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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劫主》


 第一章苍生闭眼

雨后清晨，熙熙攘攘。一只一寸长短褐斑蜻蜓，在阳光照耀下，煽动着橘橙色翅膀，穿梭在起早忙碌的百姓之中。
而蜻蜓身后，不仅有一轮初阳，还有一道闪烁着扭曲光影，万丈粗细的擎天光柱直插苍穹！
随着蜻蜓飞过，渐渐地，阵阵吆喝声，在大街小巷响起。
“冰糖葫芦儿”
“呦，这话说的，今天第一位主顾，肯定便宜啊。”
三四岁的孩童也睡足醒来。父母为其扎好羊角辫，还没吃饭。就三三两两，顽皮地在大街上，拿着小柳枝嬉戏打闹。
用黑布支起凉棚，几把破旧木椅散布其下的小茶摊上，几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大早上就聚在了一起聊天喝茶。
“老陈昨个儿，可算熬到晚上，亥时三刻走了。不容易啊。”一老头说道。
“唉。我这把老骨头，就希望像老陈那样。能熬到晚上。可别在白天睡着睡着，自个儿都不知道咋回事就没了。临了还给儿子添堵”另一皱纹最多的老头口齿都有些不清的说道。
鲁国第一刑律：太阳悬天之时亡去者。其家族抽一男丁充军三年，并处罚银五十两。
如此熙熙攘攘，直至临近晌午。
立于官府衙门正对门，一座塔楼上的一口刻有天，地，人，仙四字并有山川江河，百姓耕种，仙人飞天斩鬼画面的巨大青铜古钟旁。
一身躯佝偻着灰色陈旧道袍，尤其双眼极为浑浊的老道，右手紧握着小臂粗细的麻绳棰链，左手把着千年异种樟木整雕而成的小腿粗细古木钟棰。颇有些吃力地缓缓敲响面前古钟。
与此同时，各个城楼上，数十口比之小了些的古钟，亦紧随其后，被一直站在其旁的士兵敲响。于是整个县城，轰然陷入钟声环绕之中。
......
钟声响起后。
各家小二熟练放下手中物事，也不管面前客人，急急找一阴凉处坐下。
卖东西的商贩不再讨价还价，麻利地从身前桌下掏出一块黑布，盖好关有鸡鸭等活物的笼子。
小孩们也不再打闹，扔掉柳枝，飞速小跑回家中。
一处房屋里，隐隐传来婴孩哭闹声，竟是婴儿父母，在死死捂住其双目，任凭童婴大哭，也不松手。
如此半刻钟后，整个清水城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再然后，贩夫走卒，达官显贵，稚龄耄耋......一整座清水城，全城百姓，尽都紧紧闭起双目!
一守家黄犬，灵性至极，竟也学主人做起假寐状。
若能听到，不仅是清水城，其所在的通古州，通古所在永宁道，乃至整个鲁国，整座天下，尽皆响起悠悠钟鸣。
而此时此刻，若有仙人能俯瞰寰宇，就能见到一幕。
晌午十分，整座天下芸芸众生，无论或站或坐，前一刻在行何事。无一例外在钟声响起后，赫然尽皆闭上了双眼的诡谲画面！
......
如此，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见太阳与擎天光柱缓缓重合之时，本就有万丈粗细无比耀眼的光柱。
周身又猛然散发无量毫光，整个大陆在这足以刺瞎人眼的芒光照耀下，纤毫毕现。
紧闭双眼的城内百姓，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灼热照耀周身。
待太阳与光柱错开后，这阵灼热也消失不见。
如此又半个时辰，站立于那口巨大古钟旁的老者，第一个睁开浑浊双眼，又连续敲响古钟七下。这才步履蹒跚的走下塔楼。
七连钟声起后，清水城众人缓缓睁开紧闭双目。好似之前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开始一天的生活。
谁家小孩唱起童谣：
日上三竿时，阳与魂重刻，警世大钟老道敲。传响天下，放下手中事。苍生需闭眼，莫使魂魄消。
整座天下，似随着歌谣，又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
那只褐斑蜻蜓继续煽动橙橘色翅膀，灵巧地从街上百姓身边飞过。
但若仔细观察，会看到其两双大目之中，竟无一只复眼！
这是一只，无眼蜻蜓。
......
乾元大陆，鲁国，永宁道，通古州，清水城。
一座偏僻山村中。
狗剩麻利地爬上一颗大柳树，迅疾无息间捕住一只大蜻蜓，坐在树干上望了会儿远方夕阳。
便掰下一段柳枝，翻身一跃而下，放走手中蜻蜓，扫出一片空地后。
拿着柳枝开始弯腰写字。一顿笔走龙蛇后，望着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文章，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在右下角提柳再次写了俩字，“徐天。”
狗剩原本的名子就叫徐天，起个这么“大”的名字是因徐天生来体弱多病，村里的教书先生说，得换个够大的名字，才能压住邪气，而在一众没读过书的老百姓眼里，自然是天最大。
说到这位教书先生，却也是位妙人，先生并非本地人，因在村里建了所开明堂，用以教书授业，村民们都叫他明师，而其也颇为受用。
但每有人问询真名时，明师总会望向学堂前的满池荷花陷入追忆之色，久久不语
待他要答，忙碌的村民们却早已散去。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关心名姓，都称其为明师。
徐天便在开明堂读书识字，天资聪颖的他自小便被村里人称为神童，父母也对他寄于厚望，在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却被送往学堂读书，只因父母希望其能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
心中十分向往明师口中外面繁华的徐天，读书亦是十分努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考取了功名能走出山村。
随手把柳枝插进一捆柴火里，看着已近黄昏的天色，徐天长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自己默写的早课，背起柴火往家里走去。
到了家，烟囱上已有淼淼炊烟升起。门前两条大黄狗隔着栅栏欢快摇着尾巴。徐天推开两扇破旧木门。
其父粗犷的嗓音便骤然响起：“那鸟太阳有甚好看的，你小子可得好好读书。”
说罢，身材壮硕的徐父从屋内走出，接过徐天背上干柴。
“隔壁村，去年一个叫楞柱的可都考上了童生，你也得努力，别辜负了狗剩这个大名才行啊！”
徐父大笑道。
“行啦，一天到晚净听你叨叨了，要我说，咱家狗剩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
正在屋内烧火做饭的母亲温声说道。
徐天特别喜欢爬上村口那颗大柳树，看着日落温习功课，虽说老是一不留神，很晚才回家。
但有那擎天神柱在，就算日头落下，也能看清道路。还能顺带着捡些干柴回家烧。而每次父母言语都差不多，早已习惯的他只是“哦”了一声。
看着院里的大缸只剩下小半缸水了，徐天起身拿起有些破旧的木桶，准备到不远处的水井，打些回来。
拎着有他小半身子高的桶子，刚出家门没几步。
他便望到远处，有个身穿灰色长衫的老头提着下摆一路小跑。
因为各户人家相隔甚远，他能肯定这老头是直奔自家而来。
而待看清那人相貌后，徐天发现，来人竟是学堂明师。
“老师可不怎么出门的，他来我家干嘛？难道昨天我折了荷花送给小红的事被发现了？”
小红是明师养女，因其性格温柔善良，时常照顾他们这群贫困学子。被一众农村娃娃视为心中仙女，徐天自然也不例外
心情忐忑不定地望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老师。
“你父母可在屋内？”
“在，在的。”
徐天放下水桶攥着拳头支支吾吾回道。
明师听罢后，直直往院内走去。
他赶忙拎起桶子跟上，那池荷花老师可是宝贝得紧，要是知道被其折去四朵，一顿手板怕是免不了。
进到院中，明师已然入了屋内，徐天赶忙趴着门缝仔细听着。他现在只求老师告他状时，莫要说太多坏话，不然挨得可不只手板了。
“徐大哥，徐大嫂。在下此番有礼了。”
徐父见推门而入的竟是明师，不由惊讶道：“哎呀，老明你咋来了，吃没？老伴把院里那鸡宰了，今天跟老明喝两口。”
明师急忙摆手道：“别别别，今天来，是有要事相商，徐大哥可记得上月，我要走小天的生辰八字？”
“记得啊！俺可是翻了老半天，才找到那张破旧黄纸。要不是你提醒那上面写着。俺都想不起来还有那东西。咋啦，难道真像俺说的，你家闺女跟小天儿八字相合。”
随后徐父却自顾自嘀咕道：“不过这也太早了点，俺家娃才十岁啊。要不先订个娃娃亲？”
明师拍了下脑门无奈道：“什么落七八糟，我跟你讲，小徐天可要成为仙人弟子了”
说罢，便双手拢袖，以一副悠哉游哉的神情，望着徐父。
果然，听到此话后，徐父当即板起面孔沉声道：“你说什么，可是那能在天上飞的仙人？那咋俩可得好好唠唠，你可莫要诓我。”
……
“此事便这般定下，发给各村私塾名单上，还有一个娃娃在隔壁村，天色不早，我还得快些走。好让他们家人也早点接到喜讯。”
言罢，明师推门而出，见到门口徐天后，摸了摸他脑袋，抬步离开。
徐天在门后一字不漏的听完了明师和父母对话，虽说对于十岁的他来说，有些地方不太理解，但大致也听懂了七七八八。
原来，今年竟是神仙宗门梵圣宗，每二十年开门收徒之时，而天下凡人无数，不可能全部前来试炼。
上月便是仙人督令朝廷，收取二十岁以下百姓，生辰八字，借此推算有缘之人入门试炼。
而徐天，正是有缘人之一。
其父母开始尚有些许犹疑，不过在明师讲通其中关键。
并说明成为仙人对徐天的诸般好处后。徐父徐母才答应三个月后，由官府派人，带徐天前去仙人宗门，参加试炼。



 第二章阴风鬼洞

时间匆匆，三月之期过后，各村各地的担保人纷纷带着三两不等的孩童到了县城集合，与此同时明师三人也抵达了县城。
从小到大，徐天是第一次来到县城，望着县城繁华，他眼神中却没有太多好奇和渴望。
此刻脑中所想，尽是临行之际，父母眼中的希冀和声声叮嘱。
心里暗自坚定，一定要通过试炼，绝不能辜负父母期盼。想到此处，一直跟在明师身后的他，原本还有些游离的眼神缓缓变得坚定起来。
到县城之时已黄昏，三人找了家旅店住下。一同吃过晚饭后，徐天满足地拍着肚子回到房间。
到了第二日，徐天三人站在朱漆色官府大门前，明师耐心为徐天结好散乱的发髻，之后在其期冀的目光中，徐天二人踏上了前往梵圣宗的路途。
......
马车上一共坐了十几个孩童。驾车的是一黝黑廋高，须发皆白的老人家，随行只有一身着青衣常服的官府衙役，而那衙役一路，对老车夫却是毕恭毕敬。
车轮辘辘声中，徐天还发现，获取试炼资格的方式，竟有两种，一种是如他这般通过八字机缘获取试炼资格，而他们这群人大多身着粗布麻衣，皆静静地坐在车上不发一语。
还有则是经梵圣宗下辖势力举荐而来。那些能被举荐的孩子大都穿着绫罗绸缎，坐在车上大声说笑，明显上车之前便相互认识。而他们又隐隐以一身材臃肿穿着却极为豪奢的胖子为首。
徐天通过他们的谈话得知，那胖子是本县城主之子，而其家族早年间，竟已有一位族人拜入梵圣宗门下。
几天后，正当徐天打算从那群富家子弟中，了解更多梵圣宗消息时，却听得一声高亮嘶鸣，马车便蓦然停了下来，随后车帘被那黝黑老者缓缓拉开。
徐天不由抬头向外望去。入目是几只白鹤被马嘶声惊起，白鹤飞起之处，群山起伏，迤逦连绵。目光随白鹤而走，只见天空湛蓝，白云朵朵。阵阵流水之音自然流入耳间。哗哗声中，几缕微风拂面，倍感舒惬。老马夫苍劲之声亦在此时悠悠传来。
“诸位小友，梵圣宗到喽！”
随着这道声音，坐在门口的徐天紧了紧背后包裹，匆匆下车。打眼望去已有数十辆马车在此，老马夫却在招呼完后。和其他赶车人聚到了一起。看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初到新地，又没人指引，众人只得耐心等待，如此陆续又来了近百辆马车，人声鼎沸时。
人群中蓦然响起一道高亮尖锐之音。
“还请诸位静一下。”
不明所以的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毕竟在仙家门前，谁也不敢造次。
那声音喊道：“诸位小友，按照往年惯例，今日试炼之时诸位所得的培元丹，诸大城池及商行商议过后，愿出纹银五千两收购！”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有些人似乎早已知道一般，不为所动。有些人甚至面露不屑之色。而那些衣着简陋，有的上面还有几处补丁的孩童，却眼露出一股狂热。
徐天在这道声音响起后，小小的心湖也是掀起滔了天巨浪。
徐天家里穷，非常穷。
虽然因他有一个豪放的父亲，让他在平时，十分豁达，不是太在意金钱。母亲温婉的性格，更让他觉得，能与父母在一起便是极好的。有没有钱真的不太重要。
但徐天知道，父母想让他过的更好，更自在。所以一开始，让他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而在自己能够进入仙门时，亦是把他这个家中独子，送往仙门。无外乎是想让他过的更加快乐些。
而他，也更想让父母不再那般，幸苦劳作。
因此，当那“五千两”三字传入徐天耳中时，他便无法自抑地盘算起来。
“五千两纹银。我家一年下来也就能赚十两银子，如果有了这五千两，下半辈子肯定不用愁了，父母也不用再那般劳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在今天！”
想到这里，他眼中蓦然露出熊熊斗志。心里更加坚定。不论如何，一定要通过试炼，得到那什么培元丹。
随后，他便开始寻找发声之人。竟是老马夫那边的一位，长着三角眼的高瘦汉子。
正待徐天要去问个分明时，却有一道夹杂着颤抖的声音突兀响起：“请~请问，咋才能得到培元丹，你真的肯花五千两买吗？”
他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再次循声望去。正是与他一同跟随明师前来试炼的别村少年。
少年衣着简陋，浑身上下不下十几个补丁，浆洗的却是十分干净，此刻正满脸潮红的盯着那汉子等待答复。
高瘦汉字望着少年眼中的狂热，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一抹不屑之色，不过很快收敛起来。
高声道：“待尔等通过第一道试炼后，仙人们便会给你们一颗培元丹作为奖励，至于具体细节，我等却也不知。不过诸位放心，五千两一颗童叟无欺，届时此地武师，亦会护送卖丹之人回家。”说罢，又回复了数位言情激动的孩童，便不再说话。
徐天心情本也十分激动。却在看到那汉子一闪而逝的不屑神情时，产生了一丝疑惑，便没有再出声询问。
时间匆匆，眨眼间已至黄昏，在众人因为旅途劳顿，昏昏欲睡时，一道道声音蓦然响起：“恭迎仙师大驾。”
徐天猛然打了个激灵，双手狠狠搓了搓几下脸颊，举目眺望。随后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两个青年人，看起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神完气足，发髻盘起，皆身着青色道袍，满脸高傲之色。
一路上行来，也不理会那道道音浪，只是朗声道：“自行排好队伍，一炷香后，随我出发。”
一众孩童赶忙整理行李排起队伍。徐天把行李放到来时马车上时，瞥了一眼那三角眼汉子。思虑再三，还是从行李中把仅有的一两银子和小红临别时回赠的两朵已然干瘪的荷花，揣在了怀里。
这才放心的走向队伍。
途中，在经过老马夫身边时，他心中闪过高瘦汉子眼中的不屑之色。又思量许久后，壮着胆子，走到了老马夫群人身边，抱拳高声道：“小生徐天，拜见诸位大侠。一路上多谢老先生护送，他日我若成仙，定当重谢老先生。”
一开始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后，这才轰然大笑。一位光头壮汉大笑道：“封老帮主，那小屁孩说他能成仙，报答你呢！”
随后转向徐天道：“你可知道这近千人，只收多少做记名弟子。我告诉你，历代最多者不过收取了六人而已，就凭你。也想成仙？”
那被称作封帮主的正是老马夫。
他却是没有像身边人一般，嘲笑徐天。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心道：“老夫护送了这么多届孩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谢我。有点意思。”
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于是大有深意的看了徐天一眼。这才缓缓说到：“老夫年近七十，已然儿孙满堂，锦衣玉食，护送尔等只因报酬太过丰厚，你不必谢我。”
徐天见此，还想问点什么，却见老先生，闭上双目假寐起来，只得作罢，归入队伍。
一炷香过后，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随着两位青年修士开始行进。
在崇山峻岭中行了快一个时辰，还未有停下之意。
徐天暗想，看来那封帮主，也不知道梵圣宗究竟在哪。这才在一开始告知他们，已经到了吧。
在又行了快半个时辰，已然天黑。他们终于到达了一处空旷之地。待众人被聚拢到一石台上后。
徐天见到，那为首青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令牌，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后。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一暗。不知过了多久，又感觉四周一冷，同时眼中又缓缓清晰起来。
随后，那为首青年高声道：“第一道试炼，阴风鬼洞。待试炼之人到齐，尔等自行找一洞口穿过便可。”
一开始，还没看清前方的徐天，听闻青年话语中轻松之意时，心中不由得侥幸起来。
暗道：“看来此轮试炼应该不难。”
不过，在他看到脚下的累累白骨，四周寸草不生的干裂地面，和前方那形如坟墓的一处处洞口时，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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