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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剑青芒》


 第一章九年猎户终成殇（一）

日落西山牛羊还，炊烟升起把酒欢。东边鸡鸣西犬吠，聊完农事话从前。
一首打油诗，讲的是雁别山无名村的故事，这个村子处在雁别山深处，水路不通。村民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已经有上百年。他们既不知外面的世界曾经分作九州，也不知这九座州城已经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到如今只剩下两座州城了。
虽然在十年前有生人来到了这里，可是那人对外面的世界绝口不提，时间一长，村民们也失去了兴致，大家对外面的世界，好像并不那么关心。
“练剑之要诀，一是要稳，二是要准，三是要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坐在门口喊道。
院落之中，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拿着一把与他极不相称的长剑，正在练功。这男孩穿着一身灰布短衣，一副农家孩童的打扮，可是他的眼神，却不似农家少年那般清澈，锐利？深沉？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高贵。
这男孩名叫梁白栩，是赤水大将梁子恪之子，那大汉名叫梁童，是梁家的家臣。当年赤水城破，对方要将赤水所有的高官贵族全部抓起来，梁白栩作为重臣遗孤自然在列，是梁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偷带孩子出来，逃过此劫。
梁童念念不忘的就是为老爷报仇，他自知万不是那人的对手，于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眼前这个小少爷身上。
梁白栩从五岁开始练功，早就把梁家九式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口诀随熟，但运用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梁白栩已经十岁，连剑法的第二式都没运用熟练。
梁童本是个粗糙的汉子，教小少爷不得法，又碍于身份不能大骂，只能将一腔的怒气转化成嗓门儿，将声音提高了数倍接着指教。
梁白栩练剑已经有两个时辰，这份毅力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可是梁童仍不满足：“剑锋又向左偏了两寸！这一招再重新来一遍！”
梁白栩停下来呼呼喘气，很快提起长剑，迈开脚步，将量家九式的第二式千峰千影又练了一遍。
柴门吱呀一下被撞开，两个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了进来。那马似乎极有灵性，把那破旧的柴门撞开，却没有损坏那柴门分毫。
两匹大马均是一水的藏青色，通身没有一根杂毛。在马上端坐的年轻人身披青色大氅，内穿黑色绸缎的紧身衣，两人的腰间都绣着一个圆形的流水图案。
水月门！令人闻风色变的水月门！
梁童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站起身来，将旁边的熟铜大棍自然地握在手中。
“少爷，过来。”梁童低声说道，声音竟有些干涩。
梁白栩看了一眼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一溜小跑躲到了梁童身后。
“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两个，你从后面逃走。”梁童低声说道。
两个年轻人端坐在马上，气定神闲。一人说道：“你看那孩子，眼睛鼻子像不像东方弋？”
东方弋，人称白狐仙子，正是梁子恪的妻子，也就是梁白栩的母亲。
另一人说道：“确实很像。喂，小孩儿，你是不是姓梁？”
梁白栩刚要回答，被梁童捂住嘴巴，梁童回道：“两位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什么东方弋，也不姓梁。”
那人打量了梁童几眼，说道：“你是梁童吧？嗓门儿那么大的人可不多，在赤水城我听过你的声音，应该不会错。”
梁童冷笑一声：“都说水月门人才济济，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十年前的一个声音，想不到你们竟能记得。”
那人也露出了微笑：“当差不容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你当初不逃，你那声音兴许我就忘记了。”
梁童叹了口气：“多说无益，亮家伙吧。”
梁童说完，上前走了几步，将熟铜大棍在空中挥舞几下，拉开架势。
两个黑衣人在马上推辞起来：
“你去？”
“该你去了吧？上一个就是我去的。”
“那上次喝酒还是我请的呢，这次你去，我再请你一次，怎么样？”
“好吧，这次我去。不过到下次，说什么都要你去了。”
“好的好的，一言为定。”
两名青年男子肆无忌惮地聊天，似乎完全没把这手持大棍的彪形大汉放在眼里。
场上梁童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他深知自己今日是凶多吉少，可是这小少爷该怎么办呢？
就在梁童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已经翻身下马，他不紧不慢地解下大氅，手持长剑走上前来。
那人清清嗓子道：“走个过场哈，你是梁童？”
梁童答道：“正是。”
那人又说道：“那小孩儿是梁子恪之子？”
梁童答道：“正是。”
那人回头对马上的同伴说道：“嗯，对上号了。”
那人不再说话，场上变得死一般安静。那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在小院中蔓延开来，小少爷梁白栩甚至感到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就在此时，梁童出手了！
熟铜大棍在半空飞舞，幻化出苍龙的形状，龙身盘旋，龙口微张，场上甚至能听到低沉的龙吟之声。
突然，苍龙暴起，直扑向对面的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动作更快，如出弦的利箭一般弹射出去。
苍龙进攻到一半戛然而止，大汉梁童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招式，就觉得胸口一凉。长剑穿胸而过，恰好穿过了梁童的心脏。梁童想回过头看一眼小少爷，头转到一半，便倒了下去。
场下的黑衣男子将长剑抽出，甩掉上面的血迹，说道：“聚气的速度太慢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熊样。”
黑衣男子将目光锁定在梁白栩身上。十岁的梁白栩双手握着长剑，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的眼睛里闪出惊恐的神色，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强壮如熊一般的梁童，竟然被这个黑衣青年一招毙命。
黑衣男子开口道：“小娃娃，把剑放下，我不杀你。江湖规矩，不能杀手无寸铁之人。”
“不过你此时把剑放下，那你从今以后就再也不能拿剑了，这也是规矩。”马上的男子补充道。
当啷一声，梁白栩的长剑落地。
场下的男子哈哈大笑两声，将长剑还匣，接着把大氅重新披上，翻身上马。
“站住，我……，我要和你们决斗！”



 第二章九年猎户终成殇（二）

刚刚上马的黑衣青年转过头来，将冰冷的目光射向梁白栩。
此时的梁白栩已经不再颤抖，他将长剑重新拾起，剑锋指向马上的黑衣人。
另一个黑衣人哈哈大笑：“义言，你还得麻烦一趟了！”
这位名叫义言的黑衣人不得不重新下马，重新将大氅解下，搭在马背上。他将长剑抽出，指着对方问道:“你叫梁白栩？”
“是。”
“你是紫面长刀梁子恪和白狐仙子东方弋的孩子？”
“是。”
“那你出招吧，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我让你十招。”
马上的男子再次发笑：“义言你又欺负人了，我看这小孩儿，都学不到十招剑法呢！”
马上的男子果然眼光不错，十岁的梁白栩，到现在只学会了两招的剑法。可是这并不妨碍两人的十招之约。
梁白栩挥舞长剑，使出一招流火流星，被对方轻松躲过，接着又使出一招千峰千影，又被对方躲过。梁白栩使出第三招，仍是流火流星，第四招，仍是千峰千影。
场下男子哈哈一笑：“义封，你说得果然不错，这家伙只会两招剑法。哈哈！”
名叫义言的男子耐着性子等对方把十招用完，接着长剑出手，直刺对方左肋。
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之音，轻松穿过对方的防守，直刺对方要害。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他在这一剑上，还是用尽了全力。
这，是对一位剑客的尊重！
剑锋距离男孩的胸膛还有三寸的距离，“铛”的一声，长剑被打偏。长剑从男孩的右侧划过，所带的剑气把男孩的衣服划开一道口子，所幸没伤到皮肉。
黑衣男子快速收势，在场上凝神戒备。
地上多了半个烧饼，那烧饼的缺口处还沾着一些口水，就好像有人正咬着烧饼，然后随手扔出来一样。
黑衣男子当然知道这烧饼不是随意扔出来的，也知道扔烧饼的人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凭半个烧饼就能荡开自己的长剑，和自己功夫差不多的这帮人可做不到。
“哈哈哈！这么大个子的人了，欺负一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害羞！”一个老乞丐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这老乞丐六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胡须花白，一只手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折下的树枝，另一只手拿着半片烤熟的狗腿，想来是烧饼吃腻了，来换换口味。
老乞丐站在墙脚下，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
另一个黑衣人此时也早已翻身下马，解下大氅来到场地中央。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叫什么名字？”老乞丐冷冷问道。
刚下场的黑衣男子抱拳施礼：“晚辈水义封。”
另一男子道：“晚辈水义言。”
水义封接着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晚辈年轻识浅，还望前辈恕罪。”
老乞丐道：“两个小东西还算懂礼数，你们姓水？那空里流霜水无痕是你们的什么人？”
水义封道：“前辈说的是老宗主的名号，前辈可是我们老宗主的……朋友？”
老乞丐道：“水无痕这小子都当上宗主了？你们是什么门派？”
水义封道：“在下所属水月门，水月门是老宗主的大女儿水神月所创……”
“水月门？”老乞丐打断了对方的话，“就是那个提着刀到处杀人的水月门？”
水义封赔笑两声：“水月门并非滥杀无辜，所杀之人，都是些在逃的反叛或者一些大奸大恶之人。”
老乞丐接着说道：“水无痕和我有些交情，可是交情也不算深。你们若看在他的面子上叫我一声前辈，那大可不必。你们说你们所杀的都是些反叛或恶徒，那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做什么恶事了？或者他又怎么反你们了？”
老乞丐话锋冰冷，显然是要为这个孩子出头了。
水义封道：“这孩子是赤水大将梁子恪之子，当年赤水城灭，他们一家就在所杀的名单之中，所以我们今天来杀他，已经有些迟了。”
老乞丐冷笑两声：“哼！今天你们不凑巧了，竟然碰到了我，有我在，你们休想伤这孩子一根毫毛！”
老乞丐语调平淡，但是话语着实硬气。水义封和水义言都是一惊，两人对望一眼，想探探这位年辈的实力。
水义言和水义封是水月门二代弟子中的翘楚，两人行走江湖三年，没有遇到过什么对手，所以作为年轻人，心中不免有些骄傲。
老乞丐看出了两人的心思，将半片狗腿放回怀里：“老朽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别人给老朽送了一个绰号，叫做胡疯子，二位少侠，请吧！”
胡疯子？两人确实没有听说过。水家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前辈，请赐教！”
两人同时出招，剑气凝聚成十四朵荷花，急速向对方射去。
“月色如花，嘿嘿！小子有两下子！”胡疯子回应道。
月色如花，是水月门的经典招式，持剑者将剑气凝聚成花瓣，再将花瓣凝聚成花朵，最后用一整个花朵向对方进攻。在进攻过程中，剑气凝成的花瓣会四散分开，分袭对方全身的各个要害，令人难以抵挡。
更高级的使用者，会用花瓣将对方的去路全部封住，令对方挡无可挡，逃无可逃。初学者只能控制一朵花，更高一级的可以控制七朵花，再往后是二十七朵，四十九朵，和八十八朵。
据说最高级的八十八朵，全天下只有一个人练成，这人将这一招使出，整个天下能挡住这一招的人不超过两个，这个人名叫穆羽钧，外号被称作杀神，是令人闻之色变，见之丧胆的存在。
水义言和水义封能使出七朵花，在年轻人当中也算小有所成。十四朵花分袭对方八处要害，并封锁了对方左边，右边，上边三处的去路。
可是胡疯子对此毫不在意，用那根随意折来的树枝左右一挡，所有的花瓣尽数落空。
剑气凝聚成的花瓣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且窄的痕迹。由此可见这些花瓣的力道非同小可，可是这些花瓣，连老者的衣衫都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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