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锦衣录》 第一回: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五溪村稻田里没有插秧,也不知是为何。 被稻田和溪水夹在中间的是平坦的泥路,上面还留有着水牛蹄印,不过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印记了。 背着蓝格子行囊,刚刚回到江南的白衣书生还没有从船上缓过来,走在路上都晃得慌。 他的身子是不舒服的,脑子也微热,但他觉得现在比船上轻松多了。 身子不紧张了,自然也就锁不住嘴了。 书生走了两步,嘴就开了。 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地。 辣鼻子的感觉是从咽喉处传来的,是早上刚吃的辣面饼,有点恶心的同时还带着一丝咸味。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还好附近没人。” 若是附近有人,书生或许会强撑一会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吐。 肚子空了,口袋也快要空了。 伸手在口袋里摸摸,手指摩挲着仅剩的四枚铜板。 书生感觉心有些难受了,虽然身子舒服了不少,但是这兜里的钱着实让人有些心酸。 “坐完船也就只剩六文钱了,买了张面饼又花去两文钱,到现在只剩下四文钱。” 出门前兜里是有二十两的,相当于十多亩地,回来之后只剩这些……就这还是书生出门寻事做省下来的。 书生的心中颇有几分感慨,想吟上一句诗。 但是张了半天嘴也吐不出墨水,只好作罢。 趁着四下无人,赶紧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后甩着袖子快步远离了那一滩污物。 书生一路走,一路看,四周的风景跟以前看到的没有太多变化,家乡的一切都还是那样。 一棵柳树、一片稻田、一群飞鸟,高不过膝的清水溪、半宽绵长的黄泥路、四处闭门的毛坯房,以及一条房靠门挨的碎石路。 这是要到家了,不过书生却没有多少激动。 反倒是一路不见人影让他心中积攒了不少疑惑,正午没见炊烟更是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谁家正午会不打火做饭?哪村到点不会炊烟袅袅? 周围的房屋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书生。 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了,就像是小时候一个人走夜路那样,脚急得不想让人看到背影。 慌慌张张的跑了一路,抬头的一瞬间,整个村子最大的宅子就窜进了书生的视线内。 斑驳的围墙塌了一半,现在只有一人高。 墙脚边有青苔在长,家门口有两封条交叉在上,右书: “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抚州府 封” 左书: “永乐七年十二月五日肺疫 封” “永乐七年十二月五日,肺疫……封。” 书生想过各种回家时自己的样子,想过回家时父亲的各种样子,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连门都不能踏入的样子。 封条已贴,非有令不可撕。 书生鼻子一酸,倒弯着笑容,咽下一滴咸湿的泪。 四周突然变得沉闷了起来,乌压压的云朵从北方飘来,带着白色的刺眼的目光,吼声令人心悸。 书生是悲愤的,他后悔离开了家,后悔一气之下离开了家。 但,官府如何能封了他的家门?疫病又怎会来这个偏远的小村? 为何? 不过是一年半载,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了。 书生好想喊一声“为何”,但是一道惊雷却吓得他将所有愤恨都吃进了嘴里,一股脑的咽进了肚里。 雷声渐远,紧接着就是倾盆的大雨。 伸出手,四处都是雨水,雨点打在瓦片上是“滴答滴答”的。 不能进门,书生只好跑到别家屋檐下躲雨。 茅草挡住了来自头顶的水滴,但是裤脚却被地上溅起的雨水打湿。 “就连老天爷都看我可怜吗?” 这场突然出现的大雨显得十分的巧,就像是老天爷算准了书生会遇到这事而下的雨。 但更巧的是书生身后的门上,也贴着封条,同样是因为肺疫。 真是好事不见,坏事成双。 可能整个村子都被封了,所以才会有“春寂了无声,百家灯火眠”这一景象。 但是这五溪村真的没人了吗? 不,还有一个人,也有另一个人。 在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戴着红色的斗笠,穿着大红色且身前绣有“下山虎”的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雕花雁翎刀,身后还背着一柄青色长剑。 书生不认识那个看起来十分冰冷的男人,但是那人却径直向着他走来。 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书生一人在这,可疑。 男人越来越近了,书生慢慢的能够看清男人的脸。 稚气未脱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两只眼睛就像是老虎一样警惕着四周,额头还有着一道竖痕。 整个人站在书生面前,就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剑一样。 那人道:“名字。” “陆志。” 书生不敢不回话,因为那半出鞘的雁翎刀刀刃上正准备沾染些什么。 可能是血。 见书生没有异动,那人也就收起了刀,继续问道:“在等谁?” “等雨停,”陆志这样回答道,但是怕那人不明所以,于是他又补充道:“我身上没有带伞,家宅又被封了,所以只能在这避雨。” 那人继续用他冰冷的目光看着书生,似乎要将他的样子记下来,在那之后,他才转身、一头扎进大雨中。 “呼~” 人走后,陆志松了一口气。 男人给陆志的压力太大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遇见了一只老虎,稍有不慎就会被撕破喉咙。 好在这只老虎对他不感兴趣。 劫后余生的陆志赶紧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但就在他放下手的瞬间,两道倒转的黑影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那是什么?书生完全没有看清,不过他听到一道刺耳的拔刀声。 紧接着是两道几乎重叠的兵铁相击的响声。 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又听到一阵马蹄踏水声。 “走!” 一个糙壮汉子披着雨衣、骑着棕色快马,右手捏着两张铁片,左手一把将书生抄起、置于后座。 拔刀出鞘的男人在挡住铁片之后,立即向着一旁滚去。 在躲过了棕马的冲撞后立即甩出了手中的雁翎刀,旋转着飞向书生的后背。 糙壮汉子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双腿一夹马身,左手反抱书生的腰,急忙道:“俯身!” 书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听着糙壮汉子的话,俯身贴在了他的背上。 同时,棕马在吃痛后前腿跪到了地上,糙壮汉子和书生一起俯身。 雁翎刀本是向着书生的后颈去的,现在却从他的发冠上飞过,直插在墙内。 避过了这一刀,棕马又站起了身来,铁蹄在路上趟着。 书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 糙壮汉子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书生一句:“你是禄直?” 书生道:“我是陆志!” 糙壮汉子点头道:“那就没错了!找的就是你。” 陆志虽觉得糙壮汉子误会了什么,但是看这情况,误会也解不开了,他只好退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糙壮汉子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眼中尽是朦胧大雨。 “那家伙没有追来。”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你很怕那个人!”陆志大声说道。 糙壮汉子将铁片塞回袖中,双手拽着缰绳,道:“只是很烦,就像野狗一样。” 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而在草原上,雄鹰是不会惧怕野狗的。” 陆志听到这话后,脑子里瞬间就有了点想法,再加上之前糙壮汉子那惊人的骑术,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个漠北人。 但是漠北人来这做什么?之前那个男人又是谁?这个漠北人为什么要抓自己? 这些陆志都不知道,但是他想要知道,因为自己在他的马上。 昨年永乐皇帝才远征了漠北,现在大明内不应该有漠北人才对,而且看样子还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你是官?” “什么?” 雨愈发的大了,一道霹雳在不远处的的稻田里炸响。 陆志吓得直抱住了糙壮汉子的腰。 糙壮汉子感到有些诧异,问道:“你怕打雷?” 陆志摇摇头,用已经湿透的衣袖抹了一把脸,道:“不是怕,只是很烦。” 糙壮汉子还没见过谁会烦雷的,或许有人会,但绝不是身后这个人。 “药在哪?” 糙壮汉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陆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甚至不知道糙壮汉子的名字,更不用说什么药了。 糙壮汉子还以为陆志不说是对自己的警惕,江湖人警惕性都很高,尤其是那些旁门左道的人。 “吁!” 糙壮汉子突然勒住了缰绳,棕马在踏了两步之后便缓停下,打了两个响鼻。 “怎么停了?” “走不了了,下马!” 糙壮汉子翻身下马,面色凝重,右手轻抚马首,道:“长生天会保护你。” 陆志坐在马上,目光在糙壮汉子和棕马身上来回扫着,一个想法慢慢的在心中形成。 糙壮汉子能追上骑马的人吗? 应该是不能的,人不可能跑的过马。 只见陆志假装下马,左腿跨过马身与右腿并起,却在即将下马的时候,右手猛的一拍马的屁股。 棕马突然受惊,“吁”的一声后就迈开了腿,铁蹄在泥里一陷一出,速度没有之前的快了。 陆志也是在马跑起来的时候被颠了一下,现在整个人都横趴在马背上。 虽然不是很舒服,但至少摆脱了那个漠北人。 “自此不复通,君拜别!” 陆志尽量让自己不被马甩下来,然后用最大的力气喊出了这句潇洒话。 不过糙壮汉子并没有因为陆志逃跑而感到气恼,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少了一个累赘,自己的安全就能上升不少,而且糙壮汉子的马会将陆志背到他同伴的手里。 只要陆志没有想过下马,那么最后就一定会到糙壮汉子想要他去的地方。 但陆志不会骑马,也受不了这样趴在马上的颠簸,他会从马上掉下来,然后摔个半死不活。 陆志突然后悔逃跑了,如果他刚才乖乖的待在糙壮汉子身旁,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境地。 手脚都在空中用不上力,马背顶着肚子一颠一颠的,颠的腹痛,颠的头晕。 那朦胧的大雨中同样有人在马背上:左手撑着青伞,头上戴着无翅乌纱帽,身上穿着麻黄色飞鱼服,右手搭在腰间雁翎刀刀柄上。 在他的身后有着跟他相同打扮的人,共一百一十二人。 其中一人看着朦胧大雨皱眉道:“大人,一人一马,没有高百户身影,我们是不是……” 那撑青伞的人淡定的挥了挥手,道:“姓高的是战场上出来的,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复元会贼寇如果能对付他,那也就能对付我们,弟兄们是来求财的,不必作生弄死,如果那贼寇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可是……”千里眼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是看到了长官的眼神后,他只好作罢。 而骑马的长官此时心中却不如他表面上那般平静。 一路从力士爬到了百户,虽说是靠了家族关系,但更多的还是自己懂得去如何做人、做事。 这次要抓的人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但也不能小觑,零伤亡抓捕是不可能的,贼寇的实力比那些江湖里的人都要高上不少。 直接放他走也不可能,只要当官的还想保着头上的这顶帽子,就不能让这人直接跑了,必须留下点部件。 但是那样一来,所里一定会有所伤亡的,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看到的就是和他同来的人将贼寇抓住,不必费上一兵一卒,他也就只是拦个路,坐在马上就能有功。 而且,他不相信自己那个朋友会死在这种地方。 “姓高的,你可别跟我说你被这雨淋死了。” 第二回:刀客走雨趟泥潭 没人会被雨淋死,就算有,那也是病死。 高奇在雨里碰到一只老鼠,为了抓他,高奇费了点功夫。 复元会贼寇带着那名可疑书生驾马逃走后不久,旧宅里突然有一人翻过半塌的围墙出来,淋着雨、披散着头发、一身黑袍,似乎是想偷偷溜走。 高奇自然发现了他,但是他没有慌张,语气平静道: “不愧是你,小子都这么小心了,却还是被发现了。” 大雨濛濛,远了十米就看不清人样,除非你有什么超人的本事,否则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发现一个趁乱逃跑的人还真不容易。 那人被发现后干脆就将头发一捋,披散在身后,冲着高奇抱拳,道: “小子禄直,见过高百户。” 放下手后他又紧接着道: “青蛇剑、摄心虎,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子便是听人口传来说都要有三十趟。” 高奇没有说话,也不想多说什么。 大雨朦胧,哪怕是高奇也只能看清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那人却能一语道出他的身份,那人定是在近处看过高奇,且是雨还未下大时看过。 握住剑柄,精钢制成的青蛇剑缓缓的游出了剑鞘。 没有像雁翎刀那般响亮的磨鞘声,高奇好似很宝贝这剑、舍不得它受损,小心的握着它。 右手持剑、剑尖低垂于身旁,左手负于身后,握住。 黑身白底的靴子早已被大雨浸湿,变得沉重,踩在路上的积水中如同沉石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拔剑、踏步,高奇几乎是在一瞬间内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这个意料之外的人。 而那人却也是看到高奇的身影越发的近了,从来都是好奇锦衣卫的实力,尤其是高奇,这个唯一在江湖上有名的锦衣卫,他尤为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武艺,才能被冠上摄心的称号? 禄直问道:“据说你曾经只靠眼神就将十三名盗匪吓到腿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高奇答道:“假的。” 禄直笑道:“若是假的,又怎会被人口口相传,直至小子的耳中。” 高奇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如同钢针一样直接扎进了禄直的胸口,那令人无法描述的气势在一瞬间就压弯了他的膝盖。 禄直就那么自然的跪在雨中,那么突然的跪在高齐的身前,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看清了他的样子,只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但是禄直却像是被一只老虎扯断了筋、咬碎了骨一样。 但即便是断了筋、碎了骨,高奇也还要冲着禄直刺出一剑。 “呲”,随着禄直的一声闷哼,青蛇剑刺透了他的腹部,剑尖从小腹刺进,从脊椎左侧钻出。 “拔剑,立死。” 正在给连弩上矢的高奇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禄直却没有去听见他的话。 禄直现在满腔怒火,他现在羞愤不已。 他想杀死眼前的这个无赖之徒。 江湖对决,讲究的是刀剑相交、拳脚相向,十八般武器皆可拿来比试。 但即便是这样,禄直也没有听说过谁在江湖上是用连弩出名的。 不过这怒火没能释放出来,就被大雨中飞来的两根弩矢射灭了。 高奇认为禄直还有潜在的危险,即便他的双膝中已经钉了两根弩矢,高奇仍要再将他的手掌射穿,弩矢将他的手掌和大地连接在一起。 轻微的痛感刺激着他的脑子,他的眼白被血丝布满,下嘴唇被门牙咬破。 他不害怕疼痛。 高奇看出来了,所以他才补了两箭。 再次将弩矢装载,高奇好似命令般的对禄直道:“待在这里。” 而后便转身,抬脚跨进了漂泊大雨中。 禄直望着雨中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没有做任何行动,甚至连逃跑也没有去想。 腿断了,手废了,腹上还插了一剑,即便现在他禄直逃走了,他也活不下来。 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村庄,也就没有能够救他的医师。 他如果还想活着的话,就只能待在这里,等高奇回来。 什么都做不了的他,试着抬起头。 逆着大雨落下的方向看去,满眼都是乌压的黑。 银色的游龙在黑云中压抑自己,它在寻着一个时间,寻着一个机会,而现在——机会来了。 平地惊雷炸起,雨珠落地声都被雷鸣声盖过了。 在那一瞬间,天空被一片白光所遮,百户所的锦衣卫全都能清楚的看见,一名白衣白冠青年从马背上摔落在地,还滚了三圈。 糙壮汉子也看清了锦衣卫,他双手一抖,两袖中分别滑出三张铁片,夹在除去大拇指的四指指缝中。 之前糙壮汉子能够感受到前面有人,但他不能知道前面有整整一个百户所,现在借着雷光他知道了。 受惊的棕马在甩下了陆志之后同样看清了前方有着上百名持刀人,通识人性的它立即向着糙壮汉子的放向跑去。 锦衣卫已经将来的路堵住了,除了后退,别无他法。 骑马的青伞百户与糙壮汉子对视,后者神情微惊,且目光时不时瞥向地上摔晕了的白衣男子。 借着连续的落雷雷光,青伞百户下马,领着上百名锦衣卫走到了糙壮汉子的身前。 气势汹汹。 行进路上,有锦衣卫从陆志身上跨过。 半睁眼,正忍痛装死的陆志看到一只只脚从自己的身上跨过。 因为是躺着,脸上理所应当的沾了人家鞋底的泥水。 后背是火辣辣的痛,至少是出了血,身旁不远处的碎石上还有丝丝血迹。 从马上摔下来的感觉是令人咂舌的,描述给他人听,都只会以为你是有了癔症,浑然不相信真的会有那么痛。 事实上比那还痛一些,因为陆志摔下来后还滚了三圈,后背被锋利的石头划了一道伤口。 雨点冲刷着碎石上的血,也冲刷着陆志脸上的泥。 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躺在地上。 但是如果有人让他起来的话,他是不敢的。 因为他被一种声音吓到了,吓破了胆。 利器出鞘的声音是能够令人喜欢的,但若是有人让你听听上百把雁翎刀同时出鞘的声音,那就让他自己听去罢,刺耳的很。 “轰”的一声炸响。 是霹雳,是那银龙,是那已经压抑到极点的信号,无关胜负,总要有一方倒下。 可这一方会是谁?蒙人,还是锦衣卫? 双方都选择了一个直截了当的解答方法:动手。 不是像水牛那样直直的冲过去,而是像群狼那样,慢慢的包围猎物。 作为草原上出生的勇士,布日古德.脱黑,自然是见过狼群捕猎的方法,就像是现在一样。 如果不后退,不趁着还没有被完全包围的时候撤出包围,那么接下来他就必死无疑。 布日古德并不是逃不掉,只是几率很渺茫。 上百名锦衣卫不可能是徒步来的五溪村,他们没有那种速度。 布日古德前脚刚到五溪村,锦衣卫后脚就赶来封路,更何况还有一人比他来的还要早。 敌人一点点的围了过来,试探的将刀尖向着他递去,也不砍,也不刺,只是看看布日古德的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他应该有什么反应? 在这大雨时刻,对于使用暗器的布日古德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哪怕眼前的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没有多少经验的混子,哪怕他们不反抗站着让他来杀,那也需要花上好一段时间。 思考的同时,身体撤出了包围圈。 锦衣卫百户见状直接一挥手,道:“活捉他!” 但是想到如此一来伤亡可能会有所增加,毕竟活捉比杀死困难不少,介于此原因,百户又补了一句:“活捉不了就砍了!” 也是说了这话的同时,布日古德便不再后退了。 他的身后是敦实的老旧泥墙,壁上凹凸不平,大雨打在墙上,就更令它不平了。 握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不是害怕,是没有经验。 像是不约而同,布日古德转身一踏墙壁,七把刀也就像他砍去。 更多的人是在后头,位置不够,只能站在后头等着。 他们是协助抓捕,所以只带了贴身的雁翎刀,像是弓弩等兵器,他们没有授权,也就不能使用。 布日古德不是一般人,也不是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人。 上过战场的他,心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要冷、要静。 靠着踹向墙壁的那一脚,他借力踩着墙壁跃到了上空。 两手一伸就能摸到房檐。 手一抓,脚再一收,躲过阵阵刀光。 布日古德看着屋底下的锦衣卫,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渺茫的逃脱几率他已经抓住一半了,只要锦衣卫的那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可以带着人逃走了。 锦衣卫百户也确实没有反应过来,那蒙人为什么要笑?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将蒙人包围了,但那蒙人为何发笑? 他不应该笑的,因为他不会飞,他飞不出这包围,他擅长的只是骑马。 “马……不好!” 百户终于反应过来了,但是布日古德比他快上一步。 六张铁片“唰”的一声就向百户飞去,他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就中镖了。 身子晃了两下,伞就掉在了地上。 围在他身边的锦衣卫都慌了神,“大人、大人”的喊着,却不知道一匹棕色的马已经向着他们奔来了。 “小心后头!马畜生疯了!” 像是发疯了一般的闯入人群,布日古德从房顶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发疯的马背上。 袖口里甩出一片暗器,就又是倒下了四人。 “驾!” 布日古德想要驾马而逃,锦衣卫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气势,他确实能够逃走。 他没有受一点损伤的,就直直的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在这过程中,甚至还有人主动给他让路,是怕受伤。 布日古德算是明白了,这群锦衣卫不像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一样,他们只是一群拿着刀的普通人。 他们不是群狼,他们只是野狗,被一只比较像狼的野狗所领在一块,但实际上他们还是野狗。 早知道他们是如此的不堪,布日古德就直接冲出去了,也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 左脚绕了一圈绳卡在马镫上,布日古德整个人溜到了马的身下。 右手拽着缰绳,左手向着地上的陆志抓去。 然而,他没有抓到,准确来说是陆志没有让他抓到。 虽然身子疼痛万分,陆志也还是咬着牙转了一圈,恰巧就避开了布日古德的手。 而没有抓到人的布日古德还想绕一圈,他总是要将陆志带走的,他是要将药带走的。 但是已经没有了机会,他这一绕,甚至将自己原本能够逃脱的可能也绕没了。 那鲜红的飞鱼服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惊了。 高奇晚了一步,但却又及时的出现了。 在前面,是一群锦衣卫围着一个锦衣卫,在更前面,是一个书生避着一个驾马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猜到了个大概,自己的朋友应该就是被围起来的那个,应该是快要死了的人。 而在前方的那个驾马人,是线索,地上的那名书生,是新的线索。 两个人,都要抓。 公家的事情先考虑好了,现在就是高奇自己的私事了。 他唯一的朋友,可能就要这样死了,他的心是不可能平静得了,一定是有怒气的。 而这怒气,一定是释放的。 “高百户!我……” 一名锦衣卫想要上前跟高奇解释情况,但是却被高奇止住了。 高奇对着那名锦衣卫微微勾手,但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布日古德的马。 “刀,给我。” 简言意骇。 锦衣卫也听话的递上了自己的刀:形似翎,长三尺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上有一道血槽,此为雁翎刀。 刀身刀鞘有雕花,美丽似春,故又名“绣春刀”。 高奇的刀还插在墙上,但是他的刀鞘却在身上。 他不紧不慢的将刀收入鞘中,然后看着还未逃走的布日古德,他只说了两个字。 “下马。” 他没有下马,他也不可能下马,他甚至要转身离开。 在将已经没了气力,快要昏死过去的陆志拎到马上后,布日古德当即就甩动缰绳。 他认为自己能跑掉,就连锦衣卫也是如此。 只有高奇没有这样想,他甚至连脚都没有挪一下。 直到布日古德跑了离他有四十步时,一匹血红色的,高大的,神采飞扬的骏马,笔直的朝着布日古德的棕马冲去,两只前蹄狠狠地抬起,而后又狠狠地落下。 “吁!” 是令人胆寒的悲鸣声,布日古德连人带马被踢翻在地,而那罪魁祸首,却像是斗胜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的看着正慢慢爬起身的布日古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