到那所宅院,却并没发现屋里屋外并没有什么邪气存在,心下不免生疑,结果到房间一看,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坐在那一言不发,好似一幅受了委屈生闷气的样子。 “大师你快看!我老婆被妖怪上身了......” “哦,那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我没有,我没有,她不理我了,她被妖怪上身啦!” 一名老者突然跑过来,然后满是歉意地挂笑说道:“不好意思,真是家门不幸,让大师您看笑话了,我儿子头脑有点问题,希望你多多谅解!” 无相大师稍稍收敛怒容,仍然斥声说道:“我万里迢迢赶到贵府,为的是捉妖灭怪,以除晦霾之气,而不是专程来给您处理家务事!” “大师您别见怪,其实我们对这件事也非常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儿子怎么欺负她,给她道个歉不就成了!” “这.....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呀!” “究竟什么事?你们不方便处理,就我来吧,我既然来了,能帮忙的自然会帮!” “大师你别问她.....她是个哑巴!” “原来这样,那这件事情看起来的确不简单!” “虽然我媳妇她......”老者看了一眼正在傻笑的儿子,接着嗫嚅道:“因为我儿,她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可是这.........这也太过了点了吧,大师您知道吗?就她这个模样,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呢?如果不是妖怪上身,她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表现?” 无相大师即刻听出其中关窍,继而慎重说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里没有妖没怪,而且很长时间都没有妖气入侵,所以你媳妇并不是什么妖魔附体!” “不是妖魔附体?大师您确定?“ “确定!” “那......那这该怎么办呢?” “建议您找几个精壮男子,轮流服侍她......” “年纪大一点的行不行?” “不知道,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吧!总之该怎么办,你自己拿注意就好!” 然而还有一个迫切想见到神器真容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至今未见。 这个人就是宇文杰。 不久后他终于如愿,同行的还有婈嫂那个狐狸精。 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询问凌嫂的去向,而只想知道是不是宇文杰,已经把那些所谓的小妖给收服或除掉。 宇文杰点头默认。 凌嫂随即出现,不仅能跑能跳,还能神志清醒地开口说话,与之前见到的模样已无二致。 “师弟你觉得这件东西如何?” “好啊,这可是一等一的旷世之作,无相师兄的名号,当然名不虚传!” “这东西好不好,还得亲手试验,师弟你还没试过,不妨来体验一下如何?” “既然是师兄的发明,我如果不去体验,那就太不给面子了!”宇文杰接着拍了一下婈嫂身体上某个敏感部位,“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让她来试试!” 她?凌嫂?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就连无相大师也颇显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这可是捉妖神器,无法使用真气的人,即便花再大的蛮力也是徒然,更何况一个本身具有妖性的弱质女流? 云仙儿哼哼笑道:“别让她来丢人现眼了,以前有老鼠吃,现在可什么都没得吃哟,难不成你要把手伸给他咬呀!” “吃老鼠?”凌嫂忽然惊问:“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吃了老鼠?要不然我怎么老觉得嘴里味道怪怪的......” 宇文杰道:“你现在不用想其他的,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无相大师道:“叫她试一下倒也影响不了什么,可如果师弟你叫她用常规方法,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宇文杰道:“师兄你有所不知,凌嫂在某一方面可是能量十足,与咱们手上的本领也许有异曲同工之处!另外.....” 话未听完,凌嫂忽然娇声一笑:“要命的,你叫我怎么试嘛!” 宇文杰笑盈盈地捏住她那丰满圆润的右手,慢慢抬起说道:“用手掌贴在这上面!之后呢,就像刚才一样喊呀......叫呀!” 云仙儿忽然沉默了,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心中不禁暗骂:“我就知道你会叫这个女人继续做无耻的事,因为你本身也是一个无耻透顶的人.........” 而凌嫂敛却冶声笑了笑:“呵呵,这个容易……” 说完立时进入状态,速度之快以及神态之夸张,均令人瞠目结舌。 “又来了,还要不要脸?这可比吃老鼠还恶心,不看了,走啦!”云仙儿正准备走,却又忽然止步。 因为身旁的天若情忽然对她耳语了一句:“女人在有些时候的确会这样,只不过她表现得过于夸张罢了!” “什么,若情妹妹你......” 天若情浅浅一笑,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婈嫂,同时留意着捉妖神器上文字闪动处。 现在,大家看到的数据依然是零! 然而,随着凌嫂那骚*媚入骨的声音进一步扰人心神,这一数据居然开始发生变化! 一、二、三、四...... 蓝光闪起,一道劲气随之飞射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几丈外的乱石堆竟被炸得粉碎! 狄升在摇头,宇文杰也在,他想到了凌嫂也许能改变一点什么,但没有想到会产生如此惊人的效果! “这....这也行?”云仙儿双目直瞪,已被惊呆。 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无相大师,也不禁捋须一叹:“厉害!” 随着时间推移,宇文杰却开始显得急不可耐:“骚娘子!赶紧打住!打住……” 紧接着他还是用老办法,将凌嫂一把扛在肩上,瞬时飞奔而去。 “这个女人是很恶心,不过她倒也有些本事!”云仙儿继续在一旁沉着脸道,“让她继续叫嘛,看最多能到什么程度,师兄干嘛要带走她!” 狄升笑道:“你没见她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么?” 云仙儿立即作出一副即将呕吐的表情:“好了,好了,当我没说怎样?” 关于凌嫂刚才的一举一动,只恐除了无相大师,谁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可到了最后,这件稀世之物的缔造者,竟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究竟是捉妖神器的漏洞所在,还是说凌嫂所用之力,其实也属于真气范畴? 第十一章枫林之夜 这是枫林,黑夜中只有枫树的影子。 落叶季节刚过,花期未至,仍是一片萧条陂侈之景。 他们点燃篝火,用枯萎的落叶,以及松脂。 云仙儿面向越发旺盛的火焰吁了口气:“呵呵,还是这里舒坦些......诶,奇怪.....还没烤熟吗?” “让它沾点野火,味道也许更好!”狄升与她相视而笑,只一瞬间又转过头,继续默不作声地做着未竟之事。 “看来你的思想还真丰富,不过说实话,这些鸡肉还真不怎么样!” “这是家鸡,据说被凡人喂养长大,味道与野生的相差甚远!”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你可别又说是心理作用喔!” 狄升笑了,但没回答。 他津津有味地喝着小酒,间或往火堆里添些柴薪,亦或拨动正在火上烧烧烤的食物。 同绝大多数剑界中人一样,相比喧嚣中灯光璀璨,他更喜欢幽灵野火。 用野火烤出来的食物,味道很简单,但很适合。 然而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买了两瓶酒,两瓶甜酒。 在凡间,甜酒经常出现于平民百姓家中,达官贵族极少饮用,与剑界习俗更是格格不入。 数日前,狄升消灭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妖,同时救下一农户全家人性命,农户家贫,如此大恩只恐无以为报,后经全家商量,献上甜酒两瓶暂表谢意。 狄升原本不愿接收,盛情难却之下只好收了。 穷人,以及美酒。 把两者结合起来,他就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小林。 “哎,你不会真的要喝甜酒吧!” “你说呢?”狄升本欲拧开啤酒瓶盖,却又忽然打住。 “你……你可别在这喝!“云仙儿赶紧捂住鼻子,“那种怪味我可受不了!” 明明是甜酒,却被说成怪味,这么说的绝对不止云仙儿一个人。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凡间与剑界的差别所在。 “我刚才已经说过,我还没兴趣,至少现在是如此!”狄升立即将酒瓶放到一边,继续烧烤食物。 对于甜酒,他其实只想尝一口而已,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而冥冥之中,又觉得即将发生的某件事,很可能就是另一种尝试。 云仙儿望着火光沉想片刻,忽然盯住他问:“若是天若情要你喝呢?” “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怎么了?你不高兴呀?” “不.......”狄升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因为什么而突然想到了她?” “我.......我觉得就凭喝甜酒这一点,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狄升微微一笑,但不说话,而是立即拨开甜酒瓶盖,一连喝了几口。 很显然,他并不习惯,所以表情有些难看,以至于根本不像一名顶级剑师,而多半像一个毛手毛脚的庄稼汉。 “如果不好喝,那就算了……” 云仙儿正欲劝阻,却又立刻怔住。 因为她已经注意到,狄升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她,这种眼神,或许是这个令她心慕已久的男人所独有,也或许是此时此刻因她而生。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她希望看到的。 年龄相仿并且没有亲缘关系的异性坐在一起,往往会习惯性地做一件事,那就是互相看着对方,尤其是旁边没有其他人时。 就算是之前不敢看,不屑看,或者是羞于看,这种情况下也往往会不由自主并且无所顾忌地地看着对方。 现在他们旁边不仅没有人,甚至连一只动物也没有。 他们在看,不是偶尔看一眼,而是久久凝视。 这种凝视往往会带出前所未有的感觉,甚至包括埋藏在心里的最原始冲动。 酒瓶很快被放下,酒已溢出。 狄升似乎在移动脚步,在无声地近乎麻木地向她靠近。 她没有动! 她还是没有动! 但她的心却一直惴惴不安,心跳因而加速!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不仅如此,她的肢体动作与面部神态,也都在看似有些拘束地逢迎对方,仿佛许多年前就准备好了一样。 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冷水浴,竹林中的新鲜空气,起身飞腾时的跳跃,静坐时的内力调息,使得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弹性与活力。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凡人,和那些到了青春期就会冲动的凡间女孩并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男人见过她凡性的一面。 狄升是第一个,也很可能是最后一个。 “你怎么了?”她试图再问些什么,但忽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但不知何时,她忽然抬起头,娇羞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红潮。 时至今日,她依旧未经人事,这有些难得,也有些遗憾。 她扬起拳头轻轻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却并不说话。 “你怎么了?” “我.......” “如果你不愿意,我决不会强迫你.....” “我.....我......”云仙儿低着头,声音已如蚊蚋般细小:“你.......你认真点好吗!” 她用手蒙著脸吃吃地笑,不让他看出自己早已火热的内心。 可狄升却犹豫了,他看见一个男人用剑指着他,直眉怒目地说道:“我警告你,最好别碰我的女人!” 所以狄升再次停住。 实际上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声传来,他看到的只不过是幻觉。 可这句话很熟悉,他也真真实实地听到过,宇文杰用剑指着闻煜时,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连语气也一模一样。 “怎么了?” “我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难道你心里仍然只有天若情吗?”云仙儿忽然有些失落,也渐渐有些激动,“你刚才是不是醉了,现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做错了,对不对?” 狄升不语,只是摇头。 “是因为他吗?可我早就很讨厌他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狄升不语,继续摇头。 “难道.......”云仙儿双眸含泪,“难道在你心里,我的位置一直就那么低吗?” “其实......”狄升终于开口,“其实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 狄升很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做,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曾经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的影子,此人时而憨然一笑,时而行色匆匆...... 而这个人,云仙儿暂时还未想到,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想象得到。 “也许我跟他只能成为普通朋友,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女人全部占据......” 此刻她想到的是隋唐,但狄升却毫不为意地笑了笑:“不是他,因为他跟我其实是一个类型!” “没有,你跟他是不同的!其实......”云仙儿欲言又止,整个身体一下子倒入狄升怀中,再次燃起那埋藏已久的渴望。 “我知道.....”狄升略略点头,但除了“我知道”三个字,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森冷的午夜,空气好似渐渐凝固。 狄升忽然打了个寒战。 他并非真的怕冷,而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种足以吓到任何人的东西。 那不可捉摸的黑暗深处,竟然有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是妖皇! 狄升完全能确认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象,但他仍旧略带心悸地发出一声惊叹。 他当然不是小林,而眼前这个女人,也当然不是曾经被妖皇上身的天婈霙,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必担心女人会瞬间失去原有意识,变得如妖魔一般疯狂。 “你.....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去找点柴薪!” “别.....别走!” “嗯......” 四周越发幽静,只有晚风吹动落叶的丝丝之声。 月落星隐,漆黑一片。 第十二章杀狼 翌日,清晨。 “你醒了!” “怎么啦,天才刚亮呢?”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哎呀,还提它做什么……” “什么?究竟是什么?” “不就是……那个嘛,哎呀,别问了,我去找东西吃……” 云仙儿颇显尴尬地岔开话题,小跑而去,但没跑几步,又掉头回来。 狄升不语,只是笑。 但他很快又不笑了,云仙儿更是两眼直盯着前方。 前方有狼。 他们都见过狼,并且都有一个与狼有关的惊险故事。 昔年云仙儿七岁,狄升半岁,他们居然都把各自的故事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在某一年讲给对方听。 而今天,他们很可能会共同拥有一个与狼有关的故事,只是不知道,他们今后会把这个故事讲给与谁听。 狼群正在步步逼近,贪婪的眼睛发出森冷之光。 它们当然不是普通的狼,是狼妖! 无论在个体上,还是气势上,都已显露无遗。 云仙儿留意到狄升正在擦拭剑锋,剑锋上有血,而且鲜艳,说明这把剑不久前应该有过杀戮。 其实他杀的是狼,不是一群,而是一只。 也许是因为那个故事,他对狼有一种莫名的恻隐,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绝不会动手杀狼。 “什么时候杀的?” “昨天晚上!” “哦.....昨晚什么时候?” “在你睡着以后!” “原来这样,那它们当时离我很近吗?” “不错,几乎咬到了你的头发!” “不可能,当时那么吵我也没听见吗?狼的叫声可不是一般的大…….” “也许你在做梦,而且梦境相当优美……” “没有啊.......它们来了!” 狼群已高高约起,十几头巨狼并排向他们扑来! 它们是为复仇而来,怒火、仇恨之火,以及其他无名之火俱都喷射而来! “孽畜还敢伤我!” 云仙儿飞身一剑,刺中其中一匹! 但转瞬间,其他狼又围拢一起,合力向她攻来! “别伤他!” 当狄升示意阻止,云仙儿之剑已插进最后一匹狼的咽喉! 狼的首领已倒下! 短短片刻,十几匹狼全部身亡! 云仙儿仍立在原地剑未放下,视线停留于狼的尸体久久未移! 她愤怒,亦痛快,当年若非屈师兄之助,只怕她也早已葬身于狼腹!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又杀狼的机会,哪怕是一群初具妖性不堪一击的狼,她亦杀得痛快! 不仅如此,她还要继续宰杀,用狼肉当作早餐! 狼妖尸体毛色棕黑,身体构造倒无甚特异之处,唯独体型庞大,成年个体俱在一百公斤以上。 一只母狼首领,很可能在两百公斤以上! 云仙儿张手一指:“就这只啦!” “这么大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也要吃,我吃它的肉是用来解恨,而不是用来填饱肚子!” 当一个人特别憎恨某个人或动物时,食其肉,寝其皮,的确是一个解恨的办法,尽管看起来有些残忍。 云仙儿对蛇的态度一向如此,所以她经常吃蛇肉,并把蛇皮把下来作为补丁缝在身上。 不过狄升说得也很有道理,这么大的狼就算两个人吃上一个月,也未必吃得完,何况只是一顿早餐。 狄升最终只切下一条狼腿,放置于柴火上烘烤。 他没有对狼进行开膛破肚,但能想象得到狼腹中大概装有何物。 他甚至在吃狼肉之时想这个问题,并且丝毫不影响胃口。 “怎么样,首次品尝,感觉一定不错吧!” “也就跟貉子味道差不多!” “都是瘦肉,那肯定没多大差别!” “你确定这真是瘦肉?” “当然是!” “那我一直吃貉子肉,怎么就没见苗条呢?反而……” 狄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曾在一次聚餐时,隋唐告诉她猪肉分两种,一种是可以令人增肥的肥肉,另一种则可以使人瘦身,故名瘦肉。 这当然是句玩笑,彼时的狄升却同样以玩笑方式满口认同。 云仙儿居然把玩笑当真了,她曾经吃过肥肉,也吃过瘦肉,却不知道这两种肉因何得名。 而现在,他开始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用吃剩的腿骨撒娇似的敲打他,并娇声叱道:“原来你骗我,你骗我……” 狄升没有跑,也没有躲。 但不知怎么,四目戚速交接的刹那,云仙儿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肉骨头啪即一声掉落草丛! 紧接着,两人开始拥吻,拥吻渐趋激烈! 但很快,他们又停止了。 “好像有人来了!” “是谁?” “不认识!” 狄升发现,有三名既像樵夫又像猎人的村民,已出现在狼的尸体旁侧。 “好个杂毛,居然一命呜呼了,死得好,死得好!” “这些家伙身上有刀伤,八成是被人砍死的…….” “谁有这么厉害,可以杀死一群恶狼呢?” 云仙儿快步上前,呵呵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再多一百只也可以搞定!” 几个村民将她打量一番,均不以为意,其中一个笑道:“这位姑娘,你虽然带了把剑,但毕竟只有一双手,你知道这些家伙有多厉害吗?” 云仙儿道呵呵一笑:“你不相信?” 村民甲道:“我们当然不信,除非你是神仙!” 云仙儿道:“不知几位大哥有没有听说过剑界中人?” 村民甲摇头。 村民乙犹豫了一阵,还是摇头。 村民丙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听老人们讲过,说这些人力大无比,能手举千斤,劈掌成风......好像......好像还能飞!” 当此时,云仙儿纵身跃上一棵巨木顶端,随即慢悠悠地飘落下地,接着笑问:“是不是像这样.....” 村民丙恍然惊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原来.....原来你们真是剑界中人!” 云仙儿呵呵一笑:“这下你们该信了吧!” 村民甲忽然连连作揖道:“哎呀!那可真是要感谢两位大仙哪!” 狄升惑然道:“兄台这是何意?莫非这群妖孽曾经害过你?” 村民甲惊道:“妖孽?你说它们都是妖?” 狄升道:“不错,它们全都是,只是修行尚浅,对一名级别较高的剑师来说,要对付它们基本没什么问题,可对你们凡人来讲,无疑是灾难与噩梦一般的存在!” 三人相继点头而叹:“原来如此!” 狄升道:“不知几位吃了早饭没有?如果没有,不妨来这吃些烤肉?” 村民甲忽一迟疑:“这......” 村民乙切齿道:“这些个杂毛,老子早就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了,今天......今天我要非要啃掉它的骨头不可!” 狄升道:“那么,三位就请吧!而且我还想听听,你们村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村民甲道:“一定说,一定说!” 村民乙道:“哎哟,这狗东西味道不错呀!” 村民甲道:“可惜啊可惜,咱家几十头羊如今在它肚里却找不到啰!” 村民丙道:“还有我家的一头母猪和十几头猪崽,还有三十多只鸡......” 云仙儿道:“既然损失这么大,为何一直没有人出来解决问题?哪怕杀掉其中一只也好!他们都是低等妖物,还不能幻化人形,你们多想点办法,对付一只还是有希望的!” 村民甲道:“仙姑有所不知,我们村里的阿六,有一天的确打伤了一只狼,然而他,很快就遭到反击,后来,哎......” 云仙儿道:“莫非他死了?” 村民乙道:“其实也跟死差不多,你想想,他已经被咬断双腿及左臂,而且面部......哎,总之惨不忍睹!” 狄升道:“这个阿六是什么人?” 村民甲道:“他可是我们村里胆子最大也最有力气的人,连他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又怎敢再去多想呢?” 云仙儿道:“原来这样,但你们也可以设陷阱呀!一旦落入陷阱,呵呵,乱箭将它射死就行了!” 村民甲道:“仙姑你不知道,这杂毛可是机灵得很,从不轻易着人的道,再说,这一带地势崎岖,要设个高明的陷阱也相当困难!” 狄升登高一望,此间四面环山,方圆约为十里。 登高俯瞰,林中木屋零零散散,并依稀可见村民在田间劳作。 他忽然觉得这种远离埃雾的偏僻之地,的确适合藏人,也同样适合藏妖,甚至是最厉害的妖! 第十三章水体大挪移 从高空细看,这片山间盆地不仅十分闭塞,而且山外有山,很可能方圆百里之内无其他人居住。 西面森壁旁,仅有有一条蜿蜒小径可通向外界。 地面已聚集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皆有,俱都面露诧异惊奇之色。 从村长口中得知,他们族人在很久以前为了躲避战争及暴*政,跋山涉水找到这片谷地,并在此繁衍生息,尔来已有八百余年。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来经历了多少政权更迭,治乱交替,也不知社会经济及各个领域的发展究竟到了什么水平。 若狄升善于撰写,这无疑又是一篇桃花源记。 这个工作还是交给大学问家轩辕先生吧,他想在只想用剑来做一件事。 继续杀狼,开膛破肚! 狄升决定把这些狼肉分给村民,既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又可以让他们解恨。 可是在剖开肚子的那一刹那,所有村民都惊呆了,紧接着传来一片悲泣之声。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狼腹中有很多没有消化的骨头,鸡骨,羊骨,牛骨,几乎什么都有。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就是人骨,腿骨,胸骨,甚至还有头骨! 毫无疑问他们都能想到这一点,但真正见到之时,亦难免有所悲痛,毕竟葬身于狼腹的不是别人,而是与他们骨肉相连的亲人。 立在一旁的云仙儿,瞬间湿了眼眶。 此时她火上心来,抽出长剑就往狼的尸体上一顿乱刺,转眼刺成一个大筛子。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投湖自尽啦!” “谁?是谁?” “是屈……屈大嫂!” “在哪里!快带我去!” 到达现场时,狄升发现这的确是一个湖,面积不大,但听说很深! 若不下水救人,只怕稍有延误便是徒劳无功,就算入水打捞,这潭冷水深不见底,打捞难度实在太大。 屈大嫂的丈夫屈老五正在湖中拼命潜入潜出,已经许久没有任何发现。 狄升招手道:“朋友你且上来,待我出手试试…….” 话未听完,屈老五便即怆然大呼:“不成,我要去救我妻子,我得尽快找到她!” 村长劝道:“屈家老五!眼下湖水冰冷刺骨,你这么做不但救不了人,还会连自己的命也会搭上!这位可是剑界中人,我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他的神通,相信他一定能救回你婆娘!” 云仙儿急道:“别磨蹭了,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狄升刚说出个“好”字,旋即张手一探,只见一道五颜六色的气流立时将屈老五团身围住! 那气流若旋风一般,不费吹飞之力便将潜水之人卷上岸来! 谁知这屈老五被人拉住后,仍是不依不饶,捶胸跌足地要再次下水! 村长肃然道:“屈家老五,你难道还不相信大剑师的本事吗?就刚才这手功夫,慢说下水救人,就连起死回生的能耐都有!” 村长言毕,场上一阵旋风卷起,风速正在加大。 除了云仙儿,没有人知道这阵旋风如何产生,因为狄升出手极快,几乎来不及眨眼就一晃而过了。 “各位朋友,请你们赶紧离开,越远越好!此处相当危险!” 众人并没有几个听从狄升的意见快速离开,或是出于对屈大嫂的关心照顾,或是纯粹出于好奇。 云仙儿正在运聚内力,气若虹霓,由地面盘旋而上,转眼间与狄升戚速对接,两股气道霎时交与一处,互缠互绕,又于电光火石间分散开去,但见风速越来越大,地面飞沙走石,空中更是混沌不清。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无法忍受之下,终于慌忙避开,只有屈老五仍然拼命拽住一颗松树,在狂风中迟迟不肯离去。 “走吧!等一下就会见到你妻子了!” “我不信,我要第一时间看见她,是死是活我都要第一时间看见!” 劝说无用,云仙儿只有强行将屈老五带走。 就在这时,天幕下已然黑云密布,并且渐渐增大! 而另一边,湖水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蒸发! 一丈,五丈,十丈,还是没有见底! 积水自然可以成云,那空中的黑云,便是这一潭湖水所化! “仙儿,你赶紧下去救人,我去上头排云!” 此时湖水已被全部抽干,而空中的黑云随时会降下暴雨! 那湖底的淤泥中,成堆的鱼虾在泥泞中跳跃,挣扎! 而位于西侧的泥滩上,正躺着看似昏迷的屈大嫂,也不知是人体还是尸体。 悉数赶来的村民,他们绝对想不到一潭湖水会在不到十分钟内尽化乌有。 得知妻子气息尚存,屈老五总算吁了口气,在替妻子进施救的同时,亦向围观者表示感谢。 或是太过兴奋,他竟忘了他要感谢的人其实并不在现场。 “我说吧朋友,这么深的湖底你能摸得到人吗?” 屈老五没有回复云仙儿,继续埋头替妻子按压胸部。 村长连连摇头:“真是不可思议,两位剑师居然有翻江倒海之能事!” 云仙儿笑道:“翻江还是行的,倒海就有难度了,万一有人掉进海里,而海水深达千丈以上,那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谁没事去那里做什么,难道要死还得故意坐船去海中央,并挨上好几个月么?” “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有‘分水法’!” 一听“分水”二字,众人立时惊住。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发现及时,我们就不必将湖水全部转移,而是直接劈开水面就可以了!” “是啊,当时我本来就做最坏的打算了,而现在……..” 屈老五怎么了? 他没什么,他只是高兴得哭了! 很显然,屈大嫂已经苏醒,并渐渐能看清周围事物,也能正常说话。 但不一会,她的情绪又立刻激动起来。 所有村民都知道她如此激动的原因。 那群狼不仅吃了她的猪羊鸡鸭,更残忍的是,连她八岁的儿子也未能逃脱这般噩运。 这当然是她自寻短见的原因。 现在她仍撕心裂肺地叫着:“你们为什么要救我,我说什么也不活了,让我去死!” 屈老五道:“孩子他娘,你冷静点!你赶快冷静!我现在已经失去了春儿,却哪里还能再失去你呀!” 村长道:“是啊,屈大嫂,你要想开点!更何况,那些个畜生已经被两位剑师给收拾了!” 屈大嫂忽然一怔:“什么?你说什么?” 村长道:“这是真的,早前有两位高人来到村子里,将那群狼通通杀死了,而且刚才救你性命的,也还是那两位高人!你不知道呀,那可不是一般的狼,那是狼妖,全都是妖怪来的!” 屈大嫂渐渐起身,看看身后几百米深的巨坑,又看看正在向她微笑的陌生人,一时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狼群真的死了么?它们在哪?” “就在那边林子里,大家伙准备一人一口这群畜生给吃了,以泄心头之恨!”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春儿还在不在!” “你疯啦!都已经一个星期了,怎么还……” 屈老五用丧明之痛伧然而泣,村长却颇显严肃地,问狄升能否再帮个忙。 狄升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想叫我把湖中之水取回来!” 村长道:“没错,这是全村用水所在,但是,你真的有办法把它弄回来吗?” 狄升颔首一笑:“当然有!” 不久后,黑云滚滚,狂风大作! 那从天而泻的巨大水柱旁侧,瞬时划过一道剑影! 第十四章一剑开山 狄升里里外外把这里寻了个遍,除了已被消灭的狼妖之外,再无其他妖物存在。 狼妖虽属妖,但级别太低,根本不具备与妖皇为伴的资格。 传说中妖皇真身再现,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间。 对此,狄升只有等待。 这个村庄没有名字,因为在这些村民眼里,世上似乎并没有第二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狄升还发现,这些人虽然长期与世隔绝,但生产力水平的发展却并未比外面世界慢多少,尤其在日常生活方面。 据村长陈述,当年他们的祖先在逃亡途中病的病,死的死,到达此地时已经不足十人,后经数代繁衍,如今总人数已逾三千。 他一直相信他们先祖的选择是对的,若非如此,又哪里会有后来人的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可现在他却叹息。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人想着去外面走走看看,甚至迁居!” “村长可知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 “五十多年前有一人出去过,后来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当时走的时候,还有亲人在吗?” “直系的已经没有了!” “那他八成是在外边定居了!” “以前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多,而现在却与日俱增,尤其最近两年!” “是因为狼的存在么?” “有一定关系,但不是主因!不过我想,即便有人能够出去,也是因一时好奇,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还会回来!” 狄升如有所思:“也许吧!” 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向往外面的未知世界,村长便是其中之一。 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越来越少。 在屈老五家吃过中饭以后,很快有一大批村民偷偷找到了狄升。 狄升一早就猜到这些人要找他做什么,只是他一句话也没有答复,而是若有所思地坐在屈老五家的长凳上,看着山峦沉默,并间或向坐在旁边的云仙儿微微一笑。 “我看过了,好像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去…….” “唉,我知道你们这些剑界高手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讲,简直比登天还难哪!” 狄升仔细看过,这条小径在一座树木较稀的山上,沿山体盘旋二十余里,全程曲折蜿蜒。最宽不过两米,较窄处通常只有半米左右,有许多路段甚至因山体滑坡而缺失。 没有足够胆量的人,怎敢轻易涉足? 村民甲道:“当年老祖宗定居于此,特地在山上开了条路,以便天下太平时再出去走走,即使长年战争,也不可能有人闯进来!因为除了山路异常曲折以外,还必须经过这个湖,我们现在知道它有几百米深……” 狄升道:“据你们了解,后来究竟有没有外人涉足于此?” 村民乙道:“据说有几个难民和一个和尚来过,其他的就没有了,而且,当年路面比现在要宽,但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再走这条路,十有八九会坠崖身亡!” 狄升道:“这是长期风化和水土流失的结果,不过我想知道,诸位是因为一时好奇才打算去外面,还是决定从此离开这里?” 村民甲道:“莫非这很重要?” 狄升道:“因为一旦再度返回,你们的村长肯定会笑効于此,甚至把你们赶出去!” 村民乙丙道:“哼哼,过了这个月,他能不能继续当村长都还是个未知数!” 云仙儿惊道:“噢……你们想造反吗?” 村民丙道:“仙姑,这不是造反,而是人心所向,现在全村上下,已经没几个人再听他的了!” 狄升忽然察觉到有些动静,于是说:“那就等村长之位落实以后再说吧!” 村民甲道:“不必等了,请您现在就动手吧!” 许多人响应道:“是啊,现在就动手送我们出去!” 狄升摇头。 村民甲道:“难道大剑师不相信我们?” 狄升道:“首先,这究竟是否人心所向,一时还难断定,再者,我也不希望诸位通过不合理的方式迫使村长下台!” 村民甲道:“你放心,我们一向实行全体投票选举,而此番也不例外,这对任何人都很公平呀!” 狄升道:“这样吧,我还是先征求一下你们村长的意见......” 一个声音道:“大剑师请留步!” 许多声音惊道:“村长!” 这人从石壁旁从容走出,正是狄升先前所察觉的动静。 “实不相瞒,刚才大伙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不过,大家也说得很有道理,这的确是人心所向,也是大势所趋,如果我再行反对,那便是有违天意了!” 村民甲道:“这么说,村长你是同意了?” 村长道:“大家若能适应外界,自然可以随时迁居,若不能适应,继续呆在这里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现在狼妖已除,过的仍是以前的安稳日子,至于眼下这条出路,一切就看大剑师怎么安排了!” 许多声音纷纷响应:“真是太好了,两位大仙,请赶紧动手吧!” 村民甲道:“对啊,就像先前一样,您挥一挥手,突然掀起一阵狂风,之后我们就被卷到山那边去啦!” 云仙儿呵呵一笑:“你们想得倒轻松,要是这样,只怕最后全都不省人事,一个个得至少昏迷七天七夜!” 村民乙道:“只要能出去,花些代价是很必要的,更何况,这也不会丢掉性命!” 狄升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能会更好!” 村长道:“噢......请讲!” 狄升道:“开山之法!” 村长道:“怎么开法?难道要用锄头和羊角去挖吗?” 狄升道:“那么,你们之前有没有试过?我想持之以恒的话还是会有成效的.....” 村长道:“大剑师你有所不知,这些我们都试过了,就算挖上十年也无济于事,莫非真要让我们成为愚公?” 云仙儿道:“谁要你们成为愚公呀,一剑开山就搞定了!” 村长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只要一剑劈下去,这座山就一分为二,然后道路自然畅通了?” 狄升点头。 此言一出,许多人立时目瞪口呆。 他们大多亲眼见过“水体大挪移”,可要说一剑开山,这难度明显要大很多。 “不过在我动手之前,还请村长告知其他所有人,务必走出房屋,并静心呆在平坦空旷处,因为这一波震动很可能引起房屋倒塌或者山石崩裂!” “好,好,我这就去!” 山高千丈,群山之间是深不见底的绝谷。 这些世世代代都无法逾越的地理障碍,眼见着即将被摧毁,村民们的内心将是怎样一种亢奋? “什么?他并没有使出他的剑?”云仙儿忽然惊了一惊:“莫非他只是用手,一掌下去,然后山分两半?” 她只是略作瞠然,便即刻平心静气,与众人一起极目仰望,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她相信狄升绝对有这个能力,甚至绰绰有余。 一分钟,两分钟,直至十分钟也无任何动静! 忽然间,一道白光划破长空,形如电闪,声若雷鸣! 光芒所至,烈焰崩云,巨响之后,沙石飞滚! 尽管已有多人因巨响失聪,但他们却看得清清楚楚,山体果然被一分为二,大山之间竟被切出一条几丈宽的通道! 而旁边一处深渊,在完全被填平之后也已露出低矮的土丘! 在帮助失聪者恢复听力之后,狄升决定离开。 皛皛月下,巍巍山巅。 瑟瑟冷风中,狄升略略垂首,沉声问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是现在的我,而你依然是现在的你,那么,你会后悔吗?” 实际上,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的而变化,就算只过去一秒钟,你也不再是之前的你。 所以这句话其实含糊得很,也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误的理解。 对此,云仙儿并没有质疑,更没有多想,因为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这种变化是什么。 她倚靠在狄升胸前,略略抬头看着对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调,和与之相适的淡淡一笑:“也许会吧,除非我们变得连朋友都不是!” 月正明,星渐暗。 两人如启鹤舒翅一般,朝向圆月飞去,直至消失。 这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比翼双飞”,云仙儿的确很快想到,但另一个与之相关的人,也仿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第十五章妖妻 妖妻是妖,她的丈夫却不是妖,是人。 能娶妖为妻的自然不是一般人,他是剑界中人,而整个剑界也仅此一人。 有关妖妻的故事,实际上只有少数剑界中人知道。 狄升是其中之一,云仙儿也是。 狄升要去找妖妻,就必须先找到无相大师。 因为除他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妖妻身在何处。 妻子的行踪,最知情的通常是丈夫。 无相大师就是她的丈夫。 找到无相大师并不难,难的是当你找到他时,他刚好有空。 他身兼数职位,他一向很忙,而现在,他还多了一样工作,寻找妖皇。 因此在一个月内,你不能确定可以和他约上一个时辰,让他做一些与自己工作没有直接关联的事。 但今天,狄升约了他两个时辰,他表示三个时辰也没问题。 等狄升去到竹子林时,他居然又忙起来,忙的似乎也跟工作无关。 他既没有在炼丹,也没有在捉妖,更没有搞什么发明创造! 他只是在跟两个女人聊天而已。 确切地说,她们至少有一个不是人。 那位在容貌上稍显年轻,身着白衣白裳的美貌女子,狄升绝不可能不认识。 如果说狄升也愿意取一位妖妻的话,那他的第一选择必定非此妖莫属。 实际上他们之间,只存在友情,如水一般的友情。 另一个身穿红白相间长裙头上长角的中年女子,狄升虽未见过,但也不难猜出她多半就是赤蛟爰伊。 因此这两个看似超凡脱俗的女人,本质上却是一蛇一蛟。 当然了,如果跟她们说话谈心的是无相大师,那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何况爰伊三百年前曾救过无相大师一命。 狄升就坐在对面屋顶上,静默地喝酒,同时也能远远观察到屋内动静,至少他需要知道,这一蛇一蛟究竟何时离开。 果然有个影子很快闪窜而出! 这个影子静止时,却不是白皛皛,更不是赤蛟爰伊,而是前不久被无相大师关起来的蛇妖红楚楚。 狄升一早就猜到白皛皛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请无相大师放了这妖女,而结果也如他先前所料,白皛皛一到,红楚楚很快就被无相大师从竹筒内抛出。 为何无相大师会如此爽快? 若云仙儿在这,她一定会这般解释道:“一是因为这妖女并未惹上大事,比如伤人性命散播谣言什么的,二来嘛,无相师兄‘恋妖’已久,尤其像白皛皛这种,长得很“人气”,又不乱说话,而且还........” “呵呵,原来是你在偷看呀?”红楚楚格格地笑了声,“想不到堂堂大剑师,居然也干这种阴暗之事..........” 狄升转头看了她一眼,既不笑,也不怒,而是继续视而不见地慢慢悠悠地喝酒。 等到他终于开口说话时,白皛皛已经出现。 在白皛皛面前,他想说的当然不止一句话。 他甚至还要非习惯性地寒暄几句,然后在展开话题。 此刻他问:“听说你现在已经不归吴王所管了,不知是也不是?” 白皛皛淡淡笑道:“你听谁说的?” 红楚楚却大声嚷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同类,他只不过一只蜈蚣罢了,凭什么使唤我们呀?” 狄升道:“这件事究竟怎么发生的,前后经过你知道吗?” “这.......”红楚楚当然不知道,因为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她都一直呆在无相大师的竹筒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狄剑主!再会!”白皛皛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什么,接着向身后说了声“我们走吧”,随即转身飞去。 她一向都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女妖! 她甚至还没告诉狄升,其实她仍然听从吴王的命令。 红楚楚看起来有许多话要对狄升说,却已经没有机会。 白皛皛要走,她不可能不跟着走。 几百年来若非这位姐姐庇护她,她早就没有机会说任何一句话。 爰伊未走,所以无相大师仍在屋内。 但见一道青光闪过,静止后化作一青衣女子,娴静地站在狄升面前一丈左右的地方。 “你是......” “夫君有事在身,特地叫我来招呼狄剑主!” “你的夫君是?” “屈无相!” “原来你就是妖妻.......” “嗯!” 跟随她的步伐,狄升来到一个庭院中央,并坐在铺满竹子的石凳上。 青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有客人要来,便即拿出准备好的酒菜,淡淡笑道:“区区薄酒小菜,狄剑主请慢用!” “嫂夫人你太客气了,我来屈师兄这里,向来比较随意!” “哦,我来帮你斟酒!” “桌上这些菜肴,想必都是出自嫂夫人之手吧?” “可别叫我什么‘嫂夫人’,我姓赵,叫我赵氏就可以了!” “她就是小七的生母,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可以叫她三小姐,或者赵三小姐!” 蓦在此时,无相大师推门而入,略略笑道。 “屈相公你.......” 无相大师立即把手一扬:“无妨,这位是我至交好友狄升,一位来自五神岛的顶级剑师,你我之间的事,他早已知晓,只是他从未见过你罢了!” “原来这样!”赵三小姐轻叹一声,“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狄剑主你的胃口?” “很好,很新奇,可谓别有一番味道!” “这可是我们妖界的菜式呢?当然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倒也是,我未曾想起你不仅是妖,而且出自草木精灵,在妖界能有这般修为的确十分难得!” 然而此时,赵三小姐忽然起身说了句:“我知道你们还有紧急之事要谈,因此我就不方便再多作打扰了!” “无妨,三小姐你又不是外人........” 狄升话未说完,赵三小姐已然身子一转,旋即化作一缕青烟飘走,青烟所向之处,正是无相大师随身携带的竹筒。 “让狄剑主见笑了!”无相大师很是认真地把竹筒口封住,背在肩上,“其实她呆在这里面,总归要比呆在外面好!” “她既然吃了‘化妖去邪丹’,便可以在外面自由行走,既然如此,你又担心什么?” “这跟吃不吃化妖去邪丹,其实没什么关系!” “愿闻其详?” “你可知道她的真身是一棵芭蕉树?” “好像听说过!” “不巧的是,我们竹子林的土壤无法让芭蕉树存活!” “好像有很多植物在竹子林都无法存活!” “幸好我这个竹筒是一个特制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也算是一个发明!” “也算是吧!” 现在他又取下另一个竹筒来,接着打开瓶盖,但见一股青烟悠悠飘出,这青烟比起赵三小姐所幻化的,颜色更深,雾气更大,不多时在地上幻出一个小人儿,瞬间长大之后,却是一个又白又瘦的青年男子。 “狄剑主可认识他?” “他是罗湛!” 狄升确认他没有看错,之前在萧进身边见过此人,尽管只有一次。 说到罗湛二字,那人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并不答话。 无相大师并非不认得罗湛,这名来竹子林修炼不久的习剑师,实际身份却是个谜。 但至少可以确认的是,他必定不是凡人出身,一个修炼不久的凡人,绝没有那么高的飞行技术。 那么萧进呢?估计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比此人更为神秘。 无相大师没去找他,只是擒住罗湛,在某个夜晚发现其诡秘行踪后,顿时疑心大作,将他收进竹筒之内,等到以后再作盘问。 现在这个看似匕鬯不惊的年轻人,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竟又自行返回竹筒里边去了。 狄升瞧得清清楚楚,他消失的方式与赵三小姐几乎一模一样,身形闪动之后,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悠悠飘入竹筒中。 不同的是,前者被动,后者主动。 无相大师再次封住筒口,接着说道:“既然他不配合,那就拭目以待吧,且看他会弄出个什么名堂来!” “不过据我看来,你好像还什么都没有问过他!” “那我现在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如何?” “我想确认的是,萧进现在何处?” “竹子林!” “你没有惊动他?” “我抓了他的朋友,实际上已经惊动他了!” “你不想知道他的反应吗?” “他这个人隐藏得很深,未必能从表面上看出什么来!” 狄升点头认可,同时很快又把他同另一个人联系起来。 他对云仙儿的态度,究竟是纯粹出于对异性的追求,还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图谋? 云仙儿暂时还不知道此事。 狄升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接下来,无相大师指着最后一个竹筒说:“你知道我当年带回来的第三只妖,如今在哪么?” 这只妖一定不会在他所指的竹筒里,狄升相信他绝对没有看错,赵三小姐就是从这里飘进去的。 竹筒出自无相大师之手,一个当然可以装下两只妖,甚至更多。 但狄升绝不相信,他会把屈小七以外的人或妖,跟赵三小姐放到一起。 所以他说:“莫非也是一只女妖,只是你并不怎么喜欢她,所以就很少让她呆在你的身边?” 无相大师立即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向炼丹炉,炉下早已熄火,炉盖合缝处却仍然雾气腾腾。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带回来的都是妖中善类,怎地又把他投进炼丹炉.......” “既然人会变,妖又为何不会?” “那赵三小姐呢?” “不好说,我不知道,既然将来无法预测,那就珍惜当下吧!” 第十六章荒岛寻妖 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火山岛。 没有人知道岛上有几只猴子,或者几条毒蛇。 但可以确定的是,最近几十年,这里先后有四个非土著居民在此定居。 轩辕先生恰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已离开此地多年,在人口稠密的大陆娶妻生子,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这位儒雅不凡的学者,也曾考取功名,殿前折桂,后因不能融于官场氛围,便在短短几年后辞官返乡,于闹市中购一座相对较静的小楼,著书立说,游历四海。 至于他为什么要选择闹市,是因为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看戏。 可不管再忙,他每年都至少要抽一次空闲,驾着马车,带上妻子,来到自己出生成长的之地,探望几位亲人。 此番前来还多了三个人,狄升、隋唐,以及云仙儿。 狄升之所以找他,是因为他相信,这个对剑界与凡间都很了解的博学之士,有可能会比他先一步发现妖皇所在。 更重要的是,轩辕先生说自己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一座凶宅,他希望狄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听说这件事之后,狄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妖皇,而不是其他妖物,因为他觉得一个远离大陆的荒岛,有几只小妖小怪在此间出没,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隋唐问:“那是一只什么妖,是否经常来骚扰你们?” 轩辕先生道:“我离开那里已经很多年了,不过我的家人还一直住在里边,至于你说的是什么妖,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一个男的,几乎每天都来!” 云仙儿接着问:“既然是座凶宅,为什么你的家人还坚持住在里边呢?” 轩辕先生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他们在那里住习惯了,而且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很有可能在那里终老!” 云仙儿兀自一惊:“原来这样,走,去看看去!” 天色渐暗,三人率先在火山口附近着地。 因为首次登临,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有关这座火山的历史。 轩辕先生曾在自传中如此写道:“这个被当地人称作卞琴的地方,中心位置是一座活火山,最近四万年间,它已大规模爆发十二次之多!岩层中有不少人骨化石,说明在远古时期,这里曾经相对繁荣过。可最近几千年,它却成了名副其实的世外之地,就连一些极负盛名的云游之士也不敢轻易涉足。每日每夜,你随时都能看见火山口的岩浆翻涌不息,却并不清楚它什么时候会喷薄而出.......” 轩辕先生刚刚下了马车,突然就有一群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当地人涌了上去,他们似乎并不是为了去看热闹,而是一个个张着双手,嘴里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仿佛在索要着什么。 果不其然,轩辕先生夫妻二人一见状就开始分发食物,当地人几乎人人都得到了一些糕点加一瓶烈酒,然后欢呼雀跃地离开了。 这看起来很像土豪在向贫民发放救济食品,实际上这些当地人并不愁吃的,海里的鱼,山上的果,他们可是几辈子也吃不完,他们只是想尝尝鲜,顺便感受一下外面世界的气息。 轩辕夫人笑道:“我听说有些当地人甚至在接到糕点后,既不吃,也不加工,而是把它存放着,直到发霉也不扔掉呢!” 狄升道:“估计他们是把它当做神来供奉了,像这些与世隔绝的当地人,基本上都是信神的!” 轩辕夫人道:“每次我们给家里人带食物来,总会给他们带些酒和糕点,只不过由于言语障碍,我们没法告诉这些当地人,说这种糕点要马上吃掉,否则就会变坏的!” 狄升道:“听起来他们有点像守株待兔,不同的是成功率比较高而已!” 轩辕先生哈哈一笑:“何止比较高,简直是百分之百!” 几人走过乱石群,到了有松软泥土的地方,除了能发现奇树异草,以及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土著人以外,还能发现许多正在沸腾的地热泉眼。 轩辕先生道:“绕过那条小径,再跨过一个土堆,就能到我家人所居之地了!” 云仙儿道:“我看这里热的很,不知有没有捷径可走啊!” 轩辕先生笑问:“莫非你也怕热?” 云仙儿道:“当然不怕,我只是为你们考虑,你看你夫人都热得......” “没事,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轩辕先生略略一想,“不过你说的捷径,我倒是想起一个!” “哦!”云仙儿忽然惊道:“你看这个当地女人,她篮子里装着什么?” 隋唐哈哈一笑:“不是松脂和蚯蚓吗?松脂是用来生火,蚯蚓是用来喂养家禽或者钓鱼,这难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云仙儿道:“问题是,你见过一直不动的蚯蚓吗?” 隋唐再行细看说道:“也对,的确是有些奇怪!” 轩辕先生道:“两位有所不知,其实这种一种植物果实,当地人叫它‘冰索’,用此物泡水,然后把水抹在身上,整个一天下来,你都会觉得比较凉爽!” 云仙儿道:“想不到你们应对上有烈日,下有地热,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消暑之法呀?” 就在这时,众人分明发现,前面有处裂谷,宽约五米,深不见底。 仔细听,就能听到流水声,似乎还比较湍急。 当然,以寻常人的听力根本不可能办到。 莫非这就是轩辕先生所说的捷径? 轩辕先生点头默认。 几人纵身跃入谷底,同时带上两位凡人,下落百丈左右开始收势。 待到落定,轩辕先生迅速拨动一处玄关,只见一道石门徐徐开启,洞内由窄变宽。 “怎么样大嫂,刚才什么感觉?”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凉飕飕的,然后......然后一张开眼就到了他们打水的地方!”轩辕夫人吁了口气:“呵呵,真是不可思议!” “打水的地方?”云仙儿惊问:“就是下面那条地下河?” “是的,而且还是淡水,不是咸水,这地方对我们来说,就是一条死路,而对你们来说,无疑是一条捷径!” 水流就在下方,下探十尺左右即可。 “呵呵,味道不错!”云仙儿飞身下去,好奇地尝了一口。 在如此深的地方,应该有一部分是海底地下水,另一部分是雨水,在蒸发量较少的情况下,时间一长自然汇成地下河!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如果没有淡水,一个普通人在岛上又如何生存? 岛上山无积雪,地无水流,在没有海水淡化装置的情况下,只能靠地下水或者雨水! 不过这里陡峭无比,没有一定身手的人,来这打水一定会比较危险,那么轩辕先生的家人怎么办? “就用这个!” 轩辕先生忽然从洞口内侧拿出一支吊桶,和一副腰带。 三位剑师虽然本领非凡,但在这陌生的石洞中,都只是跟在轩辕先生夫妇后面,很是谨慎地走着。 当然,他们怕的是并不是寻常妖类,而是妖皇。 似这般阴森恐怖不知白天黑夜的石洞中,自然是那些小妖小怪的藏身佳处,甚至有可能藏着妖皇元神。 可是他们至今仍未撞见一只妖,甚至连妖气也没闻到。 至于妖皇,他们唯有审慎细看,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但狄升相信,轩辕先生绝对没有骗他。 所以他们继续前行,继续寻找。 前方唯有光亮处,有一个看似像厅的地方,石壁两侧置有菌类,以及盆栽。 整个空间香气袭人,包括花香,也包括燃烧松脂的香气。 “几位先坐一会,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 “不用了,大嫂,我们来会一会那些妖孽就好,什么都不必吃!” “那怎么行呢?难得大家则这么有缘,我们这点起码的招待应该要有的,你们稍等一会,我先去楼上!” 三人同时惊愕:“楼上?” 于是他们发现了一侧的石阶,石阶很窄,所以不容易发现。 轩辕夫人没有走上石阶,而是忽然跨进一道刚刚开启的石门。 除了东门先生,没有人留意到石门是怎么开的, 很显然,这是机关。 “这里边有妖,大嫂你一个人去不怕吗?” “现在还早,那只妖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出来!” “这么说,它每天还是定了时间的?” “是的,大概入夜时分,他就会出现了!” “那离开呢?”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有时早,有时晚,但一定不会超过第二天正午!” “那他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妖物而已嘛!” “对你们来说,也许是吧!” 石门就像装了机关一样,又在片刻之后关闭。 但轩辕先生知道,石门里边的确存在一个设定多年的机关,由于时隔太久,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机关设在何处了。 便在此时,石门忽然吱呀一声,再次向两边自动打开。 第十七章张生 从石门里出来的,依然只有轩辕夫人一人,没有怪,亦无妖。 只不过她手里多了一盆熟食,热气腾腾得让人瞬间充满饥饿感。 玉米,番薯,咸水鱼以及若干野味,能在海岛上吃到这些的确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在环境异常恶劣的火山岛。 “如此麻烦大嫂,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不麻烦的,都是他们准备好的,我只是去热一下而已!” “你说的他们,是指你的家人么?” 轩辕夫人只说是的,其他没有多言。 “几位快吃吧!呆会菜都凉了!” “大嫂你太热情了,我们正在吃呢?” 云仙儿一手拿着鱼干,嘴里也咀嚼着鱼干。 “不知味道怎样?我可是随便弄了一下的!” “很好,尤其这款清蒸鱼!” “这哪是什么清蒸鱼,只是普通的鱼干而已!” “呵呵,能弄出这么多好吃的来,我真想去看看你的厨房!” “厨房?这里哪会有什么真正的厨房呢?” 狄升忽然感觉到有点热。 热气仿佛来自地下,而地面的裂缝中并无蒸汽冒出。 这说明热源是纯粹由火产生,而不是由水传递而来。 莫非妖孽已经出动,而且巢穴就在这件房子的地下? 狄升方始发觉,大厅内的用具,无一不是石器。 石凳,石案,石门,石碗,石箸,还有石汤勺。 这是清一色的磨制石器,但制造水平远比上古人类要先进。 “前方洞中有光,不知道住的是你家里的哪位?” “是家父!” 走近发现,一位老者正在磨墨。 那老者皓首白眉,胡须足有一尺来长,全身上下皆为远古装束,仿佛在混沌世界就已出生,并一直活到今天。 桌上有一叠稿纸,首页写着“一剑倾城”四个大字。 那老者用余光瞄了狄升一眼:“你是…….” 狄升略一拱手:“在下狄升,是五神岛……..” 老者截口道:“你是狄元殳吧,怎么又无故改名了?对了,你与戚家堡交涉得怎么样了,那杀你义兄的乔一虎,你打算几时寻他报仇?” 狄升顿时莫名其妙。 云仙儿却道:“我看这老人家一定是妖魔附体了,好,让我收拾这鬼东西!” 正要拔剑,却听轩辕先生急呼一声:“别出手,千万别出手!” 这下狄升更加莫名其妙了,隋唐亦是如此。 只见轩辕先生按住老者双肩,且摇且道:“父亲,我是昀儿!父亲,是我!” 几声呼唤后,老者立时恍然,便如梦中惊醒一般。 云仙儿兀自一笑:“原来不是妖魔上身啊,呵呵,有意思!” 老者起身道:“原来有客到访,诸位快快请坐!” 他似乎已经清醒,但仍不完全清醒,因为现场并没有座位。 他脱口而出的,只不过是侠义小说中的常用词句罢了。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伯父写作了,告辞!” “后会有期!” 狄升很快离开,他知道这位老者已经完全沉侵在著书之中,究竟是怎样一本书,或者是怎样一种写作方式,可令他这般走火入魔? 便在此时,狄升留意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女人,正在一侧石阶上缓缓走下。 她走得很轻,也没出言,以至于其他人均未发现。 这个女人有点像李清照,如果瘦点那就更像。 她淡淡看了狄升一眼,想说什么但没说。 轩辕先生忽然转身问道:“大姐,你怎么下来啦!” 轩辕夫人跟着道:“是呀,大姐,这里有我就好了,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吧!” 中年女人道:“无妨,我也时候出来走动一下了!只是我没想到,原来还真有不同寻常的客人在这!” 狄升拱手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中年女人淡淡说道:“早晚一天都会来的,不管是你们,还是其他人,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狄升发现,这个女人说话时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总是有些忧伤。 从轩辕先生口中得知,她与她父亲一样,几乎从会写字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著书,如今已逾四十载。 实际上她不仅专攻言情,尤其喜欢写悲剧。 她著书的地方比较空荡,石案上有笔墨纸砚和一些简单的梳妆用品,旁边堆叠着一米见方的稿纸。 洞中稍高处便是类似床铺的地方,上面有一床绣花被,还有一个用旧衣服叠成,看起来很像枕头的物件。 奇怪的是,中年女人明明一人独处,床头又怎会有两个枕头? 莫非还有一个男人睡在这? 狄升实在想不出这个男人是谁。 “原来这就是大姐的卧室,我们进来是否有些不便?” “既然天可为帐,地可当床,我这里又有什么好避嫌的呢?” “这‘情为何物’几个字是……..” “是我的笔名!” “莫非大姐写了这么多年言情戏本,仍不知情为何物么?” 中年女人立时笑了,只笑一下又重新变得攒眉蹙额。 云仙儿心道:“这女人真是多愁善感,没有男人的日子一定很痛苦,难怪她那么喜欢写悲剧,原来她自己就是一个悲剧!还好我没有像她一样多愁善感,要不然......” “其实戏里面的情感,再怎么令人憧憬也是向壁虚造,真正的情感只有体会才觉真实!尽管许多时候它都会致人形槁心灰!” 闻中年女人所言,狄升隐隐觉得其中玄机暗藏。 忽然间,隋唐猛一警觉:“有动静,我想那妖孽应该来了!” 紧接着,狄升与云仙儿也觉察到了状况,而那中年女人的脸上,却显得平静自如,丝毫没有担惊受怕的气息存在。 果不其然,石壁上很快出现一个人形虚影,看来是妖无疑。 那妖物也似乎觉察到了狄升等人的存在,正要隐去之时,却被狄升用一道光网擒住,并很快现出人形。 众人分明发现,此时在光网内痛呼不已的,居然是一个儒雅不凡的年轻俊男! 中年女人顿时一声惊叫:“别这样,快放了他!” 云仙儿道:“可他是妖呀!妖怎么能随便放呢?” 轩辕先生也点头赞同,但没说话。 中年女人很快明白了什么,便即跨步上前指着轩辕先生说道:“我以为二弟来这做什么呢?原来是带他们来为难张生........” “大姐你........” 而这个“张生”,自然指的是正在满地挣扎打滚且迟迟未能脱身的小妖。 狄升并未发力,他却看起来毫无逃脱可能,说明此妖修行未够,很可能不足三百年。 狄升忽然把手一抖,光网亦随之消失。 那张生缓缓起身,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害我?我与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恨?” 狄升道:“我们是剑界中的剑师,此番前来,只是想知道你对轩辕先生的家人究竟有无恶意,仅此而已!” 中年女人道:“我想你们都误会张生了,他对我一点恶意也没有的,而且他也从来没害过其他人!” 云仙儿道:“你是人,他是妖,妖做的事人怎么可能知道呢?还有啊,人不可貌相,妖也不可貌相的喔,别看他长得挺斯文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狂魔!” 张生正要辩解,却被中年女人忽然挽住了胳膊,两人也开始变得亲昵起来,眼神彼此交流着,慢慢走向床边,然后一起坐下。 云仙儿登时心下一怔:“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美男,居然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搞在一起,我无语了,不过呢,他既然是妖,就一定能够变化出他颇为熟悉的人的样子,而他的原形,说不定就是一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呢.......” 过了很久,中年女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既然是场误会,二弟我也不怪你,毕竟你是专程来看我的,但是我请几位剑师手下留情,放张生一马,好让我们能继续在一起!” 狄升道:”“如果张生真的对大姐很好,那我们不但不会为难他,还会适时给他提供一定的帮助!” 张生道:“多谢几位剑师成全,不过小妖还有个不情之请!” 狄升道:“请讲!” 张生道:“在无上妖域附近有一个隆霄水境,里面有三个十分强大的妖界首领,自称隆霄三雄.......” 云仙儿截口道:“什么隆霄三雄啊,不就是蜈蚣、蜥蜴和野猪三只妖怪吗?” 张生道:“是的,正是他们!” 狄升道:“那三只妖怪怎么了?” 张生道:“我就是被他们赶出来的,连日避难到此,终于找一个还算比较安全的修行的之所........” 狄升道:“他们为什么要赶你出来?” 张生道:“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隋唐忽问:“若有难言之隐,你不说也无妨,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是何妖类?” 张生稍作迟疑,尔后自动现形。 第十八章吸血蝙蝠 “走半天连个星火也没发现,这是要去哪呢? “去见我三弟!” “他也是写书的吗?如果是,我就不去了,让他们两个去好了!” “我们一家人个个都是作者,且每个人的写作风格各不相同!” “那他是什么风格?” “悬疑风格!” 沿着一条被轩辕先生用机关打开的通道,几人继续前行。 一条漆黑狭长的通道,前方隐隐有亮光,也仿佛有一个人! 这条通道不仅又黑又窄,还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怪味! 云仙儿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地方有些恐怖,会不会有吸血蝙蝠呀!” 一语方毕,立即听到蝙蝠尖叫。 她紧接着浑身一阵哆嗦,因而毫不走神地察看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隋唐笑问:“我以为你只是怕蛇,想不到你连蝙蝠也怕呀!” “谁怕了?蛇我也不怕!” “是吗?”隋唐似笑非笑地应了声,“我想这应该只是一只引路的,真正恐怖的吸血怪兽群,应该还在后边!” 云仙儿忽然发现隋唐露出神秘微笑,便很快明白其中蹊跷,当下娇嗔一声:“搞什么呀,原来是你这只死蝙蝠在作怪!” “唉,你别来,我可没准备跟你打情骂俏啊!这事的确是我干的,我承认还不行吗?” 云仙儿忽然收手不语。 火光中,她看了一眼狄升,顿时有些尴尬起来,然后用火把探明道路,走到狄升一侧与他并排而行。 狄升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觉得如果真的有毒蛇,有吸血蝙蝠,那也未必会是妖,你身为一名玄剑级别的剑师,又怎么会如此害怕呢?” “像红楚楚那种恶毒的妖怪,你觉得天底下还会有第二只?如果要收拾一条没成精的蛇,不管它则怎么厉害,一两招也肯定够了,只不过……” 一个声音接住了云仙儿的话:“只不过有时想起蛇妖来,任觉心有余悸,是不是?” 说话之人一身黑袍,头戴黑帽,脚穿黑色布鞋,甚至连肤色都是黑的,若非接着微弱灯光,当真只能看见两颗眼珠子在微微转动。 轩辕先生迎上前笑道:“好久不见,三弟,我来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黑衣男子截口道:“我知道,而且你的朋友个个身怀绝技,完全具备徒手作案不留任何痕迹的本领!” 轩辕先生道:“是的,他们完全具有这样的本领,只是损人利己的事,他们绝不会做的,因此他们不会参与你说的任何一个案子!” 黑衣男子道:“这我也知道,因为他们是剑界中人,通常都是坚持正义的!” 狄升忽问:“这地方既令人懊热,又令人紧张,不知是否更能激发仁兄的创作灵感?” 黑衣男子道:“这是当然,每个人都有激发创作灵感的方式,而这些方式不尽相同,你觉得在这里能做什么?” 顺着他的指向,大家发现一个占地不足半平米的石室,并配有一扇木门。 狄升道:“这里也许可以站一个人,但我想除了站在里面咬手指,也许什么也做不了。” 黑衣男子神秘一笑:“是吗?” 轩辕先生道:“如果必要,我三弟一定会将自己关在里边,因为这能够很大限度地激发创作灵感!” 狄升笑道:“也就是说,仁兄的灵感是给逼出来的?” 黑衣男子道:“不错,将这条门完全封闭,然后人在里边直到窒息!当你感到无比难受,乃至接近死亡时,某些前所未有的东西就自然会在你身上产生.......” 狄升道:“若真如此,那你的小说也应该相当恐怖和离奇!” 黑衣男子道:“你喜欢恐怖吗?” 狄升道:“有时候!” “那我建议你去看看这本书!” 黑衣男子一面说话,一面从石屉中翻出一本《暗夜无边》。 书的封面,赫然画着一只蝙蝠,一只眼睛血红的巨型蝙蝠。 狄升再看杂乱放置于石案上的另外几本书,所有封面均不外如此。 纯黑的身体,血红的眼睛! 若是凡人,看一眼就会觉得恐怖,比如说此时此刻的东门先生。 而一说恐怖,恐怖马上就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黑衣男子有意为之。 因为就在此时,石壁上突然飞出一只两眼血红的巨型蝙蝠! 这只蝙蝠看起来,似乎与封面上画的一模一样! 不同在于,那是假,这是真,一只真正令人恐怖的吸血蝙蝠! 并且这怪物已明显具有妖性。 云仙儿在第一时间惊了两声,然后拔剑刺向蝙蝠的眼睛! 黑衣男子忽然大喊一声:“剑师饶命!” 一听“饶命”二字,众人顿觉惊奇,就连东门先生也诧然不已! 云仙儿这一剑虽没有杀死蝙蝠,却把那怪物吓跑了,一时不见踪影。 她继续察看了一下四周,接着问:“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写书写得走火入魔了?我明明是要杀了这只蝙蝠,你却叫饶命做什么?” “因为我跟小程已经生死相依,性命合为一体了!” “小程?这么大一个怪物,你居然叫它小程?”云仙儿不禁趣笑道,“你说他是人吧,这么叫他倒也正常,可他毕竟是妖畜呀,而你........” “看起来你们已经见过大姐了?” “是的,我们并没有伤害那个人,哦,不对,是那只妖,那只修行尚浅看起来比较温和的雄鹿,可这蝙蝠,它分明就是吸血的嘛,怎么能随便放过她?”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只是替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毕竟这是一只吸血蝙蝠,是要靠吃鲜血才能活命,而像这么大的个体,一个成年人身上的血,最多只能供他消耗一个礼拜,也就是说,它一个月至少要吃掉四个血气旺盛的精壮男子!” “你们不知道的,小程从不吃人血,他只吃动物血,大象的血,河马的血,一只河马足够她维持三年以上........” “如果你跟这只蝙蝠很熟,想必也能把它唤出来,你现在不妨试一下,好让我们跟它聊聊!” “跟他聊?他是蝙蝠,你怎么跟他聊?难不成你会说兽语?” “我们说的当然是人话,而它也自然能听得懂,另外我问你,它是不是非常通人性的一只动物?” “是的,的确是!” “那就对了,你现在赶紧把它叫出来吧!” 黑衣男子将信将疑地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两道红光一闪,那巨型蝙蝠竟又再次飞出,落在石案上颇为前倾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之前没怎么看清,云仙儿此时忽然一惊:“呀,这怪东西身躯竟有水桶那么大,翼展我看至少有足足有十尺吧!若没有成妖,砍我脑袋我也不信!” 狄升缓缓走近蝙蝠,正色说道:“我看你已经有了道行,不妨就此现出人形,让我们来交流交流如何?” 那蝙蝠忽然一个转身,立时旋起一道红光,身体也因此发生变化,原本长着血红眼睛的脑袋,此时竟变成了一个少女人头! 所有人均为此一怔,而最为惊奇的却是黑衣男子,因为他并不知道,小程的人形,竟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模样,只是那蝙蝠仅仅变出一个人头,其他部位依然停留在兽体状态。 云仙儿呵呵笑道:“原来是一只刚刚得道的妖物,怪不得变不了全身,不过她这个样子,倒还很难把她与吸血魔怪联系起来!” 那蝙蝠妖果然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柯北,谢谢你!” 柯北当然是黑衣男子的名字,应该是笔名,而非真名,他现在已经完全怔住,以至于忘记了回答。 蝙蝠妖紧接着转向狄升,看似无奈地说道:“如果几位剑师一定要履行斩妖除魔的剑界使命,那就把小妖带走吧!我不会怪你们,只会我怪我自己为什么是妖,而不是人!” 狄升道:“斩妖除魔的确我们剑界的使命所在,但人有善恶,妖亦如此,那些安安分分地呆在山洞里修行,不扰民不伤人的妖类,我们不但不会杀他,甚至还会跟他成为朋友,但我需要确认的是,你究竟属于哪一种?” 没等那蝙蝠妖说话,黑衣男子忽然回过神来,急急说道:“几位剑师放心,小程绝对是好妖,是妖中善类!” “好吧,我暂且相信柯北所言,不过从今天起,我们也会记住你这个小妖,今后可别让我们知道关于你的负*面消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临走时狄升曾问过轩辕先生这样一个问题:“你的家人几乎将毕生精力都用于创作,是为了钱财荣誉?还是为了恪守家族传统?亦或是纯粹出于爱好? 轩辕先生给出的答案是:“一个人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执着于某件事,当这种执着无限加深时,这个人就再也无法适应别的环境了!” “也就是说,他们也曾出去过,并回到大众之中,可最后还是回来了?” 轩辕先生面无表情地点头默认。 第十九章妖猴 “若有一天,我不是现在的我,而你依然是现在的你,那么你会后悔吗?” “后悔?除非我们变得连朋友都不是!” 在狄升看来,这种回答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五十,但他还是问了。 一百年前,他曾问过天若情与之相同的问题。 可天若情的回答是:“这恐怕不会存在后悔,因为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 天若情与云仙儿,当然是两种不同的女人,她们的回答也应该不会一样。 可他的问话居然被另外一个女人听见了,然后空中传来另一个回答:“你也许不会是从前的你,但我一定会是从前的我!” “你是谁?” “我是肥猴!” “何方妖孽,胆敢偷听我讲话!” “偶然经过,剑师勿怪!” 狄升已基本确认这不是女人,而是女妖,一个自称肥猴的女妖。 可猴子有肥的么?是单纯的一个外号,还是她真的就是一只很胖的猴子? 从言语看来,她似乎对自己的肥胖很郁闷,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能设法改变自己的身形,所以她才会说“我依然是从前的我”。 猴子减肥? 狄升即刻想到一个奇怪的新词语,并且因为好奇,他倒是想去瞧一瞧,这肥猴到底如何减肥? 云仙儿不仅想见她,还打算在她脸上打十八个耳光,以解心头之气。 不待片刻,他们就追上肥猴。 一个很胖的女人身体,却长着一颗猴子脑袋,不得不说,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肥猴。 狄升一见就想笑,云仙儿一见就想去扇耳光。 可是肥猴马上又不见了,身形一闪,钻进瓦房内消失不见。 这是一群不太起眼的简易建筑,依山而建,看起来又普通民宅没什么区别。 走进屋内,他们除了几个大箱子,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箱子这么大,肥猴会不会躲在里面? 狄升打开其中一个,果然发现了人,但不是肥猴,而是一个手脚皆缚绸布封口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初看像未出阁少女,但穿着打扮又与已婚妇人无异,想必应该是新婚未久的女子。 这女子情绪激动,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苦于手脚动弹不得在箱子里使劲摩擦。 云仙儿陆续打开另外几个箱子,每一个都装有人,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种年轻妇人。 这些人都迫切想解开绳子,扯去绸布,云仙儿准备马上遂其所愿。 狄升立刻阻住她,叫她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同时狄升对箱子里的所有女人都使出了一个禁声手势。 因为隔壁房间里正在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没错,肥猴的声音。 “这回来了好几个,我肥猴又有得忙喽!” “忙完这阵就好了,到时我自有好处给你!”一个老年男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前几天我找到一串百年香蕉,还留了一半给你!” “其他好处我都不要,只要你能把我变瘦就好了!” “哈哈,猴叔我自有办法!” “那太好了,不过最近人有点难找,还有剑界中人搅局,这几个姑娘年纪稍大,有可能不符合要求,至于能不能有所收获,就看猴叔你的了!” “有收获就好,我试一个看看!” 这只老猴究竟要做什么,云仙儿实在忍不住想要去隔壁一看究竟。 箱子里的女人立刻向她再三摇头,意在叫她别去,否则会有**烦。 当此时,一双手突然从后面还报住她,并将头贴过来,用眼神示意她什么也别做。 云仙儿芳心一震,当即偎在此人怀中,面带笑意地继续听将下去。 抱住她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狄升。 紧接着狄升用手单手一指,立时在壁上戳出一个小孔。 这一击又快又轻,根本没有惊动屋子里面的人,以及妖。 狄升却可以通过这一小孔,窥察到两名猴妖所做的任何事。 首先发现的是一架不明装置,外形类似帐篷,有一根细长的管子通向外面,不知何用。 一个身形瘦小胡子花白的老猴,拿着一个不知是酒杯还是茶杯的器皿,向那根管子缓缓走近。 肥猴则拽着一名年轻的黄衣女子,准备走入帐篷。 那女子双眼已被黑布蒙上,双手亦被缚着,不过嘴巴倒没有被封住。 “这女人什么来历?” “是‘石头坞’一间茶坊的店家,昨天经我检查,应该符合您的要求!” 肥猴正准备脱她的上衣,窘迫之下,女子连声呼道:“你们是谁,究竟要干什么?” “这位娘子放心,我不会害你,只须你帮个忙便是!我说肥猴,怎么你之前没有给她交代清楚吗?” “哎哟哟,他一听说要验身,马上就晕过去了,刚刚才醒来,不就是脱个衣服嘛,而且是在阁子里面,男人又看不见,有什么好怕的!” “姊妹,我们猴叔是诚心与你合作,不会刻意强迫,如果你认为我讲的毫无道理,那么你再哭也不迟!”肥猴看一眼老猴,又笑盈盈地黄衣女子说,“我告诉你,此番你只需献出一点奶水,一次就够,没有二回,这不仅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我们还会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另外还会给你两百文钱作为酬谢,我们猴叔能选上你是你的福气呀?” “我不要钱,只要你们放我走!” “没关系的,一点奶水而已!” “可是奶水给了你们,我孩子怎么办?” “那有什么要紧的,明天不就重新又有了吗?” “不会的,你们是妖,肯定会一次就把我的奶水全部吸干的,我可怜的孩子呀.........” 听到这,云仙儿再也听不下去。 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猴子正在拽着一个女人吸奶,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猴子,面目狰狞,力大无穷,吃奶之时还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轰! 云仙儿立即挣脱狄升臂弯,一脚踢倒墙体。 “是谁?”老猴立刻抽出一条长鞭怒问,“你们到底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坏我的好事!” “呵呵,还有脸问我们是谁?”云仙儿持剑而行,继续步步逼近,“你这只不要脸的老猴子,胆敢强抢民女,在这里做下流龌龊之事.........” “什么强抢民女?”老猴辩解道,“我这纯属双方自愿,既不会伤身体,更不会丢性命,何况我我还给了不菲的酬金!” 与此同时,肥猴有些呆怔地问了狄升一句:“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老猴骂道:“原来你早就见过他们?我说肥猴你是怎么办的事,连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 肥猴低着头应了一声:“我.......我还以为他们走了!” 就在这会,狄升已快速将黄衣女子带到身边,肥猴抬起头时,方始发觉这一动静。 “想坏我的好事,先问问我这根鞭子答不答应!” 一语方毕,老猴鞭已甩出。 狄升一手将黄衣女子置于墙角,另一只手则轻而易举地抓住长鞭。 “你小子还有两下子!”老猴继续使劲,却如何也不能把鞭子抽回,于是盯了肥猴一眼,“还站在那干什么,快来帮忙呀!” “别打了猴叔,你打不过他们的!”肥猴捂着两侧红肿的脸颊,一脸委屈地道,“他们应该是修为很高的仙剑师,我们根本对付不了!” “仙剑师?” 老猴的脸部忽然抽动了一下,紧握长鞭的手臂亦随之松开。 “好在没有伤人性命,行为算不上大错,我暂且放过你们这两个妖孽,但下一次,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做这种事!” 老猴接过狄升松脱之鞭,手中器皿砰然坠地,碎成一片。 “快走呀,猴叔!” 老猴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走着瞧!” 转眼间,肥猴老猴,均已消失。 狄升沉默片刻,然后问:“你刚才真的打了肥猴十八个耳光?” 云仙儿呵呵一笑:“看她表现没那么差,少打了一个!” 第二十章天罗童子 有件事,云仙儿一直觉得奇怪。 这件事,对绝大多数剑界中人来说都是个谜。 关于山鬼,几乎人人都知道他非善类,但与妖魔的手段比起来,其凶残程度相差甚远。 他身上有妖气,但比较微薄,与同级别的妖物悬殊较大。 他没有变化之术,更不懂得使用什么奇诡莫测的攻击技巧,他的主要攻击方式是“咬”,用他那满嘴獠牙去咬掉任何可以咬断的东西,包括人的脖子。 两个月前他曾一次性咬死七人,包括三名宫廷侍卫。 凡间最厉害的武者尚且对付不了,但并不代表没有其他人可以制住他,最终将他杀死。 从实力上看,任何一名仙剑师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击败他,甚至连一部分驭剑师,也有斩杀他的能力。 有理由杀他的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的,比如宇文杰。 但时至今日,他依然活得很好。 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多次下来,天罗童子已被确认是其中之一,有可能还有一个,但极少出现,基本无人可以确认其身份。 至于天罗童子为什么要多番搭救一个,看起来和自己没什么妖兽,内中缘由或许只有他一人知晓。 许多人曾就此问题询问甚至逼问他,他一律婉言拒答,或者闪烁其词转移话题等等,总之一百多年下来,没人能够从他嘴里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有一部分人猜测,是否他原本也有妖的属性,乃至与山鬼之间存在某种亲缘关系,而出于保护同类甚至亲人的缘由,他才多番出手救助山鬼。 狄升是众多猜测者之一,不过他认为,天罗童子身上并无妖气存在,理论上讲应该不属于妖的范畴。 他曾见过一只妖气甚重的兔妖幻化成天罗童子的模样,结果被他一眼识破。 识别人与妖,凭借对妖气的嗅觉即可判定,只是这种嗅觉的养成,需要通过长期修炼和增加实战经验来实现,因此级别较低的剑师通常没有这个能力,而级别较高的剑师,妖物通常也不会在他们面前随意幻化成别人模样,从而被嘲笑成掩耳盗铃之举。 云仙儿忽然喊道:“狄升你去哪?” 狄升没有回复。 狄升已经起飞! 云仙儿继续喊道:“是山鬼吗.......哎,等等我,狄升........” 狄升并没有等她,而是一直紧追那道时隐时现的蓝色影子,直到降落在一个并不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居然是天门海! 天门海居然有妖怪? 狄升虽然没有看清那道影子究竟是何物,但以他的经验,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只妖,一只道行很深而且很狡猾的妖。 狄升自认为他的速度已经够快,可由于一开始就落后太多,所以到现在仍未追上。 蓝光已经消失,于亦幻亦真的云雾中消失! 这时他回头看一眼刚刚飞落的云仙儿,颔首笑问:“看来你的飞行之术又精进了不少!” “什么呀!看你把人家折腾得.......” 狄升只是淡淡一笑,身形纵去,顷刻置身于云雾迷蒙的峰峦之间。 云仙儿正要跟上,却见到狄升戚速返回,而与他一起出现的,居然还有那道时隐时现的蓝色影子! 狄升并没有发现他,而他自己却主动现身,这显然有另一种力量在对他进行驱逐或威慑。 便在此时,另一道尾随而来的蓝光顷刻自山顶闪落。 静止时,乃是一个穿着蓝衣蓝裤的黄口小儿。 那小儿双目有神,剑眉连鬓,身高不足四尺,手中长剑却超过五尺。 “天罗童子?”云仙儿兀自惊道,“原来把妖怪赶出来的是他,不是狄升?” 那小孩的确是天罗童子,其人其名,在剑界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姓名:天罗十三 别称:天罗童子 性别:男 年龄:192 居所:天门海 剑系:天门 剑师级别:仙剑 童子?一百九十多岁? 在凡间绝对无法想象,即便在剑界也足够令人惊奇! 这小孩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也许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以及他是否属于天门海人。 后来他曾多次声明,自己的确是土生土长的天门海人,只是出生于仙剑神域,在最初几年不为外人知道罢了。 这个说话虽然有些疑点,但也勉强可信,毕竟在仙剑神域中,也曾发生过与之类似的案例。 但有一天,他居然通过仙剑认证,一举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仙剑师,这件事可谓让整个剑界都为之一震。 要知道当年狄升十六岁达到这一级别,已被认为是天赋超群,世所罕见,而他竟然还未满十岁! 外界对他的猜测当然少不了,大部分人认为他吃了什么奇珍异果,或是珍禽异兽之类。 后来他对此通通否认,说他走的其实是大众路线,修炼方法也偏于常规,不同的是,因出生环境特殊,体格方面或许会与一般修练者有所不同。 有不少人相信这一点,但狄升更愿意相信,他的身体很可能并不属于或者不完全属于人体。 当然狄升仅仅只是猜测,一直以来都未有同他人谈及此事。 曾有人如此谈论他的名字! “剑界中人取名,往往是自行为之!” “那当然,你我都是这样!” “可天罗童子这个称号,却并非如此!” “噢,难道是他父母?他不是一再坚称,他并不清楚自己父母是谁吗?” “我想你并不知道,给他取名字的不是人,而是妖!” “是妖?” “是的,只是这水妖早已被他打回原形,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水域修练呢?” “哦,原来这样!” 那一年,他仅有六岁。 一个剑界中人在六岁时有了自己的名字,不算早,亦不算晚,只是此名来得不同寻常罢了。 据说他偶尔使用一门神秘剑术,级别较低的修炼者或者道行较浅的妖孽,当时根本无法躲避,无法躲避者,也一定会见到他的身影与剑影凌空弥漫,几乎殷天蔽日,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天罗童子之名,正是由此而生。 狄升虽未亲见,但也曾听说,这些人影至少数以千记,与真人全然一致,不仅虚实难判,更是令人头晕目眩,从来没有人数清这些影子的个数,因为见过这等场面的人或妖,在他们没有数清之前就已丧命。 而现在,他忽然一剑刺向那道蓝色影子,剑锋未及,就已迫使对方现出人形! 是鹦鹉! 狄升即刻认出,那身形瘦长看似有点胆怯的中年男子,的确是一只喜欢散布谣言的鹦鹉,妖界称其为“蓝鹦鹉”或者“长舌鹦鹉”。 云仙儿道:“有一次你不是差点灭了他么?” 狄升道:“是的!” 云仙儿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了?” 狄升道:“问题是,当时我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杀他!” 云仙儿道:“我知道无论是人是妖,你去杀他们时都会带有很强的原则,可这次......” 狄升道:“这次他恐怕必死无疑!” 云仙儿道:“你是说天罗童子他........” 天罗童子的确已经萌生杀意,双目瞬间如炬,接着厉声骂道:“你这妖怪好大胆子,连我天门海也敢随便乱闯?” 蓝鹦鹉连连后退数米,怪笑说道:“如果我没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们,又怎么敢冒死来这呢?” 天罗童子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谣言吗?” 蓝鹦鹉继续笑道:“但这一次请你相信,我的消息绝对不假!” 天罗童子道:“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了妖皇藏身之所,还有.......” 蓝鹦鹉顿时哈哈大笑,片刻后他又忽然收笑,接着手指一抖,一件细小的物体应声射出。 当天罗童子接着这张纸条时,蓝鹦鹉已经飞远。 如果他立即去追,并且下定决定要除掉这只妖物的话,不出意外,应该最多半个时辰就可搞定。 不过他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目送对方消失。 他已经收剑入鞘。 而就在收剑的刹那,他忽然手腕一抖,五尺长剑竟瞬间变成一尺左右,寒光闪过,剑入鞘中。 此时此刻,他已打开纸条,并发现其中既简短又令他好奇的内容。 一个散布谣言的人,并不排除他会把一些重要信息如实告诉你。 但这次,他却选择了相信一只臭名昭著的长舌鹦鹉。 在远处,狄升看见了这一切,甚至看见天罗童子接到是一张纸条,而不是一件暗器,只是他并不知道纸条上写着什么。 但狄升只问:“天门海乃剑界圣地,这妖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身为天门海顶级剑师,又当颜面何存?” 天罗童子道:“没有你手中的剑,只怕我不是他的对手!” 狄升当然知道这是玩笑,或者敷衍。 不过,他只是略略一笑,然后什么也不再问。 第二十一章山鬼现身 山鬼已现身! 山鬼现身于市集! 当狄升赶到现场,街上早已混乱,只有几个胆大的壮汉远远站立,手里拿着木棒或秤砣,随时准备对怪物发动攻击。 山鬼不是鬼,但长得像鬼。 他也有几分像人,界于人猿之间,更倾向于猿,身高超过一丈,能直立行走,并且走得很快! 到了这时,那几名胆大的壮汉也已经都被吓跑,因为山鬼不仅跑得够快,甚至能飞!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进出市集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它从哪里进来。 狄升正欲出手擒拿,去发现有人已经出手。 这人当然不是几名壮汉当中的一个,而是刚刚到达现场的云仙儿。 山鬼虽然身形巨大,也足够凶猛,但对于修练已久的剑师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对手,就算是云仙儿这种玄剑级别的剑师,要拿下它也并不难,所以狄升立刻收手,在一旁当起观众。 他很快发现,云仙儿出手已不是一般的发力,而是招招凌厉,仿佛一剑下去便要夺了那怪物的性命。 没听说他们有什么旧怨,难道是新仇? 当此时,本地衙役及民间能人相继赶到。 大多数人已经拔出兵器,意欲合力击杀山鬼,等他们真的靠近这个庞然大物时,那一双双紧握兵器的手却颤抖不已,甚至可以听见兵器落地之声。 这很正常,因为他们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这等怪物,并且离他如此的近。 所幸的是,此时除了狄升和轩辕先生,已没有其他任何人呆在集市内。 “小心!” “噢......” 没等轩辕先生回神,狄升便即张手一扬,瞬间将一块飞射而来的巨石击碎。 山鬼似乎受伤了,正在假山旁侧咆哮着,将一块块石头四处乱仍,力量之大,委实令人骇然。 轩辕先生吁了口气:“原来……他并不是哑巴!” 没错,不仅是这位小说家,包括旁边听力正常的人,都已经听到他那粗暴而生硬的声音——滚开! 狄升道:“确切说,他曾经是个哑巴,而现在却能说一些简单的语言!” “原来如此!”轩辕先生继续吁了口气,“照这么说,想必狄剑主应该知道他是如何开窍的了?” 狄升道:“同样,我也不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确变了,不仅是身体,还有性格以及某些生活习性!” 轩辕先生道:“那么他现在还是不是妖?或者说,它仍然只是一只比较凶猛的大型动物而已?” 狄升道:“据我所知,它从来就没有被认为是妖,但究竟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总之它的属性介于人、妖、兽三者之间!” 轩辕先生道:“莫非它现在已经不再吃人了?” 狄升道:“也许吧,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些转变……”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不认为转变还会继续,或者说即便在长时间内取得的进展也依旧可以忽略,如果他真是人猿杂交所生的话!” 狄升猛一回头,发现一名风尘仆仆的老者在朝某个方向凝望,并不时转换视线! 很显然,那是山鬼的移动路线。 只是老者身旁并没有任何人同他交谈,很可能谁也不认识他。 但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不是剑界中人。 狄升拱手一问:“阁下是……” 老者没有说话,只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继续观察山鬼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他忽然有了一些担忧,因为山鬼很可能再次受伤,甚至丧命。 “看来仙儿当真是决意要杀了它!”狄升不禁略略一叹,竟忽然间有了一种拔剑的念头。 山鬼左臂已经血迹斑斑,他光着上身,所以鲜血越发惹眼,当然,这两处皮外伤对它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 它继续咆哮,向对方示威,同时抛出今天的第二句话——杀了你! 接着又是第三句——滚开! 很显然,如此严重的逻辑错误说明其思维能力的确有限。 难道它仅仅只会说这两句话? 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第三句。 连连迫退之后,它正在有些慌乱地跺脚并推到树木,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不一会便将十几棵大树连根拔出,猛地掷向云仙儿!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树干连同枝叶竟在眨眼间四分五裂,继而四散开去! 云仙儿身随剑进,迎接来势,一道夺目之光再次刺出! 老者有些忧忡地走出人群,走向山鬼。 狄升忽道:“老先生准备去哪?” 老者道:“那名女剑师的本领看起来在山鬼之上,只怕……” 狄升道:“但你现在过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老者道:“我希望能尽量劝劝你朋友......” 狄升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朋友?” 老者道:“因为你看起来也应该是剑界中人!” 狄升道:“既然如此,与其相信你自己,就不如相信我,因为我比你更有把握去劝她改变想法!” “那你现在为何还不行动呢?或者直接阻止她也行呀!”那老者忽然有些急了。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狄升很是轻松地笑了笑,“你放心,有我在这,山鬼就一定不会丢掉性命!” 老者犹带怀疑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相信你,不过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尽快制止她!” 狄升仍不明白老者来意,只因他仍猜不出那人身份。 一直以来,宫廷侍卫们前仆后继地追踪山鬼,目的在于生擒此妖然后现给皇帝。 可这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他一人如何能对付得了山鬼,只怕十个这样的老头一起上,也会被山鬼吃个精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莫非老者不远万里赶到这来,就是为了看一眼山鬼,仅此而已? 老者的回答果然如此。 狄升叹道:“这太难了,而且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想必你应该早就考虑过吧!” 老者道:“在是否决定追踪他之前,我想每个人都清楚其中利害,但最后放弃的人却少之又少,正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某些时候依然显得很有必要…….” 狄升道:“那么迄今为止,你所了解的究竟有多少?” 老者连连摇头:“谜,依然是个谜!” 但突然间,老者不再摇头,而是立即惊呼一声:“好险!” 他很是庆幸且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狄升,接着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的本事比那位女剑师要强得多!” 他并未发现狄升的出手瞬间,只感觉对方的手好像抖动了一下,刺目白光闪过,云仙儿不禁啊的一声惊叫,长剑瞬间跌落在地。 “你.......”这个香汗淋漓脸红耳赤的女人忽然冲了过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狄升道:“因为现在还不是杀它的时候!” 云仙儿道:“可这样只会让它继续去害人!” 狄升道:“你对它的怨念,今天似乎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云仙儿道:“呵呵,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种害人魔怪,人人得而诛之!” 狄升道:“是吗?你确定没有别的原因?” 云仙儿忽然不说话了。 而两人的眼光也几乎同时转向另一边,那名远道而来的老者,此时已急跑而去,扬手叫道:“别杀他!千万别杀他!” 原来在山鬼飞身落地之时,一众衙役多半惊惧不已,别说去制服这怪物,就连离他十米之内的位置也不敢呆,眼下见山鬼受了伤,才一个个蹑手蹑脚地持刀走近,然而真到了离山鬼不足十米地方,那名带头的衙役又变得胆怯起来,拿刀的手也开始颤抖! 激动过后,老者继续阔声喊道:“别杀他!把他交给我!” 但就在这时,几把白晃晃的刀几乎同时砍了下去,只因山鬼继续靠近,那些衙役情急之下拿刀就砍! 他当然听见了老者的劝阻,可刀已出手,杀意正起,并且他们都确信自己已瞄准山鬼的膝盖! 是的,他们的攻击目标不是对方的脑袋,而是膝盖! 他们居然也想抓活的! “什么?怎么回事?”一众衙役立刻惊呆了,许多人为此惊呆,当然也包括那老者! 山鬼仍然好好的,他的双腿活动自如,膝盖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而他的一双大手正在玩弄着什么! “混账!我的刀居然被它拧断了!”一名衙役难以置信地惊叹着,一时间竟忘了移动,而山鬼的一双猿臂正浑猛有力地向他扑来! 云仙儿眼神一定,手中长剑又再刺出! 嗤!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刺中的不是山鬼的猿臂,而是一把寒光刺目的剑! 刹那间惊涛飞舞,霹雳连珠! 那黑影身上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云仙儿再行起势,握剑的手登时一阵**,身体亦瞬间不受控制...... 便在此时,狄升猝然翻身,凌空一掌电劈而出,掌劲旋流,疾锐连响! 一阵狂飙之后,那黑影忽然剑锋一转,身形闪落于山鬼身前。 狄升挥掌暴退,沉声惊道:“原来是你!” 那黑影静止时,居然是天罗童子! 云仙儿立即冲上前问:“天罗十三,你身为一名仙剑师,现在不但不杀它,还反过来救它,你什么意思嘛你....” 天罗童子一脸严肃地闭口不言,只是有些莫名地看了山鬼几眼。 狄升道:“恕我直言,你是不是与山鬼有什么关系?” 天罗童子道:“没什么关系,我来这,只是想带它走而已!” “带它走?”云仙儿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得倒挺轻巧,你知道它这次的影响有多恶劣吗?” 天罗童子道:“但如果我不带走它,它今后就还会继续害人!” 狄升道:“你的意思是,这山鬼原本是受你管束的?” 天罗童子似笑非笑:“这个你就别猜了,总之我会办法的!”话一说完,便即纵身跃向山鬼,准备携其而去。 然而,那怪物似乎并不认识天罗童子,不仅不作配合,反而大骂一句:“快滚!” 老者立时笑道:“我说大剑师,你们肯定误会那小孩了,山鬼根本不认识他!” 狄升道:“这么一个低智商的怪物,他的话你也相信?” “那你的意思是……”一语未毕,老者连忙喊道:“等一等,小神童!” 天罗童子回头笑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老者道:“你的本领如此高强,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敢称神童二字!” 天面童子冷冷地问:“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我乃当朝宰相,吉日遇到神童,实属三生有幸!” 天罗童子道:“宰相岂会是你这幅模样?” 老者继续笑道:“实不相瞒,本相微服出巡已久,只为找到.......” 天罗童子截口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老者道:“本相已准备重金,来请小神童帮忙!” 天罗童子道:“什么忙?” 老者道:“帮我把山鬼带到我府上!” 天罗童子面无表情地道:“若是其他事情,我会考虑免费帮你,但这件事,无论你给我多少金银财宝,我也坚决不能答应!” “小神童!小神童......” 那小孩已将六百多斤的山鬼背负在身,瞬间弛远。 云仙儿没有追上,狄升没有打算去追,老者已呆住。 “如果你想知道山鬼与我有何关联,那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确定?” “若有时间,我们可以谈点别的!” 狄升曾经如此问过天罗童子,现在他一不想再问。 因为他知道,即便问一百遍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别追了!” “好吧,我不追.....”云仙儿轻声一叹,“因为我追上他也没什么用,我知道我打不过他的,可是你呢?你怎么也开始怕他了?他一个小毛孩,就算吃了什么奇珍异果,什么仙丹之类的,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流仙剑师吧!” 狄升只是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回答,此时他正在留意一个人,那人很快跑远,其行进方向与天罗童子的去向几乎一致。 他并没有去阻拦这个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此人即刻乘坐世上最快的交通工具,也绝不可能追上这名旷世神童。 他只是凝神远望,不住摇头叹息。 第二十二章忘了带剑 一个不算太年轻,也不算太漂亮的女人,在一天之内忽然收到九十九名男子所发出的晚餐邀请,那么在她的心中,又该会涌出怎样一种优越感? 会不会整个人就像悬浮在半空中,瞬间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也忘了? 云仙儿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可她现在一点优越感也没有,因为这份名单里面,并没有出现狄升。 如果没有狄升,隋唐也可以呀! 可惜也没有。 名单里只有宇文杰和萧进,外加九十七名她从未见过的凡人。 大概是因为在寻妖大会上露了几次脸,才会被那么多凡间的男人认识,她估计应该是这样。 如果她只是无聊地乱走一阵,然后在街边找个饭馆,买一碗汤圆,吃完就走,走到某个静僻处开始起飞,飞到竹子林洗澡睡觉,如此这般,平平常常的一天也就很快过去了。 可有些巧合的是,她偏偏就在汤圆店撞见了狄升。 她想到狄升偶尔会吃一碗汤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饭馆与他碰面。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狄升对面居然还坐着一个女人,正与他相视而笑。 当她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倒也没有马上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因为对方的出现看起来比较合乎情理,除了狄升的旧情人天若情以外,她想不出第二个女人会如此近地坐在狄升面前。 紫衣姑娘也许算一个,但绝不会像天若情这样看看一个男人而笑。 她想她自己是不会有这种笑容的,因为她知道,天若情跟她根本不是同一种女人。 可狄升的反应呢?她表示有点看不明白。 一个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不会做旧情复燃的事,而现在这种行为举止,无疑就是在狠狠打自己的耳光。 她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她紧接着转头就走! 狄升发现了她,并立即喊她一声,叫她过一起吃汤圆。 她犹豫着,结果还是掉头走了过去。 如果不是自己太在意对方,又怎么会这般尴尬走过去,并且强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他们之间? 她觉得应该是这样。 因为当她表现出醋意浓浓的样子时,她觉得狄升一定会认为她的心境太低,从而疏远她,看不起她。 “仙儿你来得正好,难得跟若情在一起吃碗汤圆,说吧,想吃个什么样式的?”狄升一开始就看出她的心思,却仍然平淡无奇地微微一笑,“想吃甜的,还是咸的,或者再加点其他的东西?” 紧接着,天若情也神色平静地说了句:“我觉我们剑界中人,还是吃清淡点好,仙儿姐你说呢?” 云仙儿犹豫一阵,然后咬咬嘴唇:“那就来一碗清水汤圆吧,什么都别放!” 狄升喊道:“老板,来一碗清水汤圆,再来三两白酒!” 云仙儿道:“我不喝酒!” 狄升笑问:“怎么了,今天不舒服?” 云仙儿道:“没什么?停一下而已!老板,三两白酒不要了!” 狄升与天若情立即面面相觑,只一会儿,又各自端起酒杯,继续喝酒吃菜! 其他客人不时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此时有一名年轻人忽然叫道:“呀,我认出你来了,你就是来我们这边寻找那么什么妖皇的剑界中人吧!对了,你叫狄......狄升,还有一个外号叫........” 有位小胖子忽然站起,饶有自信地道:“叫狄剑主!”说完立刻跑到狄升面前,恭然笑道:“请狄剑主给我留个名好吗?” 狄升爽快答应,接着又问:“准备留名何处?是胸前,还是袖口?” 那小胖子立即卷起上衣,露出圆鼓鼓的大肚子,以手指道:“就这里,请把你的名字写在我肚皮上!” 闻言,渐渐扩大的围观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的确,把名字写在肚皮上,显然是保存不了多久的。 这时有人笑问:“小胖子,你准备多久不洗澡呀?一个月,还是一年?” 小胖子却说:“哈哈,狄剑主您只管放心写好了,完了之后,我马上叫我娘用银针给纹下来!” 狄升道:“如果你真想做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纹!” 小胖子惊道:“是么?您居然会这个?” 狄升点头。 小胖子又问:“您是直接把您的名字纹在我身上吗?” 狄升接着点头。 小胖子继续问:“那么,您带了工具和药水了吗?” “没有带,我只带了这个!” 小胖子忽然不说话了,因为狄升拿出来的,居然是他手中之剑! 剑光闪过,摄人心魂! 小胖子已是呆了。 人群中惊叹连连,而小胖子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惧怯不已地说了句:“不......这样不行,这样我肚皮会开花的!” 旁人笑道:“没事的,小胖,反正你身上肉多,随便在哪里开个口子都不会伤筋动骨!” 小胖子颇显尴尬地笑了笑,并未理会这句玩笑话,而手里依然紧握着一支早已润好的毛笔。 狄升忽然想起一个曾经找他留名的少女,因此这些人的反应并不令他意外,不过他仍有兴趣想知道,凡间到底有没有敢接受他以剑留名的人。 然后他问:“各位朋友,想必我刚才所说的大家都已经听到了,不知道有哪位愿意来试一下的?” 闻言,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但半天也没人回应。 天若情道:“我看这位胖兄弟如此诚心诚意,狄升你就答应他吧!” 狄升道:“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呢?狄某的字迹实在丑陋不堪,我怕写出来会让大家笑话!” 闻言,人群中立即传来“理解,理解”之声。 的确,一个经常拿剑而极少用笔的人,字迹通常都好不到哪里去。 从以往来讲,云仙儿一直都比较喜欢凑热闹,可这次她却没这么做,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在郁闷着,沉想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现在她终于站起身来,继而走向人群,在一旁当起了观众。 此时有个中年女人忽然问天若情:“我看这位妹妹也好像是剑界中人,想必是狄剑主的妻子吧!” 天若情立即否认:“大姐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而已!” 中年女人笑了:“可我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你们很般配,而且挺有夫妻相的呀!” 天若情淡淡一笑,不再继续解释。 狄升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也没什么反应,似乎略有一怔,接着继续用毛笔写字。 可是云仙儿就不同了,她的反应跟天若情比起来,完全就是天地之别。 更加令她气愤的是,刚才这名中年女子,居然转而问她:“我说这位夫人,大家都在找狄剑主签名,你怎么不去找他签一个?” 云仙儿这下气得差点吐血,要说这婆娘把她说成“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她当成凡人! 所以她即刻瞪眼反驳:“我不必找他签名的,因为我也是剑界中人!” “你是剑界中人?”中年女人又笑了:“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哪里不像了?” “因为你身上好像缺少点仙气,没有那种远离俗世的味道,还有,你身上也没有带剑!” “剑?”云仙儿忽然触电般地叫出声来:“对呀!我的剑呢?我的剑去哪了!会不会放在桌子上忘记带过来了?” 她即刻跑进饭馆内,却发现桌上只有她没吃完的半碗汤圆,而剑却不见了,问老板,老板说没看见,问旁人,旁人说不知道。 她忽然心急如焚,心中暗自怨道:“我怎么把剑给丢了呢?我真的是.......真是一事不顺,就事事不顺,现在都倒霉透顶了都........” 此时忽然有人问:“姑娘是不是在找你的剑呀?我刚才看见有人拿走了!” 云仙儿忽一回神,她既没有问拿剑的人是谁,也没有问他走了多久,而是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人张手一指,云仙儿便迅速循向飞走。 那人忽然呆了,一时间忘记放下指引方向的手臂,先前那名中年女子,也立时叫了一声:“呀,她还真是一名女剑师呢?” 所幸云仙儿的追赶并没持续多久,当她戚速闪落在一名行色匆匆的男人面前时,对方顿时惊惧不已,接着把剑一扔,掉头便跑。 云仙儿没有去追,却拔出了剑,只拔出一截,又即刻收回。 因为此时,狄升已忽然闪落于她身前,神情颇为严肃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也要杀?” “没有,我并没有想杀他!” “那你为何要拔剑?”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叫他以后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可是你把剑落在桌子上,被人拿走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原本有些严肃的狄升,现在开始露出笑意,“俗世物欲横流,偷鸡摸狗的事本就在所难免,下次注意就好了!” 虽然有些教训的味道,云仙儿却也无话可说。 踌躇中,她郁闷得转头就跑,不久后,回头发现狄升仍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她,而对方身边却多了一个女人! 此番她不再回头,身形一展,片刻飞远。 第二十三章怒斩五怪 “狄升,我想你刚才说得太重了,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生气!” “没有,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而已,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有限了!” “要不,我去跟她解释一下,好澄清我们现在的关系?” “不必了,你这么做只会让她觉得你心虚,好像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云仙儿当然没听见在她离开以后,狄升与天若情的这番对话。 实际上以她现在的心情,即便听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这几天她滴酒未沾,吃什么都没胃口,有一天她甚至没有去补衣! 在她记忆里,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次身患重病连关节都无法动弹时,她才停了一次,而这回竟然是第二次。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清醒一下了,于是去到溪边,用清凉之水洗脸,洗了很长时间。 溪水湛然,水中的影子也竟无半点模糊,她看着另一个自己,不禁默默念道:“我怎么就比不上天若情呢?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狄升居然把她当成宝,对了,还有狄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那个女人有深度吗?” 沉想间,她竟不由自主地走进水中,溪水很浅,无论如何也淹不到她,可她却忘了把裙子卷起来,所以当她回过神时,便“啊”的一声惊呼,立时纵身上岸。 正当她准备生一堆火把裙子烘干时,一阵奇怪的笑声突地传来。 她猛一警觉:“是谁?”接着环视周遭,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细看之后,才觉察到西首灌木丛内有动静,于是阔声喊道:“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紧接着有两道影子急闪而出,却是两个丑模丑样的猥琐男子。 云仙儿毫不惧怯地道:“原来还不止一个,你们好大的胆子,偷看本姑娘不说,还在一旁讲我的笑话!” 闻言,两人又是一阵怪笑,其中一个答道:“姑娘生得如此美貌,真是叫人想不看上一眼都不行啊!” 另一个应声附和:“是啊,是啊,姑娘你的腿好白哟!” 云仙儿自然识得,这两名猥琐男必是妖孽无疑,道行高深的妖类,往往从面貌上分辨不出是妖是人,而他们两个,一人长着驴面,一人生有羊角,说明刚刚成妖不久,故而法力也比较浅薄。 可是这两妖怪也不认识云仙儿,更不知她是一名本领非凡的玄剑师。 那驴面怪居然开始打起如意算盘来,因而笑着对同伴说:“咱们把这美人抓去给大王享受如何?” 羊角怪立即敲了下他的头部:“瞧你这驴脑袋,咱们不会先享受一番,然后再献给大王么?” 驴面怪连声应道:“对,对,这么好的注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话之间,已然快步走向云仙儿,准备立即出手,可是在云仙儿长剑出鞘,寒光一闪的刹那,他又忽然停住了,接着笑道:“原来大美人还会用剑,我来陪你玩玩怎么样?” 云仙儿斥道:“你们两个无耻的妖孽,信不信我马上叫你们闭嘴!” 驴面怪近乎弱智地应了一句:“你叫我闭嘴,我偏偏就不,除非你能让我先享受一下!” 一听“享受”二字,云仙儿立时瞋目切齿,手中长剑迅捷而出,那驴面怪毕竟是妖,反应倒也不慢,这当儿一阵翻滚,连连避过了几道剑影,可就在半空中准备翻身落地之时,却被云仙儿一脚踢飞! 羊角怪张手接住同伴,自己也打了个踉跄,接着问道:“驴兄,你怎么样了,还支持得住吗?” 驴面怪立即挺了挺腰杆,捶胸说道:“没事,我还要把美人抓过来,让我们兄弟享受享受?” 但羊角怪的表情却凝重起来,于是轻声对同伴说:“可是这美人还真有两下子呢?只怕你我兄弟联手也奈她不何!” 驴面怪忽然一怔:“是吗?那现在怎么办!” 羊角怪没说话,而是立即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便又四道青色光影急闪而至,化作人形后,却同样是几个人身兽面的怪物。 云仙儿冷声笑道:“呵呵,原来还有帮手在这附近呀!不过像你们这种货色,就算来一打我也不怕!” 此时羊角怪已渐渐有了信心,手中利刃忽然高高举起,然后放下,并看似炫耀示威地笑了声:“有胆量就放马过来吧,我们已经把绳子准备好了!” 驴面怪接着说:“绳子在那,让我去把她捆过来!” 羊角怪又敲了下他的头,轻声斥道:“你这个驴脑袋,哪里有什么绳子呀!我说的是吓唬她的话,这你都听不出来呀!” 驴面怪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笑着说:“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羊角怪催促道:“别是呀错呀地没完没了了,美女打过来了,赶紧上吧!”他接着向后面把手一招:“兄弟们,咱们一起上,把这个大美人给擒住了,大伙一起享受如何?” “好叻!”一名大耳怪立时应了一声,接着亮出白晃晃的大刀,与其他妖众一齐攻了过去。 面对群妖围攻,云仙儿也早有准备,身形飘忽,返身过去,立时布起一面剑网,瞬间将三只妖怪困于网内,之后连刺三剑,继而斜飘开去,稳稳落地。 那三只妖怪自然也到了地面,但一个个都成了死物,顷刻间,又各自化成一滩污浊的血水,很快消失了。 云仙儿兀自冷哼一声:“原来还真是头死驴,怪不得那么笨!” 羊角怪一见死了好几个弟兄,而且就这么一小会的事,原本丑陋的脸上此时更加凝重,可大耳怪却忽然跑过来很是坚定地对他说:“咱们兄弟可不能这么白白就死了,一定要把这女人弄到手,来个先奸后杀!” “好!好!”羊角怪喃喃点头,手中利刃再次握紧,再次迅猛刺出,仿佛使出奇诡绝招,如雷奔电闪一般,携着锐风袭向云仙儿。 然而实力相差悬殊,云仙儿根本不必躲闪,直接用剑抵挡,迫使劲风回旋,那妖怪反应也颇为及时,一个翻腾便即躲过,但云仙儿又是一剑电闪而出,这一下毫不留情,直接将他身体刺穿! 死得并不是羊角怪,而是一只穿山甲! 云仙儿哼哼笑道:“你真以为你那身硬皮能刀枪不入呀,居然敢替别人挡我一剑?” 到了这时,那大耳怪的意志也开始动摇,待退到空旷处,便即阔呼一声:“兄弟,赶快撤吧,再不撤,连咱俩也没命啦!” 羊角怪早就想跑,现在连大耳怪也支持不住了,他便顿时松了口气,当下也不作回应,一个转身,便即遁去。 可是他转了一圈之后,居然还呆在原地,而大耳怪却不见了,而当他发现自己被一道光网罩住时,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没错,是剑桎! 羊角怪虽然道行不高,但剑界中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能使用剑桎的剑师,至少已是玄剑级别。 云仙儿就站在他面前,用剑指着他冷声说道:“想跑?在本姑娘手里,可没那么容易就跑掉!” 羊角怪顿时神色大骇,便即跪地求饶:“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呀!” 云仙儿道:“刚才已经跑掉了一个,你这只怪物我肯定不会放过了!” “什么?”羊角怪忽然有如鸟惊鱼溃般地浑身战栗起来,可是他又比驴面怪聪明得多,这会他恨不得把所有求饶的话都全部说出,比如他只是偷看一眼,在加上几句狂言,无论怎样都不至死,也比如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狂了什么的,可他仅仅只说出一个“我”字,便忽然不说话了,随即一声惨叫,倒地现形。 云仙儿剑身擦拭一番,然后收起,并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声:“本来我并不想大开杀戒,可是你们的运气实在有点差,刚好碰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哎,走了,吃晚饭去了!” 夕阳西下,她背向着夕阳渐渐走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住,慢慢地从衣袖中拿出,那张之前险些扔掉的晚餐预约名单。 第二十四章王府之宴 其实她不必拿出这张晚餐预约名单,因为她只需要记住两个人而已,其余九十七个完全不必考虑。 宇文杰与萧进,这两个名字她绝不可能记不住,可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拿出那份名单,并下意识地将所有文字扫视一遍。 这就是云仙儿,这就是她的习惯。 问题是她究竟因为谁才想起那份名单? 两者一比,显然是后者。 对宇文杰,她其实早已经恶不去善,至于萧进,她对这个年轻人其实也没多少好感,但总归谈不上讨厌,尽管狄升和无相大师一直在怀疑他。 怀疑归怀疑,至少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不良动机。 她突然想回到竹子林,然后告诉萧进,自己愿意与他共进晚餐。 有些巧合的是,她在返回途中意外发现了他。 这里不是竹子林,而是俗世中一个令她陌生的地方。 她想,这小子不在竹子林修练,却跑到长街大市来做甚么? 她觉得萧进应该没发现她,否则就会大喊一声,然后主动跑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要不要跑过去或者飞过去,这一瞬她居然又犹豫了。 犹豫中,她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可喊她的人却不是萧进,而是宇文杰。 “是你?”云仙儿面无表情地问,“你来这做什么?” 宇文杰道:“请你去吃烤鸭!” 云仙儿道:“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没吃过!” 宇文杰道:“这次保证你没有吃过!” 云仙儿道:“真的假的,不过.......” 宇文杰道:“不过什么?” 云仙儿道:“因为我今天已经有约了!” 宇文杰道:“你答应他了?” 云仙儿道:“嗯!” 宇文杰道:“是谁?” 云仙儿接着往身后一望,发现萧进仍在视线范围之内。 不知道是对方走得慢,还是已经发现了她,然后刻意在等她。 她轻轻吁了口气,接着说道:“你跟我来!” 宇文杰说没问题。 云仙儿身形一纵,落到萧进身边,以手指道:“就是他!” 萧进猛然一惊,却全然不知怎么回事,但能见到云仙儿,总归是件很愉快的事,他看了看宇文杰,又看了看云仙儿,接着问:“仙儿师姐,我.......我怎么了?” 云仙儿微微笑道:“你不是约了我一起去吃晚饭吗?” 萧进连连点头:“对,对,是的!” 像宇文杰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很快就看出蹊跷所在,因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原来你们并没有约好,而师妹你,你也并没有答应这小子.......” 云仙儿立即否认:“没有,我已经答应他了!” 萧进立时接道:“是的,我跟仙儿师姐的确已经约好了,就在今天,所以师兄你还是请回吧!”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祝你们吃得开心,玩得开心!”宇文杰的脸上并未显出多失落多懊恼的样子,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一笑,言毕转身飞走。 黄昏将尽,蓼风阵阵。 萧进缓缓走近云仙儿,嘤声问道:“仙儿师姐,你不会真的答应我了吧!” 云仙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嗯,是的!” 萧进顿时喜道:“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宇文师兄才故意这么做的.......” “没有的,只是巧合而已!”云仙儿轻轻笑了笑,“不过呢,你也别太破费了,随便吃点就好……” 萧进道:“我不会破费的,甚至一文钱都不用花!” 云仙儿道:“难道是去你家?” 萧进道:“你愿意去我家吗?仙儿师姐?” 云仙儿道:“现在去?恐怕不太适合吧!” 萧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所以我要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云仙儿道:“哪里?” 萧进道:“就在附近,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云仙儿也不多做猜测,只管跟在萧进后面,一开始她很是平静,但不知何时他忽然惊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豫王府? 她确定她没有看错,萧进在豫王府门口停了下来,大约跟门卫说了几句,朱漆大门便缓缓开启。 萧进在催她,向她招手,她仍然呆立原地,直到被一名门卫请入府内。 云仙儿道:“原来你是豫王府的人,难怪穿得这么好!” 萧进道:“就我本人来说,跟豫王府可是没有任何关系!” 云仙儿道:“那你怎么能在王府进出自如,而且看起来他们对你还挺尊敬?” 萧进道:“那是因为,家父与豫王爷乃世交好友.......” “哦,我明白了!”云仙儿忽然伸手指道,“你看,那些丫鬟似乎是朝着我们来的,有好几个!” 萧进点头微笑,不再说话。 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每走一步都被丫鬟簇拥着,身边灯火辉煌,笑语声声。 对大多数人来讲本该是件愉快的事,到了云仙儿这里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豫王爷亲自出来招待他们,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山珍海味,府内应有尽有,只要是你们喜欢的,就一定会叫伙计们做出来。 云仙儿道:“我还是吃我以前常吃的,野兔,野鸡,还有……” 萧进道:“今天要不来点新鲜的?反正豫王府都有!” 云仙儿道:“那就随你便吧!” 萧进笑着点头。 不久,丫鬟们笑脸盈盈地端来几碟烤肉和一盘青菜。 云仙儿指着其中一盘问道:“这是什么?” 萧进道:“这应该是师姐你你没有吃过的,因为竹子林并没有这种东西!” 云仙儿道:“它叫什么?” 萧进道:“好像叫水月洞天!” 云仙儿道:“这个明明就是肉嘛,跟水和月有什么关系?” 萧进道:“我又不是王府的人,没了解那么清楚,不管他了,好吃就行,吃吧!” 云仙儿道:“等一等,这是什么肉?” 萧进道:“瘦肉!” “哦,那还好!”云仙儿立即用筷子夹了一条,还没来得及吃,却滑掉了,“不是吧,我用筷子的技术没那么差劲呀!” 萧进道:“不是师姐你用筷子的技术不行,而是这东西的确太滑了?” 云仙儿道:“那怎么办?难不成用手抓?可是这上面全都是油呢?” “你试试用这个!”萧进指了指桌上的竹签,接着说:“就像烤山鸡一样,用这个把火腿穿起来再吃!” 云仙儿恍然大悟:“是呀,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哎呀,不管它了,先尝尝再说!对了,你怎么不吃呀!你也吃.......” 萧进道:“我在喝酒呢?” 云仙儿道:“可是你这样看着我吃,我怎么吃得下嘛!” 萧进道:“好,好,我也吃!王管家,给我来份泥鳅!” 云仙儿道:“这泥鳅听说味道不错的,而且是野味,可是在竹子林却没得吃!” “是呀,那些深潭从未见底,又怎么逮得到泥鳅呢?”萧进很是认真看着云仙儿,“尝了个味之后,你觉得这些东西好吃吗?” “还不错,果然跟我们自己做得不一样!”说完,云仙儿又开始埋怨,“你看你,又来了.......” 然而她并不是真的埋怨,可老被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总归会有些不自在。 便在此时,三名衣着相同的婢女缓缓走了过来,每人手中都端了一个小碟,碟中分别置有瓷瓶一个,那些瓷瓶各不相同,小巧华美,只是不知道里边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萧进笑问:“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叫你们端这些东西来?” 其中一人恭声答道:“代王爷传话,请两位贵宾品尝瓶中美酒,任选其中一瓶现在饮,其余两瓶将赠与你们!” 云仙儿立时伸手指道:“我要中间那一瓶......” 是甜酒!居然是一瓶甜酒! “怎么样,没喝过吧!” 萧进没想到,他认为云仙儿也是如此。 云仙儿的确没想到,不过他却喝过,不是跟狄升一块喝,也不是跟隋唐,而是在很多年前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喝,最后被家长发现并挨骂遭打了一顿。 “仙儿师姐你......”萧进忽然大吃一惊,“原来你不是剑界中人?” “怎么会不是呢?你认为凡间能找得出像我这样,活了两百多岁,还像现在这个模样的吗?”云仙儿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可话已说出,对方已听到,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进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一旁的王管家和婢女们却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主人发问,婢女们通常不敢讲话,所以那些小姑娘只是把惊异写在脸上,顶多体现在肢体动作上,嘴里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两百多岁还活着的,岂不是活神仙?”一旁的王管家不禁惊呼道。 云仙儿呵呵笑道:“可是换做剑界中人,那就很正常了,世上哪有什么活神仙?” 萧进立即表示赞同:“对,没错,剑界中人就是这个样子,当然你们把她叫做活神仙,也基本说得过去!” 他随兴喝了几口,忽然觉得这看似普通看似低档的甜酒,竟也有达官贵族家的味道。 云仙儿没喝,只是看,若有所思地看。 此刻她想的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暗夜之中,篝火之旁,黑暗中只有枫树的影子,男人抿着甜酒,女人内心早已炙热如火........ 她想起狄升,想起那个令她难以入眠的枫林之夜。 “哈哈,夫人好眼力,剩下这两瓶乃是西域贡酒,非常值得收藏.......” 王管家话未说完,云仙儿便即截口道:“老管家你误会了,我只是他的朋友,普通朋友而已!” 一看萧进呆住,云仙儿紧接着问:“萧进你不喝酒了吗?而且连菜也不吃,莫非吃饱了?” 萧进笑道:“对,对,差不多了!” 云仙儿道:“萧进你在想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萧进道:“待会跟你讲,我们现在喝酒,还有吃菜,对,喝酒吃菜!” 即便是误判,萧进也最爱听老管家刚才那句话。 可他最后决定告诉云仙儿,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罗湛究竟去了哪。 第二十五章二妖寻仇 罗湛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活着,如今又身在何处? 这一连串疑问,萧进无法解释,云仙儿亦然。 知道罗湛下落的人,只有无相大师和狄升,也许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只有这两人知道。 萧进关心罗湛的程度,远不止关心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这个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云仙儿当然不是傻子,所以她一定会看出来。 是兄弟,是主仆,还是师徒? “其实他是一个与我共患难之人!” “比兄弟还亲吗?” “是的!”萧进沉默良久,然后问,“仙儿姐,难道你真的来自凡间?” 对此,云仙儿只有承认,但她又说:“其实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而我差不多已经把它忘记........” “看得出来,那时候你过得很不开心!” “怎么说着说着,又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了!不说了,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 “你去哪?” “当然是回竹子林!” 竹子林是云仙儿的家,一个姑娘晚上回家睡觉,这岂非再正常不过? 但在萧进心里,却一直希望这种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等他回过神时,云仙儿已经起身飞走。 他忽然惊叫一声,迈开大步,极速追去。 问题是,他能追得上么? 云仙儿觉得,尽管他现在的速度已远超常人,甚至能做一些短距离飞行,可如果说她能追得上一个修炼两百多年的高级别剑师,那可就真的见鬼了。 云仙儿没有见鬼,却见到了萧进。 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个才修炼半年的习剑师,怎么可能跑得如此之快? “萧进你老实说,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我叫萧进,以前在凡间是小林的匠铺搭档,如今是一名仙云系习剑师!” “不可能,你现在其实跟一个凡人没多大区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我?” “仙儿姐你听我说,其实原因很简单的,一来我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在短时间内学有所成,二来嘛,我想仙儿姐你也应该没有用最快速度飞行,甚至你还有意放缓了速度?” “是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仙儿师姐,我知道你会等我的,要不然我死也追不上你!”萧进忽然转到云仙儿身前,认真说道,“其实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讲!” “什么话,你说吧!”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竹子林修练吗?” “你之前不是说了么?因为你朋友被山鬼害死,所以你决定要来剑界修炼,今后斩妖除魔,尤其是要手刃山鬼.........” “没错,但这只是其一!” “还有什么原因,你不妨直说吧!” “三个字!” “是什么?” “因为你!” 云仙儿忽然怔住,尽管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萧进接着说:“仙儿姐,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你,我之所以去竹子林,是希望.......” 云仙儿的表情立即复杂起来,此时忽一摆手:“别说了萧进,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我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我是相当认真的,仙儿师姐!” 萧进一连说了两遍,语气渐渐加强,还带着抑扬与深沉。 云仙儿忽然转过身去,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希望用自己并不算冷的手把它弄凉一些,然后回头说道:“萧进,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想法,只是........” 萧进的脸上忽然出现神秘的笑容,一种云仙儿从未见过的笑容。 即便如此,云仙儿也没有刻意去读懂他的笑,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变了,变得不可捉摸,唯一不变的,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无论如何,这一点起码是令她愉快的。 既然可以开心,又为何要过多地去猜疑? 在天气足够好的情况下,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对方预约。 萧进果然很快就约了,她也果然爽快地答应。 天气很好,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相较于狄升,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同的,但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竟好似有魔力一般,无形中牵引着她,令她在某些时候忘记狄升。 他在笑,她也在笑,可是他们忽然又不笑了。 因为另外两个笑声,一种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笑声,突然从半空中传来! 对云仙儿来说,这笑声似曾相似,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两道蓝光闪落,并顷刻幻化成人时,她便知道这是两只妖,而不是两个人。 云仙儿认识他们。 其中一个身材瘦长满脸麻子手持长剑的中年男人,名叫龙二,原形是一只石龙子,另一个体型肥胖肤色黝黑项上挂着金属圈的大汉,名叫朱三,原形是一只野猪。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隆宵三雄之二!” “你真是猜的?” “听说过关于他们的描述,所以并不难猜!” “但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害怕是不能写在脸上的!” 云仙儿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可她却完全写在了脸上。 她不知如何得罪了他们,以前见面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但这一次,却明显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她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她看见随后赶到的大耳怪时,于是恍然顿悟:“原来这妖怪是隆霄水境的,也就是说,之前杀死的五只妖怪,也全都来自隆霄水境!” 那大耳怪刚一落定,便气冲冲地指向云仙儿:“两位大王,就是她,就是她杀了阳队长他们!” “是你?”龙二稍敛怒容,“我见过你,你是竹子林的人,看起来本事不错,难怪能杀掉我几位弟兄!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朱三道:“甭管她叫什么名字了,直接杀了,给兄弟们报仇!” 萧进道:“像这种不知天高厚害人吃人的妖怪,仙儿姐你当初真应该多杀几个!” “你说什么?”那大耳怪立时大声叫道:“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啦!有本事跟老子打一架,看看谁杀得了谁!”说完立刻拔刀冲出,但很快被龙二拦住。 龙二与朱三究竟多大本领,云仙儿虽未曾领教过,但心里还是有点数,尤其这两妖还参加过两百年前的“万妖之乱”,能从那场战役中活过来的,自也绝非泛泛之辈。 她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杀掉那只大耳怪了,如果没有这妖孽回去报信,龙二与朱三也就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而她怒斩六妖之事,也自然再无第二人知道,然而事已至此,她只有承认是她做的,并解释说:“其实我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你那几个手下对我心怀不轨,我出于自卫,才失手杀了他们!” 龙二笑问:“你是说他们曾经非礼过你?” 云仙儿点头默认。 龙二忽然一声冷笑,接着问:“非礼你?以他们的本事能非礼到你吗?只怕连你的裙边边都碰不到吧!再说了,就算我那几位兄弟对你出言轻薄,那也不至于因此丢掉性命.......” 朱三截口道:“老二,咱别跟她废话了,直接做掉就完事,也算替死去的兄弟们出了口恶气!” 从云仙儿的表情里,萧进觉察到了事情不妙,因而轻声问道:“这几个妖孽是不是很厉害?如果没把握,那就先跑吧!” 云仙儿很是冷静地回了他一句:“我跑了,你怎么办?” 想不到仙儿姐对我如此关心! 萧进忽然愉快极了,然后如同吃完蜜糖一般地笑。 这种看似大难临头的时刻,他居然笑得出来? 还是说,面对龙二朱三的合力围攻,他根本就不惧怕?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云仙儿已经同二妖开战,一时飞沙走石,巨木横飞。 紧接着,那大耳怪也晃出一把亮铮铮的大刀,狠狠叫道:“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说话之间,刀已砍到。 只见萧进一个腾身跃去,闪得不算快,跳得也不算高,但还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这一刀。 那妖怪咧着满嘴黄牙,脸上杀气腾腾,啥也不说,接着又是一刀! 奇怪的是,接下来一连数十刀,萧进全都一一避过。 “哟,你小子还挺厉害的嘛,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个菜鸟!”大耳怪狞笑一声,拔刀又再砍来。 更为奇怪的是,这个被称为菜鸟的年轻人,自始至终都在躲避,在防守,没有一招一式是主动攻击对方。 难道他并不想杀死大耳怪? 当他退到一山石旁,发现已无路可退,因为这大石头背后,已然是无底深渊! 他迅速拣起一块石头紧急挡格,只听见“砰”的一声,便即碎成两半,再拣,再挡,再碎,可就在他发现无石头可拣时,那妖怪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妖怪究竟去了哪? 他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往后看。 因为此时,那大耳怪正在身后变幻出来,大刀已高高举起,准备如侩子手一般,将他的头颅砍下来! 回头时,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惨叫,自悬崖底下传出。 若没有这道剑气,萧进可能已经掉了脑袋,可现在死的却是这只大耳怪,不是一般的死法,而是被劈成两半,之后掉落崖下不见踪影。 这道剑气无疑来自云仙儿,可正是因为分心去救萧进,她拿剑的右手,也突然被朱三用一个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金属圈击中,整个手臂一阵**酸痛,长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再想去拣,却怎么也发不出力。 与此同时,龙二手腕一抖,手中长剑亦随之射出,长剑所向,正是云仙儿心脏的位置! 萧进随即大呼:“师姐小心!” 可这一剑实在太快,只等他说出一个字,就已击中云仙儿! 云仙儿没来得及躲闪,却也没死,甚至连一点伤口也没有! 她只是被绳子绑住了,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脱身! 萧进终于吁了口气,并擦了擦额上冷汗,原来龙二那一剑并不是用来直接取人性命的,而是在飞行途中变成了一根奕奕闪光的绳索,自动将云仙儿上半身绑住。 龙二迅速腾身过来,颇显得意地笑道:“别挣扎了,再挣扎也没用,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朱三却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地问:“怎么不杀了她!要知道加上大耳朵,她已经杀了我们六个弟兄!只叫她死这么一次,已经够便宜她了.......” “且慢!”二立即把手一扬,半晌才说:“叫她给死去的兄弟偿命,那是迟早的事,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们不妨先听听老大怎么说!” “两位大王........”萧进越听越急,越听越怕,手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正欲上前乞求,却被朱三一把掐住脖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只听朱三狞声笑道:“就凭你这个菜鸟,没本事还想跟我谈条件?小心我拧掉你的脑袋!” 云仙儿立即惊叫一声:“放开他,我跟你们走!” “仙儿师姐.......” 萧进双拳已经紧握,准备反抗挣脱,但不知怎么,他侧首看了一眼之后,原本紧握的拳头又慢慢松开,而视线一直停留在云仙儿离开的方向。 一转眼,云仙儿被两道光影左右挟持,戚速飞远,飞向天边那不可捉摸之处。 他喜欢的女人被绑走了,生死难料。 可萧进的脸上,此时竟少了一些忧虑,一些无奈。 冥思之间,他居然也腾空而起,如流星一般消失于漫漫长空。 第二十六章好消息坏消息 山中一湖,湖中有沚,沚上建有简易房屋及凉亭琴轩。 狄升曾经常来,因为一个女人,最近半年倒是一次也未来过。 水流花谢,裘葛屡更! 女人仿佛一直都是这样,拂晓练气,黄昏练术,午夜熄灯,闲暇时在湖中射鱼,在山间擒鹿,或者在湿地里种些蔬菜果木。 岸边花草相映成趣,芳荪时作,空旷处有一巨石,邻水的一面赫然刻着女人的名字——天若情。 一百年前,狄升用剑刻下这三个字。 一百年后,狄升远远地静默地看了每个字一眼,继而无声走远,不再回头。 他也并不会怀念,每每昏前霁后,两人泛舟湖面,静观黛巘如池,细听空谷虫鸣,饿了就一起捕些鱼虾,配上小菜,在案前,在月下,言笑晏晏,嚣然对饮....... 然而天若情还是会偶尔想到这一幕,尤其在她盯着自己左臂上的伤痕沉思之时。 或愉悦,或庆幸,或遗憾,或嗟叹。 其中感受,非言语所能形容。 狄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笑。 “如今看来,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天若情微微点头。 “而且就连桌上的划痕都没有变!” 天若情继续默认。 “但有一种伤痕.......” 天若情不再默认,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臂,继而敬酒一杯,哂微笑道:“是时候喝酒了?” 狄升没有再问,更没有拒绝,一饮而尽之后同样笑道:“这酒似乎比以前更醇,也更香了!” “总会有一些东西会随时间而改变,比如酒!” “应该发生的总会顺其自然地发生,这就是为什么水能够变成酒,然后酒还能变得更醇更香的原因!” 狄升看了一眼窗外,窗外无人,但有风,微微凉风中带着鸟啼虫鸣之声。 鸟能传播消息,甚至虫也能。 今天带消息过来的,是人。 “想必你已知道我的来意了!” “不全知道,但我想,你一定在准备以某种方式告诉我一些事情!” “是的!” “是好还是坏?” “不好说!” “关于谁的?” “山鬼!” “他前段时间出现在一个市集,接着被仙儿姐打伤!” “没错!” “后来天罗童子把他带走,而你并没有出手阻拦!” “也对!” “好吧,那你讲!” “最近又有几个自称大内高手的凡人.......” “是山鬼害死的吗?” “应该是!” “愿闻其详!” 狄升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他们看起来像被蛇咬,从死亡原因上看,这些除了被蛇咬之外,而且胸口有明显的掌印,一个个五脏六腑皆被打散,所以直接死因应该是被山鬼攻击,之后才被蛇咬,当然,这两个动作同时进行也可能同时进行,总之,他们的死一定与山鬼有关!” “照你这么说,这应该是个坏消息!” “前提是,只说到这里为止!” “哦,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像之前一样,山鬼只是受了点伤,然后被带走!” “莫非还是天罗童子干的?” “不错!” “所以你就认为天罗童子与山鬼有着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 “是的,而且这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如果真有,那的确是!” 言毕,天若情飞身离去,从屋外摘了一串的洗净的果子,片刻返回。 狄升尝了一口:“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取个什么名!” “需要帮忙吗?” “你愿意就好,但你还没有说它味道如何?” “说不出个具体来,只觉得有些奇怪,可谓别有一番滋味!” “其实这果子早有了!” “什么时候?” “九十多年前!” “哦......” “那个时候也是你*来这里!” “原来如此!” “只不过你并没有留意到这棵树!” 狄升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已经不只是在谈论一棵树或者一种水果,而是在谈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 他当然也知道对方谈论的是哪个人以及哪件事。 于是他选择沉默,只是喝酒、微笑,以及吃水果。 在沚上更靠近水的地方,有一所更为敞静的木屋。 屋内久无人住,蛛网尘封,诸多陈设残破不堪。 狄升自然识得,这是桃花夫人天婈霙从前的居所。 “不知她以后有没有来过!” “至少我在的时候,她没有来!” “不过,我好像发现几个脚印!” “没错,是她的,全部都是她的!” “卧室应该是她最留恋的地方!” “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 “看来你对她的恨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 “我早就说过,我对她并没有恨!”天若情嘴里看似平淡地说着,脑中却即刻浮现另一种场景——她忽然刺出一剑,剑身已迅快至极的斜递而出,一剑之势看似平淡无奇,却令人不及闪避,剑芒闪处,血溅当场,手!我的手!姐姐你.......你居然........ 一念及此,她忽然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右臂。 臂上有伤痕,由剑伤转化而来的伤痕! 下雨了! 狄升静默地站在窗前,不再喝酒也不再吃水果。 天若情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的,雨很大!” “而且越下越大!” “你知道天门海经常下雨,尤其是这种突发性的雨!” “也许一场真正的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是天门海?” “不,是整个剑界!” 突然间,一声鸟鸣自雨声中穿透而出! 这当然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会幻化人形并且经常散布谣言的蓝鹦鹉! 如此滂沱大雨,这鹦鹉怪却冒雨赶来天门海做什么? 狄升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消息传递,只是不清楚这消息是假是真,是好是坏。 可就在蓝鹦鹉刚刚变成人的刹那,天若情却忽然用剑止住了他:“你这鹦鹉好大胆子,天门海也敢随便乱闯!” 蓝鹦鹉立即高举双手,看似投降地说了句:“女剑师别误会,我是有紧急消息相告,所以才冒死前来.......” 天若情毫不为意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谣言吗?” 蓝鹦鹉道:“信不信由你们,但我想狄剑主应该会信!” 狄升即刻问:“什么消息?” 蓝鹦鹉道:“一个坏消息!” 狄升道:“但说无妨!” 蓝鹦鹉道:“云仙儿失踪了!” “失踪?”天若情立刻笑了,“只怕失踪的会是你这只妖怪,而不是一名剑师!” 可狄升却开始显得忧虑起来,接着又问:“她在哪里出的事?” 蓝鹦鹉道:“在凡间被人带走了!” 狄升道:“你确定是人吗?” 蓝鹦鹉道:“是隆霄三雄其中两个,确切地说,是龙二与朱三!” 狄升猛然憬悟:“原来如此......” 天若情道:“别信!” 狄升不语。 蓝鹦鹉即刻消失。 毫无疑问,蓝鹦鹉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 “难道你真的相信这只多嘴的鹦鹉?” “这一次我会选择相信!” “为什么?” “因为他最近说过一次真话,是我亲眼验证!” “关于谁?” “山鬼!” 冷风渐起,暝**收。 很久没见到如此吸睛的天门海夜色,但今晚,他一定不会在此留宿。 这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正倚着门笑意薄露地看着他,为他送行。 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遗憾,以及些许眷恋。 “不知道我的到来,是否能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不算好,也不算坏!” “为什么?” “因为你不仅仅只是来!” “是的,我还会走!” “可是你又不得不走!” 狄升颔首默认,转身离开。 像三年前,不,像一百年那样慢慢地走,但始终没有回头。 “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你走吧!” 狄升将头微微侧了一下,但最终没有转过去。 继而望向天空,空中有月,新月。 这突然令他想起另外一个人,女人。 不知道何时会有心情与闲隙,可以带她去天界一游? 第一章黑暗森林 天色已晚。 就算有星星,星光也是很淡;就算有月亮,月光也很昏暗。 狄升在这样一条黑影憧憧的路上走着,身边无人。 山林里居然有亮光,似乎还有酒香和烤肉的香气不断传来。 他没想到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居然还能碰到人,尽管他并不确认那一定是人,而非其他异类。 他更没想到那人居然是宇文杰。 一名风流倜傥而且常常流连于凡间的仙剑师,按理说这个时候,多半会呆在顶级酒家或著名青楼,而不会独自跑到这荒山来喝闷酒。 “原来是你!”狄升瞧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紧接着问:“不知你刚才见过谁?” 宇文杰没有回答,实际上他谁也没见过。 如果有一个人能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倒是他迫切所希望的。 这个人当然是云仙儿,不久前,他还在如有所失地念着这个女人的名字。 他似醉非醉地喝了口酒,并问狄升要不要来一口。 狄升只是摇头。 “你真的不喝?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自酿白酒,还有......”宇文杰缓缓打开瓶盖,给狄升看一眼,又即刻盖上,“看到没,都给你喝,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一定会醉........” 狄升感觉他已经醉了,就算没醉,也已经濒临醉的边缘。 可是他一点也没有酒兴,他只是问:“莫非你已经知道了仙儿被绑的事?” 宇文杰忽然笑了,只是笑。 狄升道:“可你这么做只会于事无补,何况她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哪里!”宇文杰敛住笑意,却仍然答非所问,“你知道的,这地方你以前来过!” 狄升笑道:“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可森林里永远只有黑暗,毫无疑问,这就是黑暗森林!” 宇文杰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去隆霄水境就一定要经过此地!” 狄升道:“你打算一个人去救她?” 宇文杰略一点头,接着喝酒。 黑暗森林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不可否认它的真实存在,却又难以定义它的准确属性,从某种意义上讲,此处群妖集结,应当属于妖界,但妖界很多时候又偏偏不承认。 这里的妖大多数级别较低,戾气甚重,在妖界捣乱闹事或者混得很差的,通常会被驱逐到此,终年不见天日,咸鱼翻身的例子少之又少,他们甚至还会互相利用,互相残杀,进一步加速内耗。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妖界监狱,尽管剑界中人一直称它为黑暗森林! 级别较低的剑师,往往会来此捉妖打怪,如同在林中狩猎一般,用以增加实战经验,黑暗森林的名称于是由此而来。 两百年前,宇文杰曾经作为低级别剑师来过这里,狄升也是如此。 现在他们又来了,却不是为了打怪增加经验。 他们只是路过,去到终点的一次短暂停留而已,所以当他们遭遇一群树妖和几只兽妖时,也都擦身避过,丝毫不予理睬。 可就在他们即将即将走出森林见到阳光的前夕,却意外发现一名老者。 看面貌,这人浑然一身青衿布衫,丝毫不修边幅,很可能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下巴上的胡须蓄了多久。 看气势,这绝对是一个仙剑级别高手。 既然是高手,为何不出名? 更何况,如此资深的高手怎么会来黑暗森林,莫非也只是路过而已! 那老者道:“阁下看着面熟,难不成是无极老人的后代?” 狄升道:“原来前辈认识先父,想必也是修为极高的了,在下狄升,未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老者道:“老朽天有为,曾与你父亲一同参加过仙剑认证!” 狄升笑道:“这么说,老前辈应该从天池异界中出来不久吧!” 那老者略带愧色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老朽在里边足足呆了六百年!” 六百年? 原来他之所以不怎么出名,是因为被困天池异界六百年! 这种情况狄升以前只是听说过,想不到今天竟亲眼得见。 昔年为求仙剑之名,结果被惊涛烈焰卷入天池,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来,被困的时间少则两百,多则千年,甚至永生永世都无法重返人间。 翩翩少年已成白眉皓首,当年与他一起参加仙剑认证的同伴也已驾鹤西去,至于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两名仙剑师,那时都还远远没有出生。 不得不说,六百年实在太久。 所以老者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狄升的剑上,六百年前,这把剑当然不是他的。 可老者认得这把剑,轩辕天一的剑,他绝不会认错。 宇文杰道:“此事一言难尽,总之他现在是这把剑的主人!” 天有为道:“轩辕天一呢?” 狄升道:“他去世很久了!” “原来如此!”老者那张苍老的脸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继而叹道,“说好一起去对付那巨猿,怎么说走就走了,真是天妒英才呐!” 狄升道:“其实巨猿也死去很久了!” 天有为道:“他的死我一点都不意外,不死在我们手里,也会死在其他剑师手里,时间早晚而已!” 狄升道:“想必妖皇之事,前辈应该听说了吧!” 天有为道:“这是我出来以后听到的第一件大事!” 宇文杰道:“看来隆霄三怪的情况你应该还没有听说!” 天有为道:“哦,他们怎么了?” 宇文杰道:“我们准备去消灭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妖孽!” 天有为道:“老朽看得出两位均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如果没有其他帮手的话,只怕未必能降服那几个千年魔怪吧!” 宇文杰道:“若真是两百年前大闹五神岛的狮虎豹三妖,那仅凭我与狄剑主二人之力,的确没把握收拾他们!” 天有为又是一惊:“那他们是谁?” 宇文杰道:“蜈蚣、蜥蜴和野猪!” 天有为道:“蜈蚣精吴大我倒是听说过他,另外两个.......” 狄升道:“他们同样都参加了两百年前的五神岛救妖行动,不同的是,他们最终活了下来,并回到隆霄水境召集妖界力量,企图东山再起!” 天有为道:“莫非那几个怪物都死了?” 狄升道:“可我们同样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很多人因此付出生命!” 天有为忽然一惊:“死了很多人?难道轩辕天一也.......” 狄升道:“没错,他已经去世两百年了!” 天有为连连慨叹世事无常,随即拱手道:“老朽还有要事在身,暂时就不陪两位多聊了...” 狄升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前辈此行是要去里边打几只妖怪试试身手?” 天有为道:“几百年没有打妖怪了,的确要来先练练手!” 狄升道:“可您老现在已是仙剑师,再去打这些刚刚成形乃至需要黑暗森林来保护自己的妖孽,就未免大材小用了!” 天有为道:“狄剑主的意思是?” 狄升道:“如果前辈愿意,可随我们去隆霄水境一趟,以前辈您的身手,应该去对付那些妖中之王才对!” 天有为略一沉思,准备答应。 但见两道白光忽然闪现于黑暗中,落到地面时,却是两名装扮几乎一致的年轻女子! 狄升不识,余者亦然。 两女着装相仿,容貌却颇为不同,一人凤目细眉,顾盼多情,体态稍显丰腴,一人鹅蛋脸,桃花眼,风鬟雾鬓,弱骨纤形,可无论哪一个,都是各有美态,佚丽不凡。 她们当然不是凡人,是妖! 狄升很快就感觉到,这两人身上妖气甚重,行动之间也透出妖媚之态。 狄升并不打算立刻消灭她们,因为你起码要弄清楚对方是谁,以及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不动手,老剑师却霍然拔出四尺长剑! 转眼间,只听见“啊”的两声尖叫,随即什么也看不到了。 白光消失,女人亦随之消失。 老剑师正要追去,狄升即刻拦住他问:“你知道她们是谁吗?” 天有为道:“当然是妖!” 狄升道:“可她们看起来不太可能来自黑暗森林!” 天有为道:“就算不是,我也可以先试试身手嘛!” 狄升道:“问题在于,这两个小妖有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天有为道:“朋友!” 狄升道:“对,是朋友!” 言及此,他猛一抬头,忽见一道金光闪烁而出,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并伴随一声铿锵长鸣。 在听到长鸣声的刹那,天有为不禁暗自一怔:“原来是他!” 第二章不明步声 长鸣方止,人影即现! 确切地说,此刻站在狄升面前哂微带笑的,是一个样貌极为丑陋身后却跟着两位妙龄佚女的黑衣中年男子! “好久不见,周兄!” 称一个原本不姓周甚至连姓都没有的人为周兄,只怕这世上只有狄升一人会这么做。 那须发花白的老剑师仿佛已经呆了,他当然清楚黑衣中年男子是谁,所以他即刻拱手问道:“原来是鹰王驾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鹰王稍作迟疑:“敢为阁下是?” 天有为道:“在下姓天,名有为,莫非鹰王不记得我了?当年在天门海.......”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鹰王忽一恍然,又顿了顿道:“不过这件事已过去很久了!几百年不见,想不到你还记得如此清楚!” 鹰王身后一名蓝衣美女忽然插话道:“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我们大王哪里还认得你呀!你看你,那会估计还是年轻小伙吧,现在都完全是个糟老头子了........” 另一名黑衣美女即刻点头附和:“是呀,你以为你能像我们一样青春永驻,容颜不改吗?而且.......” 鹰王立时呵斥一声:“不得无礼!” 两位美女,确切地说是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妖,在听到鹰**音的刹那,均自娇躯一颤,随即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鹰王接着道:“这位天兄乃是我的故人,昔日有恩于我,你们岂可不明实情,就对他如此不敬?” 天有为道:“鹰王不必动怒,你手下这两个精灵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宇文杰忽问:“未知当年发生何事,能令二位成为跨界之交?” 鹰王笑道:“琐事一件,不足道哉,何况时日已久,周某记不太清了,而眼下摆在诸位面前的,倒是有一件大事要办!” 狄升道:“鹰王此行,想必已早有对策了吧!” 鹰王道:“倒是有点建议带过来,不知各位愿不愿意采纳!” 宇文杰道:“请讲!” 狄升在喝酒,像往常一样坐在没有座垫的石凳上喝酒,得到一条石凳很简单,有山的地方就有石头,石头自然可以做成石凳,或者本身就是。 然而酒的味道却已不同昨日,用于酿酒小麦、谷子、以及发酵物,即便跟之前一模一样,酒味也已改变。 鹰王的建议对他来说亦愁亦喜,能见到久未碰面的好友自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可接下来的救人计划却很可能令人痛苦。 无论是救人的人,还是被救之人,这种痛苦都会存在。 此刻他置身于黑暗森林北侧山谷中,务必二十四小时保持高度警惕,因此从现在开始,无论喝什么酒,对他来说都淡如清水一般。 是的,总会有一些东西随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可是他并未后悔来到这,他仍旧会比较放松地、略有节奏地,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耳边可以没有奏乐,屋内也可以没有光,至于身边是否需要一个谈酒之人,倒也可有可无,当然,如果此人是云仙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云仙儿知道他这般想法时,脸上会突然出现何种表情。 但在狄升心里,这仅仅是救人而已。 也许会有那么一些私人情感在里面,但究竟有多少呢? 冥想中,狄升忽然听到一种声音! 脚步声! 以他的听力水平很快就能分辨出来,这步声时而急促,时而零碎,就好象有人带着紧急任务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一般。 实际上洞外不仅黑暗,且有不少悬崖峭壁,密林深涧! 此时正值子夜,洞外细雨蒙蒙,冷风瑟瑟。 这当然不是黑暗森林中的黑暗。 “是谁?” 狄升立即点燃蜡烛,却没有立即放下酒杯,他在听,非常仔细地听。 那声音没有回复,脚步仍在继续,只是越来越慢。 借着烛光,一个年轻的面孔渐渐进入他的视线,那人走得很慢,而且气喘吁吁。 那人居然是萧进。 狄升早就想到,他必定会为营救云仙儿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能力,而且有胆量来这种地方! 他不仅来了,而且活着,甚至看起来毫发无伤。 如果脚步声是萧进的,那看起来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菜鸟,一名修炼不足半年的习剑师,怎么可能走得如此轻盈? 这或许印证了,他此前对这个年轻人的怀疑。 所以他问:“能活着来到这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萧进道:“此事说来蹊跷…….” 狄升道:“如何蹊跷?” 萧进道:“因为紫衣剑主她......” 狄升道:“她怎么了?” 萧进道:“我建议你先去见一见她!” 狄升道:“她真的来了?” 萧进道:“狄剑主不信?” 没有亲眼所见,狄升自然不信,何况这个信息出自一个被他怀疑的人。 但紫衣姑娘的步声,是有可能被他感觉不到的。 他有些犹豫地走了出去,发现洞外并没有人,唯一当眼是几棵古松,在略显混沌的上玄月照映下越发沉寂。 紫衣姑娘或许已经离开,又或许根本不曾来过这里。 通常情况下,这位姑娘要见的人,就一定会按计划进行,反之即便驻足于对方家门,也不会入内。 “我想,她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才不愿见你的吧!”萧进徐徐走来,手持蜡烛,风不大,所以烛光得以维持。 “紫衣姑娘,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来喝杯酒?”狄升这句看似没怎么发力,但音若洪钟,便如敞声呼喊一般,响彻山谷。 萧进叹道:“只怕她真的走了!” 没错,那除了回音以外的悉悉之声,颇像衣袂翻动,仔细一听却是风吹树叶,狄升在听,相当认真。 萧进道:“这么看来,她只是为了送我一程而已!” 狄升道:“送你一程?” 萧进道:“若不然,狄剑主认为凭我的本事,能轻易踏进这妖界重地么?” 狄升很想听他如何解释,在他看看来,这已经不能算作单纯的解释,而是自圆其说。 他对萧进的怀疑从未停止。 萧进却很是淡定地讲述着:“我想她可能没有来过这里,但并不代表她对此一无所知,身为她的朋友,我想你应该更清楚她有哪些本领!不过她经过我的住处应该纯属偶然,也许她原本计划去找你,途中经过那里,又恰恰在窗外听到我在自言自语…….” 狄升道:“窗外?” 萧进道:“没错,起初我并不相信,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知道窗户边站了一个人!” 狄升道:“在那种情况下,你如何确定她是人?” 萧进道:“如果不认识她,的确难以确认她究竟是人,还是妖!” 狄升道:“原来如此!”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去某件事,决心越大,动力也就越强,而这个动力强到某种程度时,往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跟大多数人一样,狄升相信此节。 不过他对萧进的怀疑也并未完全消除,若能见到紫衣姑娘,想必这个问题就会立刻明朗。 此时此刻,他也跟萧进一样在记挂这云仙儿,不同的是,他的挂念之心远没有那么强烈。 不知道那位爱说爱并且声称年年十八岁的女人,如今却在何处?即便能找到她的所在,又怎么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 当狄升有所忧虑地回头远望,发觉那类似灯火的光源仍在原处! 但转瞬间,那仅有的光亮又突然消失,唯有黑暗存在于视线之内! 所以他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灯火,也不是任何一种用于照明的光源! 警觉之下,随即听见步声乍起,大约在十里之外,很是急促,也很轻盈。 这当然不是萧进的步声,因为他正在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是否有人来了?” “的确有,但他又走了!”狄升越发聚神地听,再次确认这声音正在模糊,也即是此人渐行渐远。 “莫非紫衣姑娘又来了?” “有可能!” “除她以外,还会有谁?” 狄升如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第三章零时时分 当地时间接近子夜零点,按理说俗世中人此时大抵已经身疲体乏,必须熄灯就寝。 狄升并非俗世中人,他完全有本事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甚至更久。 现在他不仅如此,而且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之态。 至于萧进,他居然也做到了这一点。 这名令狄升疑心再起的年轻人,此刻也正在绷紧全部神经,凝视着黑暗深处。 他并不清楚即将会发生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一定会有危及性命的险情出现,他试图去阻止即将发生的意外,但除了越发绷紧神经,其他什么也没做。 他当然明白,一名习剑师往往不可能来到这种地方。 而他既然来了,必然会引起狄升的怀疑。 然而此刻的狄升并未过多考虑这一点,他只是有节奏地动了动耳垂,凝神静听。 狄升一直在听! 步声再次消失! 因为距离较近,狄升甚至能判断声音消失的确切位置。 起步!闪身! 一出洞口,立时发现有人! 那人不是紫衣姑娘,这在他意料之中。 他不认识也从未见过此人,或者说,他所见到的根本就不是人。 萧进居然也已猜到此节! 所以当他见到一中年男子模样的“人”正倚住石壁朝他笑时,便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作状以防! 不久前他遭遇过化成人形的妖魔,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人”服饰古怪、半蹲半挺,看着安然无恙,却是一动不动,而他的笑容也已僵硬! “我想他应该是被人制住了,比如说被封了穴道!”萧进说话之时,下意识地触了触那人左臂,对方果然毫无反应。 狄升笑道:“点穴只对人有用!” 萧进恍然一悟:“莫非是剑桎?好像专门用来对付妖魔的,效果跟点穴差不多!” 狄升道:“没想到你进知道的东西还挺多!” 萧进道:“狄剑主过奖了,那么他是谁,剑主认识么?” 狄升略略摇头,并不说话,当下一扫四周,并确认那服饰怪异者背后是否有人,很明显,他只想尽快知道出手制住他的人是谁,实际结果是,此刻依旧只能听见风吹树叶之声。 萧进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狄升道:“莫非你知?” 萧进道:“有些眉目,但不能确定!” 狄升道:“愿闻其详!”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隆霄三怪派来的.........”萧进秉烛走近细看,发现那“人”仍旧僵直,连眼珠子也未转动。 然而修行甚高的剑师既然可以让他不动,也自然有本事让他重新动起来! 萧进当然知道此节,所以他很快放松神经哈哈笑道:“狄剑主若想弄个明白,叫他开口说话不就成了?” “不!”狄升摇了摇手,继续注视暗夜深处。 萧进奇道:“莫非你当真不想知道他是谁?而且以你的本事,他应该很难逃走,如果你不允许的话!” 狄升道:“我当然想知道他是谁,但我更想知道.......” 萧进道:“你更想知道是谁制服了他么?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们紫衣剑主所为!” 狄升道:“莫非你看见了?” 萧进道:“没有,当然没有!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解开他的剑桎,在下以为,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首先你必须让他们开口说话!” 如果剑桎是紫衣姑娘所设,的确没有几人可以解开。 狄升可以,但他没解。 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以为他当真会开口说话吗?” 萧进道:“试试看吧,也许会........” 蓦在此时,狄升忽一警觉,扬手示意萧进住口,不出五秒,便见一道紫光划破夜空,瞬间没于山谷。 “果真是她!”一念及此,狄升当即发足腾跃,几个转身便已纵远,直追紫光所在。 “等一等!”萧进话未喊出,便觉冷风略过,耳根骤凉,不觉间一阵哆嗦。 没错,只身一人呆在这空旷山野,又是子夜时分,有些心悸亦是正常,更何况,这名看似像樽木偶,但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恐怖杀手的男子,正僵立在眼前不到五米处,与之对视,用尚且不能转动的眼珠与之对视! 狄升当然清楚,任何使人静止不动但不取性命的技术,总难免有不同程度的时效性,不过,眼下他要见的是紫衣姑娘,也就是刚才那道紫光。 他能确定! 而那神秘步声,一串,两串,便即脑中再现,他几乎可以再次确定,最初听到的那串属于轻功出奇者的步声,定是紫衣姑娘所留。 紫衣姑娘已然闪落,并很快静止! 狄升并不清楚她将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位一向处变不惊的姑娘看起来相当警觉。 四周无人,却杀机四伏! 毫无疑问,他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狄升没有急于问紫衣姑娘任何问题,包括她是否护送萧进来到此间,因为发问对象,也因为现时环境。 但实际情况是,此刻有一个问题他必须要问,那便是“你怎么样了”。 狄升忽然发觉,来自于至少三个方向的神秘气流,正在牵制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包括咽喉,而就在他开口问话之时,便觉刺痛阵阵,乃至无法继续。 他尝试用真气抵挡,居然仍旧寸步难行! “我没事,但你最好停止发力!”紫衣姑娘颇显费劲地说道。 很显然,此刻她的感受并不比狄升好,她之所以突然静止,并非主动,而是受迫。 “来者是谁?” “不知道!” 狄升没有再问,他相信紫衣姑娘的建议是合理的,因为对方比自己更清楚目前情况。 对于这些诡异袭来,并作无规则的运动的强气,狄升一开始就在估算其能量,他先前尝试用少量真力阻挡,并不觉威猛,只是攻击力的加强与手段升级,自然会导致破坏力增大。 现在没有人知道碰到这些东西会产生什么后果,好在二人飞行技术高超,所有凶险均一一避过。 别无他法,紫衣姑娘一直坚持这么做,而狄升仍旧信她,所以照模照样地跟住她,继续闪转腾挪。 “零点已过!” “什么?” 紫衣姑娘继续如释重负地说道:“零点已过!我想我们可以尝试运功发力了!” 一言方毕,借地起势! 狄升猛一抬头,月正当空,正自东移。 没错,此时正值零点刚过! “为什么会与零点有关?” “别说了,朝正北方发力!” 直至目前,狄升仍旧没发现任何目标,但那些源源不断地从不同方向袭来的,呈不规则六边形的气团,现在似乎已成强弩之末,并持续暗淡起来。 狄升继续发力还击,发力渐强,尽管他并不清楚,为何内外功力会突然回归正常。 便在此时,紫衣姑娘忽然回剑入鞘,立于突兀山石之上,面无表情。 “你杀了他?”狄升非常清楚,对紫衣姑娘来说,这种姿态往往代表手起刀落,一招毙命。 然而,这名以紫纱蒙面的女剑师仍旧摇头不语。 她沉默半晌才问:“你觉得我会吗?” 狄升道:“应该不会!” 紫衣姑娘道:“那现在就去看看他们!” 狄升顿时惑然:“他们?他们是谁?” 戚速跃过一条深谷,那被摧毁的云木巨石旁,狄升发现,两名陌生中年男子模样的妖物正半躺在地,表情痛苦。 很显然,他们没死,但受了伤,并且看起来几乎不可能自行逃脱。 实际上,两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只是对方横竖缄口不言,这看似有些麻烦。 狄升笑问:“要不你试试?” 紫衣姑娘淡淡说道:“还是你继续问吧,最好用比较有代表性的妖界用语去问!” 狄升尚未开口,那名严重秃顶长臂大眼的妖物却忽然冷哼一声:“你就别再白费口舌了,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看来你们并不是哑巴!”狄升接着笑道:“不对,应该是你,现在只能说明你一个人不是哑巴!” “神经病!”另一名棕色卷发披肩的长耳妖物也开口骂道。 不过,狄升并未因此动怒。 能令二妖开口说话,本就是件令他愉快的事。 但接下来,无论狄升再问什么,二妖均不再作答,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一脸寒气地保持沉默,而是对坐而谈,看起来内心已完全没有了恐惧。 “我说伙计,你还当真中了他的激将法了?” “没关系,就让他得意去吧,反正我们什么也不会说,对吧!” “对,对极了!我们就在这欣赏夜景,观月,听风.......” 下弦月继续东移,离开零点已近半个小时。 狄升不对二妖发问,而是在一个风声较小的时刻,问紫衣姑娘:“看样子,你好像已经悟出不少名堂,这到底是什么妖术,想必你之前应该听说过吧!” 紫衣姑娘如有所思地轻轻摇头:“倒是有听说,但不能确认!” 其实早在一百多年以前,紫衣姑娘就曾打听到,有一门摄人心魂、噬人肉身的邪功,或者说妖术,据说能在某个特定的零点时分不可思议地升级数百倍,释放巨大能量,产生毁灭性攻击,这妖术大约在六千八百年前诞生,现在的拥有者极有可能属于隆霄三怪,甚至其中一怪。 第四章蜡烛少了一根 晴,微风,下弦月! 其实是一个普通夏夜,紫衣姑娘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非要拿出一个研究对象的话,恐怕就是这下弦月了。 二妖仍在,没有死,但看起来却似死了一般。 狄升要消灭他们当然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过他现在还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希望他们活着,就算身上其他地方都已僵硬,但嘴巴至少还能动,还能说话。 只是那妖孽连自己是谁也不肯透露,那么你还想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 如今他们终于开口了,但仅仅是相互关照,间或谈到天气变化及修炼心得。 看起来他们的伤势并未好转,表情却渐渐轻松,好似有强力帮手转眼即到,并且有百分百把握将他们救走一样。 “你有没有杀了他们的同伙?”紫衣姑娘有些忧虑地看着狄升,只看一眼又即刻将目光转到二妖身上。 狄升道:“是谁呢?我认为我在这个地方还从未消灭过任何东西......” 紫衣姑娘道:“就在你家门口!” 狄升道:“不是被你擒住了么?” “但现在.......”紫衣姑娘忽然警觉起来:“赶紧走!” 狄升指了指既没逃走又自轻松谈笑的二妖:“他们呢?他们怎么处理?” 紫衣姑娘道:“回来再说吧!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 狄升道:“除了马上杀了他们以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紫衣姑娘不再回复,身形一闪,片刻消失。 狄升也没有立刻斩杀二妖,但他指尖射出的锐气,已瞬间化作一团透亮光圈,悬于二人头顶,忽暗忽明。 尽管全身无法动弹,且不知这种状况持续到几时,然而两个妖怪依旧谈笑自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暗夜仍在继续,云壁连绵数百里。 按常理来说,一个普通人用普通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在此时找到下山的路。 如果萧进真是普通人或接近普通人,那么他此刻仍在山上,无甚疑问。 “好了,现在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说话!”紫衣姑娘渐渐放缓飞行速度,正色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碰过二妖或者其中一个?” 狄升道:“在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你认为我会愚蠢到直接放他走吗?” 紫衣姑娘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狄升道:“愿闻其详!” 紫衣姑娘道:“依我看,他身上很可能有某种危险机关!” 狄升道:“是么?” 紫衣姑娘道:“也可以说成妖术中的自杀式机关,一个,或者多个!” 狄升道:“自杀式机关?” 紫衣姑娘道:“没错,他在自杀或自残的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地近距离伤害对方!” 狄升道:“等等,我们好像到了!” 的确到了! 狄升忽一定神,发现洞口敞开,洞门犹在,与之前离开时的样子并无二致。 只不过,当初有人在地方现下空空如也,只剩几个足印与几滴残血。 那个不知来历的妖孽哪里去了?萧进如今又身在何处? 狄升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杀了他,倒也省事!” “我也希望我找错了地方,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看错!”紫衣姑娘相对平静地点了点头,“走吧!去洞里找找!” “应该没必要!“狄升摇头一笑,“你认为他会去一个更加不方便逃跑的地方,束手就擒吗?” 紫衣姑娘道:“你是说,这只是个普通的石洞?” 狄升道:“没错,相当普通,没有机关,没有密道,没有药品,甚至连食物也没有!” 紫衣姑娘道:“你确定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 狄升道:“好像有半坛酒.......” 酒? 紫衣姑娘不待多想,转身直冲洞内。 狄升没有问为什么,只认为紫衣姑娘必定知道某些关窍,而这一点与酒有关,并关乎萧进的性命,当下扫视周遭,跨步入洞。 洞内仍旧漆黑,狄升轻车熟路地点燃蜡烛,没错,蜡烛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食物,但数量却有些不对劲! 狄升再次回忆,确认这些散乱放置的蜡烛刚好少了一根! 紫衣姑娘忽然警觉起来:“还记得这些蜡烛的摆放位置吗?” “让我想想.......”狄升又是一阵惊仄:“除了这根,其他均在原位!” 紫衣姑娘道:“毫无疑问,应该是萧进拿的,我想当时他试图去里面找些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半坛酒......” 用蜡烛作为照明工具的应该是人,而不是妖,或者其他异类。 但现在并不能完全确定,这根被人使用的蜡烛,仅仅只用于照明。 对剑界中人来说,蜡烛在更多的情况下被当作兵器使用,而非用于照明,尤其在对付鬼魅之时。 狄升犹记得临行之前,萧进手中蜡烛尚未燃尽,如果仅他一人,那么他又在什么情况下进来的?如果他被挟持,那么对方又意欲何为,而如果那妖孽独自进洞,他如今又身在何处? 这一连串的疑问,紫衣姑娘当然也在思索,所以她问:“你走的时候,萧进手中蜡烛还剩多少?” 狄升道:“大约半根!” 紫衣姑娘道:“这看起来很难确认哪种情况属实,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在蜡烛尚未燃尽之前,也就是你离开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便进来了!” 狄升道:“他们?” 紫衣姑娘道:“是的,那妖物应该与萧进差不多同时进洞!” 狄升道:“按理说一个时辰他应该破不了我的剑桎,更何况你先前就已经对他动了手脚!” 紫衣姑娘道:“没错,以他的本事来看,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狄升道:“应该如此!” 紫衣姑娘道:“可并不排除他真的有那个本事,因为我们并不清楚他究竟是谁!” 狄升道:“更可能的情况是,他的帮手比他要厉害得多!” 紫衣姑娘道:“而且很可能就在我们身后!” 狄升忽一回头,紫衣姑娘却没有。 她知道身后除了森冷的岩壁,肯定什么也看不到,但她隐隐觉得,至少有一双敏锐的大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一刻也未离开。 但很快,狄升发现酒坛仍在,原地未动,并且坛中有酒,酒面平静如初。 “怎么样?你的酒有没有少?” “少了大约一碗!” “你确定?” “莫非你不相信?” 紫衣姑娘不再问,不是她不信狄升,而是她认为这碗酒实在太关键太重要。 她知道狄升从不喜欢别人质疑他,关于酒,以及剑。 此番判断酒的多少,狄升更是丝毫不作回想,这缘于他对酒的充分熟悉及高度敏感,尤其是自制品。 “你认为是谁喝了这碗酒?”狄升嘤声问道。 “你的酒的确不见了,但未必被人喝了!” “是吗?”狄升忽然一怔,“可即便被妖怪喝了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 “时间不多了,赶紧找人!” 发现酒坛底部腹部均无异样,紫衣姑娘忽一闪身,转向西侧,那存有少量的,失水已久的钟乳石的一角,可谓洞内最好的隐匿处。 “别去那边!”狄升忽然扬手示意。 “为什么?”紫衣姑娘下意识地握紧手中剑,瞬间发出丝丝之声,“你不是说,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石洞?没有机关,更无暗道?” “我的确这么说过,但有样东西你最好不要见.......”言及此,狄升又即刻“嘘”地一声做了个手势。 莫非这样东西均为紫衣姑娘所惧?亦或是羞于见到此物? 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狄升是个例外。 紫衣姑娘当然也听到了那几声有些模糊的“吱呀”声,便即凝神屏气,缓缓向声源靠近。 只闻那声音瞬间传来,便又瞬间消失! 当他们不再言语,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试图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对两名仙剑师来说,这并不难。 可接下来从第一步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与之相同的,甚至与之类似的声响。 蜡烛真的被萧进拿走了吗?如果不是,那么他现在在哪? 到了这时,狄升觉得有必要向同行的女人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来的途中,萧进究竟有没有被她一路护送到此。 “没有的事!”紫衣姑娘淡淡说道,“我们只不过在途中偶遇,然后相携到此,谈不上谁护送谁!” 狄升道:“如此说来,你应该对他感到奇怪才是!” 紫衣姑娘道:“他的行为不可能不让人生疑,只不过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否定他现在的身份!” 狄升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名竹子林习剑弟子,但除了他自己,很可能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他来竹子林之前的真实身份!” 紫衣姑娘道:“也许还有一个人知道,可是他宁死也不肯说!” 狄升道:“你说的的是罗湛?” 紫衣姑娘道:“没错,就是被屈师兄关起来的那位!” 狄升道:“你既然见过屈师兄,说明你最近也在顺便打听萧进的底细,而且看起来已经有所收获!” 紫衣姑娘道:“没有确认之前,都谈不上有什么收获!” 狄升道:“那么你究竟打听到了什么?” 紫衣姑娘道:“据说幽冥王早已失踪,而他的儿子寻风,也于一年前来到凡间,四处寻找其下落!” 狄升忽然一怔:“你的意思是,萧进很可能就是幽冥太子寻风?” 紫衣姑娘道:“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但我还是那句话,在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去确认之前,就谈不上有什么收获!” 狄升道:“也许我们能找到那么一个机会,让他自己亲口承认!” 紫衣姑娘道:“看看吧,不过我感觉应该快了!” 第五章无形剑桎 下弦月消失,拂晓降至。 前方即将到来之人,很可能是萧进。 但此刻谁也不清楚,这名有可能是幽冥太子的神秘男人具体所在。 不久前紫衣姑娘曾见过他,在那险峻异常之时,他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当她准备施以援手,那自称菜鸟剑师的年轻人居然自行化险为夷,身手之快,快如闪电,身手之巧,如履平地。 “既然有第一次,为何不会发生第二次?” 紫衣姑娘那淡淡的柳叶眉忽然蹙了蹙,蒙面紫纱亦随叹息声轻轻抖动。 狄升虽不能窥见她此刻的愁容,但多半能够猜中,甚至预测到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当然,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 狄升太熟悉她了。 有动静!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东南向约五百米处步声骤起,只有一人,正被追逐,一个听起来有些飞行能力但不足以逃脱的受困之人! 萧进有危险! 狄升微微一笑:“如果他真是幽冥太子,那么有危险的将会是别人!” 紫衣姑娘道:“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对付谁!” 狄升道:“难道包括我们?” 紫衣姑娘道:“只凭他一人,对我们还构不成什么威胁,何况是敌是友,至今仍不明确!” 狄升道:“若他仅仅为寻父而来,那他应该不会对我们剑界中人有什么恶意,而如果他一心要对付妖界,那有可能真的会遇到点麻烦!” “哈哈哈哈,那小子将要遇到**烦,但现在,我劝你,还有你,都最好别动!” 这声音并非出自狄升,而是那先前半死不活如今神气活现的长耳妖! 狄升不以为奇,而是连续向紫衣姑娘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眼神,意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紫衣姑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收回即将迈出的脚步,然后静止。 “我知道你在来此途中很可能发现了某些特殊情况,但我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必要让他们继续活着!”说话之时,狄升已单手起势,一掌下去,那看似坐以待毙的二妖必然瞬间化为原形。 但他忽然停止了,因为他发现来自二妖周遭空气中的某种异样。 “不让我们活?”死到临头,那妖孽居然得意地笑了,“你觉得现在杀了我们,就能救得了那小子吗?” “救人?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另一个大眼妖物也信心满满地附和道。 “什么?”狄升下意识地猛一抬左脚,并即刻回到初始位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踩到了他们,确切地说,是他们的援手提前布置好的动力玄关!”紫衣姑娘越说越警惕,如临大敌,不由缓缓退步。 “看来他们的准备比我预想的要充分得多.......”狄升腾至高处,俯视群山,视觉上其实并无异样,但能明显感觉到,就在这山脉底下,暗流随处涌动,并随时汇聚于某处,喷薄而发! 哈哈哈哈! 你们的死期到啦! 蓦在此时,二妖竟不约而同地狂笑几声,旋即起身发动攻击! 可是当他们站起来时,便再也不能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手不能伸,脚不能走,甚至连眼珠子也不能转动了。 他们嘴里正发出低沉的压抑的痛呼声,呜......呜....... “你们的死期的确已到!”狄升冷冷一笑,并继续留意脚下的暗流。 “我本无杀灭之心,可你们偏要自取灭亡!”紫衣姑娘缓缓走近二妖,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还想活命吗?只怕连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所以我奉劝你们一句,好好珍惜眼前的时光,多活一秒算一秒.......” “哼哼,你吓唬谁呢?”大眼妖挣扎着笑了笑,“等我们老大来了,你们就死定啦!” 紫衣姑娘冷冷哼了一声:“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你们老大是谁......” 大眼妖道:“你真不想知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从我们嘴里得到这个信息吗?” 紫衣姑娘道:“无论他是谁,我都不会怕他,就算妖皇来了亦是如此!” 大眼妖道:“好大的口气,你........” “什么?”眼见同伴表情痛苦,长耳怪双拳握紧,挣扎说道:“你到底......到底在我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紫衣姑娘道:“没什么,剑桎而已!” 长耳怪惊道:“剑桎?” 紫衣姑娘道:“不错,是剑桎!” 长耳怪道:“剑桎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而且我自始至终都未察觉.......” 紫衣姑娘道:“因为这种剑桎无形无色,你察觉不到所以就不会有所防备,当你无所防备时,剑桎对你的威胁无疑是致命的.......” “什么?我不信,我.......”长耳怪也渐渐说不出话了,与此同时,他发现他的同伴已然瘫倒在地,并渐渐现出原形! “原来还真是只蛤蟆!”狄升趣笑道,“不知你的同伴会不会是一只野兔呢?” 闻言长耳怪又急又气:“你.......你们究竟弄的是什么把戏!” 呜! 伴随一声惨嗷,长耳怪瞬时瘫倒在地,化作原形,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即变作了一滩血水隐去。 狄升没有看错,那果然是一只野兔。 紫衣姑娘道:“就算他不死在我们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而且要不了多久!” 狄升道:“你是说宇文杰?” 紫衣姑娘道:“不,还有萧进!” 狄升道:“你似乎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幽冥太子寻风?” 紫衣姑娘道:“是的,我越来越相信!” 共振,风起! 他们没有想到,一只兔妖死去,很快就有成百上千只野兔从悬崖深处窜了上来,合围成圈,发出刺耳的叫声。 这显然是兔妖的追随者,看起来也都具有妖性,大概修行不够,尚未幻化人形,单个攻击力相当有限,不过数量众多,气势十足,如若齐心的话,却也不可小觑。 狄升与紫衣姑娘背靠背做好准备,不作任何交流,剑雨即刻射出! 一时间哀嚎遍野,血沫横飞,成百上千的妖孽,竟在几分钟内全数被消灭! 什么?还有没死的? 兔妖的确都死了,蛤蟆却没有! 看来先前殒命的二妖,均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是割据一方的首领。 但见崖边黑影重重,成百上千只蛤蟆相继腾跃而上,继而跃向二人所在。 相较野兔,这些蛤蟆看起来似乎更凶,攻击力也似乎更强。 最关键在于,当它们一起鸣叫时,声响巨大,震耳欲聋,常人甚至是级别较低的剑师,都将无法忍受。 但他们既不是凡人,也不是低级别剑师。 他们是仙剑师,对付这些妖物绰绰有余的仙剑师。 但即便他们过得了这一关,又当如何面对后方更强大的对手? 地下轰隆愈来愈响,空气也似乎愈来愈凝固。 没错,他们来了! 究竟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救萧进,又可以对付他们? “我想只能二选一!”狄升面色凝重地地摇了摇头,“敌人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大得多,所以此番我们只能联手御敌,而不能分工甚至分神去做其他任何事情,哪怕只是去喝口水而已!” 叹息之下,两指弹罢,正下方地面嗤嗤作响,任他强大如斯,竟也这般忌惮几个不曾惧过的妖孽! 紫衣姑娘道:“不必二选一!” 狄升道:“但如果萧进是我们的朋友呢?” 紫衣姑娘道:“但愿如此吧!” 她抬头看天,天无异样,只是地下情况愈发诡异!普通人绝无可能觉察到这点,无论何种级别地震,其前兆均不是这样。 隆霄三怪,而且很可能包括其他力量! 紫衣姑娘暗暗一叹:“那的确比我预想的要强大!” 狄升道:“我想其他力量应该有可能是关键,不是说他们有多厉害,而是我我们很可能对其底细毫不知情!” “没错,不知底细才觉得可怕......”紫衣姑娘忽一转身,登时说道,“请你现在停止退步,别动,都别动!” 很明显,另一个玄关应该就在他们身后,现在他们已经能感觉到身陷敌方圈套的麻烦了,地下轰隆愈来愈强,强如万马奔腾,仿佛紧贴鞋底发作,而地面竟无法察觉到一处裂缝! “看到他们了吗?” “看不到!至少在你活着之前会是这样!”紫衣姑娘随即大呼:“秒速上行五百米!直线上行!” 不能再犹豫,不立即采取有效对策便是等死!如此紧要时刻,狄升何尝不深谙此节?只不过等他腾至高处,正欲停留时,却发现随行的紫衣姑娘并未与他继续同步,眨眼之间,对方身形一侧,已然飘向西南方山谷处。 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那个方向,分明就是萧进所处的方向。 杀他,还是救他,或者只是简单的跟他聊两句,然后离开? 但在狄升看来,在没有拿到足够证据证明萧进就是幽冥太子或者其他人时,他仍然只当萧进是一名菜鸟剑师。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仿佛闪过这样一种场景,轰隆声中,巨石乱飞,一名菜鸟剑师急跑至尚未断裂的桥堍旁边,在慌乱中跌倒并且踯躅不前,断桥继续断裂,桥下有壑无涧,这使得不算太深的崖间,足以令任何常人麇骇雉伏,而如果一名胆量不够大,飞行技能不够熟练的习剑师从此坠下,继续活着的概率也只恐为零。 第六章吴王 “狄升救我!” 云仙儿早已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千遍,却迟迟未能说出。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她从未如此跼蹐不安地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脚下是冰冷的石板,翕赩的光芒从四面照射而来,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没有人,没有任何声音。 洞内安静得出奇。 这是否就是死亡的气息? 她不止一次见过,一个人,或者一只妖在这种情况下死去。 可是她还不想死,至少在见到狄升之前是这样。 她当然也还想见更多人,比如那个身份神秘但对她很诚实的萧进,也比如那个曾经青梅竹马但至今厌恶已久的宇文杰,然而不知为何,她此刻最想见的还是狄升。 现在能救她的,宇文杰有这个能力,萧进也可能有,可她只希望这个人是狄升。 狄升真的会来吗? 她下意识地扭动身体,试图站起来左顾右看,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尤其是人。 结果她一点也动不了,唯有坐在石椅上低垂着头,攒眉蹙额地看着被缚的双手。 石椅和地板同样冷,一股莫名的寒意正贯彻全身。 她看到强烈的红光慢慢消失,同样也看到了人。 那人不是狄升,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但紧接着,她又看到一群怪模怪样的人跟了过来,此刻她才意识到,来的不是人,而是妖。 “你们是谁?” “我们是这里的主人!”那长得有些人样的领头妖忽然诡憰地笑了一声,“不过我们想知道的是,你这位客人如何被请来的?” 云仙儿道:“我怎么来的,关你们什么事?” 领头妖继续阴恻恻地笑道:“不是说了么,我们是这里的主人,主人了解客人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招待客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主人?”云仙儿双目一嗔,呸声说道,“你们这个样子也配做主人吗?你家主子是谁!快把他叫出来吧,我要见他!” 闻言,妖群中即刻传来骂声:“你这泼妇胆子好大,死到临头居然如此目中无人,先吃你爷爷一鞭......” 话未听完,云仙儿忽然感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再行细看,便即呆住,原来竟是那只老猴! 当日她与狄升砸了老猴的场子,坏了老猴的计划,想必老猴这次定然不会放过如此好复仇机会。 沉想之间,长鞭电闪即至,但很快又被一只毛茸茸大手抓住。 “猴叔休要伤她,这个女人我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反正又得不到!”一个听似友好的声音接道,“即便有机会得到她,那也轮不到你,对吧,熊老弟!” 另一个声音接道:“我也很喜欢她呀,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喜欢!死兔子你打算跟我争吗?” “够了,别吵了!”领头妖单手一挥,厉声喝道,“为一个将死之人在这里争风吃醋,你们胡不胡闹?若是这些话让吴王听见,小心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不愧是领头的,此言一出,现场即刻鸦雀无声,可仅仅安静片刻就有声音问道:“照狐校尉这么说,吴王是不是也看上她了?” 狐校尉道:“吴王的心思,我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揣度,但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这个女人很快就要死了,并且临死之前,不允许被任何人玷污......” 那声音道:“谁确认的,谁允许的?我看八成是猪丞相的意思吧!” 狐校尉道:“谁的意思我们都必须听,不管是吴王,还是猪丞相……” 那声音道:“我们只听吴王的......” “对!我们只听吴王的!” 随声附和者并不少,竟然还包括云仙儿。 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只是在听,直到听得一头雾水。 王?丞相?校尉?这难道不是一群妖怪吗? 可是她隐隐觉得,这些妖物口中的猪丞相,多半就是朱三,至于吴王,极有可能便是蜈蚣精吴大。 不知什么仇什么怨,朱三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地想至她于死地。 她想确定猪丞相究竟是不是朱三,但狐校尉却笑呷呷地问了句:“你知道吴王是谁吗?” 云仙儿道:“不管他是谁,都是妖孽一个!” 狐校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云仙儿道:“我可没说错!” 狐校尉道:“那你倒说出个所以然来,如若说不出,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别跟她废话,狐狸大人!这泼妇如此羞辱我们家大王,还跟她有什么道理可讲,直接教训便是,你若不来,我来!”那猴妖长须一捋,长鞭再次甩出,“看你爷爷如何将你的嘴巴撕碎,叫你变作哑巴!” 这一次,熊妖并没有用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将鞭子拽住。 那只手看起来很强壮,很有力量,只要一出手,定能将鞭子拽得很死,可是他没有去做。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妖群之中,眼神随着鞭子行进的方向游移。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出手阻止的理由,老猴子这番话说得实在有道理,就连能言善辩的狐狸大人也无言以对,甚至转身避开,给老猴让出一条没有障碍的攻击线路。 可能是足够老的缘故,老猴貌似并无官职在身,然而在妖群中的威望并不低,说话也颇有分量。 这一鞭很快就打到云仙儿身上,伴随一声惊呼,云仙儿的身体忽然抖动了几下,左臂开始流血。 老猴子有些解恨地笑了两声,但即刻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一鞭并没有打到云仙儿的嘴,所以她并没有变成哑巴,她不仅能说话,而且说出来的话能马上气到老猴子。 老猴子急了,立时快步上前,用另一只没有拿鞭的手,向云仙儿嘴部抓去。 云仙儿被绑得像根木桩一样,他当然可以一击即中。 可是他的手马上又触电般的收了回来,在即将命中目标的时刻停住。 他即将抓住并意图撕碎的,不是云仙儿的嘴,而是熊妖的耳朵! “你给我让开!” 老猴子说完这一句,便什么也不再说,因为挡在云仙儿身前的除了熊妖之外,马上又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无法让所有妖都让开,就算熊妖一个,也未必能。 妖群正在起哄! 妖群已经失控! 狐校尉呢?领头的狐狸大人哪去了? 老猴子四处张望,连狐校尉的影子也没发现。 “你们别过来,你们要干什么!”云仙儿一脸嫌弃地侧着脑袋,眼泪差点就要流出,“别碰我,别碰!不然我今后绝对饶不了你们,你们知道被投进炼丹炉是什么滋味吗?告诉你们吧,我师兄他……” “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哪里还有今后?不过在临死之前,还是让我们先快活快活吧!这么迷人的身段,太可惜了,大伙说是吧!” “兔大哥说得对,死的远不如活的好玩,来,先把她的衣服脱了!” 一张张丑陋不堪的脸向云仙儿蜂拥而来,每一张嘴都馋涎欲滴。 她无奈无助,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直到听见一声爆喝。 这声爆喝不属于狄升,狄升的声音远没有这么粗犷。 此时此刻,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狄升,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一张毛茸茸的脸正在如有深情地看着她。 这张脸也很丑陋,但略微能看出一些憨厚,一些诚实。 可她仍有所厌恶地把头侧到一边去,只为不闻到从那巨大的鼻孔里边发出来的臭味。 这臭味只属于熊。 “熊老弟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独吞吗?” 兔妖试图拉开这个全身长毛的大块头,却失败了。 熊妖道:“我没别的意思,我站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她的衣服是不可能脱掉的,因为有捆仙索绑着,龙太师的捆仙索,就连神仙也没办法解开,何况是你们?” 兔妖哈哈笑道:“好一个捆仙索,你这马屁也拍得太狠了,龙太师的法宝我见识过,是很厉害,没错,但要捆住神仙?嘿嘿,除非他是……” 兔妖正准备说“除非他是神仙的爷爷”,便有同伴提醒他:“别说了,小心被龙太师听见!” “好了,不说了!”兔妖心头一凛,强然笑道:“就依熊老弟所言,这捆仙索我们是解不开,可这女人身上总有没被绑的地方吧!” 一个声音道:“她上半身就有,你看那领口位置,都没扣好呢?哎呀,我都看到了,这细皮嫩肉的……” 云仙儿越听越怕,越怕越乱,如能脱身的话,这个时候就算让她变成一只蚂蚁,她也心甘情愿,想必那所谓的捆仙索,应该对一只蚂蚁没有办法吧。 可是她很快就什么也不想了,因为一双镂骨嶙峋的怪手正朝她摸来,缓缓伸进领口里边,触摸她的肌肤…… 紧接着又是第二双,但没有一双手属于熊妖。 熊妖已经不见。 “狄升救我!” 在尝试一千零一次之后,云仙儿终于呼喊而出! “住手”二字应声而来,虽只有简单两个字,语气中没有愤怒,亦无怨恨。 可偏偏就是这一声,令全场突然安静,确切地说,是静止,无人说话,更无人动手去做什么。 是狄升吗? 不是! 狄升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做到,让这群妖如此言听计从。 那么此人是谁? 此人已出现,身后还跟着先前失踪的狐校尉。 这居然是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的男性,在面貌丑陋的妖群中显得格外特别。 不仅如此,这人器宇轩昂,英俊不凡,比狄升起码要英俊十倍,就算与剑界第一俊暮晨相比,恐怕也能略胜一筹。 四十岁左右的面庞,无形中透出王者气质,足以令任何不知情的年轻女性一见倾心! 可云仙儿并没有,因为她知情。 不过她还是短暂地被电了一下,然后开始露出厌恶的表情。 此刻她没有倾心,只有恶心。 她知道这个看似外表英俊的男人,其本来面目究竟有多丑陋,有多可怕。 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一条蜈蚣,身长七尺,且能直立行走! 她擦了下眼,发现向她走来的不是蜈蚣,而是人。 这个人不仅不可怕,还朝她笑,微笑地向她打招呼,叫她一声钟姑娘。 “我不姓钟,你别乱叫!” “现在不是,但以前呢,两百多年前的事情,难道你全忘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事情可多呢?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是吴王?” “很好,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吴王继续微笑,令她意外地给她松绑,然后贴近她耳边说道,“不过呢?我也喜欢叫你钟姑娘,以后都这样叫你,如何?” 这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肉麻,云仙儿心下一颤,不觉起来鸡皮疙瘩。 要是狄升能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这句话就好了,可惜他不是,云仙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想象成狄升。 会把他想象成蜈蚣,想象成蚯蚓,或者形貌丑陋的人类,但唯独不会想象成狄升。 而被兔妖称之为捆仙索的法宝,却被吴王轻而易地解开,就像解开一条裤腰带那样简单。 不得不说,吴王的本事比起云仙儿最初的判断,要强大很多。 早就听闻,这妖物八千年前就已诞生,和鹰王是同一时代的精灵,放眼当今妖界,八千年以上的修行者,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听归听,但未亲见,今此一见还是难免有些吃惊,不过群妖却很是淡定。 作为部下若不知道首领的本事,那就真的很奇怪了。 吴王不会允许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否则他无法服众,成为一方首领。 所以狐校尉没有问“你不怕她跑吗”,而是问:“吴王打算放了她?” 吴王的笑容忽然收住:“你觉得我会放了她吗?” 狐校尉道:“吴王的心思,属下不敢妄自揣度,一切听凭吴王做主!” 吴王道:“可是你已经在妄自揣度了!” 狐校尉瞬间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属下该死,吴王饶命!” “谁要你死了?别动不动就该死,没事,起来说话!” 吴王的笑容忽然又出现了,只是这笑容,与看见云仙儿时略有不同。 云仙儿可不会有心思关注此节,她只是在看,那微微开启的石门里面,一道金色光芒已然透射而出。 第七章皇宫 沙漠少水,甚至无水。 沙漠里就算有水,也不会有人把它称之为水境。 隆宵水境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有沙,无水,却被称为水境。 任何人行走在这片沙漠里,就会感觉飘飘然,双脚难以触及地面,如同游在水中一般,有时还能看见水泡连串冒出。 但云仙儿知道,这里对妖是个例外,她曾亲眼见到,几只道行尚浅的小妖在里边行走自如,而自己徘徊在门口不敢前行一步。 她能想象自己在水境中的样子,也许会像个双手被缚的囚犯一样,不但杀不了别人,还会被别人一刀毙命。 她无法想象的是,就在这荒凉的沙漠底下,竟然藏有一座宏伟瑰丽的皇宫。 若非亲见,她绝不敢相信。 她见过凡间的宫殿,同样华丽无比,但气势远不及这里,同时还少了一些灵气及神秘之处。 吴王龙椅高坐,目光如炬地俯视着一切,举手投足之间,不时显露出帝王态势。 群妖站列整齐,好似百官上朝一般,听候吴王指示。 云仙儿忽然感觉,只有在这座宫殿里边,他们看起来才不那么像妖。 吴王、丞相、太师,以及其他大小官职,到了此处也似乎变得顺理成章了。 仅仅一门之隔,一边是冰冷无光的石洞,一边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这冰火两重天的境遇转瞬即变,云仙儿不觉长吁一口气,且不论生死如何,至少现在感觉即便是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自从吴王出现,她感觉她死的可能性正在快速降低。 而现在,吴王还相当客气地请她坐下。 她确信她没有听错,吴王伸手示意,再次请她就座。 场边有两个座位,她准备去坐吴王左边那个,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名女妖,抬来一张大椅,齐声说道:“姑娘请坐!” 她没有问那两张椅子为什么不能坐,因为她已经猜到,龙太师龙二,以及猪丞相猪三,应该就是椅子的主人。 主人没来,其他人不会随便乱坐。 皇宫之内,等级森严,尊卑有序,这令她感觉就像在真正的皇宫里边,被当做异国使者接待一般。 云仙儿刚一坐下,那两张椅子的主人就来了。 “不能坐!” 人未到,声先至,这是猪丞相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坐,又没坐你的位子! 从犹豫不决到毫无顾忌,云仙儿决定不仅要坐,而且要坐出个范来,若是被猪丞相看到,最好气得他口吐血,然后显出原形。 伴随两道蓝光,二妖从天而降。 龙太师默不作声地坐到靠左的椅子上,猪丞相却站立说道:“吴王让我们的仇人就座,不知作何安排?” 吴王道:“她既有伤在身,自然可以一坐!” 猪丞相道:“可她杀了我们六位兄弟,死都不足以偿命,更何况……” 吴王张手示意:“好了,这个本王当然知道,她所犯下的过错,我自会让她付出代价,丞相勿须多虑,去坐吧!” 猪丞相不敢多作争辩,只得缓缓入坐,何况吴王叫他坐,他通常不敢不坐。 临坐之前,他心有不甘地瞪了云仙儿一眼,对方却以鬼脸回敬,气得他一屁股重重的坐下,使得椅子剧烈晃动了一阵,感觉快要散架了,最后依然完好无损。 不得不说,这皇宫不仅足够气派,连宫内大小设施也都质量一流,世所罕见。 得意之余,云仙儿也开始忧虑起来,未知吴王口中的代价,究竟是为了敷衍朱三信口一言,还是真有打算让她付出点什么,真要弥补过错的话,就算以命抵命,她亦无话可说。 死?我还不想死? 心念及此,她忽然触电般地站起身来! 猪丞相也跟着起身,瞪着她问:“你要做什么?” 吴王也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没有!”云仙儿笑着摇手,然后坐下,“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你们继续!” 吴王点头不语。 猪丞相缓缓坐下,这一次,他没让椅子发出任何声响。 吴王扫视妖群,然后问:“猴叔何在?” 他并非没有发现猴叔,只是没有在第一排发现这名长须老者。 能被吴王称为叔的,身份自然非同一般,也通常站在最前面。 恰恰相反的是,猴叔居然站在最后一排,听到吴王叫唤,又迅速跑到前排,弓着身子,垂着头问:“老猴在此,请问吴王有何吩咐?” 吴王道:“你既然因为心虚而站到最后面,想必也应该猜到本王会找你做什么?” 猴叔道:“我不该擅做主张,伤了这位姑娘,只是她出言羞辱吴王,老猴气愤难忍,才在情急之下动了手!” 吴王道:“猴叔呀猴叔,你这么大年纪了,这么还跟年轻时候一样冲动?” 猴叔道:“老猴知错,请吴王责罚!” 猪丞相忽然起身,拱手说道:“启禀吴王,微臣以为,猴叔其实无错,不仅无错,反而做得很对,一个羞辱吴王的罪人,死都不足以怜惜,何况只是让她,轻微地感受了一下皮肉之苦!” 闻言,妖群中即刻传来赞同之声。 云仙儿却轻轻地呸了一句,心下暗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轻微?算了算了,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又堵不了你那张大嘴,只要不是吴王的意思就好,呵呵,不过你们这群妖孽,做起官来倒还有模有样的.......” 吴王的目光迅速从妖群转到龙太师,问他有何想法。 龙太师起身道:“丞相所言不无道理,请吴王明鉴,莫要追究猴叔的过错!” 吴王道:“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本王也就不予追究,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知道吗?” 猴叔道:“谨遵吴王教诲,老猴定不再犯!” 吴王忽然笑了:“这千百年你犯得还少吗?每次都是这句话,什么时候你能换个说法,本王耳朵都听腻了!” 老猴连连摇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吴王勿虑!吴王勿虑!” 吴王道:“行了,下去吧,记得站直一点,别以为你真的老了!” 云仙儿忽问:“你究竟有多老啊,比吴王还老吗?” 猴叔道:“姑娘莫要折煞老朽,在吴王面前,我们都是晚生后辈!” 云仙儿道:“真的假的?那吴王为什么管你叫叔呢?” 猴叔颇显尴尬地笑了笑:“我……我这不是长得显老吗?你看我胡子都这么长了!” 云仙儿道:“那你究竟有多少道行啊?一千年有吗?” 猪丞相突然起身道:“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一个戴罪之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话?” 云仙儿杏目一睁:“戴罪之人?是你猪三给我定的罪吗?” 猪丞相张手指道:“你放肆!” 吴王道:“好了,不要吵了,都给我坐下!” 云仙儿慢慢坐下,然后问:“吴王,我真的有罪吗?” 吴王道:“不错,你的确有罪!” 吴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说笑,他说得一本正经,毫不做作。 云仙儿忽然怔住了,原有的好奇之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同时忧虑和恐惧也在快速从心底升起。 但吴王转而又说:“不过我会给你赎罪的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机会? 云仙儿听得云里雾里,猪丞相与殿中群妖也没能听出个什么名堂来。 只有龙太师,这名善于察言观色的龙二,忽然转了转眼珠子,然后轻微摇头,但没有说话。 他原本话就不多,在吴王面前更是少之又少,除非吴王发问,否则他大多数时候都会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动声色地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观察他能观察到的任何事物。 现在他感觉到了动静,起身说道:“启禀吴王,有人来犯!” 吴王也感觉到了,因此点头默认。 紧接着一名小妖匆匆来报:“不好了,有两名剑界高手闯入水境,已打死打伤数名弟兄!” 剑界高手?难道是狄升与隋唐? 云仙儿会心一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最终她控制了情绪,只稍稍挪了一下屁股,然后坐等小妖继续汇报好消息。 吴王问道:“来者何人,你可曾看清?” 小妖道:“一个白衣光头,身上背着一个黑匣子,还有一个黑衣蒙面,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白衣光头加上黑匣子,此人定是宇文杰无疑。 这对云仙儿来说可不算什么好消息,她可不想再欠宇文杰的人情,人情欠多了没法还,除了被要求以身相许就别无他法,那当然不是她所希望的,她确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如此。 至于另一个黑衣蒙面人,会不会就是狄升呢? 云仙儿暗自忖道:“狄升跟宇文杰并肩作战,为什么要蒙面?难道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 她在幻想狄升如何英雄救美,吴王却在同朱丞相他们商量,如何对付宇文杰。 宇文杰形体特征太过鲜明,资深妖类通常都能认出。 吴王不仅认得他,还知道他与云仙儿之间的诸多陈年旧事。 不得不说,吴王知道的东西的确有点多。 云仙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时,一个彪形大汉忽然冲上前来,抱拳说道:“吴王请允许我去,把那个光头给杀了!” 吴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能杀得了他?” 狐校尉道:“一名玄剑师你也对付不了,还想杀一名仙剑师?熊老弟,这次你别去送死了!” 熊妖道:“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杀不了,说不定他那个仙剑师是冒牌的呢?” 云仙儿对宇文杰很多方面都不认可,但绝对认可他的仙剑师身份。 她有所轻视地对熊妖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恨他,但说实话,你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去,留条命继续修炼个几百年,再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熊妖道:“原来姑娘你这么替我着想啊,那我听你的,不去了,嘿嘿!” 云仙儿想不到这熊妖憨憨的样子,居然还有些可爱。 她颇有趣味地兀自一笑,却马上又不笑了。 猪丞相与龙太师已经准备出发,并扬言要将宇文杰碎尸万段。 她并不喜欢宇文杰,可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却突然不是滋味。 二妖的本事她早已领教过,随便一出手就能将自己生擒,如尽全力,只怕宇文杰真的要吃大亏。 可不是还有狄升吗? 此时此刻,她又开始怀疑那黑衣蒙面人,究竟是不是狄升! 沉想间,一道金光乍起,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愈发夺目。 金光始于吴王,终于龙太师。 那记忆犹新的捆仙索,瞬间变成一把利剑,钻进龙太师的长袖之中。 狄升小心! 云仙儿心中暗惊:“宇文杰你也一样要小心,我可不希望你因我而死!” 第八章沉默的蒙面人 伤口的愈合速度,令云仙儿有些意外,是原本就伤得很轻,还是这皇宫之内,无形中隐藏着某种治疗外伤的神秘力量? 她跟着吴王在宫内巡游,除了看得见的奇花异草琼砖玉瓦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的动静。 不得不说,这地方不仅大,而且静,静得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悠悠而流的水声。 可不知怎么,她无意中走到了一个看似卧室的地方,然后就再也出不来。 门打不开,墙体更加无法推倒! 她无意走入,却是吴王有意的安排! 吴王已经出现,如影子一般闪现在她身前。 “你要干什么?” 吴王没有回答,只是略微噙笑地看着她,问她还疼不疼。 “你为何问这个?”她有些拘谨地后退几步,“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已经在关心你,也已经在帮助你!” “你关心我是没错,不过那是你自愿的,我可没说要接受你的关心!”云仙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首,稍停又道,“至于帮助嘛!我实在想不到你帮了我什么,难道是请人搬了一张椅子给我坐,不让我站着受累?又或者,叫猪三他们暂时不要杀我,可按照你的计划,我早晚不都得死吗?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本王怎么会让你死呢?”吴王渐渐走近她,试图作出一个拥抱动作,转念又停下,“你知道吗?刚才你坐的那张椅子,其实有愈合创口的药物在上面!” “真的假的,我怎么完全没有看到?” “随便给人发现,那还是出自本王之手的东西吗?若不然,你的伤口会好得这么快?” “就算你真的帮了我,那又怎样,到头来我还不是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我已说过不会让你死,你怎么不相信本王呢?” “可我要付出的代价,不是性命,又是什么?我杀了你的几个弟兄,你真要我拿命来还,我也没办法不是,谁叫我不是你的对手呢?” “我不要你成为我的对手,我要你成为……” “成为什么?” “我的王后!” “什么?”云仙儿吓得脸色发白,腿脚瘫软地坐到椅子上,苦笑说道,“难道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不是代价,而是契机!” “好一个契机呢,我云仙儿可无福消受,你还是把这个契机留给别人吧!” “很多人梦想成为我的王后,却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没想到你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过呢,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 “真的一个都没有吗?我听说你以前是有王后的,哦,不对,应该是伴侣,因为那时候你还不是吴王,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就允许你知道我的过去,却不允许我知道你的过去吗?” “知道就知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距今太遥远,我们就不提它了,我们只讨论眼前的事,眼前的人!眼前我是帝王,你是王后,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然而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白白送掉部下的性命,这种做法难道是一个好的帝王应该有的?” “想不到你如此明白事理,说明我的确没有看走眼,我当然知道这种做法难以服众,可本王实在太喜欢你了,没办法,只有暂时牺牲掉他们,以后再行弥补了!” “说得真好听,但无论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我是人,你是妖,人妖殊途你知道吗?” “本王是妖?”吴王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你看本王像妖吗?” “外表不等于本质,外表可以随时改变,本质却永远不变!”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是即将来救我的人说的!” “来救你?”吴王忽然神秘地笑了笑,瞬间做了一个类似剑气护圈的东西将云仙儿全身罩住,很是坚定地说道,“你是我的,谁也无法把你救走!” 这一击很是突然,云仙儿反应过来时已被完全困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无法打开突破口。 吴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王已经做出迎敌状态。 云仙儿才发现救她的人已经来了,所以她立刻喊出:“狄升救我!” 狄升也就是说刚才那句话的人,大概一百年对她说过,并且在三年前对吴王说过。 可救他的人真的是狄升吗? 她不知道被隔了这么一层看似透明实则没有缝隙的东西,能否把声音顺利传出,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宇文杰正在说:“来救你的是我,不是狄升!” 云仙儿道:“和你一起来的不是狄升吗?” 宇文杰道:“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从出手套路来看,他一定不是狄升!” 那黑衣人站在宇文杰身后数米处,似乎在远处凝视云仙儿,同时做好备战状态。 云仙儿仔细观望,发现那人比狄升似乎要高一些,身形也相对廋一些,一个成年人要在短时间内变瘦不难,但要长高几乎不可能。 所以她再次阔声问道:“这位蒙面师兄,谢谢你来救我,请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好吗,以后也好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 蒙面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几下,可能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 宇文杰道:“自进入隆宵水镜以来,这是我见你最想说话的一次,看来你的确是为救师妹而来,不过现在你就算想说什么也别说了,我们一起联手把吴大干掉吧!” “好大的口气!” 吴王爆甩一击,将地面炸出一道裂缝,南北蔓延开去! 宇文杰与蒙面人身形闪开,东西而立,与吴王展开对攻。 刹那间,奇光缤纷交错,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云仙儿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甚至做出一个豪不必要的躲避动作。 “别怕,你安心呆着,也别想什么救命之恩,他们谁都带不走你!” 吴王靠近云仙儿时,抓紧时间说完这句,又被宇文杰的剑光逼迫闪退旁侧。 同样,蒙面人的出手也很是凌厉,看起来同宇文杰不相上下,就算他不是狄升,也应该是一名剑界高手。 剑界中真有这样的高手吗?这招式路数以及发力方式,怎么感觉有些奇怪?而且他手中的剑,似乎是一件普通兵器,绝不像出自仙剑神域的上古神器。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妖,担心被吴王识破身份,才不得已缄口蒙面? 心念到此,云仙儿即刻喊道:“吴王别伤他,那个蒙面师兄很可能是你的部下!” “部下?”吴王回首一望,“他绝不可能是我的部下,甚至不可能来自妖界,但无论他是谁,都不可能把你救走!” 云仙儿这句话说得相当及时,若非如此,只怕蒙面人的臂膀已被吴王击中,现在很可能完全断裂掉在地上,成为一块残肢。 结果受伤的不是蒙面人,却是吴王。 就在吴王抽空搭话之时,稍不留神,腿部就被宇文杰的剑气划到,瞬间鲜血四溅。 血呈浅绿,这是妖的血液! “还说你不是妖!”云仙儿可没有因为吴王受伤而心怀怜悯,反倒在内心笑効:“看你还能得瑟多久,我偏要被他们救走,你能拦住吗?” 吴王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思,当下怒气大作,两道烈火从指尖劲射而去! 宇文杰落稳地面,拔剑挡格! 蒙面人也同样的方式,接住另一道火焰! 方式相同,剑却不同,一把普通的剑,怎能和一件出自仙剑神域的上古神器相比? 仅仅维持数秒,蒙面人之剑应声而断,衣服着火,整个身体被弹到数米开外。 云仙儿不禁“啊”的一声惊呼:“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用如此低劣的剑?快把火灭掉,不然你就烧死啦!” 蒙面人当然会灭火,但他灭火的目的,看起来却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他正在用一只手遮住脸,另一只手则开始运功发力,划空成啸,掌风所到之处,火焰随风熄灭! 他的脸没有被烧伤,而他之所以遮脸,必定是为了防止蒙面黑布被烧掉,从而露出真容。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吴王冷冷一笑,巨大火团自口中喷薄而出! 这火焰巨大刺目,温度极高,熔金化铁已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就连宇文杰手中的剑,也被烧得通红,似要断掉一般。 “老妖果然厉害,宇文杰你们可要顶住啊!” 急切地喊了两声,云仙儿开始东顶西撞,试图找到突破口,前去助二人一臂之力! 结果她再次失败,同一时间,她还看到宇文杰被数次震退,最后重摔在墙壁之上,长剑插进壁内! “师兄……” 此时此刻,她忽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忧虑,正在占据她的大脑。 不觉间,她的眼眶竟已湿润。 “你为什么要来呢?如果用你的命来换我的自由,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一声叹罢,她又开始愉悦起来,目下分明看见,宇文杰缓缓起身,看起来只受了点皮外之伤,并无大碍。 宇文杰飞身上墙,拔剑而出! 可剑刚拔出一半,吴王那夺命火焰又再袭来! 他顾不得拔剑,运气挡之。 也许是出手匆忙的缘故,这一次仅坚持数秒就失效,身体再次撞墙,双手也被烧伤。 “师……” 兄字还未说出,云仙儿就已呆住。 她看见蒙面人不知用什么方式,爆发出一种无比强劲的力量,向吴王迸射而来,所到之处,皆为珍珠,不消片刻就将那火焰全数熄灭。 她从未见过这种招式,就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宇文杰和吴王,却几乎在同一时间瞪眼咋舌,同时从嘴里挤出四个字——幽冥离珠! “原来你是幽冥异界的人!”吴王缓缓收势,表示友好地上前问道,“其实你我并不是对头,未知兄台是幽冥皇族什么人?” 蒙面人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云仙儿,挽住她的手,瞬间飞离而去。 云仙儿仍在沉思,否则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别人牵她的手。 这一连串变化实在太快,先是蒙面人破掉吴王之火,紧接着吴王又断言蒙面人来自幽冥异界,最后困住她的护圈,也居然不解自破。 她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人救走。 等她稍微回神,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水镜之外。 “谢谢你救了我,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才是最想救你的人,你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是吗?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因为我们曾经认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从现在开始,我将成为另外一个人!” 第九章幽冥太子 得知蒙面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云仙儿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 她一直认为此人就是狄升,结果在营救她的过程中,这个被她在危难时刻唯一唤起的男人,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是她个人的一厢情愿,还是说狄升的缺席,其实也有不得已的缘由。 她不知道,即便最坏的结果,她也不会有所怨恨。 因为她觉得,狄升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有错,即便有错,也一定有不可言说的苦衷。 她曾迫切想知道蒙面人的真容,并试图用手摘去那张面罩,用以求证对方所言。 可是她被拒绝了,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被对方拒绝。 那人说,我只是单纯地拒绝你这一个动作,因为再次面对你时,我仍然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无论心理,还是身体。 云仙儿问他多久,他说一天。 不知怎么,云仙儿忽然觉得这一天特别漫长。 两百八十余年,从未有哪一天像这样,就算被五花大绑囚禁在隆宵水境的地牢里,也没有像今天这般压抑,这般难受。 隆霄水境?地牢? 水境中的宇文杰,是否已经成功脱身,又或者像几天前的云仙儿一样,被绑进冰冷幽暗的地牢里边,即将引颈受戮? 云仙儿有吴王作挡箭牌,最终活命,可宇文杰呢,这些年他斩妖无数,树敌无边,只怕水境中的每一只妖,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其生吞活剥致死。 心念到此,云仙儿转身一跃,连夜向隆宵水境赶去。 就算再次被擒,她也决意一探究竟。 不知何时,身后有人问他:“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准备去哪呢?” “我去找我师兄,关你什么事呀!”话一说完,云仙儿立马感觉不对劲,只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老早之前就听过,一直听了多年。 她不禁回头一望,瞬间傻眼:“师……师兄,怎么是你!” 她能想到宇文杰有逃脱的可能性,却想不到对方会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宇文杰呆呆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笑问:“你师兄叫什么名字,看我认不认识?” 云仙儿把头一侧,颇显撒娇地丢出四个字:“明知故问!” 宇文杰道:“谢谢你的关心,这是我最近一百年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云仙儿道:“好不好听随你了,不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蜈蚣也看上你什么了吗?还是说,他有把柄捏在你手里?” 宇文杰道:“其实我忘了告诉你,狄升也去过那里!” 云仙儿道:“也是跟你们一起来救我的,最后还救了你?” 宇文杰道:“没错,还有紫衣姑娘!” 云仙儿道:“是吗?那我怎么没看见他?” 宇文杰道:“他跟紫衣在对付龙二猪三,以及其他妖孽!” 云仙儿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他怎么会不来救我!” 宇文杰道:“但事实上,我才是最想救你的人!” 云仙儿道:“呵呵,萧进也是这么说!” 宇文杰道:“他也来救过你吗?” 云仙儿道:“你忘了跟你一起来的蒙面人?” 宇文杰道:“是他?” 云仙儿道:“就是他,他之所以一直不说话,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 宇文杰道:“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萧进了!” 云仙儿道:“是的,的确不是了,那你已经确定他是谁了吗?” 宇文杰道:“当然可以确定!” 云仙儿道:“幽冥太子寻风?” 宇文杰道:“不错,他就是寻风,拥有幽冥离珠这项技能的,必定是幽冥王族之人,而幽冥王族出走异界的,目前只有寻风一人!” 没有人会认为这个逻辑有任何破绽,也即是说,无论蒙面人揭开面纱与否,都会被人认定为幽冥太子寻风。 可云仙儿仍期待面纱被揭开,不知道从前的萧进和现在寻风,他们拥有同一张脸时,又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漫长的一天即将过去,他们如期来到约定地点。 在她期待的那件事终于发生时,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明明看到的是同一张脸,却不由自主地看成两个人。 一个是爱好打铁的菜鸟剑师,一个是本领非凡的幽冥王子。 无论是谁,都很难把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看成同一个。 “所谓相由心生,只要你心里愿意,把我看成谁都可以,萧进也好,寻风也罢,我都会欣然接受!”寻风缓缓走近云仙儿,低声耳语道,“只要你不把我当成其他人就好,尤其是狄升!” “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狄升,因为他……” 一语未竟,寻风立马作出禁声手势:“有人来了!” 云仙儿警觉道:“是谁?” 寻风道:“有可能是狄升!” “的确是我!” 升字方毕,狄升方至。 云仙儿道:“真的是你呀?” 狄升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云仙儿道:“哪里呀,我跟他没什么,他救了我,我来看他而已!” 寻风道:“其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去找你们!” “你们?”云仙儿惊道,“不是只有狄升一人吗?还有谁呀?” 寻风道:“可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面对寻风自信满满的判断,狄升没有回复,只是笑,似笑非笑。 第二人,第三人,果然很快出现! 他们是紫衣姑娘和无相大师。 紧接着,暮晨与天若情也几乎同步而至。 寻风哈哈一笑:“想不到短短片刻,这里就聚集了三大修真宝地的代表人物,寻某何德何能,竟有如此荣幸?” 云仙儿没有在听,而是在仔细观察暮晨与天若情,他们的任何一个动作,以及任何一个表情。 以前感觉有些怪异,现在看两人站在一起,竟丝毫看不出什么违和感。 莫非他们已经和好了? 若如此,天若情与狄升之间,就再也不会藕断丝连。 那么狄升的注意力,也必定会百分百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 云仙儿忽然把目光转向狄升,却发现,狄升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存在。 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寻风身上,并且对寻风说:“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我们来只是想求证你究竟是敌是友,仅此而已!” 寻风道:“如何是敌,如何是友?” 狄升道:“与剑界为敌便是敌,为友便是有友!” 寻风道:“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暮晨道:“剑界与幽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至今,但剑界与妖界,向来势不两立,你若联合妖界一起对付我们,那便是我们的敌人,不然则为朋友!” 寻风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云仙儿道:“你们误会了,他才不会跟妖界联手,只会为敌,前几日他去隆宵水境救我,与蜈蚣大战一场,想必你们是知道的……” 天若情道:“那是因为你他才去的,若没有你的存在,那就不好说了!” 云仙儿道:“什么叫没有我的存在,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难道你很希望我不存在吗?” 天若情道:“我只是做个假设,用来推理罢了,没有其他意思,姐姐你别误会!” 寻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今天我不该出现在这!” 无相大师道:“在不了解真实情况之前,大家有所猜测是难免的,判断结果或对或错,也都会有,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介怀,今天我们是来向你求证,而绝非逼供!” 寻风道:“听屈师兄的口气,似乎对真实情况颇为了解?” 无相大师道:“略知一二,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好了!” 寻风道:“好吧,愿闻其详!” 无相大师道:“据我所知,你这次被迫逃出幽冥界,主要意图有两个,一是设法营救父亲兄弟,二是铲除谋取王位的逆臣!” 寻风道:“不错!” 无相大师道:“权臣乜尧将幽冥王南昊以及王子寻雨,困在幽冥塔下,并霸占了王妃太姬夫人,整个幽冥王族几乎全在乜尧及其党羽的掌控之中,唯有你跟你的属下逃了出来!” “属下?”云仙儿忽问,“是不是那个罗湛呀!” 寻风道:“是他没错!” 寻风一转脸,云仙儿发现他的眼睛正在充满愤怒,复仇的火焰似乎已渐渐升起。 无相大师继续说道:“幽冥塔是一座无形之塔,为上古时期镇邪所用,本为凡间之物,原名洪荒塔,后因六世妖皇遁走幽冥,剑界与幽冥界合力将他压在塔下,一万年后才形神俱灭,洪荒塔也从此留在幽冥,并改名幽冥塔,成为幽冥界的图腾,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成了囚禁幽冥王族的牢笼!” 寻风道:“你说的都没错,但不得不说,你这已经不是略知一二那么简单了!” 狄升道:“其实屈师兄所了解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寻风道:“哦,请继续!” 无相大师道:“幽冥塔归属幽冥界以后,它的使用方法就只有历代幽冥王一人知晓,乜尧从幽冥王那里偷得此法,并伺机用此塔囚禁幽冥王,可是他并没有办法解除禁制……” 寻风道:“就算有办法,他也不会去解除!” 无相大师道:“那是自然,若放你父王出来,他不就没命了吗?所以身为王长子的你,就接过了这一任务,并找机会逃了出来,试图去凡间找到可以解除封禁的钥匙!” 狄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钥匙就是洪荒玄铁!” 无相大师道:“没错,幽冥塔原名洪荒塔,与洪荒玄铁本为合体,两者一阴一阳,一虚一实,相互补充,互相牵制,因此洪荒玄铁也是唯一能解除封禁之物!当初你在凡间接近铁匠小林,想必是为了得到他祖传之物洪荒玄铁,此物你在当时唾手可得,使用方法却无从知晓,所以你才一直没有下手,直到被剑尊把玄铁收了回去!” 狄升道:“想来剑尊早就料到你对玄铁有所觊觎,才在适当的时机收回此物,也好断了你的念想!” 云仙儿忙问:“是这样的吗,寻风?” 寻风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他开始有些意外地摇头,直盯着无相大师说:“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无相大师颇显神秘地笑了笑,只是笑。 第十章跟踪者 幽冥王子寻风与剑界是敌是友的问题,其实已经很明了。 他只是想得到一件,看似与剑界毫无关联之物,而且很有可能只是借用,用完立即归还。 至于他能否得到这把开启幽冥塔的钥匙,这个问题正在变得越发不可琢磨。 东西在剑尊手里,剑尊会不会给他以及什么时候给他,都已无从知晓。 这是寻风要考虑的问题,剑界中人却不必考虑,没有人不相信剑尊的决定,给与不给,无论怎样都是对的。 众人对寻风的怀疑正在减少,他自己的疑虑却正在增加。 他曾以为无相大师,对他真的只是略知一二,到头来却如肚中蛔虫一般,什么都清楚,什么都了解。 如果说有一个人像他肚里的蛔虫一样,知晓他的任何事情,这个人毫无疑问是罗湛。 可是罗湛去哪了? 他找了很多地方,用了很多时间,还是没能找到这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他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兄弟。 他觉得这位兄弟,有可能被幽冥探子发现行踪被抓捕回去,也有可能被某个道行高深的妖物出手杀害,甚至有可能因为某个女人,和自己不辞而别。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的罗湛,就藏在无相大师身上的竹筒里边。 无相大师不会一直藏着他,而现在时候放他出来跟主人见面了。 寻风忽然大吃一惊,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唯有狄升面不改色,因为他知情。 罗湛看起来没有受伤,没有失忆,只是数月不见阳光,脸色略显苍白。 这个一跪在地的年轻人,正在寻风面前连连叩首:“对不起,太子殿下,我不是有意要把你的秘密告诉屈师兄的!” “起来吧,没事,这个秘密迟早要公开!” 寻风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却相反地呈现出亲友重逢时的喜悦,扶她起来,然后拥抱他拍了拍左肩。 无相大师道:“我把他关起来,其实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现在一切水落石出,也是时候让你们主仆重逢了,这中间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子勿怪!” 寻风道:“我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 云仙儿道:“你怪自己什么呀?” 寻风微微一笑:“我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了!” 云仙儿道:“你已经够聪明了,还想要怎么样?” 狄升忽道:“好像又有人来了!” 天若情道:“还有人,不是全都到齐了吗?不过听起来好像还真有人来了!” 云仙儿道:“我也感觉到了动静,应该是宇文杰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会来!” 众人表情轻松自如,这么多高手聚集在此,无论谁来,也无论这个人是人是妖,是敌是友,都勿须担惊受怕,就算来的是妖皇,也仍然可以一战。 可寻风的脸色却开始变得暗淡起来:“我感觉,这个人应该来自幽冥界!” 幽冥界?除了云仙儿,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寻风的感觉。 因为在场之人,没有人比寻风更能感知幽冥界的气息。 但随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却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这笑声居然属于宇文杰。 云仙儿的感觉居然是对的,与其说感觉,不如说猜,她之前见过宇文杰,便不难猜到对方会尾随而来。 众人仍未放松警惕,寻风的脸色暗淡依旧。 宇文杰道:“大家要小心,我被人跟踪了!” 云仙儿忽然一怔:“什么?还真有其他人要来呀!” 天若情道:“把他引到这来,是不是你自己没把握对付他?” 宇文杰道:“我没把握对付的人当然不多,就算没把握,也不会轻易向各位求助,只是我感觉,他要跟踪的人,多半不会是我!” 寻风道:“应该是我!” 众人目光聚集到寻风,立刻发现一道红光戚速闪落,变作中年男子,安静地站在寻风身后。 “是左护法!”罗湛猛地后退几步,显出比较害怕的样子,“你……你要来干什么?” 那人没有理他,继而走到寻风身前,恭敬地道:“久违了,太子殿下!” 寻风面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无相大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幽冥界两位殿前护法之一,人称幽冥书生的左护法左白!” 左白拱手道:“这位剑师好眼力,在下正是左白,不过左某此行,意在与太子殿下商量一些事情,还请各位剑界的朋友不要插手!” 狄升道:“既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当然不会管!” 暮晨道:“没错,只要不损害我们剑界的利益就行!” 左白扫了一眼众位剑师,然后道:“太子殿下,此处不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让我们跟你走?那可不行!”罗湛继续害怕地退到寻风身边,请求道,“太子殿下你别跟他走,他现在已经是乜尧的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左白道:“你一个奴才,在这里做什么主张?” 寻风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是我的意思呢?” 左白道:“太子殿下真的愿意听一个奴才的安排?” 寻风道:“你放肆!” 左白道:“属下不敢,可如果太子殿下真要一意孤行,那左某只有奉命行事了!” 罗湛道:“你要干什么?” 左白仍然没有理他,而是向众位剑师抱拳致意,希望对方不要插手。 云仙儿忽一恍然:“不好,要打架!” 她拉着寻风的衣袖:“寻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他们找不到你!” 宇文杰笑道:“还有我!” 云仙儿还没说,左白便已开口:“这位女剑师你误会了,我对太子殿下尊崇有加,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害他!” 云仙儿道:“那你为什么要动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杀气已经很重了!”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太子殿下!” 左白将早已运聚的气道,“嗖“的一声劲射而出,顺间化作一根长绳,往寻风身上圈去。 毫无疑问,他这是要将寻风绑走,至于绑到哪去,那多半是幽冥异界。 寻风几经生死才逃出来,断然不会跟他回去,只见他身形一闪,从圈中飞出,附到一棵树木之上。 左白一面挥动长绳,一面留意众位剑师的动静,对方果然守信,没有任何人出手,甚至看不出有任何要出手的迹象。 他开始心无旁骛地加力,绳圈由一变三,继续向寻风圈去。 寻风惊险避过,树木应声而断,瞬间炸得粉碎。 左白再圈,寻风再避。 “你若再不收手,那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寻风终于忍无可忍,挥掌打出一道劲气,所向之处,巨声隆隆! 左白既然打算生擒寻风,自然也是个高手,这一击躲过之后,即刻收起长绳,运气反攻。 两股强气针锋相对,一时难分伯仲。 但随着时间推移,寻风的力道渐渐处于弱势,运气之手也开始颤抖,额上滴汗如雨。 “太子殿下还是跟我走吧,免得吃了苦头!”左白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且战且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那尊贵的幽冥神殿,才是你该有的归处!” “太子殿下,我来帮你!”一直不知道怎么办的罗湛,此时挥掌过来,急急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跟他走!” 罗湛刚一发力,便被弹退开去,重摔在地。 这股气道果然强大! 云仙儿瞪眼一惊,竟也有种想出手帮忙的冲动。 他看了一眼身后,想看看狄升他们是什么表情,却发现狄升不见了,屈师兄也是,现在七位剑师只剩下她跟宇文杰。 他们去哪了?是真的已经离开,还是隐藏在附近,默默地看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寻风小心!” 寻风回头一望,脚底突然打滑,也跟着被弹退开去,与罗湛几乎摔在同一个位置。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 寻风准备继续说什么,但忽然什么也不说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左白手中的那道强气,已被另一个人稳稳接上。 那人居然是云仙儿! “仙儿姐打不过他的!” 寻风自语方毕,即刻出手帮忙,可他尚未出手,左白就已收手。 “仙儿姐!” “师妹!” 寻风跟宇文杰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惊叹! 云仙儿已被震退,嘴角渗出鲜血! 寻风伸手一指:“你为什么要打伤她?” 左白道:“我本无意伤她,是她硬要跟我打!” 宇文杰道:“伤了就是伤了,没什么理由可讲!” 寻风道:“宇文师兄,你们还是别插手了,免得他说你们不讲信用!” 宇文杰道:“对他这种人还要讲什么信用,你看看,他都把师妹伤成这样了,再者说,你一个人有把握对付他吗?” 罗湛道:“还有我呢?” “你?”宇文杰轻蔑地笑了笑,“你帮你家太子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什么的还差不多,打架这种事,你就别来送人头了!” 这一刹那,寻风已然飞身上前,运掌成风,划空成啸,双脚踩踏之地面,也已隆隆作响。 看架势,他极有可能使出幽冥皇族的独门绝技幽冥离珠! 宇文杰没有猜错,他果然使出了幽冥离珠! 就是凭借这一击,他曾经从吴王手里救走云仙儿。 但不管是宇文杰,还是云仙儿,都很快被眼前的情形怔住。 罗湛连忙扶住寻风,口中急呼:“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太子殿下!” 寻风居然受伤了! 他的幽冥离珠,对左白居然没用! 左白缓缓收势,落到空旷之处,脸上再次浮现神秘的笑容。 第十一章水母王 幽冥离珠的破解之法,以及幽冥塔的使用之法,都只有历代幽冥王一人知道。 即便是当今幽冥太子寻风,也暂时无权得知。 破解幽冥离珠的方法也许不止一个,但最简便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 这就好比开锁进门,无论是用砖头砸开,还是用铁棍撬开,都可以把锁弄掉,达到进门的目的,可最好又最简便的方法,自然是用钥匙开锁,轻轻一拧,锁就能开。 左白恰恰就找到了这把钥匙,一把打开幽冥离珠破解之门的钥匙。 至于他究竟如何找到的,寻风没有问,问了也应该不会有结果。 既然乜尧能得到幽冥塔的使用诀窍,身为幽冥护法的左白,也可能会有机会得到幽冥离珠的破解之法。 这个看似儒雅的书生,骨子里不知藏着多少卑劣的手法和伎俩。 寻风一声叹罢,双拳再次握紧,不觉之间,心中杀意再度兴起。 宇文杰道:“你的幽冥离珠都胜不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寻风道:“没办法也要打,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宇文杰道:“不如我们联手,像对付吴大一样对付他,你看怎样?” 寻风道:“你愿意,那当然好,可要胜他也没那么简单,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比吴大更难对付!” 宇文杰道:“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问题不大吧!” 寻风道:“说是这么说,只不过……” 云仙儿忽然提醒道:“没有只不过了,动手吧,寻风,你看他又拿绳索来绑你了……” 寻风侧过身躯,如蛇形一般的绳索擦身而过,紧接着又是第二条,第三条…… 难以计算的绳索忽然汇聚,合成一根硕大无比的棍形物体向他袭来! 幽冥离珠!他继续使用幽冥离珠! 无数光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和惊人的能量,瞬间将棍形物震碎,然后消失。 他没有就此停手,因为他想仔细看看,左白到底如何破招! 砚盒!他猛然发现左白手中的砚盒! 平常作书写之用,现在却用作武器,在左白手心奕奕呈光,然后一分为二,左手持台,右手持盖,射出两道如墨汁一般漆黑的劲气,狠狠甩去! 宇文杰冲上来接住其中一条,然后呼道:“另一条交给你了,寻风!” 寻风立即点头,挥掌起势! “这回能赢了!”罗湛踉跄着站立起来,“太子殿下,我来帮你!” 云仙儿身形一展:“我也来!” 以四敌一,看起来有点胜之不武,但胜了就是胜了,结果最重要。 宇文杰临战前没有说出的话,很快得到应验。 左白倒地之后,他随即收手,寻风却没有。 这位看似无比冷静的幽冥太子,竟也如吃了**一般,登时盛怒不已,猛然朝左白胸口挥出一掌,欲取其命。 他是被压抑得太久了,想起逃出幽冥的各种生死时刻,那被囚于塔内的父亲兄弟,以及被乜尧霸占控制的母亲,他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一掌下去,势必粉身碎骨! 惊恐时刻,左白的瞳孔忽然放大,却又慢慢恢复原状。 他并没有粉身碎骨,只是胸口被震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罢了。 寻风并未停手,那么是谁接下了这一掌! 金光闪动处,一个女人笑盈盈地从光团之中走向左白! 这个女人很美,笑起来更美。 她的妆容很精致,就算不施粉黛也应该是天生丽质。 她的眼睛很是水灵,仿佛一直生活在水中并且刚刚从水里爬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五名年轻女子,一个个都很漂亮,可与她比起来就逊色许多。 “是你救了我?”左白缓缓起身,摸着疼痛犹在的胸口继续说道,“未知姑娘芳名,来日也好报答!” 云仙儿道:“还芳名呢?她是妖你知道吗?” 那女子有些怒气地瞪了云仙儿一眼,未作回应。 左白道:“姑娘真的是妖吗?” 那女子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死,无论如何也不能!” 左白道:“为什么?” 那女子道:“因为你是我的受邀之人!” 哈哈哈哈! 这时传来一串不轻不重的爽朗笑声! 云仙儿心下一怔:“狄升果然还在!” 那女子道:“你怎么来了?” 狄升道:“别来无恙,邢拉夫人!” 那女子先是白了一狄升眼,而后强然笑道:“我们刚刚才见过面,哪里会有什么恙呢?” 狄升道:“死亡都只是瞬间之事,何况其他?刚才你若不出手,只怕这位左护法……” 左白再次打量女子,正色问道:“莫非你就是水母王邢拉?” 她的确是水母王邢拉,也的确生活在水中,并且刚刚从水里爬出来。 现在她点头应承,然后用她那双大眼将所有人都扫视一遍。 曾经认识他的人和刚刚认识她的人,每个人看她的表情都有所不同。 云仙儿开始表现出厌恶,看起来并未达到神憎鬼厌的程度,也还是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面对如此美丽的容颜,是个男人通常都会眉花眼笑,心生爱慕,就算不喜欢,也至少不会讨厌,比如此时的狄升。 可女人讨厌女人是常有的事,因为羡慕,因为嫉妒,因为恨。 邢拉的容貌太容易遭一个女人嫉妒,尤其是年轻女人。 云仙儿却不是,大概是因为深信自己年年十八岁永远青春靓丽的缘故,因此她从不嫉妒任何女人的容貌。 她始终不能忘记的是,当年在海边被邢拉戏耍整蛊的场面,可谓连死的心的都有。 邢拉修行六千余年,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就连被她戏弄过的人,估计也能排成几公里长队。 邢拉已经不认得云仙儿了。 云仙儿却忘不了两百年前的邢拉,那眉心之间生成的红色珍珠,射出刺目的光芒,当时差点毁了她的双眼。 左白是唯一一个有笑容的,然后他说:“原来你是水族首领,能得你之助实在荣幸之至!” 云仙儿继续瞪眼说道:“她哪里是什么水族首领,一只害人的水母而已!” “大胆女贼,竟敢对我家主人无礼貌!” 一名气愤不平的女子正欲拔剑冲向云仙儿,却被邢拉只手拦住。 “想必你就是一名普通剑师吧,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口气!”邢拉在云仙儿身边转了半圈,且看且道,“不知你是在哪个圣地修炼的高手,可不可以报个名来?” 云仙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一个讨厌你的人就好了,呵呵,不是一般的讨厌!” 便在此时,一柄短剑不知从何处划了过来,顷刻划到云仙儿嘴边! 还是那名女子,这一次邢拉没有再拦她,她想划烂云仙儿的嘴,使之不能说话! 云仙儿身形一闪,长剑“咻”的刺出,三招两式将她踢倒在地。 “虾兵蟹将,也敢跟我动手?” 云仙儿又是一脚,踢向之前掉落的短剑! 她本无杀人之意,所以短剑也没有射向那女子所躺的位置,而是反向飞去,若无阻拦,就会射入丛林,最终插进一棵树木之中。 可偏偏有人出手阻拦,并稳稳接住这柄短剑! 是水母王邢拉! 云仙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邢拉就已把短剑射出! 短剑所向,依然是云仙儿的嘴部! 她匆忙提剑挡格,却发现挡住的不是一柄短剑,而是两柄! 她继续挡,又多一柄,结果越挡越多,很快陷入一片剑阵之中。 “师妹小心!” 宇文杰纵身跃去,挥掌一顿狂拍,将短剑一一拍个粉碎,待到最后一柄消失,发现云仙儿已不在身边。 云仙儿已经站到另一个人身边,被对方搀扶着受伤的左臂。 宇文杰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寻风。 明明是自己出力施救,最后被救之人却站到别人身边,而且看上去挨得很近。 算了吧,反正已经习惯,他只有如此安慰自己。 水母王邢拉没有正眼瞧他,直接走向寻风问道:“据闻太子殿下眼光很高,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云仙儿道:“什么这种女人?你连人都不是!” 邢拉呵呵一笑:“你觉得你真有机会么?人家太子身份那么尊贵,你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剑师,也配?” 寻风道:“这是我个人私事,请你不要插手!” 邢拉冷哼一声道:“不插手就把插手吧,反正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谈的,毕竟我们要邀请的人不是你,而是左护法!” 狄升道:“其实你真正应该邀请的,就是幽冥太子寻风!目前也只有他最能代表幽冥界!” 邢拉道:“可是他已经被幽冥界驱逐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幽冥界的人,怎么代表?” 狄升道:“第一,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他是被驱逐,而不是逃亡,第二,他流着幽冥王族的血液,如何就不能代表幽冥界了?” “你……”邢拉杏目圆睁,把那双大眼睁得更大,“如果不是老乌龟再三指示,我才不会邀请你作为剑界代表!” 狄升笑道:“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听老乌龟的?” “你……” 邢拉不再瞪眼,也不再对狄升说任何话,而是向几名随从没好气地唤道:“我们走!” 临走之前,她交给左白一样东西。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 暮色渐沉,即将入夜。 云仙儿已不在寻风身边,罗湛一直都在。 这不是寻风最终所愿,宇文杰却希望看到。 独自在夜风中伫立远望,宇文杰仍在期待,那个他最希望看到的画面出现。 寻风的背影渐渐模糊,宇文杰突然叫他停住。 寻风道:“还有什么事吗?宇文师兄?” 宇文杰道:“无他,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寻风道:“什么事?” 宇文杰道:“你想得到洪荒玄铁的欲望究竟有多强?” 寻风道:“这个不好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宇文杰道:“那比起得到另外一样东西呢?” 寻风道:“是什么?” 宇文杰道:“你确定你只是想得到,一件与剑界无关的东西吗?” 寻风道:“我不明白,请指教!” 宇文杰道:“人,一个剑界中人!” 寻风恍然一笑:“师兄,你这算是在吃醋吗?” 第十二章群妖会(上) 筠海之滨,日暖风和。 曾经的狮王坟场,今已成为整个妖界的会场。 与会者数以万计,在这万千面孔里边,果然有向狮王寄托哀思的妖类,他们是隆宵三雄以及部分兽族成员,再加上水母王邢拉。 邢拉的参与甚是奇怪,他在吴王所设的简单追悼仪式上,居然表现得有模有样,甚至还掉了眼泪。 狮王当年也是妖界举足轻重的角色,在营救妖皇失败后,却被横空出世的独孤南斩杀于此。 没有人知道狮王当年是怎么死的,妖界普遍认为是他未尽全力,或者有伤在身,才被独孤南钻了空子,至于独孤南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被人所知,现在亦是如此,所以当年究竟孰强孰弱,究竟有伤无伤,尽力与否,一切都不好说。 吴王用拳击打台面,并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邢拉忙道:“吴王息怒!” 吴王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邢拉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与会要紧!” 吴王忽然笑了:“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真的很难令生气!” 邢拉也笑了:“我来,不是惹吴王生气的,是来叫吴王开心的!” 吴王道:“要是她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邢拉忽然一怔:“她是谁?” 吴王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天生愚笨,不认识也罢!” 邢拉道:“可我就是想认识,你说的这个愚笨的人!” 吴王道:“以后再说吧,开会去!” 剑界不定期召开寻妖会,妖界定期召开群妖会,其实都是围绕一个主题展开讨论,前者寻找妖皇,后者则是为了推选妖皇。 妖皇是会议主题,但在群妖会上却不是唯一要讨论的问题。 狄升不知道他们究竟还要讨论什么,这是他首次参加群妖会,也是剑界历史上首次有人参加。 群妖会百年一次,历来都只要妖类参加,今次竟然别出心裁,不仅邀请剑界,还邀请凡间与幽冥界派代表参加,可如果这是神龟伏空的意思,那就见怪不怪了。 水族首领神龟伏空,一直痛恨杀戮,主张和平,并希望妖界能同剑界、凡间以及幽冥界长期和睦相处。 但另一方面,在九世妖皇被囚之后,他又一直不愿出任新的妖皇,只是不太情愿地管理妖界数十年,后来索性什么也不管,任其自由发展。 自由发展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各自为王,内忧外患连绵不断,好在妖皇这棵精神支柱犹在,使得整个妖界的局面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 九世妖皇缺席千年,神龟伏空一连主持十届群妖会,以他那不爱管事的性格,每一次主持都令他感觉麻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水族之王,又是整个妖界最资深年长者,论辈分,连九世妖皇都得叫他一声叔叔,他若不上,谁又有资格? 那张至少坐了一万年的椅子,此刻他又习惯性地坐上去。 “会议开始,诸位安静!” 伏空德高望重,此言既出,立马见效,但仍有一个声音没有停止。 伏空再道:“还有谁在喧哗!” 那声音终于停住,原来是只多嘴的鹦鹉。 伏空继续把那念了至少十遍的开场白稍做修改,然后不紧不慢地念出。 “身为水族首领,我很荣幸能再次坐到这个位置,并有缘见到妖界诸友及其他各界友好人士,本次会晤意义重大,可以说关系到整个妖界未来一百年的发展,请诸位郑重其事,并能提出宝贵意见,供大家共同探讨……” 伏空首先询问凡间代表:“尊驾可是凡间帝王?” 一名身着官服的老者起身拱手道:“回禀大王,下官乃大明王朝礼部尚书王锡爵是也!” 伏空道:“素闻礼部掌管凡间礼仪祭祀等方面,派你作代表倒也合适!” 王锡爵道:“我朝天子原本打算御驾到此,一睹大王风采,见识各路英雄,无奈龙体不适,未能远行,特命下官前来,聆听指教!” 伏空道:“既如此,今后请代我向贵朝君王问好,愿他早日康复,经文纬武,治出一个太平盛世!” 王锡爵道:“我朝天子早就听闻大王寿与天齐,不知这长生之法究竟如何为之,还请赐教一二!” 伏空哈哈笑道:“天命有数,存于下界的生灵皆不可永生,本王也未能例外,只不过比你们凡人活得久些罢了,若你要请教一些延年益寿之法,我倒可以送给你几个字,请记住,修心养性,合理膳食!” 王锡爵拱手致谢,然后就座。 伏空的目光继而转向狄升:“最近百年,剑界人才辈出,尤其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仙剑师,只怕千年才有一个!” 狄升笑道:“水族之王如此赞誉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其实在我心里,你不仅是水族之王,也是妖界之王!” 说到妖界之王,狄升特意扫了一眼妖界众生相,发现有赞同者与反对者,大概各有三成,而其余四成好像处于中立而未作表示。 伏空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尔后捋须而叹。 他所叹息的,并非有一部分反对他成为妖界之王,而是反对者的概率,没能达到百分之百。 事实上他从未想过成为狄升口中的妖界之王,因此他说:“妖界之王从来就有,水族之王,兽族之王,羽族之王,三大族类皆有王者,或者说,皆是妖界之王!” 狄升道:“那么妖皇呢?他又算一个什么身份?” 伏空道:“自然可以称为妖界之王,但只是一个虚的头衔罢了!” 狄升道:“既然是虚的,为何能传承千秋万载,并且……” “并且什么?”吴王忽然起身怒道,“狄升你身为剑界中人,凭什么对管我们妖界之事,甚至还对妖皇的名号评头论足?” “仙剑师狄升是我请来的客人,希望吴王最好能以礼相待!”伏空似怒非怒地提高声音,并转移视线向正在起哄的妖众说道,“何况今天还有天界仙人驾临,你们这种表现,真是丢尽了我们妖界的脸面!” 吴王立即住口,但未止怒,长袖甩动之后才坐下,并向狄升狠狠瞪了两眼。 狄升并未理他,而是顺着伏空的视线,找到一名白衣老者。 那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远看像仙,近看像神,总之怎么看都像个神仙。 只是这个神仙,狄升并不认识。 事实上全场除了伏空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认识此位仙家的人,或者妖。 伏空于四千六百多年前,接替被九世妖皇击杀的鱼赹掌管水族,而鱼赹曾于五千七百多年前,接替羽化飞升的元殳成为水族领袖。 现场这位白衣老者,正是一万年前飞升天界的前水族领袖元殳! 那个时候,九世妖皇也都还只是一只普通的蝎子,但伏空,却已修炼成人。 实际上讲,当今世上也只有伏空才能请得动这位仙家。 现在白衣老者却突然表露出一种,即将离开的意思,并对伏空说道:“今日见你一面,本座夙愿已了,至于下界之事,我等上界之人自然不便参与,还望诸位好自为之,告辞!” 言毕,仙者腾云而去,顷刻消失。 过了片刻,狄升微微笑问:“我们还是提一下剑妖两界的问题吧,大王以为如何?” 伏空颔首应道:“这也正是我要提的,狄剑师请讲!” 狄升道:“相信大王也和在下一样,希望两界和平共处,可近百年以来,人妖相残的事件仍屡有发生,甚至有许多无辜枉死的情况,这当然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不知大王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还请指教!” 兽族那边传来声音:“要说无辜枉死,我们妖界可比你们多得多!” 狄升道:“我们剑界发生这种情况的确不多,毕竟都有技艺在身,多少可以防御,但凡间就不一样了,王大人你说呢?” 王锡爵道:“狄剑师说得没错,据下官所知,九州之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被妖所害的情况时有发生,其中无抵抗者居多,幸亏有剑界相助,才挽回不少性命!” 兽族继续传来声音:“我们被那些所谓的剑师砍掉脑袋的还少吗?就算偶有扰民,也大多错不至死,结果还是丢了性命!” 水族也传来声音:“这都是剑界一手造成的,我有个兄弟不久前被他们害死,几百年的修炼就这么没了,竹子林那个姓云的娘们,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她!” 身为水族首领,伏空没有问明原因,狄升却非常清楚前因后果。 他是那起事件的目击者与参与者,甚至算得上帮凶。 仅仅偷看一个女人洗澡,的确不至于丢掉性命。 彼时他埋怨过云仙儿,可错误已经铸成,又有什么办法,而他又绝不可能做出让云仙儿偿命的事,一声叹息,只好作罢。 或许正如老乌龟所言,天下之下,芸芸众生,绝不可能做到一致平等,生命亦是如此,每个生命的终结方式注定不会一致,有自然死亡,也有突然死亡,有死而无憾,也有死不瞑目,所以那些无辜枉死者,也注定会存在。 伏空继续说:“谁也无法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无辜受害者的数量,把无辜死亡的案例降到最低,无论是人间还是妖界,都应该如此,狄剑师以为如何?” 狄升道:“大王所言甚是,在下定会向剑界传达此意!” 伏空并未见过幽冥太子,去很快发现太子没来。 因为他认识左白,眼下正坐在幽冥界代表席上的白衣男子。 他没有问水母王邢拉到底怎么回事,那不是他的风格。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对邢拉质问或动怒了,但他基本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左白起身道:“几百年不见,大王风采依旧,在下幽冥界左白,不知大王还记得否?” 伏空道:“当然记得,昔年幽冥王到访水族,带了两名护法前来,其中一个便是你,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南昊老弟现在过得如何了!” “这……” 左白自然不会说幽冥王已被囚数年,现在整个幽冥界,也已在权臣乜幺的掌控之中。 幽冥王与伏空素有私交,并且忘记年龄,以兄弟相称。 水母王邢拉忽然说道:“回禀大王,幽冥王当然在幽冥界,现在活得好着呢?” 伏空对左白道:“幽冥王当真活得好吗?” 左白道:“幽冥王的确活着,至于活不活得好,那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在下不好判断,但无论怎样,幽冥王还是幽冥王,在下依然是在下,依然是幽冥界的一名殿前护法!” 伏空闭上深陷的双眼,然后睁开,仿佛瞬间窥见一切,然后淡淡笑道:“本界与幽冥,向来友好处之,希望这种局面能继续保持下去,并能更进一步,形成互帮互助的新风貌!” 左白道:“在下定将大王之意铭记于心,不日转达幽冥界内!” 有人来了! 伏空双目一睁,然后复原。 邢拉却大叫一声:“是谁,胆敢不请自来!” 第十三章群妖会(下) 晴日里冷风过境,令一众小妖惊恐万状! 这道冷风,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恐怖。 冷风是人,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原来是你!”邢拉继续大声说道,“你来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监督一下而已!” “监督?” “没错,是监督!” “你准备监督谁?” “监督我应该监督之人!” “你……” “够了,水母王,远来是客,不得无礼!”老乌龟仔细看了一眼来人,“如果本王没有看错,你应该就是幽冥王长子,寻风!” “在下正是,小侄寻风见过伯父!” 侄儿?伯父? 幽冥王的确跟伏空有过兄弟相称,但幽冥王族其他人却不认可,毕竟这种跨界之交,通常会被看成别有用心的举动。 狄升心下暗忖:“这小子认亲倒挺快,看来监督纯属借口,而他真正的目的,应该与伏空有关!” 他果然没有猜错,因为寻风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伏空求助,请他救出幽冥王父子及其他王族成员。 狄升并不认为这是件简单的事情,寻风却一直这样认为,在他幼时心中,神龟伏空曾经以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存在,并且法力无边,有接近毁天灭地之能。 实际上他见到的伏空,不过是一个身形矮小,长须白发的瘦老头。 而他依然相信,只要伏空愿意,就至少有九成把握完成这件事。 “你真的相信我能帮助到你?”伏空不置可否地叹了两声,“一切顺其自然吧,为善者自有天佑,作恶者自有天谴,望你谨记之,不宜鲁莽行事,逆天而为!” 寻风无言以对。 寻风坐下。 他坐的位置,与左白紧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片语未说,更没有提及监督二字。 寻风所言监督对象,不是左白,难道还另有其人? 左白虽未说话,却下意识地做出一个绑人的动作。 不得不说,他时刻都在思考如何把寻风绑走,真是想绑人想疯了。 一个主子能有这样的下属,当然是件令他开心的事。 曾几何时,寻风为主,左白为仆。 左白也曾替寻风办过不少事,绝大部分都完成得不错,寻风也曾因此对他极为信任。 然而现在面对左白,寻风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此时此刻,他眼里已经只有仇恨。 左白没有正面看他。 左白低下了头。 “诸位安静!”伏空把目光慢慢转向羽族,“羽妖怎么没来?” 鹰王道:“回大王,来与不来,全凭他自己的意愿,周某并不干预,也并不知情!” 伏空道:“你们的恩怨还没有化解吗?” 鹰王道:“令大王挂心了,其实我们之间,早已无恩怨存在!” 伏空道:“那自然好,如果他来了,请鹰王在羽族给他留个位子!” 鹰王道:“他来我不反对,但要我在羽族给他留个位子,恕我不能从命,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羽族成员!” 伏空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并不答话。 羽族内部的事,他本来就不方便管,也管不了,只是本着他那以和为贵的精神,偶尔进行劝说,劝不了,也只能作罢。 继续开会! “我有话说!”邢拉再次打断伏空思路,“羽妖怎么说也是羽族举足轻重的角色,如此大的盛会,怎么能没有他的参与?” “多谢水母王夸奖,我来也!” 光影闪落,羽妖已至! 但羽妖此刻所站的位置,不在羽族地盘,而是在水母王身边。 伏空对此并无异议,这种站哪坐哪的事,老乌龟定然不会去管,除非羽妖有胆量坐上他的位置。 鹰王与羽妖,当然都彼此观察了对方一到两眼,但都装作视而不见,各坐各位。 “好了,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 便在此时,妖群忽然起哄:“推选妖皇,我们妖推选妖皇!” 这种起哄并不杂乱,就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声音整齐有序,铿锵有力,先是羽族,再是水族,最后兽族也零零散散地跟上。 这种起哄以前就有,自从妖皇被囚,之后每一届群妖会上都出现过,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声势浩大且井然有序,莫非真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吴王起身向兽族成员大喝:“胡闹,谁给你们胆子说这种话!” “吴王息怒!“伏空起身说道,”既然说到推选妖皇,那我们就来讨论这个问题!” “妖皇还在,这个问题就不需要讨论!” 鹰王冷冷一笑:“请问妖皇何在,是在吴王那隆宵水镜之中吗?” “鹰王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一心想成为新的妖皇?” “妖皇自有合适之选,怎么样也轮不到周某!” “你……” 吴王猛地望向神龟伏空,忽然无话可说。 鹰王所指合适之选,除了伏空,还能有谁? 在这种公开场合,吴王除了无奈叹息,也别无他法。 但伏空的意见,未必就不如他意,这么多年,老乌龟的态度始终没变,料想今次也不会例外。 接下来,伏空果然还是那句话:“尔等本已为王,又何必为一个虚有的名号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自相残杀?” 吴王道:“可那些偏偏要去争的,你又能耐他几何?” 鹰王道:“这不存在争与不争,因为候选只有一个!” 吴王道:“然而水族之王已经明确表态,那只是个虚名而已!” 鹰王道:“谦让之说罢了,周某看不出如何就已经明确,只怕是你个人的判断吧!” 吴王道:“明不明确也不是你说了算,还请水族之王……” “好了,别争了!”伏空分别向吴王鹰王示意,像是劝阻,也像警告,“两位首领在众多弟子面前作意气之争,却成什么体统,今日刚好有外界朋友在,不妨听听他们的意见,诸位意下如何?” 邢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们妖界的事务,凭什么由他们做主?” 羽妖随即跟上:“水母王的话,我举双手赞成!” 吴王道:“水母王说得相当有道理,我们的事情,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 闻言,妖群再次起哄,不断传出声浪:“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做主!” 鹰王却道:“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有些事情如果我们内部解决不了,那不妨听听外部意见,也许可以作为参考,说不定能最终解决问题!” 伏空道:“鹰王所言不无道理,不如就请王大人发表意见,见你也是饱学之士,想来必有高论!” 王大人深深一揖:“下官不敢!” 伏空道:“大人但请直言,有本王在此,你放心便是!” 王大人道:“并非下官不愿意讲,而是仙界玄机太深,我等一介凡人,实难悟取其中奥妙,不敢妄下言论,遭人责骂!” 伏空转而问狄升:“这个问题由你来回答,会不会更合适一些?” 狄升道:“合不合适不知道,不过我愿意回答!” 伏空道:“如此甚好,请讲!” 狄升道:“谁是妖皇,或者需不需要妖皇来领导,这都跟我们剑界没有关系,但我们所关心的是,不管谁成为妖皇,都希望他能把整个妖界,带到一个好的方向去发展,而不是对内残酷镇压,对外大肆侵略……” 吴王道:“你在说谁呢?是当今妖皇吗?” 狄升道:“吴王莫急,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羽妖道:“如此妄言,竟然还敢称自己说实话,再敢胡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论单打独斗,羽妖绝不是狄升对手,但如今这是妖界地盘,妖势甚众,羽妖底气十足,信心瞬间增大数倍。 因此他不仅怒,而且准备动手。 邢拉在旁边向他使了个眼神,并用手指向神龟伏空,意在指出,老乌龟在此,千万别轻举妄动。 羽妖的眼睛很快眨了几下。 羽妖已经收手。 狄升继续道:“据我所知,妖界历史上并不缺乏贤明的领导者,妖始皇和七世妖皇都非常开明,最后也都成了神仙,还有那八世妖皇也很仁义,可惜中途遇害……” 听到此处,老乌龟紧紧闭上双眼,脑内瞬间闪出一万年前的画面。 一只大乌龟爬行于海滩,试图游向大海,海潮汹涌,很快把它冲回原位,它屡试不爽,屡战屡败,身后又有渔民追赶,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此时此刻,一名白衣男子出现。 这人一点也不像渔民,并且用很奇怪的话问它:“你怎么还没有修炼出人形?” 大乌龟听得懂,却无法回答。 转眼之间,那人居然变成了一只乌龟,和大乌龟一模一样的乌龟。 他在海滩上爬,叫大乌龟跟他一起爬。 大乌龟很是明白地跟上去,可它的速度明显慢太多,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一众渔民的谈笑声已经传来,怎么办? 此时它猛然发现,前面那乌龟的四肢,竟已变成人的四肢,在地上越爬越快,片刻游向大海,钻入鲸波怒浪之中消失不见。 大乌龟急了,使出浑身力气往前爬,不觉间,它的四肢竟也变成人的四肢,渔民赶到时,一个个全被吓跑。 潮水退去,海面上忽然出现一个人,正在朝它微笑。 浮想到此,神龟伏空不禁露出奇怪的笑容。 他想到的其实不是八世妖皇,而是上一任的隼帝白羽,不过前者的死多少也与他有点关系,他也因此愧疚了很长时间。 水母王邢拉提醒道:“大王你怎么了!” 伏空双目紧闭,怪笑依旧。 邢拉突然惊叫一声:“大王,不好了,地下有东西!” 伏空立时睁开眼睛,然后控制住左右摇晃的椅子。 邢拉没有骗他,地下真的有东西! 风云因而变色,海啸连天而来! 如同发生强烈地震一般,整个海滩瞬间四分五裂! 第十四章神秘女孩 狂潮退去,巨响消失!群妖会临近尾声,地震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 狄升见过地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地震。无论持续时间,还是爆发威力,都跟地震非常相似。但他认为,那绝非那种自然爆发状态下的地震,否则它怎么可能自动复原? 而现在它复原了,复原得连一处缝隙也看不到,这很奇怪。 他试图找到在地震中的遇难者,结果什么发现也没有。也许他们全都逃走了,就在惊呼声中,无数光影向天空飞去,妖群瞬间转移。 一个个能隐能飞的家伙,居然也惧怕这小小地震?还是说,他们全都以为大会结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对此,狄升宁愿相信后者。 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现场安静得出奇。只剩下狄升和坐在椅子上的伏空,还有一个被吓晕的王大人,此时被狄升搀扶在怀中。 “你走吧,狄剑师!”伏空拍去身上的沙粒,沉声说道,“赶快离开这,顺便把王大人安顿好!” 狄升道:“刚才所发生的的一切,大王可知其中缘由!” 伏空道:“别问了,你走吧,我想独自呆一会!” 伏空并不能知晓世上每一件事,尽管他知晓的事情已经非常之多。但狄升基本可以确定,地震的前因后果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不愿说罢了。 老乌龟有很多事都会藏在心里不说,他不说,也没人可以强迫他说,或者求他说出来。 狄升试图从那张写满年轮的脸上觉察到什么,结果什么也觉察不到。 老乌龟闭上双眼,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 狄升只有离开。 他离开时,王大人忽然醒了,并惊魂未定地叫了几声:“剑师救我!” 狄升笑道:“我正在救你呢?” 身体飘于空中,耳旁疾风作响,王大人再次晕去。 狄升把他带到凡间,交给驿站,然后沿路返回。他回来是想看看老乌龟是否已经转了态度,从而将地震的秘密告诉他。 可他最终见到的,是一张空空的椅子。老乌龟不见了,椅子还在。 这是老乌龟的贴身座椅,至少坐了一万年之久,不懂得他为何就丢弃了。还是说,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狄升看不见。 狄升连喊三声,伏空不答。 等到他的喊声停止,他却听到另一种声音,不是鸟叫,不是虫鸣,而是一种低沉无章的摩擦之声,像是泥土翻动,又像石块撞击。 他循声找去,大概走了十里路,竟突然发现一道刺目的红光闪烁而出。红光来自地下,地面仍有裂缝。 翻腾的岩浆,裂开的地面,使得他再次相信,这不仅是地震,也是火山,而火山口的位置,正是坐落于此。 转眼间,裂缝又开始愈合,岩浆翻腾得更加厉害,响声越来越大。难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挣扎?那死亡挣扎的背后,或许藏着一个巨大的惊天秘密! 狄升随即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跳入岩浆,一探究竟! 他曾经被自然爆发的岩浆伤到过,那已经是两百前的事,一名八九岁的驭剑师,必定难以抵挡如此凶猛的自然灾害。 今时不同往日,但他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避免自己不受伤,更何况岩浆里面,可能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力量。 当他跳将进去,居然发现那不是岩浆,是气体,灼热无比的气体! 狄升打开剑气护圈用做防护,转眼摇摇欲坠,而脚底下是深度未知的深渊,感觉很快就要失去重心掉落下去。 他的剑气护圈看起来并不能保护他! 他的剑气护圈已如此强大,竟然会不起作用?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进退两难之下,唯有继续加力,几乎使出全部能量,集于护圈之上。 过了片刻,终于可以勉强前行,大汉如雨的仙剑师狄升,腿脚也开始酸软,就如同两个膝盖瞬间被利刃射中一样。 他很热,也很累。 他从未接受过此种挑战,然而他感觉挑战正在减少,温度正在降低,直到置身于一个狭长的空间里面。 这里居然不怎么热了,和一个寻常夏日没多少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没有阳光,通道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凭借异于常人的视力,在走了几步之后他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 是尸体,妖的尸体! 料想这些妖很能跟他一样,打算以身犯险来此探个究竟,结果被灼热的气体活活烫死,在什么都没弄明白之前,就丢了性命。 他继续前行,前面有光。狭长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带,也可以说成是一个巨大的石洞。 不知从哪里来的光明,把石洞照得通亮。狄升分明看见,那略显幽暗的角落里,赫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在默不作声地舀水。 “你是谁?” 小女孩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女孩还是没有回答。 “你不停往里面倒水,这水究竟通向哪里?” 小女孩沉默依旧。 她不仅沉默,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狄升一眼,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那根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进水管道上。 难道小女孩是傻子,并且是哑巴? 可一个傻子怎么会懂得用瓢舀水,每次舀得一样多,并且每次停顿的时间也掌握得相当精确? 狄升继续观察她,发现她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坐的石凳已经磨得非常光滑,而她两脚所踏的位置,竟然有两个陷进去的鞋印! 在一块石头上踩出鞋印,那得一直站在上面多少年? 狄升估计,至少一百年。 也就是说,这女孩至少有一百岁!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行为。 一个女孩就这样坐在石凳上用瓢舀水,一直舀了一百年,甚至不间断,不休息,夜以继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同一件事。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小姑娘所做的事。 但无论如何,狄升都不会马上把她想象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因为从理论上讲,她很有可能是剑界中人,甚至是妖。 念及此,狄升忽然发觉她跟一名仙剑师长相类似,所以他问:“你认识天罗童子吗?你跟她是何关系?” 小女孩颔首不答,继续舀水。 转机也许马上就出现了,小女孩身后大桶里边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她把水舀完了,应该还会继续去取水。 狄升自然可以跟上她,去发现一些蹊跷所在。果不其然,小女孩很快起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一道石门。 狄升快速跟上,以他的速度,跟上小女孩绝对没问题,进去后发现,石门内除了点点红光之外,其余皆为黑暗。 黑暗里什么也发现不了,但是这些胡乱飘散看起来像萤火中的光点,又能说明什么呢? 沉思之间,他很快又看到了光,直到发现小女孩所处的位置,才知道自己已重回石洞。 石门不见了,小女孩仍在原位,坐在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用瓢舀水。 一样的瓢,一样的桶,不同的是,此前的空桶如今盛满了水,就连水,也看起来跟之前一模一样。 就算是个瞎子,也一定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水,尽管看起来跟普通井水没什么区别,清澈,透明,没有杂质。 这种水看着看着,就会有一种想喝的冲动。 小女孩是否一直在喝这种水?而且正是因为此水,才使得她看起来这般年轻,浑然不像一个百岁老人的样子,就算是剑界中人,亦是鲜有案例。 狄升并没有发现她喝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凡人可以三天不喝水,一名剑师可以半年不喝水,一只妖呢? 狄升不想在等下去了,他准备夺取小女孩的水瓢,舀一瓢水请她喝下去,看她究竟作何反应! 小女孩忽然抖了一下手臂:“不能碰!” 是小女孩的声音吗?的确是小女孩的声音,不是老太婆的声音。 他确信他没有听错,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原来她不仅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 狄升问:“哪里不能碰?” 小女孩道:“瓢不能碰,桶不能碰,水更加不能碰!” 狄升问:“为什么?”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继续用瓢舀水,脸上表情依旧。 狄升缓缓退了几步,如小女孩如愿,与这些东西保持距离。因为他开始相信这些水不仅不能喝,连碰也不行。 小女孩没有吓唬他,那原本毫无变化的进水管,此时竟冒出青烟,并带有一种刺鼻的腥味! 血腥之味! 进水管通往地下,难道石洞地下还藏着另一个神秘所在,以及神秘之人?想必小女孩一定知道这些秘密,但她也一定不会告诉狄升。 这个时候,狄升忽然想起无相大师的炼丹炉,那炼丹过程居然与此有些相似,妖体分解,然后妖血四溅,历经七七四十九日,丹药方始炼成。 所以他问:“不知你炼的是什么丹药,我用好东西跟你换可以吗?随便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跟你换!” 小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此时除了舀水,还多了一个动作。 只见她从身上取下一块纱布盖住进水口,然后再把水慢慢倒进去,这个倒水动作比之前至少慢了三倍。 水是清澈的,自然不需要过滤,可这么一来,那青烟就消失了,不过还能微微感觉到从纱布里面透出的热气。 狄升四处张望,期待发现某个玄关所在,比如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 他没有发现任何入口,却发现了人影。 这个人影绝不属于小女孩,而更像一名身形高挑的成年女性。 第十五章触沙惊水 狄升自然不会想到,岩壁上一闪而逝的影子,竟属于云仙儿。 这种结果让他猜一百次,他也不绝不可能猜到。 要躲过入口处那灼热的气体,以云仙儿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同时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勇气像他一样跳入岩浆之中。 可狄升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云仙儿,对方在朝他笑,叫他的名字,然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莫非在山洞的另一面,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入口,并且通道内畅行无阻,没有任何危险? 狄升正要把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一问清楚,却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对方明明在说话,感觉言辞颇为急切,狄升看得一清二楚,可就是听不见。 仿佛他们之间,正好隔了一面完全隔音的透明玻璃。 狄升快跑过去,忽然又被一道强大的阻力弹了回来,再细看时,云仙儿已经不见,只有身后的小女孩仍坐在那,默不作声地舀水灌入地下。 至于云仙儿究竟怎么来的,其实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 离开隆宵水镜,她应寻风之约去凡间游玩。 她并未发现寻风在某个时间已经离开,消失在留有半杯残酒的竹案边,竹案上只有食具和酒菜,没有任何赠物及留言。 这个疏忽只因她看到许多好奇目光,那些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奇怪的裙子上,她自认为裙袥与裙褶的矞丽,果然如她所愿地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吸引力。 其时客栈进来几个女子,个个冶艳,好似被高官尊爵选中的小妾一般。 她有些好奇地扭头观望,却发现寻风已经不见。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女子吓跑了寻风,还是在她们出现之前,寻风就已不辞而别。 难道这些女子是幽冥界派来抓寻风的人? 云仙儿前去试探,发现她们都是如假包换的凡间女子。 她自然不知道,寻风已经在赶往筠海之滨的路上。 郁闷随之而来,她走出客栈,开始漫无目的的飞行,歇脚休息之时,却无意闯入一个地下通道。 这也正如狄升所料,通道隐秘,但很畅通,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存在。 可如今她在哪呢? 她不知道。 在几乎绝对封闭的空间里,她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因为她连空气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 她甚至已经不愿喊出“狄升救我”四个字,喊了也是白喊,谁知道她在什么鬼地方? 然后她想到一件既无聊又新鲜的事,叫做数数。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么简单的事了,而她居然幻想在数到某一个数时会出现奇迹。 没错,千呼万唤,她又想到一个成语。 她终于数到一千,心中埋怨道:“怎么还不出现,难道要我数一万次?” “谁!”她忽然看见对面石壁翻动,转眼间壁面又恢复平静,并没有任何人或妖出现。 然而那石壁又再次翻动,这一次终于见到人影,那人倚石而立,小心翼翼。 只是她站的石阶也忽然下沉,不待她运功发力,石阶已滑到另一个陌生空间。 身体沉没的一刹那,她呼喊一个人的名字,而那个人也在以更大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那人不是狄升,也不是寻风,而是宇文杰。 两个声音只是回响两次,尔后消失,谁也不清楚对方下一个位置。 她不清楚宇文杰是特意为救自己而来,还是也和自己一样误撞到此。 这里显然有机关,极其复杂诡异的机关。 没有人触发外面的机关,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突变。 那个人有可能是宇文杰,是他不小心触碰了机关才导致身陷险境,当然他也有可能是被算计者,可是谁要算计他呢? 她在想一些名单,然后又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会想。 她是如此讨厌宇文杰,怎么还会如此替他想事情? 犹豫之时,宇文杰的声音竟然再次传来。 “师妹,别再碰那盏灯!” “怎么是你!” 人在眼前,声在耳边。 云仙儿忽然呆住。 “难道师妹不愿意见到我吗?” “那倒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刚才你不小心碰到机关,这次可千万别再碰了!” “你是说这盏灯?我刚才的确拔了一下灯芯,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机关!” “机关无处不在,我们都得小心!”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如果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吗?” “鬼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在救你了!” “咱们现在生死同船,谁救谁还不知道呢?” “生死同船?这话我喜欢听!” 云仙儿当然不是鬼,但她感觉她很快就会变成鬼。 因为她面前已冒出一个不断涌出沙粒的小坑,堆积成一个个沙丘并扩散开去。 也许要不了一个时辰,二人就会在密闭空间内被活埋。 云仙儿心急如焚,一时冷汗岑岑,不知所措。 宇文杰却若无其事地坐在一个类似凳子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仙儿。 “想看我难堪是吧,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哈哈,生不能同床,死可同穴,我也死而无憾啦!”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快想办法找到机关吧!” “我没开玩笑师妹,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 “什么真心假意的,快想办法呀,不然就来不及了!” 奇怪的是,在云仙儿一声尖叫之后,沙粒忽然停止涌出,所有声响亦戛然而止。 她其实并不知道,止住这一险情的人,此刻正笑悠悠地站在她对面。 宇文杰没有坐,并且他也不敢再去坐先前坐过的凳子,一旦坐下,沙粒又将继续涌出。 毫无疑问,那既是可以坐人的凳子,也是可以杀人的机关。 宇文杰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机关,并饶有兴致地跟师妹开了个玩笑。 可是这个玩笑,很可能会铸成大错。 宇文杰目前还并未意识到,云仙儿却再次惊声尖叫! 水! 她看到了水,从之前涌出沙粒的小坑中喷涌而出! 水势之大,远非沙粒可比! 也许只要五分钟,他们就全都会被水淹没,直至淹死。 此番宇文杰不再表情轻松,不再若无其事,因为他也不知道机关在哪。 他尝试继续坐回去,可是没用。 “师兄你在敲什么?” “我在找机关!” 宇文杰不停地敲打石凳,把手皮蹭破流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水,越涌越多,越喷越大。 “来不及了!” 云仙儿挥掌运力,掌气劲射而出,意欲压制住水势,结果亦是徒劳。 她又挥剑起势,一剑刺向那浪头至高处! “师妹小心!” 宇文杰因为惊悚和疑虑而呆立了片刻,而就在这一刻,水却不再喷涌,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掀起的激烈漩涡! 云仙儿一次次施展飞行术顶着激流上升,却又一次次被更汹涌的波涛拍落,最后整个人消失于高速的漩涡中央。 “师兄救我!” “师妹…….” 人既消失,水亦消失。 地面平整如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宇文杰绝不可能这样认为。 水伴沙生,沙沉于水,莫非正是因为触动了沙,才惊动了水? 第十六章一墙之隔 云仙儿并没有死,因为她已睁开眼睛。 只是她并不清楚究竟何时昏迷以及昏迷多久,此间没有阳光,亦无花草树木,只有石头和水。 身前有三块巨石,好似漂浮在水中,并且她能明显感觉到因水流而致使石头产生的微小颤动。 头顶星光闪烁,细看时发现它们仍旧是石头,不过通体透明,光彩夺目,就好像午夜稀星一般。 她隐约觉得这些发光的石头,必定藏有巨大奥秘,只是不知道对她而言,究竟是瑞星,还是煞星? 他在中间的石头上试着转了几圈,击了几掌,没有任何动静。 记得宇文杰对她说过,有一部分以浮石作机关的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解开。 不知为何,她现在又想起那个令她讨厌的人。 脚下流水汩汩,抬头瑶光依旧,也许该去另一块石头上看看,向前还是向后? 水愈流愈急,她已经觉察石头的移动,向同一方向平移,不时上下颠簸,方向的尽头是一面石壁,一面无论她使多大掌力也打不开的石壁,难道最终会被浮动的巨石撞开么? 对此她只有等,等到奇迹发生。 缓慢和閟幽,就如同在山谷中盯着铜壶滴漏一样备受煎熬。 稍作愣沉时,一条水蛇蜿蜒驶来,她见过水蛇,却不知水蛇竟有这般模样。 那家伙通体暗白,与水同色,若非那口既锋利又咬合得嗤嗤作响的长牙,委实难以觉出它的存在。 水中不见鱼虾游动,亦无鼠类与蛙类踪迹,试问这条蛇又以何为食生存下去?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妖,蛇妖! 心念到此,攻击之手刚刚举起又放下,她平生最恨蛇,寻常蛇类无论有毒无毒,几乎见一条杀一条,见两条杀一双,可是遇到蛇妖,她却难免有些忌惮。 忽然间,那条蛇从水中高高跃起,张开大嘴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地低头侧身,身体因此失去平衡,而用于自卫发出的掌气与蛇尾将将擦过。 此时她才发现蛇要攻击的不是她,而是闪着光焰的怪石,只听“嚓嚓”数声,怪石竟被一一咬碎,化成粉末散落水中。 水不见了!河水须臾而逝!连同那尾部受伤之蛇,也一齐消失。 三块巨石中有两块豪无动静,另一块则开始无声无息地下沉。 她开始相信那块石头能带她去另一个神秘之地,一个离出口更近并且更为安全的地方。 石头不断下落,她也渐渐殷喜,心中如是想道:“幸亏我没有决意杀了那条蛇,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狄升了,对了,不知师兄她怎么样了,是已经安全离开,还是像我一样正踩着会动的石头?” 不觉间,她又再次念及宇文杰。 巨石终于停止降落,她准备跨出去却发现巨石再次上升,不多时,她竟又返回原地,紧接着另一巨石开始下沉,并以同样的方式复原,继而轮到最后一块,如此反反复复,怎知哪一块才真正有用? 她罔知所措,呆立原地,任由巨石自由升降,她开始捶打着下降通道中平滑的墙面以表示失望,听到瞬间传来的回响时不禁潸然。 死亡并不可怕,怕的是死不瞑目,她还有许多远望未能达成,至少,她还要再见狄升一面。 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听到的不是回响,因为有类似的声音在她停止捶打后传来。 “狄升,是不是你在里面!” 她贴近墙面急切呼唤,却无人回应,然后她又唤起宇文杰来,结果亦是徒然。 她很快听到两处突然崩裂的声音,紧接着听到有人呼她之名。 声音来自狄升! 她确信她没有听错,可惜这个声音未能连续听见。 欣喜与嗟叹并存之时,石壁开始无规则移动,她什么都没拿,什么都没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发呆,所以这变化定然与她无关。 难道是狄升?是他触动另一机关所致? 当多个机关发生连锁反应后,二人距离仅有一墙之隔,尔后她在墙体交错移动的缝隙中窥见了狄升。 她想要过去,却不能,因为那缝隙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身躯。 所以她很快看到了剑,一把瑶光四射的剑戚速穿将过来,之后化作人形。 她不能变成剑,狄升却能。 “仙儿,你好像受伤了?” “没事的,几处小伤,我以为自己要命断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云仙儿摆首一叹,柔情绰态下更添几分怆虑,回想之前种种惊险时刻,猝然情难自制,身子一软,伏倒在这个男人胸前。 狄升颔首凝视,突然竟觉得从未见过如此惹人恻隐的女子。 昔年与天若情共御苍鹰,同舟嬉戏,比起如今这般,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用略微擦伤的左臂小心地将女人抱紧,一时间说不清是感旧之哀,还是怜我怜卿。 然而他很快松开手臂说道:“目前仍旧危险重重,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这里除了怪异的石头和毫无生命迹象的水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云仙儿也很快离开了她所依偎的胸膛,尽管仍然有所眷恋。 “水,你见过水么?” “当然,我们脚下不久之前还是淙淙流水。” “有水的地方应该有生命,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我进来以后连一滴水也没有见过,只有石壁与膏灯。” “噢,对了,我之前见过一条蛇!” “它在哪里?” “它跟河水一起消失了,也许死了,是它触发了机关,没有它,我现在很可能见不到你。” “原来如此,这里有蛇就一定会有其他动物,不然它也活不了,它可能没有死,河水也可能离我们很近,说不定我们还需要那条蛇的帮助。” “是吗?我可不想再见到那条蛇妖了!”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石壁并未停止戚速移动,并渐渐趋向同一个方向,速度越来越快,整个空间堪比雪虐风饕,寒气袭人,四处焦躁得没有水的影子。 “这里好像有许多看得见人为痕迹的平滑壁面!” “仙儿之前也见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那里面并不是空的。” “可我隐约能听见有一个回音产生,这也许是个关键!” “这里有不少相同的平滑壁面,究竟哪一个才有用呢?还有,也不知要敲几下才起作用。” “现在别无他法,我们就逐一去试吧,当时我虽然记不清具体敲了多少次,但印象中肯定没超过五十次。”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我们分头行事,但要切记,听到回音之后,一定要加倍警觉,以防暗器。” 两人并没有记录目标的数量,但实施过程却像预先分配的一样,最终,两只手停留在最后一处壁面上。 “如果连这个也无效的话,我们是不是没机会出去了!” “不会的,我相信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我还是有些担忧,不如我们一起敲吧!” “好!” 两人一齐动手,相视凝神,每敲一次都很缓慢,谁也不愿那一刻的到来,是加倍珍惜当下的时光,还是因即将到来的绝望而跼蹐不安? “仙儿,快走!” 话音未落,狄升一手拉住云仙儿,一手运力,激疾驶向传出高频率“嘶嘶”声的地方。 “石门又关了!” 云仙儿的失落很快被眼前的景象中和,几样新鲜的事物不断映入眼帘,泥土,苔藓和蕨类,当然还有她见过的河水,不同的是,河水中飘有少量水草及浮萍,整个空间较为开阔,虽依旧不现光晷,但明显没有先前那般麇骇雉伏。 “我看这里离出口已经很近了,说不定只有一墙之隔。” “是啊狄升,这里已经有了一些生机,而且感觉呼吸也畅快了许多,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找些食物充饥,我都忘了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我倒是有五天没吃东西了,因为我能感觉五天不吃东西会是什么状况,也许有一些阳光是可以照进来的,只是我们难以发现而已,否则这些苔藓和蕨类不会如此正常,有水草的地方很可能有鱼虾和水龟,我去找找看!” “你的手怎么了?我看看!” “没事,一点擦伤!” 这微不足道的伤口,狄升知道一定会被云仙儿发现,也一定会被对方从裙上撕下一枚补丁来进行包扎。 就在云仙儿颔首屈膝为他包扎之时,他却忽然想起自己,为一个女人包扎伤口的画面。 那伤口更深,更渗人,那女人,却分明不是眼前这位。 第十七章捕蛇者 在此之前,云仙儿从未替狄升包扎过伤口,尽管对剑界中人来说,这个举动看起来明显多余。 轻伤不药而愈,大伤自行调理,无论伤势轻重,狄升都鲜有遭遇。 昔日力战妖皇,是他有生以来受过的最大创伤,也不过区区五日,就自行恢复如初。 而凡心未泯的女人,自然会在某些时候做一个凡人惯做之事,她不仅做,而且想,想起旧时趟过溪涧被水蛇咬伤,很快就有一个男人替他处理伤口。 沉想间,伤口包扎已毕,指尖却不经意地在伤口边缘滑动。也不知是因为狄升,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仙儿,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饿了…….” 两人相视无语,痴望中顿觉空气凝固,唇干舌燥,他们渐渐灼热的身体开始本能地向对方移动........ “好像有东西漂过来,在水流中央!” “我去看看!” 狄升尚未动步,便即忽然呆住。 他发现那团正在向神秘深潭飘去的黑影,其实是一个看似昏迷不醒的人。 而这个人,正是之前一直舀水的神秘女孩儿。 “居然是她!” “你认识?” “我之前见过她,只是她并未告诉我她是谁!” “也许她知道怎么出去,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她肯定没死,可她未必熟悉所有的机关,否则她怎么可能遭到暗算?” “也许是有人打伤她,然后推她下水的呢?” “看看吧,她应该马上就快醒来了!” 云仙儿寻了些小虾和嫰茎,饥不择食地生吃几口,却发现女孩果然如狄升所言很快苏醒。 只见她突然从水流中站立而起,吁了口气,然后继续激疾行进,仿佛未曾受过半点创伤,而是躺在水中睡了一觉,这才醒将过来。 狄升叫她,她未理睬。 云仙儿问:“莫非她是哑巴?” 狄升笑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 小女孩用余光瞧了二人一眼,继续视若无睹地顺流而下,朝大石头的位置靠近。 “她要去做什么?” “也许是打开机关!” “是呀,她应该也要离开这!” “可是我已经明显感到,她身上有股杀气正在生成!” “她要杀我们?” “不,是那条蛇!” 那条怪蛇的确已经出现,还是以前那条水蛇,也还能隐约看见尾部受伤痕迹。 能在这么短时间自行恢复伤口,必是蛇妖无疑,只是修行尚浅,暂且不能幻化人形而已。 “小妹妹,赶紧住手!” 然而声音传播的速度似乎太慢,小女孩的飞刀已经出手,袖中利器劲射而出,寒光照人,翛忽如电。 云仙儿一个闪身,翻然滑动之时竟已截住飞刀,仅差一尺,飞刀就要命中蛇头。 狄升看着云仙儿指间滴滴落下的血,心下惊诧顿生,想不到一向恨蛇恨到透顶的女人,如今居然会冒险去救一条看似成妖的蛇,直到这个女人说:“不能杀它,它是开启机关的灵物!”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曾经见过它开动机关!”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让它继续活着!” “为什么?” “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 “莫非你是在执行命令?” “别问我,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看来果真有人指使!”狄升一个翻身,挡在小女孩身前,“如果我说,我能把蛇困住,让它看起来与死蛇无异,这个方案你看怎样?” “你能生擒它么?”小女孩颔首一笑,“这么说你的本领比我要强不少!” “那肯定比你要强了,你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本事!”云仙儿仔细一看她的面庞,不禁惊道,“咦,你怎么看起来跟天罗童子长得很像,莫非你们是兄妹,或者是姐弟?” “你说的什么童子,我根本不认识!”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飞刀再次射出。 “你还要来呀!” 云仙儿正要用另一支没有受伤的手去接飞刀,却发现飞刀已不知去向,再细看时,已在狄升手中。 那怪蛇在受到惊吓后越发警疾,片刻游至水流尽头,那里烟气弥漫,怪声时作,没有飞水的磅礴,其诡异惊险之气却可胜它十倍。 “跟着蛇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云仙儿同狄升瞬间起飞,落地时几近踩中蛇尾,小女孩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然而谁也不清楚下一个空间究竟是忧是喜,是继续被困的死亡驿站,还是期待多时的阳光海岸? “这里有好几个洞口,该走哪一个?” 云仙儿踌躇地抚去身上的鲤鱼鳞,她无暇考虑这里为何会有鲤鱼,以及这鱼鳞何时粘满裙摆,只因石室中怪响阵阵,皆由水中喷出的陌生石头和器物相互撞击而成,每一步必须很谨慎,地上多处附有热气腾腾的浓稠液体,没有人知道踩上它会发生什么,幸运的是现在谁也没有踩到。 狄升道:“这里既然出现了这么多有生命的东西,终点应该就快到了,我感觉呼吸渐渐畅通,想来从任何一个洞口进去都能殊途同归。” “咦,小女孩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在这的。” “对了,那边又个洞口,刚好在我们的背面,她很可能先进去了,仙儿你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 “你不是说每一个洞口都可以出去的么?” “话虽如此,但我想真正能平安通过的应该只有一个。” “我想也是,可是......” 云仙儿话说一半,狄升已迈入洞内,背影瞬间消失。 大量的新鲜空气从四面八方流进石室,说明这些洞口几乎都通向外界。 在见到澄旻与阳光的瞬间,小女孩顿时眉开眼展,她很庆幸自己第一个找到出口,而更令她欣喜的是,云仙儿口中的所谓灵蛇,也已被她一刀击杀。 她提起死蛇摇来晃去,一时喜不自胜,不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是一个忧郁百年之人,突然开心快乐起来。 她甚至没有察觉,再往后退走三步,就将是一处万丈悬崖。 好在她退到最后一步时终于意识到险情,当即失落返程,踏着沉重而憯然的步伐,一步,两步...... 第三步时另一件意外接踵而至,只听见“咔咔”几声震响,原本致密的石级霍然断裂,裂口处浓烟滚滚,深浅弗知。 转瞬间,她已完全置身裂缝中,只剩几根手指奋力抓住石面,而另一只手,居然还未丢弃那条死蛇! 正如狄升所估测的那样,她受人之命,替人办事,唯有把死蛇带回去,才能证明她已将蛇击杀。 石面平整坚硬,不会给她支撑太久,可是她要翻上来也并非难事,可无论怎么使力,就是翻不过身,总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不仅四肢无力,就连呼吸也渐渐困难。 想必眼前无故崩塌的悬崖,也必定与这一力量有关。 就在这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抓住了她:“赶紧抓牢我的手,并停止呼吸!” “我不能!否则我会没命的1” “不停止呼吸,这硫磺之气就会使你更加不能呼吸!” “这不是硫磺之气,而是水蒸气!” “什么水?” “难道你忘了我做过的事?” 舀水的小女孩?她坐在那昼夜不停地舀,一直舀了一百年的水,居然已流到此处? 狄升不容多想,将小女孩一把拉起,腾身至开阔区域,然后问:“你走了,谁来帮你舀水?” “我走了,自会有人替代!”小女孩瞬了瞬目又说,“不,应该是我替代她才对!” 狄升没有问她是谁,因为小女孩很可能会像之前那样回答:“别问我,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第十八章惊现巨兽 这股似曾相识的气息,竟让狄升也觉出无形的压力,行动时所受到的反向牵制,就连平地跨步,也需耗费真气。 他实在想不出世间除了妖皇与剑尊,谁还拥有如此大能量与神通? 那袖中藏刀的神秘女孩,此时正倚靠在一个角落,一手扶着石壁行进,一手紧握死蛇,也许再多加一分力,蛇的躯干就会一分为二。 无形之力愈发增大,她已寸步难行。 内面传来云仙儿的声音:“赶紧来啊,有个洞口有状况了!” 狄升没有问那石洞究竟出现何种变化,双眼只盯着那双连续抖动的女孩之手。 他已经帮了女孩一次,现在很可能还要继续帮下去,只是此番的佽助难度明显大了许多。 “不好,石门要关了!” 狄升立时明白真正的出口终于出现,大概是它有限时特性,只允许被困者在特定有限时间内通过,之后就会戚速关闭。 小女孩已面露籍色,狄升不可能不救,可云仙儿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 “狄升你先过去吧,时间不多了!” “快点把她接过去,她已经走不动了!” “你为什么要怎样救她,你知道她之前有多神气吗?” “没时间解释了,救人要紧!你尽力顶一下,我先躺下来!” “没用的,再用力也阻止不了这道门的,除非把它毁了!” “快点呀,快点接住她!” 云仙儿首先见到森林和湖水,接着是已经行动自如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儿。 狄升呢?她们环目四顾,并未发现有任何人跟在身后。 石门已闭,云仙儿的心也瞬间沉了下来。 突然巨响乍起,一人从滚滚烟尘之中走出! “果真是你毁了这道门!” “我若不毁它,又怎能见到你?” “可听师兄说起,机关障碍是不能随便毁掉的,尽管很多时候毁掉它并不困难!” “这我当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这么做,然而我倒是有兴趣想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言及后果,即刻便有异响发出,既像蛩声,又似猿啼。 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裂石之声的回音,而是一种她们从未听过的动物鸣叫。 小女孩已然舌桥不下,就连她,在此间呆了百年之久,也从未听过这种声音。 凭借经验,狄升基本可以断定声源是一只巨兽。 究竟是蟋蟀,还是猿? 他打算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去探个明白,同时他也想把这声音听得更清楚些,可等了半个时辰也未等到第二声。 不得不承认,若非狄升击毁石门发出巨响,自也不会惊动这只巨兽。 “不会是巨猿怪吧!”云仙儿颇显惧怯地咂咂嘴,紧跟在狄升身后“可他不是在一百九十多年前就死了吗?” 听到巨猿二字,小女孩忽然怔了一下,口中不觉念道:“难道真的是他?” 狄升问:“是谁?” 小女孩颔首答道:“就是你们说的巨猿!” “怎么可能?他明明就…….” 言及此,云仙儿瞬间目瞪口呆,因为她发现湖边那具看似尸体的庞然大物,竟然真的是一只巨猿。 巨猿形体犹在,它居然还有活的可能! 当年名噪一时的巨猿怪,狄升虽未亲见,却也有所耳闻,据悉他在万妖之乱平息之后,没出几年就再度气势,在天门海及其附近疯狂屠杀修炼者,一天杀掉不下百人,天棋圣姑闻讯,遂联合几名高手前去应敌,后经数年之战,终于在天门海南部当众斩杀此怪。 既已形神俱灭,为何只灭了神,形体却能百年不坏? 也许小女孩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缘由,只是她不会轻易透露。 狄升忽一回头,发现小女孩已快跑至湖边,盯住某处时而摆首,时而叹息,时而露出奇怪笑面。 除了发出粗重鼻息尚且处于沉睡状态的巨猿,她究竟还发现了什么? 狄升细看,忽然笑了,那只不过一处进水口而已,此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必进水口也断然不止一处。 紧接着他在湖面上空环视一周,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进水口,再行细看,发现那唯一的进水口处露出的管道,竟然很是眼熟! 管道中的水流很细,自巨猿头部缓缓流下,流经躯干,最后在腿部一侧流入湖中。 难道这湖中之水,恰是小女孩通过管道灌入流到此地,经年累月积聚而成? “我知道你一定握有不少秘密,所以我也不会刻意去强迫你说什么,我只是想…….” “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小女孩疑惑之色仍未隐去,继而叹道,“一百八十三年了,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知道,你一直用特殊水体进行养护的对象,原来竟是一只巨猿肉身?” “养护?的确看起来很像你说的养护,如果没有我灌入之水,然后积水成湖,这怪物应该早就腐化了。” “也许你应该告诉我,指使你这么做的人究竟是谁?说不定我还能继续救你的命!” “就算你没救过我,我也并不打算一直对你保守这些秘密,不过我所知道的,也相当有限!” “那个给你布置任务的人,应该知道所有事实真相!” “是的,可惜我至今也不清楚我娘到底是谁?” “原来她是你娘,怪不得你如此听她的话!” “她是遂了她的心愿,而我却什么也没得到!” “你恨她吗?” “谈不上恨,毕竟她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你是人吗?”云仙儿突然冲身而来,嗔目说道,“一个将近两百岁的人,居然还长着孩童模样,鬼才信你是人呢?” “你想干什么?” 小女孩立时后退几步,作状以防。 云仙儿哼哼笑道:“你娘一心想救这只巨猿,那她必定也是妖孽,而你……” 小女孩截口道:“难道人却不能救妖吗?” “当然可以,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谁会打算甚至有胆量去救,这样一只穷凶极恶人人得而诛之的该死妖孽!什么情况,它居然动了…..” “谁动了?” 当然是巨猿,巨猿已醒! 几人远远可见,在手臂抖动之后,这只庞然大物已缓缓从水中坐起,眼睛尚未睁开,嘴亦未动,那环绕四周的粗嗷声,却如同从它腹中发出一般,共鸣极为强烈。 这居然很像一个人梦游时的模样,狄升虽未见过猿类梦游,但估计应该与人类似。 云仙儿可绝不会认为它在梦游,因为她已卷腾至湖心中央,愤然拔出长剑,准备杀掉巨猿。 似这般原身状态下的怪物,除了体型大以外,其他方面都算不上什么威胁,就算比云仙儿级别更低的剑师,亦可单独解决它。 云仙儿一剑刺向那硬如铁甲的胸口致命之处,毫不留情,剑光闪过,巨猿便即倒入水中。 只是这番,它已不再如从前一般浮于水面,而是渐渐沉入湖底,直至消失不见。 “它死了?”小女孩兀自嘀咕,然后喊道,“你快走吧,不然我娘会马上来找你报仇的!” “为一个妖孽报仇,你还说你娘不是妖?你说你娘会来,那就让她来吧,我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仙儿颇显骄傲地将剑收入鞘中,意欲滑翔至岸边,坐下休息片刻。狄升忽然提醒道:“小心后面!” 什么?巨猿没死? 巨猿不仅没死,反而从水中立起,徐徐升到湖面之上,用一双森然可怖的眼睛顶住云仙儿,并行将做出一个摔臂动作,意图将她拍飞。 云仙儿猝然翻身避过这一击,斜飘开去又是一剑,劲直刺向巨猿之眼。 她讨厌这双眼睛,所以她准备先刺瞎它的双眼,再实施割喉取命。 她以为,既然一剑刺进心脏都不足以致命,割喉总该可以了吧。 可是她并没有想到,巨猿从湖底钻出的那一刻,另一股无形的力量也接踵而至。 她这一剑不仅无法刺中巨猿的眼睛,就连接近巨猿身体,也突然变得相当困难。 狄升很快感觉那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增强,与先前遭遇到的居然一模一样,莫非这骇人之力就藏在这湖底中央,亦或是潜伏于巨猿肉身,伺机而爆发出来? “什么鬼,这家伙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狄升此刻不容多想,当即翛翚飞去,像抱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将云仙儿抱离而去。 “等等我,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第十九章醉酒女人 天门海祭坛高筑,天棋圣姑亲手操刀执法,千夫所指之下,巨猿当众伏法,形神俱灭。 若当年那只巨猿已死,如今被意外发现的这只,又当作何解释? 是横空出世的新妖,还是说当年名震一时的妖界巨物,其实根本没死?若他未死,那死的又是何物? 还有那无形生出的强力,究竟是巨猿元神即将吸附肉身所致,还是其他元神从中作怪,意欲控制巨猿形体。 经无相大师一分析,狄升愈发觉得,世上除了妖皇元神,只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之相似的存在。 怀着诸多疑问,二人星夜赶往现场一探究竟,谁知湖中竟没了巨兽踪影,当时未走的小女孩也不见了,是自行离开,还是被巨兽吞吃,一切不得而知。 他们又在湖边连蹲七天七夜,结果除了途径的鸟儿,下山的鹿子,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任何动物,更不必说是一只如同巨猿的庞然大物了。 苦寻无果,二人怀揣懊热来到酒馆,一间名为“英雄请进”的凡间酒馆。 他们虽暂未完成自行拟定的任务,但绝对配得上英雄二字,就算从表面上看,也足以称得上好汉,因此进门时不仅无人阻拦,还有小厮客气地向无相大师打了声招呼。 很显然,无相大师曾经来过这里,并且不止一次。 就在一年前,这酒馆还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南来北往的路人,总会被外面的招牌吸引,尽管最终进去的人并不多。 这酒不仅醇,而且香,令人一直想喝下去,即使酒量再大的人也会醉得一塌糊涂,就算是英雄好汉也不会例外。 人一旦醉了,话也就多了起来,酒馆也自然渐趋热闹。 所以这并不算狭窄的酒馆中,通常都是高朋满座,只是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正的英雄。 “凡间的武者多数自负,有点三脚猫功夫就妄称人中豪杰,并意图用这点小技拯救妇孺弱小乃至天下苍生!” “自负者哪里都有,不过凡间也有凡间的标准,若不用对付具有神通的妖孽,就是打打仗,押押镖什么的,他们的功夫其实够用了!” 二人一番谈笑,片刻三杯下肚。 现在酒馆依然热闹如故,堂前的笑语喧阗,猜拳赌酒声,堂后的刀磕铲动,油锅爆响声,仍像从前一样混杂。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一处异样。那是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蒙着面纱但难以掩盖性别特征的女人。 女人喝酒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出现这间酒馆内。 因为在凡人看来,女人只不过做些洗衣做饭扫地带娃的家务事,而仅仅做家务事的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英雄。 可如果她不是凡人呢? 这一点目前谁也看不出来,至少在她没有动手打人之前会是如此。 一个人若不是疯子,自也不会随便动手打人,可从眼下情形来看,她却极有可能会这么做。 因为已经有不少人认出她是女性,并且有诸多声音竞相訾笑。 “好一个娘们,居然上大老爷的地方来喝酒,哼哼,有意思!” “要不咱们瞧瞧去?” “瞧她做什么?” “嘿嘿,且看她样貌如何,这可是一个容易到手的货啊!” “怎么说?” “你瞧,女人哪有这般喝酒的,我看她八成是想男人想疯啦!” “即便如此,我们也未必能靠近她半步!” “原来你认识她?” “她蒙着脸,谁也不能看清她得样子,我又怎会例外?但我觉得,她很可能是一位武者,比如说女镖头女捕快什么的!” “女捕快?我倒是觉得她就是想瞧一瞧,像我们这种有英雄气质的男人,过过眼福罢了!不过她这么喝下去,迟早会醉得不省人事,到时我们再让她好好领略一番,也不为迟……” “只怕还没等我们出手,别人早已到手了!” “噢,兄弟又有何高见?” “也难怪,你来这只有寥寥几次,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这可不是那倚玉偎香的临春院,随时随地为可都会有性命危险!” “你是说,这里来了很多高手?可我并没感觉到呀?” “真正的高手岂是你轻易能发现的,咱们喝酒吧,尽量少说多看才好!” 狄升将二人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仍不知这女人是谁。 想来她蒙面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瞧见她的醉态,因为一个人醉酒时的表现也绝不仅仅只反映在脸上,语言及相关肢体动作皆可充分说明。 由于喝酒的人太多,所以随时都有喝醉的人。 “小娘子,怎地独自一人在喝酒啊!” 杯盘狼藉的桌旁,一形貌精瘦男子忽然起身离座,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近女人。 女人缓缓放下酒杯,但不予理会,继而迅速扫视周遭,接着饮酒。 “哈哈,美人,你一定是个美人,你不要以为蒙着脸,大爷我就看不出来,瞧你这身段,多么凹凸有致,还有你这双小手,来,让大爷来瞧瞧!” 精瘦男子似乎越来越醉,正要揭开女人面纱时,忽觉面上一阵冰凉,不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那女人将酒泼出去后,又迅速倒了一杯酒,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不管场面如何变化,她也没有开口发言。 这一泼,精瘦男子已渐渐清醒:“好个娘们,你不要命了么!敢对本大爷如此无礼!你........” 话未说完,手中宽刀便朝女人劈头砍去。 不过他的速度明显慢了好几拍,刀方举起,脸上又是一凉,接着又是几声喷嚏,这一下竟引得多人哈哈大笑,连狄升也略带鄙视地微微笑了笑。 女人没有喝酒,也没有说话。 “好,看来大爷我不使出点真本事,你不会乖乖顺从!” 精瘦男子心存不甘,提刀再次劈砍。 此番他没有再被泼酒,可他的刀却突然静止,随着一声铮响,刀落地,人也随之扑倒,他颈上的伤口说明了一切。 “好厉害的手指!” “她是什么人,居然会如此厉害!” 场中甚至还有几人疾呼“妖怪”,然后拔腿就跑,不出一句话的功夫,馆内宾客已走大半。 精瘦男子究竟怎么个死法,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只大概知道蒙面女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轻轻一划,似乎并未触及身体,对方就已倒地气绝。 凡间绝不可能有如此厉害的手指,如果她是人,那她必定是剑界中人,并且剑师级别不低。 至于她是否属妖,无相大师立即给出否定。 他向狄升耳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比我棋艺更高的那位!” 棋艺在无相大师之上,剑界中除了天棋圣姑,还会有谁? 然而一向心无旁骛,天天对着镜子下棋的世外高人,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一家凡间酒馆? 此时店家突然爆出一个更加令人费解的消息,说是蒙面女子,已经在这里连续喝了七天七夜,居然还未喝醉。 狄升并不关心她是否喝醉,而是想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烦恼,使得她这般借酒消愁。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剑界中人,连续喝上七天七夜,也应该喝醉了吧。 果不其然,女人没过多久就醉了,尽管仍蒙着面纱,但在摇晃之间已隐约能看见她那醉意满满的面容,她仍在喝酒,却已经没有节奏。 该来的迟早会来,酒馆内忽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叫嚷,几名手持宽刀的汉子横冲直撞而来。 一见精瘦男子被杀,那领头的黑衣汉子当下一声暴怒:“是谁?是谁杀了我兄弟,给老子滚出来!” 宾客们渐渐围拢,只是无人敢揭露真相,方才众人都已见识过用手指杀人的厉害,没有人不忌惮这种恐怖手法。只有一人指指点点,指向正是蒙面女子。 黑衣汉子怒问:“真是她吗?” 那人连连颔首,但未出声。 黑衣汉子的刀立刻举起:“原来还是个娘们,今天我就叫你........” 身后有人劝道:“诶,老大,先莫砍她,我看他身材林珑有致,这么杀了未免太可惜,不如来个.......” 黑衣汉子向那人白了一眼:“去你的先jian后杀,老子一刻也等不了!” 然而蒙面女子仍是无所防备的喝着,既没泼酒,也未伸出手指,她分明醉了,看起来越醉越严重。 醉酒之下,她终于开口说话,不是在警告黑衣汉子,也不是在求他,而是在用颓废的声音重复着两个字——子棋! 无相大师笑道:“把棋子说成子棋,看来她真的醉了!” 狄升亦笑:“也许她说的子棋,实际上并不是棋子,而是一个人!” 第二十章天棋圣姑 一个喝醉的人,头脑虽不清醒,可攻击防御能力仍在,能攻就能继续杀人,确切地说,是胡乱杀人。 蒙面女子已经在头脑清醒状态下杀了一个,如今要杀的很可能远远不止一个。 狄升分明感觉到,她的杀意已在渐渐升起,同时醉意也渐渐变得浓厚。 忽然一声磕响,那黑衣汉子手中宽刀应声掉落,再去捡时,发现它竟已断做数截! “好厉害的身手,先有手指杀人,这回又有筷子断刀!” “难道.......难道他就是剑界中人?” 宾客中总算有人猜出狄升等人的身份,因为他们的确看见,狄升只不过信手将筷子一扔,刀便应声而碎。 随即传来恍然大悟之声:“我道这娘子喝酒怎地如此随意,杀了人也照喝不误,原来是高手在场护着她啊!” 然而狄升并未理会这些夸奖与笑効,而是径直奔向蒙面女子,准备带她离开。 “你是这娘们什么人?” 黑衣汉子虽被吓了一跳,心中仍是不服,脸上恚怒仍在。 狄升自然不会向一个陌生的凡人回答该问题,实际上他也并不是蒙面女子什么人,顶多只是朋友,还是不同辈分的朋友。 所以他说:“你们最好离开这,当然也把你在地上躺着的兄弟带走!” “你叫我们走我们就走啊,你本事那么大,能把我兄弟救活吗?” “死人我救不了,活人倒可以,并且我现在要救的,就是一个活人!” “你在救谁?” “救你!” “开什么玩笑,你毁了老子的兵器,还说是在救我!” “可是根本杀不了那个女人,到头来只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现在阻止你去杀她,难道不算是在救你?” “ 哼哼,说得倒挺玄乎!”黑衣汉子忽一转头, “怕什么!快给我上!” 一见无人敢举刀上前,他二话不说,夺过刀来就砍,可是他的脸色即刻就变了,他的刀没断,也没碎,却再也砍不动分毫,无论使出怎样的力气亦是徒劳。 他的刀已在狄升指间,仿佛狄升此刻用手指夹住的不是一把利刃,而是一根筷子。 蓦在此时,蒙面女子忽然自行揭开面纱,满带醉意又饱含惊喜地看着狄升:“子棋!真的是你!你来啦!来,我们来喝酒!” 在目睹真容之时,狄升终于确定她就是天棋圣姑。 店中宾客自然认不出她是谁,只是惊叹于她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却仍然保持着如此精致五官,以及少女般的身材。 不仅如此,天棋圣姑还露出类似于少女般的神态,轻轻扯住狄升的袖口,叫他坐下。 狄升没坐,而是顺势将她围抱,一个纵身,便即驶向店外。 “给我追!” 黑衣汉子自然追不上他们,但无相大师可以。 飞速行进时,风很大,天棋圣姑并未因此醒酒,嘴里仍是喃喃自语:“子棋!子棋你抱紧我…….” 她的确把狄升当成子棋了,而狄升也的确很想知道子棋是谁,未知此人究竟何种身份,会把一个清心寡欲的半老徐娘迷得如痴如醉? 来到静僻处,狄升将她安置在一片成荫的树下,便即刻问了这个问题。 谁知天棋圣姑却看似撒娇地打了他一下:“你怎么问我子棋是谁,你就是呀,你就是…….” 看来跟一个醉酒之人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并且无相大师还开了个玩笑:“狄剑主你耐心点,我就不在此妨碍你们了!” 狄升没有回答,只是笑,他打算去找一些醒酒草药和水,起身走开时,背后又传来呼唤:“子棋,你要去哪里,你别离开我.......” “我不是你的子棋!我只是一个路人!” 尽管对方很可能无法领会,狄升还是说了这句话,因为此时,醉酒的女人忽然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令他懊热不安。 “别这样,我的确不是你的子棋!” “不,你不是路人,你是子棋,要不然你怎么会救我?而且还抱着我,只有子棋才会这么做的........” “你醒了?” “我本来就没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哎,前辈……” 天棋圣姑再次瘫倒在地,狄升方知她的确未醒,当他无所顾忌地起身前往找醒酒之物时,无相大师却制止了他。 “难道你真的希望她醒来吗?” “她不醒,我们自然不可离开!” “怎么说她也是剑界中人,我们是不能扔下她不管,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她醒来以后的情形?” “其他不好说,至少她不会把我当成她的子棋!” “那我希望你继续做一会子棋,不用很久,半个时辰就够!” “大师准备作何安排,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套话!” 狄升顿时领悟,这的确是一个很简单的计划,可是等她醒来,这个计划就会变得相当复杂,甚至没有任何可能去实现。 他们现在已不打算去确认谁是子棋的问题,那些关于巨猿的诸多疑问,或许是他们首先要了解的,毕竟当年亲手斩杀巨猿之人,就是眼前这位醉酒女人。 迷糊之中,女人很快爆出一条惊人的消息:“巨猿没死!” 狄升接着问:“当年在天门海被处决的不是巨猿,又是谁?” 女人继续迷迷糊糊地笑着:‘我没杀他,我不可能杀他,他是子棋,我怎么舍得杀他呢?呵呵……..’ 子棋便是巨猿,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条惊人消息。 酒后之言的真实性虽有待确认,但二人结合种种迹象来判断,已基本可以确定消息为真。 狄升继续问道:“听说子棋在湖中央休息,我们很想见一见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你找他作什么,我不许你找他,我也…….” 言及此,女人开始呕吐,继而昏睡。 当她睁开眼时,忽然一个翻身站立而起,并在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衣物是否穿戴整齐。 很显然,她的酒醒了。 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衣领并未扣好,甚至裙摆也有被撕扯的痕迹,于是她问:“你们…..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狄升略一拱手,说道:“前辈别误会,我只是看你醉了,而且不愿看你再继续杀人,就把你从酒馆带到这里,仅此而已!” 天棋圣姑道:“可我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狄升道:“那是你自己弄的,还有在飞行途中,你的长裙被树枝划了一下,之后便破了!” 天棋圣姑道:“真的吗?” 无相大师道:“莫非圣姑不相信我们的为人?” “那我倒是相信,不过……”天棋圣姑看似没有完全清醒地敲了一下脑袋,“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我在酒馆杀了人?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狄升道:“你的确杀了一个凡人,在你准备要杀第二个人时,被我们及时阻止!” 天棋圣姑道:“还好被你们阻止,我可不希望那些凡人无辜地死在我手中!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还有事要办,就此告辞!” 无相大师道:“圣姑莫非是要去找子棋?” “你怎么知道?”天棋圣姑忽然如触电一般睁大眼睛,“告诉我,你们还知道什么?” 狄升略微一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不仅杀了不该杀的人,同时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女人再次如醉酒一般瘫坐在地,已经完全清醒的她,忽然又希望自己再次醉去,人一旦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必去管。 也许其他的都不用管,可关于子棋的事请,她却一定要管。 踌躇间,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十一章棋错一步 据无相大师透露,巨猿的人形状态,与原身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全身长毛的大型怪物,一个是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 这似乎便能解释天棋圣姑当年,为何会对这位妖界潘安一见倾心了,倾心到忘记自己的使命,其实是要拼尽全力杀掉对方,令其形神俱灭。 至于那跑来喊娘的神秘女孩,狄升一早就猜出她是天棋圣姑的女儿,圣姑一直没有把真正身份如实相告,想必是为了不让小女孩知道关于巨猿的任何信息。 因此就算她连续舀了一百多年的水,却自始至终也不明白,这水究竟流向哪里以及用作何用,直到她意外发现那个惊现巨猿的神秘湖泊。 现在小女孩已找到母亲,找到她所认为的唯一依靠,这当然是件好事,可她的父亲却又是谁? 不得不说,只要天棋圣姑不开口,此事将永远成谜。 天棋圣姑与已故仙剑师轩辕天一,曾在两百多年前育有一子,便是当今天门海仙剑师暮晨,除此之外,狄升再也没有听说过她有任何子嗣,直到这个看起来很小实际上也有将近两百岁的神秘女孩出现。 狄升由此开始作出,一个看似大胆实际也合乎情理的猜测。 那便是曾经躺在湖中如今下落不明的巨猿,亦即小女孩亲生之父。 如此就能解释,她为何将近两百岁却仍保持童颜的怪象,而她母亲叫她昼夜不停地舀水灌水,实际上却是一个救父之举,而并非一桩毫无意义的无聊行为。 他打算向天棋圣姑圣姑去求证此事,对方却笑了笑说:“我们还是下盘棋吧!或者,讨论下棋也行!” 无论推脱任何事,她的理由或借口都一定会与下棋有关,然后对方往往就会马上闭嘴,就此作别。 当然,如果你愿意跟她下棋或者讨论下棋,那也许还能在她面前多呆一会。只不过,你别想从她嘴里得到任何与下棋无关的信息。 狄升棋艺平平,这种贻笑大方的事,他可不会轻易去做,可有个人却愿意,并且此人已神情自若地坐到棋盘边上,就等天棋圣姑开局。 世上能有勇气这么做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无相大师可谓其中之一。 “很好,坐在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一定非你屈无相莫属!”天棋圣姑淡淡笑问,“你知道我们多久没有下棋了吗?” “不记得了,至少有三百年了吧!” “听说你现在已经是闻名两界的围棋大师?” “但在圣姑面前,在下只能屈居第二!” “可时间过了这么久,谁又知道呢?” “世事的确难料,正如巨猿之命运,生死成迷,亦假亦真!” “好了,我们只谈下棋,你先来!” “老规矩吗?” “当然!” 这个老规矩,自然是一天一局,一局定输赢,剑界中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此规矩在天棋圣姑成名时就已定下,几百年未有改变。 无相大师亮出最近三百年自认为最好的开局走法,并且他认为这个走法,对手应该未曾见过,然而最终,他还是输了。 输的子数仅有四分之一,说明无相大师当世第二的名号,自也并非浪得虚名。 可他似乎不愿屈居第二,翌日清晨,他居然再次出现在天棋圣姑的棋盘旁,一直等到对方梳洗完毕吃过早餐,然后慢悠悠地坐在他对面。 “昨天刚输,今天又来,莫非屈老弟又琢磨出了什么新办法?” “一个人只要在思考,就一定能想出办法!” “你是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你一直在思考怎么赢我?” “是的,而且一个人就算不思考,这个世界每天也在发生变化,人的状态自然也是如此!” “不同状态的人,竞技状态思维能力都会不一样,这话我好像跟你说过!” “是的,没错,但我还是要说,巨猿…….” “好了,别说了,我们开始下棋,老规矩,你先行!” 天棋圣姑不会再透露任何与巨猿有关的消息,无相大师只好闭嘴,然后摸子下棋。 还是四分之一子,他又输了,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天棋圣姑笑意薄露,并缓缓从怀中拿出镜子,这是一面普通镜子,她也只是想检查一下妆容而已。 她常常对着镜子下棋,因为她已经找不到对手,只能通过镜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那并不是一面普通镜子,甚至可以理解成魔镜,因为她说,镜中影像并非即时面貌,而是一直停留在自己最好的状态,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均是如此。 更奇怪的是,她执黑,镜中人就执白,反之亦然。 最近三百年她对弈无数,从未输给任何一人,而镜中的自己,却几乎没有赢过。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最佳状态了,如今这种状态恢复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 因此她索性把镜子藏起来,不再对镜下棋,如今再拿出它来,已是蛛网尘封,锈迹斑斑。 她甚至已经看不见镜中的自己,只有模糊的背影,渐渐离她远去。 她试着把铜镜擦亮,除去所有锈迹,直到再次看清影像。 她笑,镜中人跟着笑,她执白,镜中人跟着执白。 这难道不正是现实中的自己? 既如此,它跟梳妆台上的寻常镜子又有什么分别? 她并不清楚这种变化何时就已产生,以及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感觉,这很可能会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第三天,无相大师又来登门。 不是已经连输两次了么?怎么还来? 她开始有些不厌其烦地冲出去,准备对客人嘲笑一番,令其羞愧而逃,可是她看到对方笑脸相迎并伸手相邀时,她又很快收敛愁容,坐下与之对弈。 只是这一次,无相大师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开局。 天棋圣姑亦跟着如此,两眼盯着棋盘,思考状态多变,整个氛围看起来,就像两个寻常的围棋爱好者在互相交流切磋,浑然不似两名顶尖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 一局方毕,天棋圣姑忽然起身大笑:“你又输了,这回你总该罢休了吧!” 无相大师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怪异举动而有所表示,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眼见对方哈哈大笑。 一个人因为赢了棋局而高兴片刻,这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到了天棋圣姑这,就一点也不正常了。 因为她已经赢得麻木,赢得没有任何感觉,赢了之后平静如水,一点表情也没有,更不必说什么开怀大笑,可今天她为什么又笑了呢? 她不知道,然后她忽然收笑,如释重负地看着无相大师:“你…….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还没有认输吗?” 无相大师终于开口答道:“我想我的棋艺,应该永远都追不上你了!” “哦,你终于认输了,那就好,不过你继续钻研,也还有有机会找到破解之法!” “你的棋艺的确早已天下无敌,可惜…….” “可惜什么?” “有一步很重要的棋,你却走错了!” “走错了?” “想必你应该知道人生如棋,现实中的棋局你没有走错,但此处你却走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人生如棋?” 天棋圣姑忽然怔住了,她的棋艺天下无敌,不可能不明白人生如棋的道理。 于是她憬然有悟地低下了头,开始默默叹息。 无相大师继续讲述有关巨猿的讯息,她也不再出言打断,说只讨论与下棋有关的事。 最新情况表明,巨猿已完全苏醒,昨晚现身于天门海东部某岛屿,当场杀死几名玄剑师,防御者均被一股无形的强力震退,无法近身。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咎悔中,天棋圣姑猝然劈出一掌,棋盘瞬间四分五裂。 “我虽赢了天下所有人,到头来却抵不过人生一步之失,既如此,我还留它何用?” 言毕掌势再起,将院内石凳石椅等物俱都击得粉碎,场中砂石乱飞,烟尘滚滚! 无相大师于烟尘中缓缓降落,又再叹道:“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将会再次遭遇形神合一的妖皇,届时受害者绝不仅仅只是几名玄剑师,更有可能是整个剑界,乃至整个人类!” 第二十二章棋子与子棋 一个外号叫做“棋子”的人,想必是一个非常爱棋非常懂棋之人。 天门海就有这么一个人,非常爱棋,非常懂棋,并且还是个女人。 她的外号是自己给自己取的,因为这里的人通常都不喜欢叫外号,反而更愿意直呼真名。 多年后棋子成了名副其实的棋坛精英,同时还成为一名仙剑师,连她的兵器,也变成坚固无比削铁如泥的棋盘。 可她毕竟是女人,女人总归要结婚生子,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有了丈夫,有了孩子。 丈夫非常优秀,唯独对棋不怎么感兴趣,这恰恰成为她最大的烦恼所在。 好在她是一个包容心与耐心都不错的人,接下来她开始教丈夫下棋,并不时讲述下棋的乐趣以及观棋的美妙所在。 可惜努力并未得到应有回报,有一天丈夫突然恼怒地摔碎棋盘,扔掉所有棋子,并警告她,以后再也不要谈论与棋有关的事。 她冷冷地看了丈夫两眼,然后像一个赌气的凡间女人一样离家出走,不过儿子的劝慰留住了她。 有一天丈夫突然兴奋地告诉她,说自己要参加一场伟大的战役,并且有幸成为五名领导者之一。 她赔笑说道:“既然是你喜欢做的事,那你去吧,小心点!” 五日后她得到消息,丈夫死了,在这场伟大的战役中被虎妖所弑。 说没有一丁点伤心难过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夫妻一场,不过她走出阴影的速度非常之快。 因为他还有围棋,与棋为伴的生活,就算其他什么都没有,她亦不会觉得枯燥。 她本以为会从此简单而平淡地终结此生,然而她很快接到一个任务,一个跟丈夫的死有关的任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为夫报仇。 曾经有那么一瞬,她的确冒出过为夫报仇的念头,但只是一瞬,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实际情况是无论复仇与否,她都必须作此决定。 万妖之乱,天门海连损两员大将,玄天又很快宣布退出前线镇妖行列,剩下的剑师当中,就只有她的资历最高了,没办法,只有去。 斩妖除魔本是职责所在,何况此妖已到了非斩不可的地步。 当她见到妖物时,却在第一时间被那俊伟的外形给怔住了,这种面庞,这种身形,均是她平生未见。 大惊之下,他即将使出的兵器也差点从手中掉落。 妖物自有变化,修行较高者,变丑变美也自然是随心所欲的事。 身为一名仙剑师,她不可能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心念到此,蓄势再起,手中棋盘如矢如电一般飞去,射向妖物颈部要害之处。 然而她明显低估了妖物的实力,面对几人夹击,妖物不仅没有丧命,反而将随行的几名剑师一一击杀,最后仅剩她一人。 她也受伤了,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她以为妖物准备侮辱她,甚至有可能实施先jian后杀. 因此她继续怒骂道:“既然收拾不了你,要杀便杀吧,可别做什么折磨人羞辱人的事,叫人生不如死!” 妖物缓缓走近,却丢弃了手中之剑,转而从身上扯下一块白布,替她包扎腿部流血的伤口。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妖物不答,包扎完成便即离去。 第二天,妖物找来草药帮她敷上,她继续问:“你不杀我是不是想利用我做筹码,去达成某种肮脏交易?” 妖物终于开口说话,但只说了一句“我讨厌杀人”,随即转身离开。 第三天,妖物还是像往常一样,从石洞缝隙间闪出,手里攥着草药神情自若地向她走来。 她忽然站起来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把你的草药拿走,或者种回去也行!” “种回去?你觉得人死还能复生吗?” “既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为何还要杀这么多人?” “我说过!我讨厌杀人…….” “借口,任何刽子手都不会冠冕堂皇地说自己喜欢杀人!” “我真的讨厌杀人,其实我是因为朋友之死,怨气无处发泄才这么做的……..” “不必对我解释,我又跟你没什么关系!” “好吧,如果也想因为朋友之死而发泄,那就来砍我的脑袋吧!” 她怒而举起手中兵器,但很快又放下了。 她已经有些相信妖物所说的话。 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就转身离开,妖物没有杀她,没有拦她,甚至还出言挽留。 她停了一下,还是决定走。 不久后,她在一个刚刚清理过的场地中发现几座新坟,墓碑上一屡刻着“天门海英雄之墓!” 紧接着她又发现一只巨猿,一只和妖物原形很相似的巨猿,不能幻化人形,但能说人话,显是成妖不久。 “你是谁?跟洞中妖物是何关系?” “我家主人叫我大石,里头那位很俊俏的公子,便是我家主人!” “再怎么长得俊,可也是妖啊,妖怎么能与人相提并论?” “我家主人说,人有好坏,妖有善恶,有些人其实比恶毒之妖还可怕!” “哦,你家主人还说了什么?” “昨天他还说,他宁愿做我这样丑陋但比我更善良的妖!” “那是他哄你开心的,好让你对他言听计从,不过我觉得你,倒是一点也不像为非作歹之妖…….” “我家主人很好,你别这样说他,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跟他学棋去了…….” “他会下棋?” “是啊,而且很厉害!” 出于好奇,她远远跟在大石后面,准备伺机窥望几眼,一人一兽两名妖物坐着对弈,到底是怎样一种荒诞场景。 可是她看到的一点也不荒诞,就好像一位很有学问很有耐心的老师在教学生似的,场面温馨而和谐。 “既然有兴趣学棋,不如坐过来听吧!” 学棋?还是向一只妖物学? 她忽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讽刺,因而从暗处一跃而下,哼哼说道:“你以为自己下棋很厉害吗?有本事赢我一盘看看!” “听口气,好像你也很厉害的样子!” “你若有点见识,就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 “然而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那你见了我的兵器,也多半能猜得出吧!” “我见过用棋盘作兵器的远远不止一个,就连天门海也有好几位,不知道你是其中哪位?” “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 “天棋圣姑!” “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为何要故弄玄虚?” “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猜到的!” 大石见状,立即让位。 “圣姑请!” “来就来,谁怕谁?” 她知道带着怒气下棋无疑会影响临场发挥,可最终她还是有惊无险地赢下这一局。 她的棋艺让对方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围棋高手,同时她也惊叹于,妖界竟然也有如此棋艺非凡之辈。 一天只下一局的她,翌日再次受邀对弈。 偌大的一个空间,只有两个下棋的人,以及偶尔沏一壶茶过来的大石。 对弈者大多数时间看的是棋,有时候看的却是人。 渐渐地,她发现对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反而还使得自己有点如遇知音的感觉。 她还知道自己的同伴就是对方一手安葬,并且定期祭拜。 她决定再去看看,顺便祷告一番。 正欲离开,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你去哪?” “我……” 不知怎么,她竟再也说不出话,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自心底悠悠升起,使她的眼睛充满了奇怪的流光,望望地看着对方。 于是他们很快变成了情侣,由仇人变成情侣,居然没超出十天。 十天后她告诉对方,说自己原本有一个外号,叫做棋子。 对方搂着她深情说道:“既然你是棋子,那我就是子棋,棋子与子棋,阴阳互补,本就天生一对嘛!” 棋子有些撒娇地打了对方一下:“谁跟你是天生一对…….” “那你叫不叫我子棋呢?” “嗯,子棋……..” “你这里怎么了,我看看!” “别这样,大石快来了…….” 大石每天都会来,除了给他们送吃的以外,还做一些零碎的杂务。 突然有个上午,大石直到日上三竿都还未出现,棋子问:“会不会生病了?” 子棋笑道:“你听说过妖体会生病吗?”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喊杀声,至少有五个声音在外面叫嚷着“妖孽出来受死!”,以及“巨猿怪你的死期到了”,如此等等。 他们出去一瞧,发现大石已倒在血泊之中,嘴里奄奄一息。 “主人快走!” 大石也似乎瞧见了子棋,奋力爬过去抱住一人之腿,直至被几名剑师乱剑刺死,再也动弹不得。 子棋瞬间怒火中烧,不出一盏茶功夫便杀掉五人,仅剩最后一个活口。 棋子大喊道:“别杀她,别再杀了!” 子棋没听劝阻,依旧持剑前行,步步逼进。 棋子准备说出“我已经怀了你骨肉”,话到嘴边又倏然住口,因为她很快听到另一种声音,同时也看到另一个人。 “宇文云昶……” 她如有所思地嘀咕着,那人飞身落地也在第一时间叫出了她的名字。 闻言,先前的仅存者不禁惊道:“原来你就是天棋圣姑,世人皆知你是为除灭巨猿而来,想不到最终却与妖孽同流合污,反倒一起来对付我们剑界中人!” 宇文云昶道:“真有这种事吗?” 天棋圣姑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你们听我讲……” “没什么好讲的,事实已摆在眼前,是你们联手杀害我五神岛几名剑师,今天我就算死,也要跟你们拼到底,还有……” 言及此,那名五神岛的剑师竟再也无法说出下一个字,因为一柄锋利的剑已经割破他的喉咙。 宇文云昶单掌电扫而出,击落子棋手中长剑。 “果然是一名本领非凡的仙剑师!”子棋瞬间弹退,立于空中说道:“我听闻你父亲已经在数年前战死,如今你也要来步他的后尘吗?” “我父亲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我今天来,就是代表竹子林,同时也代表整个剑界来消灭你!”言及此,宇文云昶的目光迅速转向棋子,“还有你,你也必须给天门海甚至整个剑界一个交待,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由你三两句片面之词就能说得清楚!” “我……” 棋子话未出口,刀剑相交之声便已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劝也不是,帮也不是,只有心神不宁地在一旁走来走去,眼看双方斗得你死我活。 当她的手不经意触及腹部,又不觉喃喃念道:“不行,子棋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于是她缓缓拿出了棋盘开始做出攻击状,兵器所向,居然是同为仙剑师的宇文云昶。 “棋子小心!” “子棋……” “他居然能为了你挡我一剑,看来你们的关系,已全然不似寻常朋友那么简单!”宇文云昶不禁摇头叹道,“何况圣姑你刚才似乎还想动手杀我,看来我今天注定是要在劫难逃了!”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废话,动手吧!” 子棋咬牙从肩部拔出长剑,登时鲜血四溅,而后在快速升空时,渐渐幻化原形。 是巨猿,一只比巨比大石更高更大的巨猿。 宇文云昶亦随之翛翚而上,人兽之战,一触即发,转眼云迷雾锁,烈焰狂飙,场面甚是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棋子在听到一声惨叫之后飞奔而去,眼见巨猿轰然倒下,不禁失声痛哭。 如今她眼里只有巨猿,她的嘴里也只有子棋。 巨猿已经神灭,只剩下一副永远也唤不醒的形体。 若不是替自己挡了一剑,死的应该是宇文云昶,而不是他! 念及此,棋子忽然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宇文云昶正在缓缓起身,用剑诀把自己变成一团光焰,隐入行将起飞的长剑之中。 目送长剑飞离而去,棋子忽然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第二十三章三胞胎 宇文云昶在重伤之时遁入自己的兵刃中,若他有机会活下去,就很可能把天棋圣姑与巨猿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这个女人必须马上离开巨猿的尸身,尽快追上那把剑。 长剑在行将抵达竹子林时迅速下落,尔后停在一名光头少年面前。 她认识这个少年。 宇文云昶在这世上还有一位亲人,便是他的弟弟宇文杰。 如此看来,宇文云昶应该命不久矣,他回来很可能只是想见亲人最后一面。 念及此,这个女人很快放松下来,在隐蔽处蹲伏窥望,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否如她所想。 在一道人影从剑中飞出的刹那,光头少年立时急切地叫了一声“大哥!” 宇文云昶躺在大石头上,试图爬起来却未能成功,看似嘴里有许多话说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 “大哥,你怎么啦,你要挺住啊!”光头少年心领神会地把他扶起,然后问,“告诉我,是不是巨猿把你害成这样?” “巨猿..........巨猿已经........死了.........”宇文云昶终于用微弱的气息说出,“我..........我已经不负........使命........” “大哥你忍着,我带你去找屈师兄,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不.......不必了.........能为人间.........除此大害.........我亦..........死而无憾..........小杰.........你多保.........重.............” “大哥............” 眼前这生离死别,天棋圣姑亦被感动落泪,另一方面又庆幸对方终于把自己与巨猿的事,全部带去了阴曹地府。 紧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个去阴曹地府的人,于是身形一闪,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 不知何时,空中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此事已然公开,速去天门海将巨猿就地正法!” “你是谁?” 那声音没有回答,并且她等了很久也未能再次听到。 对于一个陌生男子的建议,她其实很少听从,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巨猿和宇文云昶的死讯应该会很快传开,她若想证明自己与巨猿没有瓜葛,最好的办法当然当众毁灭巨猿肉身。 三日后回到天门海,她在众位剑师的注视下登上祭台,举起棋盘,刹那间,巨猿的头颅飞离身躯,然后她纵身跃入场下,转头就走。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如同没有人她为什么要斩杀巨猿肉身一样。 紧接着,众人一拥而上,争相屠戮尸身。 风波就此平息,所有人也都因此相信巨猿已亡。 唯她一人知晓,她亲手斩杀的其实是另外一只妖兽,一只名叫大石的妖物尸身。 她心中对此亦有淡淡悲意,大石原本早已身亡,她拉过来的只不过是,被她做了点手脚的妖兽尸体而已。 她把真正的巨猿形体藏匿起来,很快琢磨出一种养护之法! 将三处泉水合为一体,定时定量地如浇花一般淋于其身,便能达到肉身不腐之目的。 至于这肉身究竟会不会在将来某天苏醒,她只能寄希望于奇迹发生,对此她只有等。 事情进展到这里,她忽然想起那名陌生男子的建议,才觉得应该要好好感谢此人。 多年后她首次瞧见该男子,方从他人口中得知其姓名。 那人不是剑尊,而是独孤南! “有风的地方就有独孤南,独孤南可谓无处不在,因此你能见到他并听他一言,也算是幸运之人!” 她颔首应道:“是的,我的确是幸运之人!” 她的幸运继续接踵而至。 在等待巨猿苏醒之时,她时隔四十年再次临盆生产。 她像所有剑界中的女人一样,用功力自行将胎儿取出。很平淡的分娩过程,却带来不平淡的分娩结果。 一胎三个,两男一女! 她又惊又喜,却又很快陷入悲叹,她感慨于三个孩子还未出生便没了父亲,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决定继续把孩子们藏匿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当然,她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至少在当时的情况下必须如此。 三个孩子渐渐长大,她又惊奇地发现,起初没什么差别的三名婴儿,其中两个越长越像人,另一个男孩却越长越像猿。 既是人猿结合的产物,又何足为奇?好在只有一个,也算运气不错了。 到底是运气还是命运? 无论是什么,她都决意通过努力去改变。 她开始设法让大儿子变成人的模样,剃毛,修脸,矫正行走姿势,如此等等,什么方法都用了很多遍,结果并没有出现她想要看到的效果。 她又听说有一种海藻,搅碎之后与晨露混合而成的药物,能彻底除去毛发。 幸运的是,她居然找到了这种海藻! 当她如获至宝地回到家中准备当场实验,却发现两个男孩不见了,只有女孩坐在那独自哭泣。 “你的两个哥哥呢?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们就开始满屋找吃的,找到了又开始争,后来他们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不见了!” “你知道是哪个方向吗?” “知道!” “走,带我去!” “可是娘,你去找哥哥他们,就不去那边山洞里了吗?”小女孩站在山的高处,用手指向远方,“娘你看,就是那里,你已经两天没去了!” “没错,我是有两天没去了!”天棋圣姑默思须臾,遂拉起女儿之手“走,你跟娘过来!” “去做什么?” “去做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小女孩到达现场看母亲示范一遍,当即拍手笑道:“没错,这真是很容易做的一件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她居然做了整整一百八十三年! 女儿替代母亲做事,母亲则开启寻子之路。 三十年后,她找到了曾经乖巧听话的小儿子,见面时刻,却不禁摆首叹了一声:“原来又是一个不正常的!” 一个算起来有四十岁的人,居然长着六七岁孩童的面容与身形,说话嗓音是小孩类型,语气口吻又与成年人无异,这种事说给任何人听都会立马大吃一惊。 可是她没有,她只有感叹,重逢之喜以及无可奈何,都在这感叹里边沉淀。 当然在现阶段,她也绝不可能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 小儿子很是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叫了声娘,然后就如同对待寻常友人一般询问:“不知你为何会说一个又字?” “因为你妹妹也是这般模样!” “哦,她还好吗?” “她很好,也很听话!” “想必你也找到哥哥了吧!” “没有,莫非你知道他在哪?” “也许你早就见过他了,只是你已经认不出他是你的儿子了!” “哦,那你赶紧带我去见他!” “那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便在此时,小儿子忽然严肃起来,四处张望过后才低声对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暂时还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这个我自然理解!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有身份的人,如果让被人知道或者猜到你父亲……”天棋圣姑转念又问,“对了,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应该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 “原来一直在打听你父亲的下落,这个过程中有其他人参与吗?” “我没有刻意去打听,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参与进来,可如果你见到你的大儿子,应该很快就会明白!” 小儿子带她走入一片荒野,并指向一个高大的棕黑色身影对她说:“你看,他在那!” 仅看背影,天棋圣姑就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瞧见正面时,她的心便如同注入冰水一般,瞬间凉透。 小儿子说得没错,她很早就见过大儿子,只是她不认得罢了。 她知道如果不除去布满全身的毛发,大儿子一定会在将来长成类似于猿的模样。 于是她立刻把多年前没有来得及使用的除毛之法,颇为兴奋地告诉小儿子,不料对方却一脸沮丧地说:“其实我早就试过了,没用!” “怎么试的?莫非你也找到了那种海藻?” “是的,可是等我找到海藻时,他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既然是由前人通过实践经验得来的药物,它的药效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我想在多年以前,他身上毛发没有长齐时,应该就能全部除掉!” “除掉又能如何,就算把他完全变成人的样子,而大脑依旧属于猿的,那又有什么用?” “你是说........他是猿的脑子?” “没错,不信你去试试!” 天棋圣姑上前问了几句话,一试便知大儿子的智力,甚至连他两岁时都不如了。 这几个简单提问是他两岁时能够回答的,现在不仅不能回答,还答非所问地喝出“滚开”二字。 很显然他已经不认得他的母亲了,他现在根本就不能算作一个人,而只能属于一只猿。 非要说与人有点关系,就是他身上唯一长得像人的地方——鼻子,还有那两句随意骂人的脏话,“滚开”以及“杀了你”! 母亲多年找寻,等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杀了你”! 若以正常人的标准去判断是非,这位母亲一定会气得发疯,然而她没有,她只是仰面朝天而叹:“时不与我,为之奈何?” 同时她基本可以确定,小儿子应该早已猜中生父是谁。 哥哥的容貌,加上母亲的往事,结合这两点,其实并不难猜。 她慢慢走近这个浑身长毛的儿子,可儿子似乎认为她有敌意而准备出手攻击,当此时,小儿子一个纵身,很快将其制服。 “别弄疼他!” “不会的,我经常这么做,自会拿捏好分寸!” “听说你也经常救你哥哥?” “是的,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是你们的关系,你不怕别人猜破吗?”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出现第三人,我就不怕!” 第三人也许暂时不会出现,她自然也不会刻意让此人出现,可她隐隐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承诺很可能会被动性地破灭。 “娘,你找到哥哥他们了么?” “还在找呢?” “这么久都没找到,他们还活着吗?” “不许胡说,总有一天会找到的,你继续舀你的水吧!” “嗯,里边只剩一大桶水了!” “我去取水,你要记得蒙上纱布!” 第二十四章吴王之败 三月有余,天棋圣姑仍未得到任何关于巨猿行踪的信息。 如此庞然大物竟也如人间蒸发一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天之下,谁也无法找到,谁也无法看见。 天棋圣姑又想到了喝酒,去“英雄酒馆”狠狠地再醉一回,然而她不敢去。 因为她听说,正在寻找巨猿的远不止她一个,狄升在找,吴大也在找。 若说剑界最希望找到巨猿的人是她,那么妖界便是吴大。 巨猿曾是她的子棋,而现在,却很可能成为九世妖皇。 吴大一直在寻找妖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有一天吴大闯进她精心设计的机关,结果并未受到伤害,反而伤了正准备舀水却无水可舀的小女孩。 “你…….你为什么要动手打她?” “因为她拒绝向我透露,我正在打听的消息!” “她只是个小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哼哼,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而是…….” 当此时,小女孩捂着胸口忍痛喊了一声:“娘你快走,这个妖孽很厉害,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她是你女儿?”吴大哈哈笑道,“怪不得你如此关心她,不过本王很好奇的是,她的父亲究竟是谁?是你去阴曹地府偷偷跟轩辕天一睡了一觉,还是说,你又看上了哪个小白脸,然后强行绑过来跟你睡觉?” “她的父亲是谁,又关你何事?”喝骂之时,天棋圣姑心下暗忧:“今日除不了此妖,日后怕是再也没什么机会!” 人随叱声,宛如风影一般掠身而上,双臂一张,十指锐风嘶嘶作响,若劈若点地闪电攻到吴大身前。 “如此这般记仇,还说她不是你女儿?” 吴大身形一闪,瞬间隐去,旋即翔于高处施以反攻,神态威猛,气势十足。 天棋圣姑心头一震。 她若闪让,却怕对方再次伤到女儿,甚至有可能一招致命,若是不让,自已也并无把握挡住对方锐锋,不由得心里七上八下。 八千年的吴大,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其修为神通自也并非浪得虚名。 同样,吴大也深谙天棋圣姑的一身本领非同小可,眼见对方不避不闪,不知在玩什么花样,霍地又把法术收回。 几百年前有过交手,彼时吴大胜出,对方亦未重伤,可时间过了这么久,谁知道她增加了什么技能? “好险!” 天棋圣姑将将避过一击,额角之上,登时出现豆粒大小的汗珠。 她脑海里掣电一转,估计已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斗,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吴大再伤到女儿。 一念及此,双掌闪电而出,掌中之物,便是她的惯用兵器——千丝棋盘! 棋盘奕奕呈光,射出万千光锥,宛似利刃一般直击对方的天顶前胸两大要害。 “不至于这么拼命吧!”吴大对抗片刻,尔后隐身复现于石壁之上,笑声也从壁内传出,“哈哈,圣姑看来误解我了,本王并无他意,只不过想知道朋友的去处而已,想不到……” 天棋圣姑截口道:“谁是你朋友?” “圣姑真是明知故问,多年前被你亲手斩杀于天门海的袁举袁大岛主,莫非你不认识?” 巨猿有名袁举,妖界通常尊称他为袁岛主,天棋圣姑对巨猿如此熟悉,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然而她什么也不打算跟吴大多说,起手便是凌厉一击,向那石壁上的影子攻去,一击落空,杀手连施,双袖甩动如电,“刷!刷!刷!”连攻三掌,逼上石块乱飞,烟尘滚滚。 吴大看似向右闪出,人却神速无比的到了天其声谷旁侧。 “娘,小心!” 正自调息的小女孩忽然睁开眼睛,向吴大纵身拍出一掌,谁知掌未及身,却被弹飞数丈开外,重重摔向石壁,口中鲜血四溅。 天棋圣姑大吃一惊,双臂疾转,锐风闪电而出,棋盘化一为二,一左一右夹击而去。 吴大悉力反攻,不久退至远处,尔后凝神一叹:“好厉害的武器!” 然而天棋圣姑也已被震得双臂发麻,胸口血气浮动,退到石壁近旁时,身子已然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 她垂首瞥见受伤在地的小女孩,不觉失声一叹:“看来你我母女二人,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地了!” 吴大笑道:“何必呢?我本无意与你为敌,只要说出袁岛主的下落,我们也许还能成为朋友!” “谁要跟你这个妖怪成为朋友!”小女孩抹了抹嘴角血渍,继续用微弱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同时她心里一直在念叨:“自己死不足惜,就是怕母亲受到牵连,如果母亲也死了,自己就算侥幸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蓦在此时,场内突然响起一阵怪绝颤音,尔后剑光乍起,顷刻化作人形。 人形方始现出,吴大不禁低声惊叹,忽地疾退数尺开外。 他见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同样在寻找巨猿的狄升。 “未知狄剑主有何贵干,要来此见这等孤儿寡母?” “那么你呢?你不也来了么?” “我是为寻找一个朋友而来,刚好经过此地!” “我是为寻找一个妖物而来,而且我说的这个妖物,应该就是你的朋友!” “你……” 吴大被气得双目圆瞪,却也一时无话可说,怒发之时双拳紧握,已喀作响。 “想要打架?在下奉陪!”狄升看了一眼靠在墙角的母女二人,便即正色说道:“今天我既然来了,你也休想再伤到她们?” “什么情况?”吴大冷冷一笑,“原来你就是那个小白脸啊!” “你胡说什么?”天棋圣姑调整气息快跑而去,在吴大面前张手便抓。 她想要狠狠扇吴大几个耳光,然后在怒斥一句“不要胡乱说话”,可她明显已不是吴大的对手,掌未拍到,便已发麻。 当此时,狄升高高跃起,身躯怪绝一旋,快逾掣电,横向顶住吴大攻势。 吴大自知狄升本领在天棋圣姑之上,因此甚为谨慎,并且招招悉力。 天棋圣姑此时已看的心惊肉跳,她可不愿一个与自己没有亲缘的人,如此不顾生死地进行搏斗。 于是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腾身至狄升近旁说道:“要对付此等妖孽,不可以蛮力相较……” 她叫声甫出,两人的奇劲掌力,已发出两声震天巨响,眼光到处,只见吴大身躯悬空连翻,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向地面摔去。 “原来蛮力也可以…….” “怎么对付,我自有安排,前辈放心养伤即可!” 狄升收势方毕,遂深深吸了口气,劲力再次酝酿而出,以防吴大突施冷箭。 吴大虽自恃神通高明,也被狄升掌劲的反震之力,被震得血气浮动,虎口生痛,双腿硬生生没入地下一尺有余。 天棋圣姑认为这一个绝佳的复仇良机,千丝棋盘,瞬间射出! 若是常人,必定会在一秒钟之内被棋盘切掉脑袋,身首异处。 可吴大毕竟不是常人,甚至连人都不是,他是妖,一只修行八千年的兽族之王,哪有那么容易被她一招殒命? 一秒过后,棋盘果然没受到任何阻力,直接射入墙壁之内,崩裂声中,吴大也已消失不见,只有那深陷的脚印还留在那里。 “我还会再来的,你会一直守在这陪她吃饭,陪她睡觉吗?哈哈哈哈……..” 笑声悠悠传来,狄升未作任何回应。 他只是看着天棋圣姑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默思良。 “若你愿意告诉我有关巨猿的实情,那么我应该能继续帮到你!” 小女孩硬撑着起身哼道:“别问了,我们什么也不晓得!” 天棋圣姑却嘤声向狄升说了句:“你跟我来!” “娘,还需要舀水吗?” “人都没了,你觉得呢?” “人都没了?明明是妖嘛........” 第二十五章羽王台 天棋圣姑叫狄升去一个地方,当然不是去睡觉的。 那里没有床,没有被褥,只有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 天棋圣姑说,她这一生已走到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命丧当场。 狄升缓缓点头默认。 天棋圣姑继续说,如果让她重新来做一次选择,她依然会决定做一个“棋子”,一个只属于“子棋”的棋子。 狄升说,既然是慎重选择,就不应该有半点后悔,哪怕这个选择关乎你的存亡。 天棋圣姑继续讲述棋子与子棋的故事,狄升听出故事并不完整,但他并未继续问下去。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追问的人,因为他更愿意通过实际行动,去了解事实真相。 棋子与子棋的故事,并未因为子棋的消亡而结束。 他的追查也当然也不会停止。 目前他已经知道,当年五神岛派来的几名玄剑师之所以没有回去,是因为他们全都被巨猿杀害,竹子林仙剑师宇文云昶,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意外死于山鬼之手,而是在一次偶然情况下与巨猿同归于尽。 还有那个舀水的小女孩,实际上是天棋圣姑与巨猿的孩子。 可狄升并不知道,这种孩子其实不只一个。 昔日对小儿子的承诺,天棋圣姑未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她的长子暮晨很厉害,她与巨猿的幼子也很厉害,她跟任何一人呆在一一起,都无需惧怕吴大来骚扰她。 可最终她只选择跟狄升呆在一起! “难道你不怕别人误会吗?” “看来你是真的被那条蜈蚣给误导了!” “我说的是你女儿,她虽然很少说话,但我看得出她的心思!” “把她一起带上就好,无论如何我也不舍得丢下她!” “我自然不会让她无依无靠,不过我替你们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 “是哪里?” “一个妖界朋友之处!” “你在妖界也有如此信得过的朋友么?” “当然有,而且信任度不比你的‘子棋’差,最重要的是,吴大根本不敢去找他要人!” “哦,他是谁?” “鹰王!” 天棋圣姑憬然点头,她自然知道鹰王身为羽族首领,向来与兽族首领吴大不和。 论实力,两位首领一直都在伯仲之间,再加上族群力量,几千年来谁也不曾惧怕过对方。 最近一千年,他们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交往,只有见面时假意的寒暄,和为了顾全大局而被迫做出的无奈之举,一旦转过身去,立即冷眼仇视如常。 鹰王所居住的地方,是羽族联盟核心地带,历来被称作羽王台。 他们隐约看见几座空中孤屿,散而不乱地呈人字形排列,所有岛屿树木槭然,翠绿之色交相辉映,一看便是鸟中精灵聚居之地。 狄升已经很久没来了,不过从外面却也瞧不出什么变化。 进门时,门卫张开巨型翅膀拦住所与人。 “鹰王朋友来访,区区小妖也敢挡道!”天棋圣姑有些轻蔑地指了指门卫,“难道你不认识这位狄剑主吗?” 门卫摆首道:“不认识!” 天棋圣姑忽然脸色一变:“对了狄剑主,你到底是不是鹰王的朋友啊,你看他都不认识你!” “他不认识我,不代表别人不认识我!”狄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问,“这位使者何时来此就职的,不知有没有一百年?” “一百年?那倒没有,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上次来,你还未站在此地!” “真的假的,你别糊弄我!” 狄升自然不会去糊弄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妖,因为小麻雀已经出现。 他曾在鹰王身边见过此女好几次,看起来深得鹰王喜欢,若是在人间为人,他们应该算得上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当他叫出小麻雀三个字,门卫再次冷冷地叱了声:“你好大胆子,竟敢直呼孙夫人的小名!” “孙夫人?什么时候改的名?” “关你何事?我们夫人改名,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不得无礼!”孙夫人轻叱一声,然后笑迎狄升,“小妖不懂规矩,狄剑主勿怪,你若想见鹰王,随我来便是!” 门卫顿时傻眼:“原来还真是鹰王的朋友!” 当然,后面母女二人的表情也跟这差不多。 孙夫人领路,由一段石阶进入丛林,丛林不仅茂密,而且黑暗。 但凡有点见识的,多半会以为这就是黑暗森林,因为从表面上看,两者实在太像,区域大小,黑暗程度以及障碍设置等等,几乎能以假乱真。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鹰王为了怀缅当年在黑暗森林的传奇经历,特地模仿而建,内中除了没有顽劣妖物存在,其他物事均高度相似。 黑暗过后,光明出现! 那璨然夺目的金色光焰,在十分开阔的空间里处处闪耀。 随处可见幻化人形的羽族精灵,向他们投来好奇之色,但有孙夫人在,便无任何一个敢露出敌对意态。 此类景象狄升百年前就见过,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妖的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小部分。 最大的不同在于,狄升发现了屋宇建筑,不是宫殿,不是寺庙,而是一座看起来不能再普通的民宅。 孙夫人张手一指:“那便是鹰王的住处,请随我来!” 狄升笑道:“鹰王何时也住上房子了?” 孙夫人道:“自然是在这一百年间所发生的事!” 狄升道:“看来他一直在做一个人该做的事!” 孙夫人道:“尤其在认识狄剑主你之后!” 狄升忽然笑了,转眼即入屋内。 此间敞亮明洁,家具陈列整齐,表面上看这里没有一件奢华的物件,实际却有一股云窗月户之感。 鹰王正在案上喝酒,且有多名妙龄女子陪伴在旁,那些女子显然也应该和孙夫人一样,是鹰王的妻妾,或者下属。 天棋圣姑道:“这真是平民般的居所,帝王般的享受! 孙夫人道:“他本来就是帝王呀!” 天棋圣姑略略点头应了声:“说的也是!” 母女二人在看屋内陈设及窗外景致,狄升却在看鹰王。 他并非没见过鹰王喝酒,一人独饮,两人对饮,多人共饮,几乎哪一种喝酒场景都见过。 但这一次,却明显与以往有所不同,具体是什么异处,狄升一时也言说不出。 思忖间,只听鹰王很是清醒地喊了一句:“狄剑主你来了,来,快来喝酒!” 狄升道:“我自然会喝酒,不过还请你先答应帮我一个忙!” 鹰王道:“若我不答应你,你这酒还不准备喝了?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狄升道:“莫非你已知道我所请何事?” 鹰王道:“不管何事,先喝酒再说,再说我也不是帮你的忙,对不对?” 狄升微微一笑,颔首入座。 “来,来!你们也过来喝酒吧!”鹰王张手一邀,“而且我保你们以后在这里天天有酒喝,天天有肉吃,怎么样?你们看这个忙帮得好吗?” 天棋圣姑略一拱手:“多谢鹰王收留!” 小女孩问:“我不吃肉行吗?” 鹰王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小女孩道:“我喜欢吃白菜!” 鹰王道:“白菜?白菜有什么好吃的?” 小女孩道:“可是我只吃过白菜,而且吃了很久!” 案前一名漂亮女妖忽问:“你不会一直吃,一直吃,最后吃了一百年吧!” 小女孩道:“你差点猜对了,告诉你,我整整吃了一百八十三年!” 众女妖皆惊失色,鹰王把其中一个介绍给小女孩:“这位是李夫人,相信她会有办法让你天天吃到白菜!” 狄升自然不会想到,鹰王所说的白菜,居然不是从人间偷得,而是在羽王台亲手栽种培育而成。 羽王台不仅有民宅,也有菜地果园。 而后他看见一对农家夫妇,丈夫浇水施肥,妻子播种植苗,夫妻分工合作,言笑晏晏,便仿佛又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看你朋友运气多好!”鹰王放下浇水之瓢,哂微笑道,“这么多夫人当中,就属李夫人最会种菜,而偏偏她最拿手的就是种白菜!” “看来你的每一位夫人,都似乎有一手独门技能,并且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你猜得没错,他们有人会种菜,有人会酿酒,还有人会织布,甚至还有人会炼丹…….” “生活美妙如斯,周兄岂非羡煞我等?” “美妙固然是美妙……”鹰王脸色忽然一沉,继而叹道,“只可惜,这样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第二十六章神雕王奎 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自己时日无多,除非他已确定大难即将降临,或者已经下定决心自行结束生命。 关乎生死的灾难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自身疾病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二是外在的死亡威胁已经无法阻挡。 对鹰王来说,外在威胁是唯一可能,至于这威胁究竟有没有大到无法阻挡,狄升觉得,在没有尝试去阻挡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然而我看事态已成定局!”鹰王颇显无奈地笑了笑,“如今的妖皇,早已不是那个被囚千年元气大伤的妖皇了,因为他已得到一个旷世妖体作为肉身,实力并不亚于被囚之前,何况他还带着一股仇恨!” “即便如此,我觉得仍可与之一战!何况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背后有整个羽族,当然也还有我!” “狄剑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说到实际帮助,那还是请你收回去吧!”鹰王继续无奈地笑了笑,“要说整个羽族,哼哼,妖皇真要对我下手的话,你以为他们还会全都听命于我吗?” “鹰王的意思是,你统领羽族三千年,却很有可能会在一朝溃散?” “具体散到何种程度我不好说,但不得不说的是,这种溃散其实早就已有之,原因很多,有我能够控制的却没有去控制,当然还有一些,是我一直无法控制的…….” “你这么说的话,羽妖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一个主因!” “那是自然,他向来与我处处作对,最近几百年又一直在挖我墙角,而现在,也许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时候了吧!” “但据我所知,其实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成为你的威胁!” “这都怪我太过仁慈,当年不知有多少机会可以除掉他,而我一次次错过,最后反倒助长他的气焰……好了,说了也是白说,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准备跟丁夫人酿酒去了!” 羽王台的酒作坊狄升早就去过,也早就见过丁夫人在此酿酒,不过当年被唤作“小娟”的杜鹃精灵,还并没有获得丁夫人的称号,尽管鹰王如今仍在某些时候叫她小娟。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同样叫她小娟,语气却大有不同,以前是把她当做奴婢下人使唤,现在是把她当作妻妾伴侣对待。 鹰王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烦恼,只见他一手搂住丁夫人,一手筛选出谷粒中的杂物,嘴里似乎还偶尔哼出小调。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应有的状态,也或许他早已超脱心性,如此便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鹰王,一名修行超过八千年的妖中豪杰,狄升相信他的心境并不会低于一名仙剑师,所以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但妖皇真有那么可怕么?狄升对此仍表示怀疑。 昔年他联合五神岛其他四名仙剑师,五人合力之下,几乎已能完全牵制住妖皇,最后独孤南一剑闪过,瞬时灭了妖皇真身。 如今再和五人之力,就算不能与他打成平手,也总该能有所限制,何况还有一个随时会出现的终极杀器独孤南。 午餐席间狄升仿佛见到了他,就坐在鹰王旁侧,细看之后却发现不是。 他想大概是因为太想对付妖皇,所以才会有此错觉。 独孤南怎么可能与诸多人围在一起,同桌饮酒,同桌吃饭? 那自然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事。 其实他见到的亦是一名黑衣男子,其容貌居然也与独孤南颇有几分相似,但鹰王说,他是王夫人的兄长神雕王奎,同时也是羽王台的总管,主管羽王台内部一切大小事务,偶尔也参与族群之间的争端调解。 “王总管可认识独孤南此人?” “不认识,但听说他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 “原来如此,可在下觉得…….”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有点像他?” “那说明你其实见过他,你若不知道他的样子,又怎会说自己像他呢?” “那是因为不只一个人对我说起这件事,当然也包括我旁边这位,他的话,我总不可能不信吧!” 鹰王是羽族之王,他的话怎么可能不信呢?就算不信,也得在口面上说信。 王奎在羽族身居如此高的职位,一妖之下,万妖之上,可是这样的角色狄升以前居然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 之后听鹰王说,这是他当年在无上妖域结识的兄弟,他们一起拉帮结派,南征北战,硬是通过短短两百年在妖域内打出一片天地,可惜后来,王奎不慎陷入顽石阵中,一困就是三千年,直到数十年前才逃离出来,之后便立马赶到羽王台,回归羽族大联盟。 狄升发现,王奎看起来与其他交谈甚欢者明显格格不入,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饮酒时也是自斟自饮,若非被动,绝不与他人碰杯。 如果说妖界也有一个独孤南,那一定非神雕王奎莫属。 此时狄升猛然想起,当年在无上妖域,从牛七手里抢回一名五神岛的女剑师,恰巧赶上羽妖与牛七之战,战事行将结束,在撤退的羽族阵容中,有一个背影与眼前的王奎竟然高度相似。 莫非王奎逃出顽石阵的当日,不是直接回到鹰王身边,而是第一时间去了羽妖那里,并听任其差遣,充当打手角色? 然而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屈居羽妖之下?还是说,那个背影其实并不能说明他就是王奎本人,可狄升还是觉得太像了,相似到令人不得不信。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王奎早就在那一次见过狄升,但今天看起来却完完全全是未曾谋面的样子。 狄升觉得,哪天去一趟无上妖域,找上牛七,多半就能肃清这些疑虑。 此时他瞧了一眼坐在王奎身边的鹰王,然而后者看起来并无半点戒心存在,与王奎举杯共饮,谈酒论菜,言语间没有假意寒暄,也无强行客套,怎么看都是一对心腹之交。 与王奎碰杯之余,鹰王自然也没忘记招呼客人,尤其是那个想吃白菜的小女孩。 “怎么样小姑娘,这种白菜合你胃口吗?” “很好吃,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 “你娘做过肉给你吃吗?” “没做过,但我吃过!” “你吃过什么肉?” “就是桌上这种肉!” “你居然认得这是什么肉?” “当然认得,这是老鼠肉,我之前忘了告诉你,我吃过的唯一肉类就是老鼠肉,生的熟的我都吃过!” “原来如此,之前我还担心怕影响你的胃口,才没有告诉你这满桌的肉是什么做的,现在看来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嗯,以前我娘没送饭给我吃的时候,我饿了就抓一只老鼠,有时间就烤熟吃,没时间就吃生的…….” “别说了,快吃吧!”一旁的天棋圣姑实在听不下去,但碍于鹰王及诸多夫人在场也不便大声训斥,只好温慈地说道,“你若喜欢吃肉的话,娘以后做更多好吃的肉给你……..” 酒过三巡,一道蓝光闪落场中,正是蓝鹦鹉。 蓝鹦鹉可不是来这喝酒吃肉的,身为鹰王手下一名得力干将,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传递消息。 此鹦鹉在外头的名声其实很差,因为他经常在人间散布谣言,也经常向兽族及其他族群传播假消息,但在鹰王面前,他从来都只讲真话。 “有什么就快禀报,顺便也来喝杯酒!”鹰王转而又吩咐道:“小田速去取一副碗筷来,再加一张椅子!” “谢谢鹰王好意,酒我就不喝了,禀完消息,我马上就走!” “既如此,那你说吧!” “这……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狄剑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整个羽族的朋友,你只管在此处说便是!” “并非我不相信鹰王所言,可这纯粹是我们羽族内部机密,而且事关重大,我怕…….” “请鹰王随他去吧!”神雕王奎忽然开口说道,“至于这几位来自剑界的客人,就暂且由我来招呼好了!” 鹰王环桌扫视片刻,而后离座。 第二十七章无上妖域 羽妖不计前嫌,突然决定重归鹰王麾下听候差遣,这话若非从蓝鹦鹉嘴里说出来,鹰王绝不会相信。 羽妖以孔雀为原形成妖,禀性高傲,不甘为臣,可真要打起来又不是鹰王对手,唯有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在言语上做尽挑拨离间之事,最终被鹰王从羽族驱逐境。 如今有两个最想看到鹰王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个是妖皇,另一个就是羽妖。 同时鹰王也非常清楚此节,否则他就不会抓紧时间享受生活,以免死亡降临来不及享受。 蓝鹦鹉叫他安心享乐便是,不必想到死亡二字,只是偶尔带点警惕就好,羽妖除了率自有部下归顺以外,还前去水族说服水母王邢拉,请她联手对抗妖皇。如此一来,就算妖皇真的复出,也明显有得一打,谁输谁赢都不好说。 鹰王越听越不对劲,水母王一直在妖皇问题上与伏空意见相左,伏空早就想除掉妖皇,却因为种种顾虑而极少付诸行动,水母王拥护妖皇多年,却因为伏空的存在而极少公开对此事表态。 妖皇复出之日,想必水母王应该会和吴大同道,在第一时间去迎接首座驾临,既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去对付妖皇? 可这些话从蓝鹦鹉嘴里说出,鹰王又不可能不信,因为蓝鹦鹉从未在他面前讲过假话,几千年来一句也没有讲过。 最终他宁愿相信世事常变人亦会变的宽泛之理,也不愿怀疑蓝鹦鹉所说的每一个字。 狄升说:“既然你相信人会随时间而变,为何独独不相信蓝鹦鹉会变?” 鹰王摇头回应:“从来没有谁像他一样对我忠心,包括王奎也是如此!我只会认为是羽妖他们真的变了,在妖皇复出之前变得不知所措,并匆忙做出一个曾经极力排斥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如今看来又显得理所当然,退一步讲,就算羽妖只是暂时性的假意归顺,我也很乐意看到他收起小动作,届时在战场上把矛头指向妖皇,再联合水母王之力,我相信要击败那只蝎子,可能性实际上已经很大……..” 狄升觉得在言语上已经无法对鹰王产生作用,唯有通过行动去该变对方。 追踪蓝鹦鹉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此鸟是职业信使,飞行速度极快,寻常剑师要追上他几无可能。 好在狄升不是寻常剑师,可最终还是跟丢了。 蓝鹦鹉不仅飞得快,嗅觉也相当灵敏,一旦察觉被人跟踪就会立即改变路线,或者隐身遁走。 若矢志去追,狄升仍可追上,他放弃追逐是因为他发现,蓝鹦鹉突然转向的地点已经相当接近羽妖所居之地,亦即无上妖域。 也即是说蓝鹦鹉此行的终点,多半就是无上妖域中的某个地方,而他报信的对象也多半就是羽妖。 数道妖目障一一避过,须臾便入无上妖域地界。 此间妖气冲天,妖气逼人,妖阵陷阱随处可遇,没有哪个好心的人或者妖,会在妖域内给路过者立牌警示。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地凶险,胆小勿入,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一少部分人,敢来无上妖域的原因所在。 狄升敢来,但他必须凭借经验与胆识,小心谨慎前行。 他不止一次来过这此地,几乎每次进来都会或多或少地发现妖的尸体,今次也不例外。 这些妖的死亡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各方势力因兼并或复仇发动战争所致,二是被妖阵算计而亡。 妖阵多为保护地盘而设,大小不一,强弱不等,是因为布阵者能力有高低,布阵目的有差异所致,若纯粹只是防御,那即便是很厉害的妖者,也不会布下与其能力对等的强阵,往往只是设个小阵用以警示其他势力,强调此处不可轻易入境即可。 若纯粹出于进攻目的,或者偏于进攻之防御,那阵法就比较凶险了,入阵者稍有不慎就会随时丧命,乃至形神俱灭。 让狄升感到疑惑的是,这几个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的弱阵,为何就就能让如此多的妖者身陷致死? 一路行去三四里,路上横陈百余具尸体,有的已经形灭,有的正在形灭,有的似乎还有一口气。 “救我……..” 狄升猛然发现一名妖者的手臂半举,并从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之声。 狄升当然可以救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不过看他这个样子,恐怕救起来并非易事。 他觉得这么做并不值得。 他只是略略调整气息运功发力,用以维持住对方生命体征,然后问道:“告诉我是谁干的,他们为何要如此大开杀戒?” “是羽........妖..........” 羽妖杀人斩妖均不足为奇,何况在无上妖域,本就时刻充斥着杀戮。可奇怪的是,羽妖怎么连自己人也杀? 无上妖域妖者众多,兽羽两族几乎各占半壁江山,羽妖则是该区域的唯一羽族首领,至于他手下,究竟有多少是听命于鹰王而不听命于他,貌似从来都是个未知数。 狄升忽一回想,路上所见诸多尸体,几乎尽是羽族成员,一连杀害如此多的下属,羽妖到底要作甚,莫非他刚刚进行过一场大摸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异己? 眼见妖者行将死去,狄升继续加力,然后问:“羽妖是不是把不听他命令的都杀了?” “没错,我们都忠于鹰王,只是不得已才留在无上妖域听他差遣.........” “那我怎么听说,羽妖准备归顺鹰王,并决心与其联手对抗即将复出的妖皇?” “你.........你听谁说的?” “蓝鹦鹉!” “哼哼,他根本就是个骗子,千万别信他!” “可他在鹰王面前从不讲假话!” “以前不讲,不代表永远都不会讲,我想此时此刻,他应该正在和羽妖一起谋划,如何用最稳妥最有效的办法除掉鹰王吧?” “可就算他们联手,也未必是鹰王对手!” “明的不行,难道不可以来暗的吗?哦........我快不行了........” 狄升继续加力,直至妖者行动自如,因为他然觉得很有必要救下他,就冲这几条重要信息,就值得一救,何况他还忠于他的朋友鹰王。 作别未久,他再次发现受伤的妖者。 这名妖者居然正是他刚刚救下的,只是此番,他仅仅挣扎着从嘴里挤出三个字,然后就倒地现形,继而化作血水隐去。 蓝鹦鹉! 难道是蓝鹦鹉杀了他? 在见到羽妖之前,狄升再次见到蓝鹦鹉,对方却像躲着他似的,还未正面对上一眼就已隐去。 很显然蓝鹦鹉已经有些心虚,无论是因为哪件事而心虚,狄升都应该会有所追究。 狄升并不关心蓝鹦鹉究竟是通过哪条线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他前方,想来这无上妖域,乃至整个妖界,蓝鹦鹉都比他清楚得多。 他现在只想找到蓝鹦鹉,就算对方说的是假话,他也有眼力从对方神态举止之间看出点名堂来。 紧接着他很快听到一阵喊杀声,他首先可以确认,这里面没有蓝鹦鹉的声音,但有个声音倒是颇为耳熟。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不,这个女妖居然是红楚楚! 一条修行几百年的小蛇妖,也敢单枪匹马地来此寻滋生事,对方十几位羽族妖者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你来找死吗?”狄升快速击退群妖,然后问,“什么时候连你也有胆量参与抢地盘了?” “呵呵,你就这么小看我吗?”红楚楚单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腰部强忍一笑,“不过呢,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解围,而且你看起来比以前又仁慈了一些…….” “谢谢这两个字,我好像第一次听你说,想来这都是你姐姐的教化之功吧!”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姐姐从来就是就是一个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仙女,而我则是一个愚昧任性的妖精?” 狄升不答,只是笑。 对于小蛇妖略带撒娇略显气愤似的跑开,他并不予理会,但对于是谁给这小妖胆量出来挑事,他倒是有兴趣知道。 感觉他已追近,红楚楚忽然回头娇嗔一句:“你走开啦,鱼老大会保护我…….” “鱼老大?你什么时候跟他走在一起了?” “怎么啦,我跟谁交往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那自然不必,何况还是你们同类之间的事情,不过我奉劝你一句,鱼老大很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靠!” “不可靠?他可比你靠谱多了,至少不会像你这么不解风情!” “我是人,你是妖,人如何能理解妖的风情?”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我早就知道没希望了,哎,你要去哪,等等我………” 狄升没有等她,当然也从未给过她希望。 世上只有一个无相大师,宇文杰勉强也能算一个,但除此之外,目前还有出现第三个对女妖感兴趣的剑界中人。 现在他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曾经与妖结为连理的唯一女性,也许很快就得不到任何保护,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鱼老大? 他似乎已隐约听见一阵低沉刺耳的嗷叫声。 第二十八章巨鳄大战巨鸟 因为长期接触妖类,狄升几乎听得出任何动物的鸣叫声,所以他很快觉出那是一只鳄鱼。 水族在无上妖域从来势力单薄,无非就是几只鳄鱼、几只蛙,再加上几只小虾米,这还是鱼老大费尽心思从其他地方搜寻而来,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鱼老大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鱼老大其实不是鱼,是鳄,向来以水族之王自居的他,一直都鲜有认同者与追随者。 他也知道,当今水族成员眼中的水族之王只有一个,那就是神龟伏空。 老乌龟是何等的包容与忍耐,他连天天想着如何算计自己的水母王都能容忍,又如何会与一个只逞口舌之快且偶尔挖挖墙角的同类计较?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水族中极少有成员不对他尊敬并仰慕,正因如此,才使得鱼老大挖了几千年墙角,也只挖来几个屈指可数的小兵。 而现在,有一个兵还面临形神俱灭之险! 这同样是一只鳄鱼,是鱼老大最新招募的得力干将,其本领比鱼老大差不了多少。 可是这只鳄鱼很快就要死了,他已被烧得遍体鳞伤,浑身发黑,还有一只眼睛也被啄瞎,正自流着鲜血。 他试图逃往广阔的水域,把巨大的身躯藏于水下,暂时躲避来自巨型孔雀的攻击,谁知头部刚一入水,便又抽搐般地跃起。 因为他的尾巴没了,霹雳声中,被孔雀巨爪一抓即碎! 世上绝没有如此厉害的孔雀,除非这只孔雀是羽妖原形。 目睹巨鳄被虐,狄升一时竟起恻隐之心,意欲助他赶走这只可恶的大鸟。 以狄升的实力,对付一个羽妖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他最终停止了这一想法,在远处袖手旁观,伺机而为。 这不过是妖界内部之争,看起来狄升并没有理由去帮任何一方,尽管他会接下来看到鳄鱼被孔雀攻击身亡,然后一口一口地被吞食。 孔雀吃鳄鱼?听起来的确有点不可思议,可从妖的角度来讲,动物的攻击能力并不取决于他们固有的身体条件,而是取决于道行深浅以及智商高低,所以就算你看到的是一只蚂蚁吃掉一群鳄鱼,也并不会觉得奇怪。 蓦在此时,前方那广阔的水域突然激起一层巨浪,浪墙落下之时,一头巨兽缓缓从水中爬出。 同样是一只鳄鱼,一只体型更大且直立行走的骇人巨兽! 他的样子不仅吓人,也能吓妖,跟在羽妖身后十几名小妖,在听到那一声霸气的嗷叫之后,便已远远退避数里开外。 羽妖虽不惧他,却也很快停止攻击,然后飞往更高处谨慎以待。 世上绝没有如此厉害的鳄鱼,除非这只鳄鱼是鱼老大的原形。 鱼老大和羽妖之间的较量,自他们进入无上妖域的那天起,似乎就一直在进行,论个人能力,鱼老大稍胜一筹,而论团队战力,鱼老大又远远不如对方。 此番为了行将死去的兄弟,鱼老大断然不会放弃近在眼前的复仇机会。 羽妖只剩下十几个被吓得躲在暗处的小兵,团队优势几乎可以忽略。 那些小兵为何会如此惧怕鳄鱼,自然是因为他们亲眼见过,一众同伴被鳄鱼撕咬吞食的血腥场景! 当然这也是羽妖悉力攻击鳄鱼的唯一的理由。 转眼之间,巨鳄已快速变大数倍,气势汹汹而来,羽妖似乎有些心悸,可他身为一方领袖又不能当众退缩,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杠上一杠。 “不要以为你体格大我就怕你,想要以大对大,那就来吧,谁怕谁!” 说话之时,羽妖也瞬间变大,鸟在天,兽在地,巨鸟大战巨鳄,眼看一触即发! 从以往双方交战记录来看,鱼老大的胜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剩下惜败或者平局的情况,均是团队力量悬殊所致。 “怕不怕要打了才能见分晓,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最近几年究竟长了多少本事!” 鱼老大的眼中已充满复仇的火焰,但此刻居然喷薄出真正的火来,径直射向射向羽妖所在! 此种攻击方式羽妖已领教过多次,并不难破解,即便破不了,也可躲避。 鱼老大真正厉害之处,在于他拥有极强的吸力,当他张开巨嘴时,便如一块超级磁铁一般,可将任何东西吸进嘴里,然后吞咽消化,若是肉体,势必瞬间化为肉泥。 “我们坚持不住啦!” 一名羽族小妖向羽妖大声呼救,并在呼救声中被鳄鱼吞入巨嘴之中。 羽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管他们,对此他只有叹息,在悉力对抗之后抽身躲避的间隙发出一声叹息,仅此而已。 事实上这种吸力绝非寻常妖类或者普通剑师可以抗拒,即便羽妖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以往交战,羽妖十有八九吃亏在此,而今天,只怕也将难以幸免。 羽妖试图变大身躯来稍作延缓,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破解之法,是通过数百名妖者合力相抗,才能成功击退巨鳄。 他在等,等救兵来援! 同时他也在担心,刚刚被他清洗过的羽族众妖,是否已变得非常谨慎,就算是自己天天效忠的首领身陷囹圄,也未必敢或者未必愿意前来援助。 结果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激斗之声足以惊动整个无上妖域,甚至其他异界,可他足足抵抗了两个时辰,也未见有一名妖者来援。 羽族未见一妖,兽族倒是出现了不少看热闹的,他们中甚至有一部分妖者,日日期待羽妖被巨鳄吞吃,最好吃得连骨头骨头渣滓都不剩,如此方能解了被欺辱之恨。 “哈哈,你看那只笨鸟快撑不住啦!” “他早就该死了,能活到今天纯粹是托我们牛圣之福……..” “嘘,要叫牛七,小心被他听见!” “他才没闲工夫来这凑热闹,我想此刻,他很可能在某个异性家里潇洒快活,指不定就是你姐姐家呢?” “要这么说,你姐姐就没可能吗?” “呃…….也有可能,好了,我们接着看戏,你瞧,那笨鸟躲到山后面去啦!” “他可真是一只笨鸟,大鳄鱼什么都吃,就算是一座山也照吞不误.......” “光靠一座山肯定是挡不了他的,他可能觉得的大鳄鱼能以此填饱肚子,然后就会放他走……..” 已经打到这个份上,鱼老大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走羽妖。 他完全有能力吞下一座山,但他没有完全吞咽进去。 那行将崩裂的山体,居然又被他从嘴里了出来,整座山瞬间散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石块如天罗地网一般罩向羽妖所在! 仓促之下,羽妖幻化人形,双手托举而起,只听他奋力疾呼一声,竟已缓缓站直身体,不久后双脚脱离地面,徐徐向上升去。 他试图将这座山托举到更高的位置,再狠狠砸向鳄鱼,将对方砸个粉身碎骨! 而就在升空未久之时,一道强力自高处突然压下! 这道强力来自一个人,但这个人并非狄升! 另一山巅,狄升旁观依旧,然而他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场已没有巨鳄踪影,因为这只巨兽也已幻化成人,一个样貌绝丑的中年男子,单单用长相就吓晕甚至吓死一部分人,何况他还拥有一身非凡的神通奇技。 双重压力之下,羽妖果然不出意外地支撑不住,两脚被迫落地之后又迅速跪倒,若此时无人救他,他将必死无疑! 在咬紧牙关竭力支撑的同时,羽妖用余光瞥见数名闻讯而来的羽族众妖,然后立刻表现出失望与仇视。 因为那些妖者居然也跟其他看热闹的兽族成员一样,对他极度危险的处境选择视而不见。 “好一群秃鹰,黄毛鸟!你们都给我记着,待我回去有你们好受的…….” 羽妖还能活着回去么? 当他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便又仿佛看见死神在向他招手。 偌大的一个羽族,难道就真的没有谁愿意顾及羽妖的死活? 不,至少蓝鹦鹉算得上一个! 他在鹰王面前从不讲假话,在羽妖面前也照样不讲,而如果最终只能选择对其中一个讲真话时,他会思虑再三,然后选择羽妖,比如最近这一次。 远处蓝光闪起,蓝鹦鹉已经出现! “想来救你的主子吗?”鱼老大轻蔑一笑,“你还是去送你的信吧,打架不是应该做的,更不是你所擅长的……..” “擅不擅长,要打了再说!” 蓝鹦鹉说打便打,双手各持一柄铜锤,瞬间变大数倍,朝向山体猛锤而去! 这两枚铜锤原本来自人间,亦是格斗神器中的佼佼者,几经辗转为蓝鹦鹉所得,威力甚是不凡,开山裂石决然不在话下。 可他几锤下去,山体居然丝毫没有开裂,更不必说散成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这当然不是一座普通的山,鱼老大已将全身的能量注入山体,寻常妖者若是靠近,瞬间会被弹开,轻者重伤,重者丧命! 蓝鹦鹉还算有些本事,稍微受了点轻伤又继续二次攻击,当他举起铜锤时却发现,羽妖的双腿已经深陷地下,如今被压得只剩半截身子,在地面以上! “王大哥救我!” 王大哥?难道是神雕王奎? 狄升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只雕的影子,却发现了一头牛! 第二十九章牛七 这头急驰而来的牛当然不是普通的牛,甚至也不是普通的牛妖,因为他叫牛七,统领无上妖域三千兽族的牛七! 牛七在奔跑中幻化成一名头长双角的黑衣男子,直奔羽妖而去! 莫非他在这危难时刻去营救羽妖? 如果他肯出手,就完全有机会凭一己之力救下羽妖! 但以常理推断,这件事又完全不可能发生! 两个争斗了几百年的对手,无论谁都恨不得对方马上死去,如今到了一方将死之际,又怎么出手相救? 但看架势,牛七又似乎准备这么做了,他同羽妖低语几句之后,迅速展现出准备打斗的姿态,飞向鱼老大近旁。 莫非他真是羽妖口中的王大哥? 狄升从未听说牛七有名有姓,只知道在他成妖以后被称作黑牛妖,然后在万妖之乱中被虎王俞貅任命为兽族第七先锋,牛七的称号便由此而来。 鱼老大可不管牛七是不是什么王大哥,他现在只想当面问一句:“你为何要救自己的敌人?” “敌人?”牛七哼哼一笑,“可敌人有时也能转化为朋友!” “你们会成为朋友?除非他刚才已经答应,把性命奉送给你!” “鱼兄太抬举我了,横竖都是一死,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分别?” “那他答应给你的条件,难道是永久退出无上妖域,从此不再与你为敌?” “我跟他之间的事,自然不便与你透露,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刚才我们所谈的内容,绝对没有丝毫牵扯到你!” “有无牵扯,随便你说好了,反正我也没有听见!”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那你现在最关心什么?” “何时把你赶走!” “其实你不必为了给自己台阶下,而违心地帮羽妖做事,你可以现在就走,我半点都不会追究,至于羽妖那边,他也亲眼见你帮过他了,自然也不会怪你没有帮助到位….....” 如此心虚胆怯之言,牛七实在不愿再听,当即加足气力朝上方一击,顿时巨响惊雷,山体瞬间炸裂,四散开去。 羽妖被压得只剩下头部留在地面,此时抬头一望,不觉暗自窃笑。 如此绝佳的逃脱就会,他断然不会错过,何况他还拥有超强的逃脱能力。 然而鱼老大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未等他笑容隐去,立时射出一道强气,如闪电般劈向羽妖头部。 羽妖瞳孔突然放大,因为他的脑袋即将被人如切西瓜一般,瞬间劈作两半,这种死法他还从来未想过,但此刻他什么也不再去想,嘴里残留的气息中,只剩一记死亡之叹。 可当一道蓝光划过眼前时,他忽然觉得生机又出现了! 蓝鹦鹉! 是蓝鹦鹉奋力挡住这致命之力,可惜他只能挡这一下,被击伤后已无法在短时间内站立起身。 不等羽妖喘气,鱼老大立马又是一击! “我命休矣!” 羽妖在绝望中使出匪夷所思的逃亡之技,于是他的脑袋开始飞速旋转,如果不出意外,一秒钟后便能脱离躯干在别处重生! 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如论他如何旋转自己的脑袋,到最后无法发生移位,脑袋依旧在脖子上,他只有等死! 鱼老大对他太了解了,因而早有准备,令他无法实施任何一种逃跑技能。 “王大哥………” 王大哥终于在绝望中出现,出手接招! 他不仅有能力接下这一招,还能在反攻中逐渐占据微弱的优势! 跟羽妖一战耗费巨大,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无奈之下只好撤退。 狄升叹道:“如果鱼老大准备足够充分,这位王大哥未必能赢,尽管如此,他也已经非常厉害,想不到鹰王身边,居然还藏了这么一个高手!” 此番狄升终于看清楚,羽妖口中的王大哥并非牛七,而是神雕王奎! 已经必死无疑的羽妖,到最后依旧活着,他那满是尘土的面上,此刻笑意再起,笑容既神秘,又邪恶。 狄升隐隐觉得,羽妖此番大难不死,那么死的很可能会是鹰王,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注定在不久的将来,有且只有一个能活在这世上。 早已没了踪迹的牛七,不久后被狄升寻到。 “是你?那几个五神岛的女人,我不是还给你了吗?” “我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女人!” “那你来做什么?” “拜访你!” “拜访我?你居然会干这种事?” “好吧,若你觉得我不受欢迎,那在下就此告辞!” “哎,别走……请坐…….小黑狗,快取酒来!” 除了那几个女人,狄升与牛七之间并无任何过节存在,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便是他也参加过两百年前的“万妖之乱”。 昔年他被虎王俞貅任命为第七先锋,余者分别为吴大、龙二、猪三、豺四,蚕五以及狗六,豺四与狗六在万妖之乱中战死,蚕五则在数年后被仙剑师暮晨所弑。 暮晨为什么要杀蚕五?因为他觉得此妖是杀他父亲的元凶,所有人都知道轩辕天一最终死在虎王手里,可如果没被蚕五用丝网困住,导致全身多处受伤,也不会那样轻易地被虎王所杀。 彼时剑界中有不少人都认为他做得过激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死我亡纯属正常之事,死则死了,用不着为此寻仇。 后来暮晨解释说,因为不久前他经历过一场情感风波,情绪低落愤懑,才会在非正常状态下做出这一行为。 剑界中同样有不少人,对他这场情感风波的始末均有所了解,时间一久,便无人在对此事多作评论。 然而妖界并不会就此罢休,有不少妖者意欲去天门海找他算账,这里面也包括牛七。 虎王俞貅死后,狮王短暂统治过兽族,直至狮王被独孤南斩杀,吴大终于如愿当上兽族领袖,自封吴王,龙二朱三成为左臣右相。 吴大得势,自然不会忘记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龙二朱三已经受封,剩下就只有牛七了。 可面对高官厚爵,牛七居然毫无犹豫地拒绝了,他只说:“等老五的事情解决了再谈吧!” 吴大有所怀疑地问他:“你真的是因为老五决定离开这?” 牛七道:“我只是暂时离开,老五死得太冤,此仇不可不报!”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别忘记把那小子的人头带回来!” 牛七去了,却没有带回暮晨的人头,不仅如此,在对手有人从旁协助的情况下,他连自己的脑袋也差点丢掉。 吴大没有等到他回来封官授爵,不禁兀自趣笑:“这头牛还真是个牛脾气,未能替老五报仇,我又不会怪他,好好的水境不呆,却跑到无上妖域作甚,莫非他喜欢那种天天打架斗殴的日子?” “只怕未必是因为老五!”龙二颇为严肃地提醒道,“你要提防他随时会与你反目!” “因何反目?难道是因为妖皇?” “不错,正是因为妖皇!” “我知道他是不怎么拥护妖皇,去救妖皇也是迫于虎王之威,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与他之间…….” “你与他之间,包括我与他之间,都一直存有兄弟之谊,可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有可能在旦夕之间成为敌人,尤其他此去无上妖域,摆明了是不想与我们走同一条路……..” “哈哈哈哈,太师你过于谨慎啦,我想他只是暂时去调节一下心情罢了,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吴大果然没有算错,牛七不出两月就独自返回隆宵水境,并且还给他送了一坛美酒。 牛七未取到暮晨项上人头,便从凡间寻得一坛陈年老酒代之,这在龙二看来委实可笑,一个酒坛子的确在外形上与人头有些相似,但二者的本质无疑有天渊之别! 可吴大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牛七能回来就好,就算什么都不送,也比在那万里之外的无上妖域要好太多。 而令吴大意外的是,牛七很快又离开了,毫不犹豫,没有接受任何挽留。 牛七并非不尊重吴大,因为此后他每隔十年都会回来一次,每次都有礼物相送,他甚至不让任何妖者尊他为王,或者为圣,顶多叫他一声牛总管,言下之意,他只不过是在替吴王管理,无上妖域里边的一众兽族成员而已。 在他眼里,真正的兽族领袖只有一个,那就是吴王。 只要吴王还在,他就永远是那个第七先锋——牛七。 然而他们之间,许多年来一直有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便是对妖皇的拥立态度。 牛七并非另有他志,意欲自封妖界之王,只是他对九世妖皇一直心存不满,尤其在经过万妖之乱以后,牛七对他的憎恨更是与日俱增。 这么多同伴为他而死,到来头究竟换到了什么? 现在牛七怔怔地看着狄升,看着当年在万妖之乱中的间接对手,无声之中竟突然萌生一种奇怪的念头。 “莫非你对现任妖皇积怨已久?”狄升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思,因而试探性地问道,“不如我向你推荐一位新的妖皇,让你去拥护如何?” “无论是谁做妖皇,我都未必会去拥护,不过这纯粹是我们妖界内部事务,还是希望你不要插手为好!” “不该插手的我自然不会插手,可九世妖皇一旦付出,我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只管去对付他便是,其他的我管不着,但我自己,从头到尾都只会做一个旁观者!”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和我们一起联手去对付妖皇吗?” “这…….” 牛七突然沉默。 他自然有想过此节,只是从未想过与剑界中人,一起联手对抗整个妖界的领袖。 “你好好考虑吧,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慢走不送!” 狄升走出几步,又返回问道:“你能否告诉我,羽妖到底答应你什么条件,才使得你心甘情愿地去救他,当然这也是你们妖界的内部事务,若你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牛七略略一笑:“这个嘛,我倒是愿意透露给你!” 第三十章鲎宫 狄升自然不愿相信,羽妖会答应牛七,如果后者成功救出他,他便从此退出无上妖域,永不介入羽兽二族之间的争斗。 首先一点,牛七并未成功救出羽妖,尽管他曾答应并参与救助,可最终救走羽妖的却是神雕王奎。 其次来讲,羽妖心术不正,反复难免,上午说好下午变卦,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因此狄升觉得羽妖仍在妖域之内,说不定此时此刻,正在与神雕王奎以及蓝鹦鹉,一起谈酒论茶,甚是快活。 可奇怪的是,狄升并没有在无上妖域的羽族大本营找到他,成片的宅子人去楼空,只剩下两个看门的羽族小兵。 难道羽妖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他用几百年才打下的江山?还是说他已经倾巢出动,正在参与一场与兽族之间的大型战争? “没有什么战争,他真的走了!”一名看门者颇显失落地说,“而且我估计,他们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狄升道:“他们都走了,为什么单单留你们两个在此看门?而且是一道已经没有必要守护的门……..” “你以为我们愿意啊!”另一名看门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是我们犯了错,受了惩罚,不得已在留在此处的……..” “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狄升缓缓走近二妖,低声问道,“若你们愿意告诉我,我可以现在就带你们走,去羽王台叫鹰王收留二位……..” 看门者道:“你是鹰王什么人,会有如此大的脸面?” 另一名看门者道:“就算你是鹰王他爷爷,我们也无法告诉你羽总管去了何处!” 狄升道:“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 两名看门者同时点头。 狄升准备离开。 一名看门者远远喊道:“大剑师请带我们走吧,带我们去面见鹰王,大剑师…….” 狄升没有回头,于烟雾弥漫的冷风中渐行渐远! 鹰王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能顾得了他们? 狄升知道此节,就算不知道,也能感觉得到。 就在他即将离开无上妖域时,一道石墙阻住了他的去路! 这绝不是普通的石墙,而是被称作有史以来最强妖阵的顽石阵! 该阵为妖界始皇所创,也是最早的妖界监狱,若被关押者有很好的悔过表现,妖皇就会施法放他出阵,反之则会被困三千年才能自动解除禁制。 然而破阵之法在五世妖皇手里意外失传,这才有了如今的妖界监狱,亦即黑暗森林。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是谁闯入该阵,都一律会被困三千年才能脱身。 一只妖被困三千年,他还是一只妖,并且很可能是一只更厉害的妖,比如神雕王奎。 可如果是一个人呢?狄升没法再举出先例。 他甚至有些害怕地纵身飞远,绕行百里之外,希望完全避过此阵。 顽石阵虽然厉害,但本身并不能移动,因此足够小心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不受其扰。 狄升可不想被困在这,三千后他成什么了,只怕连骨头渣子也已消亡殆尽。 剑界中人大多不惧死亡,狄升也不例外,可他怕的是临死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许多心愿未了。 比如现在,他就急于赶往鲎宫去做一件重要之事。 鲎宫即是水族联盟的核心地带,因初代水族领袖的原形为鲎,故名鲎宫,不过现在很少有人或者妖如此称呼,通常情况下都称它为水族宫。 这都怪人间有了“后宫”之说,而“鲎”与“后”同音,听起来自是奇怪,明明是水族联盟核心地带,却很可能被误认为是一众女子的居处,虽然这些女子的身份很高贵,但终归是凡人。 其实有许多妖,哪怕是一只修行尚浅的小妖,都不屑与凡人相提并论,比如狄升今天要找的这位邢拉女士。 邢拉在成妖初期就表现出一种特有的高傲,她认为她天生就是一个女王,对同伴时常指手画脚,左呼有唤,一开始鲜有妖者买她的帐,因为她自己尚且只是一名小妖,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一些试图以她作为保护,或者通过她来提升妖界地位的妖者,倒是能渐渐认同她的这些行为。 她甚至还要在大街上扇人耳光,理由竟是别人开口叫她姑娘,或者夫人。 对于一个想要认识她的凡人来说,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无疑是百分之百。 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一个凡人怎会知道她是妖,而不是人呢? 可邢拉却不仅仅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是妖,她会在扇完别人耳光后,再瞪起那双又美又大的眼睛喝斥道:“我不是什么姑娘,而是妖界的女王,你得叫我女王知道吗?” 如此一来,部分人会被立刻吓跑,也有部分人会恭敬地叫一声“女王”,然后走开,对于以上两种情况,邢拉均不计较,顶多只是甩个脸色给他们瞧瞧。 可是她就算生气,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这就是为什么还有一部人会倒霉的主要原因。 因为那些人不但不会走开,还通常会色眯眯地说一句:“想不到你生气的样子居然如此好看,试问我又怎会相信你是妖呢?” 邢拉柳眉一蹙,当即掐住对方脖颈,然后拉近问道:“你说我好看,我就让你仔细瞧瞧,我到底好不好看,快说,我好看吗?” 一个几乎完全窒息的人,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他也只会在片刻后窒息而亡。 但不是每一次邢拉都能得逞,因为有时她会碰巧撞见仙剑师,当然了,实际上也只有一部分仙剑师才有能力阻止她,比如狄升。 狄升当场救走被她掐住的男子,然后笑着对她说:“至于发这么大火吗?邢拉姑娘…….” 她当然没有听错,狄升不仅称她为“姑娘”,而且呼其全名,可她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愤懑之下扭头就走,闪身即逝。 狄升有时也会叫她“邢拉夫人”,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才会叫她“水母王”,比如身在鲎宫遇见她,或者特地来此拜访她之时。 但这一次无论叫她什么,好像都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邢拉已经离开鲎宫,是悄无声息离开,不被大多数同伴知觉。 狄升迅速击倒数名卫士,用剑桎控制住,令其无法动弹,然后纵身跃入邢拉的居室。 这里是一间卧房,室内富丽堂皇,金光闪闪,透过窗户隐约可见水体流动,鱼虾游走。 表面上看,这里与人间真正的后宫倒是极为相似,但最大的不同在于,卧室正中央居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浴盆,盆内水约七成,热气腾腾,仿佛卧室的主人,即将入水沐浴。 一个女人绝不会把浴盆安放在自己的卧室里,但一个女妖呢? 妖本变化多端,妖的行为同样令人难以捉摸。 在妖界中颇显另类的邢拉,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狄升表示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妖,他都从未想过来这里看女性洗澡,尽管面对心仪的女人时,他也并不排斥。 他现在要找的是羽妖,一个正在发出危险信号的羽妖! 此妖离开无上妖域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多半是与他志同道合的水母王邢拉之处,而现在连邢拉也不见了,莫非他们早有预谋,一连联手去了羽王台? 紧接而来,那件狄升从未想过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热气腾腾的浴盆中,此时缓缓探出一个人头,如幽灵一般闪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正在洗澡的女人! 这个女人居然和邢拉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是如此。 莫非邢拉根本没走,还是说,她其实从未离开这个房间? 狄升已无法把她当成除邢拉以外的第二者,然而在面对不着片缕的女体时,他的排斥感并没有如期产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对方所吸引。 毕竟单就形体来说,邢拉的确美得不可方物,任何正常的男性见了她的tong体,都很难不被迷住,就算是佛,也未必能经得住诱惑。 狄升不是佛,但也犹豫了片刻,而后慢步前行,一步一步向浴盆走近。 第三十一章水泡索命 狄升为何朝浴盆走去,是因为浴盆中有一双葇荑般的女人的手,正在向他轻轻摇动。 他的确对沐浴者有些好奇,但同时他也想弄明白,对方究竟是不是水母王邢拉,或者其肉身。 修炼者在元神出窍以后仍然可以做很多事,只是能力有所减退,这个理论不仅适应人,同样也适应妖。 很显然,修炼超过六千年的邢拉完全具备这个能力,她甚至能在此种情况下,用一滴水珠杀人。 她缓缓地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来,又轻轻地朝指尖吹了口气,那一滴即将坠落的水珠,瞬间化成若干个透明水泡,继而飘向狄升。 她是要用这些水泡作为武器,去伤害甚至杀掉狄升么? 很少人会觉得,这些如同空气一般且看起来甚是可爱的水泡,能够像利刃一样夺人性命。 但狄升觉得极有可能,因为他见过邢拉用水泡杀人! 轻飘飘的水泡逐渐变大,飘落在头顶紧挨头皮处,又很快自上而下套进去,那个时候受害者往往不会发现情况不妙,因为他会突然觉得很有趣,很好玩。 一个偌大的气泡罩在头上,无疑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气泡看起来明明没有一点空隙,却呼吸自如,毫无窒息之感。 他们透过气泡看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仿佛被美化,越看越美,越看越有趣。 但很快,他们就会感觉脖颈有一点痒,头脑好使一点的也许能觉察到危险,然后试图挣脱,可到了这个时候,无论他再怎么聪明,实际上都为时已晚。 紧接着,水泡开始转动,人头亦随之落地! 分秒之间,性命已殒,以至于很多人都是笑着死的,整张脸保持微笑或大笑貌,整个脑袋却脱离了身体。 此刻狄升所见的水泡,跟彼时所见并无二致,于是他有所警觉地拍出一股冷风,使得水泡随风飘动,只是飘,没有在外力作用下破裂,然后消失。 但这些水泡飘到墙角,无法再进一步移动时,便突然自行毁灭,顿时引出数声巨响,如弹药爆炸一般,将一个木箱和两个瓷缶炸得粉碎! 与此同时,瓷片飞射而去,又将浴盆戳出道口子,很快水流满地。 也即是说,狄升将会在不久后看到一个全身赤luo的女体,如果他继续走近浴盆的话。 “救我,快来救我!” 狄升没有听错,一个明明要杀自己的女妖,在无法实现杀人之目的时,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向侵害对象求救! 她究竟受到了什么威胁与伤害?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即将没水洗澡,顶多会有点受凉,仅此而已。 狄升笑问:“我要如何才能帮你?” 邢拉道:“你快过来抱起我,让我脱离这牢笼!” 狄升道:“明明是一个洗澡盆,为何又成了牢笼?” 邢拉道:“这不是普通的洗澡盆,因为它会吃人!” 狄升道:“但你并不是人!” 邢拉道:“好吧,其实它什么都吃!” 狄升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是要看看,它会如何将你吃掉!” 邢拉道:“你…….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老实说,你是不是羞于见到我的身体,才故意这么说逗我开心的?” 狄升道:“我没有逗你开心,但你也别逗我开心!” 邢拉忽然不说话了,身形闪动,旋即变出穿衣服的模样,抬头一摇,顿时现出一条魔手,鲜红如血,继而变大边长,朝狄升头顶罩去。 狄升单手接之,发力过程中手掌变得愈发巨大,如同捏烂一朵红花一般,将魔手片刻捏碎。 邢拉痛也似的把手抽回,不出三招,竟然中招而亡! 于是狄升马上意识到,他所打死的,其实并不是邢拉! 真正的水母王邢拉虽然也敌不过他,但不至于三两下就给解决,这顶多只是邢拉成妖初期,还未完全幻化人形之时的水平。 当然那个时候,狄升还远远没有出生,而邢拉也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美丽。 狄升再看一眼对方幻灭之处,竟突然发现一把,附有几滴水珠的深褐色木梳。 也即是说,狄升刚才所见的邢拉,应该是由此物幻化而来。 它看起来像是邢拉用了许久的古老物件,沾染大量妖气才得以通晓变化,再加上邢拉很可能在上面施了些许法术,才使得它既能幻化人形,也能出手伤人。 也许邢拉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她,才故意弄一个替身用以对付,可她究竟要做给谁看? 狄升觉得这个人不太会是自己,而多半会是她的顶头上司神龟伏空。 但无论是谁,以梳子作为替身都仅仅只能暂时拖住对方,而无法把对方消灭。 感觉被戏弄的狄升,忽然想一掌打碎此物,细想片刻,还是决定把它拾起,放于妆台之上。 想起刚才无意撞见别人洗澡,就好像忽然觉得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似的,尽管对方只是在外形上与邢拉相同。 正要离开,那颇为耳熟的求救声居然再次传来! 那不是邢拉的声音,而更像是几名男子临死前的哀号。 狄升迅速把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终无一发现,莫非是他沉于想象,听错了? 然后他又将几个门卫身上的剑桎解除,问他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声音。 在此之前,那些小妖虽不能动,却可以听,不过他们都表示,除了打斗声之外,其他什么也没听到。 在见识狄升的本领之后,他们一个个都变得很听话,可谓出言有礼,有问必答,只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此时有一名头顶长着巨钳,看起来非虾即蟹的小妖站出来说道:“若你愿意回到那个房间里,也许还能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既然可以听到,为什么不愿意?但你们必须跟我一起来!” 狄升顾不得有任何阴谋存在,便又快速返回,在回到房间的第一时间开始听。 那些小妖挤在靠墙角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惧怯,有些发抖,莫非他们是因欺骗狄升而害怕? 不,那个非虾即蟹的妖物没有骗他! 狄升真的再次听到那种声音,只是跟上次略有不同,想必是出自不同的人,但不管怎样,他们无疑都会是将死之人。 当他跨过门槛,声音立即消失,再踏进去,声音再次入耳,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屡试不爽,直到最后一次,无论他在屋里还是屋外,都一律听不到那个声音。 他又回头问一众小妖,结果所有妖者都是惧怯地摇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你们究竟是不敢说,还是不肯说!” “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那这把梳子,你们应该……..” 一语未必,狄升发现被他放置在妆台正前方的木梳,居然已经不翼而飞。 他刚才进来时尚有见过,可就在他说话这回,此物便眨眼消失了。 “你们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眼见狄升愈发严厉,终于有一个长须妖者说了句:“你应该去找我们水族之王!” 水族之王? 狄升未作多想,立即赶往明殿! 明殿是水族聚集议会之地,神龟伏空通常就坐在,明殿尽头那张古老椅子上。 在见到伏空之前,狄升先见到了尸体,十几具妖的尸体! 在鲎宫见到尸体并不奇怪,因为偌大的一个水族本就有多方势力存在,各个势力之间有的相互扶持,有的相互斗争,有斗争就一定会有杀戮,再加上老乌龟不怎么管事的作风,这种杀戮几乎没有缩减为零的可能性,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均是如此期待。 可他再怎么不管事,也不会允许有人在明殿上放肆。 谁都会有自己的底线,明殿之上,血光不容,这就老乌龟的底线! 不必多看,狄升一眼就认出凶手是谁,在整个水族里边,大概也只有她才敢这么做。 水泡割喉!水泡索命! 狄升发现其中一个妖首,居然还有水泡尚未化灭! 他们究竟是被邢拉所杀,还是被梳子变成的邢拉所杀? 要对付这些小妖,看起来两者都有可能。 第三十二章梳子之死 在邢拉卧室内,狄升能够听到来自明殿的求救声,一旦跨过卧室之门,声音亦瞬间消失。 这说明该卧室必定经过特殊设计,以至于关起门来躺在床上睡觉,也能听到来自明殿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项专门针对老乌龟的设计,邢拉可谓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但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谋,其实早已被伏空知晓,只是对方没有点破罢了。 还是那句话,你若未触碰老乌龟的底线,他自然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习惯性地不予追究,若你刻意触碰,或者抱有侥幸心理去来回试探,那最终都将会受到严厉惩罚,甚至付出性命代价。 “好强的气道!看来老乌龟真的决定下手了!” 惊叹之余,狄升被迫后退数尺,立定后又深深吁了口气。 还好他有所防备,否则有很大几率,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伤。 这道强气来自明殿之内,就算是余威,也依旧恐怖如斯! 世上极少有人或者妖拥有这般本事,在水族联盟里边,无疑只有神龟伏空才能做到。 狄升戚速闪进明殿试图探个明白,然而除了能闻到泥土飞扬所散发的气味,其他任何异样均未发现。 伏空仍静静地坐在那,捋须远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水母王去哪了? 狄升觉得,伏空应该在不久前收服了她,但未必会杀之,因为伏空的样子,已经越来越不像出手杀人的状态。 伏空笑问:“你觉得她应该死吗?” 狄升道:“大王你认为她该死,那出手杀了她便是,若认为她不该死,当然可以暂且让她活着!” 伏空道:“我并未把你当成外人,为何你却如此见外?” 狄升道:“我自有我的原则与底线,在任何一位妖界领袖面前都是如此!” 伏空道:“也包括鹰王?” 狄升道:“当然!” 伏空道:“可你今天来,不就是想找邢拉说几句话么?我若杀了她,岂非断了你的念想?” 狄升道:“我相信大王应该能猜得出,我大概要对她说什么,而且我也相信,大王应该把我要对她问的,已经全部问了!” 伏空忽然沉默不语,只是笑,捋须微微一笑。 狄升走近伏空,接着说:“若我没有猜错,大王应该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并且她的态度一点也不友好!” 伏空道:“莫非你想试试?” 狄升道:“为什么不呢?我是一个外人,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 伏空不置可否,只说了句“记得留意她的梳子”,而后把手一摇,旋风便自掌心生出,瞬间飞离而去。 旋风静止时变成一个女子,这女子毫无疑问就是邢拉。 偌大的一个明殿,在狄升来之前就只有伏空与邢拉。 而伏空的得力助手兼心腹之臣梭总管,似乎并不在场,若不是非常特殊时期,这种场面应该不会出现。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邢拉一睁开眼睛就发现狄升,他们正向而立,并且离得很近,近得能发现对方额头上的细小汗珠。 狄升并不清楚她的汗珠因何而生,但不得不说,这些汗珠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美丽,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爱,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人的气质。 若她生而为人,必定艳绝天下,成为世间所有男子竞相追求的存在。 而现在,狄升只是淡淡地对她说了句:“我来找你!” “你找我?”邢拉莞尔笑道,“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 狄升道:“没有!” 邢拉道:“那你找我作甚?” 狄升道:“因为我跟其他人有过约定,并且这个约定与你有关!” 邢拉道:“他是谁?” 狄升道:“世间所有人!” “别老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邢拉斜着身子,瞪着狄升说道,“其实在我眼里,你除了有点舞刀弄枪的本领,余下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一点连普通人都不如!” 狄升道:“哪一点?” 邢拉道:“情调!” 狄升闻言后退数步,邢拉却继续向前倾斜身体,舞动手臂:“你知道吗?其实你是一个特别没有情调的人,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不,比木头还要木头……” 她之所以斜着身体,是因为她下半身被一根透明绳索绑住,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挪动半步。 狄升估计这根绳索多半是伏空用胡须变化而来,否则怎会有如此厉害? 仁慈的老乌龟不仅没杀她,连用绳索绑她都只绑了一半。 因此邢拉的上半身还能动,尤其是她那双沾满血渍但又很漂亮的手。 那双手不久前曾有过杀戮,但现在除了一顿乱舞,好像看起来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梳子? 梳子就插在她发髻里,她当然还可以用这双手来梳头。 狄升忽然想起伏空之言:“记得留意她的梳子!” 其实不必仔细观察,此梳无疑是狄升先前见过的那把。 但她究竟要用梳子做什么,是单纯地梳头,还是另有他图? 现在看来她只是在梳头! 她用一只手把那秀美的长发尽数散开,然后用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梳。 狄升在看,伏空也在看。 片刻后伏空视线一转,对狄升说:“你喜欢看她梳头吗?” “相对于看她梳头,我更愿意帮她去梳…….” “你说什么?”邢拉侧首惊问,“若你不想死的话,最好离我远点!” 狄升不置可否,只是笑。 但伏空却严肃地丢出一句:“休得放肆,狄剑主的意思,也即是我的意思!” 未动声色的水母王邢拉,此时不再使用一只手,而是双手交替,紧握木梳,和之前一样慢慢地梳。 无论如何,用两只手梳头都是件奇怪的事。 狄升徐徐走近,伸手问道:“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 “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的梳子,否则我如何帮你梳头?” 在身体挨得很近并有所接触时,邢拉的俏脸忽然泛红,继而把头一侧,嗫嚅地说:“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帮你梳头,这句话我已说过两遍!” “我如果不给你呢?” “你觉得现在,这还是你能控制的事情吗?” 狄升只须伸手发力一次,便可从邢拉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包括她的性命。 但自始至终,他连从她手中夺走一把梳子也没去做。 老乌龟看得出他的意图,因此一直在旁观望,毫不插手。 狄升愈发贴近邢拉,在她耳旁说道:“若你能告诉我有关羽妖以及妖皇的最新情况,我也许马上可以,变得很有情调……..” “情调?去死吧情调?去死吧你们,哈哈哈哈,你们的死期快到了……” 不知怎么,邢拉突然像疯了一般胡言乱语,阔笑不已。 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老乌龟终于忍不住扯下一根胡须,玩也似的吹去。 邢拉有没有疯不知道,但狄升显然明白,老乌龟可并没在做小孩游戏。 这根胡须很快变成一道光锥,射向邢拉所在,登时引出一声尖叫。 叫声宛如临死前的哀号,凄厉而沙哑。 若狄升只听到声音,就一定会认为她是邢拉,其实不然,邢拉一点也没有被伤到,而她手中的梳子,却不见了。 她的梳子能变成她的样子,自然能发出她的声音。 狄升见过,亦听过。 邢拉颇显呆怔地望着伏空,喃喃自语道:“你…….你竟然毁了它?” 伏空笑道:“毁掉它的是它自己,而非本王!” 伏空没有说错,狄升亦看得清清楚楚。 在光锥即将射中邢拉之时,那梳子居然从她手里自行挣脱,迅速变成邢拉的身体抵挡上去,结果还是没能帮到真正的邢拉。 那光锥很快变成一根绳索,套在邢拉上半身,自动拉紧。 此刻她全身都已无法动弹,眉目之间,竟有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她不再大声叫嚷,也不再任意谩骂,她甚至连站也不想站了,然后瘫坐在在地,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救我…….快来救我………” “你在叫谁?” “救我……..快来救我………” 狄升就在她眼前,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话。 在毫不理会之时,她居然没有眨一下眼,甚至连坐姿、语气、语速,都不曾发生变化。 狄升当然不会忘记,之前在邢拉居室里所发生的任何事,包括听到与此一模一样的话。 难道邢拉与梳子之间的唯一交集,就是这句话么? 第三十三章妖皇史略 一切有超能力或是法术的非神非人的物体,皆可称之为妖。 妖的原形通常为动植物,若具备成妖条件,除人以外的世间万物都能成妖。 妖的终极形态是人,他们通过长期修炼变化成人的形态,但本质上还是会和人有所区别。 妖与仙当然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妖可以在特定条件下渡劫成仙,只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不能成仙的妖,也会和不能成仙的人一样不可永生,人有出生与去世,妖亦有成形与形灭。 妖的成形即幻化人形,无论人形是否完整,都可以算作成形,成形之日也通常被妖者定义为诞辰。 妖的形灭分为正常形灭与非正常形灭,这与人的死亡类似,妖在“寿终正寝”的情况下会被迫变回原形,若原形为生命体,亦会跟着死去,若为非生命体,则恢复成妖之前的原貌,但仍有可能在将来某个时间再次成妖。 妖很早就有,并随着数量增多而形成一个界,亦即妖界。 妖界最初并无统一领导者,只是在兽族、羽族、水族等三大族群内部,逐渐有能者脱颖而出,并成为族群首领。 但族群战争所带来的的后果,以及妖界与人间的利益之争,又使得大多数妖者意识到,是时候有一个最高领导者站出来,合理管控与改善现有局面,方能营造出一个更好的生存与修炼环境。 在首次群妖大会上,大家一致推选兽族首领猴王崇燚成为妖界之王,希望他能把妖界带上一个正确的轨道。 众望所归的猴王崇燚,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此后数千年,他始终致力于妖界和平以及对外关系改善,让整个妖界从此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断,妖界盛世亦由此开启。 为惩罚某些凶狠好战的妖者,崇燚还苦心琢磨出一套顽石阵,将他们困于阵中直到表现良好时才施法放出,若长期不能悔改,则须三千年才能自动解除禁制。 三千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对普通妖者来说,成形到形灭的过程,平均为六千年左右,修为较高者才能超过一万年,因此入阵三千年,基本上就等于在监狱里呆上半辈子,不得不说,这种刑罚已相当严厉。 顽石阵也即是最早的妖界监狱,只是破阵之法传到第四代妖皇手里,就自此中断了,于是黑暗森林代替顽石阵,成为新的妖界监狱传承至今。 猴王崇燚统领妖界一万年,被尊为妖界始皇,而他也因功德圆满最终渡劫成仙。 第二任妖皇是水族首领虾王渡允,第三任是兽族首领熊王隆举,这两位虽无大的过错,但也没什么大的功劳,均属中庸之主。 他们就任期间,基本上都在吃猴王崇燚的老本,前者在位一万一千余年,后者在位一万二千余年,都超过了猴王任期,结果他们都没能成仙,最终形灭身死。 隆举形灭次日,水族首领螺王仁骞就在群妖会上被推选为新的妖皇,此后千余年内,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及作风明显要优于前两任,可惜中道而亡,未能继续统领妖界。 羽族领袖枭王海蠡,当年因为支持者少于仁骞,没能被推选为第四任妖皇,本就觉得愤懑,再加上几万年来羽族还从未有领袖成为妖皇,心中更是不平,于是设计杀害仁骞,强行登上妖皇之位。紧接着,他大肆清除异己,把妖界弄得鸡犬不宁,怨声载道,好在这段时间只持续了两百多年,他就在一次对剑界的战争中被两名仙剑师所斩杀。 不久后,兽族领袖神蛇婵素继任,成为第六任妖皇,同时也是妖界历史上首位女性妖皇,上位初期,她在对外关系上做得很好,但对妖界内部的掌控方面颇显力不从心。 在一次群妖会上,多名族群领袖联合提出,为防止防止出现第二个海蠡,应当把妖皇在位时间由终生制改为任期制,最多不超过五千年。 事实上,这个改制对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海蠡影响不大,若是某个有能力的妖者觊觎妖皇之位,决定叛乱的话,就算任期只有五千年,他也未必愿意等到那个时候并放弃叛乱计划。 族群首领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对妖皇权威的挑战。 后来几经商议,限期制还是被定下,并由最初提出的五千年变成一万年,这个年数恰好是妖界始皇的在位期限,也即是说,今后无论谁当妖皇,任期都不能超过妖始皇,因为在妖界历史上,他的功劳无疑最大,没有谁可以超越他。 随着时间推移,婵素对整个妖界的掌控也在逐渐加强,但与此同时,万年之期也所剩不多了。 任期届满,她依然活着,既未成仙,也未形灭。 这个时候她表现出对妖皇之位前所有为的留恋,但没办法,最终她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退位。 新的妖皇继续由众妖推举产生,此时终于有一位羽族领袖名正言顺地登上妖皇之位,他便是隼帝白羽。 婵素退位后,白羽对她依旧敬重如故,并尊她为“蛇上仙”,每隔十年去拜访一次,而等到第三次去拜访时,却发现婵素不见了。 继而雷霆大作,天昏地暗,山岳因而崩塌,河流为之改道。 不多时,一条巨蛇从天而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细看时竟已死去。 白羽向巨蛇尸体深深一揖,不禁叹道:“天也,命也,你虽有仙德,却无仙缘,若是肯留在下界做一个妖中豪杰,不也是很快乐的么,又何必去强求渡劫为仙?” 婵素渡劫失败身亡,白羽却在数千年后渡劫成功,飞升成仙,他的任期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来自水族的鳐君淳希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八世妖皇。 淳希也开启了非族群首领荣升妖皇的先例。 当时的水族首领神龟伏空,原本是众望所归的妖皇之选,可他表示自己根本不想当什么妖皇,再三拒绝众妖之请的同时,又力推自己的老部下淳希。 他一直觉得淳希能力出众,又胸怀大志,留在水族做个管事的次级首领实在有点屈才。 在继任妖皇之前,淳希最大的问题就是资历尚浅,相对于寻常妖者来说,三千多年的修炼已算得上老资格,但从妖界最高首领的角度来说,这个资历又明显偏低,毕竟当时除伏空外,五千年以上的都还有好几个,比如天蝎南宸,虎王俞貅以及猿岛主等三位兽族领袖,还有刚刚成为羽族领袖的鹰王周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但最终,淳希还是在伏空帮助及自身努力下如愿登上妖皇之位,一开始他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水族愿意听他的号令,其他族群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伏空听闻此事,决定继续帮他,而后东奔西跑,多方游税,总算把羽族拉过来,但兽族那边,伏空表示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唯有等他们自己转变观念。 淳希不相信他们能自行转变,并在一次对异界的战争中,强行对他们发号施令,使得兽族几位领袖与他之间的怨恨快速升温,最终导致他丢掉性命。 在他成为妖皇的第九十九个年头,天蝎南宸终于决定动手,联合虎王俞貅及猿岛主,在筠海之滨将他杀死。 这一次伏空没能救得了他,南宸早就料到伏空会来插手,故而请了两位得力帮手,未雨绸缪,否则只单单对付淳希,一个南宸就已绰绰有余。 次年群妖会上,南宸凭借兽族的支持,再加上他的一些手段,终于在欢呼声中登上那张向往已久的宝座,成为九世妖皇,虎王俞貅则接替他,成为兽族领袖。 事实上就算淳希没有强行对兽族发号施令,南宸也会杀他,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南宸的好战之心从来就有,这也直接导致了一千八百年后的某天,他被剑界中的“五神”联手囚禁于五神岛。 虎王俞貅去救过他,未能成功,反而还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终有一天,南宸冲破禁制,挣脱枷锁即将获得自由时,却在战斗中被仙剑师狄升等人联手毁灭真身,只留元神飘荡于天地之间。 如今南宸元神犹存,只是无人知其所在。 第一章妖皇之气 有风,风从林中穿过。 海风原本就有,但这股风却明显不是。 有人,一定有人带着杀气而来! 狄升忽然觉得这杀气似曾相似,并且出自一个女人。 还有琴声,琴声中亦带着杀气! 但这曲调,狄升已经可以借此确认对方是谁。 “小心!” 隋唐当先一步运功起势,长剑霍然拔出。 来自古琴的气道,其杀伤力随着拨弦频率的加快而逐渐增大。 地面枯叶卷扬,林中云木如受雷击,一时石走沙飞,精光迸射! 那雨水如注的灌木丛,竟也瞬间燃烧,化作一片火海! 狄升避过两击之后迅速收势,并开始怀疑对方此行的意图。 若只是见一帮朋友,她有必要这么做吗?还是说,她想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对狄升来说,这已经算不上惊喜,因为这首曲子他听过,仅他一人听过。 没有听过此曲的隋唐,才会无所顾忌地刺出这一剑。 若他看见对方是谁,就一定会相当懊悔,同时也会相当殷喜。 现在他只是看见那个人影子,就已经开始懊悔,并突然停止攻击。 最终由于惯性,他仍旧向前迈了两步,剑尖直逼对方咽喉,距离不足一尺! 手中之剑“砰”的一声跌落,他的手亦如触电般的颤抖了几下。 因为眼前这个人,很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不愿意用剑刺伤的人。 女人并未体现出因为惧怕而产生的抖动,而是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处,并缓缓拾起他的剑。 “是你,紫衣!” “是我,隋唐!” 她像往常一样,紫衣紫裳,紫纱遮面。 她手中的古琴,大家亦见过,与之前并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她的杀气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就好像要立刻去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紫衣姑娘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妖气!” 隋唐问:“是哪种妖气?” 紫衣姑娘又加了两个字:“妖皇之气!” 她沿着地面微步低翔而来,忽然间又与离他最近的人擦肩而过,紧接着从嘴里淡淡飘出几个字:“你们还好吗?” 隋唐欣然点头:“好,很好,我们都很好!” 狄升亦笑着默认。 一直沉默的云仙儿忽然说了句:“我不好!” 紫衣姑娘道:“你怎么了!” 云仙儿继续低头回答:“我心情不好!” 云仙儿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人,自然是因为心情不好,可要心情差到什么程度,她才会有如此状态? 这个问题即便紫衣姑娘不知道,也能猜到。 这种状态跟失恋有些类似,却又有明显区别。 紫衣姑娘沉声说出“节哀顺变”四个字,便不再多说。 很明显,她已猜到云仙儿之母离世。 数日前,这位老夫人在禅房内无疾而终,享年三百零三岁,彼时女儿亦在旁边,听她临终遗言。 一个没有修炼的凡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可谓已达极限,若非经年吃斋念佛清心寡欲,加上竹子林的水土灵气养护,很可能早已寿终正寝。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云仙儿也在努力从丧母的阴影中走出来,可她想起当年与母亲在凡间的遭遇,那相依为命在海上漂泊的日子,便又立刻悲从中来。 “你的消息真快!”云仙儿忽然抬起头说,“可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又怎能…….” 一语未必,云仙儿又低下了头。 紫衣姑娘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但一个人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云仙儿道:“那也许是你所希望的,对我来说却不是!” 紫衣姑娘立即沉默。 隋唐随着她的沉默而变了脸色,狄升却说:“别想要多,不是还有我们么?” 云仙儿希望狄升说“我”,而不是“我们”。 尽管狄升因为去无上妖域办事,未能去参加她母亲的葬礼。 也尽管寻风和宇文杰,在葬礼上均表现得很为凝重,仿佛是面对自己的亲人去世一样。 但云仙儿最希望出现在葬礼上人,却是狄升,哪怕对方只是现身一下,什么都不说,鞠个躬边走,那也是她最希望的。 “据闻你母亲是在菩萨面前安详离开的,相信在那边她也会受到菩萨的悉心照顾…….” 此时云仙儿并未在听狄升之言,而是在想母亲临终遗言。 “佛言一切随缘,强求只会使你更加痛苦,放弃或者接受,你都要随缘为之…….”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每天坐在禅房里吃斋念佛的母亲,其实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现在又看了看狄升,心中不禁忖道:“难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是一种强求?” 面对久别重逢的友人,紫衣姑娘并未表现得如何欣喜,她那充满紫色迷情的脸上,此刻平淡依旧,有如幽谷中静静流淌的泉水一般,亦如高山上无声融化的冰雪一样。 云仙儿调整心情,继续说道:“我听隋唐讲,他知道凡间有个地方多半能找到你,可他又不具体说明是哪里,只叫我们跟他走便是,我想,那里应该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地方吧!” 隋唐笑了,紫衣姑娘却没有笑,她只是淡淡地说:“世上任何地方,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隋唐,甚至不属于任何人,我们都只是过客而已!” 她一面说话,一面从袖中缓缓拿出一只像兔子的怪物。 所有都认识这是龙兔,但并未所有人都知道紫衣姑娘是因随龙兔而来。 这怪物对妖气特别敏感,而现在竟然出现了眩晕的症状。 那是有多强的妖气,才会使得它变成这般模样? 顺着龙兔窜跃的方向,众人朝海面望去。 他们发现正在卷涌的海浪,不过是一种涨潮时经常能看到的现象。 这种现象对他们来说毫无忌惮可言,就算是海怪兴风作浪,也不会有人惧怕。 他们不止一次战胜过海怪,也不止一次斩杀过海怪。 狄升道:“若我们相信龙兔,就应该跟着它去!” 紫衣姑娘道:“即刻出发!” 云仙儿忽然大喊一声:“等等我!” 风举云飞之间,这名玄剑师竟发现周围已无任何气候变化,方知道这一个之前从未到过的高度,莫不是继续上行小段时间,就已置身天界? 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但现在,他心里想的只有妖皇。 或许正是因为对妖皇的惧怕,才使得她飞得这么高,避得如此远。 根据狄升等人推断,加上种种迹象均表明,妖皇十有八九就藏在这海浪之下,随时都有可能现身。 但狄升就站在浪头之上,间或贴着浪尖飞行,紫衣姑娘和隋唐亦是如此。 忽然间,狄升开始加速,只因为他感觉前方有些异样! 电闪雷鸣,大风已起,这是强力风暴来临的前奏。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认为这仅仅是一场自然界的风暴! 海面没有船,更没有人,由于岛屿鲜见,所以连海鸟也看不见几只。 风暴来临之前,天地间转眼一片黑暗。 对凡人来说,在海洋中遇上强力风暴,便相当于直接走进坟墓,那些粗心的海盗,年轻的渔民,以及冒失的云游之士,无疑比较容易遭遇到,若再加上妖孽作怪,那他们只会死的更惨。 好在这里一个凡人也没有。 如果非要说有,那她只能是云仙儿。 但现在,这个“凡人”也已回到狄升身边,与之并肩而行,很可能不出盏茶功夫,他们就会变成并肩作战。 “龙兔!龙兔去哪了?” “你没看见吗?它被海浪给吞了!” “是它自己钻进去的,还是被吞?” “都有可能,但我更相信是后者!” “一般的海怪哪会这么厉害,连龙兔也吞,好歹也是几千年的妖体,而且还带有致命毒素!”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不是寻常海怪!” “看来这里面隐藏的,除了是妖皇,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 狄升点头默认,并继续注视龙兔被吞没之处。 浪尖已无电光,更无火花,除了一片漆黑以外,什么也没有。 黑暗中龙兔依旧未能现身,莫非它已死了? 第二章万年妖劫(上) 飓风中惊一声凄厉的哀号,在狄升回望时转眼即止。 而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仿似从海底伸出的一只巨手,正在捏碎一团白色之火! 是龙兔! 龙兔已粉身碎骨! 现在已无人过多地关注龙兔之死,至多发出一声叹息,而后立刻把目光转移到徐徐上升的巨手上面。 紧接着双手全部呈现,手臂长满浓密的棕黑色毛发! 当不明怪物头部冒出海面大半,云仙儿便即惊叫一声:“是巨猿!” 她曾近距离见过巨猿,无论人形,还是原形都见过,可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狄升紧张而严肃的脸上,忽然对云仙儿挤出一丝微笑:“他不是巨猿,而是妖皇!” “妖皇?妖皇这就来了?”云仙儿顿时吓得打了个冷战,“隋唐你说,他真是妖皇吗?” 隋唐不语,只是面色凝重地点头。 紫衣姑娘道:“大概也只有他,有意愿并且有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杀死龙兔!” 隋唐叹道:“好不容易把它养成此般灵物,居然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了无相大师一番苦心!” “可惜又能如何,这是劫数!” 但见一道剑光闪落,无相大师自剑身中走出继续说:“其实龙兔之死,万年之劫才刚刚开始而已!” “万年之劫?”狄升惊道,“莫非今天就是妖皇成形一万年之日?” 无相大师道:“不错,九世妖皇这万年诞辰,注定要充满杀戮!” 紫衣姑娘道:“我早就听说此日将近,想不到居然就是今天!看来冥冥中早有注定,万年诞辰应是他最佳复出之选!” “这一天对我们来说相当糟糕,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顺着狄升指向,众人发现海边另一处悬崖顶端,早已有三人伫立于此,举目远望。 他们与狄升等人所看方向一致,但认真仔细程度要远远高于狄升,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围任何动静。 很显然,他们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 云仙儿道:“隆宵三怪来这里做什么?” 狄升道:“他们来的理由远比我们要充分!” 云仙儿道:“什么理由?” 狄升道:“亲人!” 云仙儿道:“妖皇是他们的亲人?” 狄升道:“是的,与一个阔别千年的亲人重逢,他们完全有理由来这!而我们即便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云仙儿道:“难道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吗?” 狄升道:“这不好说,而且真要打起来,我们要对付的也不止他一个!” 言毕,狄升有把视线转向隆宵三雄,继而转向海面! 巨猿已露出半截身体,眼睛是张开的,嘴巴却紧闭,直到现在还未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声吁气也没发出。 无相大师道:“巨猿形体所具有的天赋与灵性,其实非蝎子所能比,也即是说,如今的九世妖皇,肯定比他以蝎子为原形时要强大!” 云仙儿道:“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咯!” 无相大师道:“现在还不是打的时候!” 云仙儿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完全变成妖皇吗?” 无相大师道:“也许吧,我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没有人知道,妖皇元神与巨猿形体相结合,会产生何种惊人的能量! 狄升在等,所有人在等,甚至所有妖也在等! 曾几何时,蝎子与巨猿诞生于同一地点,成形时间也相差无几,若巨猿犹在,再过几十年也将迎来万年诞辰。 成长于热带雨林中的庞然大物与小小虫豸,后者居然在将来某一天荣登妖界之王,更具天赋的前者却甘愿蛰居荒岛,做一名隐者。 七世妖皇“隼帝白羽”曾说:“猿岛主把他的天赋几乎都用在下棋,和一些与异性有关的事情上面,而南宸则把他的天赋全部用于权谋与杀戮,以至于他的名字同他的行为完全不相匹配!” 事实上,一万年来除了白羽以外,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在非常谦虚的情况下,自称“南宸”之名。 “南宸?”鹰王周天毫不为意地笑了笑,“如此富有诗意和仙气的名字,他如何能配得上,要我说,他就只能叫做蝎子,一只比他原形还要恶毒的蝎子!” 周天与南宸一样诞生于“隼帝白羽”时代,事实上除了神龟伏空成形于六世妖皇末期,当今妖界的族群领袖及相当一部分资深妖者,均诞生于那个时代。 前有“神蛇婵素”万年过度,加上“隼帝白羽”一番作为,妖界也迎来数万年之后的第二个盛世,这个时期甚至比“妖始皇”时代更加绚烂,更加精彩,一时贤能辈出,战斗力大到空前,但在白羽管控之下,此等战斗力从未用于对外战争,就连内部争斗也鲜有发生。 天蝎南宸曾因私怨杀害水族领袖鱼赹,白羽知情盛怒,差点将他打回原形,幸亏猿岛主及时出现替他求情,白羽才饶恕了他,转而用法术将他囚禁,为期千年以作惩戒。 族群领袖通常为众妖推举产生,但有时也可以被妖皇任命,尤其在七世妖皇时代,几乎所有的族群领袖都是如此产生,当然天蝎南宸除外,起初白羽曾任命猿岛主统领兽族,后者再三不受,加上兽族妖众推荐,这才让南宸有机会上位。 但此番猿岛主继续推辞,并且说道:“我来请隼帝饶恕他,并非我觊觎兽族领袖之位,而是纯粹出于朋友之谊,请隼帝念他数千年修行不易,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隼帝白羽应了他的请求,同时任命虎王俞貅为兽族领袖。 不得不说,猿岛主对待朋友真是没的说,一向与世无争的他甚至还应南宸之请,参与了杀害八世妖皇的行动。 彼时剑界中人通常这般评价猿岛主:“正常状态下他是一个儒者,或者一名隐者,可他会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以及最心爱的女人,立刻变成一个恶魔!” 隼帝白羽早就预感到,南宸若不死,今后必定会做出诸多对妖界不利之事,可是作为一个仁德之主,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赐死任何一名妖者,何况这名妖者还身为族群领袖,资历殊深。 千年期满,南宸重获自由,虎王俞貅将兽族领袖之位双手奉上,并且非常客气地说:“我替大王统领兽族一千年,始终自称代理之主,从未有过僭越,如今大王归来,我自当即刻退位!” 南宸问道:“你一直对我很忠心,我也一直把你当兄弟,当朋友,但你知不知道,这千年之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俞貅摇头,表示不知。 南宸苦笑说道:“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领袖,到底能算作什么?” 俞貅猛然一惊:“莫非大王想……….” 跟在南宸身边这么久,若是连对方这点心思都看不出,那他也白活几千年了。 而后俞貅表示,无论南宸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甚至包括谋取妖皇之位。 在隼帝白羽时代,他们并不敢这么做,可他们心思已被白羽看破。 在飞升天界前夕,使者曾问白羽:“不知你可还有下界未了之事?” 白羽道:“诸事已了,诸愿已遂,唯有一忧不能放下!” 使者道:“何事?” 白羽道:“若尊驾有先知,只怕早已知晓!” 使者道:“我的确已经知晓,然而此子将来究竟如何作为,一切自有天数安排,皆非你我所能改变!” 白羽飞升而去,纵使登天为仙,也不能改变南宸今后所作所为,包括诛杀淳希,取而代之成为九世妖皇。 白羽更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天蝎南宸与猿岛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合,从而对妖界乃至三界产生新一轮不可估量的影响。 无相大师叹道:“他们的形神合体,居然看起来如此天衣无缝,仿佛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元神以及形体!” 巨猿,不,九世妖皇正在睁开眼睛,并说出他今天第一句话:“我终于回来了!” 毫无疑问,这个声音属于天蝎南宸! 但突然间,另一个声音即刻悠悠传来:“我终于找到你了,请跟我回去好吗!” 第三章万年妖劫(下) 如果说有人毫不惧怯叫巨猿跟他走,那他一定不知道这庞然大物,实际上已变身成妖皇,当然隼帝白羽除外。 无论他是巨猿还是天蝎,白羽都有资格并且有胆量对他发号施令。 这个人不是白羽! 这个人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惧怯! 奇怪的是,这个人还看起来像未成年的小孩儿! 可当狄升看清小孩的身形容貌,他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小孩。 煮熟的白菜,以及活生生的老鼠,若非她亲生母亲,绝不会有人想到这居然是她最喜欢吃的两种食物。 从表面上看,她其实就是一个邻家女孩,但本质上,她属于半人半妖。 狄升知道她是天棋圣姑与巨猿的孩子,而她自己不久前也得知了这一信息。 狄升并不清楚她在什么时间因为什么理由离开羽王台,脱离鹰王保护,只身一人来到此间,并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然而鹰王如今究竟还有没有能力保护别人,这对狄升来说其实也是个未知数。 此刻她继续靠近“巨猿”,继续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原来是你?”妖皇继续怒吼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对本尊进行使唤?老实说,你的胆子是谁借给你的?” 小女孩从未听过巨猿的声音,也从未听过天蝎的声音,所以当巨猿出现在眼前时,她只会认为这个声音属于巨猿。 奇怪的是,在这之前巨猿从未苏醒过,又怎会如同早就相识一般,说出“原来是你”这句话? 念及此,小女孩颇显激动地问:“我们早就见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妖皇道:“我们的确早就见过,只是你未必知道我是谁!” 小女孩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而且我也希望你知道,我到底是谁!” 妖皇道:“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什么神,什么圣,我是你女儿!”小女孩渐趋激动地道,“难道我娘没告诉你吗?对了我娘呢?她应该也快到了……..” 闻及“女儿”两字,妖皇大笑,所有听见她说话的人或妖,也都跟着发出高低不一的笑声,但狄升是个例外。 狄升不仅没笑,反而变得忧虑起来,他担心这般误会下去,小女孩极有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 狄升打算去救她。 “能不能逃过此劫,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别人是帮不了她的!” “难道连她母亲也不能?” “天棋圣姑?”无相大师摇头而叹,黯然笑道,“等她来了再说吧!也许在她出现之前,小姑娘已经丢了性命!” 天棋圣姑未至,妖皇已然生怒,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怒容,小女孩也不例外。 但她似乎认为对方在开玩笑一样,脸上毫无惧色,并且继续向这个庞然大物靠拢。 “我是你女儿呀!为什么打我!”小女孩晃动身体避过一拳,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刚刚醒来,还没有完全恢复神志呀?等我娘来了…….” “你还敢胡说八道!你……..”妖皇忽然收敛怒容,出于好奇地问了句:“你娘是谁?” “天棋圣姑!” “原来是她!” “你怎么了?”小女孩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并且有些胆怯地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娘名叫天棋圣姑,而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爹!” 妖皇已不愿再听下去,他只是冷冷一笑,然后伸出巨掌......... 这一掌小女孩没能避过,当下身子一仰,飞出百丈之外! “不好,要出事!” 狄升意欲起身相救,却发现小女孩已被飞驰而来的人影接住。 但很快,那个人又开始捂面而泣。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为何哭泣。 她的女儿已经奄奄一息,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里勉强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娘!娘……..” “娘在这呢?你别怕,我马上带你离开这,去找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来救你!” “娘……别去了……..我…….我活不成了……….” “不会的,我去找剑尊,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的,你别怕啊,娘这在呢?” “我……我快不行了,娘…….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等把你治好,娘什么都答应你!” “不…….我快没时间了……娘……你一定要把我埋在白菜…..地底下……..” “娘答应你……” 天棋圣姑突然停止飞行,降落于海滩近水处,一面恸哭,一面抱着女儿尸体向干燥之地走去。 狄升叹道:“她果然还是没能逃过此劫!” 无相大师道:“万年妖劫,很可能才刚刚开始!” 万年之于妖,从来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 妖始皇统治妖界一万年羽化登仙,六世妖皇同样任期一万年,却渡劫失败身死。 神龟伏空万年诞辰之日,莫名失忆,还遭雷击,好在他大难不死,躲过此劫,但他却因此连累上千妖众,被雷电击中而亡。 如今谁也不知道对于九世妖皇来说,他的万年之劫究竟会产生何种后果。 龙兔已经被他杀了,小女孩继续命丧他手,接下来又会轮到谁? 云仙儿道:“她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孩子,无论如何,最先牺牲的都不应该是她!” 狄升道:“然而她的无心之举,却相当于在亲手埋葬自己!” 云仙儿道:“你是指舀水?” 狄升道:“与其说在舀水,不如说在挖坑,她用一百多年时间挖了一个巨坑,最后反倒把自己给埋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小女孩若不舀水注入,巨猿形体就得不到混合泉水养护,然后在几年后化作一堆白骨,最终无法被妖皇元神附身,如此一来,小女孩也自然不会因为寻找巨猿而遇害。 可她这么做到底是谁安排的? 毫无疑问,是她母亲! 这么多年她如同傻子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同一件事,并且从不知晓目的何在,直至她意外发现巨猿形体。 与其说她傻,不如说她可怜,她只不过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仅此而已。 其实她本不该如此听她母亲的话,直到生命终结之时,她也未必意识到这一点! 而圣姑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交代,她只是在哭,抱着女儿尸体懊悔不已地恸哭。 “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 她就算把这句话念一千遍,一万遍,也无法令女儿复生。 可她仅仅念到第二遍,妖皇就开始冷笑道:“你不仅害了你女儿,也会马上害了你自己!” “你要杀我?”天棋圣姑同样冷冷一笑,“事已至此,我也已经生无可恋,不过在临死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因为猿岛主的死与你有直接关联!”妖皇忽然提声怒吼,“我要让天下皆知,凡是与猿岛主之死有关的,不管他是人是妖还是仙,都必须得死!” “可就算一死,我也要尽力一搏!” “搏什么?” “把你的元神从这副躯壳中驱逐出去,甚至消灭掉!” “哈哈哈哈,看来你还并不想死,可你当真有此能耐么?” “就算没有,我也要一试!” 在此之前,天棋圣姑绝不会想到将来某一天,那个曾经她最深爱的妖界翘楚,会是她以命相搏的对象,尽管对方实际上已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妖者。 当她面对这副形体时,她依然会有所遐想,有所顾忌,以致于攻动作频频变形,手中兵器杀伤力锐减。 其实就算她竭尽全力,并且在运气极好的情况下发挥所有潜能,她也未必是妖皇的对手。 现在看来她已经必死无疑,如果没人去救她的话。 无相大师摇头叹道:”女儿无辜枉死,圣姑自然不会就此作罢,但我觉得她除了继续搭上一条命,似乎也没有对女儿更好的交代了!” 狄升道:“问题是就算她赔上性命,也并不能在实质上改变什么!” 无相大师道:“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狄升道:“我不插手,自然会有人插手!” 无相大师道:“那就等最应该插手的人来吧!” 紫衣姑娘道:“好像他已经来了!” 狄升道:“感觉有三个人!” 无相大师道:“还有两个自然是帮手!” 云仙儿道:“人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到?无相师兄,要不我们一起联手去救人吧!” 的确有三个人在加速赶来的路上,只是目前还没有出现在他们任何一人的视线范围内。 级别够高的剑师,往往能感觉到那种杀气存在,每一股杀气都很锐利,其中最为锐利者,想必就是最应该插手施救之人。 狄升叹道:“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一声尖叫,天棋圣姑已被打得通体燃烧,化作一团火球跌入波涛之中,许久未能现出身体。 只不过,没有人会认为她真的死了! 因为她的棋盘仍在海面上漂浮,并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件上古神器,会在下一刻自动返回仙剑神域。 可是她到底去哪了?就算有人想去寻找,也多半不敢去。 但见妖皇竟突然发起狂来,如疯了一般挥拳击打海面,激起阵阵巨浪,一时地动山摇,乱石横飞!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狄升不知,无相大师不知,就连妖皇的心腹吴大,亦是满脸惊鄂与疑惑。 第四章身世曝光 不知何时,妖皇的疯狂举动忽然停止,整个身躯为之颤动,体内又闪现出一个略显挣扎的人影。 此人披头散发,廋体长须,虽是老者形态,眉宇间却荧光如电,昂藏不凡。 这毫无疑问是九世妖皇人形,亦即南宸。 极少有修炼者识得南宸,狄升便是这少数者之一。 妖皇被囚千年,如今未够千岁之人,按理说是认不出他的。 不过几年前在五神岛,狄升同其他五名剑师大战妖皇,已然目睹其貌,也正是那次,妖皇真身被他们联手毁灭后,才有了后来几番妖皇元神附体。 现在他看起来似乎远没有上次那么苍老,他已不再是囚徒,是罪犯,而更像一个胜利者一般,用冷傲的目光扫过视线范围内的一切。 他瞧见吴大时,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并且不会迟到。 他当然也已发现狄升等人,随即露出一丝轻蔑笑意,因为他觉得,以他当前的实力,就算五个狄升加起来,也未必能与他抗衡。 狄升暂时还不想跟他打,而即将跟他打的人,或许能证明他究竟有几个狄升的实力。 “是暮晨!”云仙儿不觉惊了一声,“你们说得对,他的确是最应该来救圣姑之人!” 但她并不感到惊讶的是,随行还有天婈霙,以及天若情。 剑尊曾说,妖皇复出之日,便是天婈霙重获自由之日。 这名女剑师如今看来精力充沛,斗志旺盛,如同被禁锢千年的囚犯突然冲破牢笼一般,持剑朝妖皇当头劈去,剑势凌厉异常。 妖皇元神曾害得她生不如死,于公于私她都会这么做。 狄升对她的行为没有任何感觉,而看到天若情与暮晨并肩作战时,心下竟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上一次见到这何种情形,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彼时他正在喝酒,并且饶有兴致地看二人如何收拾水母王。 他一直相信某些看似不可逆转的状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那两条早已彼此认定的平行之路,是否会奇迹般地出现交叉点? 或许,在某些时候天若情也在考虑此节。 而现在,这名女剑师只有妖皇首级! 她对妖皇的恨意从未如此强烈,只因同伴的恨意似已达到极点。 狄升看得出他们三人之间的诸多嫌隙,大概在最近几年全数散去,尽化云烟,如今唯有最原始的亲情与友情存在。 “妖皇真强啊!”云仙儿惊叹道,“三名天门海高手一起上,居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得不说,在没有幻化人形之前,妖皇亦未达到最强状态! 从他复出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三夜,怎么就一直变不了人形? 所与人在为此疑惑的同时,也都发现巨猿额上那道时隐时现的光。 那团光似乎饱含灵力,使得他表情扭曲,攻击动作变形。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个人的元神!”不知何时,牛七现身于吴大旁侧。 龙二道:“谁的元神会有如此厉害,可以阻止妖皇幻化人形?” “肯定不会有,你看那元神之光,似乎也急于逃出去,只是被妖皇压制着不能实现罢了!”水母王呵呵一笑,“我看他是没什么机会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压成碎片,永不复生!” 狄升对牛七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或许他只是来看一下热闹,顺便跟老友叙旧,仅此而已。 但水母王,她怎么也出现在这? 整个妖界除了妖皇,应该不会有第二者可以从伏空手里逃出来,除非伏空愿意放她。 老乌龟凭什么放她? 狄升现在已经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一个人吸引住。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从海底突然飞跃而出,衣服上存在大面积烧痕且面目全非之人! 已经没有人认得她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因为她手中的棋盘独一无二,能用这棋盘做兵器并且发挥出最大威力的,也只有她一人。 “母亲……..” 暮晨见到她时,突然被惊,舌桥不下,遂与两名女伴合成一个剑阵,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注入阵中。 可是妖皇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就挡住了剑势,闲暇之余,他还在颇显得意地看了会迎面飞来的“怪人”。 圣姑的样子的确惨不忍睹,她的面部已被烧得血肉模糊,耳朵鼻子都没了轮廓,左眼完全消失,只有右眼尚留一丝缝隙。 通过这道缝隙,她大约能看见妖皇的影子正在四处晃动,因而她手中的兵刃也很快飞射出去。 到了此般田地,她仍在尝试去迫使对方形神分离,尤其在她面对忽人忽兽的妖皇时。 这很可能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见到巨猿形体,妖皇一旦变化成人,不到性命垂危之时,根本不可能再现出原形。 转念间,她的攻击又开始放缓,同时在嘴里骂道:“臭蝎子,快离开子棋的身体!” 然而她的话很难被人听清,没有人知道她在骂什么,只知道她很愤怒,愤怒中又带着无比的憎恨。 她的嘴巴已经严重变形,以致于吐字不清,一句话对她来讲都会显得很长,接着她努力调整片刻,用更简短的语言骂道:“蝎子快滚,还我子棋!” “子棋是谁?” 妖皇自会有此一问,所有不知情的人也都会有此一问。 但狄升知情。 他曾听圣姑亲述过棋子与子棋的故事,现在他突然觉得故事行将结束,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熄灭,永远不会再次复燃。 妖皇似乎猜到了什么,因而笑问:“你说的子棋,莫非是指猿岛主?”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天棋圣姑身形一闪,旋即加入三人剑阵。 一向老谋深算的龙二分析道:“听她的口气,那她所言子棋必是猿岛主无疑,猿岛主素来就有异性缘,只是想不到对她如此痴情的,居然是女人,而非女妖!” 妖皇笑道:“子棋反过来是棋子,你下棋很厉害,想必是被称作棋子吧,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狂风乍起,滔天巨浪瞬间升起! “母亲小心!” 暮晨飞入浪中四处搜寻,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待巨浪退去,却发现正在升起的石墙顶端,一个持剑孩童正扶着他的母亲。 这个还没有死的女人,既是暮晨之母,亦是孩童之母。 这个女人当然是天棋圣姑! 而这个孩童,居然是天罗童子!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为什么要救天棋圣姑?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本属于同一剑系,对同门施以援手理所应当,就算素不相识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同门剑师那么简单。 此人听过圣姑与巨猿的故事,并从故事里悟出某些隐藏之意。 此人便是狄升。 不久前死去的小女孩,其实是圣姑与巨猿的孩子,这个信息也在不久前被公开。 “但我觉得,他们的孩子和可能不止一个!”狄升紧盯着天罗童子说道,“其实他也是,最应该来救圣姑的人!” 无相大师道:“你说的没错,以往发生在他身上的未解之谜,或许能从这一点上得到解释!” 云仙儿惊道:“真的假的?天罗童子他…….他居然也是人妖结合的后代?” 紫衣姑娘道:“你没发现他的身形,跟刚刚死去的小女孩很像吗?我认为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血缘关系所致!” 狄升道:“另外据我推算,他们年龄相同,恰好都为一百九十三岁!” 云仙儿再次惊道:“不会吧,难道他们是双胞胎?” 激斗之中,妖皇额顶那团蓝光渐渐上移,仿佛随时都会喷射而出。 大概因为这样,他也在强力挣扎中展现出巨大的攻击力,五个天门海的高手联合,依然无法与之匹敌。 这五个人里面,除了天棋圣姑受伤威力大减,其他几人俱在当打之年,并且都已使出全部力量与手段,到如今竟不能伤他分毫! “我儿小心!” 尽管天棋圣姑已吐字不清,但这简短几字,几乎所有听力正常的人都能听明白。 暮晨当然也听见了,随即表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态。 他与天氏姐妹均已回剑收势,如今正在海面上蓄力,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他们距离妖皇很远,理论上并不存在任何危险。 难道是海底下海底下有怪物即将一跃而出,趁人不备来个突然袭击? 不可能,已经半死的天棋圣姑都能发现的危险,暮晨怎会察觉不到? 但接下来,圣姑的举动着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暮晨! 疾呼过后,只见她横身一跃,直直地挡在天罗童子背后尺余之地,被一道光焰击中后再次向海面跌落下去! 没错,他的提醒对象不是暮晨,而是天罗童子! 她曾答应过小儿子保守她们之间的秘密,但情急之下她到底还是失控了。 天罗童子似乎并未怪她,并且在转身的刹那,亦有所失控地从嘴蹦出一个字来! “娘……” 第五章天棋殒没 天罗童子终于失控了,心境再高的修炼者,对情感的控制力亦存在上限。 他曾以为他的身世会永久成迷,到头来还是不慎被暴露。 所有人都知道天棋圣姑只有暮晨一个儿子,是同轩辕天一所生,若她还有一个儿子,定是同其他男人所生,而这个男人,也多半会被认定为猿岛主。 确切地说,这不是个男人,而是一名男妖。 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人与妖相结合产生的后代,但同时满足双方都在各自界内闻名遐迩举足轻重的前提,天棋圣姑与猿岛主的结合,的确史无前例。 “猿岛主?你真是猿岛主的儿子?” 面对妖皇连续质问,圣姑还是之前那样回答:“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可是她仅仅说出两个字,就没有力气接着往下说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儿子怀中,并极力露出殷切期待的眼神。 她已无法完成女儿的遗愿,唯有将此遗愿包含在自己的遗愿当中,一并托付给小儿子。 天罗童子神情复杂地点头应承,随即答道:“没错,我是巨猿之子!” 很难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在回答妖皇的提问,因为他看起来已经越来越失控,失控到近乎疯癫的状态! “我是谁?我是巨猿之子?哈哈哈哈………我是巨猿之子?哈哈哈哈……..” 他继续大声尖叫,最后竟发出了猿的吼叫声! 这种声音显然只有在极端状态下才会产生! 同时也更加充分地说明,他与猿类的确存在血缘关系。 然而这种异举很快就引来回应,同样是猿的吼叫声,比天罗童子所发出的更为洪亮,也更为悠长。 海边有连绵不绝的海岸山脉阻挡,这很容易被误判成回音。 但其实不是。 “是山鬼!”云仙儿突然了惊了一声,“他来这做什么?” 狄升道:“自然是来找他的朋友,天罗童子!” 云仙儿道:“朋友?” 狄升道:“他们以前的确是朋友,否则天罗童子为什么总在他危难之际出现,然后出手把他救走!” 云仙儿道:“是呀,若不是因为他,宇文杰早就把这个怪物给杀了!” 狄升道:“而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云仙儿道:“那是什么?” 狄升道:“很可能是兄弟!” 云仙儿道:“兄弟?” 狄升道:“就算不是兄弟,他们之间,也一定存在比较近的血缘关系!” 换在以前,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有这层关系,天罗童子虽然身材容貌与实际年龄差距甚大,但好歹也是人模人样,怎么可能与一个百分之九十像猿的怪物是同胞兄弟。 然而现在,前者已经承认他是巨猿之子,再看后者,把他与眼前的巨猿形体对比,除了鼻子像人,身上其他部位几乎与巨猿一模一样! 算上身形高矮,可以说除鼻子以外,山鬼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巨猿。 仔细看还可以发现,他的鼻子其实跟另外一个人的鼻子很像。 这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因而继续发出虚弱的声音:“是你吗?小毛……..” 小毛是山鬼的乳名,因为从小身上长满毛发,便得了此名。 会这般称呼他的,除了他的父母应该不会有别人。 天罗童子看了看远方,沉声答道:“是的,哥哥他来了!” “你们是手足兄弟!”等到暮晨一脸茫然地走过来时,天棋圣姑终于努力坐起,用仅存的气息说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手足相残,知道吗………” 暮晨含泪答应,天罗童子亦然,山鬼却在咧着大嘴傻笑,并露出骇人发黄的尖牙。 山鬼听不懂人话,不过在接受天罗童子的眼神示意后,他居然心领神会地点了两下头,同时还显出颇为哀伤的样子。 圣姑看似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然后将头转过去,望着妖皇。 确切地说她是在看妖皇形体,亦即巨猿。 她知道她很快就见不到这副形体了,就算她自己还有一口气支撑她睁开眼睛,眼前的妖皇恐怕也已变化成人。 狂笑声中,妖皇由忽人忽兽的反复之态彻底幻化成人,而圣姑的双眼亦随之闭上。 巨猿作为最后的影像留在她脑内,对她来说,此生或许已足够圆满,生而为人时活得足够任性,死而作鬼之前,亦有三个儿子为她送终。 她唯一的遗憾,便是对女儿的愧疚之情,已无法在今生去进行弥补。 尽管如此,她的嘴角仍挂着笑意,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而笑,是因为回忆前尘往事中的美好片段,还是因为儿子们终于在这一刻团聚? 或许对她个人来说,她的那一步棋似乎并未走错。 她之所以承认自己走错了,是因为这步棋所牵连到的绝不仅仅只有她本人。 在连续输给她三次以后,无相大师却虽败犹荣地说:“你的棋艺的确天下无敌,可惜有一步人生之棋你却走错了!” 若圣姑没有出于私心,去设法养护巨猿形体,便不会给妖皇可趁之机,即使妖皇元神依附最终依附于其他形体,所诞生的结合体也决不会有如今这样强大。 妖皇真身被灭以后,巨猿形体则成为了其元神的最佳归属,原本巨猿会在不久后形神俱亡,可巧的是,这名妖界情圣遇到了他漫长生涯中最想遇到的人。 而对于整个剑界来说,这个人却是他最不该遇到的。 总而言之四个字,因为妖皇。 今天在场之人均已见识过,妖皇目前所展现出来的恐怖能量,他对剑界乃至三界所形成的巨大威胁,显然已经无法估量。 两千八百年前,他诛杀鳐君淳希,取而代之成为九世妖皇,如今他已无妖皇可杀,因为他自己就是,现在他一复出就连杀三命,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即将要杀的远远不止这三个。 无相大师再次叹道:“走错了,你的那步棋已经大错特错……..” 他埋怨的对象当然是天棋圣姑,他明知道对方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仍是要如此埋怨。 圣姑已死,继而元神飞离肉体,跟随她的兵刃向南飞行而去。 兵刃最终的目的地是仙剑神域,但元神漂移却没有终点,在形体死亡后,元神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弱,直至消亡。 妖皇可不会让她的元神自然毁灭,这一过程有可能还存在变数,某些能力出众的修炼者,可以利用某种特殊技能,使自己的形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临死状态,不会腐朽,从而大幅延长其元神的存活时间。 即便这种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妖皇变身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仍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毁灭圣姑元神。 暮晨反应极快地拔剑挡格,不料瞬间飞出百丈之外,而圣姑元神,亦被那道强气的余威震碎,尔后消失不见。 幻化成人的妖皇,委实恐怖如斯! 但现在所有围观者的注意力,既不在死去的圣姑身上,也不在傲视大地的妖皇身上,那从妖皇头顶飞离而去的湛蓝之光,才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所在。 那道光一看便知是人的元神,也许除了妖皇,再也无人知晓元神主人是谁。 “追!快追上它!” 吴大手势一出,狄升亦随之眼神一定:“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第六章未知元神 在狄升发出号召的刹那,那元神之光已戚速飞远,转眼消失于山谷之中。 无相大师道:“决不能让吴大之辈得手,我们必须抢先一步找到元神!” 此类元神显然是形体死亡后的产物,否则它就会以一个与形体同等的虚影表现出来,而不是一团毫无人形的光芒。 究竟谁的元神如此厉害,能够藏在巨猿形体中与妖皇元神共存,还是说它原本就困在妖皇元神之中,并随后者一同附于巨猿形体? 种种可能,实难判断! 可无论怎样,那未知元神被找到的可能性依然很大,少了形体依托,它的藏匿之处会因为它所发出的光而被暴露。 云仙儿道:“若是妖皇比我们还要抢先一步,那怎么办?” 狄升道:“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急于抢到元神,因为很可能只有他一人知道元神归属,当然了,也并不排除他跟我们一样,同属非知者……” 云仙儿道:“不可能吧,连他也不知道!” 狄升道:“没什么不可能,这就好比在这之前,你不会想到妖皇元神会附在巨猿身上一样!” 可现在知不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几个天门海的高手早已通过实践证明,他们绝非妖皇敌手。 之前加上圣姑也打不过,现在圣姑没了,却多了一个看起来如同累赘的山鬼,他们又如何能阻止妖皇的行进步伐? 但狄升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圣姑之死,他相信这些战士们的内心,如今都已被强烈的复仇感填满,尤其天罗童子,他还要分心顾及山鬼的安危,所以他很可能会在此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呀!吓死人了,赶紧跑!” 云仙儿没有看错,狄升也未猜错! 天罗童子果然在不久后使出了杀招,但见一道极其炫目的剑光划过天空,旋即分散而去,漫天无数的剑影如闪电一般,充斥于天幕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剑影的能量向地面汇聚时,又会自动锁定某个空间,令受困者无处躲避,无所遁形! 他曾用此招斩妖不下百名,就连当今的兽族领袖吴大,也曾在十余年前吃亏于他。 可这举世闻名的杀招,最终却伤不了妖皇一丁半点! 天罗童子已然呆住! 然而在那漫天剑影消失后,所有人也都跟着一齐消失了,就连看起来行动最为迟缓的山鬼,也已不见踪影。 广袤的海域之内,只有一个披肩散发的人形如雕塑一般立在浪尖,如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 “我发现元神了,狄升你看见了吗?” “我不觉得我会比你晚一步发现它,尤其在我还没有分散精力之前!” “呵呵,我都忘了你其实要比我厉害得多,估计是刚在这会跑糊涂了吧!” “问题是现在所有人都已发现它,当然也包括妖!” “猪妖!那头肥猪他好像要得手了!” 令云仙儿庆幸的是朱三最终并未如愿,不知何时从他的斜上方闪出一道紫色剑光,使得他烫也似的抽回即将探得元神的手臂。 这道紫色剑光显然属于紫衣姑娘。 紧接着,隋唐对上龙二,无相大师对上牛七,群殴一触即发。 现在剩下吴大和邢拉,狄升问云仙儿:“你选哪个?” “真要一对一呀,那随便啦,反正都打不过!” “未必如此,邢拉交给我来对付,至于吴大…….” “吴大?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条不死的蜈蚣?” “武力上不能赢对方,不代表不能通过其它方式去赢!” “要怎么赢,你告诉我?” “也许不必动武,伺机而动即可,我现在要去阻止邢拉,你小心!” “什么不必动武?什么伺机而动,你倒是告诉我一个具体办法呀?哎,狄升!狄升………” 郁闷之际,吴大已至。 她没去主动找吴大,吴大却主动找上了她。 “怎么啦,不高兴?”吴大笑问,“是谁得罪你了?我帮你去教训他!” “不用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做!” “是谁如此无礼,但说无妨!” “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 只要你说,我就会信,我想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对付不了的,当然妖皇除外!难道……” “不是妖皇,是你自己!” “我自己?我何时得罪于你?” “以前好像没得,不过你很快就会?” “你在跟我玩猜字谜?好了,待会再来找你!” 吴大闪身即逝,云仙儿反应极为迅速地追去,虽已尽力,却仍是追赶不上,因而大声喊道:“吴王等我!” “是你在叫我吗?”吴大会心一笑,驻足问道,“我即将去做一件要紧的事,你是否愿与我同行呢?” “当然愿意!” “哦,那太好啦!看来你对于成为我的王妃,也并不是那么排斥对吧!” “呵呵,我跟着你,可不是想做什么王妃!” “那你想做什么?” “阻止你即将采取的行动!也正是因为这一行动,你才会得罪于我!” “是吗?那元神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他的主人是剑界中人,说不定还是我们竹子林的人呢?” 吴大很快猜到云仙儿所指的行动是什么,可她真有能力去阻止吗? 显然没有。 但吴大又很快意识到,他上当了。 若非被云仙儿用言语拖住,那元神便不至于即将被他人抢走! “原来你刚才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帮你师兄得到元神!”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他好像失手了…….” 吴大侧首发现,无相大师在即将探得元神的刹那,一只奇长无比的手臂斜向伸来,很快又把元神拨了出去。 那只手臂属于牛七! 两股强气相互牵引,元神被夹在中间,仿佛只要其中一方多加半分力,便能瞬间摧毁元神。 但结果他们僵持了盏茶功夫,那未知元神依然完好无损。 “你究竟因何而来?” “无他,受人之请而已!” “谁之请,难道是妖皇?” “自然不是!” “那又是谁?” “这个好像没必要告诉你!” “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猜到!” “猜到又如何?我甚至希望你把这个信息告诉全天下人!” “告诉又有何用?而且你认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少吗?” 什么事? 自然是指牛七与水母王之间的陈年旧事! 其实用不着无相大师去散播消息,此事在剑界几乎人尽皆知。 牛七贪恋女色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而他身边也一直少不了女性相伴,有女人亦有女妖,有自愿也有被强迫,但有一位女性她爱慕已久却一直未能得手,他曾强迫过对方一次但没能成功,最后彻底放弃这个计划,改成向对方言听计从,并希望以此打动对方,可惜这方案执行了数千年之久,至今也未能实现。 水母王邢拉,就是这名女性! 不得不说,牛七的耐心的确世所罕见,甚至旷古未有。 他本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妖者,可为了得到邢拉之心,他甚至愿意随时打破这些原则,包括对妖皇的反感态度。 他知道邢拉觊觎水族首领位置已久,也知道对方素来拥护南宸对妖界的统治,他甚至知道有关对方的一切。 他明明知道,却偏偏“听命”于对方,从而做出许多违心之事,比如今天“奉命”前来观看妖皇复出。 没办法,他已经陷进去五千年,陷得太深太久,无法自拔。 好在他此刻终于看起来有了一点敷衍对方的味道,否则他早就在发力过程中将那未知元神击碎。 他知道邢拉不大可能留意到这一点,因为对方已被狄升牢牢控住,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任何事。 “我想是个人都知道,牛七今天不可能出现在这?”狄升用力按住邢拉,肃然问道,“老实说,这头花心的牛是不是你叫来的?” “是有怎样?不是又如何?”邢拉挣扎着说,“如果我没猜错,妖皇转眼即到,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那只蝎子?哼哼,我狄某人何曾惧怕过他?” “呵呵,别在这虚张声势了,这种小孩的把戏我可见的多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们既然可以灭他真身,自也有办法令他形神俱灭!” “好大的口气,妖皇早已今非昔比,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那有如何…….” “哎呀,你弄疼我了……..” 狄升与邢拉之前说过什么,牛七一句也没听到,唯独最后一句被他隐约听见,尤其邢拉还在与狄升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突然发出一声令人销魂的惊声尖叫。 牛七神色忽变,当即收了法术,起身飞离而去。 什么妖皇,什么元神,他均已不再顾及,此刻他的牛脑中只有一个意念,便是立刻回到邢拉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在吴大前来出手补位之前,无相大师迅速从背后取下一个竹筒,将手一摇,元神顷刻入内。 “诸位听着,决不能放走宇文华山!” 妖皇已至,宇文华山何在? 闻言,无相大师眼神一定,旋即牢牢封住竹筒口。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