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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志怪模》


 温酒

黄泥岗边，搓沫沙砾点点，大风袭来，便拐跑这些“良家”，不知送向何处。
被隆起的土包，遮掩些许，是一家客栈，门前零零落落散着些凳椅，抬头上瞥，木制的牌匾，边边角角被风蚀去了颜色，透出了里头的“褐”
“吱吱”声络绎，是风鼓在间隙里做的乱，牌匾上头原是烫金的字迹也被消磨去大半，
一旁梁上挂着的残卷红旗见此，笑的敞亮，挺着自己看似薄纸的体态，用上头的干糙墨迹写着的“黄酒客居”嘲笑着小牌的无用。
“娘个嬉皮的，风沙大了，也没见把生意刮来。”虎背熊腰，圆眼怒目的汉子，踏着黄泥岗上隆起的土丘，抬着巴掌，掌心对外，捂在威严庄重的脸前。
此地流传着这样一句侃话“凡有人巴掌挡风沙，就能挎臂领姑娘”
这汉子应是娶不走美娇娘的，一阵阵风，打着旋，绕着砾，溜过汉子空留的掌缝，打的这家伙的脸色如自己一般糙黄。
他嘴里骂着娘，举肘擦着脸上沙黄，脚步加紧往前踏。
眼里收拢的颜色，也从全然沃土黄，到了掺了些褐，红，汉子望见了掩在土丘后面的歇脚地儿，心里得乐快意
“扑通”汉子厚实的臀瓣压紧了客栈门前散落的一张凳椅。
扯下头上裹的白巾，掸了掸上头的黄迹，扩着亮嗓喊道：“
老头！送两酌来，帐先馀着，今个单子了结，再加你几个铜板。"
“风刮着黄沙，把你这脸皮也刮没了？”客栈的门被推开，外头的风一猛子吹进，乍现的人物是个这模子：“
鬓白狭缝老狐眸，腰绕白布搓湿手
个矮体削伛足胞，精气乾清智者模。”
老头眯眼看着这脸皮厚的如落漆锅灶的家伙，缓缓讲着讽极的话。
汉子未觉有什么不对，耳窝将这老头的话隔住，伸直了脖颈向客栈内的景色探去。
三三两两的人，排排行行列的整齐的桌椅，上头交错的横梁还挂着弱烛火焰未散的红灯笼。
汉子见此，辣目浓眉拧在一起，作叱笑样，讲道：“咋今天这来客都娘们兮兮，哪还来得一点儿豪气，头不仰，嘴不笑，边不涎酒液，脚不挨屋梁，上头都没有，定是采花臭流氓。”
说罢自己笑起来，老头默默看他这疯样，心中已定此人禁入酒户，还算计着他欠自己的酒钱多少，如若不还，应是找几个打手对付。
心中算盘珠落的响当，身后有些怨声载道：“
老板，小二今个儿不在，您也不能偷赖事不干吧，我都在这儿吆喝了三四遍了，人影是没见到，门倒是把风沙放进来了。”
“扑通”又是一样的声响，只不过，这次是将门关上。
老头眉横讥讽，霎时换了个神色，满脸赔笑着向那声源走去。
“抱歉，抱歉，被那作谎无赖，缠了些时候，莫要怪罪，您这儿......是要再加两酌？”
询话的对象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着的黑麻格子衣，瞧着宽松，却被其高凸的肚腩挤的紧实。
养的白白嫩嫩，腮帮鼓成包子，使得一双鼠眼活灵活现。
“不不不，你这有白瓷瓶吧，给我装几瓶带着，家中婆姨设了宵禁，在这喝不上些时候，要迟了，叨叨的话躁的似乱絮，你算算这些个瓶子多少，我一同付了。”
富态男人道着这些话，慢词慢调的说给老头儿听，似照顾他看似年迈的身躯，与觉着不太灵光的耳朵。
老头经营客栈数十载，再愚笨的人也会被来来去去的各色人养精了。
听罢，他就明白了意思，脚上迈起来，手上也活络起。
走向结帐的柜台，躬身，两手四指，捏着数个瓷瓶把柱，起来时，忽然他想到个问题，腰也在起程中顿顿
“几盏啊？”
富态男人闻此，笑着应道
“五盏五盏。”
清洌的酒香荡涤在密闭的客栈内，门外的汉子也嗅到了气味，两指扣着格门凸纹，骂着脏，夸着真香。
客栈泡在酒里温了温，里头的人沉了沉。
“好了，五瓶，算上瓷瓶价，加上一两，您看可？”
老头左手抓三，右手抓二，明是两臂干柴，却蕴着活劲。
他碎步走着男人的地位，瓶底叩上木桌，发出势大力沉的声响。
“可以，喏，看来我是算得正好。”男人肥嫩胖手插进衣上右下的小袋，带着抛洒的姿势，木桌上旋旋转转着二银七纹钱。
老人慢悠悠的拾起钱，放在手心。
“算的是准。”随后看着那富态男人拉出的衣上小袋内料，空空荡荡，似事先算到了数目，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
男人看的出老头的微微讶然，笑笑，眼角褶子起的把豆大的眼晴也一同遮去了，将酒瓶子左手右手的拎起，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肚子搡着衣料，他缓缓走向门口。
未逝的风飘过，在富态中年人的靴前停落一尖头蓑笠，麻绳颜色，上头开了些豁口，编制韧性的蓑叶也挑出些许。
他见此，蹲下身，先将酒瓶靠在脚一一排放开来，腾出空手，将这蓑笠拾起，并准备充当一回热心肠，看看这是谁遗落的装束。
“是边座这位？”男人想着，眼睛瞧着右身侧趴着酣睡的人物。
他穿的黑色深衣，外面披笼着一件白袍用大带束着，两侧腰间都满满当当别着东西；脸对着桌板，看不清是何容貌，不过发鬓堪堪及耳，一头的鸦羽黑只装饰着碎杂的细发。
桌上是两盏黄露拂后，瘫倒的瓷瓶与两白盘荡涤的些许流油。
男人见此，眼角褶子起来些，他蹑手蹑脚地的将斗笠轻轻放桌上，圆檐挨着少年垫着头的胳膊。
浅眠的少年敏锐的感受到肘处的异状，立即双目圆睁，清醒过来，心中顿觉的不妙，使的身姿如挣土芦笋，拔高了几头。
“叮”轻鸣剑锋叩鞘发出声音，剑身流过空气的万难，顶尖儿承着上头梁缺，散落的几缕斜阳的奉嘘，透着幽幽冷光，抵至男人咽喉二指节处，叱道："
何事来犯。”
“十月腊雪白，六月薄蝉翼，好剑，好剑。”遇生命遭险之时，男人没急着解释着自己的好意，反倒胖指摩挲着剑身肌理，笑褶泛的更多，有模有样的扯着几句文绉，评析起来。
闻此话，少年眸内清冷纳琼的寒光泛的更甚了，左手托着剑梢就要攥劲向前一送。
男人心头这才有了预警，放下调笑的姿态，故作惊慌道：“少侠别介，我方才只是拾着落地的斗笠，眼晃认为是你的，便放在了桌上。”
听罢，少年眼内的覆冰霜寒才由着暖阳焐化些，再瞧瞧自客桌上，与原先同自己摆放位置不同的豁洞物件，地上碎着星星点点的蓑叶，这才抚平了心中警觉，眼底锐利。
手腕抖动，旋着剑尖，舞着银流，将其重纳回剑鞘。
掌拳相碰，少年道着歉意：“方才反应，多有得罪，万分抱歉。”
闻此，男人手掌在空中扬扬，讲着“无事，无事。”
他眼里又多了些好奇，打量着面前人的模样，心底有了仿画：“
眉是墨笔软毫染墨向外捺的两笔远山，山根高挺，压的两旁黑亮眼眸深邃，而下削薄的唇紧抿，泻不出几字节缠音，面色穗麦，隔衣虬肌，没有鲜衣怒马，也显少年英气。”
“呦，这是....”他看过少年的貌相，转而又注意起服饰，猛然间发现，少年束紧的长袍肩角处绣着朵线花，
这并不是多漂亮的花，它细长的花瓣胡乱的线绕，互相交织掺杂，拢成一团，里头藏着头孢似的几点花蕊，显得突兀又奇特，
这样的花，但凡给过任何懂道的画家过眼，他们都不会动着自己的墨笔，用砚台镇着宣纸，在上头起草画上一幅的。
但它却有许多有意思的故事，也许又不是故事，也仅有一类人会将这花绣在外衣上。
“走旱道的？”男人心里有了猜想，向少年询道。
少年这是遇到懂行的人了，见他不愚昧无知，有些精明且无恶意，可是答应着，回了个字
“是。”
简短而急促，他说的简略，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副画面：“



 忆事（一）

夜是黑的透不过五指颜色，唯能做点用处的月亮与挎散的星子也被锢在其中，静侯着被一涌而上的黑肌血口噬去颜色。
泛泛的虹光掺杂着萤绿，勾勒出小径直深入暗潮。
两旁看不清有什么物件，只有“沙沙”的枫林打叶声络绎，似笑得魑魅的老妖伸着长舌在耳窝游涤。
“没了....还是取少了”黑夜噬去了脸上神态纷呈的景色，但不得驱去声音弥留的情绪。
忽然路径廊光曳曳，似雨后新绿茂的极高，窜杂着，向着声源一齐涌去。
这才将蒙住此人脸上的黑绸，一把扯下。
瞄一眼，便知是那少年，与现实一般的服饰，只不过无论是黑色深衣，还是白色袍拘都开了些洞孔，以及密集的抓痕印子，外绽的线头。
少年贵气英色的相貌也带了点落魄，珠露尝是咸，纷纷眷恋倚着他杂乱细密的碎发间，汗湿了额前，紧贴着一片鸦黑。
脸上被萤绿与漾虹一齐熏上，杂着掩映。
如若不是鼻梁左右，唇下几点，耳廊添染的不知色状脏污，瞧的人，还真不能从那古怪的脸上颜色，笑的捧腹的状态脱离出来。
少年的左右手并未触在剑柄或拳抵腰间，而是拇指，食指指腹相捺，隔些间隙，压着东西。
再凑近，瞳膜摹着，这物件极小，只有半枚指纹大小，体型像是蝇虫，但怪模在，外凸浑圆的白色泡瞳，向下弯垂着涎液口器，应是振翅嗡鸣的透翼，像糊上纸糊的宣纸，粘在背部不动。
这虫子是用来引路径的廊光，让他看的清楚些，方便找人。
“傅祜，傅祜！”少年蕴气荡胸唤了几声，却依旧只是两旁“沙沙”摆着礼仪客套相回。
无人答应他。
傅祜是他的朋友，他早些天来这儿走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踪迹全无。
望向前方，两侧荧绿与虹光竟已微弱的如风烛残焰，路的模子己眯眼辨析不清，两侧亮堂起来，晕晕染染着白光，纷乱的树像是枯瘦的如干巴的皱皮裹在磷峋白骨，丢给饥饿狂吠的疯狗也不会瞧上一眼。
枝干压的极点，似束着根麻绳垂下，打着死结圈圆，吊着吐舌沫遗，灰脸青底，黑瞳肆上，化蠕白虫的人。
少年四周望了望，没觉着什么，又朝路径的更里面走去。
...........
他已口干舌燥，嗓眼像焐着阳不放，灼烧的痛，记不清喊了多少遍“傅祜”，想着经常笑揽着自己的肩，不断论着丰腴娇俏的女人，满嘴污词烂语的那人，
常干涸的像是晒裂的，无人耕作，无水流过的亩田的眼也头次湿润了下来。
“陵安，陵安∽”
少年有些累了，累的恍惚感受不到眼眶的湿热，头像向下的拨浪鼓，有些收不住，但一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唤起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就清醒了起来，于是便揪着那话的由头，问：“
你在哪，在哪？”
两侧不单亮起白光，渐渐的开始升腾起雾气，掩映着枯树，纷乱的树只能识清树影，路径廓光弱的可怜，任由雾霭弥漫开来，浓郁的遮晃了视线，如同触在了云锦华服，又似那妖魔枯树不甘的喷吐呕沥出的精血。
在这密雾，一黑色的身影突兀乍现其中，似无足无重，向着陵运飘忽而来。
渺小的一芥，逐渐增制。
陵安望的口干，嗓眼鼓动着，牵了几团沫哽，润湿了旱处。
左手紧了紧剑鞘，手托肉腮应着心急紧张的情绪向上顺了顺，使得拇指堪堪捺上剑柄；
顿时清脆的鸣叮响耳，剑身坐腰在透不过光的浓雾中，依旧滑头的采来几朵寒光，迷晃了一片垒戍的积雾。
“是你吗，傅祜？”陵运问出了心里想的。
但愈近的影子却没作答。
“咯吱”闻似指骨叩击摩挤着脊椎关节的声音传来，接踵随之的是一段仄起平收的调：
“旱廊志行当粮道，腹饥饱笑亮眼瞧；
心头藏，荆线绕；
不凑不期眸多少；
跌一觉‘咔’指着嚎，豺狼云絮候至咬；
血糊糊，心在摹，遥想伏机连绵起，遥想先人陨多少！难存了。"
陵安闻此，这骨头碰撞的咯吱与熟悉的男音生硬平稳，至尾又特此拔高的调读。
心头有些确定，喜了起来。
“这似曲非曲，似调非调的东西，傅祜唱过。”他心里想着，有些认定这就是傅祜，但总有些存疑，他想让那“黑影”停下，亲自去探探实虚。
“傅祜，你可暂且停下，我来迎你。”
雾太浓了，脸色也都看不清，就只有那应着心情的声音，与颜色与浓雾竭然不同的“黑影”，才识得识清。
他激动的语色暂且搁浅，“嗒嗒嗒”是像马蹄子踩着尘土的声，此时是陵安急促的步子，他向前跑着，微开着的剑鞘，里头剑身随着他迈的颠伏，不停的打着外头，不停的发出它嫌疼的叫唤。
那“黑影”果真听话，没足跟的停悬，似随时就会携云而散，骨节的脆响依旧络绎，荡涤着这旱道两旁已没枯树枝叶叱笑的空寂。
陵安见他真不动，开心坏了，心中还存的三分疑立即被打散。
步子还在迈，那“黑影”也越来越大，但依着一般人来看，这还是打了模糊的影，哪瞧的见半点人形，可陵运却不知似的，傻的一步一步向前大跨。
“呼”一口腥臭气息扑面，陵运拾袖捂鼻，步伐也疾驰逼停。
“怎的？”陵安心底疑惑着。
但他也没多想，觉着也就与那“黑影”就剩一点距离了，
抻手过去，就势要拽捏住“黑影”的衣缘。
“啪嗒”手似滑过空气，掌心打在了腿侧。
陵运望着手心有些出神，刚刚没触着硬朗的筋肉皮膜，甚至连那薄缕纱衣都没碰到。
“难道.....”他瞳孔猛缩，高拔向后一纵，借着惯力伏低了身子，作孤狼隐潜扑食状。
剑身蹭过剑鞘，打着鸣音，寒光冷过碎琼六月花，隐秘在风存的迷雾之中。
陵安横牙咬紧了内唇，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晃着，眸光紧紧巴巴的望着前方，不肯放着。
“呼∽呼∽”似长风灌入圆肚的葫芦发出的沉重的喘气声。
旱道弥漫的云气似被这声响扰去，渐渐开散。
“明明看见了他的与自己一般的服饰，怎会......”
陵安心底有些否认，那团黑影在他的眼中看来，是个整乎的男人身形，
相同的白袍用大带束在身上，只不过因为脏乱与落灰，白袍变成灰袍，但他腰间佩的长剑，剑柄处挂有陵安亲自编给他的红枫流须。
“可是.......”心中疑虑又随着飞絮而飘起
“我摸不见他身子，连衣角都没留到”
陵安想着这句，心底登实就没了其它声音，此时，疑虑衍的飞絮落在了树结的甜瓜上，又随着爪熟而蒂落。
陵安叹了口气，心这儿，口这儿，都叹着，他信了....
“终究还是没有把你这混帐东西逮回来，我还真是个挫蛋。”
心里搓搓碎碎的念着，左手似厌极了这句自鄙，气的不再晃抖，下了狠劲握实了剑把。
陵安右手指细摩挲着剑身，使其凌空横平，剑尖点着前头，他眼睛细眯了眯，密雾散去大半。
那黑影披的遮羞也一下被挑开。
“啪嗒啪嗒”嶙峋不平的石路，染了几朵落红，如白绸放在染缸里晕着，滴下的红点，极快的四处结瓣蕊。
咯吱咯吱的怪声，攀入耳窝，深入脑髓。
它的模样也显了出来：弯曲凹洼的脊椎长乎的飘着，顶上撑着的一颗假寐的人头，黑花着长发，不束不拢张狂的散着，眉色浓厚，薄唇紧抿，高鼻上还缀着几滴未流尽，牵挂着属地的露液，朗俊的脸柔和平稳，真似睡入梦乡，眷着青烟楼的姑娘美丽，琅馐坊的汁流肉香。
脖子平整的切面，生出肉膜，牢锢在骨上，像是结出的果子，熟透了，干裂了下端的果皮，红艳腥气的汁水渗出来。
笼着旱道的雾已散的干净，却依旧蒙蒙黑，路径廓光的风弱残烛，偷得那几缕新风呼呼的吹，鼓涌着焰，使光又盛极一时。
陵安这才重新看清眼前这东西，心里预备好的酸楚，疼痛突然在看着时，一下都没了。
那头是与傅祜是一般的像貌，可少了些东西。
平日里的傅祜是死沉的，浑身都浸在温酒里，眼睑的淤青活像是被人打出来的；
脸上常透着病态娇艳的酌红，嘴唇却苍白的干裂出皮屑，脸上倒像是喝酒的家伙，而下面的不是；
但这与椎骨相连的人脸，白瓷的干干净净，像是蝗虫驰过黄穗，所遗的残根破生般苍白，唇上也是屑子一去，滑的像润过水一样。
“这头只是模仿，但总归有些差别，没直接把他的脸剥下来用，那他就还有可能活着。”陵安想着，嘴上长抒一口，安稳了下来。
他冷凝着神色，向上挑了挑剑身，准备迎战。
旱道日日夜夜，都会滋养不同的邪物，样貌皆不一，种类有相近，习性有相似，有好噬人类血肉，力大无穷的莽怪；
有幻形作人，魅迷他人心志的精怪；
也有平日温良喜地，卖力耕耘自己的净植小灵；
还有些，就只出现在古籍中了
“这东西应该是精怪，但却只幻化了一张脸，而且还有差别，估摸着没有真正见过傅祜，应该只是根据我心底的回忆营造的幻觉，真是怪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得小心为妙。”
他不敢妄而露锋，只能藏敛削气，清明的眼眸像瞅见甜糕的孩童，扒着那疑似新样的精怪，不肯放下，等着它先发起进攻。
“咚...咚咚”如棒槌鼓打黄皮鼓面，发出有韵律的闷响，随后又变成悉悉嗦嗦，密而繁杂，就像是.....噢，小爪子揩痒的声音。
陵安心里感觉的没有错，确实是小爪子揩痒，但，是那长长浮着的脊椎传来的，
他突然发现那脊椎已然变了形。
原本坑陷的粗糙骨面，鼓起了密密的小泡，并且除了“悉悉嗦嗦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了出来。
嘈杂的很....
这是泡泡被捻破的声音，但那突起错落的疙瘩们，依旧立着。
陵安有些急了，他被着突如奇来的异状搔的心又一次乱了分寸。
他想：“要不.....先发置人？”
这头还在焦虑，那头又起了变故，悉悉嗦嗦的声音起了滴滴嗒嗒，噼里啪啦的声音则化在呼呼吹来的风里。
陵安捻袖捂住口鼻，难忍的恶臭胁着温柔小意的风而来。
他心中的警铃摇响，脑中的线也绷直了。
手腕即刻旋翻，开锋寒光冷裂峭壁衔石，剑刃呼呼的刮着风，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卷进去似的。
“泅水湿罗袜，落红砥水花。
游鱼洄淝水，忙换朝天香。”
心里的话说罢，左手一释，剑打着晃就要落在地上，在这昙花一现，雨落一刻之时，陵安屈掌，使着凸起的手上托腮，向前一顶剑柄；
这剑便像被撵着屁股跑的螺子，“噌”的向前飞了出去，如是天公磕烟灰的砺石找不到了，随意的怒着，向天地之间横劈下来的一道白雷。
没有轰隆轰隆的作响，只是快成了这副模样。
前头的椎骨密集的泡依旧未消，声还是照样响着“悉悉嗦嗦”与“嘀嘀嗒嗒”它是什么变化也没有，似曝露在阳光下的岩缝，幽深的隙口照样黑，宽窄紧凑的照样伸不进五指。
它似乎同样不知，剑已抵达了它跟前，就算看着后，也不会明白，剑为什么停下了，
只是闻到又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不是嘈杂的繁乱，而是悦耳的清亮。
想了想，应是鱼阔着蒲尾，活现的一下，一下，打着水，由着落在身上，明花了一片鳞，所发来的声。
也果真这样，剑尖儿下落砥在地上，所过的弧迹是银白，此时却染上了一片水蓝，并逐渐四溢开散。
早道嶙峋的石块，周边失了精神的枯树，以及前头那个东西，是染上了水蓝，也是被蒙进了水蓝里。
这些个东西刚一入凭空从剑尖流出的大片的水里头，发出肉沫入了油锅的“滋滋”声响，此刻，以为已经弥迹了的蒲尾打水声又兴了起来；
以为是眼睛一花，竟看见花白，黛黑，黄水，潭清.....纷杂颜色的鱼冒了出来，摸愣摸愣眼晴，涩的发湿，再定眼一瞧，这些个凸眼扁嘴长须，平梳棱鳞的鱼们更多了。
它们或逐游，或扑水，或浔流，或互撕啮咬，但它们始终环着圈，绕着中间那个不断起着泡泡的怪家伙。
“收！”
不久远的陵安见此幕，低沉的喝了一声，空着的左手拧旋握紧。
他前头，那水幕里窜动的鱼怔了下，那扁嘴不再承着玉盘，而是猛的张开，喷吐出一大片的水泡，如石潭峭缘似的尖牙上圈下围的露了出来，滑稽的长相变的可憎。
它们向着所旋绕的长椎拥了上去，做出饿狼见到腥肉，鹰隼畏饥袭兔的姿态，张大了嘴，瞪掉了眼，一齐咬了下去。
水幕内的水流变的湍急，一道道乱落数不清残枝败叶的厉风在里头吹着，于是沸水也怕了，沸泡消去；
水幕深澈的海蓝也褪去了，转而为糙黄与麻土灰，数不尽的树皮枯碎，硬石粉屑在水里头掺着翻涌。
陵安耳朵动动，细细听着声音：“水流着哗哗；枯树，石块咬的吱吱；啃着骨头的声音......”
他眉头一蹙，大呼不好，那不是骨头咀嚼的声音，而是牙齿咬碎了牙齿。
他又踏后几步，右手捺身侧挥去，水幕破了，里头装的水全泼在了地上，鱼全都没了，那被鱼咬的七零八落的树皮碎块与糙黄石屑里头湿了水，全搅在一起，一大滩的黄色东西在地上，看的有些反胃。
“那怪物没了，跑到哪里去了？”陵安见地上落的是这些东西，原本的些许警惕多了很多。
他望望前面，再看看后面，最后眼睛咕噜反复一下四周，除枝干压的极低，像死人，也许是活人吊在那的树，就空无一物了。
眼前的路又变的晦暗深邃起来，这里突然安静了许多，鱼打水，水沸腾，啮齿碎崩，硬物嚼屑的声儿在水幕破了后，全都没了。
但嘀嘀嗒嗒的声音却还在响着。
脑里猛的炸响，陵安猛的扎头去望向地面，那黑不溜湫，还衅事的在里掺着几块黄的旱道平路，却突然铺起了一层十一月的雪色。
寻着这些“雪”的迹象，眼晴又巴望住了两侧的树根，发现这里的颜色比上面更加白盛，胜过了死人的白色,
再定眼看去,这些白色并不工整平匀,蔓有细密的,如蜘蛛网丝般的纹路，
慢慢的，就那腥臭的风又刮过一阵的功夫，于惨白树根上，黑不溜湫的隙口又大了些。
陵安这才看清，那些突兀的白是什东西，
生有八足白节延生于腹，弧线浑圆的脑几乎是与下面的身体，同样的枯槁死人白，同样的像是连在一起。
它们应是不知名的新生虫子，密集且细小，这样的数量庞大，在如今着实罕见。
这群虫类仿着树皮，模的有样，像是为故意营造干巴树皮的残破却又饱满，纷纷把背躬了起来。
“具有很高的团结性，并且能在整体与个体进行拆分与汇集吗.....”陵安警省的分析，一双杏眼像噙着寒冬蜡月被雪裹拥的梅，疏远又冷凝。
他握着剑的手腕向右撇沉，不再做像之前那样的掷剑试探。
脚下虚虚浮浮的踱，随及猛的，他躬腰抻身，作出一副恶虎低首训警的样态。
脚步也不再迷离，而是左脚踏实了在旱路面上踩了一下，身子先向着左侧白沉的树根方向俯冲过去。
“要快，要快”明毅的脸颊被因俯冲长抒过来的风，吹的皮肉晃动，他腮根那儿明显鼓起，
他藏了一口气，在这口气伏尽散去时，必须踏回街面。
气在出身时正鼓涌进腮帮，在抡圆的剑柄采撷来几朵寒光，偷学进月弦的样式时，才堪堪鼓全。
陵安对着左侧死人白花的树根，在残花落全的一瞬，挥下了从天上学来的月圆，又在上头抹匀了凄冷寒光哀哀。
那些脸贴紧了树根子，背躬着的虫子被劈落的如黄沙飞卷似的，在天间舞开，随后如自诩为高士，染上些许文气的得人，在风嚣一阵后，又重回市井，重落地面。
顺带着这些虫子一起下落的，还有它们心心念念，一直扣爪紧覆，被削下一大片的木头根子。
陵离的身子脱离了旱道，曝露在左侧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慌乱，紧张，心悸，
像是心被一只手攥紧了，像是山岳驮伏在身上，像是有千双万双的眼落在自己身上，盯的人发麻。
嘴里的气快散了，他强忍体肤的不适，在刮落这些骨硬的白虫子后，脚跟在树根上面旋停，随及猛蹬一下。
无有树叶，光是干枯枝条晃悠的村，又发出一阵叱笑。
陵安脚上使的劲，牵动他的身体重新踏回离着那堆白虫子有些距离的地方。
“悉悉嗦嗦”这些虫子像窃贼，密集的八足在地面上不安分的揩着。
陵安没惊疑于这乱如芥草的场面，左臂迅速抬起，手持的剑尖向下，点在路面之上，心中喝了声：“起！"
前方堆麻一群的白虫子，瓷实的脑袋，生有八只血红红的复眼，上起中凹下落的排着，向着四周吱溜的转，但却无口，同样八只细小的足节在地上撑踱，又向着原先所抓立的左侧枯树根子跑去。
可在昙花一落的时间里，沸腾的水泡猛烈的在它们四周翻涌着上来，结成相比之前，较小的水幕，它挡住了这些虫子的脚步。
其中零落的几只，兴许是跑的太急，没停住，却又恐惧那些凭空出现的泡泡，紧勒身体逼停，于是一个踉跄，栽进了水幕之中。
“滋滋”油锅烫火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声细小，微弱，类于蚊蝇的尖锐哀鸣，但入耳却听的清楚。
此刻，在这小虫哀鸿的时候，那悉悉嗦嗦的揩地声响大了起来。
右侧树根上的虫子来了，它们不同于路径上形如芥草乱麻的虫子，它们是整齐的，整齐的如一支银白的箭矢，不畏惧的汇往它们落难的“弟兄”
陵安拧眉松，心头大喜，默念道：“赌对了，这些家伙是群结在一起的，最受不得对方叫唤。”
“不过....为何无口，靠着那疑似干壳的棘腔便能发出真切的鸣哼，还有，这味道.....”
腥臭的味道愈发浓厚，像是要凝成死水沉寂在路径上头，陵安的脑中似被人特地挖掉一块，有些东西，需要警省的东西被他忽略掉了，想不起来也抓不住。
他眼里，那泛澈的眸子里只装着那一片白色东西，再次挥下了剑.....



 忆事（二）

心里低吟：“
屋外青烟三两缕，油伞飞飘呤笑里。
青佩流苏挽风情，正午许得佳人里。
“不得信，不得信”
皮脱狼子显原形，血溅墙尺鱼肉腥。
戏作九味，起！”
陵安的剑落在腰侧，随及，他又是这样举起，挥落，就像是个少年对无人的地方，捶胸撕吼，滚地臆搏般古怪。
但若是凝神仔细看他剑挥过的地方，却发现这里的空气迷晃着，荡漾着，如一页小舟因风在水中悠悠的荡。
陵安挥击的杂落无章，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凛凛的寒光从他的手上不断飘落，凌凌的风声也响着。
一副长画默然的盖住这里，不如说是这里的景融入了画中。
小路化作青石街道，两侧的些许几株枯树化作楼宇，檀庙，以及贬铺与墨店，齐齐的立着，那些白虫子却傻呵呵，痴愣愣未觉自己已经不是虫身，而化作了街上往来川息，普普通通的人。
“它们”有的汗巾挂在脖上，漏膀的白衫被汗湿，显出黑斑似的星星点点；
有的青佩挂在腰间，下头缀着丝丝缕缕的流苏，一动，一晃，这玉佩便打着腿，摇着小须，长袍的袍角翩跹浮动；
有的粉罗轻裳或素衣长雪，左手紧攥着香帕，右手晃晃乎乎捏着把油纸伞，轻轻靠在肩头，旋着伞柄，让这油纸的颜色，模摸糊糊，一白，一青，一红...眼里只能掠及这种单色。
干着苦活的劳动者；承泽在苦累劳动者衣襟下的少男，少女，这三种人看着关联不大，却又被轻巧的线织连在一起。
穿着汗衫的男人累了，站立歇息，使着脖子上的汗巾擦着额头，那穿着长袍的少男只顾着摇晃着手上扇子，撇头与那捏着手帕，晃着油纸伞的少女聊天，逗趣。
他们没在意对面站着的汉子，而汉子只顾埋头拧干湿巾，接着擦汗，于是少男与汉子肩搡着肩，胸抵着胸，头挨上下巴，撞了个满怀。
少男愤怒的吼叫着，唾沫涅子飞溅，一双眉毛拧的屈屈弯弯，一张扇子挥的呼呼斥斥；
反观汉子默然的受着，躬腰致歉，身子像是要埋在土里，手上拧干的汗巾也垂在地上；
那少女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双美目所流露出的情绪是紧张又心悸，但步子始终未曾挪稳，始终未将东西放下，抬起胳膊制止。
少男骂完解气便走了，少女的步子也终于肯挪动，他们一同进了贬铺，少男在里面买了什么东西，比在少女身上，逗的她咯咯笑。
汉子将垂地的汗巾掸掸，随及喟叹一声，将汗巾重新挂回脖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青石街上不同时候，上演着千百对这样相同的场景。
在远离了青石巷，青石街的商业繁华，人情热闹，男人流着汗迈过了入乡的小径，房子也从砖瓦砌的变成了泥土盖的。
“快了，快了”他看着泥房子，一遍遍的讲着，终于，他走到自家的房屋跟前，推开门，一个幼小的身子扑在他腿上。
是一个与他糙黄皮肤竭然不同，雪白干净的男娃，这男娃也不说话，就眨巴着眼睛看他。
男人明白这男娃的意思，与往日快意洒脱的情绪不同，他摸愣着脑袋，有些抱歉的说：“儿子，抱歉，今天.....”
男人的话还没说尽，就被门摔关上的“扑通”巨响盖了过去，劳累一天的男人就这么被自己的儿子关在了屋外头，他此刻竟一点都不恼怒，仍在一脸歉意的摸弄着脑袋，一遍遍对着屋内稚嫩，却表情愤恨的儿子说着“抱歉”
男人心底想：“这孩子是他的命，哪能让他受一点委屈，在这他应该玩乐的年纪，却因为家穷，就只能每天买几块糖给他，如今，却连这点也做不到了。”
他越想越愧疚，抱着头蹲在地上，乞求儿子愿谅他，放他进去....
于此，又过了许多日子，男人的生活渐渐好了，他攒够了钱，将乡村的泥巴房子换成了镇上的砖瓦房，他的儿子，也上起了学，原本的粗布麻衣，换成了小袍褂，到后来长高了，也就换成了长袍。
小小的男孩长成了爱穿长袍，腰间佩玉的少男。
而住在他们邻家的少女，仍旧爱看着他们。
顷刻街上又响起清脆男音骂嚷的嘈杂，砖瓦房内男人遍体凌伤后痛苦的**。
又是一个轮回开始了。
利剑滑过空气的嘶鸣声停了，与小路相融的画卷也全然没了，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不过，那些白虫子却还在犹然的梦中，有的还在幻想自己是那汉子，蜷躬起身子，有的幻想自己是那少男，张开八足，舞着便扑向那些蜷起的同伴，剩下的，想的是少女，便贮足不动，默默看着。
团结的队仗分崩离析，一齐都抱扯在一起，甚至卷着那些没动的安静家伙，一齐入了结成水幕的沸水，它们都不出这灼人的地方，只是左右翻着。
“滋滋”与哀鸣杂在一起，然后与沸水洪泻一齐流在地上，小路的一整段都遍及着鼓涨起泡似的，八爪朝天的虫尸。
陵安见此，抒了一口气，左手翻旋着剑，就要将其纳回剑鞘，却是虎口剧震，血沫子在喉内翻腾，他没能忍住，剑尖抵在地上，半蹲下来，喷出了一大口血，虎口也裂了开来，血顺势跟着滴。
“我为什么要使这招”陵安眼睛赤红的想着，身子摇摇欲坠，随时要落在地上。
“我明明靠着那片水幕....就可以....可.....为什么？”陵安的心中还是不清不楚，只是右手捂着胸口，往嘴灌着腥风的喘。
小路石面洒着一片未干的沸水，应是映的黑漆一片，此刻却有一段子黑，绰绰约约的动。
陵安此刻，一双眼睛如爪钩般扒望住这滩水。
“这是——”
陵安突然双目圆瞪，眼底冷凝的枝梢雪梅被洪涌的浪涛卷埋，他腾不开左手，要拄着剑勉强持起瘫软的身子不要倒下，于是右手抖豁直颤，摸向左腰的青绸烟纹囊袋，却总在空中伸前半程，还没摸上腰，就停滞下来，难能再前伸分毫，像是有什么硬物阻着。
他的眼睛红的更厉害了，牙关紧咬，右手依旧顽固的向左腰抻去。
“呼——呼——”似母亲温柔的吹着孩子进了沙尘，红通的眼睛，声音在空寂的小道是那么清晰。
“那长椎怪物的人头一直候在我身后，它吞吐的臭气，我是吸的一口不剩，竟能影响我的神智，忘记有这么个东西，把那些白虫子当作死敌，使着命技。”
陵安在眼前一片昏黑模糊后，呼吸止住一瞬，想明白了事情，却已晚，他随着扑通应地，后腰已凹进了一片血肉模糊，骨头碎成屑，星星落落的扎在烂肉里。
纷多的八足八眼白虫从里面，扒拉着肉沫而出，空中漂浮的人头已脱去人皮，徒留筋肉白膜，头顶染着血红一片，头下的大口，也夸张的撕开，像是把头裂成了一半，里头血牙横呲外斜，滴流浊黄的涎液，不时将血口闭合又抒开，向外吹着浊臭的气，头底的半截脖埂，血膜破了小洞，从里面不断钻爬出白虫，先抓附在人头下颔皮肉，随后松爪一跃，如雨点般打在陵安的“尸首”。
它们用小足抓扒着陵安身体各外的皮，似要全部剥开，浮在空中的人头形象的发出“咕噜”的声音，看着样子是有些畏饥渴馋。
就在此刻，异变横生，两侧所荡漾的悠悠白光与小路廊光的弱焰残烛一同熄灭，这里的所有被完全的漆黑笼罩。
浮空的人首像被袭击，警觉的小兽四四张望。
“啪嗒，啪嗒”步子打落在地上。
漆黑，深邃的前方，有一缕内橘外红的三层火焰飘乎而来，它晃晃悠悠，像是有人在摇它。
依旧是“啪嗒，啪嗒”，这步子的声音在这空寂里，愈发清晰，像是一个人正慢慢走进。但那缕火焰依旧是那么渺小，仿佛一吹就灭了。
这颗浮在空中的人头，已然伏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就在陵安的“尸首”前守着。
它以为是与自己一般的怪家伙，要来与自己抢夺这难遇的珍馐，它自是不肯。
漆黑中它的眼睛，与常人一般，黑色的瞳底与眼白分明，还泛着莹莹的绿，不时有一团在黑暗中，无法辨清颜色的雾气从它撕裂开的大口中翻腾着冒出，不明，疑似是警示威慑的呜咽从它口腔中荡涤发出。
那些新生的和先前没死绝的八足八复眼白虫已然从陵安的“尸首”上离开，连“悉悉嗦嗦”声都隐去了，它们悄然攀扒在地上，向着那漆黑中唯一一缕的光趴去。
那丝缕的火焰，愈近，愈响的脚步像是没听到这些，自顾向陵安“尸首”与怪样人头走着。
每一个步子像是踩住了精准的时拍，又带着几分痞绪的惬意。
落差极大的，那肉筋血膜的东西，却已止住了滑稽的呜咽，只是一双黑瞳白底在黑暗中唯一能见到听到的那两样东西来的愈近时圆睁，莫名止不住的颤抖，加剧着吞咽翻腾，带着难忍腥臭气味的雾。
那些白虫子在这紧张，沸动的情绪下加紧向火焰爬去。
到了地方，就在这火焰的下方，它们势作压低身子，蹬着地面就要跃起。
但还没有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便迅速开散。
一点连成一线，一线汇成一团，几条张狂跃舞的火蛇划燃起这漆黑的幕布。
密密麻麻弱小，类于蚊蝇的哀鸣笼聚为尖锐，似铁针刮滑过铁棱的叫唤。
随意从这火焰上飘落的星点，就让这垒数千计的白虫烧成黑炭，化作这凄苦的暗里，明亮一瞬的火舞。
紧跟着，一团大点的弱火，从火焰里飘落，晃忽忽，慢悠悠，像是能看清黑暗中的景象，向着人头浮去。
人头吓坏了，也不再想着护食的可笑之举，它从地上起开，重新浮在空中，向后方飘着，不停吹着腥臭的雾气，想要将紧跟着自己的弱火吹散，刮远。
但弱火却没遭着什么影响，依旧步履闲亭的向人头飘去，连晃，荡都不曾有。
人头有些急迫，它一双眼睛像是要瞪出了肉筋圈成的眼眶，吡牙外显，也止住了飞离，反倒横起了脑袋，头顶对前，一个猛子向前冲去。
呼呼的风，凌凌的刮开，它急速的向前飞着，像是要将天地豁开道口子，有意在要撞上前头的弱火时偏移了方向，它似疯了般向前头大多了的火焰冲击。
估摸着，它是想一头撞死那脚步的传者，可被它甩开的弱火与它一般快的掉转身头，蹭刮到了屑肉零丁。
如雨稀里哗啦的下，雷光轰隆连成一片的打，火落在原林呼呼斥斥的烧，人头仅染上了一瞬橘红，这火光便扩及了全身。
线丝状的血肉灼成炭灰，一双明曈沸泡鼓涌，溶成酥油，一整颗硕大的头颅在飞驰的瞬息就落成了灰烬，飘飞成黑烟鼓鼓散失在天地间。
路径的廊光又亮了，两侧的白光也兴了起来，这里又脱离了全然漆黑的拘禁。
操着火焰的人，显了出来，他穿着灰黑的袍子，上头用白线织出一副“小脚大肚两崎角的恶鬼，握棍引火”的怪异图像。
他脸上的模样如被芥草碎杂着遮蔽，糊弄不清。
手上提着疑似用藤草编织的竹笼，里头飘乎的火苗熄尽。
他继续向前迈步，膝骨顶起拖曳的长袍，起起又落落。
最终在脊背处，血肉模糊，皮屑落满地的陵安“尸首”处停下脚步。
一只赢弱，白嫩，修长的手从他宽大的袖袍里伸出。
他屈腿蹲下，用手对着陵安的“尸首”涂抹着什么。
陵安的身体凭空消失了，像是从这天地间悄无声息的隐去，连带着脊背的严重伤势。
做好这一切的神秘人物，站起身子，又朝着幽深漆黑的小路深处走去，徒留一声深远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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